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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芫美     轩辕新明录txt下载     轩辕新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七章 阿里史社之战(上)

    阿里史社里的土番们正在忙忙碌碌地加固寨门,并且把一些大车向北寨门集中,看上去似乎有突围的意图,不过暂时还看不出他们具体打算怎么做。

    “我明白了,寨里的土番可能是想从北门突围。”郑克臧这下感觉自己找到答案了。

    “那你再看看,我军的应对是不是够充分呢?”

    北寨门外面,四营已经迅速搭建了两道临时工事,一道离阿里史社北寨门大约十五、六丈,用以防范社里的弓箭射击,以及可能发生的突袭。另一道在山脚下,准备阻挡大肚王国的援军,也就是街亭之战中,王平主张的那种“当道下寨”。四营的四百名士兵在两道防线之间很有层次地展开,一部分负责警戒,另一部分原地休息,井然有序。很显然,唯一有实战经验的吕宪华对布置战场很有心得。

    “原来如此,用鹿砦和拒马阻挡敌军,就算他们想突围都不行。”郑克臧越发感到信服,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

    许纬辰也觉得战斗准备工作很完美,指着山下的工事,对项绍宽说道:“你这工事一筑,’虽有千军万马,不能偷过’了。”

    “何止啊,你看。”项绍宽说着用手一指。

    许纬辰和郑克臧顺着项绍宽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已经安排二营在小山北坡隐蔽,等土番的援军一到,二营就会北坡冲下,快速绕到对方的背后,截断敌军的归路,这样一来就可以最大限度包围敌军。

    “还有,你再看。”项绍宽又转了个方向。

    小山西坡靠近四营临时工事侧边的树林里,一营也已经隐蔽好,若是敌军开始攻击四营的阵地,一营就可以马上从树林里杀出,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郑克臧看到了两处伏兵,心里暗暗称赞,觉得这次敌人必定是有来无回了。

    “不过,现在不确定的事情反而是,大肚国王马禄会不会真的自己带兵来?”项绍宽觉得事情基本上都已经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唯一不可控的就是敌军的动向。

    “应该会来吧。”许纬辰朝乌牛栏社的方向望了望,轻轻地说道,“土番之间相互依存,又有原始崇拜,如果不来救援,恐怕在他们自己的神明面前都不好交代了。”

    时间过得很快,项绍宽手腕上的太阳能电子表显示下午2点05分,警备队一名负责哨望的士兵忽然喊到:“将军,快看!”

    本来坐在地上的几人都跃了起来,项绍宽举起望远镜,顺着士兵所指的方向看了看,说道:“嗯,敌人出动了。”

    说着,把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陈泽。陈泽也学项绍宽把望远镜放在眼前,仔细一看,不由地大惊失色:“项先生,你这支西洋镜怎么能看得这么清楚?!”

    陈泽在海上与欧洲人打交道的次数不少,也见过西洋人贩卖来的西洋望远镜,延平郡王府里就有两支,但能看这么远并且这么清晰的望远镜,确是未曾见过。

    项绍宽没有回答陈泽的惊叹,只是把望远镜又依次递给了蒋一正、许纬辰和郑克臧。大家都看过之后,项绍宽便问郑克臧:“你刚才看下来,觉得敌人的援军有多少人?”

    “大约在三百到四百之间吧,而且没有骑兵。”郑克臧很有把握地说道。

    “那你估计敌人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到这里?”

    “半个时辰吧,如果他们中间不停下来休息的话。”

    “不错,观察得还挺仔细的。”项绍宽满意地点了点头,“判断敌人的数量和速度也是必须要有的能力。”

    “敌人数量比预计的还要少,看来我们之前的想法是对的,大甲溪以北的十一社兵力来不及加入,大甲溪以南四社的兵力并不多。”陈泽说到这里,看上去也有些激动,想来是已经开始预想胜利的场面了。

    “如果是这样,我倒是有个想法。”蒋一正说道。

    “什么?”

    “既然敌人的兵力这么少,我们用二营包抄后路,肯定能截断对方的退路。”蒋一正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营就不需要全部留在山脚下作战,只要用三个哨从山上杀下,另外两个哨从四营的阵地穿过,也可以再带上四营的两个哨,到西面去包抄,围捕马禄。”

    这么一说,项绍宽和陈泽都明白了,蒋一正的方案就是把一部分兵力快速运动到道路的西侧,以解决之前提出的大平原上难以抓捕敌人的问题。

    项绍宽略想了一想,一脸严肃地对蒋一正说道:“这个办法好像也不错,只是微操有些复杂,也就是你们微操大师常大队长喜欢干这种事。”

    见项绍宽这么说,蒋一正有些不高兴,说道:“什么叫微操大师?蒋公可是抗战的领袖,民族的英雄。”

    “行了行了,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眼看二人又要进入论坛互撕模式,许纬辰连忙出声阻止,“如果这个办法可行,那就赶紧部署吧。”

    “好吧,那就把一营的四、五两个哨分出来,我现在就带到四营的阵地上去。”蒋一正这么说,明显有些赌气的嫌疑。

    “行。”项绍宽点了点头,“还有,俞齐时,你带十个警备队员跟着去。敌军突围的时候肯定会作困兽之斗,要格外小心。”

    “我能不能……”

    “不能!你只能跟在我身边,你这个年纪直接上阵还是太危险了。”郑克臧刚想开口申请和蒋一正一起去,却马上被项绍宽阻止了。

    “你在山上看下面怎么打,等熟悉了战斗的方式,以后再上阵。”许纬辰见郑克臧有些失望,轻声地安慰了他一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望远镜中的敌军正在慢慢靠近,已经可以看清他们身上基本没有被甲,武器则是长枪和砍刀,以及弓箭。敌人看上去气势还不错,只是他们显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接近申时,大肚王国的援军离开四营的北侧工事已经只有两箭之地。项绍宽从望远镜里看去,敌人暂停前进,开始排列队伍。排列的方式还算有些章法,持刀的藤牌兵在前,后面跟着长枪手,再后面是弓箭手。不过和戚继光的鸳鸯阵相比显得单调粗糙不说,排列的过程也有些乱哄哄,显然不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

    援军列队完毕之后,开始向四营的防线冲锋。参与冲锋的大约有二百多人,由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指挥。还有二百多人停留在原地,摆成防御队形,保护处于中间位置的酋长打扮的人。

    四营的阵地上现在有七个哨的兵力,一共五百六十人,其中一个哨向南,隔着工事与阿里史社对峙,两个哨向北,利用工事射箭,对抗援军的冲锋,其它四个哨的三百二十兵力,按照吕宪华的要求全部蹲下,作战术静默,随时准备出击。

    看到大肚军开始冲锋,陈泽便问项绍宽要不要下令在北坡埋伏的二营出击。项绍宽摆了摆手说道:“不要。现在出击,敌军马上会发现上当,立刻就会撤退,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说完,项绍宽举起望远镜继续观看山下的战斗,大肚军的冲锋在四营防线前大约五、六十米处被迟滞了下来。在吕宪华的指挥下,四营士兵用“三段击”的方法向着敌军不断地射箭,敌军已经有十多人中箭倒地。大肚军立马集中藤牌进行防护,并且后排的弓箭手也开始射箭。

    双方几轮对射下来,明显能看出大肚军的弓箭无论是射击频率还是射程都逊于郑军,很快又有几名土番被弓箭命中,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而郑军这边则丝毫没有遭到损失,楯车和盾牌阵很好地保护了弓箭手不受对方弓箭的威胁。

    负责指挥的土番头领可能觉得形势不佳,也可能觉得郑军好像数量也并不多,因此大喝了一声,所有手下便开始冒着箭雨向郑军的防线冲锋。后面的酋长看到前面的情况,也亲自带着剩余的二百来人向前冲锋增援。

第五十八章 阿里史社之战(中)

    郑军防线上的组织度虽然高,但是看到对方这么不顾死活地向前冲,显然也不是靠弓箭能打退的。吕宪华见机一声令下,喊了个“退”字,士兵立刻向后退了十丈地左右,然后按照盾牌在前,长枪在中,狼筅在后的次序结成阵形,准备迎接大肚军的冲锋。

    郑军的工事是由木质的拒马和楯车混合而成,大肚军冲到近前,并不能够马上和郑军接触肉搏,而是要冒着箭雨继续推开拒马和楯车,其间又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好不容易推开了这些障碍物,两军才开始短兵相接,只是郑军训练有素,阵型稳固,无论是竹枪还是砍刀都无法对盾牌阵起效。相反,郑军的狼筅因为长度优势,可以从盾牌上方伸出,直接攻击土番士兵的身体。虽然狼筅的杀伤力一般,但如果不想被狼筅刺伤,就得向后退避,这样一来土番的攻击其实一点效果也没有。

    项绍宽在山上,见时机差不多到了,马上命令“出击”。这一声令下,三个方向同时动作:陈泽亲自带着二营从北坡冲下来,飞快地绕向大肚军的后方;一营剩余的三个哨从西坡冲向山下的大肚军;一个传令兵飞奔到四营阵地上,把命令传达给蒋一正,蒋一正也马上带着四个哨的士兵向西边的平原前进。

    初冬时节,农田里不但没有庄稼,连秸秆都没有,土地干涸板结,踩上去有一种舒适的松软感。蒋一正带着四个哨士兵跑得飞快,大约一支烟的功夫,已经在大肚军西侧约二百米的地方列成阵型,并且开始向大肚军缓缓推进。

    陈泽带着一整营四百名士兵,冲下山之后并没有马上向绕向大路与大肚军交战,而是向北继续行进了一段之后才绕回大路,这样即使大肚军立刻掉头,也有一段缓冲距离让郑军排好阵型。

    由于两边几乎同时进行,大肚军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郑军从西、北两个方向包围了。南面的郑军还在有条不紊地射箭反击,东面山上冲下来的郑军也已经开始向酋长所在的位置展开进攻。

    形势急转直下,本来是来救援阿里史社的大肚军,此刻已经完全陷入了郑军的包围,本身想要突围也已经非常困难。大肚军的酋长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深陷绝境,叫嚷着带着众人转身向北,想要冲破陈泽的队伍。但是陈泽所部人数本来就比大肚军多上一倍,又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大肚军一个冲锋很快被打了回来,还扔下了十几具尸体。

    从山顶上的临时指挥所看下来,望远镜里的大肚酋长似乎有些慌了神,四下张望着好像在寻找突围的路径,却发现郑军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压缩过来,毫无空隙。土番们被迫改为就地防守,结成了圆形的阵型,用藤牌向外护住,竹枪从藤牌的间隙伸出,作出最后的抵抗动作。

    此时南面的进攻的大肚军已经和吕宪华的部队打了一阵子,双方的队列形成了短兵相接,郑军凭着狼筅的长度和杀伤力占据优势,打得大肚军不断后退。

    项绍宽在山上看着下面的情形,感到非常满意,目测大肚军的数量已经减少到了三百以下,再有半个小时,战斗就应该能够结束了。

    就在此时,阿里史社的北寨门忽然打开,大批的土番推着十几辆板车冲了出来,板车上装满了稻草木柴,都已经点燃了,远远看去就是一辆辆“火车”,飞快地向着郑军的工事冲了过来。

    负责守卫工事的郑军连忙射箭还击,只是一来敌军出现得太突然,二来火光之中也很难看清敌人来瞄准,因此弓箭的效果很差。

    山顶上的郑克臧看到如此情形,指着山下对项绍宽喊道:“项大叔你看,敌人果然冲出来了,我们要不要下山去增援?”

    “不用。”项绍宽稍一思索,马上明白阿里史社里的土番是想通过这种方法击破郑军的防线,来呼应援军。如果真的被他们得逞,虽然整个战斗未必会失败,但是伤亡肯定会增加不少。于是马上命令一名传令兵,以最快的速度去通知三营,立刻全力向阿里史社的南寨门发动进攻。

    “世孙你仔细看,虽然看不清冲出来的土番到底有多少人,但至少也有几十人,这样村社里剩余的土番士兵肯定很少了,三营可以趁机打破敌人的防御,占领村社,或者迫使土番们回到村社里防御。”

    “我明白了,这就是’围魏救赵’的计策。”郑克臧兴奋地说道。

    吕宪华发现敌人冲了出来,也并不慌张,马上请许耀指挥士兵对抗阿里史社里冲出来的土番。许耀不到三十岁,甚至比大部分的北兵士兵都要年轻,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很有精神。本来让他和吕宪华一起在这里防御,他就有些不乐意,现在有了机会,显然非常高兴,提起长刀就招呼士兵们跟他上。

    土番们的“火车”一路冲过来,很快就撞上了郑军的工事,木质的鹿砦也立刻被点着了,燃起冲天的火光。好在鹿砦的重量相当可观,土番们虽然点着了鹿砦,却也推不动了,只能绕过鹿砦来攻击郑军。

    冲出来的土番数量不多,许耀这里虽然只有一哨八十名士兵,但是迅速结成鸳鸯阵,土番们一时间也奈何不得。双方的竹枪和长枪对刺,叮叮当当打得挺热闹。

    三营这里的金汉臣和潘兴一直在佯攻南寨门,只是一开始土番还射箭反击,后来连弓箭也很少射了,两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商量着是不是村社里出了什么问题,但因为没有攻寨的命令,只能一直按兵不动。

    现在收到命令,立刻吩咐士兵开始进攻。由弓箭手向寨门密集施射,然后步兵在楯车的掩护下逼近寨门。寨门里防守的土番数量已经不多了,连忙射箭反击,但效果微乎其微,在郑军的楯车和长牌面前毫无杀伤力。

    士兵们很快推进到寨门口,在哨长的指挥下用撞木撞击寨门。寨门远远没有电视剧里那种打了钉的红漆城门那么牢固,三五下之后便被撞开了。寨门一旦撞开,土番们就无险可守,纷纷沿着房子之间的小径逃窜。

    眼见土番们逃跑,士兵们马上想要冲锋捉拿敌人立功,金汉臣连忙大声喝阻。虽然土番在自己生活的村社里挖陷阱的概率很小,但谨慎小心些总是不错的。金汉臣于是吩咐各个哨长,仍然保持队形,楯车在前,士兵在后,沿着主街慢慢向前推进。盾牌手掩护在队伍两侧,队伍里的弓箭手则张着弓搭着箭,警惕地观察各处,谨防敌人从房上或者窗户中射出冷箭。

    阿里史社实在是非常小,南寨门被攻破的消息不过五分钟左右就传到了北寨门。北寨门外,土番们与许耀带领的一个哨的对抗本来已经处在下风,现在听说南寨门失守,更加无心恋战,向许耀的步兵阵投了几支竹枪之后,仓皇逃进北寨门,急急忙忙地把寨门关上。

    形势的变化项绍宽在山上看得清楚,马上又命一名传令兵去给金汉臣命令,让他赶紧从阿里史社里撤出来。

    郑克臧对项绍宽的这道命令感到非常不解,问道:“项大叔,三营不是已经攻进村寨了吗?为什么要下令撤出来呢?”

    “三营的任务是牵制敌人的兵力,并非攻占阿里史社,所以如果发生巷战,任何的伤亡都是多余的。世孙,为将者要爱兵如子,要打胜仗,也要避免自己的士兵去无谓的牺牲。”项绍宽说着,拍了拍郑克臧的肩。

第五十九章 阿里史社之战(下)

    许耀本来想要一举歼灭冲出来的土番,没想到对方又逃了回去,自己的战果除了用弓箭射伤了落后的几个土番之外,再无其它,实在有些恼火。于是转过身,大喝一声“弟兄们,跟我来!”领着士兵转身冲向北面的大肚军。

    四营阵地的北侧,二百大肚军和两个哨的郑军本来的打得十分激烈,双方阵型都保持得比较好,因此伤亡很小,但谁敢不敢懈怠,只要稍一松懈,可能就会被对方打个崩溃。许耀带着一个哨的援兵加入,对郑军来说显然是非常鼓舞,吕宪华看准时机,大吼一声“冲!”,士兵们立刻原地发起一次冲锋。

    相持的战局,最怕一方有生力军加入,那对另一方来说就是灭顶之灾。攻击四营防线的大肚军本来已经有些支拙,现在许耀带人加入,突然发起一轮冲击,并非职业军人的大肚军马上就顶不住了。阵型被郑军突破了一个小缺口,然后迅速被撕裂成一个大口子,土番们纷纷向后溃退,完全失去了组织,大肚军头目想要阻止,根本阻止不了。

    战斗到这个时刻,只不过进行了一个小时左右,大肚军很明显败局已定。在郑军的打击下,大肚军的两个部分已经被压缩成为了一体,并且数量也明显下降,从项绍宽的望远镜里看,总数大约已经不足二百,道路两旁则四散着大肚军的尸体和伤员。

    冬日下午4点左右,天色稍微有些开始暗淡,夕阳还散发着耀眼的余晖,对于绝大部分大肚军的土番来说,这就是他们人生见到的最后一轮夕阳。

    陈泽、蒋一正、许耀带着各自的手下,正从北、西、南三个方向压缩大肚军的腾挪空间,而东侧一营的三个哨,由营总带着,依托树林与大肚军激战。每个哨的士兵都在哨长的带领下,阵型紧凑,攻防有序,边打边进,并且不断地杀伤大肚军的士兵。项绍宽看着战况非常满意,指着山下对许纬辰说道:“你看,前段时间的训练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许纬辰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叹道:“是啊,最重要的是自己没什么伤亡,除了中箭撤下来包扎的,好像没有倒下的。”

    说话间,郑军的包围圈越收越紧,大肚军的防御能力也基本崩溃,已经没有任何的组织章法,土番们仅仅凭着本能在用盾牌格挡,或者用竹枪回刺。估计再有十几分钟,中间的土番酋长就会被郑军活捉。

    项绍宽见大局已定,便与许纬辰一道,拉着郑克臧走下山,准备确认最后抓到的是否就大肚国王马禄。

    眼见局势已经趋于绝望,土番酋长大喝一声,带着剩余的土番开始向西发起冲锋。站在西侧战线后面的蒋一正马上发现,这并不是一次战术冲锋,而是最后的求生之举——剩余的大肚军很明显分成两组,一组跟着土番酋长朝西南方向突围,另一组则在大肚军头目的带领下朝西北方向冲击,意图非常明显,就是希望两者之一能冲出重围。

    “你们两个哨,向北包围!还有你们两个,向南!”蒋一正大声地发布命令。所属的四个哨郑军立刻改变队形,向两侧包抄。

    向西北突围的那一支有七、八十人,数量在蒋一正派出的两个哨和陈泽的一整个营面前显得实在太孤单。大约几分钟之后,其中一半的人已经被戳倒在地,另一半无法继续突围,蜷缩成了一个小圈,还在负隅顽抗。

    陈泽见此情形,大喝一声“杀!”,手下的士兵马上加快了手里长枪和狼筅的攻击速度。由于双方数量悬殊,刺向一个土番的长枪和狼筅往往有三、四支,土番仅凭圆形的藤牌根本无法抵挡,很快被刺得一个个血肉模糊。

    令蒋一正惊讶的是,被围的土番没有任何投降的意思,仍然在作毫无意义的抵抗,而郑军士兵也丝毫没有任何的怜悯,一枪枪地刺上去,仿佛对面并不是活生生的人。作为穿越者,很难接受这种残忍的杀戮,但理智地想,这或许就是唯一的现实。前一阵子陈瑞对着大家说土番“下手凶残,防不胜防”,可能指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只不过现在攻守双方反过来了而已。

    蒋一正一走神的功夫,北侧的郑军已经把大肚军完全消灭,一个士兵砍下了土番头目的脑袋,挑在枪尖上兴高采烈地炫耀。

    南侧的大肚军数量略多,大约有一百人出头,但并没有突多远,就再一次地陷入了郑军的包围。因为土番酋长在包围之中,土番们的战斗意志也更加坚决一点,但这一点的战斗意志并不能够抵挡郑军的攻势,在长枪和狼筅的猛烈攻击,土番们还是逐次倒了下去。

    等项绍宽、许纬辰和郑克臧赶到,土番酋长的身边只剩下了二、三十人,按照目前的攻势,对方已经撑不了一两分钟了。项绍宽连忙下令停止攻势,让身边的翻译向土番酋长喊话,要他投降。

    包围圈中的土番酋长此刻已经是浑身是血,这血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身边的人不断被刺中而溅到的。等听到翻译的喊话,土番酋长哇啦哇啦地大喊了几声,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悲愤的表情。翻译说,土番酋长的意思是,牺牲了这么多人,他自己也没有贪生的必要,情愿与弟兄们一起赴死。

    许耀听到翻译的话,便对着项绍宽大声说道:“项将军,既然他不怕死,就让我砍下他的头,送他一程。”

    “不行!”项绍宽还没回答,许纬辰先行一步拦住了许耀,“我们的目的是抓活的,你若杀了他,就是坏了王爷的大事,需得给他抵命!”

    许耀听说是“王爷的大事”,也就没敢冲动,只是一脸不服气地问道:“那若是杀又杀不得,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看你的本事了。抓他个活的,算你首功一件。”项绍宽用手指着土番酋长说道。

    “好!”许耀听项绍宽这么说,立刻又是精神百倍,抡起长刀,叫了声“弟兄们上!”,便又朝着大肚军仅剩的防守圈子冲了过来。

    其实此时大肚军败局已定,只要土番酋长不自杀,最后肯定是会被活捉的。只不过项绍宽自己也是第一次带兵,很想在将士们面前树立威信,于是故意开出了这个加码,起到一种南门立木的效果。

    许耀年轻力壮,手下的兵力又占绝对优势,只花了两三分钟的时间,就又刺死了十来个土番,直接突到了土番酋长面前,把长刀架到了土番酋长的脖子上。

    土番酋长倒也并不挣扎,任由两个郑军用绳索将他绑了。周围剩下的十几个土番,见土番酋长被抓了,也就不再抵抗,将武器往地上一扔,以示投降。

    抓了土番酋长,战斗便宣告结束,但战场行动并没有结束。项绍宽马上下令各营的政战官开始清点战场,统计战果。战场上受伤的士兵不分敌我,都立刻予以救治。至于抓到的土番酋长和十几名手下,则押往建好的行营中看管。

    负责南寨门方向的三营已经退回到了之前的防线,金汉臣年纪比许耀大一些,也不像许耀那样急于立功,接到撤退的命令时,虽然内心也不太理解,明明已经攻入了村社,却为何要撤退,不过军令如山,只能照做。

    三营撤出之后,村社里的土番连忙重新关上寨门,抓紧修复受损的部分。可能是因为之前失败的突击挫伤了信心,土番们没有再向外射箭,只是在望楼上增派了人手警戒。随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郑军结束了外面的战斗,村社里的土番大概也知道了外面的情势,更加紧张地哨望,担心郑军趁夜色发动进攻。

第六十章 仁者之心

    项绍宽和众人回到了郑聪的行营,向郑聪报告战局。仗虽然不是郑聪自己打的,但是听到大获全胜的消息,自然是眉飞色舞起来,陈泽等人也连声送上“二爷用兵有方”的高帽子。

    众人坐下来刚喝了一口茶,俞齐时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战报。项绍宽接过来看了看,又递给了许纬辰。许纬辰仔细一看,战报应该是某个政战官汇总登记的,按照军事组之前培训的格式,基本上全是统计数字,便直接念了出来给在场众人听:我军没有阵亡,有三十七人负伤,其中刀枪所致的重伤四人,其余三十三人是弓箭射伤,并不严重。敌军最初数量不详,抓获酋长以下土番十三人,现已分隔关押。土番受刀枪弓箭之伤轻重不等者八十二人,均已予以救治。计点战场敌人尸体三百零九具,已集中焚烧,有无敌兵将逃走未知。

    许纬辰念完,郑聪又兴奋地站了起来,一边大笑一边鼓掌说道:“好,好!打得实在是好。”

    见郑聪这么说,金汉臣和许耀也附和着叫好。陈泽更加老成沉稳一些,一边笑着一边轻轻说道:“二爷,各营将士杀敌有功,二爷当论功行赏才是。”

    郑聪听了连连点头:“对对,说得对,让他们把功劳报上来,必定重重有赏。”

    在场的穿越者们则是个个神色凝重,毕竟这是大家第一次亲历战场,虽然战术意义上是一次近乎完美的大胜,但血腥杀戮场面带来的震撼却远远盖过了胜利的喜悦。除了吕宪华在伊拉克见过一些血腥场面之外,其他人还需要继续适应。

    项绍宽想了想,缓缓站起来,对郑聪说道:“二爷,我陪世孙去营里看看伤兵的情况。”说完又叫上郑克臧一起向外走去。许纬辰见项绍宽起身出去,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件事,连忙也站起来跟了出去。

    从吃完午饭到战斗结束,伙兵们和民伕们在一刻不停地搭建临时营地。帐篷不但需要能住下两千军队,还要能容纳物资,而且要辟出很多功能性区域,比如厨房、厕所、伤兵营等等。

    现在战斗结束,士兵们在哨长们的带领下将武器装备重新捆扎装车,伙兵们则抓紧时间做饭。陆希星带着几个老伙兵来回巡视,检查每个营帐里的毯子有没有配发齐全。

    伤兵营位于树林边上,这样方便从树林里取得木柴烧火。项绍宽和许纬辰还没走到伤兵营,就已经听到传过来的一阵阵哀嚎,等踏进了伤兵营,更是一种哀鸿遍野的感觉。之前考虑到战斗可能造成的伤亡,伤兵营搭得很大,但没想到最后里面收治的一大半都是土番的伤兵。

    常镇业和岳亮正在忙忙碌碌地指挥伙兵们安置伤员。伤势较轻的,清洗包扎伤口之后,按五个人一组,都安置在小帐篷里,提供一些水和食物,让他们自己休息。伤势较重的,都躺在担架上,集中在一个大帐篷下,由伙兵看护。

    帐篷靠着树林的一侧,一字排开搭了四个临时灶台,上面煮着四口大锅,大锅里的水面上飘着小锅。旁边又有几个瓦罐,看上去里面装着水。许纬辰看见了,便问岳亮这是什么。岳亮走过来,揭开小锅的盖子,借着火把的光芒,能看清里面是几条绷带。许纬辰一看就明白了:“你这是水浴加热来消毒绷带啊。那这些瓦罐里呢?”

    “那是我配的生理盐水。感觉不太准确,很可能不到百分之零点八,不过凑合着能用了。”岳亮有将近180厘米的身高,穿越前本来已经瘦成了竹竿,穿越之后又更瘦了一些。

    “好啊,希望能够减少一些感染吧。”许纬辰点点头,望着帐篷里伤兵满营的情景,心里稍微有些安慰,“我刚才就是想到了这件事,所以过来看看。消毒和救护的原理我们懂,但是实操还是很麻烦的。”

    “其实应该早一点开始培训,这些古人很难理解巴氏消毒的意义,动手做起来也毛毛糙糙的,刚消毒好的绷带随手就往地上放。我估计还是会有不少人感染。”岳亮摇着头说道。

    “是么?看来还是疏忽了。之前大家的心情太激动,都在想怎么打仗,没考虑这些细节。”许纬辰说着,叹了一口气,心里暗想,“若是重来一次,要怎么做才能更周全一些呢?”

    郑克臧在旁边听二人说话,有些似懂非懂,便问许纬辰:“许大叔,你们说的什么’生理盐水’、什么’巴氏消毒’,都是些什么东西?”

    “唔……这些你一时也搞不懂,只需要记住,这些东西能让伤兵少受些痛苦,早日康复。为将者要有仁者之心。”

    项绍宽巡视了一遍伤兵,特地慰问了几个重伤的郑军士兵。伙兵报告说,虽然是重伤,不过都只是皮肉受创,没有伤及内脏,而且止血及时,应该都没有大碍。

    常镇业又告诉项绍宽,带来的草药给伤兵敷绰绰有余,但是土番伤员那么多,担任翻译的人只有两个,实在是太不够了,许多伤员叽里呱啦地哀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项绍宽听完,觉得这类细节很难事前考虑周全,现在自责也没用,只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注意了。

    伤兵营旁边就是囚营,十三名土番俘虏被关在这里,三人也顺便看了看,叮嘱了一下看守食物和水要管够,不能虐待俘虏。然后便往回走,一路走一路商议关于土番酋长的事情。

    土番酋长则是特殊待遇,关在一个离行营很近的小帐篷里,由俞齐时手下的四个警备队员看守。项绍宽和许纬辰进来看时,警备队员们已经为土番酋长擦洗了身体,整个人不再是下午那种浑身血污的状态,看上去稍微精神了一些。

    项绍宽于是吩咐警卫给了土番酋长几个馒头,和一小碗肉,让他一个人慢慢吃。因为仅有的两个翻译都在伤兵营那里帮忙,也没法和他交谈。许纬辰对着他做了吃饭和睡觉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太担心。

    等回到行营,郑聪已经命人重新布置了两桌酒席,请军事组和陈泽等人一起庆祝。大家一边吃,一边说起接下去的安排。蒋一正觉得,既然已经抓获了马禄,明天就可以派人对阿里史社进行劝降,对方应该没有斗志继续坚持下去。

    陈泽也觉得是这样,不过又说今晚还是要多加小心,既然马禄被抓了囚在营里,就难保对方不会趁夜来救人。

    “咦,《三国演义》里这种夜里劫营倒是不少,要不要我们也设个埋伏等敌人来?”潘兴一边吃,一边说道。

    “呵呵,敌人就一定来么?我军大获全胜,敌人应该没胆子来搞事了。”庄寒天平时很少对具体的军事问题发表看法,因为根本也没看法,今天不知怎么来了兴致,“再说了,敌人连马禄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想救人也没法救。”

    “嗯,话是这么说,不过行军在外,谨慎第一。”项绍宽看了看庄寒天,“你白天没打仗,就值个夜班,负责警戒吧。”

    就当大家都以为庄寒天会找借口拒绝时,庄寒天居然一口答应了下来:“行啊,你们都好好睡觉,晚上有我看着,肯定没事的。”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不过,如果明天北岸十一社的土番过来增援了,怎么办?北岸十一社的兵力应该会比较多,再搞围点打援就会有点吃力了。”蒋一正忽然想起,土番的兵力远不止今天消灭的这些。

    “这倒不用太担心。”陈泽放下酒杯说道,“北岸十一社相互之间有些距离,等他们集结了人马,渡过大甲溪再走到这里,起码也是明天下午了。”

    “嗯,明天一早就提审马禄,强迫他媾和,这样就可以免去多余的战斗。”项绍宽说着点了点头。

第六十一章 大肚国王马禄

    一夜过去,阿里史社里的土番并没有动静,依旧只是在望楼上紧张地观察着外面的情形。

    项绍宽夜里考虑了一下,虽然陈泽说北岸十一社离这里较远,但是万一敌人发疯一样赶过来,自己又没有准备,也有一定的风险。于是请吕宪华拿着望远镜,带着几个警备队员回山顶上的临时指挥所,监视乌牛栏社方向的动静。

    郑聪和众人准备停当之后,就将土番酋长带了上来。土番酋长在囚营中住了一夜,并无受到任何的虐待,气色看上去还不错。

    郑聪端坐在椅子上,轻蔑地看着土番酋长,问道:“你就是大肚国王马禄?”

    “正是本王。你是谁?”马禄站在大帐的中间,通过翻译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我?我是延平郡王的弟弟,这次专门带兵来征讨你们的。”郑聪打了打胜仗,心情比较好,也没有追究马禄的态度问题,若在平时非让侍卫上去先打两巴掌不可。

    马禄听了,昂着头说道:“哼,你们为什么要派兵来攻打我们的村社?你们汉人占了那么多土地还不满足吗?”

    “你胆子倒是不小,都已经被我军抓了,嘴还挺硬。”郑聪说着,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去年你们在沙辘社,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我们当然要为他们报仇。”

    “报仇?那你们杀了沙辘社全社的人,怎么不是我找你们报仇?”马禄说话的音量明显放大,眼睛瞪得溜圆。

    “你……”郑聪拿手一指马禄,正要发作,许纬辰连忙站起来,轻轻说了声“二爷且慢”,郑聪这才把手放下。

    许纬辰慢慢地踱到了马禄身边,说道:“我听说,你七岁就当上了国王。”

    马禄见眼前这个人样貌与常见的汉人不同,又忽然说起往事,觉得非常奇怪,不过也不抗拒,回答了一声:“是。”

    “你是从你的舅舅阿拉米手里继承的王位,对吗?”

    “对,那又怎么样?”

    “从你舅舅到你,你们大肚王国一直在和红毛番打仗,而且你们一直打不过红毛番,丢失了很多土地,牛骂社和沙辘社这些地方,都被红毛番占了,对吗?”许纬辰出发之前,把孙广越写的材料反复看了好几遍,关键信息都记在了心里。

    马禄一愣,完全没想明白这个人提起以前和红毛番作战的事情,有什么用意。但是对方说的确实是事实,也就不必否认,又答了一句“是”。

    “那后来这些地方是怎么回到你们手里的呢?”许纬辰说着,非常严肃地望着马禄的眼睛,“是因为国姓爷驱逐了红毛番,这些土地才回到了你们手里。我没说错吧?”

    “……”马禄这次没有再回答,因为发现自己已经掉进了对方的圈套里。

    “这么说吧,如果不是因为国姓爷,你们现在居住的岸里社,还有这个阿里史社,想来都已经落入了红毛番的手里了。”许纬辰见对方不说话,继续咄咄逼人地阐述道理,连翻译都有点跟不上节奏,“国姓爷大恩,让你们耕作渔猎,你们却因为一些土地水源的纷争,就抗拒朝廷的大军,有什么资格谈报仇?!”

    项绍宽在旁边听着这话,心里觉得许纬辰其实是有点不太讲理,但是能把事情圆到这个程度,也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自己是战胜的一方,就算完全不讲理也没什么问题。更何况,这个马禄似乎有些笨嘴拙舌,也找不出许纬辰逻辑上的漏洞来反驳。

    马禄确实也不擅长争辩,被许纬辰一通说,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满脸涨得通红,尬在了原地。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侍卫,拱手说道:“二爷,王府里有人过来,现在外面等候。”

    郑聪一愣,心想自己还没向大哥报捷,为什么大哥已经派人过来了,便问道:“来的是谁?”

    “回二爷,是谘议参军陈大人,还带着几个毛利国人和土番。”

    郑聪听了越发奇怪,需要陈永华亲自来前线,说明事情可能挺严重,连忙吩咐人将马禄暂时带到旁边的帐篷看押,自己带着众人迎了出来。

    陈永华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来,此刻正在营门外等候,按照军令,即使是陈永华也不能随意进入营区。

    郑聪望见陈永华,连忙快步迎了上去,问道:“陈相,什么事情这么急,要您亲自赶来这里?”

    陈永华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清脆的女生已经响了起来:“许纬辰!你给我出来,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许纬辰自然认得那是阿兰的声音,心里猜测是不是大军征伐大肚王国的事情被阿兰兄妹知道了,闹到了郑经那里,现在派陈永华过来处理善后。现在阿兰这样叫骂,自己不能当没听见,于是跨出一步,说道:“阿兰,发生什么事了?”

    阿兰本来在陈永华的身后,身上虽然没有绑着锁链,却被身边的侍卫抓住了双手,看见许纬辰之后就挣扎着身子,在嘴里继续不停地骂道:“你来我们村社里,骗我们说做生意,原来是来刺探我们,要派兵来杀我们。你这个坏蛋!”

    “阿兰,你别这样,来之前不是和你说过,见面问清楚再说的吗?”鲍婧站在阿兰旁边,好声好气地劝阿兰不要这么冲动。在鲍婧的旁边,还站着毛渊明和李书同。

    郑聪不知道这个土番装束的姑娘是谁,更加觉得一头雾水,便说道:“陈相,不如我们先进去,坐下慢慢说。”

    说着,郑聪便引着众人回到行营的大帐,阿兰兄妹三人由侍卫们看守,在帐外等着。

    伙兵们马上添了几把椅子,请陈永华和其他人落座,又重新上了茶。等陈永华坐定,郑聪便问此行有何目的。陈永华沉吟了一下,扭头对着毛渊明说道:“还是请毛先生来说说吧。”

    毛渊明于是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大军出发的当天,鲍婧和李书同又与阿兰兄妹三人去镇上卖兔子,买卖依旧挺顺利。临近中午时分,延平郡王府里负责采购的小太监经过摊位前,看中了那只狍子,想要买下,却发现身上银子不够,就让众人给送到王府,顺便拿钱。不料在王府门口,正好遇到几个从里面出来的官员,在谈论出兵攻打大肚王国的事。阿兰和武利听见了,便冲上去质问。那几个官员不知道就里,以为兄妹三人是土番派来的奸细,马上叫卫兵拿下。

    事情闹到了郑经那里,李书同极力向郑经说明事情的原委,但那几个官员主张无论如何都应该处决兄妹三人,而毛利国人与土番暗通款曲,也要严加惩处。幸好陈永华觉得毛利国人应该不会这么做,又认为如果能用好兄妹三人,或许能有利于战事。于是郑经决定派遣陈永华到前线调查,全权处理此事。

    毛渊明的话说完,本来稍有些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就舒缓了,还没等许纬辰或者项绍宽开口,郑聪先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陈相,许先生他们到土番社里刺探的事情,我一早就知道了,确实是为了打仗做准备。至于这三个土番,虽然没有说起过,但看他们年纪轻轻,不像是奸细,更何况一男两女,能做出什么事呢。”

    陈永华听了,也点了点头:“其实王爷也并不相信他们三人是奸细,只是要服众人的口,一定要调查清楚才是。现在既然有二爷这句话,老夫也好给王爷和众人一个交待了。对了,二爷,不知眼下战局如何?”

    “哈哈,陈相,只怕你是想不到啊。”说到战局,郑聪立刻兴奋了起来,“昨日我军未失一人,已经全歼了大肚国王马禄的援军,连马禄都被我抓了,现在正关在隔壁呢。”

第六十二章 劝降之道

    “哦?”这个重大战果,显然出乎了陈永华的意料。在陈永华眼里,郑聪不过是个不知兵的纨绔公子哥,没想到能打这么大的胜仗。转念又一想,肯定是那几个毛利国人在谋划指挥,否则以郑聪的本事,绝对做不到。于是捋着胡子又问道:“那二爷准备如何处置眼前这个村社?”

    “陈相,阿里史社已经不用攻了。既然我们已经抓住了马禄,稍后派人去社里劝降就是了。”郑聪没有开口,是项绍宽回答了陈永华的这个问题。

    “嗯,您来之前,我正在提审马禄呢。既然您来了,不如再把马禄叫过来,听听他有什么要说的。”郑聪说着话,指示侍卫到隔壁再把马禄带了过来。

    马禄之前被许纬辰一顿数落,心里十分不服气,又想不出话反驳,非常恼火。现在再次被带到大帐里,忍不住大声喝道:“你们要杀便杀,何必那么多事?!”

    “杀你?行啊,我不但要杀你,还要让你所有的族人都给你陪葬!”郑聪见马禄不服,放了一句狠话。

    “我的族人?昨天死了那么多我的族人,我有何面目去面对神灵?你们赶快连我也杀了罢!”

    “那你死了,你剩下的族人怎么办?四个社里少说也有一千多人吧?我们继续进兵,你觉得有人能抵挡得住吗?”许纬辰又踱到了马禄身边,看着马禄说道。

    马禄没有回答这句话,他本来就不善言辞,现在又被许纬辰一句话给将死了。昨天带来的都是土番的精锐,结果全军覆没,现在村社里只剩下老弱妇孺,要是再打,根本打不过。

    “你若是求死,马上就能成全你,但你若是想让族人们活下去,最好与二爷合作。”许纬辰继续说道,“你是国王,无论如何也要让族人活下去吧?”

    “那……你想怎么样?”马禄的脸上神情变得游移,显然是有些动摇。

    许纬辰见马禄的语气变得犹豫,立刻说道:“现在阿里史社里的人还在负隅顽抗,其实毫无意义,不如你去劝他们投降。”

    “劝他们投降?”

    “对,二爷我有好生之德,只要他们投降,我便放他们一条生路。”郑聪放下手中的茶盏,洋洋得意地看着马禄。

    “……好吧,你们放我进寨,我就让社里的人投降。”马禄好像已经意识到没有其它选择了。

    “那不行,你若进去了不出来,我们岂不是又要重新攻打寨子。”郑聪虽然不算机智,但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许纬辰也知道不可能放马禄走,便向郑聪提议:“二爷,不如这样吧,我劝阿兰到寨里去,请他们的族长出来说话,这样方便一些。”

    郑聪自然没有意见,反正毛利国人能帮他把所有事情搞定,那就是最好了。倒是毛渊明出声提醒许纬辰,现在阿兰正是怒气冲天的状态,自己斟酌着点。

    许纬辰笑了笑,转身从大帐里出来,看见阿兰、武利和美玉站在外面,每个人都被两名侍卫左右挟着。

    阿兰见许纬辰出来,又大声喊道:“许纬辰,你引汉人来杀我的族人,你是个坏蛋!”

    许纬辰慢慢地走到阿兰面前,用柔和的眼光看着这个小姑娘,轻轻地说道:“阿兰,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说过’你运气好才碰到我’?”

    阿兰“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

    “其实,王爷出兵攻打大肚王国的事情,很早就已经决定了,是不会改的。我那天一定要你们兄妹三人去安平镇,就是为了免得你们被兵火所累。如果不是碰到我,后果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少假惺惺了,汉人不来攻打我们,我们的人就不用死,汉人为什么要来攻打我们呢?”阿兰大声说道。

    “因为我们想要恢复大明!”许纬辰直直地望着阿兰,脸上的神情十分凝重,“你阿爸对你说,大明皇帝在的时候,西洋人就不敢胡来,汉人也守规矩,听官府的话。他说的是对的,只有恢复了大明,你们才有安稳的日子。只要大明江山一天不恢复,你们的村社不是被佛郎机人侵占,就是被红毛番侵占,甚至被满人侵占,他们每一个都会残忍地杀人,村社一刻也不得安宁。”

    阿兰年纪小,心智又单纯,辞辩上比马禄还不如,许纬辰如此振振有词,阿兰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

    “阿兰啊,你听我劝,现在进去见你的族长奶奶,让她出来和马禄国王说话,就行了。”许纬辰见阿兰不再反驳,便柔声细语地劝她。

    “为什么要族长奶奶出来?马禄国王已经被你们抓了吗?”

    “是的,马禄就在大帐里。族长奶奶只要出来,听从马禄的命令向我们投降,我们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投降?我们阿里史社的勇士决不投降!”武利在旁边听到这句话,立刻大声表示拒绝。

    “你觉得,不投降会怎么样?”许纬辰转身走了几步,到了武利面前。

    “社里的勇士就算全部战死,也不投降!”武利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晚上没睡好,或者兼而有之。

    “全部战死?那你没有想过,你要是战死了,美玉怎么办?阿兰怎么办?阿兰说想看到侄子出生再出嫁。你不想有儿子吗?你不想看到阿兰嫁人吗?”许纬辰皱着眉头,望着武利,缓缓地说道。

    “你……”武利发现自己确实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扭过头去沉默不语。

    “阿兰,为了你社里人的性命,你一定听我的话。”

    阿兰很生气,眼前这个人明明是欺骗了自己,但是现在好像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唯一有用的选择就是照许纬辰说的去做。

    许纬辰也没等阿兰答应,便示意侍卫放开阿兰。阿兰的手挣脱了侍卫,马上冲到了许纬辰的面前,忿忿地举起了拳头,却悬在了空中没有打过去,又缓缓地放了下来,说道:“好吧,我去。”

    阿兰进去村社后,众人就押着马禄,在南寨门外等候。时间不长,阿兰带着族长从南寨门里出来。

    马禄见到阿里史社的族长,叽叽咕咕地说了一番,族长便表示愿意投降。其实阿里史社的土番们已经见识过了郑军的战斗力,知道再打也毫无意义,并且社里除了几个人受到箭伤,也没什么损失,因此也没人反对投降。

    项绍宽于是要求族长把所有的武器和弓箭交出,由郑军保管,并且承诺“日后交还”。考虑到北边可能还有军队会来增援,因此阿里史社的土番暂时只能从南门出来取水,北门交给郑军控制,任何人不得出入。

    受降结束之后,郑聪又吩咐手下准备酒宴,与陈永华一起庆祝。许纬辰心知阿兰兄妹此刻肯定还是意气难平,于是关照伙兵另备了一桌,请鲍婧和李书同陪他们兄妹三人一起吃。

    陈永华此来,也有观察战局的意思,现在大获全胜,擒住了马禄,又兵不血刃收降了阿里史社,自然格外高兴,先是举杯贺了郑聪,又向毛渊明和项绍宽敬酒。

    喝了几杯之后,郑聪便问道:“陈相,王兄既然遣你过来,对战局可有什么指示?”

    “二爷,王爷的想法之前也与老夫提到过多次,王爷想要消灭大甲溪以南的土番,然后打通大甲溪以北的道路,连接鸡笼。不过,王爷本来的意思,这一次二爷击败四个社的土番,就可以凯旋收兵了。”

    “哈哈,王兄肯定没想到,我不但大败土番,连国王都抓了。”郑聪不无得意地朝着陈永华说道。

    “是啊,二爷如此英明神武,确实出乎老夫的预料,王爷知道了,必定喜出望外啊。”陈永华说着,又端起酒杯敬了郑聪,一饮而尽。

    “陈相,王爷有没有说起过如何处置这些土番?”毛渊明这么一问,众人也都把耳朵竖了起来。陈泽等人关心的是自己能分到多少奴隶和财货,穿越者们则希望郑经能够从宽对待这些土番,毕竟他们是命运的弱者。

第六十三章 联姻之策

    陈永华看了看众人,缓缓说道:“王爷有好生之德,所以一早已经算定,放他们一条生路。去年沙辘社之役后,有不少土番迁往山后的埔里。那里水土丰饶,人烟稀少,现在这些土番也让他们迁去埔里,或农耕,或渔猎,自由为生。”

    陈永华这句话说完,穿越者们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土番们的性命保住了,而陈泽等人则略微显得失望,本来还想想分些奴隶财货,现在看来是要落空了。

    “陈相,把这些土番迁往埔里固然是好,只是这些土番若是到了那里,休养生息,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又会来与王爷争夺土地,不得安宁。”毛渊明拱手说道。

    “嗯,这倒确实是个隐患,那毛先生有何高见?”

    “以我之见,不如与大肚国王马禄议和,结成亲戚,然后招募土番加入我军,这样既可以削弱土番,免得再战,又可以补充兵员,一举两得。”

    陈永华听完毛渊明这番话,稍一思索,说道:“毛先生,你的意思我大致明白,只是结成亲戚一说,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相,大肚国王马禄现在在我们手中,只要让他把姐妹中的一人进献给王爷,结成亲戚,就如同刘备娶孙权的妹妹那样,以示两家和好。”

    毛渊明的话说完,陈永华陷入了一段短短的沉默,似乎是斟酌了一番用词,然后开口说道:“毛先生自海外而来,只怕是对中原礼教终究不知端底。土番皆是蛮夷之人,未经教化,谅他马禄之妹,又如何能进献给王爷。若是冠以和亲之名,怕是贬了王爷的名号,惹人耻笑了。”

    陈永华的话一出,在场的穿越者们都感到一阵窒息,古人的礼教观念,和现代人的平等意识其实是格格不入的。之前郑经和王府的大小人物,与穿越者们打交道时多半是一种待客的礼让,现在论及土番,就没有那么客气了,鄙夷的心态是无法掩藏的。

    “呃……若这样是逾礼了,我有一策折衷,不知道陈相意下如何?”许纬辰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念头,赶紧提出来调节一下尴尬的气氛。

    “许先生请讲。”

    “与陈相同来的武利、阿兰兄妹,原是汉人的女儿,他们的父亲是从浙江流落到此。若是让马禄与武利、阿兰结拜为异姓兄妹,再将阿兰送给二爷为侧室。这样一来,名义上是与土番联姻,实际上是纳了一房汉人的妾室,分了尊卑,也就不算违了礼制。”

    毛渊明听许纬辰这个折衷策略,不由得暗自点头,这确实能算是一石三鸟的好办法。首先是坚持了联姻这条路,又降低了实际规格,免得惹人反感,其次是把联姻的对象从郑经变成了郑聪,郑聪好色之徒,很可能愿意接受,最后其实还保护和抬举了阿兰一家,算是答谢他们的帮助。

    “若那个姑娘是汉人,倒也可以商议。”陈永华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便转脸问郑聪,“二爷觉得可好?”

    郑聪整个上午就见了阿兰几眼,好像是个清秀白皙的小姑娘,与一般的土番确实不同,不过也没有太深的印象。现在说起要自己纳她为妾,虽然不是很想要,但也没必要拒绝。现在陈永华问起,郑聪忽然非常一本正经地说道:“纳妾的事情,我倒是没想过,即便是需要,也不急于一时。不过,若是对王兄成就大业能有帮助,那我自然是愿意勉为其难的。”

    郑聪的这段话对穿越者们来说不但奇怪,而且奇怪得似曾相识,仔细一想才明白,只怕是郑聪整天和庄寒天混在一起,传染了他的说话方式。

    陈永华也一时很不适应郑聪的腔调,不过没有多想,只是应和道:“既然二爷如此深明大义,老夫禀明王爷之后便当施行。”

    “对了,陈相,既然王爷想要打通前往鸡笼的道路,正好趁此机会与溪北的十一社和谈,让他们同意我们修筑道路。”毛渊明见郑聪答应了,便又向陈永华提出了进一步的设想。

    陈永华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稍后再把马禄提上来,要他答应条件。修路连接鸡笼是王爷心头最紧要的事情,之前已经派了右武卫刘国轩去鸡笼督办,现在算是水到渠成了。”

    “行啊,既然是大获全胜,事情自然都由我们定,他马禄不答应也要答应。”郑聪好像又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带着满脸庸俗的笑容说道,“来来来,大家聊天别耽误了吃菜。”

    吃完午饭,再一次把马禄带到了大帐。陈永华告诉他把族人迁往埔里,以及联姻通好的意思。马禄对第一条并无反对,虽然其实不想离开岸里社,但现实是自己战败被擒,族中的老弱病残也无力再战,不去也得去。

    关于第二条,马禄显得有些惊讶,惊讶里既包含了汉人竟然愿意联姻的意外,也包含了对为何指定要和阿里史社的两个年轻人结拜的疑惑。不过无论如何,现在身为阶下囚,一切也由不得自己,只能照单全收答应下来。

    马禄没有什么意见,阿兰那边就不好说了。把这件事通知阿兰的重任,显然又只有靠许纬辰来承担,但毫不意外,阿兰一时间无法接受,又大声地吵闹了起来。许纬辰心里明白,经历了这几天的变故,阿兰本来就很难接受现实,只是在鲍婧的劝慰下心情才有所好转,不料现在又横生枝节要她嫁人,能平静才怪。

    “阿兰啊,王爷已经决定了,要把你们所有人迁往埔里,你即便不答应,也不能再住在这里了。”许纬辰拿了张凳子,坐在了阿兰和武利的旁边,耐心地开始劝说阿兰,“我听他们说,埔里在玉山的后面,十分荒凉,雾气很重,冬天也冷。你们兄妹三人跟我们回去安平镇,胜过去那里垦荒。”

    “可我不想离开族人,不想嫁人。”阿兰摇着头,跺着脚表示自己的愤怒。

    “我知道你想为族人好。那你想想,有了你和二爷的亲事,你的族人才能和王爷和睦相处,不至于再打仗。生活艰苦一点不算什么,可万一打起仗来,很多人会死的。”许纬辰向前倾斜着身体,尽量靠近阿兰,用非常柔和的语气慢慢说道。

    鲍婧在旁边也帮着劝道:“你看,你哥哥嫂子也不小了,肯定想要怀个孩子。要是现在搬去埔里,那又要辛苦垦荒好几年,生活才能安定,你想要有个侄子,要等多久啊。”

    阿兰听了,没有说话,武利却伸手一把抓住了许纬辰的袖子,问道:“那你说,你们这个二爷是什么样的人,阿兰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汉人规矩很多,我怕阿兰会受苦。”

    “二爷……是个好人。”许纬辰依旧是缓缓地解释,“阿兰嫁过去,虽说是做侧室,但毕竟是以马禄国王妹妹的名义来联姻的,又岂能亏待了她。”

    “是啊。更何况,二爷的正室是大明鲁王的郡主。”鲍婧也接着劝,“郡主人很亲切的,将来阿兰和她姐妹相处,一定没问题的。我和郡主很相熟,我敢保证阖府上下没人敢欺负阿兰。”

    “武利,我知道你最疼就是妹妹,只要应下这门亲事,你和美玉也能一直住在安平镇上,大家有个照顾。”许纬辰忽然意识到,在这件事情上,武利其实比阿兰更容易说服,因为阿兰终究是个小女孩,会耍性子,但武利一直像父亲一样在照顾妹妹,很在意她的归宿,“从今往后,你们也是王爷的人了,王爷不会亏待你们的。”

    “……”武利了沉默一阵,忽然开口对阿兰说道,“阿兰,要不就答应了吧,阿哥阿嫂陪着你,绝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阿哥……”阿兰一愣,没想到武利先改变了态度,犹豫再三,终于点了点头。

    “好啊,那我这就去告诉陈相。”许纬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站起身来,“这好事一定要办得隆重。”

第六十四章 受降仪式(上)

    吕宪华在山顶上蹲守到下午,也未见到敌人的踪影,因此判断北岸援军应该已经得到了战败的消息,所以没有再攻过来,便吩咐士兵们收队休息。

    吕宪华下山之后,众人又商讨了接下去的计划,决定留下四营的两个哨,负责监视阿里史社里的土番,由金汉臣坐镇,其他人第二天一早开拔,向乌牛栏社的方向前进。

    从阿里史社到乌牛栏社只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等到了乌牛栏社外,便让马禄叫出社里的族长,将属于乌牛栏社的俘虏和伤兵交由家属认领,没能领到的家属自然知道亲人已经战死,哭喊声连绵不绝。

    另外,从族长的口中得知,北岸的援军已经到了岸里社,因为听说前线战败,便没有出动,只是在岸里社的周围加强防御。

    乌牛栏社的青年男丁在两天前的战斗中折损大半,武器装备也损失殆尽,因此大家决定不必留兵监视,大军直接朝岸里社的方向继续前进。

    日影移过中天,项绍宽手上的那块表显示接近1点钟,大军已经能看见岸里社的轮廓,同时也能看到敌军修筑的临时工事。项绍宽于是以郑聪的名义下令就地扎营,并且放出一个岸里社的俘虏,让他去通知北岸十一社援军“马禄已经被擒”,叫他们的头领们过来聆训。

    来的路上,众人已经听武利说过,大甲溪以北诸社以大甲东、西两社为最大,土番人群和岸里社一带的巴宰人小有区别,被称为斗葛人,平日也奉大肚国王为尊,不过毕竟隔着大河,来往不多,风俗也不尽相同。

    时间不长,几个斗葛人头领带着数十名土番士兵来到了眼前。因为营帐还没有搭建好,就在空地上摆了桌椅,郑聪和陈永华居中坐了,其余人或坐或站。又把马禄带到头领们面前,让他劝降这些头领。

    斗葛人头领们见马禄已经投降,又听陈永华说只要同意修路便可休战,也就没了战意,纷纷表示愿意撤兵。

    郑聪见事情如此顺利,大为高兴,下令设宴款待斗葛人头领。陈永华见大局已定,心里惦记着公务繁忙,匆匆吃了几口,没等散席便启程赶回王府。

    陈永华一走,毛渊明和许纬辰相互使了个眼色,请郑聪离席,到大帐里说话。

    “二爷,昨晚上我们几个商议,眼下这个形势,虽说是大获全胜,但是还有些隐患,不可掉以轻心啊。”三人刚刚坐下,毛渊明便开始为郑聪分析利害,“如今这些斗葛人虽然愿意投降,但这次没有与他们交战,他们的兵力仍在,以后修筑道路之时,若有些冲突,难免再起战端啊。”

    “呃?”郑聪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且之前也没人提出来,可这也确实是一个问题,“那毛先生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有一个:斗葛诸社的土番素来不服王化,现在就以教化为名,让他们每社各出男丁,到安平附近的屯垦营接受训练,这样一方面可以让土番聆听教训,为我所用,另一方面可以减少社中土番数量,以保和平。”

    “这个办法好是好,可是土番会答应吗?这些人结社而居,很少与我们来往。”郑聪听完皱了皱眉。

    “二爷,此计要有周全的方案,便可成功。”许纬辰掰着手指算道,“第一是每社只征二十人,以一年为期轮换,对每个社来说人数不多,时间也不长,可以接受;第二是按丁给酬,和军人一样,这样土番有钱拿,自然就愿意了。”

    “这么说倒也是个办法,不过只有这么少的人,也没多大用吧?”郑聪翻着白眼想了想说道。

    “二爷,其实人不少了。您想,斗葛人共有十一社,每社出二十人,总共就有二百二十人了。再按年轮换,三年下来就有六百六十名土番受过训练。一旦有用兵之时,二爷一声令下,这些人就能编列入伍,成为可用之兵啊。”许纬辰发现没有受过数学教育的古人,很简单的算数也算不清,不知道是人人都这样,还是郑聪这个纨绔子弟特别严重。

    郑聪听完果然挠了挠头,似乎不太相信,又似乎觉得毛渊明和许纬辰不会骗自己,说道:“那……就算是这样吧,就照两位说的办,总之你们办事我放心就是了。”

    “还有,二爷。”毛渊明见郑聪同意了,又端出了第二条计策,“经此一战,南岸的巴宰人损失了数百男丁,他们的社里势必是女多男少,有些还是孤儿寡母。若是征募这些社里的年轻女子,恐怕少说能有一二百人吧。”

    听到“年轻女子”四个字,郑聪的眼睛就有些发亮,连忙问道:“征募这些年轻女子,是要分赏众人么?”

    “呃……也行。”毛渊明没料到郑聪先想到的是这个用途,只能顺着话头往下说,“不过呢,暂时可以先训练她们干些活计,比如洗浣衣物,入戏班唱戏,等等。”

    “好吧,我就先都听你们的。”郑聪见二人没有什么再要说的了,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肚子,向帐外走去。

    毛渊明和许纬辰跟在郑聪后面从大帐里出来,便让武利把刚才的意思翻译给斗葛人头领听。斗葛人头领们一开始相互商议,不是太愿意,但现在郑军大军压境,打起来的话死伤肯定不止二十人,好像还是答应比较稳妥。后来一听是有饷钱的,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宴会散了之后,斗葛人头领们带着士兵离去,并且马上开始撤离岸里社。斗葛人的数量并不多,撤退过程仅仅花了一个时辰左右,近千人的队伍就都离开了岸里社,只是按照郑聪的要求,留下一个大甲西社的头目参加第二天的仪式。

    斗葛人撤走之后,项绍宽便带兵来到岸里的南门外,很快用木头搭了一个高台,作为第二天受降仪式的场所。蒋一正带着一哨兵进入村社,将社里剩余的刀枪弓箭全部收缴,以防不测。陆希星和常镇业跟之前一样,把俘虏和伤兵交还给各自的亲人,社里的土番自然又是一片哀嚎哭泣。马禄的老婆和两个孩子听说马禄被抓,哭着请求见见马禄,陆希星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便领着她一家回到营中,安排他们夫妻见面。

    马禄打了败仗,几乎全军覆没,现在见到妻儿,悲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许纬辰见既然马禄全家都在此,就安排武利阿兰兄妹陪他们一起吃晚饭,培养一下感情,反正马上就要结拜联姻了。

    第二天一早,毛渊明来到岸里社的寨门口,代表郑聪宣布让社里的土番将宗祠中的神祇搬了出来,放置在高台上。所有岸里社的土番,都到高台周围来围观仪式。

    仪式的第一部分是马禄代表大肚王国献降。马禄一家被暂时放回社里,换上祭祀时穿的礼服,再从村社中走出来,登上高台献降。大肚王国虽然号称是国,其实不过是一个部落联盟,所谓“王室”也没有什么排场,除了马禄的老婆和两个孩子,只有几个随从,都跟着马禄到了台上。马禄当着众人的面,向郑聪下跪,献上一把腰刀,表示投降。

    郑聪接过腰刀,对马禄讲了几句仪式性的话,要马禄“安守天命永为臣藩”之类的,也不管马禄是不是听得懂。然后毛渊明拿着一份写好的协约,摆在了供案之上。

第六十五章 受降仪式(下)

    土番没有文字,所以协约仅以汉文写成。没有文字自然也就没有印章,马禄用手蘸了朱砂,在协约上按了手印。协约上的内容包括了这几天谈妥的所有条件:大甲溪南岸的巴宰人全部迁往埔里,岸里社等四个村社的土地奉献给朝廷,北岸的斗葛人服从延平郡王的安排,修筑道路,派人到安平接受训练,等等。

    马禄按了手印,又当着神祇发了誓,饮了咒水,按照土番的风俗,自此就不可背约了,不然要遭天谴。在郑聪的指示下,翻译拿起协约,朝着台下用土番的语言念了一遍。土番们本来不知道协约的内容,听完又是一片哀哭。

    李书同站在许纬辰身边,轻声说道:“要说这些土番还真是悲惨,短短几天之内,失去了亲人,还要失去土地。”

    许纬辰站着纹丝不动,大概只有常镇业能感觉到他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也轻声说道:“从较长时间的尺度来说,这大概是他们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李书同听了,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仪式的第二部分,是武利和阿兰上台,与马禄进行结拜。按照事先定好的程序,马禄与武利兄妹在神祇面前跪下磕头,每人干下一碗酒,马禄再取出两个精致的项环,为两人分别戴上。这种项环用银和玉石制成,只有“王室”成员才能佩戴。戴上之后,就意味着二人也成为了大肚国王的家人。

    仪式到此结束,郑聪又嘱咐留下来观礼的大甲西社头目,回去之后好好转达协议的内容,让斗葛人都服从朝廷教化。

    受降仪式的第二天,马禄在郑聪的催促下,派出了几个手下向其余三个村社传达搬迁的命令。要搬离居住了很多年的村社,肯定需要大费周章,所以得先派人通知,告诉大家一个月以后动身,好让大家早做准备。另外又派出了一队土番,前往埔里勘选新村社的住址。

    埔里在台湾中部几座大山的环抱之中,是个盆地结构,又有河流经过,土地还算肥沃,因此之前已经有一部分流离失所的巴宰人搬去了那里。毛渊明向马禄建议,搬迁之后,将其余三个社与岸里社合一,聚居在一处,这样能够弥补战后男丁不足的问题。并且又顺势提出,现在诸社都是男少女多,可以募集一些年轻女性前去安平镇。

    马禄当然知道毛渊明所说的是实情,只是又要让一些家庭骨肉分离,于情于理很难让人接受。马禄的这个反应毛渊明自然早已料到,而且也准备好了说法:阿兰作为马禄结拜的妹妹,马上要嫁去安平镇了,招募一些年轻女子随行,听上去就不那么刺耳了。更何况,女儿总是要嫁人的,那些家庭即便不舍得,也是一时的悲伤,和生离死别毕竟不一样。

    马禄听完,也知道只能如此,便吩咐手下通知另外三个村社的族长来岸里社开会,商议此事。

    许纬辰和李书同、鲍婧闲来无事,就拉上阿兰在岸里社里闲逛。土番本来看见汉人,唯恐避之不及,不过现在大战结束,马禄又当着大家与阿兰结拜,土番们总算对这几个和阿兰一起的汉人不太排斥。

    岸里社比阿里史社大了很多,从南逛到北也要近半个小时。几人观察了一阵土番的生活,不明白的地方就问阿兰,或者通过阿兰的翻译与土番交谈一番。最后发现,由于结婚生子很早,很多战死的土番不但留下了寡妇,还有不少未成年的孩子。

    “这些孤儿寡母,失去了丈夫和父亲,本来已经生计艰难了,现在还要搬去埔里垦荒,恐怕日子非常难过吧。”李书同摇着头,幽幽地说道。

    “是啊,垦荒的辛苦,不难想象。”许纬辰看了看阿兰和鲍婧,忽然问道,“要是我们把这些孤儿寡母都带走,你们觉得怎么样?”

    “都带去安平镇?那她们去那里干什么呢?”阿兰并不理解许纬辰的意思。

    “这些妈妈们都还年轻,和姑娘们一样可以缝补浣洗衣物,为王府和军队干活。”鲍婧理解许纬辰的话就比较快,“只是这些孩子需要照顾,王府肯定没兴趣接收他们。”

    许纬辰点点头:“这正是我要说的。这些孩子还小,可以按我们需要的方式培养。现在正好搞个托儿所,你组织九儿、李芊她们一起带带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托儿所是什么?”阿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就是把孩子们集中起来照顾的地方。”鲍婧一边给阿兰解释,一边又接着许纬辰的话往下说,“办个托儿所也不错,女孩子们现在暂时有些无所事事,让她们学古人的女红,她们也没什么大兴趣。”

    “那你是想把这些孩子像羽林孤儿一样养起来吗?”李书同隐隐约约觉得许纬辰是这个意思,“可你别忘了,某种意义上,我们就是这些孩子的’杀父仇人’呢。”

    “这个暂时别担心,一来孩子怎么教育操控在我们手中,二来将来攻入中原……也没有人有机会挑拨离间吧?”许纬辰本想说远离台湾,又怕阿兰听了多思多想,便把话省去了一半,反正李书同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那好,回去之后我就找女孩子们一起办。不过呢,托儿所的场地和资金,你得想办法赶紧安排好。”鲍婧看问题很实际,简直是现代职场女性的典范。

    阿里史社、乌牛栏社和朴仔篱社离开岸里社最多都只有大半天的路程,族长们第二天便齐聚岸里社,参加马禄的会议。马禄本来是想请郑聪莅临,这样对族长们的说服力,或者说威慑力更强一些。只是郑聪哪里耐烦参加这种会议,便由毛渊明等人代表出席。

    会议开始,马禄就把选送年轻姑娘的意思,再加上许纬辰后来补充的孤儿寡妇也要的内容,和族长们说了。

    马禄话音未落,族长们便一个个嚎哭了起来。这次战斗除了阿里史社基本上得到保全之外,其余两社男丁都大量战死,本来两个社都只有三四百人口,一次性损失了近百的男丁,社里的男性差不多少了一半,族长们大哭也在情理之中。

    岸里社的男丁也损失惨重,马禄自然理解族长们的痛苦,只是现在光哭没用,还得想办法解决问题。等族长们的哭声稍微歇一歇了,马禄便把孤儿寡母无人扶养,年轻姑娘也无人可嫁,以及去埔里垦荒对女性来说太过辛劳等理由给族长们摆了摆,这些话显然也是穿越者们事先给马禄编排好的。

    族长们自然是不愿意再把族人送出去,只是现在马禄说的事情,虽然内心不想接受,但列举的困难也确实难以克服,所以都是犹豫不决。

    毛渊明见族长们一时下不了决心,便通过翻译对族长们说道:“各位社里的姑娘和寡妇若是去安平镇,我们按人头发给奖赏。社里每招募一人,便给三钱银子,小孩子也算人头。”

    三钱银子并不算多,购买力大约够土番的四口之家生活半个月,毛渊明准备好族长们没有反应就继续加码,最多加到五钱也可以接受。不料话一出口,族长们便纷纷答应了。

    这多少有些出乎毛渊明的意料,不过仔细一想,实际上马禄摆出的困难,族长们也非常清楚,只是受困于情绪一时不愿答应,现在听说有钱奖赏,自然就顺水推舟答应了,说不定回去之后还会鼓动尽可能多的人接受招募。

    既然族长们都答应了,当下便约定了日期。因为阿里史社离安平镇最近,所以定了五日之后,各社的姑娘们到阿里史社集合,一起出发前往安平。

    接下去的几天就比较轻松了。毛渊明、鲍婧、陆希星等几人陪着马禄筹备阿兰出嫁的事情,按照巴宰人的风俗为阿兰制作了嫁衣,又准备了几箱土番的特产作为嫁妆。按照陈永华的吩咐,马禄不但要送亲到安平镇,还要觐见郑经,献上方物,以示降服之意,因此也精心准备了好几天。

第六十六章 凯旋之夜

    郑军的大营设在岸里社外,每天只有少数士兵到岸里社的门口警戒,项绍宽不希望军队随意出入村社,万一惹出事情来就不好了,因此每天保持在营内点名和出操的制度,并且让蒋一正、韩鹏和潘兴各自带一些兵往各个方向拉练,顺便勘测一下地形,绘制地形图。

    五天之后,大军开拔班师,这一趟土番征服之旅总算是胜利结束。

    途中经过阿里史社的时候,趁着毛渊明点收各个村社招募到的姑娘的空闲,许纬辰、鲍婧和李书同陪着阿兰兄妹三人最后一次回到社里的家中,收拾一些心爱的物件。想到这次来过之后,阿里史社就要拆毁,这个家也会从此消失,阿兰便忍不住抽泣起来。

    鲍婧在一旁劝慰阿兰:“那天我问你,是舍不得的是哥哥和美玉还是社里,你也没回答我。不过我想,哥哥和美玉能一直陪着你,他们才是最重要的,对吗?”

    阿兰确实一直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或者说是心理上逃避做决定。现在阿里史社搬迁已经无可避免了,也就不需要再纠结了,于是一下子扑进哥哥怀里,大哭着说道:“阿哥,以后你再也不能离开阿兰了……”

    武利也是十分伤感,抚着阿兰的头发,轻声地用土番的语言说了几句话。几个穿越者虽然听不懂,自然也知道是安慰的话。

    “走吧,阿兰,前面的路还长呢,我们不能一直停在原地。”李书同柔声说道。

    两天后的下午,大军回到了屯垦营。军事组成员们留下来安顿军队,并且就地扎了一个临时营区,安顿招募来的三百多名土番女子。作为这些女子名义上的“主人”,阿兰一家留在营里过夜,除了毛渊明以外的其它穿越者也都留下来陪阿兰。

    郑聪带着剩余的人,领着马禄和他的几个随从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在傍晚时分到达了安平镇。陈永华叔侄早已收到消息,带着文武官员在镇外迎候。这一次征讨土番的规模虽然不算大,却是一次非常正式的奉旨出征,如今郑聪凯旋归来,陈永华代表郑经迎接正在礼数之中。

    两人寒暄一番之后,陈永华说道:“二爷,您这一次建了大功,王爷和太妃十分高兴,已经在王府设宴,为您庆功。”

    “那之前我们商定的几件条陈,陈相可曾与王兄商议过?”郑聪难得一上来先关心公事,连陈永华都觉得有些意外。

    “商议过了,王爷都照准,命我安排施行。对了,王爷还说,项先生他们辅佐二爷您,也大有功劳,一并请去赴宴。”

    “陈相,项先生说怕打完胜仗士兵们骄纵生事,所以和几位将军留在屯垦营没有过来,要是想宴请他们,还是等明天吧。”郑聪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份文稿,“项先生之前再三跟我说,见到王兄先将这份记功表呈上,好让王兄论功行赏。”

    “原来如此,还是项先生考虑得周到。对了,世孙呢?世孙应该回来了吧。”

    “唉,我那大侄子,也不听我的话了。我要他跟我回来,他非要留下来,还说做人要有始有终,和将军们同进同退。”郑聪一边说一边摇头,“小小年纪,居然开始跟我讲大道理了。”

    “哈哈哈哈,世孙长大了,明理了,是王爷的福分。二爷您应该替王爷高兴才是啊。”陈永华听完郑聪的话,显得特别高兴。

    郑聪撇了撇嘴,又笑着说道:“陈相,您当然高兴啦。克臧一早已经和您府上的大小姐定了亲事,他现在有出息了,您这岳丈脸上也有光彩啊。”

    “二爷您说的哪里话来,世孙确实是和小女定了亲,可世孙将来要辅佐王爷成就大业,你我和满朝文武,谁不希望世孙文韬武略匡扶社稷呢。”

    毛渊明就走在二人身后不远处,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其实毛渊明一早知道郑克臧将来的正室就是陈永华的女儿,以前也是凭经验推断这是一桩政治联姻,现在听到二人的对话,心知以郑聪的胸无城府,说的必然更接近事实,而陈永华则是刻意把自己装扮得更加持中立正。

    很快,一行人就走到了王府门前。陈永华吩咐道:“马禄国王此来虽然是送亲,只是在觐见王爷之前,仍只能按敌酋身份,暂由兵部看押。”

    毛渊明听到陈永华这么说,刚要开口说话,陈永华一摆手,又说道:“毛先生不必担心,本院知道你想说什么。交兵部看押是规矩,国法不可废。只是两家既然媾和联姻,也不会慢待马禄国王,绳武已经在兵部衙门安排下了客房,请国王下榻,权当是看押。”

    “陈相果然考虑周全,是毛某多虑了。”毛渊明说着,欠身作了一揖。

    “毛先生不必客气,就请和老夫一起赴王爷的庆功宴吧。”

    说着话,陈永华引着郑聪和毛渊明直奔王府正厅,陈绳武则领着马禄一行人到兵部安顿。

    屯垦营里,早有陈绳武送来的猪肉、海鲜和蔬菜,伙兵全体开动,为胜利之师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夕阳西下,营里点起了一堆堆篝火,士兵们围着篝火席地而坐,慢慢享用难得的美餐。项绍宽带着郑克臧,和军事组的其他人以及三位将军一起,一个一个哨地向士兵们敬酒,气氛空前的热烈。郑克臧显得尤其兴奋,每到一哨都会大声喊“各位将士辛苦”,一股未来王爷体恤士卒的劲头。

    屯垦营外的临时营地里,却是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感觉。虽然伙兵们送来的晚饭也颇为可口,但离乡背井的土番姑娘们却都因为恐惧和思念,丝毫打不起精神来。姑娘当中有几十位带着孩子的寡妇,孩子的哭闹声又此起彼伏。

    常镇业看着营地内的情景,忍不住直摇头,讪讪地说道:“一路上过来就一直这样,看来是要有一阵子折腾啊。”

    许纬辰便问陆希星:“这些人都统计过吗?”

    “统计过。”陆希星说着拿出了一个小本,打开来看了看,“总共三百三十六个年满十二岁的姑娘,带着四十七个十岁以下的孩子,其中男的二十一个,女的二十六个。”

    “这么说来,说是姑娘,其实很多还很小,根本就是个孩子嘛。”许纬辰也直挠头。

    “是啊,当初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小的女孩子,或许对于土番来说不小了吧。”陆希星无奈地说道。

    “当然不小啊,美玉嫁过来的时候也才十五岁。”阿兰情绪好了很多,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许纬辰见阿兰恢复了常态,心里颇为高兴,笑着说道:“这样好了。这些姑娘名义上都是你的随嫁之人,明天你挑八个年岁小的,当作侍女,跟着你进去王府。其他人详细登记一下,包括姓名、年岁、有无孩子,到时候我们再安排她们的工作。”

    “我的?侍女?”阿兰显得有些惊讶,似乎一时无法理解。

    “是啊,你现在是马禄国王的妹妹了,又要嫁给延平郡王的弟弟,当然要有侍女啊。”鲍婧捉着阿兰的手,温柔地说道。

    “好吧。我的侍女……”阿兰嘴里念叨着,有些出神。

    “对了,打了一场仗回来,日子都有些过糊涂了。今天是几号来着?”许纬辰忽然问陆希星。

    陆希星又是翻开本子,仔细看了一眼说道:“永历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四,公历1671年12月24日。”

    “咦,今晚是平安夜啊。”许纬辰发现居然正巧是个好日子,“那还得庆祝一下。”

    “庆祝啥呀,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呢,连棵圣诞树都没有。”常镇业看了看许纬辰,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是基督徒吧?”

    “那你们先吃饭吧,我出去逛逛。”许纬辰说着,从营地里独自走了出来,向屯垦营里望了望,看了一眼热闹的篝火晚餐,又转身朝着远处走去,在一棵大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穿越以来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而且已经奇迹般地带领郑军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虽说前面的变数还多,但是似乎前景十分看好。接下去应该怎么做,大家也已经讨论过多次,只是成与不成,并非自己可以确定的。

    想到这里,许纬辰坐在石头上,闭上双眼开始祷告: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

第六十七章 封赏与奖励

    二十五日上午巳正时分,陈绳武带着郑经的旨意来到屯垦营,宣布对北兵的奖赏:从营总到普通士兵均有赏赐,尤其是那个砍下大肚军头目脑袋的小兵,获得了赏银五十两。在战斗中负伤的士兵则另外再加给慰问金。

    赏赐颁发完毕,军事组和三位将军以及郑克臧一起,跟着陈绳武前往王府,面见郑经领受赏赐。许纬辰本来打算趁着空闲先把土番姑娘的事情整理一下,结果陈绳武说郑经特意强调“许先生也一起来”,只得把事情向陆希星交代了一番,然后跟着上路。

    中午时分,众人便来到了王府正厅门外。项绍宽心想,郑聪这一次大胜,郑经和董太妃必定十分满意,今天接见将军们,规格势必隆重。等进了正厅一看,郑经居中而坐,董太妃坐在郑经下手一侧,上手一侧则是坐着一个不认识的老者,郑聪、冯锡范和陈永华分别在两侧站立。再一看,毛渊明也在场,在陈永华的下手站着。

    众人上前向郑经施礼,郑经脸上满是笑容,连声夸赞众人。项绍宽便悄悄问毛渊明,那个老者是谁,毛渊明轻声说道:“那是宁靖王朱术桂,他是大明皇室的代表,今天你们来之前,刚刚举办了献降仪式,马禄名义上是向大明朝廷请降,所以请朱术桂到场见证。”

    郑经嘉奖的话说完,便命陈绳武宣读诏令。第一道是关于郑聪的,大意是:郑聪练兵和征讨土番有功,晋升金厦总制。太监王守礼便从郑经的案上端起一个木盘,木盘里有一方印信,想必就是金厦总制的官印,先端到朱术桂面前,请朱术桂过目,等朱术桂点头说“好”,便走到郑聪面前,递给郑聪。郑聪接过官印,连忙谢恩。

    第二道诏令是关于三名将军的:陈泽统率三军作战,记功一次,赏银二百两。金汉臣原本是只身来降,到东宁之后未有差遣,今次作战有功,升为统领,擢领援剿后镇。许耀今次擒拿大肚国王马禄,记为首功,也升为统领,擢领戎旌一镇。陈绳武读完,王守礼同样端过官印给朱术桂过目,然后颁给两位将军。

    陈泽战功卓著,对这点封赏不太在意,一揖谢过。金汉臣和许耀近乎一步登天,都是大喜过望,连连叩谢不止。郑经笑着说道:“许耀,戎旌一镇是我军陆战主力,员额有两千五百人之多,你年纪轻轻就当上统领,定要戒骄戒躁,再图新功,不可轻率孟浪,辜负朝廷厚望。金汉臣,援剿后镇虽是偏师,员额不多,你只身渡海来降,缺少亲信得力之人,恐怕一时难以执掌大镇,暂时委屈你一下,日后再有功劳,必定晋升。”

    等二人起身站定,郑经忽然正色说道:“郑克臧,出来!”

    郑克臧本来站在项绍宽身后,故意不让他爹看见他,现在被叫到名字,只得无奈走了出来,到郑经面前行礼。

    郑经一脸严肃地说道:“你自称要学习兵法,为父让你在军前见习,可有长进?”

    郑克臧见父亲这么问,连忙回答:“儿子这些天来学了不少东西。”接着便把自己在屯垦营观摩训练以及在前线打仗时的见闻,挑他自认为精彩的给郑经说了一番。

    郑经听完却直摇头:“这些都是别人的功劳,让你自己动手,行吗?”

    郑克臧被父亲这么一说,也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王爷,世孙确实有天赋,只不过年纪尚小。如果假以时日,必定大有长进。”项绍宽不温不火地说了一句,算是给郑克臧解围。

    “项先生,本藩知道这一次二弟建立大功,你在背后出力甚多。我军得此完胜,足见先生高明。”郑经见项绍宽开口,脸上又换了和悦的颜色,“克臧之前央求数次,想要拜先生为师。这孩子天生顽劣,不肯好好读书,看来也只有学习军务这一条路可走了。不知先生是否愿意,收下这个劣徒?”

    郑克臧完全没想到父亲会主动提这件事,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转身一把抓住项绍宽的袖子,连声说:“项大叔,你赶紧答应啊。”

    “克臧!朝堂之上当着宁靖王爷的面,不得无礼!”董太妃一直没说话,现在看见郑克臧高兴得有些失态,便出声呵斥。

    郑克臧听见奶奶发话,只得安静下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项绍宽。

    项绍宽向郑经拱了拱手,慢条斯理地说道:“王爷,世孙前途无量,将来必是国家栋梁,王爷若是放心交给项某栽培,那就请允许项某从长计议,不求一时之功,坚持数年方有成效。若是贪多求快急于一时,那还是另请高明吧。”

    郑经听完,哈哈大笑:“项先生,本藩岂是目光短浅之人。既然打算把克臧交给先生教导,自然全凭先生安排。本藩有得是耐心,先生将来几时觉得克臧可以出师了,本藩几时再来考究。”

    “既然王爷对项某有信心,项某绝不辜负王爷的信任。”

    “好!那本藩就聘请项先生担任克臧的师父。克臧,你要专心跟着师父学习,不可三心二意。”

    “知道啦知道啦。”郑克臧兴奋不已,马上就要跪下来给项绍宽磕头。

    “世孙不可!”陈永华见状连忙出声阻止。

    “怎么了,陈相您反对吗?”郑克臧急着问道。

    “老夫不是反对,老夫是想说……”陈永华顿了一顿,“世孙是王爷长子,国之储贰,拜师之事岂能轻慢?世孙应当准备好礼物,告知族中众人,明日在王府公开行礼,才合乎礼数。”

    “这倒是,还是陈相思虑缜密。”郑经连连点头,“这样吧,克臧你先下去,让你梦球师傅陪你选几件礼物,送到项先生的住处,再选定时辰,通知几位族中长辈明日到王府观礼。有不明白的地方都请梦球指点,不可疏忽。明白了吗?”

    “儿子明白!”郑克臧听了陈永华和父亲这番嘱咐,也只能抑制住内心的激动,退了下去。

    “项先生,明日的各项安排,请回府之后静候。克臧虽然年轻,有梦球替他安排,必定不致出错。”郑经等郑克臧走出了正厅,又和颜悦色地向项绍宽交待了几句。

    “对了,此前王兄说过,准备在平定土番之后,再决定是否出兵南洋,王兄现在有定论了吗?还有,马禄国王要和我们联姻,仪注如何施行,也请王兄示下。”郑聪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政务热心了起来。

    “哈哈,二弟你这么问,要累死大哥么?”郑经朝着郑聪哈哈一笑,又说道,“这些事情,我已经跟复甫交待过了,你们听他安排就是了。”

    郑经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转脸看着几个毛利国人说道:“对了,毛先生、许先生,自你们到达东宁以来,已经为本藩立了几件功劳了,你们不是大明的臣子,本藩也不知道应该赏赐你们什么,你们自己说说,有什么要求么?”

    毛渊明和许纬辰相互看了一眼,还是毛渊明开口说道:“王爷,我们没有什么要求,王爷若是不嫌弃,我们愿意为王爷的大业更助一臂之力。”

    “好,好。”郑经听完又连连点头,“那接下去的事情也要偏劳诸位,你们有空就多去陈相那里,为他出谋划策。王守礼。”

    “老奴在,王爷有什么吩咐?”王守礼连忙凑到了郑经跟前。

    “传我的话,以后王府对这几位毛利国的先生出入不禁,他们若要见我,需得立即禀报。”

    “是,老奴明白。”

    “行啦,眼看午时都快过了,大家辛苦了,就请陈相代本藩设宴款待大家吧。”郑经说完,站起身来搀扶着董太妃往里面走去。

第六十八章 另类思路的日本乞师

    东宁地方虽小,政务却非常繁忙。郑经一向都把所有政务都委任给陈永华,陈永华就是全东宁最忙碌的人。

    午宴过后,项绍宽回了林家大宅休息,毛渊明和许纬辰则跟着陈永华到了上次见面的小厅,这里就是谘议参军的办公所在。小厅的前面部分是会客室,也就是上次讨论巧克力的地方,转过屏风,后面就是一间颇大的书房,书案和书架上堆满了各种文书。

    陈永华示意二人坐下,上了香茶,又把桌上的文书奏折匆匆翻了一遍,说道:“今天倒是没有什么其它急务,正好和两位谈谈。”

    “陈相,刚才二爷说的两件事,似乎确实应该有个章程了。”毛渊明放下茶盏,轻声说道。

    “嗯,先说和马禄国王联姻的事吧。”陈永华捋着胡子,缓缓说道,“这事情看似容易,其实也有些微妙。二爷娶阿兰姑娘作侧室,依礼不应该太过隆重,何况二爷和正室鲁王郡主的亲事是国姓爷当年亲自安排的,是郑家和大明皇室的亲善联姻。”

    “是啊,正因为如此,二爷的身份才显得比诸郑亲族更为高贵。”毛渊明不知道陈永华接下去打算说什么,于是先说一句正确的废话,显得不那么尴尬。

    “所以,阿兰一个土番姑娘,不过是马禄国王的异姓妹妹,身份和郡主相差太远,只能一切从简了。你们以为如何?”

    “陈相,以二爷的身份,本来不缺这一房侧室,请二爷娶阿兰,主要还是安抚土番之心。所以……”当初让郑聪娶阿兰的主意是许纬辰出的,现在也得是许纬辰来回答陈永华。

    “讨论国政,都是出于公心,许先生不妨直说,不必有所隐晦。”

    “是。所以,在东宁这边的仪注可以简单一些,等到三日回门的时候,办得隆重些便是了。”

    “嗯,这倒也是个办法。”陈永华点了点头。

    “对了,既然早上已经举办了献降仪式,那马禄现在人在哪里?”

    “马禄献降之后,即是我大明的臣子,王爷赐了他’大肚国王’的印信,安排在迎宾馆休息。明天王爷会再宴请马禄,顺便商定迎娶阿兰的日子和仪注。不过本院看他一个土番小王,不识朝廷礼仪,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到时候礼部定了章程,和他说一声罢了。”

    “陈相果然想得周全,马禄肯定会觉得满意。”毛渊明久历商场,总是能不失时机地送上恭维。

    “不过,有两件事还要你们帮忙。一是阿兰姑娘的信期,要告诉礼部的人,才好选过门的日子。二是回门的时候,要有你们的人随行,本院看阿兰姑娘和那个鲍婧姑娘挺要好的,到时候要偏劳她了。”

    “明白了,一定照办。”

    “好吧,这件事算是交待清楚了,那再说说南洋的事情吧。”陈永华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之前说出兵南洋的事,你们也知道,赞成的反对的都有。主张远征南洋的,全都是劝王爷拓展疆土。现在攻打土番大获全胜,自然不必再兴此役。倒是可可豆的贸易,可以尽快施行。”

    “这么说来,更是好事啊。”毛渊明见事情进展顺利,不由地脸上泛起了笑容。

    “是啊,只是届时还需要有毛利国人随行,毕竟这可可豆长什么样,品质如何挑选,只有你们知道。”

    “哦,这也没有问题。”毛渊明嘴上满口答应,心里却在犹豫,毕竟去南洋又比去阿里史社远了太多,途中的风险不可同日而语。

    陈永华见毛渊明答应,自然也感到满意:“那就好,看来又要有劳你们了。这次你们为朝廷建功,王爷十分高兴,因此也盼望贸易的事情能办得妥帖。”

    “陈相,这次击败土番之后,把他们都迁往埔里,朝廷获得了大甲溪南岸的大片土地,不知有没有打算安排屯垦?”许纬辰见两件事情都圆满解决,试探性地提出下一步的计划。

    “咦,许先生倒是和本院想到一起去了。土番搬迁要花上一两个月,等开春之后,就要派人前去屯垦。只是,东宁人口不多,如此大片的土地,怕是没有那么多人可以派。”陈永华说着,从书案上拿起了一份文件,朝着毛渊明和许纬辰轻轻挥了挥,“本院早就派人在万年、天兴二州计点闲散人口,可惜一共没有几十人。”

    “陈相,我们倒是有一个大胆的计划,不知陈相有没有兴趣听听。”

    “但说无妨,若是对国事有益,本院自然会奏明王爷施行。”

    “不如向日本乞师。”

    陈永华不知道许纬辰所谓的“大胆的计划”究竟大胆在何处,等许纬辰的话说出口,陈永华不禁有些哑然,然后不住地摇头:“日本乞师之事,过去议过,也试过多次,无一成功。许先生若没有特别之策,这事怕是行不通的。”

    “陈相,之前赴日本乞师之事,我们也有所耳闻。无论是唐王殿下还是永历陛下遣人往日本乞师,都是想要日本幕府将军派出军队,襄助大明抗击满人。只是日本幕府定了闭关锁国之策,世代因袭,所以不会为大明破例,自然也就不愿意派兵。”

    “这个道理本院知道,先王国姓爷也曾派人前往日本。国姓爷的母后是日本人,因此国姓爷以外甥之礼致书日本将军,极尽亲亲之意,可惜也是无功而返。”陈永华越说越摇头,“现在再谈日本乞师,王爷恐怕不会答应。”

    毛渊明听陈永华说到这里,微微一笑,说道:“陈相,之前这么多次都枉费工夫,就是因为意在借兵,与日本国策相悖,故而不得成功。如今要是换一个办法,成功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

    “哦?愿闻其详。”

    “事情但凡有求于人,若是只谈自己的需要,很难成功。需得为别人着想,使别人顺意,别人才会愿意出手相助。”毛渊明顿了一顿,发现陈永华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听得十分认真,便继续说道,“日本土地狭窄贫瘠,自万历年间结束战乱归于一统,到如今已有七十年时间,人口孳生众多,早已是人多地狭,民生苦不堪言了。今年年初,日本爆发了伊达骚乱,幕府将军德川家纲正为此事头疼呢。”

    “原来如此,那毛先生的意思是?”

    “陈相,若是单纯借兵,恐怕确实不会成功。但是如果请求德川将军将囚犯、浪人以及自愿来东宁屯垦的民众交付给我们,那么将军答应的机会就很大了。”

    “对,这些人对于德川将军来说,不但没有用处,而且会造成社会动荡不安。日本自上一任将军德川家光薨逝之后,骚乱不断,狱中的囚犯和居无定所的浪人难以计数,如果王爷愿意接收这些人,德川将军肯定会同意的。”许纬辰又补充了一句。

    陈永华听到这里,不住地点头:“嗯,两位之论,果然高明。如此一来,日本将军去掉了心头之患,而王爷收获了屯垦的人口,真是两全其美,解决了大问题。”

    “还有,那些囚犯和浪人,其实多半是习武之人,日本人号为’武士’,只要加以编练,便又是一支可用之师,一举两得啊。”许纬辰继续向陈永华阐述其中的好处。

    “好,好,此事可以奏明王爷,安排实施。不过,你们要准备一个完整的章程,呈给王爷过目。”陈永华对这个两个毛利国人的提议感到非常满意,脸上也出现了笑容,“南洋贸易、日本乞师,再加上修筑连通鸡笼的道路,这个冬天农闲过后,东宁势必大不相同,王爷的霸业可期啊。”

第六十九章 正式拜师

    第二天清晨,一个小太监带着两个仆役,敲开了林家大宅的门。管家林祥应了门,听说是王府里派来拜见项先生的,便一刻也不敢怠慢,赶紧到前厅通报。

    项绍宽一早已经坐在前厅里等着,毛渊明、许纬辰和姜承志围坐在旁边陪着闲聊。头天晚上,毛渊明和许纬辰把向陈永华提议日本乞师的事情和姜承志说了说。日本乞师这个主意本来就是姜承志最先提出来的,后来还带着几个文史大神在撰写有关日本的材料,毛渊明就是从材料里读到的关于“伊达骚乱”的内容。现在有了陈永华的首肯,撰写详细章程的责任自然还是落在了姜承志的肩上。

    林祥进来一说,毛渊明连忙迎了出来,请小太监来到前厅。两个仆役抬进来一个小箱子,放在了前厅的地上,打开一看,是一件绛红色的长袍。小太监从身上摸出了一份帖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项绍宽,说这是陈梦球起草、郑克臧自己抄誊的拜师帖,这件长袍就是拜师礼物。另外,陈梦球安排了轿子,巳正时分会来林家大宅门口迎接项绍宽。

    项绍宽接过帖子,对小太监道了声“谢谢”。小太监于是转身要走,毛渊明自然又非常机敏地给小太监塞了几钱银子。

    眼看离巳正还早,几人便又重新坐下,让林家的仆人换了壶茶,继续谈论事情。

    毛渊明见郑克臧送了礼,便提醒项绍宽也需要准备一份礼物给郑克臧。项绍宽觉得没有什么好送的,最后几人商定还是也送一块表吧。

    姜承志听说日本乞师要付诸实施,昨晚上也很认真地琢磨了一番,进而提出了一个更细致的主张:我们应该向幕府将军送上一些礼品,增进双方的关系。不仅如此,因为萨摩藩是日本唯一被幕府将军允许可以向海外用兵的藩主,顺带着也要加强一下关系。

    姜承志这个想法,在座的其余三人都很赞成,毛渊明就提出,不如也送幕府将军一块手表,想必能令他满意吧。

    “还有啊,我们现在手头上有那么多姑娘,也给德川将军送一些吧。”许纬辰又提议。

    “这……”姜承志顿时有些尴尬,“给日本人送’花姑娘’的话,好像味道有些怪。”

    “唉,其实也没什么,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命运不过是如此。”许纬辰摇着头,表示老姜你不妨看开些。

    毛渊明倒是笑了笑,说道:“怎么说呢。觉得怪是因为我们是现代人,觉得不应该把女人当礼物送。不过在这个时代,我们要是向郑经提出来,郑经绝对不会觉得怪,德川将军收到这些姑娘,也不会觉得怪。”

    “好吧。”姜承志又叹了一口气,脸上好像有一种屈服于命运的表情。

    时间过得很快,巳正时分已到,也就是上午10点,王府的轿子已经到了门前。这一次来的不是刚才那个小太监,而是总管王守礼,而且除了轿子之外,还有一辆马车。王守礼先是非常客气地请项绍宽上轿,又请毛渊明等准备前往观礼的众人上了马车。这些想必都是陈梦球所安排,果然十分周到。

    王府里已经准备停当,在正厅前的大院里布置了香案,上面摆着武圣关公的像,排布了香炉和贡品。连郑经在内,郑氏亲族围在四周,或坐或站,谈笑不断,好像心情都很不错。

    穿越者们到场之后,陈梦球宣布仪式开始。郑克臧换了一身大红色的礼服,在陈梦球的指引下,给关公像上了香,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然后两名小太监按照陈梦球的指示,左右搀扶着项绍宽走到了院子中央。早有仆役摆上了一把太师椅。项绍宽穿着郑克臧送的大红袍,四平八稳地走到太师椅前,稳稳地坐下。

    郑克臧走到项绍宽面前几尺远处,口中说着“师父在上,受弟子郑克臧一拜”,跪了下去,咚咚咚又磕了三个头。

    项绍宽于是站起来长揖还礼,然后几步走到了郑克臧面前,将郑克臧搀扶了起来。

    郑克臧自然是欣喜若狂,又大叫了一声“师父”。项绍宽也面带微笑,从身上拿出准备好的手表,递给郑克臧,说道:“你既然拜我为师,应该给你一个见面礼。这块表送给你,你好生保管,军人最重守时,你要一直记住。”

    郑克臧在父亲的生日宴上,见过毛利国人送的表,光彩夺目很是吸引人。现在项绍宽作为礼物也送给自己一块,非常高兴地接了下来,连连点头说道“谢谢师父,弟子记住了”。

    项绍宽又从衣服里摸出一本小册子来,说道:“还有,这本是为师所写《中华名将传》的第一卷,记载了先秦和两汉名将几十人,你先研读起来。”

    “咦,阿宽居然把《中华名将传》默写出来了?”毛渊明在旁边听到项绍宽这么说,觉得非常意外。

    “呵呵,当年阿宽在论坛上连载《中华名将传》,洋洋洒洒数十万字,写了几个月才写完,没想到他自己还都能记住,不容易啊。”姜承志也对项绍宽的记忆力感到惊讶。

    郑克臧收下了书,非常认真地答应项绍宽会仔细研读。陈梦球于是宣布拜师仪式结束,请师徒二人以及王府的几位公子到偏厅饮宴。

    陈永华见几位穿越者都在场,赶紧在郑经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郑经点了点头,让小太监传召了几人到书房叙话。

    显然,陈永华已经把昨天关于日本乞师的谈话内容告诉了郑经,而郑经显然很有兴趣,因此大家刚一坐下,郑经就问道:“毛先生,关于日本乞师一事,能不能再详细一些说给本藩听?”

    “王爷,关于日本的详情,我们这位姜承志更加清楚,他是专门研究日本局势的学者,还是请他来说吧。”

    郑经此前没有见过姜承志,或者说至少没有留下过印象,于是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请姜先生尽量说得详细一些。”

    小太监刚刚给诸人上了茶,姜承志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说道:“王爷,那我便从日本的形势说起。”

    从去年到今年,日本发生了“伊达骚乱”。“伊达骚乱”的详情大致是这样的:陆奥仙台藩的当主伊达纲村,是日本战国名将伊达政宗的孙子,继位时只有两岁,根本未能亲政,由一门众中最老资格的十叔伊达宗胜辅政,结果伊达宗胜独揽藩政,其它奉行及一门众无法制衡,反而形成了支持和反对伊达宗胜的两派对立。去年是日本宽文十年,两派之间的矛盾大爆发,相互刺杀家臣,幕府将军对此非常愤怒,但是不知为何,最终只是轻轻处罚了事,伊达宗胜及其族全被流放。

    “王爷,因为’伊达骚乱’牵扯甚广,幕府将军可能也是担心引发更大的反乱,因此从轻处置。不过这么一来,被贬逐的武士很多,大多成了浪人。这些人居无定所又无所事事,严重影响治安。”

    “哦,那日本的浪人有多少?”

    “具体数目在下也不清楚,不过日本承平日久,人口孳生,低级武士破产的不少,这些人最后也都成了浪人,少说也有数千。不仅这一次的’伊达骚乱’,其实浪人一直是幕府将军的心头之患。”

    “原来如此。复甫说,你们想去说服日本将军让囚犯和浪人来东宁屯垦,你们觉得有把握吗?”

    “此事固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我们愿意一试,请王爷放心,我们一定尽力。”毛渊明故意提高了声音,很有精神地回答了郑经的问话。

    “好吧。复甫啊,你安排毛先生他们和志叔见面,商讨一下赴日的章程。再过差不多一个月就是新年了,到时候就以贺年为名,去觐见日本将军。”

第七十章 又拿女孩子当筹码

    辞别郑经出来,三人听由陈永华安排,在王府一起用了简单的午餐。许纬辰惦记着那一大波女孩子的事情,吃完便告辞出来,雇了马车直奔屯垦营。

    毛渊明和姜承志跟着陈永华去见“志叔”。郑经嘴里的“志叔”指的是郑成功的族弟、郑经的族叔郑省英。郑省英字明志,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因为常年在海上栉风沐雨,皮肤干裂得厉害,胡子也花白了。听陈永华介绍,郑省英很早就跟随郑成功,克复台湾之后,曾担任承天府尹,后来又负责东洋贸易,与日本人有些来往。

    和郑省英的交流很顺畅。郑省英说,自己早已在日本的长崎、堺和江户都设置了商屋,除了贩售商品,也顺带负责打探情报,所以对“伊达骚乱”也有所耳闻。听说毛利国人要赴日游说将军,显得很有兴趣。而且,现在手上正好有一批鹿皮准备去日本出售,船只也随时可以用,只要毛利国人准备好了,就能出发。

    毛渊明和姜承志又向郑省英打听了赴日贸易的细节,毕竟从历史书上读到的东西总有些偏差,不如郑省英亲身经历来得可靠。按照郑省英习惯的路线图,船队从东宁出发,先到长崎停泊。长崎在九州岛的西部,在德川幕府的锁国令下,是仅有的通商四口之一,可以承办对中国和荷兰的贸易。船队在长崎休整换文之后,便可再前往江户,觐见将军。

    “长崎离开萨摩藩的主城鹿儿岛城不远,我们能不能趁机去见一见萨摩藩主岛津光久?”姜承志的这个问题,其实毛渊明也想知道答案。

    “不能。”郑省英的回答很简洁,“萨摩虽然也是通商四口之一,但按照将军的敕令,只能承办对琉球的贸易,东宁来船不可越界与萨摩藩主交往,否则会令将军疑心。”

    “原来如此,看来还要另想办法。”毛渊明顿了顿又问道,“那能不能以贸易的名义,去一次鹿儿岛城,然后与萨摩藩的家臣见见面?”

    见毛渊明不死心,郑省英又是摇了摇头:“也不行。东宁的商人只能在长崎城里设立商屋,若是想要把货物销往其它地方,必须与当地的会所商人交易,再由他们转销。东宁人不可擅自离开长崎。”

    “明白了。”姜承志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对毛渊明说道,“就像鸦片战争前的清朝,欧洲商人只能在广州与十三行交易,不能进入内地。”

    “商贸的事情,你们不必多考虑。既然你们的计划是觐见德川将军,那就尽快准备好礼物,到时候别让德川将军失望就好。”

    “是,郑大人所言极是,我们回去就立刻着手。”毛渊明说完,和姜承志一同起身告辞。

    许纬辰心急火燎地赶回了屯垦营,发现陆希星等人已经把清算登记的工作完成了。土番女子来自四个社,全部都是巴宰人。三百三十六个姑娘当中,尚未婚配的有一百二十七人,都在十八岁以下。带着孩子的妈妈则有四十个,其中七个有两个孩子,故而孩子有四十七个。剩下一百六十九个,则是已经出嫁但尚未生育的,年龄大多也在二十岁以下。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的丈夫都死于这一次的战斗。

    许纬辰心里有些疑惑,悄悄地问陆希星:“这些姑娘们的丈夫都是和我们作战死的,她们就没有怨恨吗?”

    陆希星摇了摇头:“怎么会没有怨恨呢?这几天动不动还哭呢。只不过,土番生活贫寒,丈夫死了,自己无法生活,娘家生活尚可的还能回娘家,娘家也一样贫寒的,只能报名过来呗。”

    “唉,说的也是。我们尽量为她们安排得好一些也就是了。”许纬辰也跟着摇了摇头,又问道,“对了,这些人里面有没有父母双亡也没有兄弟的?”

    “应该是有的,不过我没问这么详细,你如果想知道,还可以再问问。可是你需要这些人做什么呢?”陆希星觉得有些不解。

    “有很重要的用途啊。我这次回去,毛渊明和老姜他们向郑经提议联络日本将军,郑经基本上是同意了,所以我们要挑几个无牵无挂的姑娘,准备献给日本将军。”

    “切~~,一秒钟前还在说’尽量为她们安排得好一些’,结果又拿这些女孩子当筹码。”陆希星露出了标准的米老鼠式的笑容,揶揄地说道。

    “唉,遭逢乱世,身不由己嘛,呵呵。”许纬辰说着转身又问鲍婧,“阿兰呢?她那八个侍女挑选好了么?”

    “挑好了,都是十二岁的女孩子,样子都挺端庄的,也听话。”鲍婧说着,就要带许纬辰去看。

    许纬辰听了直摇头,连声说道:“不用了,你和阿兰挑好了就行了,最重要的是阿兰自己满意,这些人将来都是伺候她的。”

    “什么嘛,我才不需要人伺候。”伴着声音,阿兰和武利夫妇也走了过来,“我是怕,一个人去什么王府,孤单寂寞,所以才带着这些女孩子。”

    “好吧,随你怎么想。不过呢,去王府不需要害怕,没人会欺负你的。”许纬辰看阿兰彻底恢复了往日的活泼,脸上也挂着笑容,心里尤其高兴。

    “不过,还剩下这么多女孩子,全部都安排洗衣服吗?好像也没必要啊。”李书同在旁边问道。

    “嗯,肯定是要安排其它工作的。不过暂时先别急,尤其是这些土番姑娘,不会说官话,趁着现在先办个培训班,速成一下,否则我们都不方便管理这些人。”许纬辰点头说道,“书同,你教书经验最丰富,你来负责教她们说官话呗。”

    “我教是没问题,可是这么多人,靠我一个人教,忙不过来的。”

    “那我明天回去,再叫几个码农过来帮忙,人有的是嘛。”

    “我也可以帮忙啊。”阿兰笑嘻嘻地说道。

    “你就别帮忙了,我明天带你去安平镇,陈永华说要让礼部的人教你演礼。有时间呢,让鲍姐姐陪你再做几身衣服。虽然你是作为马禄的妹妹出嫁,但这门亲事是我们说合的,我们也算你半个娘家人了,总得让你嫁得风光体面。”许纬辰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认真地对着阿兰说道。

    “什么叫’演礼’啊?”阿兰瞪着溜圆的眼睛问道。

    “‘演礼’的意思就是把结婚那天要进行的礼仪练习一遍,免得到时候生疏,失礼人。”鲍婧很温柔地给阿兰解释。

    “不止如此。还有结婚之后要注意什么,和王爷、太妃怎么相处,和郡主怎么相处,都要学一下。”许纬辰又补充说道。

    “哼,我就知道汉人规矩多,你们还骗我说没人会欺负我。”阿兰听完手插着腰,忿忿地说道。

    “怎么会呢?傻妹妹。学礼仪就是为了和人相处不起冲突。你处处都循规蹈矩,别人就不会不高兴,更不会欺负你。”鲍婧笑盈盈地继续给阿兰说好话。

    “那万一我学不会呢?”

    “妹子,你就听鲍姐姐的。现在这事情都定了,你学一些汉人的规矩,以后生活就好太平些,不至于让阿哥担心。”武利见妹妹耍小性子,也跟着一起劝。

    阿兰见哥哥也开了口,便噘着嘴不再作声。

第七十一章 长得黑,学张飞

    第二天,许纬辰便带着阿兰一家和鲍婧一起回安平镇。按照之前想好的计划,午饭之后就由鲍婧和毛渊明陪着兄妹三人,去镇上选购衣物和其它日用之物。离开岸里社之前,马禄也准备了一些嫁妆运了过来,但多半是土番款式的服饰用具,在现代人看来颇为简陋,鲍婧恐怕阿兰因此遭人白眼,又按着自己的想法拟了一份清单,带着大家去镇上采购。

    许纬辰找了林家的管家林祥,询问林家在镇上或者附近还有没有闲置可供出租的房子。林祥查了查账册,发现镇南农庄上还有两间宅子,每间大约能住个二十几人,另外镇上还有一处铺位,原本是一个福建商人租下来卖杂货的,如今到了年末,租约到期,那商人嫌生意清淡,就说来年不再续租,回福建去了。

    许纬辰听罢,便问林祥说,若是都租下来,需要多少钱。林祥说自己也拿不了主意,要问过林夫人才行。

    林祥进去向林夫人请示,许纬辰便回到前厅,找了姜承志、项绍宽以及其他执行委员,听听昨天自己不在时候的进展。项绍宽在拜师宴上见了郑经的几个年幼的弟弟,除了之前见过的郑智,还有郑明、郑宽、郑裕等好几个,都在陈梦球的指导下读书,全是文质彬彬的样子,尤其是郑宽,一举一动都与陈梦球相似,看来是深得真传。郑克臧若不是喜武厌文,跟着陈梦球读书肯定也会有出息。

    姜承志又说了说昨天与郑省英见面的经过,双方一拍即合,如今是万事俱备,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启航日本。现在所需要考虑的就是向日本幕府将军德川家纲进献什么礼物,最没创意的做法就是也送一块表,不过可能将军还是会喜欢的。

    许纬辰也把在屯垦营里土番姑娘们的情况说了说,现在姑娘们的数量比之前预想的多,因此除了大部分可以编入浣衣局之外,还可以挑选几个献给德川家纲。另外,那些带孩子的寡妇可以接到安平镇上来,孩子放进幼儿园,寡妇们可以找点活干。至于具体干些什么,大家可以都想想。

    众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兴起,周氏和林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林倌儿。林祥先开口说道:“各位先生,刚才许先生说想要租我们林家几处屋子的事,我都跟夫人说了,夫人有话要亲自和许先生说。”

    许纬辰一听,连忙站了起来,拱手说道:“林夫人有话尽管说,若是租房有什么要求,我们一定尽力满足。”

    周氏听了倒是乐了,说道:“许先生说哪里的话?林祥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我便说他,’这些位毛利国的大爷奶奶们,是王爷都敬重的,住在咱们家是我林家祖上积德,怎么还能跟人家要租钱呢’。许先生若是不嫌我那几间屋子简陋,就尽管拿去用,若有什么不妥,便和我说,租金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收的。”

    众人见周氏突然这么客气,都一时有些愣。许纬辰想了几秒钟,笑着说道:“林夫人如此豪爽,我们反倒是却之不恭。那我就不和林夫人客气了,这三间屋子我们确实有用,夫人若是不想收房租,权当是暂存在我们这里,将来我们必有酬谢林夫人的地方。”

    许纬辰的话刚刚说完,只见林倌儿三蹦两蹦已经到了项绍宽的面前,大大咧咧地问道:“项大叔,听说少爷昨天拜你为师了?”

    林倌儿的话刚说出口,周氏就连忙呵斥他:“小倌儿,不能对项师傅无理!”

    项绍宽倒是很随和地一笑,说道:“是啊,以后世孙少爷就正式跟着我学兵法。你也要好好读书,将来跟着世孙少爷一起学。”

    “嗯。那你有没有教少爷用丈八蛇矛,我听说书先生说,张飞用的就是丈八蛇矛,有万夫不当之勇。”林倌儿仰着脖子问道。

    “咦,那你怎么不要项师傅教世孙少爷用龙胆亮银枪?龙胆亮银枪是赵子龙用的,长坂坡杀个七进七出,更加威风。”洪诚丘忍着笑,故意逗林倌儿玩。

    “那不行。”林倌儿学着大人的样子摆了摆手,“赵子龙是白马银枪的小白脸,我们少爷长得黑,要学张飞才行。”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作了一团。

    周氏也不知道儿子到底在搞什么,连忙一把拽过来,和众人打了个招呼,转身走出了前厅。

    金和光见周氏走了,便问道:“你们说,周氏这么客气,不收我们的房租,是为什么?”

    “有钱呗,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两个钱。”云姨幽幽地说道。

    “也不完全是因为有钱。”洪诚丘分析道,“周氏没想到我们发展得这么快,和郡主交朋友,替二爷练兵打仗,现在还做了世孙少爷的师父。这么显赫的一群人住在家里,贴钱都愿意吧。”

    临近晚饭的时候,“采购团”从外面回来了。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还雇了两个挑夫,挑着四个大箱子,看来采购大有收获。

    阿兰和武利夫妇的房间已经重新收拾过,比上一次来的时候干净整洁多了,家具也添了几样。只是把四个大箱子抬了进去之后,屋里显得有些拥挤。

    毛渊明先安顿阿兰一家休息一阵,说等一会儿才开晚饭,然后把鲍婧拉到了书房里,悄悄问道:“你知不知道阿兰的信期?这事要告诉礼部,他们好选日子。”

    鲍婧一愣,没有马上回答。

    毛渊明以为鲍婧没听懂,又解释道:“信期就是女性的月经,结婚嘛,总要避开经期吧。”

    “我知道信期的意思,你以为我是文盲啊?阿兰的信期刚来过,你就告诉礼部的人,接下去二十天里都行。”鲍婧说着,白了毛渊明一眼。

    “那你刚才犹豫什么呢?”

    “嗯……有件事情跟你说,你暂时不要和别人提起。”鲍婧酝酿了一下情绪,低声说道。

    毛渊明瞪大了眼睛,把头凑近鲍婧,问道:“什么事?你说嘛。”

    “我们自从穿越以来,就没来过例假……”鲍婧有些不好意思,这也难怪,毕竟这是女孩子私密的话题,和一个并非亲人的男人说起来,总有些羞涩。

    “什么?你是说,你这三个多月来都没来过例假?”毛渊明有些惊讶。

    “不是’我’,是’我们’!”鲍婧微微皱起了眉头,觉得毛渊明的这个反应不太机灵,“每一个女孩子都没来过。”

    “每个女孩子?那……那云姨呢?她也没有吗?”毛渊明着实吃了一惊,急切地问道,“你们别是都得了什么病吧?”

    “云姨也没有,我们相互都问了,也问了马心如,她也说不出个道理。”

    “连马医生也不明白啊,那看来不一定是病,嗯……说不定是穿越造成的。”毛渊明挠了挠头,找了“穿越”这个万能的理由来解释。

    鲍婧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反对毛渊明的分析,只是不住地摇头。

    “那孟松应该是知情的吧,他是云姨的老公,不可能不知道。”

    “他是知道的,不过他的性格沉稳内向,从未和别人提起过。”

    “呃……说得好像我靠不住似的。”毛渊明笑嘻嘻地说道。

    鲍婧没有理会毛渊明这句试图调节气氛的话,自顾自说道:“唉,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说这个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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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新明录介绍:
一个人穿越了,就能翻云覆雨,决定王朝的兴衰,改变历史的走向。
那要是一群人穿越了呢?岂不是踏平天下,一统环球?
且慢。
要做到这一点,总得会点什么吧?
造枪造炮造汽车坦克?很抱歉,没人会。
开矿建厂发明蒸汽机?很抱歉,也没人会。
一群背景和兴趣各异的文史爱好者穿越了,能做些什么?
脑子里除了历史知识的记忆,只有各种杂七杂八看似无用的东西。
怎么推翻清朝统一天下?拿头统一?
更要命的是,统一就好了吗?
大家在论坛上吵架,用键盘打爆头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呢。
统一、联邦、邦联、秦制、罗马、共和……
能吵的还要再吵上一遍。
但是无论如何,穿越了就没有回头路,从弹丸之地开始改变历史的走向。一群人都想要证明自己的正确。
那么,真相是不是只有一个呢……轩辕新明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轩辕新明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轩辕新明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