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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芫美     轩辕新明录txt下载     轩辕新明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病终于好了

    “面圣的事情,是有什么麻烦吗?”等吃完饭,邹树人陪着陈世凯等四人前去参观军营,许纬辰才悄悄问毛渊明。

    “可不是嘛。”毛渊明无奈地答道,又把郑克塽掌掴朱和尭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许纬辰听了连连摇头:“这事看上去比梃击案还麻烦啊。”

    “所以啊,皇帝现在闭门谢客,鲍婧只好说他生病,只是时间长了,总有人会有疑问的。明朝出了嘉靖、万历两个不上朝的皇帝,官员们最怕就是见不到皇帝。”

    “不过呢,也不是这么难搞。这一次专程让克臧陪着一起来,本来就是想解决一下你说的董太妃干预追封的事,连着这个掌掴朱和尭的事,一起都解决了吧。”

    “要怎么做?”鲍婧急切地问道。

    “呵呵。克臧这不是去王府见郑经了嘛,下午等他回来,咱们再一块儿说了。”

    “你看你,神神秘秘的干嘛。”鲍婧把脸一沉,作出生气的样子。

    “行吧,先说董太妃的事。”许纬辰见鲍婧生气,便笑着说道,“董太妃其实就是不想让郑克臧继承最大的爵位,至于郑聪是不是应该拿到比漳国公更好的封爵,她并不在意。”

    “是啊,我们也是这么想。”

    “所以克臧有个非常了不起的计划,回头让他自己跟你们说。”

    “切~~”鲍婧越发地不满意,“又只说半截话。”

    “哈哈哈哈……”许纬辰爽朗地笑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郑克臧回到了总督衙门,正式向毛渊明谈起了自己的想法:“我打算求皇上把潮王世子和延平郡王世子的位置让给二弟三弟。”

    “什么?!”鲍婧吓了一大跳,“你是说真的吗?”

    “是真的。”郑克臧非常认真地说道,“如果朝廷追赠爷爷三个爵位,那二叔起码要得一个漳国公,父亲会得到潮王和延平郡王,将来这两个爵位就留给二弟和三弟,就能保他们两个世代富贵了。”

    “那你自己呢?”鲍婧关切地问道。

    “我想过了,我要跟着师父打胜仗,重振大明江山,将来挣自己的爵位,做一个像爷爷一样的大英雄。师父和许大叔都说我的想法有气魄,是不是许大叔?”

    许纬辰一边点头,一边呵呵地笑了起来:“是啊。而且,我们可以趁此机会,让皇上把克臧的官衔晋升为招讨副将军,正式成为一路人马的主将。”

    “好家伙,你这就要大展宏图了啊。”眼看着四年前还是个孩子的郑克臧,已经成了胸怀大志的年轻人,毛渊明感慨不已,鼓励道:“既然你师父也赞成,那我们就按你说的上奏。”

    说到“上奏”,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朱慈炤称病不出,怎么上奏呢?虽然按照朱慈炤登基时发布的诏书,军机处自己处理也合法,但这次的事情总要梳理清楚,让朱慈炤改变对抗心态。

    “这样吧,既然皇上称病,我们就按照他真的生病处理,让朱和尭到前殿来接见克臧。”许纬辰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

    毛渊明微微一皱眉:“让朱和尭接见克臧?”

    “对啊,皇帝生病,让太子召见大臣很合理啊。虽然朱和尭还没有被册封为太子,但论嫡论长,他都是太子之位的必然选择。”

    “啊,我明白了。朱和尭接见克臧,还能找一些大臣陪着,这样就等于向大家宣示,朱和尭是大明皇帝的继承人,而皇上就会看到,郑家对大明皇室是忠心不二的。”毛渊明一下子明白了许纬辰的意思。

    鲍婧一听,立刻催促大家行动:“那就别愣着了,我们一起先过去永宁宫,等三点钟一放学,就让朱和尭升殿接见克臧。”

    “嗯,我再通知几个官员,能去的都去。”毛渊明点头称是。

    上次事件之后,郑克塽被停了学,朱和尭还是照常跟着吴绛雪读书。朱和尭和郑克坦虽然也有三岁的年龄差距,却很说得来,空闲之时,郑克坦悄悄告诉朱和尭,郑克塽其实在延平郡王府里也是横行霸道,孩子们都不怎么爱和他玩。

    下课时间一到,鲍婧就到教室,跟吴绛雪打了个招呼,便带着朱和尭直奔后院,抓紧时间换上礼服。朱和尭问是不是有什么事,鲍婧便嘱咐他上殿接受拜贺时要举止有礼。

    永宁宫本来就不大,鲍婧这么一通折腾,朱慈炤岂有听不到动静的道理,便踱出寝殿,过来朱和尭的房间查看,见鲍婧指挥着宫女给朱和尭换礼服,非常吃惊地问道:“鲍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给和尭换礼服,要见什么人么?”

    “陛下,延平郡王世子、征东将军郑克臧从前线回来,本想要朝见陛下。无奈陛下龙体欠安,为了礼数周全,我们不得不请皇长子恭代。”

    朱慈炤一回头,发现说话的是站在门外的许纬辰,颇有些喜出望外,说道:“许先生,你也回来了?”

    “陛下好些了吗?”

    “这……”朱慈炤一下子显得不好意思了。人人都知道他是装病,他也只不过是呕一口气,现在看到了许纬辰,多少有些尴尬。

    “陛下,您大病初愈,不可操劳,我们还是先请皇长子接见延平郡王世子吧。”许纬辰一句话,把朱慈炤强行定义为病好了,朱慈炤也无法反驳。

    “那……和尭那么小,如何知道怎么接见臣工?”

    “这个好办。”许纬辰见朱慈炤已经进入自己预想的节奏,便笑着说道,“稍后就请皇长子在殿上就座,鲍婧站在他身边指点。陛下和我就站在屏风后面观看,若是有需要,再出场不迟。”

    “好,好。”朱慈炤就坡下驴,连声答应。

    很快,郑克臧和大臣们已经在正殿等候,尤其是葛世振,好几天没见过朱慈炤了,显得非常焦急。

    随着王孝义一声“皇长子恭代皇帝陛下升殿~~”,朱和尭由鲍婧领着从后面走了出来,在正殿中间的宝座上坐下。郑克臧和大臣们赶紧行跪叩礼。

    “众位大臣免礼。”朱和尭还未发育,所以说话还是清脆的童声。

    朱慈炤站在屏风后面,从缝隙里看着郑克臧行了一跪三叩的大礼,心里颇为满意,脸上也有了笑容。

    郑克臧起身之后,向朱和尭陈述前线的战事,为有功将士请功。朱和尭当然不懂如何应对,鲍婧便在他耳边指点:“只管说’知道了’。”

    郑克臧又说,要引见陈世凯等四人,朱慈炤连忙对许纬辰轻声说道:“这陌生人,需要我亲自见他。”

    许纬辰笑着点了点头,又朝王孝义打了个手势,王孝义便大声喊道:“皇上驾到~~”

    这句话一出众人又连忙跪倒一片,鲍婧也赶紧拉朱和尭站了起来,把座位让了出来。

    “众卿平身吧。”朱慈炤慢慢踱到宝座前,缓缓坐下。

    “皇上,您龙体大安了?!”葛世振看到朱慈炤,忍不住立刻就问。

    “呵呵,葛先生费心了,朕这会子是好了一些了。”

    “那就太好了,陛下要保重龙体。不知何日能恢复进讲?”

    葛世振一上来就问经筵的事,朱慈炤也有些无奈,只得笑着答道,“明日就恢复吧”。

    等葛世振兴高采烈地退到一旁,郑克臧便请陈世凯等四人上殿,逐一引见给朱慈炤。

    引见投降官员将领的事情,朱慈炤已经经历过多次了,一般就是温言嘉许,然后按照军机处的提示晋封官职。陈世凯等四人上殿,叩头谢恩之后,朱慈炤便按照许纬辰递过来的纸条上所写,晋封陈世凯为提督,牟大寅为总兵,牟大寅得两个弟弟都为游击。

    “陈世凯,朕看你是久经沙场了,你是哪一年当的兵啊?”

    “呃……”陈世凯稍有些犹豫,“臣是永历年间在四川当兵,蒙皇恩授了忠州副总兵,大寅当年也在臣麾下。后来清军势大,臣不得已降清。”

    陈世凯的话一出口,殿内一阵哗然。谁也没想到,这个归降清将居然是永历旧将。

    朱慈炤却感到一丝不快,敷衍地说了一句“几位将军辛苦了”,便宣布散场。

第十六章 谢恩仪式

    朱慈炤到底哪里不痛快,毛渊明和许纬辰都非常清楚。这些天来朱慈炤纠结的问题之一,就是天下统续的问题,你堂而皇之地提起永历,他自然是不舒服的。

    但是暂时也并不需要额外花精力去解决这个问题。既然朱慈炤“病愈”了,毛渊明就把准备好的奏章拿给朱慈炤看:鲁王朱以海上谥号,在“忠”和“贤”之间选一个,朱慈炤当然知道这两个谥号本身差别不大,但朱以海始终自称监国,未曾称帝,对朱慈炤来说是“忠心可鉴”的极大利好,因此毫不犹豫地选了“忠”字。奏章里还提到,世子朱弘桓到年底十二月也将年满十五,届时就能继承王位。

    至于追封郑成功的事,朱慈炤虽然不怎么热情,却也不敢说不同意。毛渊明请朱慈炤看过了册封的诏书之后,当着他的面盖印。

    等到第二天上午,毛渊明和许纬辰陪着礼部侍郎郑斌直接到王府,向郑经、郑克臧、郑克塽、父子三人宣读诏书,正式追封郑成功为潮王、延平郡王、漳国公,谥号为“武”,称潮武王,册封郑经为潮王、延平郡王,追封郑聪为漳国公,册封郑克臧为潮王世子,郑克塽为延平郡王世子。

    郑经对军机处的这个决定非常惊讶,因为上次董太妃发作的时候鲍婧在场,显然毛渊明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却并未改动诏书的内容。但紧接着,郑经就目睹了更加令他惊讶的一幕:郑克臧谢恩之后,掏出来一份奏章,要求辞去潮王世子之位,让与弟弟。

    郑经显然对郑克臧的这个举动缺少心理准备,但看到许纬辰笑呵呵地接过奏章,也心知此事必定是郑克臧与穿越者们已有默契。再一深思,发现郑克臧此举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方案,董太妃自然是无话可说了。只是唯一遗憾的,是郑克臧无法继承郑成功的爵位,不过既然郑克臧愿意,郑经也就不必反对。

    毛渊明、许纬辰与郑斌一起完成了仪式,便揣着郑克臧的奏章告辞出来,毛渊明直接回军机处重新拟旨,再给朱慈炤御览盖印,许纬辰则趁着空闲,直接找李科罗解决一下他的买地纠纷。

    新拟的诏书内容是免去郑克臧的潮王世子,改授招讨副将军,郑克塽晋位为潮王世子,郑克壆获封延平郡王世子。朱慈炤也对这个结果大为惊讶,毛渊明于是便对朱慈炤夸奖郑克臧志向远大,非凡人也,朱慈炤自然又是一阵疑虑。诏书拟成盖印之后,就由郑斌单独去王府再宣旨一次,毛渊明留在永宁宫,安排第二天的事情。

    次日上午,郑克臧三兄弟和郑克坦一起,到永宁宫谢恩。郑经因为行动不便,就上了一道谢恩表章代替。

    谢恩的仪式是经过精心准备的。正殿里的格局,皇帝朱慈炤和皇后胡氏身着礼服,并肩而坐,皇长子朱和尭站在朱慈炤的身边,连朱和㞷也被侍女抱着,站在了皇后的另一侧。毛渊明、许纬辰和鲍婧则在正殿的侧面站立。

    王孝义引着兄弟四人进入殿内,郑克臧为首,先是呈上了郑经的谢恩折子,然后跪下向朱慈炤一家磕头。

    朱慈炤虽然对这个年轻人有些疑虑,不过看到郑克臧恭顺的样子,便温和地说道:“你是国姓成功之后,将门虎子,出任招讨副将军是众望所归,盼你为国效忠,建立战功,不负先祖的威名。”

    郑克臧马上表示自己一定不负皇恩,重振大明。磕了头然后起身。

    郑克臧起身之后,就轮到郑克塽了。可郑克塽一抬头,发现朱和尭竟然站在皇帝身边,自己如果跪下磕头的话,那就是要给朱和尭磕头了,便僵在了原地。

    郑克臧不知道之前的事情,对弟弟这个无礼举动十分不满意,严厉地出声呵斥:“克塽,还不快些向皇上谢恩。”

    “郑克塽,你若还在皇上面前无礼,朝廷可以立刻褫夺你的潮王世子。”许纬辰接着大声说道。前一天晚上毛渊明、鲍婧和许纬辰商议,趁着谢恩仪式,让郑克塽向朱慈炤全家下跪,杀一杀他的气焰,如果郑克塽无礼,需要有一个人出来呵斥他,许纬辰便说,毛渊明和鲍婧常在杭州,和郑家人日常相见,暂时不必做这个恶人,就由自己来好了。

    郑克塽虽然小霸王性格,但对比自己大了八岁的哥哥还是非常敬畏的,再加上许纬辰的训斥和威胁,只得来到正殿中央,跪在地上,马马虎虎地磕了三个头,把郑克臧所教谢恩的话说了一遍。

    按照仪式,郑克塽磕完了头,朱慈炤应该像刚才一般,嘉奖勉励几句。然而朱慈炤并没有出声,把郑克塽晾在了地上。

    郑克塽毕竟还是个孩子,居然挺直了身子抬头看朱慈炤。郑克臧见此情形,连忙一步跨到郑克塽的身边,把他的头再次按了下去。鲍婧这才取出一张纸条递给朱和尭,朱和尭便向前跨了一步,照着纸条念道:“郑克塽,朝廷念国姓成功往日功勋,追封为潮武王,你既是国姓之孙,郑经之子,立为世子,应以父祖为表率,谨言慎行,克己待人,断不可恣意妄为,滋生事端。”

    朱和尭念完,郑克臧大吃了一惊。这段话显然不是谢恩仪式上礼仪性勉励的话,而是非常直白的斥责,连忙看向了许纬辰。

    许纬辰只是轻轻地摇头,示意郑克臧不要出声。

    郑克塽谢恩已毕,就轮到郑克坦。郑克坦比郑克塽还小几个月,人却比郑克塽机灵许多,平时也更受众人欢迎,跪下磕头之后,朱和尭就想上前搀郑克坦起来,被鲍婧一把拉住。朱慈炤也温言夸奖了郑聪为国捐躯的英勇行为,鼓励郑克坦以父亲为榜样,忠于大明。

    郑克坦起身之后,又和郑克臧一起,扶着只有四岁多的郑克壆向皇帝谢恩。郑克壆笨拙地学着哥哥们的样子,给皇帝磕头,引起哄堂大笑。谢恩仪式总算在一种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

    陪兄弟四人前来的小郡主、黄和娘、赖氏等人,都被拦在了外面。等谢恩仪式结束,三个较小的孩子都飞也似的往外跑,找各自的妈。郑克臧一脸疑虑,悄悄地问许纬辰到底是怎么回事。许纬辰只得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告诉郑克臧不要声张,否则对大家都不利。

    郑氏的一大家子人走了之后,轮到朱弘桓和黄百家到殿上见朱慈炤——朱弘桓当然是谢恩,谢朝廷追谥朱以海之恩,黄百家则是被毛渊明专门叫来,准备和朱弘桓一起领受诏书,去金门岛上的朱以海墓,祭奠朱以海。之前有好几个人上奏,要求朝廷与耿精忠开战,讨平这个逆贼,黄百家就是其中为首的一个。毛渊明这一次也是有意安排他去金门,实地看看那里的情况,再反省一下与耿精忠开战这个要求是不是合适。

    相比郑家子弟,常年寄人篱下生活的朱弘桓显得黑瘦,和他的二姐颇为相似,身高也比同龄的郑克臧矮了一些,说话更是谨小慎微。朱慈炤虽然并不了解这个远枝亲戚,但对朱弘桓唯唯诺诺的态度也有些物伤其类的感慨,仿佛在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赐给了一百两银子的路费,让他们择日启程。

第十七章 郑智婚宴

    郑克臧在杭州并不能逗留太长时间,前线的战局急需许纬辰和陈世凯等人抓紧回去支援。受封招讨副将军之后,郑克臧只是再与家人吃了一顿饭,第二天便重新赶赴前线。

    朱弘桓比郑克臧晚一天离开,同行的有黄百家和王建国、高正飞,除了前往金门祭祀鲁王朱以海之外,还要向刘国轩颁诏,授予他一等武平伯的爵位。

    郑成功追封为潮王之后,郑聪以下的郑成功诸子郑明、郑智、郑裕、郑温和郑柔,都受封为一等轻车都尉。轻车都尉这个世职现代人比较熟悉,那就是因为洪承畴被清朝封为了三等轻车都尉,引申出了“做汉奸没有好下场”的结论。其实清代轻车都尉世职还是比较高的,相当于正三品,绝大多数科举出身的人当官也未必能当到正三品。而郑智们受封的一等轻车都尉则是个正四品的世职,上面还有一层护军都尉,然后才是男爵。

    但无论如何,正四品世职比《红楼梦》里贾珍捐的五品“龙禁尉”高了一级,当然也就更加风光。郑智的婚事由林氏主持筹备,鲍婧负责安排一些辅助事宜,比如洪磊的家暂时安在了驻防城内,但迎亲的过程要被全杭州的市民看到,以彰显郑府的威仪,因此婚礼当天花轿的路线是从洪家出发,穿过驻防城的东门花市门,在杭州城里转上一大圈,才又从延龄门回到驻防城里。鲍婧组织了几十个育婴堂的孩子,打扮得喜庆可爱,充当花童,跟着花轿装点喜庆气氛。

    郑家的几个公子原本都住在王府西三所以北一溜小院里,现在郑智要结婚了,自然要搬出王府自立门户,鲍婧便为他选了唐云沛设计的新式住宅中的一处,并且从育婴堂挑选了两位十六岁的姑娘,送给他当婢女——这个举动莫说林樱、苏沐汀等人无法接受,连鲍婧都有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在习惯了男女平等的穿越者们心目中,这种把人当奴婢送来送去的行为实在是良心不安。毛渊明也只能劝解鲍婧,这个时代自有这个时代的规则。

    大婚的正日子定在了五月初八,是个黄历上说的好日子。洪磊当然要从苏州赶回杭州,来参加大女儿和郑智的婚礼,陆希星也跟着回来,说是顺便带一些苏州的特产回来,分送皇室和郑家。

    婚宴之上,鲍婧和女生们依旧是陪着小郡主、阿兰等人,男穿越者们自成两桌,陆希星便给毛渊明、常镇业讲述苏州当地的情况:康亲王杰书依旧是逡巡不进,在南京周围防御,常州府一带则被当地士绅实际控制,官员们纷纷逃回南京,杰书只能假作不知,默认当地成为两军之间的缓冲带。

    常镇业最关心的还是苏松两府的夏粮征收,苏松两府一直以来都是天下税赋之首,明军占领两府之后,军机处非常寄望当地的财富能够支持南线的战事。陆希星则说,征税这件事头绪繁多,自己和洪诚丘加上洪磊也是疲于应付。倒是吕宪华和潘兴在当地训练军队,重新修筑吴淞口炮台,搞得有声有色。

    “那……慕天颜那边有没有新的进展?”议和,一直是军机处和清军斗争的手法,毛渊明也很关心这件事。

    “有几次书信来往,但是没有实质进展,对方总是老调重弹,说是招抚可以,议和不行,所以我们也没太理会他们。”

    “那现在长江口被我们完全控制了,清军应该很难受吧?”常镇业问道。

    “好像也没什么难受的。”陆希星想了想,“有船出不了长江口才叫难受,他们现在连船都没了,没什么好难受的了。”

    “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对了,清军在海面上没了声息,那我们能不能因此展开贸易,增加收入啊?”毛渊明又问道。

    陆希星皱着眉头想了想:“和谁去贸易?日本那边没戏,朝鲜又是个穷地方,就算有些高丽参之类的贸易,也撑不起大局啊。”

    “朝鲜……”见陆希星提到朝鲜,常镇业好像想到了什么事。

    “有什么想法,说说看啊。”

    “朝鲜那边倒是可以派一艘船去试试看,就扮作是贸易,装点稻米、丝绸之类的,不是为了赚钱……”常镇业缓缓地说道。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把大明再兴这个消息告诉朝鲜君臣,看看他们的反应。”常镇业招手,让几个人把头攒到一块儿,压低了声音说道,“现在这个时候,虽然朝鲜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朝鲜君臣还心怀大明,多少是一个可以拉拢的对象。”

    “有道理啊。”毛渊明也轻轻地感慨道,“胖子,对朝鲜君臣有什么了解吗?”

    “了解不多。”孙广越这次终于没有再摇扇子,轻声说道,“不过我记得,在永历去世和三藩之乱之间,曾经发生过一起东宁商船遭遇暴风雨漂流至济州岛的事件,叫作’丁未漂人事件’。”

    “’丁未漂人事件’?那就是发生在丁未年的。今年是丙辰年,那就是九年前的事情啦?”常镇业很快心算出了事件的时间。

    “差不多吧。反正这些人被救起之后,就告诉朝鲜国王,自己是大明延平郡王郑经派往日本的的官商,并让朝鲜君臣认为明朝依然存在。朝鲜国王因为惧怕清朝的压力,决定将这批人押送至辽东,交给清朝处置。这些人最终全数被杀。”

    “所以说,朝鲜对待大明的态度并不友好?”

    “也谈不上不友好,毕竟清廷强大,朝鲜孱弱,朝鲜君臣不敢得罪清廷也是可以理解的。”孙广越接续解释道,“’丁未漂人事件’之后,朝鲜君臣为了避免麻烦,规定日后漂流至朝鲜者,一律就地遣返,不再惊动清廷。或许在他们心里,还是想要保护大明官民百姓的。”

    “若是这么说,确实可以试试。”毛渊明转而对着陆希星说道,“希星,要不你回去之后,就派搜船去试试看?”

    “我回去研究一下吧,还是要先研究一下朝鲜的制度,万一船去了被他们抓起就不妙了。”看表情,陆希星似乎把握不大。

    “行,那你看着办吧。”

    “各位毛利国大人,洪某来给各位敬酒了。”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众人连忙都站了起来。

    “啊,洪大人,恭喜恭喜。”毛渊明一看是洪磊,连忙满脸堆笑的说道。

    洪磊显然已经喝了不少,脸上喜气洋洋,举着酒杯对众人说道:“今日洪某嫁女,感谢各位赏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

    “哪里哪里,洪大人与王爷结亲,我们正应该来道喜。”毛渊明说着,让大家都把酒杯举了起来,“来来来,我们敬洪大人一杯,都沾些喜气,哈哈哈哈……”

    “毛先生客气了,客气了。”洪磊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说道,“洪某知道,当日在东宁,是有些得罪之处,不过那也是因为不知道各位对大明和王爷的忠心。彼一时,此一时。如今正是和衷共济,为王爷立功的时节,洪某自罚一杯,日后还请各位多多照应。”

    “洪大人千万别这么说。如今苏松一带政务繁忙,全赖洪大人运筹,可称得上是王爷的臂膀啊。如今五爷成了洪大人的乘龙快婿,两家是越发亲近了。”面对洪磊的示好,陆希星连忙用一句恭维送了回去,过去一段时间在苏州的相处,陆希星和洪诚丘对洪磊的观感确实有所改善。

    “唉,我那新女婿说,急着去南边打仗立功。你们看看,新婚燕尔的就要走,这让我怎么放心得下。”洪磊趁着酒兴,对郑智有些埋怨。

    毛渊明只得挑好话劝慰:“洪大人放心,五爷到了南边,肯定能立功受奖,再过几年必能更进一步,令千金也跟着受用不尽呢。哈哈哈哈……”

第十八章 不能叫刘德华

    王建国和高正飞是第一次搭档出任务,王建国的任务是给刘国轩传旨,晋封武平伯的爵位,而高正飞的工作则是将两架热气球送往前线,教会前线的将士使用。

    船出了钱塘江到了海上,再行三、四天就能到达金门。一路之上,朱弘桓只是沉默不语,儒生黄百家和销售王建国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高正飞更是个死宅程序员,气氛一直很沉闷。

    直到第四天中午,船才在金门码头靠岸。因为事先无人知道朝廷会派人来,岸上的也就没有什么欢迎仪式。下了船一问才知道,刘国轩的大本营驻扎在的海澄,岛上仍由江胜、丘辉二人坐镇。

    江胜和丘辉没有见过四人中的任何一个,而且两人都是海贼出身,缺少待人接物的礼节,因此见面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只能邀请大家前去营中吃饭喝酒。

    四个人固然都不擅长,或者说不喜欢喝酒,但面对这两个粗人,也只得如此了。更糟糕的是,江胜和丘辉说话口音都非常之重,这也难怪,毕竟两人都是潮汕一带的海贼,说官话的能力约等于零。两人倒是热情,不停地劝大家多喝,朱弘桓只能以年幼推辞,不料江胜对此颇为不悦,说自己十岁起就会喝酒,朱弘桓马上就要十五了,大声说“怎么能不会喝酒,不会喝酒还是男人吗?”,弄得朱弘桓非常尴尬。

    好在王建国曾经是个商科出身的销售,特别善于应酬,借着随行的礼部官员的翻译,不停地和二人东拉西扯,一顿午饭吃到下午两点多,才算收场。

    岛上也没有什么好的住处,四人最终决定还是住在船上,并且告诉江胜和丘辉,派人通知刘国轩,就说明天会去海澄那里,为他传旨授爵。

    第二天清早,王建国上岸找江胜和丘辉,想落实一下去见刘国轩的事,结果江胜连说带比划告诉王建国,刘国轩昨天连夜派人送信过来,说是今天要亲自过来接待,众人不必过去海澄了。王建国一想,这样也好,正好抓紧时间准备仪式,排场也要搞得大一些。

    果然,临近中午时分,刘国轩的船队缓缓停靠在了金门的码头。来的船有好几艘,足足带了数百名手下。当然,一起来的还有姜承志、蒋一正和陈枫。

    王建国许久没有见到姜承志等人了,非常高兴地与三人拥抱,感谢三人在前线辛苦。

    刘国轩换了一身鲜亮的红色外袍,显然是准备好了来接受爵位。跟在刘国轩身后的,是三个侍卫打扮的年轻人。

    “啊,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三位是刘都督的三位公子:德任、德仁、德杰。”姜承志连忙热情洋溢地说道。

    王建国仔细看了看,刘德任和刘德仁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才俊,刘德杰稍微年轻一些,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然三人都比王建国小不了几岁,但因为穿越者们和刘国轩平辈论交,因此三人行礼时都自称晚辈,王建国赶紧表示不必拘礼。

    礼部的官员早已把封爵仪式用的香案准备妥当,就在江胜和丘辉大营军帐门口,众人一起从码头走到军营里。一路上,王建国悄悄地对姜承志说,刘家三个儿子都叫德X,再生一个岂不是可以叫刘德华。姜承志则趁机嘲笑王建国没文化,德任、德仁、德杰的第三个字都是单人旁,只不过杰字简化了,繁体的“傑”字是有单人旁的,刘国轩就算再生也不会叫刘德华。

    封爵仪式的过程比较简单,刘国轩父子四人跪在香案前,由王建国宣读册封的诏书。诏书宣读已毕,刘国轩父子磕头谢恩,然后礼部官员将伯爵的冠服和册书颁赐给刘国轩。刘国轩的三个儿子也因为父亲的缘故,获封五品世职骑都尉,同样也有袍帽赐予。

    仪式结束,自然又是饮宴庆祝。这一次王建国有言在先,实在是不能喝酒了。刘国轩因此哈哈大笑,说江胜、丘辉等人无酒不欢,不如分开两桌,各吃各的。

    朱弘桓虽然年幼,却是颇为知情识趣,或许是长期寄居东宁所形成的性格,第一个举杯向刘国轩祝贺。穿越者和礼部官员的实际权力都比朱弘桓大,但名义上他是爵位最高的鲁王世子,由他带头向刘国轩敬酒才合礼数。

    刘国轩看上去颇为高兴,频频举杯与众人应酬,又吩咐三个儿子向大家敬酒致谢。蒋一正又提起,刘德任和刘德仁已经入伍参战,前次攻打惠州,两人就有击败数十尚之孝部下,杀死一名把总的战绩,又说刘德杰虽然年少,也很有用兵的头脑,常有巧妙的建议,总之就是将门虎子。

    王建国对军事不在行,也不知道蒋一正所说是实情还是仅仅为了吹捧刘国轩,便说起此行的另一大任务:祭拜鲁王墓,并且给鲁王上谥号。鲁王朱以海的生辰是五月十五,也就是第二天,因此必须在今天下午就准备停当,不能耽误了明天的祭祀。

    刘国轩听完,表示会全力安排,并且告诉大家,鲁王比国姓爷晚半年去世,去世时身边还有不少大明的官员,因此葬礼还算隆重,圹志也是宁靖王朱术桂所纂。鲁王墓规模虽然不大,但是墓边有农户照料,以前在东宁时,王爷每年都会派人祭扫。金厦两岛虽然历经战乱,鲁王墓倒也未受打搅。今年清明节的时候,自己还带人去祭扫过。

    朱弘桓是遗腹子,虽然出生于金门,但很小就被姐姐二郡主带到东宁宁靖王府生活,从此也再未踏足金门,因此从未见过父亲的墓。见刘国轩如此说,便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刘国轩行了一礼,感谢刘国轩对父亲坟茔的照顾。刘国轩连忙起身还礼,口称“不敢当”。

    军中的酒宴不像在杭州,没有什么菜品轮次的概念,只是酒肉管够,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便散席。刘国轩命刘德杰带领黄百家和礼部的官员前去鲁王墓勘查,准备次日的仪式。

    姜承志等人跟着王建国上船,才又说起,福建一带的形势大有变化,这次回去需向军机处说明,早做准备。

    “什么情况?”王建国虽然不喜欢打仗,但是军情该听的还是要听。

    “是这样的。本来刘国轩来了之后,形势逆转得很快。我军击毙了江元勋,收复了金厦附近好几个县,顺势攻取漳州,还夺下了原属于平南王尚可喜的潮州和惠州。”

    “那不是挺好吗?有什么隐情吗?”王建国问道。

    姜承志笑着摇了摇头:“隐情倒是没有,都是明牌。大家都知道的,就是尚可喜的大儿子尚之信劫持了尚可喜,宣布反清了。”

    “那就更好了啊。”王建国越发不明白了。

    “怎么说呢。从反清的整体形势来说,当然是好的,又多了尚之信一家的力量。但就我军在福建的局势来说,反而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是啊。”蒋一正补充道,“我军现在占据了潮州、惠州和金厦一带,军队数量增加到了近三万人,刘进忠、王进功、赵得胜、吴淑等将纷纷率军来投。这些人有些就是明朝旧将,有些是在清郑之间反复多次之人。”

    “那也比没有好啊,听上去形势不错。”

    “不过呢,吴三桂已经兵进广东,尚之信起事之后,向吴三桂提供军饷,并且接受了吴三桂’辅德公’的封号。吴三桂因此派人来,说是调解我们两家,让我军把惠州交还给尚之信。”

    “这个要求有些无理了吧?”

第十九章 变成军阀?

    “单纯说无理当然是无理的。不过呢,从军事上讲,惠州对于我军来说,确实有些鸡肋。”蒋一正解释道,“惠州和潮州都处于广东沿海,中间隔着山区,而惠州离广州很近,如果惠州发生战事,从广州增援比从潮州甚至金厦增援容易得多。”

    “是啊,你想想,大革命时期,孙中山和陈炯明就是在广州和惠州之间作战,近的很。”姜承志怕王建国理解不了地理上的距离,连忙又举了一个近代史上著名的例子。

    “所以,放弃惠州是一举三得:给了吴三桂面子,缓解了和尚之信的关系,还避免了我军陷入战线绵长处处防守的困境。”蒋一正继续说道。

    “咦,那你们说了那么多,全都是好事,那还有什么担忧的呢。”王建国也是越听越糊涂。

    “问题就是,尚之信起事之后,福建和广东的其他地区分属耿、尚两家,名义上我们已经不再和清朝接壤了。也就是说,这里的三万大军要么坐着无所事事,要么就必须和耿精忠、尚之信之一开战。”姜承志这才小心翼翼地揭开谜底。

    蒋一正也点了点头,补充道:“而且,耿精忠之前和我们发生过战争,还杀死郑聪这样的重要人物,大家心里其实都明白,相互之间是不信任的。对于耿精忠来说,有我们在身后,脖子后面也是凉飕飕的。”

    “所以两家迟早要开战?”王建国终于明白了。

    “对,刘国轩就是这么认为的。当然啦,也不需要刘国轩认为,我们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之前江元勋偷袭金厦,就是耿精忠的一次尝试,无非是失败了。但耿精忠应该不会死心。”

    “那你们想要我回去对军机处怎么说?”王建国对军事没有兴趣,觉得自己能做的就是向军机处报告情况。

    “嗯,我们和刘国轩研究过,现在耿军主力还在浙南与清军对峙,暂时不会有行动,但如果浙南战局有变化,耿精忠随时有可能动手。到时候,不但这里又要有腥风血雨的大战,连浙南那边也要千万小心,耿精忠背刺可不是好玩的。”

    王建国听完,点头说道:“行吧,我一定把你们意思带到,让军机处和绍宽他们做好准备。”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你要提醒大官人和绍宽他们。”姜承志忽然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王建国也跟着压低了声音,把头伸向姜承志。

    “刘国轩这里,从上到下都是福建将领、福建士兵,我们几个其实没办法控制刘国轩,他军阀化的趋势已经非常明显了。”

    “这样啊?”这下王建国也有些惊讶,“那会不会对你们不利?”

    “这倒不会。一来,刘国轩和我们无冤无仇,而且我们是郑经任命的军机处委员,他不至于对我们不利,二来,陈永华现在把福建巡抚衙门设在了漳州府,名义上他才是这里的最高官员,有他在,刘国轩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刘国轩现在处理军务都是独断专行,这倒是一点不假,虽然也会知会我们一声,不过仅是出于礼貌而已。”

    “我明白了,这事情我也要跟大家说一下,让大家有个准备。”

    王建国本来心情不错,被姜承志和蒋一正一番说辞之后,感觉略微有些郁闷,好在这一趟来金门的工作并不多,第二天祭祀了鲁王墓,就可以回家了。

    刘国轩倒是对祭祀鲁王墓的事情非常重视,派人帮忙搭建了临时祭坛,还派了很多士兵到场壮大声势。礼部官员一早在祭坛上摆了香案,等人到齐了之后就开始。

    鲁王墓规模不大,和明代规制的亲王墓相去甚远,没有神道享殿,只有墓圹本身,虽然拾掇得非常整洁,但略显寒酸。

    祭祀仪式开始,先是由礼部官员宣读了诏命,以朝廷的名义追谥朱以海为鲁忠王,然后由朱弘桓亲自念诵祭文。祭文由黄百家执笔撰写,文辞华丽,但黄百家对鲁王生平并无多少了解,整篇祭文显得华丽而空乏。

    祭祀已毕,朱弘桓即向刘国轩辞行,说是要马上回杭州向皇上回奏。刘国轩本来也无意多留朱弘桓,只是因为高正飞训练士兵们操控热气球还没有完成,因此强留众人又住了两日,到五月十七日才启程出港。

    等一行人回到杭州,已经是五月二十一日的下午,进城之后抓紧时间先去见了朱慈炤,报告事情圆满完成。朱慈炤对祭祀鲁王墓的事情倒是有些兴趣,问了朱弘桓不少细节,并且询问鲁王原本山东封地的陵园的情况。朱弘桓生在金门,迄今为止从未离开过闽浙二省,对山东老家的情形并不清楚,只是说当年父亲下葬时,宁靖王朱术桂所撰写的圹志曾提到“指日中兴,特旨赐谥、改葬,此亦足偹考订云”,现在看来,父亲的墓葬规制较为简陋,如果将来有可能,希望另择地方兴建陵墓迁葬。

    朱慈炤对朱弘桓的这个要求颇为上心,等朱弘桓走了之后,便问毛渊明能不能把朱以海迁葬到杭州。毛渊明考虑了一下,回答说:“杭州和鲁王家族并无关系,迁葬杭州似乎理据不足。何况,如果要迁葬,应该以山东或者应天为首选。现在迁葬杭州,会给人以朝廷想偏安江南的印象。”

    朱慈炤见毛渊明说的有理,也就不再说什么。

    王建国一路上忐忑不安,等毛渊明处理完朱慈炤这里的事情,便约上众人一起吃晚饭,抓紧转述姜承志和蒋一正的话。众人听罢,都觉得形势严峻,战局阴晴未定,刘国轩若是坐大,也是一件麻烦事。

    常镇业见几人烦恼,笑着说道:“我们以前读史,经常嘲笑皇帝猜忌武将,没有用人不疑的魄力。其实在通讯能力很差的时代,沟通很困难,猜忌才是正常现象。你看,我们现在不也是在猜忌刘国轩吗?”

    “哈哈哈哈。说得也是。”孙广越吃饭的时候,终于可以把扇子放下,握着筷子,“其实军头坐大这件事,有很多复杂的因素起作用,不见得掌握了兵权就会变成军阀。南宋初期,为了抵抗金军南下,宋高宗完颜构采纳范宗尹的意见,允许韩世忠、岳飞、刘光世、张俊、吴玠、吴璘等武将形成藩镇,驻军地区的军事权、行政权、人事权几乎都被这些军头掌握,但事实证明,后来完颜构收回这些人的兵权,也并没有花太大了力气,除了吴氏兄弟在四川实在太远,形成了事实上的割据之外,韩岳刘张等人都轻易被解除兵权调到朝廷。”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刘国轩不会变成一个割据军阀?”毛渊明听孙广越说了这么长一串典故,倒也颇为心服。

    “我觉得暂时不会。”常镇业非常有把握地说道,“一个人要割据,先要完整掌握一个地区的军事权、行政权和人事权,然后才能收拾人心巩固统治。现在福建巡抚还是陈永华,任命官员也由陈永华和朝廷沟通之后进行,刘国轩无非是在军中得以独任而已,离开藩镇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说的也是。现在与其担心刘国轩割据,还不如先考虑一下和耿精忠的关系,这人实在太无耻,我很担心他会背刺绍宽他们。”毛渊明听完常镇业的分析,也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

    “这事情倒是非常可能,要不我们再写一封信,送去给绍宽,把情况跟他介绍一下,让他多加注意。”常镇业马上提议道。

    “行,那一事不烦二主,就由你来写吧。”

第二十章 李邺园举师起义

    然而,浙南的形势发展却以一种既出乎刘国轩意料,又不符合军机处预想的方式在演进。

    六月初七的上午,常镇业依旧坐在总督衙门的正厅里,和其他人一起处理公务,一个书吏进来禀报说,有一个从前线来的官员,正在总督衙门的门口等着。

    “叫什么名字?什么官衔?”

    书吏答道:“他倒是没说是什么官职,只是说自己叫梁允植。”

    “梁允植?”常镇业几乎要跳起来了,“赶快叫他进来!”

    “梁允植是谁?”王建国问道。

    “原来清朝的钱塘知县,我们攻陷杭州之后,他不肯投降,被我们送去见李之芳了。”

    “咦,这么说来,这人是李之芳派来的使者?”王建国顺理成章地猜想。

    “不知道,见了就知道了。”

    梁允植一走进总督衙门正厅,常镇业就更高兴了。只见梁允植已经剪了发辫,换了明制的官服,站在大厅中央,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哈哈,梁大人,你终于弃暗投明,归正朝廷了?”常镇业兴奋地问道。

    “回常大人,不是下官归顺朝廷了,是制府李邺园举师起义,归顺朝廷了。”梁允植继续恭恭敬敬地答道。

    “什么?!”常镇业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李之芳举师投诚?!快详细说说。来人,给梁大人看座,上茶!”

    常镇业说着,自己端了把凳子,直接来到了梁允植面前坐下,接着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允植理了理衣服坐下,又接过茶来喝了一口,便开始讲述浙南的战斗。

    自从陈世凯和牟大寅投降明军之后,李之芳已经没有战心,原本打算固守衢州,以待后援,不料耿军的西路军白显忠部从皖南一带南撤,攻取了江西信州的几个县,清军从江西向衢州运送粮食的通道就在白显忠的威胁之下。李之芳本来打算率军向西,撤入江西再徐图进取,结果手下的军队大部分都是耿精忠起事之后募集的浙江兵,这些浙江兵不愿离开家乡,听说要去江西,纷纷逃散,或者直接到明军大营投诚。到五月下旬,李之芳手下的兵力已经不足万人,而且士气低落,此时再向西经过白显忠控制的区域,那差不多就是送上门去被白显忠屠杀。正在李之芳犹豫之际,明军的使者送来一封以陈世凯的名义写的信,信里劝李之芳及早投降,并且说大明朝廷许诺确保其本人的官爵。

    李之芳并非贪生怕死或者贪图爵禄之人,但此时若不投降,只能作无谓的牺牲。更何况,清军内部比较一致的声音是,耿精忠是个反复无常的逆贼、小人,而郑军则是大明孤忠,若是投降耿军,必为人耻笑,投降郑军虽然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毕竟自我感觉没有那么丢人。因此,李之芳最终决定向郑军投降,并且亲自徒步到明军大营献降。项绍宽接受了李之芳投降之后,便派梁允植先来杭州,报告有关事宜。

    常镇业听完梁允植的介绍,内心十分感慨。浙南的“三国演义”,总算以一种对明军最为有利的方式结束,实在是值得庆祝。而且项绍宽非常大胆地派梁允植一个人来杭州报告,显然也是一种为将者的大度,让梁允植感受到被信任的感觉。

    “那,绍宽有没有军报让你带过来?”常镇业又问道。

    “有。”梁允植答应一声,从身上摸出来一个布包,打开之后取出小铁盒子,小心翼翼地递给常镇业。

    能打开小铁盒子的钥匙一共四把,暂时由毛渊明和常镇业各持一把,项绍宽和许纬辰各持一把。常镇业取出钥匙,打开铁盒,里面是一份详细的战报和一份有功人员名单,另外还有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常镇业把信揣在了怀里,又翻了翻有功人员名单,其中特别提到,李之芳举师反正有功,给南京兵部侍郎衔署理江西巡抚,另外还保举了清军投降的副将、参将、游击等数十人。

    “好啊,如此大胜,一定要奏报皇上知道。”常镇业又想了想,说道,“梁大人还没见过大明皇帝吧,我先安排你去休息,过几天皇上会召见你的。”

    梁允植马上起身行礼,表示感谢,然后在书吏的陪同下到馆驿歇息。

    梁允植一走,王建国等人就围住了常镇业,抢着战报来看,然后纷纷称赞前线大有功劳。常镇业对为那封信颇有疑问,便独自进了偏厅,坐下拆开信来读。

    信里的内容是,李之芳投降时,手下还有近两千八旗军队,带队的是副都统沃申和石调声。其中沃申是钮祜禄氏的老女真人,不愿投降,带队向西自行突围,生死未知。石调声是汉军镶黄旗人,带着手下数百人跟着李之芳投降了。现在的难题是,这些八旗家属都已经被屠杀殆尽,虽然石调声口口声声说情愿投降,之前的事情都是战场相见各为其主,但这几百人若是全部放在前线,万一生出乱子,很难收拾。所以,许纬辰对这些人进行了仔细的鉴别,在杭州没有亲属的一百多人被拆分编入各营,其余五百人多打算以军校短训的名义送来杭州,让杭州军机处把他们送往苏州前线。

    常镇业读完信,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便跟王建国交代了几句工作,出了总督衙门直奔永宁宫,找毛渊明商议。

    毛渊明看到信,未免也大吃了一惊。因为没有参加过杭州战役,事后听别人说起杭州战役时,也没有详细了解战后的情况。乍一听到“屠杀了驻防城里几乎所有的八旗家属”,着实吓了一大跳:“老许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啊?当时一时爽,后遗症很多啊。”

    常镇业是当事人之一,因此倒是较为淡定,解释道:“当时也是形势所迫。一来杭州城刚刚攻克,城内人心不定,二来杭州城中百姓对清军八旗深恶痛绝,三来满人以投降为名,刺杀项绍宽,虽然没有得手,却也杀死了万宏等人。结果当时的气氛就变成了人人喊杀,许纬辰也是不得已才下决心屠城的。”

    “唉,或许是这样吧。”毛渊明叹着气摇了摇头,“那现在怎么办?这五百人多送来杭州,对我们来说也是不稳定因素啊。”

    “信上说了,可以把这些人送去苏州前线。”

    “有什么区别吗?”毛渊明挠了挠头,“送去给吕宪华,也是给他增加负担。”

    “我猜,老许的意思是,让这些人去苏州,然后他们就能伺机逃跑,去投奔杰书了。”

    “啊?”毛渊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也是猜的。”常镇业见毛渊明惊讶,笑嘻嘻地说道,“从最安全的角度来说,老许应该要求我们把这些人杀了,但从信上的意思来看,老许显然不希望再大开杀戒,所以才说把这些人调去苏州,让他们自己跑光算了。”

    毛渊明叹了口气,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无奈地说道:“那就只好这么办了。你给老许写封回信,让他妥善安排。这五百多人送过来的途中,可别生出什么事端来。”

    “这个没问题。不过我们这里也确实需要准备准备,杭州城防兵力只有两千多,他们五百多人来这里,也是一支不容忽视的武力,万一生出变故,杭州城里可都是重要人物。”

    两人商量已定,正准备开始写回信,门帘一挑,鲍婧从外面走了进来,气呼呼地大声说道:“胡闹!简直就是胡闹!”

第二十一章 家法伺候

    “发生了什么事?婧婧你咋这么大火气?”毛渊明连忙陪笑着问道。

    “别婧婧、婧婧的。”鲍婧丝毫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又出了事了,他们郑家又出事了。”

    “什么事这么严重?”常镇业见鲍婧难得地发这么大的脾气,只得换了一副严肃脸,认真地问道。

    “你们说吧,这郑家人是不是都是色鬼投胎啊?刚才去女校,秦九儿告诉我,郑家的七公子郑裕借着来看侄女的名义,公然调戏女学生。”鲍婧忿忿地说道。

    “那还好,是调戏女学生,不是强奸女学生,也不是调戏秦九儿。”常镇业见事情不大,总算放下心来。

    “你别逗好不好?”鲍婧的语气却一点没有缓和,“育婴堂的女校是给女孩子上学的,不是他们郑家的储秀阁。从我们第一次见到郑聪的时候,他就对秦九儿动手动脚,现在郑裕也是这么个德行,我看将来郑克塽,也是这路人。”

    毛渊明见鲍婧怒气不消,笑着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鲍婧身边,拍了拍鲍婧的肩说道:“你也别生这个气了。古代权贵之家可不就是这样嘛,谁家还不出几个纨绔子弟呢。再说了,那个被调戏的姑娘怎么样?”

    “什么叫’那个’被调戏的姑娘,那个郑明跑到女校里,动手动脚,摸一个又一个,吓得姑娘们四下逃窜。”

    “擦,听上去比郑聪还夸张啊。”常镇业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还好当时林樱和李书同都在,马上把他拉开。要是由着他的性子胡闹,非出大事不可。”

    “呵呵,没出大事不就行了嘛。”毛渊明笑嘻嘻地劝解道,“毕竟我们现在还是靠着郑家的势力,少不得隐忍一下,顾全一下大局嘛。”

    “就你懂顾全大局。”鲍婧忿忿地坐了下来。

    “别生气别生气,喝杯茶。”毛渊明说着,递过来一杯茶。

    三人正说着,忽然门帘一挑,有人冲了进来,大声喊道:“毛先生、鲍姑娘,你们快去救命啊,要出人命了!”

    毛渊明抬头一看,进来的是郑成功的第九子郑柔,连忙问道:“咦,九公子,又出什么事了?别着急慢慢说。”

    郑成功先后生育了十个儿子,其中最小的两个郑柔和郑发比郑克臧还小,都是在郑成功去世之后才出生的。郑发早逝,葬在了东宁安平镇。郑柔是在世的最小的儿子,今年才十四岁。

    “毛先生,你先别问了,跟我去王府,我大哥要打死七哥。”

    “什么?”三个穿越者同时蹦了起来,“为什么?”

    “就是七哥下午在女校的事呗。”郑柔急得过来直接拽毛渊明的衣服,“快跟我去吧,去晚了说不定就来不及了。”

    毛渊明也不敢再怠慢,和鲍婧一起跟着郑柔直奔王府。进了王府东门,穿过东三所,直到郑经寝宫前的小广场。

    小广场上已经围了一圈人,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圈子的中间是两个侍卫,手持着皮鞭,正在抽打郑明。郑裕**着上身,跪在地上,胸前背后已经是无数条鞭痕,血顺着伤口往下流,把裤子都染红了。

    郑经坐在躺椅上,在寝殿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侍卫抽打郑裕。下面一圈跪着的人,有男有女,有郑经的姬妾们,有其他的弟弟和弟媳,也有仆役婢女,显然都是在跪求郑经放过郑裕。

    毛渊明和鲍婧赶紧绕了个圈子,跑到了郑经身边。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毛渊明喘着气说道。

    “哼。家门不幸啊。堂堂王府的七公子,居然跑去女校调戏小姑娘,叫我颜面何存。”郑经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激动的情绪了,“毛先生你不要替他求情,我今天就是要当众执行家法,让世人知道我们郑家不是欺压良善的恶霸。”

    “这……”毛渊明被郑经一句话怼了回来,不好再继续说什么。

    “王爷,今天的事情我在场。虽说七公子是轻浮了些,好在被我们劝开了,没有酿成恶果,还请王爷从轻发落。”鲍婧转到了郑经的另一侧,急切地说道。

    “鲍姑娘,我知道你说的是实情。若是旁人,确实也就是训斥一顿罢了,但他是我的七弟。国姓爷归天之时,他才两岁,是我长兄如父,把他养育长大。他今天如此荒唐轻浮,传了出去,岂不惹人议论,说我教导无方事小,却不是给国姓爷脸上抹黑吗?”

    郑经这段话说得道理十足,即便是鲍婧也不好再找理由为郑裕缓颊。

    “这是怎么回事?老七做错了什么?”从寝殿的西侧传来了董太妃洪亮的声音。

    “太妃,太妃,您快救救七叔吧。”几个女眷听到董太妃的声音,仿佛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迎了上去,求董太妃救一救郑裕。

    董太妃摆了摆手,示意这些女眷让开,紧赶几步走到了郑经面前,说道:“王爷,今天这是怎么了?老七犯了什么事,要用这么重的家法?”

    郑经一脸严肃地答道:“太妃,七弟今天在女校调戏姑娘,被人告发,儿子不得不严肃家法。”

    “调戏姑娘是老七的不对,但也不用这么重的家法吧?把你的亲弟弟打得浑身是血,你于心何忍啊?”

    “我当然不忍心,可这是为了我们郑家,谁也不想别人说郑家子弟抢男霸女欺压良善吧。国姓爷一世英名,不能让不肖子孙给玷污了。”

    “你倒是会说国姓爷。那老七不是国姓爷和我的儿子吗?今天国姓爷若是还在,也不至于这么责罚老七。我知道,朝廷封爵,我说不让克臧继承爵位,你就心疼了,所以拿老七来出气!”

    “今天的事和克臧没有关系,太妃何必说起克臧呢。克臧受了朝廷之命,如今正在前方打仗呢。”

    “哼,在前方打仗很了不起吗?你也不想想,当年气得国姓爷归天的又是谁?!”

    董太妃一句不让,咄咄逼人的气势,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出声,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好,好……咳……咳……”郑经气得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王守礼……咳……把老七放了。”

    “是……”王守礼已经吓得不轻,赶紧领着几个小太监小跑着到了郑裕身边,让小太监抬着郑裕送回住处。

    “还有……咳……咳……你们都听清楚……咳……下次谁要是还敢,我照样……咳……咳……照样家法伺候!”郑经用尽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地朝着众人喊道。

    众人自然都不敢接话,等着董太妃的动静。董太妃见小太监抬走了郑裕,也不顾郑经如何,急匆匆地赶去看望郑裕,众人也因此一下子作鸟兽散。

    鲍婧和毛渊明一左一右蹲在郑经身边,不知道如何安慰郑经。

    过了良久,郑经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毛先生,鲍姑娘,你们都看到了,太妃这是铁了心要恶待克臧……”

    鲍婧和毛渊明都不敢接话,依然等着郑经的下文。

    “毛先生,鲍姑娘,你们要帮帮我。”郑经说着,眼泪忽然坠了下来。

    “王爷,我们能做什么?”鲍婧赶紧问道。

    “你们要照顾好克臧,让他立功受勋。”

    “这是一定的。”毛渊明连忙说道,“对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王爷,李之芳投降了,绍宽有军报送到,克臧名列军功第一呢。”

    “真的?”

    “真的!”

    “那就好……太好了。”郑经一边流泪,一边露出了笑容,“还有。今天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太妃要是继续住在王府,早晚难免冲突。你们想个办法,让太妃搬出去出。不过……要办得体面些,不要让人觉得是我赶她走。”

    听郑经这么一说,毛渊明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答道:“我明白,我们会抓紧去办的。”

    “鲍姑娘,五弟的婚事、鲁王世子的婚事都是你和林氏张罗的吧?”郑经又转过头来问鲍婧。

    “是的,鲁王世子的婚事也筹备得差不多了,就等下个月吉日就能过门。”

    “好。今年我还想办一桩婚事。”郑经说着,忽然一把抓住了鲍婧的手,“鲍姑娘,你一定要用心办。”

第二十二章 并祀

    回到永宁宫的办公室,常镇业已经走了,留了张字条,说是明天上午在总督衙门开会。

    鲍婧和毛渊明坐下来,命人换了杯茶,四目相对地发愁。

    “郑经要今年就办郑克臧和陈二娘的婚礼,好像有些仓促。”还是毛渊明先开口说道。

    “何止仓促,克臧人在前线,也不知道几时回来。陈永华人在福建,陈二娘还在东宁,三个人要凑起来都不容易。要是婚礼上没有陈永华,那还像个样子吗。”鲍婧更是觉得难办。

    “但是郑经现在的心态,肯定是要办的。要不我们先派人去通知陈永华,早做准备。”

    “行吧。我先和林氏把朱弘桓的婚礼办了,顺便再练练手。”

    毛渊明忽然一笑,站起身来,拉住鲍婧的手说:“我们也去隔壁练练手?”

    永宁宫前院西侧的三间房,一间是办公室,一间用作储藏室,还有一间是卧室,以备不时之需。

    鲍婧也没有推开毛渊明的手,只是淡淡地说道:“这个钟点,被林樱撞到多不好?”

    “那也没什么关系,林樱又不是不知道。”

    第二天的会议,大家都对前线的巨大胜利感到惊讶,毛渊明却有点提不起精神。常镇业知道必然又是王府里的事情令人烦恼,便问毛渊明怎么回事。

    毛渊明将事情简略地和大家说了一遍,特别问大家,有什么好办法,能用合理的名义把董太妃从王府搬出去。

    “这个再简单不过了,我这里有现成的办法。”

    毛渊明一看,说话的是唐云沛,倒是有些意外。唐云沛虽然也一直参加会议,但是多数情况下只参与驻防城建设之类和他专业相关的话题。

    “哦?老唐有什么好主意。”

    “现成的主意。”唐云沛显然还处于刚才听到前线大胜的情绪之中,乐呵呵地说道,“之前修缮岳王庙,有人就提出要让郑成功并祀。因此之前追封郑成功的时候,还专门讨论了这件事。现在扩建之后的岳王庙,正好作此改动,我们不如趁机让皇帝下诏,把郑成功放进去。”

    “然后呢?”

    “然后嘛。就以’为郑成功念经祈福’为名,让董太妃搬去岳王庙住一段时间。只要她搬出去了,在岳王庙住上一、两个月,我们就把王府里董太妃的住处改作他用,两个月之后,她想搬回来也不行了。”

    “咦,这个方法听上去不错,不知不觉中就把事情办了,而且于情于理都无可指责。”毛渊明对这个主意非常满意。

    “可以是可以,不过还有个问题。”常镇业说道。

    “什么问题?”

    “如果把郑成功放进去,那么就涉及到配享殿上和从祀两庑的人选。岳飞那边很容易确定,郑成功这边怎么安排?”

    “这倒是,配享和从祀的人应该挑选一下。”毛渊明连连点头,“那选哪几个好呢?”

    孙广越立刻摇着扇子说道:“配享郑成功的话,和岳飞那边的岳云、张宪、牛皋、王贵、杨再兴对应,可以选马信、黄安、张礼、甘辉和洪旭,正好也是五个。”

    “嗯,这个应该没问题。”毛渊明听了连连点头,“那两庑从祀的还有谁呢?”

    “这就多了,李定国就是一个人选。”

    “这可不行。虽然在我们后人看来,李定国是永历敕封的晋王,也是南明最后的希望,但在那些官员们眼里,他始终是张献忠余部。更何况,李定国的儿子李嗣兴投降了清朝。”

    “那张煌言怎么样?大明孤忠,矢志抗清,至死不渝。”孙广越马上又提名了一个。

    常镇业却摇了摇头:“也不行。张煌言在我们看来一点问题没有,但他是支持鲁王的,和郑成功并不和睦,不要说郑氏的班底估计不会满意,就是庙里张煌言和郑成功大眼瞪小眼,他们俩自己都受不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谁更合适呢?”毛渊明问道。

    “我们自己不要决定,把这件事情用皇帝的名义下诏,要求大家举荐,那些官员如果要撕,就让他们去撕。”常镇业解释道,“另外,为了扩大选人的范围,我们可以在上谕中说清楚,因为留都南京尚未收复,所以让一部分殉国忠臣暂时在岳王庙接受香火,等收复了南京,再搬去那里。”

    “有道理,他们吵出来的结果,他们自己就不好意思反对了。”毛渊明马上理解了常镇业的用意,“那就这么办。”

    上谕下达之后,官员们果然都对此时非常起劲,连咨议局那些没有实际官位的老先生小先生们也纷纷上书。上书大致有两类,一类是按照军机处的意思推荐人选的,另一类是表示反对的,意思是郑成功与岳飞并祀,好像有些不妥。

    对于持第二类观点的官员,常镇业专门召开了一次座谈会,向他们说明,这是一个临时性举措,等大军收复了南京,郑成功和其他甲申之后有功和殉国的名臣名将,都会在南京重新立祠。众人对此很快也就没有异议。

    至于举荐名单,汇总下来,受到推荐的人选有十几个,呼声最高的自然是史可法,张煌言、张名振次之,还有黄道周、倪元璐等功绩不算很大,却有学生、后人就在杭州的人,也得到了推荐。反而是袁崇焕、孙传庭、卢象升等人无人问津,当然穿越者们都知道,在这个时代,孙传庭和卢象升是辜负皇恩的败军之将,袁崇焕更是一个反贼。

    毛渊明对最终是谁入选兴致不高,最关心的是这件事从速办理,尽早让董太妃搬出王府。到了六月中旬,人员的名单都已经确定了,岳王庙那里就由唐云沛和冯锡圭一起监督工程,塑造郑成功的戎装坐像。等到了七月中旬,郑成功像就落成了,配享和从祀诸人的像来不及雕塑,就暂时用牌位代替。

    董太妃虽然不清楚毛渊明为什么急于办这件事,但是郑成功和岳飞并祀总是好事。相比之下,岳飞有郾城大捷和朱仙镇大捷的丰功伟绩,打得金兀术发出“撼山易,撼岳家军难”感慨,绝对南宋江山稳固的定海神针,而郑成功一生最重要的战役南京之战却是兵败如山倒,最后也只能算是忠贞不二、百折不挠,身后只留下了东宁一隅之地为明朝延续命脉,真的计较起来,二人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的。因此,二人并祀之事既然实施了,到岳王庙斋戒居住,为郑氏子孙祈福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出城之日,毛渊明特地关照鲍婧和马心如一起前去。马心如是女性穿越者中最得董太妃欣赏的一个,能和董太妃有些话说。

    等董太妃和郑成功留下的几名妾室都去了岳王庙,毛渊明一边安排英国卫队,以安全保卫为名,将岳王庙围了起来,禁止人员出入,每天由军机处供应里面人的一切需要。一边抓紧安排给董太妃搬家,把她住处的东西全部搬往杭州城里的一处三进的豪宅,这处豪宅原属于一个本地富商,毛渊明看中之后便以一千两的天价买下。

    一切准备就绪,便可以静静地等着两个月后祈福结束,董太妃回来时,看到这吓她一大跳的安排。

    只不过,更加刺激的事情接踵而来。石调声带着五百多汉军旗兵到达了杭州,并没有被允许入城,只是在城外军营居住,并且接受邹树人的训练,然后被派往苏州。期间有不少人要求进城看望家属,都被邹树人拒绝。疑心很重的石调声悄悄打听,很快打听出当时屠杀驻防城八旗家属的事情。不过,石调声的反应正如项绍宽所预判的,并没有在杭州发难,而是不露声色地带队前往苏州。

第二十三章 咒骂耿精忠

    常镇业非常小心地派人提前两天出发,把一封信送到苏州行军机处洪诚丘、陆希星等人的手上,里面原原本本地告诉诸人,关于石调声所部五百余人的情况,并且非常直接地建议,等石调声的部队一到苏州,就把他们派往与清军邻接的地区,让他们有机会投敌。

    然而,石调声这样的**的底线比善良的穿越者们能想象的还是要低得多。在到达苏州之后的第二天,石调声就带领手下洗劫了城郊的一个村子,然后直接向北,投奔清军去了。

    洪诚丘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写了一封回信,把大致的情况再报告给常镇业。

    不过,对于常镇业来说,这件事不算太夸张,更惊心动魄的事情是南线的战事。项绍宽发来战报,说是准备和耿军进行战略决战,要求军机处将作战意图和计划告知福建的刘国轩。

    在李之芳投降之前,明、耿、清三家在浙南大致是三足鼎立,耿军占据金华一带,明军占据诸暨一带,清军则固守衢州。李之芳投降之后,明军的态势有如一根钉子,插在了占据江西信州的白显忠部和浙江耿军之间,当然就令耿军非常不舒服。因此,耿军马九玉部几次派人向明军提出,让出经由衢州通向江西通道,让耿军增援白显忠。

    项绍宽和许纬辰商议,李之芳投降之后,明军和耿军之间的冲突在所难免,因此断然不可能答应马九玉的要求,但在做好充分的准备之前,也不必立刻开衅,因此多次派人向马九玉赠送礼品和银两,又以“清军新降,人心未附”为理由拖延时间。

    常镇业看项绍宽的意思,显然是希望由刘国轩同时发起进攻,对耿精忠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军机处为此开了一天的会,并没有定论。刚刚从福建回来的王建国和高正飞都表示不支持,因为福建方面似乎并没与作好充分的准备。

    不过,第二天问题就解决了。

    刘国轩也发来紧急战报,告知因为尚之信起事反清,整个东南地区赣、粤、闽三省,清军势力已经不多,耿军也蠢蠢欲动,大有再次袭击金厦的意图,因此要求杭州方面转告项绍宽,准备南北夹击耿军。

    “这可就是’英雄所见略同’了。”孙广越啧啧称奇,“看来这仗非打不可了。”

    “嗯,既然两边都这么说,那就开打呗。”毛渊明也附和着说道。

    常镇业仔细想了想,说道:“不过既然要开打,我们也要充分配合。”

    “怎么配合?”

    “打仗不能师出无名,为郑聪、薛进思等人报仇当然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必须指出耿精忠不接受大明皇帝的册封,是忤逆犯上。我们应该写一篇檄文,把耿精忠忤逆犯上和之前背盟偷袭的恶行痛斥一番,以壮声势。”常镇业站了起来,踱着步说道,显得有些慷慨激昂。

    “那可就远远不止这些了。”孙广越摇着头说道,“要骂就要从耿精忠这个孙子的爷爷骂起。他爷爷叫耿仲明,原本是山东的一个矿工,活得走投无路之下,去辽东当海盗,后来浪出点小名气之后,就去皮岛投靠了毛文龙,慢慢地和孔有德、尚可喜一起当上了总兵。袁崇焕斩杀毛文龙之后,耿仲明随孔有德逃往登州,被山东巡抚孙元化看中,又当上了步兵参将。但是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在吴桥兵变之后打开登州城门迎接孔有德叛军,害死了孙元化。之后,崇祯派重兵围攻登州,耿仲明便随孔有德投降皇太极。甲申当年,耿仲明随清军入关,跟着豫亲王多铎入秦镇压各路义军,又下江南、湖广追杀南明各部,血债累累,被清人封为靖南王。但很可笑,后来耿仲明因为部下魏国贤私自收匿逃人,被清廷问罪,畏罪自缢而死。”

    “那他爸爸呢?”毛渊明忍不住问道。每次听孙广越讲掌故,总能令人听得入神。

    “清廷为了安抚他的部众,让他的儿子,也就是耿精忠的爸爸耿继茂承袭王爵。这个耿继茂和他老爹一般无二,与平南王尚可喜联手攻破广州后,大肆屠杀城中百姓,所行之恶不亚于扬州、嘉定。然后五年前,这人也死了,轮到耿精忠即位。”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应该好好地骂一骂。但是找谁来骂呢?”

    “请林时对来写这篇檄文吧。他年轻时候抗清,头最铁,文笔又好,肯定能骂出花来。”孙广越这段时间以来,和浙东的文士们也渐渐有些熟悉了,对他们的脾气秉性和个人特点也有所了解。

    “好,就这么定了。我回头去找他。”

    毛渊明找林时对之前,还得回永宁宫一次,无论什么事情,军机处都能作决定,但形式上还是先奏报给朱慈炤知道。

    朱慈炤对和耿精忠开战没有什么感觉,或者说是一如既往的胆战心惊,但也只能让毛渊明负责去安排。倒是对写檄文咒骂耿精忠很有兴趣,嘱咐毛渊明等林时对写完,一定要第一时间拿给自己看,毕竟耿家的背叛也是导致明朝覆亡的因素之一,骂耿精忠必须骂到解恨。

    倒是鲍婧听到毛渊明这么说,忽然想起了郑克臧的婚事,便说道:“若是如此,不如趁机派人去东宁,将陈家二小姐接来杭州准备完婚,反正她的两个哥哥陈梦炜和陈梦球都在杭州,也不能算没人照顾。等正式完婚之日,再把陈永华请来杭州不迟。”

    “也对。不如再多派点船,把安平镇上剩余的官员家属也都接来杭州。反正我们也没有失败的余地,不需要留着东宁这个退路。”毛渊明想了想,同意了鲍婧的看法。

    “没有失败的余地……”鲍婧念叨着毛渊明这句话,陷入了沉思。

    无疑,明军确实没有失败的余地。讨伐耿精忠的檄文一旦发出,就无法再修复和耿精忠的关系,决战就在所难免。

    派往东宁接官员家属来杭州的船,因为台风的耽搁,直到八月中旬才回到杭州。在此期间,战争已然打响。收到的军报显示,许纬辰私下约见了马九玉,并且用重金贿赂马九玉,要求他在金衢之间按兵不动。同时,明军主力向衢州集结,并且派出陈世凯和牟家三兄弟奔袭仙霞关,夺取福建通向浙江、江西的门户。

    毛渊明等人都觉得“重金贿赂马九玉”能够成功简直匪夷所思,只有孙广越觉得也不是太难理解:马九玉是八旗都统,是耿精忠麾下最高级的武将,本来就不是很有跟着耿精忠造反的意愿,据说耿精忠在起事之前曾召开高级将领的秘密会议讨论要不要响应吴三桂,结果绝大多数人都表示同意,只有马九玉反对。虽然耿精忠依然对马九玉委以重任,任命他为骁骑将军、中路主将,但马九玉本人可能对耿精忠的前景并不看好。因此,只要出价够高,马九玉作壁上观也就不是很难理解。

    但即便如此,奇袭仙霞关也是一步险棋,因为仙霞关离江西信州已经很近了,驻扎在信州的耿军白显忠部虽然在和清军对峙,但也难保不会出兵截杀。更重要的是,耿军东路军的曾养性部,已经完成了对温州、台州和处州三个州府的扫荡,随时准备西进或者北上。

    如果没有刘国轩的话,项绍宽的这个操作可能确实有欠稳妥了。

第二十四章 朝鲜漂人

    但好就好在,刘国轩不但存在,而且非常给力。

    姜承志和蒋一正对王建国所说的情况当然属实,刘国轩在福建军中大权独揽,陈永华和穿越者们都只能非常默契地保持配合的态度。好在刘国轩似乎对军事以外的事情兴趣不大,漳州和潮州各地的官员仍然听命于陈永华,和杭州军机处的联络也一直由穿越者们负责。

    项绍宽的作战计划被转送海澄,刘国轩立马召集陈永华、穿越者和众将开会,商讨准备与耿精忠开战之事。

    刘国轩对项绍宽的计划的反应是拍案叫绝:“只要拿下仙霞关,耿精忠就被堵在福建,我军就可瓮中捉鳖。”

    “福建多山,要想出福建,要么从仙霞关进浙江,要么从汀州进赣南。现在赣南吉安一带已经被吴三桂军占领,耿军唯一的出路就在仙霞关。”蒋一正也马上领悟了项绍宽的意图,“不过,耿军在浙江还有数万兵力,如果切断金衢道,那么急袭仙霞关的军队就会被切断后路。”

    刘国轩注视着桌上的地图,摆了摆手,缓缓说道:“不必担心。项先生既然如此用兵,自然是有准备。他要我们水路并进攻取福州,意在吸引曾养性回援。只要曾养性离开处州,项先生手上的兵力就多过马九玉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说话的是吴淑,一位前不久又归顺明军的将军。

    “水路并进。丘辉和江胜率领水师北上,直接袭扰闽江口,不必在意一岛一屿之争夺,只管攻击进出江口的耿军船只,令耿精忠疲于应付。”刘国轩不慌不忙地开始部署,“吴将军你带领两营人马,佯攻泉州,务必使得泉州守军不敢出击,阻挠我大军行动。”

    丘辉、江胜和吴淑都立刻表示遵令。

    “其余众将和我一起出发,先把对岸的王振邦和蒋得鋐干掉。”

    刘国轩意气风发的样子,和在杭州军机处时的沉默寡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姜承志和蒋一正都不由得暗暗称奇。

    “以之前的情报估计,耿军在福建还有至少五万人马,现在发起进攻会不会有些仓促?”陈永华对刘国轩的计划没有异议,但对敌情还是有些担忧。

    “复公不必担心。”刘国轩很自信地摆了摆手,“耿精忠起事之后,传檄福建全境,招募了数万之中,但其中大多数都是国姓爷旧部,又是八闽本地人,与他一个关外来的王爷并无恩义可言。我大军出师之日,这些人必然倒戈相向,来投我军。”

    刘国轩这个判断,可谓准确。历史上的耿精忠就曾因为人心向着郑氏而被郑经一再击败,现在刘国轩的攻势一经发动,就再次重演了这段剧情。

    驻扎在金厦二岛对岸的耿军参领王振邦和蒋得鋐是两个从辽东跟来福建的耿家旧部,手下的福建兵数量不少,却指挥不灵。刘国轩的攻势甫一发动,大批士兵和将领就纷纷倒戈,王振邦甚至被部下砍下了脑袋,送来明军营中投献。蒋得鋐见势不好,带着数百亲信向福州方向逃窜。刘国轩只花了几天时间,就扫清了金厦附近的耿军。

    接下去的战事一如刘国轩的部署,结果却比刘国轩设想的还要好。水师在丘辉和江胜的率领下直逼闽江口,对福州沿海的耿军造成巨大的压力,吴淑率军在泉州城外驻扎,并且使用热气球向城内投撒传单,号召泉州民众起来反抗耿军,结果泉州百姓还没起事,泉州知府王者都先行派人向吴淑投降。泉州旦夕克下,福州就门户大开,而且郑军也无需再担忧后方遭受袭扰,长驱直入直取福州。

    战事一旦开启,每天摞在常镇业桌子上地军报和各地奏章一下子多了起来,如同小山一般堆积,常镇业不得不要求翰林院的新科庶吉士们都来帮忙处理。1676年是丙辰年,也是科举的会试年份,早在二月份毛渊明就和礼部一起主持了会试。只是明军占领的地盘尚小,很多举人也不愿意来应这一科,因此总共只录取了二十四人,不分甲第,全部授予庶吉士。

    一大堆的奏报里,刘国轩和项绍宽的军报居多,各地的奏章则多是报告夏粮征收的情况,只是大都不甚理想,很多县份都在申请宽免。

    然而在众多的奏报中,一份从苏州送来的奏报一下子引起了常镇业注意:一艘朝鲜商船因为遇到风浪,漂泊到了吴淞港。这下子倒是有意思了,本来打算派人冒充商人去朝鲜打探情况的,结果对方碰巧送上门来了。

    洪诚丘在奏报里说,这艘朝鲜商船原本是去琉球贸易之后,准备返航朝鲜的,结果遇到了台风,被朝西北方向刮了数百里,恰好流落到长江口。船上有三十多人,除了商人、仆役和翻译,还有两名官员,一名叫做金咏喆,年纪较长,将近五十岁,是朝鲜礼曹派出的使节,另一人叫作张希载,只有二十五岁,自称家里“世为中人”,父亲张炯和堂伯张炫都曾担任译官,数次出使清朝,也顺便做些贸易获取利润,因此家境颇为殷实,只是后来犯了事,被朝廷问罪,家人都罚没入宫,因为家族有出海经商的传统,所以被国王看中,派往琉球贸易。

    这个张希载引起了常镇业极大的兴趣。

    对于朝鲜,常镇业还是有些了解的。所谓中人,是朝鲜王朝制度中的第二等人,包括两班与常民出身之妾所生的庶子女、商人等,地位在两班之下但在常民之上,常民、白丁、贱民在考取译科、医科、阴阳科、律科等科举杂科后也会被升级为中人。中人不能参与政治和担任要职,后代不能报考儒学和武学,但可以担任医官、乡吏、胥吏、书题、士官等等,译官也是其中一类,大致相当于明清的胥吏、杂官和幕僚阶层。张希载“世为中人”,那么即使不是士大夫阶层,至少也是比较接近朝鲜王室的人,而这家人又精通汉语,与清朝有一定的关系,更显得有价值。

    于是,常镇业便写了一封回信,请洪诚丘将两位官员送来杭州,好作进一步的询问。

    朝鲜商船因为台风的缘故,船体损坏有些严重,正好需要修理,金咏喆和张希载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于是便由洪诚丘安排马车送来杭州。

    常镇业非常热情地款待了二人,并且向二人介绍杭州大明朝廷的情况。二人在苏州已经知道了一些,故而对“大明尚在”不算很惊讶,但也还是惊叹于大明治下杭州的繁华。

    金咏喆向常镇业提出,想要拜见大明皇帝。常镇业沉吟了一阵,表示暂时还不能为他安排。因为大明和朝鲜之间的关系尚未恢复,朝鲜使节如何拜见大明皇帝尚无法定论,而且金咏喆并非出使大明的正式使节。

    不过,常镇业还是详细询问了关于“丁未漂人事件”的详情,又问起朝鲜国王的情况。原来,“丁未漂人事件”时的朝鲜国王显宗李棩(读作渊)已经在两年前去世了,当今朝鲜国王是显宗的儿子李焞(读作吞),今年只有十六岁。

    聊得差不多了,常镇业建议金咏喆以私人身份拜见郑经,请毛渊明作陪,当面向郑经解释一下“丁未漂人事件”时朝鲜的难处,打消郑经心中朝鲜将几十名东宁人送交清朝的怨念。

    至于张希载,则被常镇业留下来,再作深谈。

第二十五章 特大潜力股

    “我听说,你们家是’世为中人’,因为被问罪罚没入宫,那你家现在境况如何,还有几个家人尚在?”常镇业从拉家常开始,准备向张希载了解更多的情况。

    “常委员,小人家族本来颇有声势,无奈一年多前宫中有事,堂伯受了牵连被问斩,小人的家几乎散尽,家财也大半被充公了。眼下家中除了小人,还有两个妹妹。”张希载身上有着生意人和官场小吏双重烙印,说话时态度和气而狡黠。

    “两个妹妹多大了?”

    张希载微微一愣,又接着答道:“长妹玉娴二十出头,嫁了观象监的直长金重志。”

    “观象监?”

    “啊,就如同大明的钦天监。”

    “原来如此,那也算门当户对了。”常镇业笑着点了点头,“那小妹呢?”

    “小妹玉贞今年十七岁,和我一起在宫中侍候,她现在是宫中的内人。”

    “内人?是何等级?”

    “我朝鲜宫中命妇分作九品,自第一等嫔而下,内人是第九等。”

    “哦,那位份不高啊。”常镇业又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自己是什么官职?”

    “小人是戴罪之身,并无官职,只在宫中听候国王陛下差遣。”

    “那国王差你出来,也算是赏识你啊,看来你是有些才干的。”

    “常委员谬赞了。”张希载笑嘻嘻地说道,“小人不过是有些家传的商贸之术,偶然得到国王陛下任用罢了。”

    “嗯。你刚才说到,显宗两年前驾薨了,现在国王宫中,太妃是谁,王妃又是谁,国王可有子嗣,又有哪些重要的朝臣?”

    “当今国王两年前登基之后,即尊生母为王大妃,今年上了“显烈”二字为尊号,臣下都敬称为显烈王大妃。王妃金氏是光城府院君金万基之女。国王与王妃尚无养育。至于朝臣,现今的领议政是许积大人,左议政是权大运大人,右议政是许穆大人,这三位是朝堂柱石,其余六曹官员,小人一时难以详细尽述。”

    “很好,果然条理清晰。”常镇业满意地笑了笑,“还有一事,你们朝鲜人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我这里有江南各地的绸缎、织锦、瓷器,你们国王、大妃、王妃喜欢么?”

    “喜欢,喜欢。大明的绸缎、织锦、瓷器向来是宫中紧俏之物,另外还有各式药材,每年都要从中原购入。”张希载说道贸易,更加来了精神。

    “好吧。那今天先安排你休息,明天你自己到街上看,有什么看上的就写下来,告诉我,到时候我再给你安排一条船,运些紧俏的货物回去。”

    “真的?”张希载连忙跪了下来,给常镇业磕头,“常委员如此恩德,小人如何报答?”

    这下子常镇业有些不适应了。虽然这几年来,在一些礼仪性的场合也有人向穿越者们跪拜,但这种当面下跪磕头的情形还是少见,连忙叫张希载起来,告诉他有话明天再说。

    张希载和金咏喆的住宿饮食自有人安排。常镇业自己回到总督衙门找孙广越商议,如何用好这次与朝鲜的沟通机会。

    没想到孙广越听到张希载的名字,大惊失色,急着问人在哪里。常镇业自然也是吃了一惊,问道:“这人十分重要吗?我安排他去休息了,需要再把他叫回来吗?”

    “这倒不必。不过这人确实非常有价值。”孙广越摇着扇子,摇头晃脑地说道。

    “哦?”

    “这个张希载的妹妹是不是叫张玉贞?”

    “是啊,他刚才自己是这么说的。”

    “他和他妹妹是不是因为伯父被斩首而抄没入宫的?”

    “对啊。”

    “那就对了。他的那个妹妹张玉贞将来可是大有名堂。”孙广越说得有些得意,脑袋摇晃得更加厉害了,“这事我得从头开始跟你说。张希载有没有说起,他伯父是被什么事情牵连,导致被斩首的?”

    “提了一句,没详细说。”

    “那件事叫’红袖之变’,主角是福昌君、福善君、福平君三个王室公子,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忘了,总之是合称’三福’,都是麟坪大君李㴭(读作咬)之子。麟坪大君和现在这个朝鲜国王肃宗的爷爷孝宗是亲兄弟,感情极好,麟坪大君死了之后,孝宗和显宗两代国王都对这几个公子极为宠溺。显宗去世之后,’三福’出入宫禁,就在肃宗的眼皮子底下,奸宿宫女……”

    “等等,现在这个国王李焞的庙号叫肃宗?”

    “是啊,张希载当然不知道国王将来的庙号叫什么,但我们知道啊。”

    “对对对,我都有点糊涂了。”常镇业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奸宿宫女,然后呢,你继续说,我爱听。”

    “’三福’出入宫禁,奸宿宫女,当然就被人发现,然后受到了朝臣的弹劾。虽然证据确凿,连王大妃也出来作证,不过肃宗还是努力回护’三福’,将’三福’和涉事宫女减死流放。但这种事情你也知道,往往会被朝堂上的党争所利用。这些年朝鲜一直处于’南人党’和’西人党’的激烈交锋当中,这一次也不例外,南人党抓住机会驱逐了西人党重臣金寿恒,于是肃宗又藉由大赦天下,把’三福’给弄回来重新叙用。”

    “原来是这样。那看来这次事件打击面很宽啊,张希载的伯父受到牵连也不出奇。”

    “是的。不过张希载这个人就得另外详细说了。”孙广越说着,端起茶杯来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用袖子擦了擦嘴,继续说道,“张希载和妹妹张玉贞被罚没入宫,结果因为张玉贞长得非常漂亮,得到了肃宗的宠信,后来又生下了唯一的王子,所以肃宗就废黜了原来的王妃,把张玉贞立为王妃。张玉贞因此在后宫呼风唤雨,先后造成朝鲜朝廷的两次’换局’,最后被肃宗废黜赐死。”

    “咦,张玉贞不是肃宗唯一王子的生母吗?怎么也会被赐死?”

    “嘿嘿,那就是因为朝鲜人读中国的书读得好啊,这位肃宗就效仿’汉武帝杀钩弋夫人’故事,令赐张玉贞自尽。”

    常镇业听得不住地点头:“有道理,若是这样一个女人成了王大妃,那下一任国王可就惨了。”

    “继任国王的景宗李昀当然还是怀念这个生母的,所以在登基之后把张玉贞追尊为玉山府大嫔。不过这些都是将来的事情了,现在张希载是送上门的特大潜力股。”孙广越继续解释道,“按照时间推算,张玉贞现在还没有被肃宗看上和临幸,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大好机会,在张希载身上下注。”

    “有道理,只要这一次能派人和张希载一起回朝鲜,面见朝鲜国王,重新建立朝鲜和大明的关系,并且在背后助力张希载、张玉贞兄妹,那么以后控制朝鲜的政局就会容易许多。”常镇业已经理解了孙广越的心思,“不过,派谁去好呢?”

    “我们自己肯定不能去。虽然朝鲜方面自己定的原则是不再将明人送给清朝,但毕竟他们现在还是清朝的属国,万一他们突然见利忘义,把我们绑去康熙那里领赏,那可就惨了。”

    “这倒也是。”常镇业又想了想,“那这么说起来,朝廷的官员最好也别去,毕竟也有被出卖的危险。”

    “对。所以最好选一个没有官职的,却又和我们关系紧密的人。最好这个人还没有推托的余地,否则一般人也不愿意承接这么大风险的事情,把这么大的事情交给一个普通人我们也不放心。”孙广越慢条斯理地分析。

    “嗯?你这么说,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常镇业慢慢咂摸出味儿来了。

    “呵呵。合适不合适,大家开会商量决定吧。”孙广越又开始摇扇子,“不过我确实有一个推荐人选,很合条件。”

    常镇业瞪大了眼睛问道:“谁?”

    “冯锡范。”

第二十六章 冯锡范复出

    冯锡范这个人选真是出人意料的合适。

    自从东宁之变后被郑经囚禁,冯锡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公众的面前了。一年多前郑经派了冯锡圭到杭州当差,明显是希望他能建立功勋,帮他哥哥冯锡范赎罪。穿越者们也清楚这一点。

    冯锡圭在杭州倒也是埋头苦干,驻防城里改建王府、兴建商业区和住宅区,乃至于后来修葺岳王庙的事情,他都有份参与,也确实立了些功劳。但这些事和冯锡范参与谋反相比,显然不足以赎罪。因此,让冯锡范去冒杀头的危险,前往朝鲜,绝对是一个最佳选择,冯锡范本人多半也不会推搪,因为如果做成了这件大事,那他的复出就会指日可待。

    “东宁大撤退”之后,冯锡范也被迁来杭州,在驻防城里分配了一所宅子,幽禁居住,平时有英国卫兵看守,不能自由出入,除了冯锡圭、冯锡韩兄弟偶尔来送些日用之物,也没有别的人可以进去看望。

    军机处开会决定由冯锡范担此重任之后,便将他带到总督衙门,由毛渊明和他详谈赴朝鲜的事宜。计划就是由冯锡范扮演一位东宁客商,跟随金咏喆和张希载前往朝鲜,以介绍货品为名,进入王宫,然后由金咏喆和张希载安排面见朝鲜国王,陈述大明复兴之事。

    冯锡范见军机处将如此重任交给自己,自然是既兴奋又紧张,兴奋是翻身之日终于来了,紧张则是此行风险极大,而且不知道如何才能成功。

    毛渊明于是又给冯锡范讲解军机处定下的原则:此行没有太高的要求,只是请朝鲜国王重新选派正式的使节来杭州,可以同样扮作商旅秘密而来,商定此后两家的关系。毛渊明还告诉冯锡范,按照清朝的要求,朝鲜是有王室子弟在燕京担任人质的,如果此事走漏风声,对那些人非常不利,所以不必强人所难,毕竟眼下的情势还是清强明弱。

    冯锡范于是满口答应,表示此行一定不辱使命。

    金咏喆拜见了郑经,对复兴大明的肱股之臣居然是这样一位身体残障的王爷大感惊讶。郑经对金咏喆倒是非常客气,赏赐茶点座谈。金咏喆絮絮叨叨地解释“丁未漂人事件”的详情,陈述朝鲜国王的苦衷,请求郑经不要介怀,郑经也一笑了之。临走时,郑经又赠送给金咏喆不少礼品。

    张希载逛了一天,把商品的目录写了满满的一张纸。朝鲜毕竟是苦寒之地,远远不能与杭州这样的国际大都市相比,张希载看什么都是好东西,也贪得无厌地什么都要。

    常镇业和毛渊明为了此行一击而中,更是舍得下血本,各种上品的绸缎、瓷器、药材准备了好几大箱。另外还给金咏喆和张希载各自封了五百两银子的红包作为“酬谢”,其实朝鲜商船漂流到吴淞口被明军救起,应该金咏喆和张希载酬谢大明的相救之恩才是。另外,还给冯锡范准备了两千两银子,让他到了朝鲜之后见机行事,需要使钱开路的地方不必吝啬。

    九月初八,常镇业和毛渊明在杭州的运河码头送别冯锡范和两位朝鲜人,希望他们早日带回好消息。冯锡范陪着两位朝鲜人和几船货物,将经由运河直达苏州,然后由洪诚丘和陆希星安排,重新从吴淞口出发,返回朝鲜。

    南线的战事推进得很快,原本僵持了两年多的“三国演义”局面已经打破,就有些摧枯拉朽的感觉。陈世凯和牟氏三兄弟奇袭仙霞关,取得了完胜。军报上说,“牟老虎”牟大寅带着两个弟弟“被甲先登”,率队直上仙霞关城楼,斩杀了耿军守将金应虎,小半天时间就夺下了这座浙闽之间的要隘。

    刘国轩水路并进威胁福州,耿精忠坐困愁城,只得下令屯兵处州的曾养性和屯兵金华的马九玉回援。曾养性倒是快速回援,而且也是水路并进,水师元帅朱飞熊、都督张恭万、许英率船近三百艘直取闽江口,攻击丘辉、江胜所部,曾养性自己带着主力,渡过飞云江,迅速回防福州。

    只是马九玉并没有接受耿精忠的命令回撤,而是以“曾养性部回援,温州、台州一带空虚”为由,向东移防,坐观局势进展。当然,从常镇业的视角看,军报上写得明明白白,因为许纬辰再次开出了“一等侯”的价码,让马九玉作壁上观。

    到了十月中旬,战场形势进一步明朗。陈世凯攻取仙霞关之后,马不停蹄直取建宁府,很快形成了对福州府的三面包围,耿军基本上已是瓮中之鳖。屯兵江西信州的白显忠发现仙霞关失守,回归福建的道路被截断,陷入了进退无路的绝境,又恰好大清安亲王岳乐派人招抚,白显忠干脆向岳乐投降。

    虽然前线捷报频传,常镇业和毛渊明却还高兴不起来。一方面是耿军主力尚在,而且最能打的将领曾养性也还支撑着局面。根据孙广越的说法,历史上消灭东宁郑氏政权的施琅曾经说过,福建闽海两岸称得上“大将之材”的一共只有一个半,一个是刘国轩,半个就是曾养性,现在两人直接对线,胜负尚难预测。

    另一方面,董太妃结束了在岳王庙的祈福活动之后,发现自己被迁出了王府,难免大发雷霆,让毛渊明立刻给她恢复王府中的住处。毛渊明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郑经母子的关系难以再缓和,而且朝中其实也没有什么支持董太妃的力量了,董太妃除了无能狂怒,也并无其它的办法。只要耗下去,总能平息事态的。十几天过去,董太妃果然没了声息,接受在豪宅中颂佛度日的命运。

    董太妃迁出之后,郑经自然是高兴的,对毛渊明和鲍婧这次的操作非常满意。不过,郑经最挂心的,自然还是郑克臧的事,包括在前线作战的情况,以及婚礼的筹备情况。

    毛渊明因此挑选了几份军报给郑经看,前后对照下来,事情的脉络是:仙霞关攻克之后,郑克臧就随着项绍宽南下增援陈世凯,在建宁、延平等地打了几仗。郑克臧好几次自己带领一个营出动,击溃耿军的进攻,甚至单独带兵攻下了沙县,虽然其实城内的耿军稍作抵抗便开城投降。毛渊明还告诉郑经,项绍宽其实非常在意郑克臧的安全,绝对不会让他只身犯险。

    郑经听毛渊明如此说,更是欣慰,又问鲍婧婚礼之事。鲍婧便将自己和林氏一起拟定的婚礼章程给郑经看,并且说,陈家二小姐已经在杭州,住在大哥陈梦炜的家里,有兄嫂照顾,自己也会经常去看望。只要前线战事稍歇,郑克臧和陈永华回来杭州,婚礼随时都能举行。

    眼看这些事情一件件都办得妥帖,郑经也是格外的高兴,便提起郑裕的事情,说郑裕休息养伤也有一段时间了,差不多都恢复了,但如果回去读书,恐怕又会惹出事端来,所以想请毛渊明在朝廷给郑裕安排一个小官,砺练一番,或许将来能安分守己,做个有用之人。

    对于这个要求,毛渊明举手之劳就能安排,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心中却是一阵感慨,穿越之时,一群人孤苦无依,费尽心机接近郑经以求维持生计,现在不过是过去了五年而已,郑经居然要倒过来要求自己办事,真是形势跌宕,无从说起。

第二十七章 故人已逝

    辞别了郑经出了王府,毛渊明直奔总督衙门,想一手一脚把郑经对郑裕的托付处理了。和常镇业坐下还没说几句话,忽然有人禀报,码头有外洋的船只靠岸。毛渊明和常镇业都以为是冯锡范回来了,连忙冲到江边码头迎接。

    到了码头一看,却是一个西洋人船长,坐在岸边,抽着烟斗等候。

    “ThisisJohnNicholson,captainoftheAdvice.Itisagreathonourtoseeyou.(我是忠告号船长约翰·尼克尔森,见到您很荣幸。)”尼克尔森船长大约四十多岁,有着浓密的大胡子,确实是大航海时代“老船长”的典型形象。

    “emm……ThisisYuanmingMao,PresidentofPrivyCouncil.Thepleasureismine.(呃……我是毛渊明,军机处首席委员,我的荣幸。)”毛渊明的英语口音纯正,与王建国或者李书同也相去不远。

    (以下对话仍是英语,以中文书写)

    “久仰大名,我仅代表大英帝国东印度公司万丹分公司,向阁下致以敬意。我的这次旅程将继续服务于英国与大明之间的利益。”

    “呃……恕我冒昧。我似乎没有看到我的老朋友约翰·克利斯布。”毛渊明在人群中扫视了一眼,没有找到克利斯布熟悉的身影。

    尼克尔森摊了摊手,说道:“我所能做的仅仅是遗憾地告诉您,克利斯布船长和他的归航号在去年的一次海难之后失去了音讯,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已经罹难。”

    “……”毛渊明听到这段话,不禁一阵难过涌上心头。克利斯布是穿越者们在这个时代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把大家从海岛救往东宁的恩人,克利斯布爽朗的性格令大家非常愿意和他合作。

    “好吧,我不得不说,在海上,这是常事,希望您不要太难过。”尼克尔森看出了毛渊明的悲伤,自己却没有太多情绪上的变化,或许常年在海上的人确实把这件事看得很轻。

    “没问题,我们说说正事吧。”常镇业也觉得不必太难过,不如转换一下话题,“您这次来,有没有带齐我们去年订购的货物?”

    “啊,我的船队这次前来,总共有四艘船,满载各式价值连城的货品,当然包括了你们所需要的火铳、火炮、硫磺、望远镜等等。”说起贸易,尼克尔森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的船队目前在舟山停泊,江边这些船是我在当地雇的,一部分货物已经用这些船运过来了。不过正如你们所见,这些船太小了,大部分你们需要的东西都还在舟山的货仓里。”

    “非常好,我们会加派船只尽快搬运这些物资的。”常镇业也笑了起来,“来,到我们的城里喝一杯吧。”

    常镇业说喝一杯,当然是一种客套,无论是毛渊明还是他自己,都是滴酒不沾的。当然,也不能真的不喝酒,这样的话尼克尔森也会觉得扫兴,好在有一个很能喝酒的人,能够陪尼克尔森多喝几杯——鲍婧。

    鲍婧也很久没有敞开喝酒了,主要是穿越者们当中绝少有酒量能与她匹配的。尼克尔森嗜酒如命,自然是棋逢对手。唯一可惜之处是,鲍婧的英语不足以对话,需要毛渊明在旁翻译。但即便如此,两人都是谈兴甚浓,尼克尔森大吹特吹五洲七洋的各种“奇遇”,鲍婧则回以中原丰饶富裕的物产和古今传奇,相互吹得昏天黑地,一众人喝到半夜才罢休。

    第二天再和尼克尔森坐下来聊天,才知道万丹分公司的总经理亨利·达克莱斯(HenryDacres)因为听说了郑军在浙江和福建的巨大进展,十分看好中原市场,因此亲自前来,此刻正在定海安排宁波商馆和舟山货栈的扩建事宜。

    毛渊明和常镇业当然非常希望扩大对英贸易,但是印象中条约规定宁波商馆如要扩张,必须先和大明朝廷协商方可进行,如今英国人自作主张,又不见地方官员上报,确实有点令人费解。

    尼克尔森问起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毛渊明本想说西湖、虎跑泉等景点,但转念一想,尼克尔森一个粗人,未必喜欢这些文人雅士喜欢的地方,便派人找来李书同,请他陪同尼克尔森在城里转转,看看杭州的繁华市井,哪怕风月场所也行。

    尼克尔森和李书同走了不多时,又有人来报,说码头有船到,这一次确实是冯锡范。

    冯锡范下了船,径直往城里来。毛渊明和常镇业本来想去迎接,结果在凤山门城门口就遇到了。

    冯锡范虽然是一脸风尘仆仆,但兴奋也溢于言表,显然是朝鲜之事有很大的进展。

    等回到总督衙门坐下,问起这一次去朝鲜的详情,冯锡范才说道:“此次前去,大有进展,不但结交了朝鲜大臣,还与朝鲜国王私下见面,备述大明复兴之事。国王喜出望外,说是要鼎力相助大明。”

    “哦?详细说说前后进展。”常镇业看冯锡范十分兴奋,说话有些跳跃,马上吩咐人给冯锡范上茶和点心,让他慢慢说。

    “我和金咏喆、张希载他们是九月十八到的济物浦港,住了一晚,第二天进去朝鲜王京。那个金咏喆原是礼曹参议,官居三品,如同我大明的礼部右侍郎。他本来奉旨前往琉球,因此先去宫中面见国王。张希载也要到宫中交差。我因为是大明衣冠,他们嘱咐我只在迎宾馆不要外出,又住了两天。”

    “嗯,然后呢?”常镇业问道。

    冯锡范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那金咏喆暗中奏明了国王,如何遭遇台风到吴淞避险,又如何来了杭州,那国王惊闻大明尚在而且明军节节胜利,自然是欣喜。金咏喆便向那国王说,有大明商人到此,求见国王。”

    “那国王怎么说?”

    “国王说,若是无故召见一个商人,恐惹人非议,传到清廷耳中,更加不妙。所以只是命福善君李柟私下接见我。”

    “福善君李柟?”常镇业马上想起孙广越所说的“三福”,大概是其中之一。

    “是,此人是朝鲜王室近枝,只是不知为何暂时赋闲在家,因此国王命他与我相见。”冯锡范不知道“红袖之变”的始末,所以不清楚为什么福善君会赋闲在家,“于是我便与福善君详谈大明复兴之事。最末,我又奉献了一千两,请福善君在国王面前力陈接见我之意。”

    “然后呢?”

    “那福善君与那国王陈说利害,张希载又用朝廷赏赐的绸缎、瓷器等物贿赂国王左右之人,那国王终于准我以解说货物为名进宫。那是十月初五,国王在宫中某殿屏风后面坐着,我与福善君在屏风前对坐,说大明复兴之事,国王在屏风后面听,若有疑问就命人传纸条给福善君,然后由福善君问,我来作答。”

    “那国王作何决定?”

    “那国王说了,另外任命使臣,仍以贸易为名,与张希载一同再来杭州,觐见大明天子。”

    “这么顺利?”常镇业觉得似乎有些过于顺利了。

    冯锡范连忙解释道:“那国王原是想正大光明地派人来杭州的,只是与大臣们商议了,觉得局势尚不明朗,唯恐得罪清廷,因此才改用贸易名义。”

    “若是如此甚好。”常镇业点了点头,“冯大人,之后呢?”

    “常委员,你可不要再叫我冯大人,我如今并无一官半职,能为朝廷效力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冯锡范尴尬地笑了笑。

    毛渊明见冯锡范尴尬,便也笑着说道:“这事你就不要和我们争执了,我们叫惯了,便这么叫吧。何况,我们有言在先,这次去朝鲜之事若是成功,朝廷必然重新启用你,过不了几天,你不又是冯大人了嘛。”

第二十八章 斯人不在

    “对了,冯大人,我们之前跟你说起的,拉拢张希载张玉贞兄妹之事,你有没有相机行事?”常镇业又问道。

    冯锡范这次没有再谦虚,直截了当地答道:“这个我怎会忘却。见过国王之后,我便私下请张氏兄妹吃饭,那张玉贞果然颇有姿色,也能通官话,谈吐机灵。”

    “那是自然,此人将来必得朝鲜国王宠爱,不然我们也不会特意要你与她勾通。”

    “是,所以我又送了她不少绸缎和织锦。张氏本是三兄妹,张希载和张玉贞之间还有一个姐姐张玉娴,夫家是钦天监的值官,我也打点了一番。我还答应她姐夫,下次张希载再来杭州,就带一份西洋传教士编写的星表给他。”

    “冯大人这事情办得倒是细致。”毛渊明不由地赞叹道,“那有没有约定朝鲜的正使什么时候来?”

    “走之前福善君对我说,国王打算尽快派员前来,朝见大明天子。大约只在一个月之内。”

    “好,那冯大人有没有带回来什么文书信件?”

    冯锡范摇了摇头:“哪里敢带。福善君说,怕事情泄漏出去被清人知道,惹祸上身,因此不留片纸的证据,只要冯某把话传到。”

    “这倒也是,这个福善君还算是精细。”毛渊明说道,“冯大人你一路辛苦了,先回家休息吧,明日我安排你面圣,把事情奏明皇上知道。”

    冯锡范听毛渊明这么说,连忙起身告辞,转身出去。

    因为事情顺利,毛渊明很是高兴,打算回永宁宫,准备第二天皇帝召见冯锡范的事。常镇业提醒毛渊明,尼克尔森说的扩建宁波商馆一事,确实需要调查一下,这不光是商业问题,还事关国体。

    毛渊明想来想去,觉得此事不止于调查,还要和英人交涉,本来应该由许纬辰来处理,但许纬辰现在在浙南军前,显然不可能把他找回来。

    常镇业又说,英国人敢于违背条约扩建商馆,很可能是贿赂了当地官员,宁波现在除了有知府、同知,上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官“宁绍总制”郑省英,若是派人调查,则派去的人官也决不能小,而且最好有办案的经验。

    两人一核计,觉得最合适的人选是许缵曾。许缵曾现任詹事府詹事,位阶是三品,品级足够高,而且以前曾经当过云南按察使,最重要的是,许缵曾和外国人打交道颇有经验。于是便商定,请王建国、李书同和许缵曾一起,作为一个工作小组,专门处理此事。

    商议已定,两人各自去忙各自的。到了第二天,毛渊明按照事先的计划,请朱慈炤召见冯锡范,由冯锡范把前往朝鲜的经历大略给朱慈炤讲一遍,然后以朱慈炤的名义下旨,嘉奖冯锡范此行之功,授予七品虚衔,待朝鲜使者来觐见之后,再叙功晋升。

    鲍婧和林氏张罗的鲁王世子朱弘桓的婚礼,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婚礼被安排在十一月初,比朱弘桓的即位典礼早了一个月,一来是世子婚礼的规格比亲王低,可以省一些钱,二来是郑经多次催促要朱弘桓和小妹早日完婚。

    不过,虽然朱弘桓的爵位比郑智高得多,但婚礼的规模却稍有不如,毕竟朱弘桓只是一个落魄王爷的遗腹子,如果结婚的对象不是郑成功的小女儿,来的人恐怕更少。

    郑经倒还是非常重视这场婚礼,不光是为了自己的妹妹,也是因为小郡主在郑聪去世之后,也只有朱弘桓这个弟弟可以寄托了。因此亲自到场,主持婚礼,并且非常难得地喝了几杯——自从东宁之变身受重伤之后,郑经已经戒酒了。

    穿越者们依然坐在宴会厅的一角,并不去参与那些婚礼仪式。明代亲王世子结婚,礼仪非常繁琐,现在暂时只能从简。

    仪式结束,大家开怀畅饮,举杯相庆。小郡主第一个来到穿越者们的桌子,敬酒致谢。确实,站在小郡主的视角,郑聪去世之后,鲁王三姐弟的生活一直是由穿越者们,尤其是鲍婧在照料,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半个娘家人了。

    二郡主带着郑云龙也过来敬酒。郑云龙比起之前长高了许多,人还是瘦,但已经有些斯文清秀的感觉。马心如问起郑云龙的身体情况,郑云龙恭恭敬敬地回答说,按照马大夫的嘱咐小心保养,近来没有再生病。

    二郡主东张西望地看了几眼,似乎有些失望。还是郑云龙无意之间替自己的母亲问了想问的话:“李师傅怎么没来?”

    李书同和王建国去了宁波处理和英国人的事情,这件事自然没有告诉王府里的女眷们,连每天上学的郑云龙也不得而知。毛渊明笑呵呵地告诉郑云龙,李师傅去宁波公干了,等从宁波回来,再继续教你音律。郑云龙十分有礼地致谢,然后陪着母亲退席,当然谁也没有注意到二郡主脸上的失望神情。

    常镇业从不喝酒,因此婚宴第二天也没耽误工作,堆成小山的各种文件也不允许常镇业懈怠。从军报上来看,浙南和福建的战事继续升级,并且复杂化。明军南北两路合围,以优势兵力将曾养性所部的一万多陆军和几千水军围困在福州附近的狭小区域,闽江口的制海权依旧被丘辉、江胜所控制,耿军水师都督许英在海战中被火炮击毙,元帅朱飞熊、都督张恭万只能退入闽江口固守。

    然而另一方面,接受了白显忠投降的安亲王岳乐派出了两千多兵力,由白显忠部带路,向衢州发起进攻。衢州兵力不多,只有俞齐时所部的五个营和日军的两千人马,占据交通要道固守,清军倒也一时间没有办法突破。

    另外,因为耿军大势已去,许纬辰再次派人向马九玉劝降,在之前一等侯的基础上,答应晋封他为三等公爵。军报送到之后,在官员们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向军机处上书,要求驳回许纬辰这个做法,理由也非常简单:明军现在活着的人里,除了郑经一家是王爵之外,最高也不过是刘国轩的一等伯爵,怎么能够给一个八旗将领公爵呢。

    面对这种情况,常镇业和毛渊明觉得很无奈。事实上,许纬辰已经很抠抠索索了,以马九玉手上那几千八旗兵待价而沽,给个一等公爵也不为过,只给三等就已经是某电商网站砍价的作风了。要知道,当年耿精忠的爷爷也不过是带了几千人投靠皇太极,人家皇太极可是反手就给了一个王爵,否则也不会有今天的耿精忠了。只是大明官僚们的自私吝啬,让人徒呼奈何。

    不过即便如此,军机处也可以装聋作哑,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许纬辰许下的条件,自有许纬辰自己去兑现,到时候打败了耿精忠,大军凯旋,又有哪一个敢对胜利之师说三道四?

    更何况,好消息不断地从前线传来。刘国轩和项绍宽在福州外围利用火炮的优势,接二连三地拔除耿军的外围据点,战线已经推进到离福州城仅三十里的地方。福州城内因此人心惶惶,不断地有士兵逃出,向明军投诚。项绍宽在军报中说,不急于攻城是为了避免较大的伤亡,胜利其实已经是指日可待。

    军报的末尾,是一句让常镇业和毛渊明更加头疼的话:耿精忠派人出城请求投降,条件是保留王爵和兵力。

第二十九章 耿精忠献降

    好在,项绍宽这份军报并不是请示杭州军机处的意见,只是将前线的态势通报给毛渊明知道,接下去的进程完全是项绍宽、蒋一正、姜承志等人和刘国轩、陈永华商议之后自行决定。

    在如何处理耿精忠的问题上,刘国轩表示可战可抚,并无特别的倾向,战则必能胜之,抚也不失为一策。蒋一正、姜承志和陈永华都倾向于优先招抚,可以同意保留耿精忠的王爵,但对于保留兵力一事,蒋一正和陈永华认为不能对耿精忠过于宽容,如果耿精忠手头有兵,迟早又会叛乱。姜承志则觉得,如果不同意耿精忠保留兵力,耿精忠未必肯归降,而且对同时进行的招抚马九玉的工作非常不利。

    最后,几人商议出一个折衷方案,作为最后通牒,让耿精忠派来的使者带回给耿精忠。招抚的方案是:朝廷册封耿精忠为顺郡王,耿精忠所部文武官员除曾养性、朱飞熊等外,仍准在王府任职,军队经由点算整编后,准予保留;任命曾养性为都督同知,册封三等伯,朱飞熊为都督佥事,册封三等子爵,曾养性所部军队及朱飞熊所部之水师,经由点算整编后,亦准予保留。

    条件不算苛刻,也不算太宽容。站在耿精忠的角度,能够活命,保留王爵、属官和军队,当然比死掉强,但手下的三大主力,白显忠已经降清,马九玉招呼不应,曾养性所部又要另册整编不再属于自己,那么其实也就等于只剩下两、三千没有什么战斗力的部队,仅能看家护院而已,自己将从权势滔天的靖南王,变成一个富家翁。

    但事已至此,容不得耿精忠再犹豫,坐在福州城中,已经能听到明军的炮火声。更重要的是,明军单独开出了对曾养性和朱飞熊的招抚条件,如果自己不答应,难保曾养性不会拿自己的人头去换取更好的待遇。

    十一月初八正午,耿精忠打开城门,向明军献降。为了安抚耿精忠,姜承志提前派遣使者告诉耿精忠,不需要面缚肉袒,也不需要抬棺,只要免冠徒步出城,缴纳清朝赐给的金册印信即可。

    招讨副将军郑克臧作为大明皇帝的代表,接受耿精忠的献降,然后由蒋一正和陈永华带兵进城,接手防务,并且接收官衙的各种文书簿册。郑克臧和项绍宽则在城外营中设宴,款待耿精忠以及手下的官员。

    刘国轩带兵监视曾养性向城南移营,并且负责清点整编曾养性和朱飞熊的军队。作为一个军阀气息浓郁的将军,曾养性当然非常反感自己的军队被别人清点整编,但一来战场局势近乎绝望,二来项绍宽承诺清点整编只是为了清理空额登记造册,绝不调走他的一兵一卒,曾养性因此也只能选择忍耐。至于朱飞熊,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手下的战船和士兵被丘辉、江胜划走了不少。

    清点整编的结果,耿精忠亲随的军队名义上有三千二百多人,实际上连空额带逃跑出缺再扣除投降之后不愿继续当兵的,实际只剩下一千八百人。项绍宽下令把这一千八百人整编为三个警卫营加上一个仪卫司,仍归耿精忠自己掌管。但投降条件中,并未写明武器配备等事项,因此项绍宽收走了耿军仅余的二十多门火炮,火枪也仅给耿精忠留了三百条。耿精忠虽然心里不满意,但也不敢出声。

    曾养性的部下倒还有九千多人,空额不多,装备也颇为齐全,显得曾养性带兵还确实有两下子。清点之后,项绍宽命令曾养性就地休整,等候命令。

    蒋一正负责清查福州城里的情况,朱丹赤告诉他,耿精忠起事之时,囚禁了时任福建总督的范承谟,这个范承谟是大清开国元勋范文程的次子,如果能够找到,倒也颇有价值。于是蒋一正带着武利花了很长时间在耿精忠府中翻查,终于在后院的一间土室之中找到了被囚禁了两年的范承谟。

    范承谟被找到时,还穿着清朝的官服,一脸茫然地看着前来释放他的蒋一正和武利,惊诧于解救自己的居然并非清军,而是明军。蒋一正便告诉范承谟,现在是明军招抚了耿精忠,不要再指望清人来救他了。范承谟因而惊惶不安,口里反复念叨“大明重来”,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朱丹赤担心范承谟寻短见,便吩咐武利将范承谟转移到客房,好生照顾,但是继续严加看管,千万不能让他死了。

    事情基本上安排停当,项绍宽便召集穿越者和陈永华、刘国轩等人开会,讨论接下去的计划。大家一致的意见是:派人前往广州,招抚尚之信。如今耿精忠投降,福建全境和广东之潮州都已经在明军的控制之下,尚之信所据不过是广州附近一隅之地,不足半个广东,现在必须下决心,在吴三桂和大明朝廷之间选择一个,否则以两家任何一家的实力,都足以碾压他。当然招抚条件是非常优越的:尚之信封宁郡王,二弟尚之孝封一等公爵,仍称藩广州,文武各官仍居原职。不过,尚之信倒向吴三桂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因此还是要做好准备,如果尚之信冥顽不灵拒绝招抚,那就出兵予以消灭。

    另外,许纬辰对马九玉的招抚还没有结果,现在正好派人前往衢州,报告前线的成果,顺便把范承谟、耿精忠起事时协从的原清福建巡抚刘秉政等人,以及几名之前投降耿精忠的原清朝将领送去许纬辰那里。

    负责带队前往衢州的是五爷郑智和刘国轩的小儿子刘国杰,这两个人年纪相仿,倒也十分投缘。此时的许纬辰正一面指挥俞齐时和日军抵挡白显忠的进攻,一面继续招抚马九玉,见到郑智和刘国杰带来耿精忠投降的消息,显得非常高兴,当下便写信告诉马九玉,耿精忠已经彻底投降,但自己给他的三等公承诺不变,只要马九玉愿意改旗易帜。

    晚饭时间,许纬辰在衢州城里设宴,款待郑智和刘国杰,以及一行的原清朝官员。郑智借着酒兴,大肆吹嘘自己在福州的作战中如何英勇,丝毫不比大侄子差,许纬辰心知他必有夸大其词,也并不扫他的兴致,任凭他自由发挥。在座的清朝官员中有一名叫祖宏勋的,却是用尽全力给郑智捧哏,郑智说三分,祖宏勋便吹七分,仿佛真的如相声演员所说,“三分逗七分捧”。一问之下,原来这位祖宏勋是原清温州总兵,两年前曾养性兵锋初至时投降了耿军,如今曾养性转投明军之后,祖宏勋自忖不是曾养性的嫡系,继续留在曾养性麾下没有前途,便自请跟着郑智来见许纬辰。许纬辰也不禁暗自叹息,这些没有节操的人,真是识得见风使舵。

    刘国杰又说起,朝廷招抚了曾养性,也算是收到了一员虎将,而且他手下那近万人马,也属精锐之列,朝廷因此军力大增。许纬辰一面微笑着夸赞刘国轩用兵有方,兵不血刃就拿下福州,一面又问刘国杰,刘国轩打算如何运用曾养性,并且告诉刘国杰,曾养性精明狡诈,不可轻信,现在势穷来降,一定要谨慎运用。刘国杰连连点头,表示回去之后要把这话禀告给父亲。

    清朝投降的官员都知道眼前这位许纬辰是能够左右自己前途的人,因此大都一脸谄媚地轮番向许纬辰敬酒,唯独范承谟从头到尾一声不吭。许纬辰在郑智带来的公文当中,已经知道范承谟的身份和他的背景,心中暗自有了主张,在酒席散场的时候轻声吩咐刘国杰:

    “明天一早,让范承谟来见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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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新明录介绍:
一个人穿越了,就能翻云覆雨,决定王朝的兴衰,改变历史的走向。
那要是一群人穿越了呢?岂不是踏平天下,一统环球?
且慢。
要做到这一点,总得会点什么吧?
造枪造炮造汽车坦克?很抱歉,没人会。
开矿建厂发明蒸汽机?很抱歉,也没人会。
一群背景和兴趣各异的文史爱好者穿越了,能做些什么?
脑子里除了历史知识的记忆,只有各种杂七杂八看似无用的东西。
怎么推翻清朝统一天下?拿头统一?
更要命的是,统一就好了吗?
大家在论坛上吵架,用键盘打爆头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呢。
统一、联邦、邦联、秦制、罗马、共和……
能吵的还要再吵上一遍。
但是无论如何,穿越了就没有回头路,从弹丸之地开始改变历史的走向。一群人都想要证明自己的正确。
那么,真相是不是只有一个呢……轩辕新明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轩辕新明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轩辕新明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