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才这么点大,就要去受宫刑
午饭是简单的两菜一汤,一荤一素,一盏鸡蛋羹。每个人的饭菜都放在一个托盘里,量并不多,刚好够一个人吃完,饭量小的女生可能会剩一点。这也是军机处一直以来执行的精简膳食制度,为了能省下每一两银子,用于战争。
许纬辰吃完饭,便起身前往女学堂。鲍婧照例到永宁宫后庭,跟林氏和陈夫人洪淑贞聊一聊和妃的情况。
和妃的一天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几点起身,几点用膳,几点睡午觉。马心如还每天定时陪和妃一起做体操,皇帝和皇后虽然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但以马心如如今在后宫的威信,足以让别人不轻易质疑。
现在正是和妃午睡的时间,林氏和陈夫人才有空坐下来歇一歇。陈夫人之前接受了鲍婧的邀请,出任宫正,兼任尚宫,让鲍婧一下子清闲了很多。宫中的账册移交给了陈夫人管理,宫女的奖惩也由陈夫人掌握,鲍婧只是每旬查看一下记录。
林氏说,之前送进来的实习的女学生良莠不齐,有些机灵听话的,事情已经能做得有模有样了,有些笨的,学一个上茶都学了半个月。鲍婧只能笑着解释,这些女学生都还小,不过才十三岁,要慢慢教,不妨再观察一段时间,若是实在不堪用,将来沙汰下来再作安排。
陈夫人又说,这些女孩子将来要是做正式的宫女,礼仪和规矩还要再用心教一教,这些孩子本来就是孤儿,又是从学堂里刚出来,还是不太通人情。
鲍婧听完陈夫人这番话,心中颇有些感慨。许纬辰一心一意要用孤儿打造穿越者的基本盘,但孤儿确实有天生的缺点,没有健全的家庭环境,即使温饱得宜,性格成长往往扭曲,若不能好好教导,将来多半不堪用。
话说了一阵,有实习女生来报告,说和妃娘娘醒了,正准备更衣进点心,林氏和陈夫人又要各自去忙了。
鲍婧便又去皇后那里,和皇后说了一会儿吴绛雪的婚事,皇后嘱咐鲍婧要处处仔细,不可让吴绛雪受委屈,又说自己亲手裁了一套衣服,打算结婚那天赏给吴绛雪。鲍婧觉得非常别扭,一方面认为皇后不应该亲手做这样的小事,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平凡亲切的皇后,大概是历史上罕见的吧。
等事情忙得差不多了,时间也不早了。现在有陈夫人在,鲍婧无需每天熬到申末时分才走,可以早早地离开永宁宫,四处逛上一圈,才慢悠悠地回到住处。
等回到屋里,才发现回来早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可做。如今是十七世纪,手机、电视、广播一应都没有,哪怕看书也不行,因为繁体直排的书看着头痛,只好沏上一杯茶,在桌边坐着发愣。
时间不长,只听见门外叽叽喳喳的笑语声,想必是在女学堂工作的那几位放学了。若是平时,各人各自回屋,等云姨夫孟松出来喊吃饭。今天却是有人敲门,鲍婧起身开门一看,是林樱气呼呼地站在了门外。
“呀,快进来坐,我刚沏好的茶,一起喝一杯。”鲍婧还是笑盈盈的,拉林樱坐下。
“哎,你知不知道那个许纬辰下午来找我,说的什么事。”林樱还没坐下,已经开始抱怨了。
“哈哈,我是不知道,不过看你这样子,他肯定又有什么馊主意吧。”鲍婧说着,将茶盏递了过去。
林樱一边接过茶盏,一边说道:“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要我把十岁男生里成绩和表现最差的,挑二十个给他送过去,让那些孩子去当太监。”
“啊?”鲍婧着实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问道,“我记得,当初屠杀驻防城旗人的时候,留下的男孩子都是不足八岁的,今年正好有第一批年满十岁的。老许本来是说,要把这些孩子养大,让他们当兵、当文书的,怎么忽然想起来要他们当太监?”
“我也想知道啊。”林樱大口地喝了一口茶,忿忿地说道,“他跟我说,什么内廷也是朝廷权力的所在之一,要有自己人安插其中,所以以后每年都要在孩子当中挑一些,阉了做太监,送进宫去。”
“呃……”鲍婧显然是被恶心到了,皱着眉摇着头说道,“那得多疼啊。”
“他还说,阉割太监的手艺,也要每年操练,否则师傅也会手生。”
“这……那不阉不就行了嘛,这东西还怕失传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的?”
“他说,只要皇家还要用太监,那这门手艺就不能失传,非但不能失传,还要让师傅们手艺熟练,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太监们的痛苦,算是最大的人道主义。”林樱说完,把茶盏往桌上重重地一放,生气地说道,“这叫哪门子人道主义?!”
“哎,别生气,再喝点茶。”鲍婧说着,又给林樱倒上了一杯。
等了几秒钟,鲍婧这才悠悠地说道:“老许有时候想问题是奇怪了一点。不过他想的也没错。”
“没错?”
“你想啊。宫里要用太监这件事,我们根本决定不了。就算郑经把所有的权力都交给我们,他自己不还是需要太监服侍的吗,我们还能把他的太监也取消了?皇宫里更别说了,你若是提出来废止太监,从皇帝到大臣每一个都会反对,连陈永华也不会帮我们。”
“这我知道。宫里的太监用了上千年了,当然不是我们说废就能废的。可老许他为什么要拿育婴堂的孩子去当太监啊?这些孩子都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哪怕其中一些是满人,可孩子是无辜的呀。”林樱依然不认可许纬辰的做法,气呼呼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鲍婧笑嘻嘻地说道,“可问题是,宫里太监确实不容易控制。你看王孝义,是王守礼的干儿子,现在因为郑经的缘故,和我们亲近得很。可将来要是换了别人,没有了这层关系,大内总管太监可不一定给我们面子哦。”
“这……”林樱被鲍婧这么一说,倒是一愣,想了半晌问道,“那你是赞成他的做法?”
“他的做法到底对不对,我其实也不知道。你说这些孩子被阉了送进宫,将来一定听我们话吗?可除此之外,好像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比这更好,是吧?”鲍婧低着头,用手轻轻转动着茶杯,柔和地说道,“我们一共只有五十四个人,这几年的状态就如同荒野求生。郑经确实待我们不错,可其他人对我们来说都是外人,而且绝不可能融入。我有时候想想,老许的思路是对的,培养起一批孤儿来,他们才是我们最重要的’自己人’。”
林樱见鲍婧这一番说辞,一时间倒也没了脾气,只得叹息着说道:“唉,或许如此吧。我只是可惜了这些孩子,才这么点大,就要去受宫刑。”
“我知道你心疼这些孩子,可你也要往好处想。这些都是孤儿,没有我们照顾早就饿死街头了。更何况,进宫当太监虽然悲惨,生活总算是有保障的,多少比外面那些老百姓强。若是精明能干讨得皇帝后妃欢心的,能升了哪一宫的总管,还真可算是命中的富贵呢。”
“那要是像你这么说,我该为这些孩子做些什么?”林樱看上去是被鲍婧说动了。
“也不必特别做些什么,就是等他们受了宫刑之后,好好照顾他们,等他们伤好了,知道是我们一直在照顾他们就是了。”
第六十一章 吊丧归来
徐尚朝和吴绛雪的婚事定在七月二十二日,据皇帝朱慈炤自己说,这是他亲自推演的吉日,让鲍婧和毛渊明抓紧办理。
许纬辰则抓紧时间,跟朱术桂以及朱统锠说定了过继的事情。于是请皇帝下旨,准许朱统锠入继朱术雅的宗枝。朱统锠便到朱术桂家中,接了圣旨,朝着朱术雅的灵位磕了头,认了父亲,并且按照辽藩的起名规则,改名为朱俨锠,朱议潜也跟着改名为朱尊潜。
朱术桂对这个比自己还大了十岁的“侄子”不算太满意,但无奈自己辈分太高,没有其他的宗室子弟可以过继,有这么一个人继承大哥的宗祧,还能兼祧自己,免得兄弟二人绝后,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不过既然说到“绝后”这件事,朱术桂和朱俨锠都意识到同一个问题:朱尊潜并未成亲,所以也就没有子嗣。如果这个状况不改变的话,朱术雅这一系再过两代人,一样要绝后。所以朱俨锠马上又向许纬辰提出,要给朱尊潜说一门亲事。
给朱尊潜说亲这件事,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以朱尊潜今日的身份,怎么说也是辽王嗣孙宗室贵胄,找一户中等人家的女孩子似乎不应该太难。但朱俨锠、朱尊潜父子其实是落魄江湖身无长物,要备个聘礼也不容易,哪怕朱术桂,也是两袖清风,难以出手相助。
对许纬辰来说,要简单解决这个问题也不是不可以,那就是从女学堂里找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送给朱尊潜了事,但恐怕朱术桂和朱俨锠都看不上。
想来想去没有办法,只得又向鲍婧求助。鲍婧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便在闲谈中向林氏和陈夫人提起。陈夫人听了,忽然向鲍婧提出,如果朱尊潜不介意的话,自己的二女儿寡居在家,可以嫁给朱尊潜。
这个提议固然让鲍婧吃了一惊,许纬辰和毛渊明更是感到意外。印象当中,明清之人最重妇女贞节,寡妇轻易不言改嫁,尤其是陈永华这种书香门第的家庭,而陈夫人洪淑贞会主动提出让女儿改嫁,好像有些不合情理。
不过细细研究下来,陈夫人的这个想法确实有合理之处,甚至可以说是颇为高明。以陈永华目前的权势而言,当然是东宁百官之首,但若是不通过联姻加以巩固,家族的地位未必能长久稳定。陈永华夫妇有三男三女,长女年纪最长,比陈梦炜还大,早已出嫁,三女就是郑克臧的夫人陈三娘,而次女陈二娘眼下不过二十刚出头,早先曾嫁给郑成功的四子郑睿,结果婚后不久,郑睿就染病身故,因为没有子女,被董太妃送回了陈家。若是把陈二娘嫁给朱尊潜,那么陈家就和郑氏、皇室都是姻亲了。之前有人说,陈夫人洪淑贞有男儿心胸,做大事的果决不亚于陈永华,从这件事情上看,似乎是名副其实。
而站在朱俨锠、朱尊潜父子的立场上来看,虽然陈二娘是再嫁之女,但一来无子女挂碍,二来年纪尚轻,而且本身是陈永华的女儿,之前所嫁的是郑氏子弟,比之这对落魄宗室父子,并无丝毫高攀之处。
如此算下来,应该是一段你情我愿的好姻缘。
许纬辰将陈夫人的提议与朱俨锠说了,老头果然喜出望外,却又担心依然无法负担聘礼。许纬辰便劝他说,再嫁之女,不会索要太多的聘礼,而且陈夫人既然主动提出,必然不会在聘礼上刁难,朱尊潜可以到大明储备银行借贷一些,利息方面让文济世从优处理,日后拿了宗室俸禄,慢慢再还。如此一来,朱俨锠、朱尊潜父子自然是千恩万谢,又拜托许纬辰求皇帝钦点一个好日子,许纬辰自然是满口答应。
徐尚朝和吴绛雪的婚礼如期举行,一个是伯爵,一个是太子的师傅、皇后的金兰姐妹,虽然女方是二婚,也得搞得隆重些。好在鲍婧和林氏已经连续搞了多场婚礼,轻车熟路。
朱尊潜和陈二娘的婚礼两天之后进行,相比之下就低调得多,一方面是朱俨锠父子无力操办,另一方面也是陈夫人如此要求。朱俨锠父子暂时被军机处安排在了驻防城的一套新式住宅里,生活条件还过得去。鲍婧请了厨子,在院里摆了三桌,请了朱术桂和几个其他宗室饮宴,皇帝也赏了一份礼物,算是锦上添花。
许纬辰本想催徐尚朝跟自己前往江西前线,但又发现其实杭州的事务众多,一时间也走不开,还不如让徐尚朝多享受一会儿蜜月。等了几天,殷铎泽的身体渐渐有了好转,能起身下地行走了。许纬辰便和马心如一起去看望,又问了问前后的情况,确认吴三桂确有联盟抗清之意,才安慰殷铎泽小心将息,日后还要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等到了七月二十六的中午,有船从海外驶来,毛渊明带了人到岸边迎接,原来是姜承志从萨摩回来了。
和姜承志同行的一共有三个人,祢寝清雄作为萨摩藩士全程陪同,巴东王朱尊江算是明朝方面出使萨摩藩的正使,另外还有担任副使的郑省英。郑省英之前因为在宁波收受英国人贿赂、擅自允许英国人扩建商馆,被革职查办,但虑及郑省英是郑经的族叔,不好过于严惩,再加上战争年代,朝廷控制力有限,这类事情层出不穷,若是件件都从严查处,倒是会令一些立场不坚定的人背叛。正好郑省英在东宁时又一直负责对日贸易,所以这次安排他作为副使前往萨摩,算是给予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姜承志和朱尊江、郑省英进了城,先到永宁宫面见皇帝,报告出使萨摩的情况。告辞出来之后,朱尊江、郑省英各自回家,姜承志自然是跟着毛渊明到逸趣居,和一众穿越者们一起吃饭聊天。
姜承志说起萨摩之行,不住地摇头慨叹。问丧吊唁,本来就是繁礼缛仪极多,日本人还尤其“注重细节”,好在吊丧的使节是朱尊江和郑省英,所有的仪式都由他们两个执行,姜承志只是在旁观礼。饶是如此,也累得够呛,现在总算回到杭州,能歇一歇了。
按照出发前商定的计划,明朝方面赠予了肝付久兼正五品都司的职位——这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安排,一般像这种营总级别的武将战死沙场,按照明军目前的制度,完全可以赠予从三品游击,但有鉴于日本制度下官阶普遍偏低,赠予品秩太高显得极不和谐,所以刻意选择了级别较低的都司。另外,姜承志一行带了两千两银子上路,其中五百两作为帛金交给肝付久兼的家属,一千两作为“慰问金”交给藩主岛津光久,其余五百两作为普通士兵的抚恤金,请藩主代为发放。两千两不算很多,但对萨摩人来说是很大一笔钱——萨摩藩的年收入通常在三万到四万两白银之间。
至于萨摩藩主岛津光久,刚刚过完六十大寿,对肝付久兼的死倒是显得乐观开朗,还说武士战死疆场乃是一生的荣耀。不过他十分关心明军的战况,显然对自己的利益能否兑现非常在意。
“呵呵,不就是二百万两银子嘛,至于这么着急吗?”毛渊明笑着说道,“大明统一之后,年收入起码三千万两以上,很快就能还清他这笔钱的。”
第六十二章 做女人的快乐
姜承志见毛渊明如此说,只得陪笑着点头,又偷眼观看许纬辰,只见许纬辰面无表情,自顾自吃菜。只有两人知道,当年为了说动岛津光久出兵,许给岛津光久的利益可远不止二百万两银子,只是暂时还不能与众人说。
吃完了午饭,姜承志回家休息,毛渊明回永宁宫,许纬辰和常镇业等人自然是回总督衙门办公。
回到总督衙门,就发现桌上有一份刚送来的军报,是从刘国轩处发出的。常镇业拆开一看,不由得喜上眉梢:“好消息啊,刘国轩击败尚之孝,砍下了尚之孝的头,彻底占领了惠州。”
“咦,谈崩了吗?”许纬辰不解地问道。
“啊,你一直不在杭州,这几天也没和你说起广东那边的战事。”常镇业笑着说道,“一开始我们是想让尚之孝到杭州来,接受大明皇帝的召见,然后册封他兄弟二人官职的。结果尚之孝领兵固守惠州抗拒,所以刘国轩就进兵攻打惠州。”
“尚之信和尚之孝兄弟不和,这是世人皆知的秘密,所以刘国轩攻打尚之孝,尚之信也不阻止,也没有派兵救援。”庄寒天补充道。如今军机处参谋室的人大多在江西前线,吕宪华在苏州主持北线的防务,邹树人又要忙于军校和城防安全的事,杭州军机处处理日常工作的人居然成了庄寒天。
“尚之孝本来资质平庸,打仗比他哥哥差多了,但偏偏这个人对清朝忠心耿耿,不但不愿意投降我们,还和他哥哥龃龉不断。”常镇业接着庄寒天的话继续说道,“我看这次也是尚之信想借刀杀人,故意让刘国轩弄死尚之孝。”
“咦,那我们完全可以装聋作哑,一口咬定尚之孝是尚之信派来与我们做对的,然后出兵讨伐尚之信。”许纬辰马上想到了一个主意。
“哈哈。”常镇业用力挥了挥手里的军报,大笑着说道,“你还真是了解刘国轩啊。他在军报里就是这么说的。刘国轩说,他准备兵分两路,一路正面推进,直取广州,牵制尚之信主力,另一路南下夺取东莞、新安二县,掌握珠江入海口,然后命水师逆流而上,从珠江进逼广州府城。”
“嗯。刘都督的想法从军事上讲,肯定万无一失。只是……”许纬辰听完常镇业的话,悠悠地说道。
“只是尚之信受了吴三桂册封为辅德亲王,如果我们贸然攻击尚之信,吴三桂就会出兵干预。”常镇业马上接着分析道,“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许纬辰点头说道:“是啊。刘国轩的计划,陈永华有份参与吗?陈相应该会持重才对。”
“嗯,军报里还说,吴三桂派了董重民为两广总督,谢厥扶为将军,驻军肇庆,名义上帮助尚之信抵挡清军,实际上就是监视尚之信。陈相认为,如果我们进攻尚之信,尚之信可能会请求董重民、谢厥扶出兵相助。到时候就算能获得全胜,但与吴三桂开衅,似乎得不偿失。”
“所以,刘国轩和陈永华的意思是要我们帮忙参详这个计划是否可行?”
“是啊,我觉得他们就是这个意思。”常镇业点了点头。
“这有什么好想的。”庄寒天听了两人的对话,兴致盎然地说道,“就让陈永华派人拿着银子去那个董什么民那里,跟他晓以利害,就说我们现在和吴三桂联盟,尚之信穷途末路,我们两军合力攻下广州,平分广东的土地就是了。”
“咦,你还别说,空军马鹿的这个想法还真不错。”许纬辰笑了起来,“反正’三国演义’的事情,就看谁能拉一家打一家,拉拢一下董重民不失为一策。”
“那就赶紧回信吧。”庄寒天听许纬辰夸奖自己,更加高兴,朝着常镇业说道,“就按我的意见来,肯定成功。哈哈哈哈……”
常镇业见他这幅样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也别急,我得先召集六部九卿会议,把这件事通报一下,再听听大家的意见。虽然现在决策权在我们手里,但不能给那些官员们说话的机会,否则他们也有意见。”
“好好好,都听你的。”庄寒天说着站了起来,转身往门外走,“反正我的意见都说了,我现在去找九儿玩了。”
“切,这家伙,正经不了几分钟。”常镇业越说越摇头。
“呵呵。你别看他不正经,他看问题有时候还真是有眼光呢。毕竟将门虎子、空军马鹿。”许纬辰却笑得更灿烂了。
常镇业于是吩咐人召集官员开会,将刘国轩的军报内容向官员们通报了一遍,又按照庄寒天的意见提出方案。六部九卿的官员大部分是东宁旧臣,对陈永华和刘国轩的看法完全赞同,个别像林时对这样的,又不太谙习军事,也没什么意见。
既然大家别无异议,常镇业便给刘国轩回信,告诉他杭州军机处的看法,并且请刘国轩上报有功将士的名单,由朝廷予以嘉奖。
一晃又是几天过去。许纬辰盘算着可以找去徐尚朝了,却不料徐尚朝找上门来了。
许纬辰赶紧请徐尚朝坐下用茶,从新婚生活是否如意开始寒暄。
徐尚朝喜笑颜开,对军机委员们牵线搭桥之功千恩万谢,说他日一定要厚礼酬谢。许纬辰自然是说不必客气,千里姻缘一线牵,徐爵爷命中该有这一段。
寒暄过后,徐尚朝提出,希望转任文职,留在杭州。
这个要求一出口,吓了许纬辰一大跳。原本正在处心积虑如何慢慢改编徐尚朝的人马,谁知道徐尚朝自己居然首先提了出来。
“徐爵爷,何故心生退意啊?”许纬辰强忍着心中的高兴,努力作出一副不解地样子,不冷不热地问道。
“哈哈。许委员不知道,夫人这几日不停地对我说,担心我沙场对阵,难免会有意外,不愿意我离开杭州,希望我上奏朝廷,留在杭州,也可以多些时间陪她。”
许纬辰听了一皱眉,问道:“夫人果真这么说?”
“夫人的话,我怎敢篡改,哈哈哈哈。”徐尚朝开心地说着,好像对现在的生活极为满意。
“嗯。若是如此,我到是愿意成全。”许纬辰点了点头,“爵爷身份贵重,若是一般的官职,恐怕与爵位不相称。我看,就先遥领山东都指挥使,加都督同知衔,从二品的官职加从一品的荣衔,不知爵爷意下如何?”
“好,好。”徐尚朝连声答应。
整件事情顺利得无法解释,许纬辰心中也觉得奇怪。与徐尚朝又说了些闲话,亲自将徐尚朝送出门外。
徐尚朝走后,许纬辰连忙出门,直奔永宁宫,找毛渊明和鲍婧商议。两人听完许纬辰的转述,也都感到非常意外。
“这人难道真的是听了吴绛雪几句话,就乖乖留在杭州不走了?”毛渊明显然是没想明白。
“这得问你们男人啊。你们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听老婆的话?”鲍婧说着,看了看毛渊明。
“我?我肯定不会啊。”毛渊明直摇头,“女人要是哭闹,买个驴牌包包送给她就好了,’包’治百病嘛。”
“切,你就知道花钱哄女人。”鲍婧一脸嫌弃地瞪了毛渊明一眼。
“不光是徐尚朝有没有那么听话的问题。你们说,这吴绛雪为什么非要徐尚朝留在杭州啊?”许纬辰又问道,“徐尚朝出去打仗,才能挣更多的军功,留在杭州做个富家翁,很有意思吗?”
“也许人家夫妻感情好,一刻也不愿意分离呢?”鲍婧也瞪了许纬辰一眼,“你们自己喜欢出去浪,怎么知道别人怎么想。”
“等等,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毛渊明好像想到了什么。
“因为什么?”
“吴绛雪前一任丈夫徐明英身体孱弱英年早逝,两人还没有子嗣,可见夫妻生活并不如意。徐尚朝龙精虎猛,这几天让吴绛雪尝到了做女人的快乐,所以舍不得徐尚朝走。”
“去你的吧!”鲍婧和许纬辰同时喊道。
第六十三章 三十七个儿子
既然徐尚朝愿意留在杭州,很多原来比较难办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徐尚朝的两个营兵力,由邹树人负责重新整编。之前徐尚朝因为跟着马九玉起义,所以手下的军队只经过了清点,没有整编。这一次整编,约有一百多福建籍的士兵不愿意继续当兵,一律发给盘缠回乡,其余愿意当兵的,暂时编入杭州守军东宁旧将华尚兰营中。自北方而来的老兵则由徐尚朝手下的游击吴荣先带领,开赴贵溪前线。
许纬辰原本打算和吴荣先的部队一起去江西,被毛渊明和鲍婧联手劝住了。理由是吴荣先的部队是纯粹的原耿军,没有郑军或者新组建的明军同行,路上难保不发生意外。
许纬辰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就在杭州又住了几日,和殷铎泽商议教务。殷铎泽因为之前一路上见到百姓因为战事而流离失所,觉得战争若不尽快结束,宣教也无以为继。许纬辰便和殷铎泽说起,明军已经进逼广州,之前听刘迪我神父说,耶稣会中国副省区会长陆安德(Andrea-GiovanniLubelli)常驻广州,等广州光复之后,便请陆神父到杭州,共商宣教之事。殷铎泽听到这个好消息,精神也为之一振。
杭州到刘国轩大营的军报来往需要十天左右,若是紧急军情加急办理,则六天可以到达。所以许纬辰在杭州耽搁了数日之后,等到了下一份刘国轩的紧急军报,内容更加令人开怀:尚之信和董重民素来不合,刘国轩大军进逼之后,两方都各自暗中派人前来刘国轩营中,要求联手。尚之信开出的条件是,将董重民诱来广州,予以扣留,然后联手攻取肇庆,之后出兵韶关,以韶关之地换取广州惠州肇庆等地。董重民的条件是,两军联手从东西两侧进逼广州,攻取广州之后,以北江为界,平分广东土地。
常镇业问大家,觉得和哪一方合作比较有利。庄寒天当然觉得董重民的想法和自己不谋而合,连本来打算用于贿赂董重民的银子都省了,岂不是很好。孙广越却认为,尚可喜、尚之信父子盘踞广东多年,根深柢固,董重民所部只是客军,真的打起来,董重民应该不是尚之信的对手,此时不若联手尚之信,攻取韶关之后就能够出兵支援江西战场。
“那刘国轩自己怎么看?”许纬辰觉得庄寒天和孙广越各有道理,但现在最重要的显然是刘国轩本人的计划。
“嘿嘿,刘国轩可是真的厉害。”常镇业拿着军报说道,“他先和董重民谈条件,让董重民带兵前来广州,又悄悄将和董重民约定的消息告诉尚之信,结果尚之信在广州城西佛山一带伏击董重民得手,直接杀了董重民和将军谢厥扶。”
“这个’借刀杀人’厉害啊,我们没有参与,董重民和谢厥扶却被杀了,吴三桂就算生气也只会针对尚之信。”孙广越连连点头,夸赞刘国轩的谋划。
“还不止呢。刘国轩趁着尚之信出兵截杀董重民之际,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出兵攻取了增城、东莞和新安三县,控制了珠江入海口,然后命水师逆流而上,从珠江进逼广州府城。”
“然后呢?”
“然后就是祭出英国重炮和热气球猛烈攻城,尚之信外无援军,又没见过这攻城的阵势,不得不派人出城与刘国轩议和。”常镇业说完,挥了挥手里的军报。
“呵呵,议和。”许纬辰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议和之事也不知道谈了多少次了,他尚之信、尚之孝兄弟出尔反尔,最后还不是要军事解决。”
“这次不一样嘛。陈永华要求尚之信派遣质子到杭州,并且派兵跟随刘国轩出征。”
庄寒天斜睨常镇业问道:“那尚之信能答应吗?”
“无可奈何,只能答应。”常镇业说着,从手中的军报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庄寒天,“陈永华在奏报里说,给尚之信开出了’惇亲王、镇南大将军、世守广州,三个弟弟封男爵’的价码,比吴三桂那个辅德亲王不但响亮,也更实惠。”
“好,大气!不愧是陈永华。”许纬辰听常镇业这么说,大声称赞道,“尚之信势穷力孤,忽然看到这么好的条件,肯定战意全无,俯首投降。”
“尚之信投降应该没有悬念,但是这个人毫无信用,日后必反。”庄寒天一边看陈永华的奏报,一边说道,“给他这么好的待遇也没用,反贼就是反贼。”
“这个先不用考虑了。反正假设他将来一定会作乱,现在给的条件好一点也花不了多少钱。”
“嗯嗯,陈永华也是这么想的。”常镇业点头说道,“总之就是尽快安定广州的局势,拿下韶关,然后进军江西,和绍宽他们胜利会师。”
“虽然如此,还是要回信提醒刘国轩,对尚之信不可放松警惕。”许纬辰补充道。
“是的。不过,现在有一点好,就是尚之信答应派儿子尚崇溢到杭州充当人质。”
“尚之信有几个儿子?”
“说是有三个,尚崇溢是嫡出的老大。”常镇业答道,“把他这个大儿子扣在杭州,应该能放心一点吧。”
“难说。”孙广越摇头说道,“你知不知道尚可喜有多少个儿子?”
“多少个?”
“三十七个!”
“这么多?!”不单是常镇业,连许纬辰也吓了一跳。
“尚可喜有这么多儿子,除了和尚之信不对付的尚之孝以外,其他儿子大都与尚之信关系不错,虽说尚崇溢是尚之信的嫡长子,但他们尚家后继有得是人,尚之信这个人又心狠手辣,到时候他完全不顾尚崇溢的死活,突然背刺我们,不是没有可能啊。”
孙广越说完,常镇业和许纬辰都感到问题出乎意料的复杂,但现在尚之信愿意遣子为质,你还要怀疑他的诚意,反而令他生出异心来。商议下来,大家还是觉得就收下尚崇溢,暂时认为尚之信是真心投降的,只是去信叮嘱刘国轩格外小心。
常镇业忽然又想到,既然尚之信愿意把儿子送来杭州,那么朝廷有理由要求耿精忠也这么做。耿精忠只有一个儿子,叫作耿显祚,若是把此人扣留在杭州,那耿精忠乱来的可能性就大大下降了。
忙完了这些事情,许纬辰觉得自己实在是应该要回贵溪前线了。不料,项绍宽又有军报送到,说贵溪一带无战事,清军可能是因为和吴军作战正酣,没有派兵来袭扰,郑克臧正在带领人马收复饶州府诸县。项绍宽特意说明,许纬辰暂时不必急于回前线,可以等到今年的英国商队到达之后,将新到的火器押运到前线。
既然项绍宽如此安排,许纬辰也就放心继续住下去。
很快就到了中秋时节,林樱狠下心选了二十名男童交给许纬辰,准备净身入宫。按照王守礼的指示,夏末秋初是净身最好的时节,天气渐渐凉了,伤口不容易发炎,净身之后一般都要休养半年,冬季正好是无所事事的时候,最适合在室内休养。
当然,净身这种手术,是有极大风险的,虽然在岳亮的指导下,对器械进行了高温消毒,但除此以外,穿越者也没有办法提供更好的协助。最终二十名十岁的男孩,有四名没有挺过当晚,直接去世,之后几天,又有三人高烧不退最后药石无灵。饶是许纬辰自己想出来的方案,也觉得内心十分愧疚,只得找殷铎泽忏悔了一番,又请殷铎泽为七名死去的儿童做了安魂弥撒,这才安心一些。
第六十四章 船名之争
秋天风起的时候,又到了海上贸易的季节。
今年宁波定海港口的盛况又大大超过往年。金和光和吴千帆半年多来一直待在宁波,往返于舟山和定海之间。英、西两国在舟山岛上扩建货栈,搞贸易区,吸引了不少中国商人前来贸易。定海和烈港码头也在不断地扩建和修缮当中,当地还有个船厂,之前因为战事废弃,后来军机处决定修复和扩建,由陈梦炜负责。陈梦炜在认真负责这一点上和他的父亲陈永华很像,夫人生孩子,他也只回去住了一个月而已。
为了筹集资金,文济世中间也来过两次,向宁波当地的士绅推销债券。尽管这种五年期“平虏靖难”债券的利率达到了惊人的年均百分之五,但一开始应者寥寥,因为大多数人对大明政权能存在多久依然不乐观。最终,文济世还是找到了最初向大明捐纳钱粮的邵、包两家,请他们带头买入债券,这才引起了士绅们的热情,成功募集了十多万两银子,船厂得以顺利开工。
借着英国人和西班牙人的口口相传,烈港贸易区的名声在东南亚一带渐渐传开。今年贸易季不但前来交易的英国、西班牙货船有所增加,暹罗、马六甲、柔佛、苏门答腊等地的商船也多多少少有几艘前来探个究竟。
诸多商队之中,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船队依然规模宏大,除了船长约翰·尼克尔森的旗舰忠告号、武装商船飞鹰号(FlyingEagle)之外,今年新添了福尔摩沙号(Formosa)、大员号(Tywan)和肯特号(Kent)三艘商船,运送的货物量大幅增长。
船到之日,金和光热烈欢迎之余,揪住尼克尔森不放,坚决要求他把福尔摩沙号改名为东宁号。尼克尔森对金和光此举非常不解,认为船只的命名是英方的自由,更何况,所有船只在万丹都有注册和保险,名字不能擅改。金和光则坚持认为,虽然命名船只是英方的自由,但若使用大明的地名来命名船只,自当跟从大明的规矩。
两人争了个面红耳赤,达不成任何协议。最终金和光提议:英国船队留在定海装卸货物,尼克尔森本人前往杭州,去和军机处当面解决此事。尼克尔森对金和光的提议欣然接受,主要是因为他本来就很想去一次杭州,去年那个性格开朗、酒量不凡的女子,时时会浮现在他的记忆中,非要和她再喝个痛快不可。
于是,金和光为尼克尔森安排了十几艘内河沙船,装运了需要向军机处交付的军火和望远镜、钟表等物,沿着浙东运河前往杭州。为了防止尼克尔森沿途遭遇不便,又请宁波同知王恭先陪同一起前往。王恭先虽然并不会说英语,但是早就领洗入教,又曾多与刘迪我、柏应理等传教士来往,对如何应付西洋人颇有心得。
船队走运河会比走海上慢一些,花了六天才到达杭州。毛渊明猜到尼克尔森的想法,特意请鲍婧招待尼克尔森。许纬辰看到军火大喜过望,连忙让庄寒天和邹树人帮忙点算,然后安排民伕换装到另外一批船上,准备沿着钱塘江向衢州方向运送。
尼克尔森在杭州住了三天,自然是非常愉快,鲍婧甚至带着他参观了一下王府,并且告诉他将来会盖一个更加富丽堂皇的。尼克尔森对景点和王府兴趣都不大,除了喜欢在杭州城里购买他觉得有价值的货品外,就是扯着鲍婧喝酒,三天里足足喝了三顿。
当然,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王恭先向军机处报告了金和光和尼克尔森的争议,希望军机处给予明确的指示。
毛渊明和许纬辰都觉得这个问题非常无稽,但既然金和光高调提出了,却又不得不处理。于是特地询问了欧加略,才知道福尔摩沙一词音译自葡萄牙语“Formosa”,为“美丽”之意,自大航海时代始,葡萄牙人每到一处,看见美丽的地方便以福尔摩沙命名,所以世界上被称为福尔摩沙的地方,遍布六大洲,并非专指东宁。
饶是如此,毕竟东宁是大明疆土,不能任由欧洲人命名。毛渊明于是向尼克尔森提出,不如这一次作罢,福尔摩沙号回航万丹之后,不再跑大明航线,这样眼不见为净,大家都海阔天空。
不料尼克尔森却非常执着,认为船只命名不受他人干预,而且航线少了一艘船,交易量和利润都损失不小,岂肯让步。
毛渊明只得再和许纬辰、常镇业商议。常镇业提议,由朝廷出面买下这艘船,这样就可以自行改名了。但许纬辰表示反对,原因是如果这么做,尼克尔森势必漫天要价,甚至日后专门带领名称违禁的船只前来大明,把卖船变成生意。
三人无计可施之际,又想起了克利斯布。比起耿直而性格略显粗鲁的尼克尔森,克利斯布就更具商人气质,善于妥协与合作,今天若是由克利斯布来处理这件事,必然不至于僵持如是。可惜,克利斯布已经葬身大海,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不过,想归想,眼前的问题还需要处理。最后三人决定,对船名的事情不了了之,同时写了一封信,请王恭先带给给金和光,劝他暂时放下此事,以大局为重。
等尼克尔森和王恭先返回宁波,许纬辰也准备动身出发。这一次在杭州停留的时间很长了,许纬辰心里一直挂记着前线的事情,如今军火已经齐备,不能再拖延,打点行装和陈天仇一起上路。朱议浙因为之前斩杀赉塔有功,被皇帝诏封继承宜春王爵位,本可留在杭州,但许纬辰觉得此人熟悉江西地理形势,又会打仗,于是以军机处名义,命他一同前去贵溪。
姜承志也想一起去,却被许纬辰劝住了,理由是现在是贸易季节,会有一些对日本的贸易事务需要他来处理,另外,前线的穿越者数量不少,不如留在杭州帮毛渊明、常镇业分担一些政务,顺带看着那些小太监。
说起分担政务,姜承志不在话下,之前陪在陈永华身边的时候,已经能非常熟练地处理政务了。只是,小太监要怎么训练,姜承志却没有任何经验。从净身手术里活下来的十三个小太监,暂时住在林樱选定的一处宅子里,由育婴堂派人照顾,一个个看上去削瘦苍白,而且显得冷漠。按照王孝义的说法,这些小太监起码要休息到腊月,如果过早出来活动,很可能落下病根,以致气力不济、经常生病,乃至于很快死亡。
既然如此,姜承志也只得和林樱轮流,隔三差五去看看这几个小太监,等他们情绪渐渐平复了,和他们聊聊天。小太监都是至少三年之前进入育婴堂的,完全都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不查阅档案的话,姜承志也不清楚这十三个小太监里有几个是满洲人的孩子,有几个是育婴堂捡回来抚养的——档案是当初许纬辰和育婴堂的主人杨济慈一起登记的,被许纬辰锁在了一个柜子里,加了两把锁,钥匙是许纬辰和林樱手里各有一把,需得两人同时在场才能打开——姜承志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些孩子的档案需要像机密文件一样储存。
鲍婧就没有时间顾及这些小太监了。和妃是三月份怀孕的,产期大约会是在腊月,各种婴儿所用之物都要准备起来。虽然有林氏和陈夫人主持,但林氏的女儿郑婉娘出嫁牵扯了她很多精力,陈夫人也要顾及不满周岁的孙子陈还,鲍婧自然不能撒手不管。
更夸张的事情是,皇后娘娘居然又怀孕了。
第六十五章 一位小公主
在鲍婧看来,皇帝虽然添了三位妃嫔,但对糟糠之妻胡皇后还是情深义重的,经常会陪着胡皇后一起,哄二皇子朱和㞷玩,留宿中宫的日子也不少。如今胡皇后再度怀孕,皇帝激动的心情丝毫不亚于和妃怀孕之时。
狭小的永宁宫里一下子有两位娘娘怀孕,若按照鲍婧设计的“安胎团队”规模来执行,只怕是要人满为患了。好在胡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朴素作风,说自己刚刚怀孕,尚无不便之处,和妃又生产在即,暂时不要在宫里追加人手了,等和妃平安生下皇子或者公主之后,再将实习宫女拨几个过来。
和妃在马心如的引导下,平静地等待孩子的降临。马心如早已搬到了永宁宫前院的休息室长住,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有实习宫女前来通报,无论昼夜。
十一月二十八的清晨,和妃用了一碗粥之后,忽然觉得肚子下沉,极度不适,连忙让人去前面请马心如。马心如匆匆赶过来一看,已知道婴儿入盆,即将分娩,又连忙让人通知鲍婧和林氏等人。
生孩子的事情,之前已经做了预案,林氏赶紧调了两组宫女来伺候,又有两个有经验的稳婆,本已在驻防城里离永宁宫不远处的一处宅子里候着,此时也立刻招来。鲍婧觉得自己在和妃屋里也帮不上忙,便陪着皇帝皇后坐在后殿里,有什么事就让实习宫女传话。
实习宫女们有一个优点,就是之前在女学堂的学生生涯中,上过整整一个学期的消毒与急救课程,由马心如和岳亮亲自教授,因此临到和妃生孩子的时候,用高温蒸汽消毒法来消毒用品和配备生理盐水都不需要马心如再亲自指挥了。
和妃不过二十岁,这是头一胎,过程比较痛苦,时间也有些长,从破水到婴儿出生,花了大半天的时间。下午申时两刻,终于从屋里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皇上、娘娘,大喜了!和妃娘娘为皇上添了一位公主,母女平安。”王孝义急匆匆地跑进后殿,对着朱慈炤夫妇说道。
“呀,是女孩子啊。”皇后欣喜地站了起来,“那我可要去看看,就盼着家里添一个姑娘呢。”
“皇后不可。”朱慈炤连忙伸手示意王孝义拦住皇后。
“干啥?我不能去看吗?有什么意外吗?”胡皇后一脸惊讶。
“皇后要看孩子,只需吩咐一声,等她们给孩子洗好了澡,扎了襁褓之后送过来。依礼尊不就卑,皇后不必亲自走一趟。”朱慈炤虽然十二岁上就遭逢甲申之变,但自幼所受的礼法教育,却始终没有淡忘。
胡皇后性格淳朴,见皇帝这么说,也就又坐了下来。
“皇上,不如我去看看,等一切都安顿好了,就把小公主送过来。”鲍婧说着站起身来,出了后殿,直奔和妃的寝宫。
所谓寝宫,不过是一间厢房,用屏风隔了内外。外间有几个宫女在端茶递水地忙碌,马心如和林氏带着两个实习宫女正在内间服侍和妃。
鲍婧进来,便问马心如情况如何。马心如说,和妃一切情况良好,身子略有些虚,刚进了半碗参汤,正躺在床上休息。鲍婧再仔细看,小公主已经洗了澡,裹了襁褓,躺在和妃身边,小嘴一张一合,感受着着陌生的世界。
“对了,奶妈请了吗?”马心如拉住鲍婧问道。
“奶妈随时都有。育婴堂里缺什么也不会缺奶妈。”鲍婧笑呵呵地说道,“不过,我觉得还是亲妈的母乳喂养比较好吧。”
“是,医学上讲,生母的母乳最适合孩子,不过林妃说,贵胄子弟用奶妈是常例。”马心如点头说道。
林氏正坐在床边帮和妃擦汗,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说道:“那是,妃嫔是要伺候皇上、王爷的,若是有婴儿在侧,半夜哭闹吃奶,皇上、王爷睡不安稳,那怎么成?若是皇上、王爷不来,那小孩子吃奶,吃到两岁也不稀奇,妃嫔怎么能两年不侍寝呢?”
鲍婧听林氏这么一说,不由得吐了吐舌头。自己一个现代女性的思维,终究跟不上古代嫔妃的生存法则。亲妈的母乳再好,也不能为了喂养一个婴儿,让亲妈失宠啊。
于是,鲍婧交待马心如,稍后和宫女一起将小公主抱了过去给皇帝、皇后看,自己转身出门,去育婴堂找奶妈。
育婴堂近来生意兴隆。只要到了冬季,弃婴就会比平时更多,甚至会有些低幼的孩子被抛弃在育婴堂的门口,毫无疑问,就是有些孩子出生之后还被父母养了一段时间,但实在难以维持,最后不得不抛弃。尤其是这几年,江浙各地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难民,纷纷涌向杭州,军机处在城外建了规模宏大的难民营,里面住着三、四万人,每年也会有几百婴儿出生,其中起码有两成最后会被送到育婴堂。
鲍婧看着这些新到的弃婴,想着刚刚降生的小公主,内心又是一阵感慨,真是命运不同啊。
育婴堂老板杨济慈一直在忙里忙外,见到鲍婧来了,浑圆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迎了上来。问了鲍婧来意之后,连忙吩咐手下去选两个身体好、奶水足的奶妈,跟鲍婧走。
趁着手下人去挑奶妈的工夫,鲍婧又问杨济慈,育婴堂的经营状况如何。杨济慈谄笑着说,承蒙军机处拨款,经营还过得去,而且得马心如和岳亮几次来指导卫生常识,现在婴儿的死亡率比过去低了一些,只是,随着弃婴的增加,现在场地有些不够用,即使按照军机处的安排,把学龄的孩子统统迁入了驻防城,可原堂也住不下日渐增长的孩子们。
鲍婧说这事情心里有数了,下次和军机处开会的时候会提出来,等有了结果再通知他。
杨济慈自然是千恩万谢。又说了几句闲话,等奶妈挑好了,鲍婧便领着奶妈回永宁宫。
毛渊明这几天一直在总督衙门,没怎么回过永宁宫,实在是因为政务军务繁忙,在年前扎堆。单单秋粮征收一件事,就一直从九月忙到十一月,尽管多了姜承志帮手,也还觉得手忙脚乱。
值得高兴的事情是,随着明军的节节胜利,掌握的地盘越来越大,士绅们对大明朝廷的信心似乎也越来越足。两年前开始为了筹措资金出售官爵时,问者寥寥,可现在大不一样了,平均每个月能卖出去三、四个记名同知,记名通判能卖出去六、七个,至于记名县令和县丞,每月卖十几二十个不成问题。虽然记名官职不是实缺上任,价格也就相对低廉,但毕竟是一处财源,每月能为朝廷筹措大几千两银子,虽然比起每月十多万两的军费显得微不足道,但无论如何总比没有强。
而战场上的进展,虽然并不显著,但也令人看到了希望。刘国轩接受尚之信投降之后,经过一个月的休整,出师北进,很快攻克了韶关。韶关是广东通往江西的门户,也是清军在广东最后的据点,攻克韶关之后,广东全境就再无清军势力,虽然依然由明军、尚军和吴军三家分别占据。
而贵溪前线,清军在安亲王岳乐的率领下,向明军发起进攻,在贵溪县城外激战了一个多月。最终,清军无法突破明军修筑的防线,暂时退回南昌休整。而整个鄱阳湖以南地区,因为明军连续的胜利,激起了更多的义军,占据山岭,骚扰州县,有些还直接前来投靠,大有星火燎原之势。
第六十六章 蕉园七子
和妃的女儿满月,差不多便是新年了。
穿越者们在杭州已经过了三个新年了,今年似乎格外热闹。因为明军不断收复疆土,杭州渐渐成了后方,已经两年多没有兵火了。浙江各地的秩序和经济也渐次恢复,宁波到杭州的内河航线因为海外贸易的缘故,也重现了往日的繁荣景象。
只是,永宁宫的新年晚宴,除了新添了小公主而倍加欢乐之外,并无提高规格,皇帝朱慈炤一再表示,要与天下臣民同甘共苦。倒是杭州城里,爆竹此起彼伏,胜过以往任何一年。
和往年一样,军机处和六部衙门都只休息三天,便重新开始工作。
尚之信那边,在陈永华的督促之下,把儿子尚崇谧和尚之孝的三个儿子尚崇坦、尚崇埙、尚崇城都送了过来,堂兄弟几人在杭州过的年,也受到了皇帝的召见和赏赐,看上去恭顺谦卑。从尚崇坦的口中得知,尚之孝原本有五个儿子,老二尚崇垣在惠州与父亲一同战死,老五尚崇圻年纪尚小,受了惊吓,不久之后病死了。皇帝朱慈炤这个时候倒是颇有君长之风,告诉尚崇坦三兄弟,他们的父亲和兄弟死于战争,只有早日结束战争才能避免更多的人死亡,并且勉励兄弟三人实心为朝廷效力。
而耿精忠果然如大家所料,借口老婆生病,儿子要在跟前伺候,拒绝把儿子耿显祚送过来。
对于耿、尚二藩的表现,孙广越认为是各自的境况所致。尚之信有好几个儿子,还有弟弟无数,把嫡长子尚崇谧送了过来,再搭上尚之孝的三个儿子,看上去诚意满满,其实真要是出了事,尚之信可能毫不在乎这几个人的死活。而耿精忠只有一个独子耿显祚,两个弟弟耿昭忠和耿聚忠都在京师,被康熙软禁着,自然是死活不肯把儿子交出来的。再加上尚之信其实是耿精忠的妹夫,耿尚两家关系亲密,若是暗中勾结再次反乱,也不是不可能。
毛渊明当然觉得孙广越的分析有道理,但暂时又不适合打草惊蛇,只能低调处理。姜承志提议派御医去福州给耿精忠夫人看病,顺便观察耿精忠的状况,也被众人否决,理由是夫人生病一事必然是假,若是派人去查看,那就是捅破了窗户纸,肯定会激起耿精忠的异动。为今之计,只有装聋作哑,让耿精忠自以为得计。好在耿精忠的军力之前被刘国轩大幅削弱,如今连五千人马也凑不出来,应该不至于轻举妄动。
朝鲜国王在新年里又派了贺年使前来,不但带来了朝贺的礼物,还送来了情报。情报显示,康熙为了避免多线作战的窘境,正在与布尔尼议和。而布尔尼因为兵力有限,并无能力攻取盛京奉天府,也颇有与清廷议和的意愿。两家如能议和,则信郡王鄂札的兵力就能解放出来,南下助战。为了此事,军机处又开会商议,常镇业认为,布尔尼的父亲阿布奈早年获罪于清廷,被康熙囚禁在盛京,实际上就是康熙手中的人质,布尔尼的主要诉求之一就是清廷放回阿布奈,让他父子团聚,而康熙不大会轻易答应放弃这个人质,因为这样就少了一个控制察哈尔各部的筹码。所以,布尔尼和清廷议和能否成功,恐怕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有结果,暂时不必担心鄂札南下。
元宵过后,鲍婧和林樱就开始忙碌新一年学堂开学的事。今年开学,将会有第一批十四岁的女孩子上学。按照许纬辰和林樱制定的计划,女学生在七岁到十岁之间上四年小学,十一岁到十三岁之间上三年中学,中学肄业之后,大部分分配到各处实习,准备担任宫女、女史或者女官,只有考选出的三十人,升入进修班,继续读书深造,为将来准备。
在女学堂教书的,多半是从杭州附近聘请的秀才。虽然明朝人有男女大防之说,但毕竟孩子们都是育婴堂出来的孤儿,而且普遍还小,因此也没有人特别关注。只是,十四岁的女孩子身体已经发育,鲍婧和林樱都担心万一惹出些是非来,终究影响声誉,故此打算聘请女先生来教这三十个学生。
说是要找女先生,鲍婧和林樱又不太清楚如何去找,古代没有求职网站,在街口贴布告不但动静太大,而且效果也不可能好。林樱最先想到,不如去请教黄宗羲,请他介绍人选,黄宗羲是文坛领袖,江浙一带的文士才女,没有他不知道的。
黄宗羲倒也十分爽快,马上推荐了一位书画兼备的才女——李因。这位李因是绍兴人,年纪很大,将近七十了,早年是与柳如是齐名的浙东名妓,后来给光禄寺卿葛征奇为妾。弘光二年葛征奇去世,李因“茕然一身,酸心折骨,四壁萧然,时不能举火,靠纺织为生,兼以作画自给”,因为画艺超群绝伦,“求画者愈众,遂为海昌土宜馈遗中所不可缺之物”,甚至还出现了很多假借她名的赝品。黄宗羲表示若是林樱需要,可以马上修书一封,让林樱带去,请李因来杭州任教。
林樱对黄宗羲推荐的这个人选颇为满意,便请姜承志和庄寒天一起陪自己,带着黄宗羲的书信去绍兴延请李因。李因已经六十八岁了,精神倒还矍铄,虽然家境贫寒生活艰苦,却也不想轻易离开家,但看到了黄宗羲的书信之后,颇感高兴,便同意随林樱到杭州任教。
回到了杭州,林樱为李因安排了住处,又向她介绍学堂的情况。李因对教女学生书画颇有自信,只是担心自己年纪太大,一个人教一班三十名学生或许有些吃力。林樱便又请教李因有何人选推荐,李因笑称,这杭州城是江南第一文教胜地,如何不知道自己身边就有一众才女。
林樱被李因这么一说,忽然想起大学里曾经学过中国文学史,课上曾提到,清初杭州有一个蕉园诗社,位于杭州西溪,汇聚了当时第一流的几位才女,有“蕉园七子”之称,是清代女性文学水平的巅峰。于是便问李因,是否是指“蕉园七子”中人。
李因颔首称是,又说蕉园诗社之中,都是杭州最具才华的女子,时常聚会唱和,意在吟赏梅月之风,以添妆台逸兴之情。其中冯娴、柴静仪、钱凤纶、毛媞等几人都是三十多岁,正值盛年,诗书才学无与伦比,若是愿意前来任教,肯定比自己这个老太婆要有用。
林樱这才恍然大悟,找常镇业帮忙查问这几人的住处,然后与鲍婧一同登门拜访,逐一相请。结果,四人均对到女学堂任教兴趣浓厚,柴静仪三十九岁,儿子沈用济在外游学,而冯娴和毛媞更是没有子女,时间上十分宽裕,又都对女孩子读书表达了强烈的支持,因此都表示可以马上赴任。唯独钱凤纶虽然也有意参与,无奈母亲顾之琼病重,需要时时照顾,暂时无法应聘。
好在,这个结果已经令林樱非常满意了,这班女孩子能得到这几位文坛才女教导,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于是,便请军机处拟文,聘任李因为总教习,冯娴、柴静仪、毛媞三人为助教,从惊蛰开学之日起,为女生们上课,主要教导进修班,兼顾中学。
第六十七章 还想一次两个!
转眼到了三月初,江西战场的形势有了明显的变化,清军简亲王喇布所部,彻底击溃了占据吉安一带的吴军将领韩大任,韩大任带领残兵向宁都方向逃窜。
不过,此时刘国轩已经自韶关进入江西,攻取赣州府,护住了韩大任的侧翼,因此喇布不敢继续向南进军,仅在吉安驻守,韩大任也就因此得到喘息。
而项绍宽方面,仍然是在防守的基础上,四处出兵骚扰清军。由于贵溪县实为交通要隘,清军要从省城南昌增援江西东部各处都必定要经过贵溪县,贵溪县掌握在明军手里,安亲王岳乐实际上已经对整个江西东部失去了控制。这段时间里,郑克臧和白显忠各自领军收复了饶州府的全境,陈世凯和牟氏三兄弟向南攻取建昌府和抚州府,项绍宽则利用朱议浙熟悉南昌附近地理的特点,派他不断以小股兵力骚扰各县,并且传檄各处义军,袭扰岳乐的运粮线路。安亲王岳乐已经渐渐只能龟缩在南昌附近,不敢再向东进取。
很快,杭州军机处得到了一份刘国轩送来的军报,内容是吴三桂的使臣方光琛从湖南衡州绕道赣州,准备前往杭州面见延平郡王郑经,刘国轩因此先派人来报告。
吴三桂的这个举动,常镇业觉得非常搞笑——不说来见大明天子,却要见延平郡王,显然是作出了一副“不认大明皇帝,只认郑经”的态度。也就是说,吴三桂不想放弃这个已经很具规模的盟友,却又拒绝承认对方的正统性。
不过,孙广越却认为,这个使臣还是有讲究的。方光琛之父方一藻曾任大明礼部尚书,经略辽东期间,方光琛随父生活,认识了“膂力过人又娴熟骑射”的小将吴三桂,二人“缔盟为忘形交”。方一藻去世后,方光琛遂入吴三桂幕府,参与决策。到了康熙初年,吴三桂经营西南已经多年,势力庞大,引起清廷不安,凡吴三桂题补之官员,清廷多不如请。方光琛提醒吴三桂“朝廷疑王矣,王当为自全之计”。康熙十二年,尚可喜与耿精忠先后疏请搬家归辽东,清廷慨然应允,派人前往查算家口数目,以便沿途给与夫马口粮。方光琛等人建议吴三桂也上疏如尚、耿之请,以试探朝廷真意。不料朝廷迅速答应,并派员来查算家口。至此,吴三桂知道朝廷的撤藩之举是势在必行,反意遂决。
总之,方光琛是吴三桂最重要的心腹智囊之一,在吴三桂起兵作乱这件事情上,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此时吴三桂派方光琛为使臣前来,怕是有要事商议。
仅一日之隔,项绍宽也有军报送到。这一份军报的内容就有些令人惊讶了:有一个叫杨来嘉的人前来投奔,还带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说起杨来嘉,郑军上下有很多人和他是相识的。杨来嘉是福州人,早年在郑成功麾下,担任亲丁镇都督,郑成功收复东宁,杨来嘉也有战功。郑经即位之后,杨来嘉被调守金门,因为与郑泰来往甚密,引起郑经猜忌,便选择了跟随郑缵绪降清,被授湖广襄阳镇总兵官。三藩之乱爆发后,杨来嘉与副将洪福据谷城起兵,并接受吴三桂的将军衔,几年来盘踞襄阳一带,与清军多次交战互有胜负。
据杨来嘉自己说,去年年末的时候吃了一个大败仗,不但谷城失守,而且副将洪福也阵亡,只得带了几百部下,一路掠劫向东南逃窜。本来想进入湖南投奔吴三桂,但走到岳州的时候,听当地有传言说,明军已经到了赣北饶州,军中的大将军是郑经之子郑克臧,于是改变主意,冒险穿越清军的控制区,前来投奔旧主,希望有个容身之地。沿途遭到了几次袭击,最后只剩下一百多人,到达贵溪县城。
而这个导致谷城失守、洪福阵亡的大败仗,是被从西北增援的清军突袭所致。这个消息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清军的主帅是图海。
图海这个人,在现代社会还是有些知名度的。只是,一部以康熙为主角的鸿篇巨制电视连续剧,把图海塑造成了周培公的副手。但事实上,在三藩之乱开始之前,图海已经是中和殿大学士、礼部尚书,地位远远高于周培公。在平定三藩之乱的战争当中,初期图海出任信郡王鄂札的副手,参加了对布尔尼的战斗,后来被调到西北战场,以抚远大将军的身份,节制西北诸军,对抗王辅臣。
图海出现在襄阳,说明西北战事已经结束,王辅臣或者被杀,或者向清廷投降,反正对清军的牵制作用已经消失了。而图海的大军加入湖广、江西战场的战斗,势必改变战场上的力量对比,后续就会有更加艰巨的战斗要打。
项绍宽在军报里还附了一份作战构想:如今清军兵力加强,更增添了图海这样的悍将,需要刘国轩和自己协同行动,争取在近期打出一个巨大的胜利。具体的做法是,以部分兵力继续坚守贵溪,阻止清军东进,而以主力通过饶州进入徽南地区,直取安庆。同时,要求吕宪华从北线组织攻势,夺取南直隶长江以南部分的土地,压缩杰书的战略空间,攻取芜湖。当然,最重要的是派遣水师,溯江而上,绕过江宁城,逆流而进,与陆军在芜湖会师,继而再向上游进发,与项绍宽部主力在安庆会师,然后再进一步向上游进攻,夺取九江。
看完这个“水师三级跳”式的作战计划,庄寒天、毛渊明、邹树人、常镇业和姜承志全都目瞪口呆。这样一个规模宏大,需要多兵种配合,且需要极好的时间规划和战场控制力的计划,只能用“革命浪漫主义”来形容了。
几人沉默了良久,庄寒天才说道:“绍宽是不是疯了。这个时代没有手机电话,连电报都没有,要规划这么精确的连续会战,谁做得到啊?!”
常镇业也跟着摇头:“就算时间不是问题,怎么确保这些仗都能顺利打赢呢。”
“要不,把这份计划寄给吕宪华,由他来决定吧。”姜承志弱弱地说道,“毕竟绍宽会这么计划,很可能也是充分估计了吕宪华的执行力。”
“这倒也是个办法。”毛渊明表示赞同姜承志的看法,“正好我们还要等方光琛来,看看吴三桂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段时间就留给吕宪华决策和准备。”
“也是,要发动这么大规模的会战,物资粮草的准备也需要时间。”邹树人附和着说道,“军校的一批新兵,也要编练成营,才能送到前线去。”
“那就这么决定吧。”毛渊明点头说道,“苏州那边,我觉得要庄寒天你亲自去一次,和吕宪华,还有陆希星和洪诚丘讨论一下。如果接受这个计划,那就要想个具体的执行方案出来,如果不接受,也要有替代方案。”
“啊……”庄寒天拉长了声调,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了?不想去?”
“不是,去苏州我是愿意的,但是按照纪律,我不能一个人去。”
“这倒是,那要不你和唐云沛一起去吧,或者谢成武也行,他们两个设计师,最近没什么事情做,正好去苏州看看。”常镇业建议道。
“我的意思是……”庄寒天扭扭捏捏地说道,“秦九儿跟我说想去苏州玩,说了好几次了。还有苏沐汀,她是苏州人,可到现在还没去过苏州呢,总想去看看家乡古代长什么样。”
“你个禽兽,还想一次两个!”毛渊明抓起桌上的一本书,朝着庄寒天扔了过去。
第六十八章 方光琛的意图
方光琛是刘国轩派人护送到杭州的,一行十多个人,还带了不少礼物,显得十分隆重。
但见面之后就没有那么顺利了。毛渊明见到方光琛之后的第一个麻烦,就是方光琛坚持自己是来面见延平郡王郑经的,并不清楚“大明天子”的事情,而且说吴三桂一再嘱咐,只见郑经一人,其他人尽量不见。
对此,毛渊明坚持认为,大明定永皇帝登基已经是昭告天下的事情,不由得吴三桂装聋作哑。但方光琛就是坚决不认,并且表示如果不接受这个前提,那就谁也不见,回湖南了事。
僵持了一阵之后,姜承志还是劝毛渊明,先允许方光琛见郑经,听听他有什么事情,然后再作决定,毕竟吴三桂定的调子,他方光琛确实也不敢擅改。
但毛渊明又觉得,让方光琛见郑经也有不妥,因为郑经身体残疾这件事,吴三桂方面并不清楚,若是让方光琛探得了究竟,也对日后的合作当中大明一方掌握主动权不利。
最后大家再三磋商,终于达成了一个协议:延平郡王郑经因为身体欠佳,只能接见方光琛行礼,而后方光琛与军机处商谈国事,郑经不再到场。
于是,在毛渊明的陪同下,方光琛在王府承运殿拜见了郑经。
郑经气色已经大不如前,虽然在杭州的生活比起在东宁更加养尊处优,但始终因为身体的旧伤,健康状况江河日下。为了掩饰郑经的病态,毛渊明事先拜托王守礼尽量为郑经整理仪容,又让郑经躺在舒服的半躺椅上,看上去人还比较精神。
为了避免露出马脚,接见方光琛仅用了几分钟时间,郑经的台词总共只有“方先生路上辛苦了”、“吴王身体可好”、“感谢吴王不远千里送来的厚礼”、“在杭州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所有事务都可以和军机处商谈”等聊聊几句,然后就宣布会见结束。方光琛可能有些心存疑虑,怀疑郑经的身体状况欠佳,但这么短时间也看不出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毛渊明只作看不见。
从承运殿出来之后,毛渊明就带着方光琛回总督衙门商讨具体的事务。
方光琛见过郑经之后,便不再掖着藏着,很直白地对毛渊明讲述了吴三桂的真实意图:不但希望与郑经联手抗清,还愿意奉定永皇帝的正朔,只要大明皇帝给予恰当的礼遇。
方光琛开口说了之后,大家才意识到,其实吴三桂对大明定永皇帝的地位非常清楚,只是之前颇有大破清军、迫使清朝与吴周划江而治的雄心,因而并不与杭州相互沟通。但现在战事胶着,清军从西北大量增援,吴军的防御压力巨大,反观明军节节胜利声势浩大,吴三桂也开始有心担忧,恐怕自己无法独立战胜清军,因此希望重新成为大明臣子。而之所以坚持只见郑经,其实就是一种谈判技巧,希望在承认大明皇帝之前,获得更多的利益。
有鉴于此,毛渊明命人先送方光琛到迎宾馆休息,又与众人商议对策。
常镇业和姜承志都觉得,吴三桂若是愿意接受大明皇帝册封,那是最好不过,如此一来,整个长江以南除了南昌周边地区,名义上已经几乎全部属于大明了。
但毛渊明总觉得有些不妥。吴三桂和耿精忠、尚可喜不一样,他不仅仅是背明投清的问题,是他亲手杀死了永历皇帝朱由榔,这笔“弑君”的账,无论是郑氏旧臣还是这几年投奔的前明遗老,都是绝对不会忘怀的。之前和吴三桂联手对抗清军,已经有人提反对意见,包括葛世振、林时对、万斯同等人都认为不应该与之联手。虽然在现代人看来,这些人的意见是明末典型的迂腐思路,但也只能用军事上的好处去说服,如果真的要接纳吴三桂重新成为大明之臣,恐怕这些人谁的面子也不会给,肯定跟你闹个天翻地覆。
更重要的是,接受吴三桂会改变明、清、吴三方的关系。
按照康熙之前的战略决心,他是决计要消灭吴三桂的。因为吴三桂造反,一定程度上也是康熙削藩操之过急的恶果,如果康熙不能够剿灭吴三桂,那么他本人的政治声望就会大跌。而清朝初年的清廷,还遗留着一定程度的部落贵族民主制度残余,康熙本人极有可能被议政王大臣会议——也就是后世以讹传讹的“八王议政”给废黜。相对来说,清廷与耿精忠、尚之信、郑经乃至于朱慈炤之间,存在一种似有若无的“默契”,也就是可战、可和、可招抚。
但如果吴三桂向定永皇帝称臣,问题的性质就变了。清廷无法继续对占据东南半壁的明朝视若无睹,而必须把战略重心转向明朝。这样一来,吴三桂这一招,其实就成了祸水东引。联想到之前许纬辰主张派人去劝吴三桂称帝,却被吴三桂拒绝,可见吴三桂也是早有远谋的。
毛渊明把自己的思路跟大家说了说,常镇业和姜承志也觉得问题有些棘手。虽然毛渊明言之有理,但朝廷又不能拒绝吴三桂的要求,因为吴三桂实力强大,又是个反复小人,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完全可以是吴三桂无耻地再次降清,并且与大明兵戎相见。毕竟,只要吴三桂肯降清,康熙的面子问题就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就能用一招驱虎吞狼之计,让吴三桂进军征讨大明。
大家商议了半天,仍觉得无法决断。毛渊明于是决定,干脆以“事关重大,要详细研究”为由,暂时不答复方光琛,而是安排他在杭州附近游玩数日。等到庄寒天从苏州回来,再根据吕宪华的作战计划,考虑对吴三桂的态度。
方光琛的本意自然不愿意久留,但毛渊明的理由也确实充分,毕竟不能不让人商议。而且毛渊明盛情难却,不但安排游山玩水,而且宴乐不断。杭州本就是天下风景第一旖旎的江南都市,搞得方光琛倒是有些乐不思蜀了。
说起庄寒天,最终如愿以偿,身携两女去苏州,一路上也不知道如何情形,一来一往花了十八天时间,总算在三月二十三回到了杭州。去的时候是三个人,回来的时候是四个人——吕宪华担心“空军马鹿”说不清楚状况,一定要亲自回到杭州来和军机处商议。
说起项绍宽的作战计划,吕宪华大加赞赏。在吕宪华看来,攻陷九江府,夺取鄱阳湖入长江的湖口,是今后作战的最重要地理因素,没有之一。九江素有“九省通衢”之称,若是控制在手中,清军就无法再沿长江调动兵力,湖广的清军无法支援江宁,江宁的杰书也没有转运粮食去武昌的可能了。
“道理我们都懂,可这个计划能实施吗?”毛渊明着急地问道。
“能啊。”吕宪华信心满满,黝黑的大圆脸上露出了自负的笑容,“其实这个作战方案,最难的是第一步,之后就是把同样的事情做三遍。”
“什么意思?”毛渊明还是有些不明白。
“你看,我们把水师的战舰集中起来,沿着长江向上,到达江宁之后,虚晃一枪佯攻两天,然后绕过江宁继续向上游航行。同时,陆军从湖州出发,经由广德等地,最后两军在芜湖会师,一举攻下芜湖。后面就是重复操作,继续攻陷安庆、九江两处重镇。”
“所以现在最大的困难是水师绕行江宁?”
“不,最大的困难是陆军怎么能如期达到芜湖。”
第六十九章 美军作风
“水师是我军的强项,训练有素。而且过去一年多,水师溯江而上袭扰江宁一带的清军已经实施过多次,对地形和水情都非常熟悉了。”吕宪华继续解释道,“难处在于,陆军从湖州到芜湖,其实路程不短,而且没有水路相通,粮食辎重都要陆地运输。”
“原来如此。”毛渊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需要发动民伕为大军运送粮食。”
“粮食倒是有的。”常镇业接口说道,“去年苏南浙北大丰收,我们趁机收购了很多粮食,准备充作军粮,现在正好拿出来用。”
“民伕也有啊。”邹树人立刻跟上,“城外难民营至少有三万人,调一半人出来运粮没问题。”
吕宪华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这件事我正想和你们商议。过去我们对郑军的军制有所改革,在什的级别上取消了伙兵,把伙兵单独成棚,隶属于哨,五哨成一营,营是基本作战单位。不过,这几年不断进口西洋枪炮,自己也造了一些,军队的火器装备率比之前提高了,所以我想做一点军制上的调整。”
“怎么调整?”邹树人对这个话题最有兴趣。
“我想把每个营的从五个哨减为四个。”
“那整个营岂不是少了一百人?”
“不是。”吕宪华继续解释道,“哨减编之后,每营配备两门重型火炮和六门中型火炮,重型火炮班十八人,中型火炮班十二人,加起来一百零八人,组成一个火炮联队,这样一个营的总人数还有所增加,从五百十三人增加为五百十九人。”
“哦,这样,看来你是想走兵种专业化道路吧。哈哈哈哈……”邹树人笑了起来。
“对。还有,本来我们是五个营合一镇,现在我打算改为三营合一团,团里设特种联队和侦察联队,分别负责操纵热气球和地面侦察。”吕宪华又补充道。
“哦?这样做比起五个营合一镇,优势在哪里?”
“现在的战斗规模越来越大了,五个营合一镇也只不过两千五百人马,应付大规模的战斗越来越吃力。改制之后,军队平时按团驻扎,人数相对少一些,对驻扎地方的要求也低,便于管理。作战的时候,根据具体需要,三团合一旅,是约四千五百人,五团合一师,是约七千五百人。能够适应较大规模的战斗了。”
“呵呵,美军果然是美军的思路,这么快就想搞合成旅了?”
“也不能算是合成旅。不过从管理上考虑,军队建制规模越小,越不容易出事,但打大规模战斗的能力就会低下;反之,军队建制规模越大,虽然战斗力有保障,但时间久了容易滋生军阀习气,搞独立王国。如果按团驻扎管理,规模不算大,就算出事也能及时扑灭,但团的战斗力也已经比较可观了,训练精熟的话不至于战斗力低下。”
“有道理。”毛渊明听完吕宪华的思路,觉得非常赞同,又问道,“不过,现在大战当前,你要改变军制,会不会有些仓促?”
吕宪华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不会的。这两年北线战场以防守为主,不过我也抓紧招募训练了一批新兵,和原有的一镇浙兵混编,实际上已经再按我说的方式编制。我这次来杭州,除了向军机处说明我的方案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想再拿几架热气球,来充实编制。”
“这个没问题。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常镇业笑着说道,“司徒辉之前跟我说,他们已经研发了一款新的轻型热气球,不但可以自行调节高度,还装了手动的螺旋桨,有了水平机动力,时速高达……两公里。”
“两公里?也不算短了,比没有强吧。”吕宪华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你不能按两公里算啊,谁手摇螺旋桨能坚持摇一个小时啊……”姜承志说着,笑了起来。
“无所谓啦,如果好用,那就想办法量产,全军推广嘛。”吕宪华坚定地说道。
“哈哈,果然又是美军采购的风范。”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毛渊明等大家停下来,又说道:“笑归笑,方光琛那边要给一个交待了。我们到底接不接受吴三桂啊?”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就是拖呗。”庄寒天突然说道。
“拖?”
“对啊。吴三桂想要做什么,我们就不能让他做到。凡事敌人赞成的,我们就要反对,这话可是教员说的。”
“那我们具体应该怎么做?”毛渊明被庄寒天突如其来的一本正经吓了一跳,皱着眉头问道。
“就是开一个吴三桂肯定不会接受的条件,让方光琛带回去。吴三桂若是不接受,势必还会再派人来讨价还价。这一来一回就要两、三个月,我们在这两、三个月里,按照绍宽和宪华的计划,把仗打好。只要顺利占领九江重镇,条件就可以推倒重来重新谈起。”
“有道理啊。”常镇业惊讶地说道,“没想到’空军马鹿’能想到这一层。”
“这有什么。当年解放战争,不就是谈谈打打打打谈谈,战场形势变了,谈的内容也变了。”庄寒天一脸满不在乎地说道,仿佛这是国民党起义将领后代天生就会知道的事情,不值一提。
“那,我们给吴三桂提一个什么条件比较好呢?”毛渊明又问道。
“条件嘛,不能太苛刻,若是吴三桂一口回绝,那也就失去意义了。”常镇业从容不迫地分析道,“依我看,他周王的爵位是肯定要认的,他手下几个文武的官爵,就请他自己开列呈报,由朝廷恩准。不过,我们可以要求他把吴世璠送来杭州,这个要求本身不过分,但吴三桂一定会拒绝,这样就有反复谈判的话题了。”
“对。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和长孙吴世霖都已经被康熙处决了,吴三桂唯一的继承人就是次孙吴世璠,他是绝对不会同意把吴世璠送来杭州的。”毛渊明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们就可以举尚之信的例子,说人家尚之信可以,你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就能无限扯皮下去了。”
“行,那就这么办。”毛渊明下了决心,“明天就请方光琛再来一次,把事情说定。”
“那你们忙吧。”吕宪华站起来说道,“你们谁能陪我去看看新款热气球啊?这东西要是真的好,得抓紧时间生产一批。”
“我陪你去吧。”姜承志也站了起来,“我前几天还坐过一次呢,确实不错。”
说着,二人离开总督衙门,姜承志带着吕宪华,直奔杭州城西北角的军校而来。
杭州城西北角有大片的空地,这里本来是清朝驻防杭州的绿营兵营,军机处接收以后作了一些改建,眼下是军校的训练基地,科技组的热气球测试中心也在这里。
除了司徒辉,郭炎和高正飞也都在测试中心。见到久违了的吕宪华,兴奋寒暄之后,又急不可耐地推荐自己研制的新产品。
新款热气球采用了新的材质。科技组反复试验之后,选定了杭州附近生长的一种红杉树材,这种木材密度很小,但质地却非常坚硬,油漆之后制成热气球吊篮,比原来的型号轻了四分之一。
科技组还尝试制作了手摇螺旋桨。制作螺旋桨桨面最大问题扭角,不但要设计精确,而且对木工的要求很高。反复试验了大半年之后,才确定了一种还算可行的方案。
“那要是现在就需要的话,半个月时间里能生产处多少架?”吕宪华也不挑剔,单刀直入地问司徒辉。
司徒辉略想了想,答道:“我们这里的存货有三架,都可以给你。生产的话,加班加点拼命干,半个月大概还能再生产五架。”
“行,那我就先派人过来学习操作,半个月之后,带上八架热气球,我们湖州见。”
第七十章 日渐虚弱的郑经
吕宪华在杭州耽搁了几天,把作战计划的细则和军机处的其他人一起敲定了,然后写成文件,用加急的方式送往贵溪。具体的方案是,从四月初开始,吕宪华所部开始向芜湖发起进攻,攻陷芜湖之后就溯江而上,进攻安庆;项绍宽方面从饶州浮梁县出发,向北攻略皖南诸县,两军约定在五月中旬会师安庆城下。
毛渊明看着这份作战计划,既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终于要展开拓地千里的大规模军事行动了,这从定海登陆以来还是第一次;担忧的是,这种分进合击、约期攻城的作战计划,在没有无线电通讯的时代是非常危险的,远的有萨尔浒之战,杨镐四路大军分进合击,结果被努尔哈赤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近的有李定国和郑成功约期新会、进图广州,结果郑成功被清军所阻,未能如期与李定国会师,大明失去了最后翻盘的机会。
不过,吕宪华对这份计划的信心十足,要求马上开始实施。
对此,军机处众人都表示要全力支持。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运粮。粮食是有的,民伕也可以从城外的难民营里招募,但要运用这些民伕将粮食运往前线,谈何容易。
很多现代人可能对军训并不感冒,认为是多此一举,但实际上,能够进行有效的军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是能把古人训练成令行禁止的军队,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古今名将了,戚继光练兵的时候,就发现思想活跃的城市人很难训练,于是决定只从农村招募士兵,而且专挑目光呆滞、思想麻木的要,因为这些人训练起来相对容易。
当然,这并不是说城市人或者聪明人不能训练成优秀的战士,但难度会增加很多。训练运粮队不需要训练军事技术,只需要他们能听懂指令,能按指令行事就行,但想要把难民训练成为听指挥、能够进退停转的运粮队,其实也并不容易。
为此,毛渊明请姜承志和庄寒天一起担当后勤重任,和吕宪华一起出征,还任命了范承谟担任安庆巡抚,具体负责运送粮食跟随大军的任务。
范承谟被许纬辰送到杭州之后,被毛渊明强迫着去拜祭了岳王庙,给岳飞和郑成功的塑像磕头。岳庙当中有秦桧等人的跪像,许纬辰的用意就是让范承谟看看秦桧被人千载唾骂的样子,也让他明白,如果不诚心为大明朝廷效力,那么将来在南京紫金山孝陵甬道上跪着的,就会有他的父亲范文程。
范承谟无可奈何,只得向毛渊明表示,自己愿意为效忠大明朝廷。此后,毛渊明一直安排范承谟在杭州管理难民营。管理难民营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是处理不好,容易引发民变。更重要的是,管理这么多难民,必然是琐事成堆,正好让范承谟消磨一下怨气,慢慢习惯为大明朝廷效力。
等到闰三月初二,公历已是1678年的4月22日,姜承志、庄寒天和范承谟一起,带着五千运粮队,向着湖州出发。杭州的粮食依然是先装船,从水路运往湖州,但运粮队则是从陆路行军,到湖州之后再将粮食装车,开始前往芜湖的征程。吕宪华则单独返回苏州,安排水师绕行江宁的计划,临走前,岳亮又向吕宪华交付了四十名经过训练的医务兵。
大战在即,毛渊明自然是有些忐忑,本想到永宁宫找鲍婧说说话,缓解一下心情,结果在永宁宫的门口正遇上鲍婧出来。
“你来得正好,和我一起去王府看看郑经吧。”鲍婧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严肃,甚至可以说是紧张。
“怎么了?”毛渊明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好的预兆。
“王守礼刚刚派人来传话,说王爷身体不太好,想请马医生进去看看。我让马心如先去了,本想到总督衙门找你一起去的,正好你来了。”
毛渊明一皱眉,问道:“郑经又怎么了?前几天接见方光琛的时候我看还可以啊。”
“不知道,总之先去看看呗。”
二人于是直奔王府,转了几个弯,到了郑经的寝宫门口,正遇上王守礼陪着马心如出来。
“王总管!”毛渊明连忙打招呼。
“嘘~~”王守礼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毛渊明小声些。
“王总管,到底怎么样啊?”鲍婧也有些焦急,低声问道。
“王爷这几天身子有些不适,咳得比以前多了,痰里还有血……”王守礼说着,难过得直摇头,“刚才马大夫进去看了,现在刚睡下。”
马心如轻声地安慰王守礼:“王总管,我看王爷身体还好,心音强劲,肺音有些浑浊,应该是痰多所致。唯一只是有些虚弱,吃些温补的药,好好休息,应该会好起来的。”
“要是这样就好了。”王守礼苦着脸说道,“我也觉得王爷吉人天相,应该不会有事,可昨天王爷忽然对我说,想见钦舍,吓了我一跳。”
毛渊明知道“钦舍”是郑克臧的小名,郑经想见郑克臧,若是放在平常日子,并无特别之处,儿子出征在外,父亲岂有不挂念的道理。但如今郑经似乎病情转重,这种时候想见儿子,莫不是大限将至。
“不会的,不会的。”毛渊明心里想着,历史上的郑经是1681年才死的,现在只是1678年,还有三年时间呢,郑经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死,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
“毛先生,您说什么’不会的’?”王守礼不解地问道。
毛渊明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我是说,王爷不会有事的。”
王守礼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毛先生,我想问问,能不能召大少爷回来?万一,呸呸呸,我是说万一,王爷总得和大少爷见上一面吧。”
“这……”毛渊明一阵犯难。
偏巧不巧,作战计划已经发出去了,用的是六百里加急,现在想追回来都不可能。战役一旦发动,郑克臧势必与大军一同行动,就算一切顺利,五月中旬会师安庆城下,几时能攻克安庆也不清楚。要是在攻克安庆之前就把郑克臧召回杭州,还可能动摇军心,影响攻打安庆的大局。总之,郑经在三个月内肯定是见不着郑克臧的。
王守礼见毛渊明犯难,继续苦着脸说道:“毛先生,我一个太监,也不知道外面仗打成什么样了,可王爷想见大少爷,总不能……”
“好啦好啦,王总管,你先别心急。”鲍婧见状,赶紧打圆场,“王爷的身体应该还行,就算是咳血,那也是以前做下的病根,慢性病嘛,没事的,就是吃药休息。”
“真要是像鲍姑娘你说的就好了。王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王守礼一边说,一边苦笑着摇头。
“这样吧,反正和妃那边小公主也四个多月大了,就让马心如过来王府里住,早晚能看护王爷。”鲍婧继续安慰王守礼,“至于大少爷,我们给他去一封信,什么时候回来由他自己决定。”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鲍姑娘、毛先生,你们费心了。”王守礼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马大夫,要辛苦你了,王爷最信得过你们,你们可不能辜负了王爷啊。”
“王总管你放心,我们哪有不为王爷着想的道理。”毛渊明陪笑着说道,“只是军前的事情,我实在不能控制,这样好了,我现在回去就写信,马上送出去,若是有什么回音,我立刻进来告诉王爷。”
“好,这样最好。”王守礼连连点头。
“那我们不打搅王爷休息,明天再来看王爷吧。”鲍婧说着,拉着毛渊明转身离开王府。
(PS:世界杯期间,休更三周,见谅)
第七十一章 池州屠城
大战一旦打响,便一刻轻忽不得。
前线的军报如雪片飞来,堆叠在常镇业的办公桌上。有报告战斗成果的,有申报军功的,有呈报抚恤名单的,还有各种敌情通报。
很明显,吕宪华规划了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由岛津久理带领少量日军和伊达宗兴率领的倭兵镇,向常州府发起佯攻,吸引杰书的兵力,同时由林升率领带领郑、日、西三家的水师,从吴淞口出发直奔江宁。
吕宪华与陆希星带领十六个营的陆军,取道湖州,会同马九玉所部,向徽南重镇宣城进发。陆军行动速度不如水师快,沿途还要先攻克广德县城,但吕宪华势如破竹,仅用了三十天时间已经到达宣城县城下。
同一时间的军报显示,刘国轩也率领大军向北进发,由许耀留驻赣州。尚之信派遣了四弟尚之节、堂弟尚之璋和部将王国栋、李天植率军协助刘国轩,刘国轩留下了尚之璋和王国栋与许耀一同驻守,尚之节和李天植各带两营人马与大军一同北上。
项绍宽并没有等待刘国轩到达,而是留下了金汉臣在贵溪固守,以白显忠为先导,向皖南进发。江西东北接壤皖南的地区,全部被黄山山脉覆盖,是曲折难行的丘陵地带,行军速度慢,而且运粮艰难。唯一比较好走的道路,就是从浮梁县向西北走上数十里,然后折向东北方向,从一条狭长的山间平原到达东流县。攻克东流县之后,就要翻越一小片丘陵地带,然后出现在长江边的平原之上。
听上去,这是个小一号的“子午谷奇谋”,如果清军能够料到项绍宽的这个行动,派遣重兵在东流县堵截,那么项绍宽这次带有一定冒险性质的军事行动可能会遭遇失败。但好在清军因为江宁和南昌两处受到威胁,兵力并未在安庆附近集中,更不曾料到明军会这么做,给了明军顺利进展的机会。
四月初六,吕宪华攻克宣城。
四月初九,项绍宽攻克东流县。
四月十四,吕宪华兵临芜湖城下。
军报从芜湖前线送到杭州需要四天时间,常镇业收到吕宪华四月十六发出的军报,已经是四月二十。打开一看,常镇业也吃惊不小:水师按照原计划,在南京仪凤门外江面停留了三天,并且对南京城进行了佯攻,结果林升贪功冒进,本人中炮受伤,虽然未危及生命,但是差点误了大事。好在水师优势巨大,不但清军在江面上没有船只敢于迎敌,江岸上新修的炮台也被摧毁了好几处。因此,水师仍于四月十五到达芜湖江面,与陆军会师。林升伤势不轻,上岸医治休养。
林升是郑军水师老将,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已经经历了郑成功、郑经两世,在水师中颇有威望,若是有所闪失,对军心士气都非常不利。常镇业因此与毛渊明、岳亮商议,再派一个医疗小分队去芜湖前线,带上两位杭州知名的伤科大夫,为林升治疗,若是在前线不便休养,就接回来杭州。
吕宪华倒是没有受林升受伤的影响,水师一旦到齐,攻打芜湖的战役就要打响。芜湖城是大明罕有的“城廓小,城区大”的城市,城廓周围仅七百余丈,即不足五里,但工商业繁盛,街市布局远远超出城墙范围,沿青弋江两岸鳞次栉比,直到长江。
芜湖城中清军不多,只有绿营守兵约五百人——清朝制度,绿营有野战能力的部队称为步兵,没有野战能力只能驻守的称为守兵,不过相当于警察部队的战斗力而已。明军在芜湖城外调试火炮,才发了几炮,城外商家就公推名宿汤燕生来与明军交涉,请求明军不要动用火炮攻城,他们商家愿意联名向知县求情,劝知县开城投降。
汤燕生六十多岁,是故明诸生,明清易代后放弃入仕,隐居芜湖,教书自给,悠游自然,在芜湖士绅之中颇有声望。吕宪华觉得胜券在握,又看汤燕生的身份,便同意汤燕生一试,条件是商家集资白银万两劳军,并且限知县两日之内出降。
汤燕生去了不过大半日,知县马汝骁便开城投降。马汝骁是奉天人,以贡生任知县已经七年了,对清朝本也算相当忠诚,只是实在是兵力悬殊,而且人无守城之志,不得已开城纳降。
明军既兵不血刃占领芜湖,又得到了万余两劳军的白银,可谓收获颇丰。吕宪华即留下冯圣所领的一个团驻守,按照原计划向安庆出发。有了水师同行,行程加快了许多——虽然船只并不能载下所有的士兵,但辎重和粮食可以改由船只运输,陆军只要负责两条腿走路就行了。
自芜湖溯江而上大约二百里,就是池州府,附廓的是贵池县,安庆府就在池州府西南五十多里处。吕宪华到达池州府城外时,项绍宽也已经抵达与安庆府一江之隔的南岸,两军遥遥呼应,声势浩大。
池州知府喻成龙和贵池知县刘光美一早已经探知明军动向,驱赶老弱百姓出城,仅在城中保留守兵和数千精壮民伕,决心与明军决一死战。有鉴于此,项绍宽便让许纬辰陪同白显忠前往协助吕宪华作战。
攻城战开始之后,明军倚仗英制重炮和热气球,向城头发起猛攻,水师也从江面上包抄过来,炮轰沿江一侧的城墙。喻成龙和刘光美亲自登城,指挥民伕担土挑石,修补被明军轰开的城墙。
吕宪华和许纬辰在离城数百丈的地方,看着城上清军和民伕的行动,各自暗暗称奇。英制重炮的威力自不待言,热气球也是城中军民从来未见之物,在别处攻城之时,立刻就能让守军丧胆,而池州城中的军民居然丝毫不乱,顽强抵抗,实在是令人惊讶。
不过,英制重炮毕竟威力超乎寻常,再加上有热气球的空中指引,城头很快被轰开一个巨大的豁口。许纬辰告诉白显忠,若是先登入城,即授一等男爵。白显忠自从在常山县投降之后,随明军转战赣东北大半年,无甚收获,颇为不得意,听许纬辰如此说,自然是奋勇向前。
城上清军虽然奋勇抵抗,无奈明军火力强大,兵力也远在清军之上,城墙一旦轰塌,清军的抵抗便无以为继。白显忠率领手下一鼓作气冲入城中,后面的明军源源不断跟着涌入。大约半个时辰,池州府城已经被明军所占领。
喻成龙和刘光美都是奉天府人,被明军捉得,绑到吕宪华面前。刘光美默不作声,喻成龙则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样子,还出言恳求明军善待百姓。
吕宪华本打算放了二人,却被许纬辰拦住。
接下去的情节令看军报的常镇业大惊失色:许纬辰与吕宪华商议之后,下令屠城!明军将残余清军和城中民伕全部驱到江边,一律驱赶下水,敢有行动迟缓者立刻斩杀。大部分百姓不识水性,被驱赶入江之后,很快溺水而死,长江江面宽阔,哪怕有少许识得水性的,又不能回头上岸,又无力游到对岸,在水里漂浮一阵之后,也是凶多吉少。
待所有人杀尽之后,许纬辰下令用船将刘光美送过对岸,令他将一封书信送到安庆城中,告诉安徽巡抚靳辅和安庆知府刘国靖,如果负隅顽抗,便是同等下场。
喻成龙虽然一意求死,但许纬辰并不让他如愿,而是就在军中看押,日后发落。
池州府到手之后,明军在皖南的占领区形成了一个环状,将徽州府所辖的黄山地区裹在了中间,清军从北岸增援徽州府几无可能,日后一纸文书,便能劝降徽州府各县。
第七十二章 安庆屠城
安庆是九江和江宁之间最大的沿江城市,也是从上游控制江宁的兵家要地,后世的太平天国就是在被曾国藩攻克了安庆之后走向衰亡的。项绍宽和吕宪华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在攻打九江之前,一定要先合兵攻打安庆。
不过,安庆和芜湖、池州不同,安庆城建在长江北岸,即便南岸已经完全被明军控制,江面上的清军战船也被大明水师一扫而空,要想渡江登岸攻打安庆城,依旧不容易。安庆是清安徽巡抚驻地,守军数量可观,而现任安徽巡抚正是大名鼎鼎的靳辅。
对于如何攻打安庆府,项绍宽和吕宪华有些分歧。吕宪华认为,清军在滩头设有炮台阵地,应该用水师战船当先,火力摧毁这些炮台阵地之后,再派兵登陆,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但项绍宽觉得,攻打安庆本非目的,目的是消灭部分清军的兵力,震慑守军,使之无法也不敢增援九江,所以应该避免清军退入城中固守,而是把清军吸引到滩头上来,予以消灭。
两人一时争持不下,许纬辰便建议说,之前在池州屠城,又把刘光美送到安庆城中,就是为了震慑清军和城中百姓,让靳辅失去战斗意志。人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无非是两种选择,一种是拼死顽抗,一种是彻底崩溃。现在就要看看清军和百姓的心理抗压能力究竟有多大。
项绍宽和吕宪华都不解其中之意,问许纬辰到底想要怎么做。许纬辰便解释说,可以派出两架热气球,飞临安庆城头,放下条幅,分别写上“投降决不杀”和“顽抗便屠城”,让城里清军和百姓做一个抉择。
项绍宽听完,犹豫了半天说,若是清军选择顽抗,是否真的要屠城。吕宪华则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只有如此操作,才能令敌人胆寒。
于是,两架热气球从抵近江北岸的水师战船上起飞,向北缓慢飞行了数百米,接近城头时放下条幅,并且向城里投撒了几百份传单。
城里的清军比穿越者们想象的顽强,也比想象的残忍。靳辅下令,城中每户必须派遣一人上城头充当民伕,其余家人在家中禁闭,严令不得出门,违者立斩,民伕若敢不听号令担土守城,全家皆斩。
穿越者们在船上见城头没有动静,显然是清军不会倾巢而出固守滩头,便下令向滩头炮台开炮。明军火炮威力远在清军火炮之上,滩头清军稍事还击便弃守后撤,向城中退却。项绍宽立刻下令明军船只靠岸,搭跳板登陆,运送火炮向城门推进。
安庆城南门叫作盛唐门,有十余丈高,是皖南第一规模宏大的城门,但在明军的英制重炮面前,依然显得不堪一击。明军炮兵一轮一轮齐射,节奏整齐划一,城上清军的还击速度和效率都无法相比。打了不足一个时辰,盛唐门城楼即被轰垮,城上清军四散逃退,明军随即开始用冲车撞击城门。
许纬辰于是又命令再升空一架热气球,挂下横幅“捉得靳辅封侯”,试图瓦解城内守军士气,激起民变。但穿越者的想象力还是比不上清人的残忍,靳辅虽是汉人,却是生于盛京辽阳的旗人,隶属汉军镶黄旗,见形势不好,立即下令清军屠城,并且于城内各处放火,然后自城北集贤门逃出。
等到明军进城,城内已是火海一片,死伤枕籍。知府刘国靖、知县崔宦等官未及逃出,俱被捉拿,之前被送来安庆的贵池知县刘光美也再度被抓。询问之下,才知道靳辅早知孤城难守,一早就准备好了要弃城逃跑,只是未料到他竟然会选择屠城。
项绍宽见事已至此,觉得安庆城既然已经残破,也就没必要留兵固守,反正靳辅不会再回来。商议已定,便将军队撤出城外,准备向九江进军。
刘国靖、崔宦和刘光美都是奉天人,不愿降明,许纬辰也不为难这三人,说既然靳辅走了,安庆百姓总要有人牧守,三人可以留下,刘国靖、崔宦各居原职,刘光美改任通判。三人都大惊失色,再三申告说不愿降明,不愿做大明的官。许纬辰被三人逗得大笑,说你们三个继续做大清的官不就是了,只当明军没有来过。三人更加大惊失色,不知道许纬辰到底什么意思。不过,等到明军逐次退出安庆城,拔营远去,三人才明白许纬辰并没有开玩笑。
自安庆到九江,逐渐进入鄱阳湖区,江面反比下游更宽阔,时值夏季涨水,水面尤其宽广。明军水师规模宏大,在江面上鳞次而行,威风凛凛。刘国轩所部趁着东路明军攻打池州、安庆的时机,攻克了九江府在鄱阳湖以东的重镇彭泽县,肃清了清军在鄱阳湖以东的残余力量,两军隔着鄱阳湖口对峙。
到了这个时候,军报的频率总算有所下降,从军报的内容来看,安亲王岳乐干脆离开南昌,亲自到九江迎战明军。很显然,清军也意识到,九江不容再失,否则整个江西的战局就崩溃了。不过,在鄱阳湖东岸屯驻的明军,无论数量还是装备,都在清军之上,大战一旦打响,明军胜利可期。
一切似乎都非常完美,除了郑经的身体状况。
前一次郑经咳血,马心如认为并无大碍,休养之后即可康复。事实也确实如此,休养了半个多月之后,郑经似乎是康复了。但谁也没想到,两个月之后郑经又再度咳血,而且情况明显比上一次严重,整个人已经没有了起床行走的气力,只能终日卧床休息。
马心如又为郑经检查了一次,觉得郑经的状况确实在恶化,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古代没有抢救和维生的设备,如果郑经出现急性状况,那么很可能会在较短时间内去世。当然,这话马心如只是对毛渊明和常镇业说,完全没有告诉王守礼或者郑经本人。
毛渊明和常镇业听完马心如的情况介绍,觉得事情不太妙。战场上的形势再好,但如果郑经去世,整个局面就会崩坏。于是马上召集在杭州的所有穿越者开会,商议对策。
问过了孙广越、姜承志等人的意见之后,毛渊明发现大家的想法非常一致,就是必须立刻把郑克臧召回来。姜承志认为,如果郑经不幸去世,那么一定要确保郑克臧继任招讨大将军,继续按照现有的格局来控制皇帝朱慈炤。
“如今的风险有两个,其一是郑经死的时候郑克臧不在身边,结果潮王世子郑克塽在他母亲黄和娘的控制下,勾结一些外人来反对我们,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小,毕竟郑克塽年幼,黄和娘也没有多大势力。”姜承志补充道,“较大的可能性,就是郑氏以外的官员们,以郑经去世,世子年幼为名,要求取消招讨大将军摄政,还政于皇帝,这样我们就失去了主导权。”
“确实是这样的。”毛渊明对姜承志的意见表示赞同,“郑克臧可以说是现在最重要的人,我们应该尽快派人去把郑克臧接回来。”
“道理是这样的。只是……”常镇业忽然有些犹豫。
“只是什么?”
“只是现在大战在即,派人去召回郑克臧,会不会动摇军心啊?”
“这倒也是啊。万一郑经真的去世,恐怕更加会造成军无战心。”孙广越摇着扇子,同样非常担忧地说道。
“那……有什么好办法?”
第七十三章 以备不测
“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一个掩耳盗铃的办法。”常镇业说道。
“什么办法?”众人把目光都集中在了常镇业的身上。
“就是让军机处下一道行文,派人送到军前,让老许回来杭州议事。然后再给老许送一封密信,让他安排郑克臧乔装改扮,混在随行人员里一起回来,对外秘而不宣。”常镇业解释道,“老许经常往返前线和杭州,不会引起猜疑,这样比较好。”
“嗯,恐怕也只有这样了。”毛渊明听了,点头表示同意。
“还有,给陈永华也下一道诏书,就说体念他常年辛苦在外,如今孙子降生都还没有回来看过一眼,让他来杭州面圣,顺便看看孙子。”常镇业又补充道。
“对对对。郑经若是真的不行了,陈永华也必须在身边,毕竟是’郑氏诸葛’,托孤这么大的事情不能不在场。”毛渊明连声说道。
常镇业看了看众人,说道:“大家要是没有其它意见,那我就拟诏了。”
诏书和密信都用六百里加急的驿传送到目的地。许纬辰接到诏书和密信,一天也没敢耽搁,抓紧和项绍宽、吕宪华开了个会,交待完工作之后,就和陈天仇、郑克臧出发上路。陈永华在尚之信归顺之后兼领了广东巡抚,改驻韶关,接到诏书之后也是兼程赶来。
九江到杭州的路程本来比韶关近了很多,不巧正值盛夏,长江两岸洪水泛滥,许纬辰一行在路上耽搁了十几天,结果和陈永华一样,在五月二十二到达杭州——戊午年有闰三月,因此夏季看上去比较早,按照格里高利历算,已经是1678年7月10日了。
郑经的身体没有再像上一次那样好转,而是病恹恹地等着郑克臧回来。马心如常住王府,毛渊明、鲍婧每天轮流到郑经的寝殿看望。为了不动摇人心,邹树人用英国卫队在王府的几处门口都设了岗,禁止人员随意出入,也不允许官员们私自见郑经,以免传出去不利的消息。
郑克臧等人一到杭州,毛渊明赶紧带着众人到王府见郑经。郑经的身体依旧没有起色,断断续续地和郑克臧说了几句,又勉强跟陈永华说了些慰劳的话。郑克臧已然是泣不成声,陈永华强忍着悲伤,劝慰郑经好好休息,不要担忧。
郑经的体力撑不了多久,眼看又昏睡过去了。众人留下王守礼照看郑经,退出寝宫到偏厅里坐下,一面让人准备饭食,一面商讨接下去的对策。
郑克臧一时间没了主张,只是哭泣。毛渊明便劝他,王爷身体虽然不好,但吉人自有天相,不要太过担忧。其实每一个穿越者内心都有一种侥幸,那就是“历史上郑经死于1681年,还有三年时间”,虽然郑经确实病得很重,但希望不会那么快去世。
倒是陈永华忧心忡忡,提醒众人要及早准备,免得一旦大事不好,会手忙脚乱。
“陈相所言极是。只是……”常镇业同意陈永华的说法,但也有些顾虑。
“常先生有什么高见?”
“今日之形势,希望王爷吉人天相,能闯过这一关。”常镇业神情严肃地说道,“但若是万一不如人愿,最要紧的是,不能影响九江的战局。九江之战关系重大,胜则鄱阳湖以东尽为朝廷所有,可以安枕一时,若是败了,清军主力必然顺流而下,江浙一带就又成了战场了。”
陈永华听常镇业这么说,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老夫也是这么想。若是王爷弃我等而去,则暂时秘不发丧,等九江战事结束,再昭告天下。”
“嗯,这件事毛某也是这么想。”毛渊明立刻附和陈永华的说法,又问道,“那王爷去后,朝局如何维持,陈相有何打算?”
“嗯……”陈永华沉吟了一下,站了起来,在厅里来回踱了几步,说道,“老夫倒是确有一些担忧之处。如今政务军务一律归由军机处,是王爷的意思。军机处除了毛先生和贵商会的人,就是老夫和刘都督等几个郑氏旧部。王爷在日,无论是遗民老臣还是新降的清人,都不敢妄生议论,但哪一日王爷不在了,这些人必然攻讦我等把持朝政,结党营私。”
陈永华这段话,自然是说到了毛渊明等人的心上,毛渊明听得不住地点头。
“而且,郑氏旧部不过这么多,日后恢复的疆土日益广大,新招纳的官员也越来越多,与我们不同心的人自然也越来越多。克臧年纪尚轻,恐怕难以压服这些人。”陈永华继续陈述着他的担忧,“这事嘛,就要请各位先生想想主意了。”
毛渊明当然知道陈永华什么意思。虽然陈永华现在的官职是正二品的福建巡抚署理都察院,是所有官员中品秩最高的,但毕竟福建巡抚只是地方官,都察院都御史又是监察官,而且还只是署理,从法理上说,陈永华并无统领六部的大权。陈永华的这番话,显然是希望更进一步,能够坐上一个统领百官的高位。不过,陈永华会这么想,恐怕也并非缘于贪恋官职俸禄,因为只有拿到首辅的位置,才能统领百官,辅佐郑克臧,解决无法压服众人的问题。
然而,对于穿越者们来说,陈永华的想法虽然合理,但未必能予以满足。因为穿越者们需要通过军机处这个机构来控制局势,而军机处存在的意义就是作为郑经的参谋机构,辅佐郑克臧。若是明确了陈永华的辅政地位,那么军机处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想到这里,毛渊明偷眼看了看许纬辰。
许纬辰陪着郑克臧一路赶回杭州,显得有些疲惫,不过还是马上领悟了毛渊明的意思,轻声说道:“陈相,皇上登基已经三年了,我军虽然尚未收复南京,不过恢复的疆域日渐扩大,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指日可待。我看也是时候,再恢复一部分官制,为克臧继承国姓爷和王爷的事业助力。”
毛渊明一愣,以为许纬辰没有理解自己的示意,又直直地看着许纬辰。
许纬辰却面无表情,继续说道:“不过,如今仍是战事,军政不能分离。前线打仗,需要军机处为克臧参赞军务,政务钱粮也要一体处置。我看,不如仍以军机处名义总揽事务。无论王爷身体如何,陈相都卸任福建广东巡抚,回杭州任职。南京吏部主官一职,自陛下登基以来一直空缺,就请陈相担任,再兼任浙江巡抚和都察院。吏部天官从来是百官之首,由陈相担任是再适合不过了。”
“对对对。”毛渊明发现许纬辰铺垫了那么多,终于把话说到点子上了,连忙出声应和,“陈相出任南京吏部侍郎摄行部务,那就是百官之首了,自然能够压服众人。再加上军机处兵权在握,那局势就不会失控了。”
陈永华听完,稍一沉吟,便表示同意:“老夫常年在福建广东,未能在王爷身边分忧,如今回来杭州任职,也好多尽一些绵力。只是福建广东两省巡抚之职,各位有何人选?”
“广东尚未全境恢复,不如还是以陈相为例,由福建巡抚兼任广东巡抚,暂驻韶关为好。至于人选嘛,我看除了洪磊,不作第二人想。”
许纬辰这个答案,显然同时令陈永华和毛渊明都非常满意。洪家与陈家刚刚结了亲家,陈梦球娶了洪磊的侄女、也就是洪暄的孙女,而洪磊自己的女儿又嫁给了郑智,三家联姻显得亲密无间。若是由陈永华坐镇杭州管理中枢,洪磊坐镇韶关制约福建和广东,自然是对郑克臧最好的支持,也最符合这两家的利益。
第七十四章 赣州兵变
众人商议已定,草草吃了饭。因为担心郑经病情加重,便立刻动手,以郑经的名义拟了一份奏折,奏请皇帝任命陈永华为南京吏部侍郎摄行部务、署理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兼任浙江巡抚,任命洪磊为福建巡抚兼任广东巡抚、暂驻韶关办理军政事务,洪磊原任的苏松总制之职予以撤销。
另外,陈永华来杭州的时候,带着陈绳武和一个叫朱天贵的人,显然需要军机处给予合适的安排。陈绳武早先赞画兵部,只是几次征战之后,显得并不称职,毛渊明便建议让陈绳武出任地方官,锻炼一下政务,陈永华也觉得有此必要。正好洪磊卸任江苏布政使,便安排陈绳武出任。
至于朱天贵,其实年少时已经在郑成功军中当过兵,郑经东渡时,朱天贵不愿前往东宁,在福建乡间隐居,郑军收复福建之后,朱天贵到军中面谒陈永华,被陈永华带在身边。这次陈永华带朱天贵回杭州,也有推荐朱天贵之意,尤其朱天贵擅长水师海战,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前一阵林升在前线负伤,已经接回杭州休养,便由军机处行文,任命朱天贵为水师副将,立刻启程赶赴九江参战。
又过了两天,郑经的病没有起色,但也没有恶化。郑克臧终日在郑经身边伺候,寸步不离。陈永华则新官上任,开始在总督衙门办理公务。毛渊明、常镇业和许纬辰商议,将一部分浙江和苏南的地方庶务转交六部,由陈永华牵头办理,自己也正好解放出来,应对可能发生的事情。
果然,刚到了第三天,就传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噩耗:朱俨锠去世了。
朱俨锠在广信府的时候身体已经不太行了,到了杭州之后虽然生活安逸,但身体状况继续恶化。在朱尊潜和陈二娘的婚礼之后不久,便病情加重,只是朱俨锠不是郑经,病情并未引起穿越者们的关心,也没有额外为他安排医疗。如今朱尊潜将消息报来,大抵也在预料之中。朱俨锠没什么势力,虽说朱议浙还领兵在外,那一点军力微不足道,因此也不必大办丧事笼络人心。
只是,朱俨锠一死,朱术桂必然找上门,争论辽王世子的事情。
果不其然,朱术桂第二天便来找毛渊明。
“上次几位先生说,俨锠年事已高,身体虚弱,若是立为世子,恐不能负荷朝仪劳累。如今俨锠去世了,尊潜年轻力盛,似乎……应该立为辽王世孙,让百官和天下百姓知道吧?”朱术桂倒是开门见山,直接把目的提了出来。
“这是当然。”毛渊明忙不迭地点头,“朱俨锠和朱尊潜父子过继令兄,就是为了承嗣辽王,册封世孙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此事要等朱俨锠丧仪过后,才好付诸实施。”
“嗯。理当如此。”朱术桂很轻易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自然是很高兴。
“我们之前答应过,只要大军攻陷南京,祭祀了太祖孝陵,就恢复辽王府建制。”毛渊明也是一脸笑容,“只要这次进攻九江能够得手,清军便再也无从顺流而下增援南京,南京唾手可得了。”
朱术桂也应和道:“几位先生谋划战局果然是决胜千里无往不利,我大明再兴,实在也是有赖诸位的功劳。”
“王爷客气了。”毛渊明摇摇头说道,“有件事情,我还是要提醒王爷。”
“毛先生请说。”朱术桂一皱眉,似乎感觉到毛渊明要出什么幺蛾子。
“之前安排朱俨锠和朱尊潜父子过继令兄,就是为了辽藩世代繁衍,但若是尊潜无子,那不要说兼祧王爷了,就是承嗣令兄也成了空中楼阁。”
“这……”朱术桂犹豫了一下,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不过又不太甘心,冷着脸说道,“尊潜不过四十岁,陈氏更是十分年轻,只有二十岁,应该还是能生的吧……”
毛渊明见朱术桂好像是在回答自己的话,又好像喃喃自语,显然是进入了自己预设的话题圈套,便又趁热打铁说道:“我猜陈氏今年里一定会怀孕,只是生男生女不好预料。若是没能生下儿子,恐怕朱尊潜还非得专心在家’造人’不可。”
听毛渊明这么说,朱术桂的神情更加复杂,想了半天,问道:“毛先生所言极是。那按毛先生的意思?”
“在下的意思是,朱尊潜既然继嗣令兄,自然会要继承爵位,不必急于一时。如今战事紧急,朝廷也没有多余的钱和精力操办册封世孙的事情。倒不如暂时不予以册封,让朱尊潜多些时间在家,一来为父亲守孝,二来也好早生贵子。”
朱术桂听到现在,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毛渊明还是不想急于给朱尊潜册封。但无论如何,毛渊明所说的道理是对的,只要朱尊潜没有儿子,那么一切又都成空了。无奈之下,只得起身告辞,表示“一切请毛先生酌办”。
顺利送走了朱术桂,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又商议了一阵关于朱俨锠丧礼的事。朱俨锠虽然没有被册封为世子,但总算是辽王朱术雅的继子,而且之前在江西也些有战功,应该予以表彰和抚恤。
最后,决定拨给五十两银子,由张兴扬负责,帮助朱尊潜操办丧事。宁藩的宗室大多生活在江西东北部的环鄱阳湖一带,很多人都信奉龙虎山张天师,朱俨锠和朱尊潜父子也不例外。张兴扬经常在论坛上发帖自称张天师后裔,而且时不时地晒几张穿道教服饰的照片,到了杭州之后更是新做了道袍,时常出入道观,与道士们谈天说地。至于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也没人追究。不过既然如此,让张兴扬负责朱俨锠的丧事,正好合了这对父子的意。
因为郑经身体的缘故,众人都难免精神紧张,鲍婧吃晚饭的时候不断地对毛渊明说,担心会出什么事。没料到又过了一天,更糟糕的情报传到了军机处:十天前,赣州大营发生了兵变,尚之信派来的将军王国栋和尚之璋发起突袭,留守赣州的大将许耀被杀,副将王世泽带领数百军士逃出,星夜投奔韶关。眼下陈永华不在韶关,接任的洪磊又尚未到达,只有总兵林应驻守,这份加急军报就是林应送来的。
“靠,这也太夸张了!”毛渊明本来就因为郑经的事情焦头烂额,现在看到这份军报,简直五雷轰顶。
“我昨天就一直心惊肉跳的,看来是真的出事了。”鲍婧也急得有些出汗,不停地用手绢擦自己的额头。
“不要急躁。”这个时候最淡定的居然又是庄寒天,“兵变这种事三天两头就会发生,我们这么长时间第一次碰到才叫稀罕。”
“嗯嗯。”许纬辰点了点头,说道,“你就直说吧,有什么意见。”
“没什么意见。遇到兵变无非是两种办法,要么派兵进剿,要么派人招抚。”庄寒天到底是将门之后,虽然纨绔了些,但遇到事情真的就是不慌。
“进剿?怎么剿?”邹树人摇着头问道,“杭州只剩下两个营的卫戍兵力,其余的军队全部集中在九江,一点兵也派不出了。”
“那怎么办?只有招抚一条路了?”毛渊明问道。
“招抚也不是说招抚就能招抚的。”常镇业摆了摆手说道,“兵变的王国栋和尚之璋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不是尚之信指使的,都不清楚,也就不知道用什么条件去招抚。”
“等一下。”孙胖子忽然从椅子上跃了起来,弄得整个房间山摇地动的,“兵变的是王国栋和尚之璋?我印象中,这两个人是尚之孝的人啊。”
“有什么区别吗?”毛渊明一下子没有理解。
孙广越用力扇了扇手中的扇子,狠狠地说道:“区别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