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碗汤(四)
元洲跪在地上,心里充满屈辱,他厌恶极了这个虚伪的、表里不一的女人!为何天底下的女子不能都和三皇女一般,温文儒雅,光明磊落,令人敬佩?为何……他被指给了大皇女,而不是三皇女?
清欢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个清高的男人,半晌,突然咦了一声:“皇夫这里红了一块,可是近日下人伺候的不周到,导致有了虫子?”
闻言,元洲心内大骇!那是什么?那是裴淑楠留在他身上的印记!他心里一慌,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清欢,一张嘴哆嗦着,若是被大皇女发现自己与三皇女有染……自己死了也还罢了,可连累了三皇女跟家族,那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于是他起身,忍住心里的排斥与不甘,媚态横生地靠近清欢:“殿下……”
原以为素来渴求他的大皇女会趋之若鹜,毕竟这个女人视他如珍宝,只要他稍微靠近,她便魂不守舍。谁知她竟像见了鬼似的对他退避三舍,还无视了他想要讨好的心:“本宫还有事要做,今晚不去落霞苑了。天华,我们走。”她真的要吐了!这男人身上竟然是茉莉花香的味儿!
呆呆地望着清欢远去,她身后那抹影子亦步亦趋,元洲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虽说他主动讨好并非出自真心,可是身为第一美男子的尊严却被清欢的无视伤害到了。一个将你当做男神,为你可以付出一切的位高权重的女人,摇身一变,对你不假辞色视若无睹,即使他心中对清欢并无好感,但那落差感却是巨大的。
尤其清欢的外表并不输给裴淑楠,她沉静威严,与会体贴温柔的裴淑楠是两种类型的女人。尽管元洲比较喜欢后一种类型,可他到底还是有着淡淡的虚荣心的。
哼!元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在一众小厮的簇拥下离去。他才不稀罕呢!她不喜欢他,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跟在清欢身后的裴天华终于忍不住疑惑:“殿下……您、您这样与皇夫说话,他、他更不会喜欢您的……”说着这话的同时,他感到了强烈的心痛。
听了这话,清欢心头微疼,她着实是有些心疼裴天华,便笑道:“我可不要他的喜欢。”
“啊?”
“你忘了吗?”清欢微微一笑。“如今我们打了胜仗了。”
裴天华眨巴眨巴眼,不敢确定清欢口中所说,是否是自己想的那样。他这副睁着大眼却不敢置信的模样竟颇为可爱,清欢难得生起了逗弄之心,便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转身走了。
剩下裴天华站在原地呆呆地眨眼,然后整个人都傻了。片刻后,才赶紧追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清欢身边,一副想问又不敢问,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的样子。清欢用眼角余光瞄到他,眼底笑意愈发深了起来。半晌,见裴天华当真是紧张不已,这才歇了玩乐之心,将他一把勾到怀里——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挺好的,以前都是她被人抱的份儿,如今换她来抱人,怀里的这个还乖得要命,清欢很喜欢这种感觉:“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还是随口一说?若我并非出自真心,又何必特地将你介绍给母皇?”
“属下,属下以为……”以为是殿下后悔了,所以用赏赐和官位来弥补他,尽管如此,他心中仍然知足,因为那证明,在殿下心中,自己还是有一点点存在的价值的。
“以为什么?”清欢挑起裴天华的下巴,望进他幽深乌黑又干净忠诚的眼睛里。她好喜欢这种感觉!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完全不必考虑自己是否要伪装,因为无论如何,他都喜爱她、尊重她、敬畏她。她不必为了讨好他而绞尽脑汁,也不用糟践自己,更不用为了某个男人去改变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她可以任意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相伴一生,清欢真心觉得这样子好极了!
这个世界由女子来主导,男子反而落于下风,他们需要依附女子才能生活,女子是天。她此次要完成的心愿也和抢走某个男人无关,一方面是因为女鬼秋安心胸宽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世界给予了很大一部分的方便。
所以……谁说这样的世界不好呢?
“以为我只是空口说白话,是在绝境前随意许你的谎言?”
“属下决不敢这样想殿下!”裴天华连忙否认,他顺从地任由清欢的手指在他脸上轻柔摩挲,眼里闪烁着喜悦却又不敢置信的光芒。殿下温柔的抚摸……和善的眼神……这是连皇夫都不曾得到过的,是他、是他一直痴心妄想的……今日、今日难道要成真了吗?!“属下、属下只是……”
“只是什么?”清欢轻笑,俯首在他柔软的唇瓣上亲了一口,一颗心竟难得的柔软起来。“以往是我错将石头当成了宝贝,却没注意到,原来真正的宝贝,我早就拥有了。”
真正的宝贝什么的……裴天华的脸火红一片,他不知道殿下说的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亦或只是因为受到了皇夫的冷落因而转向自己寻求慰藉……不管是哪一种,都无所谓了。哪怕今天过后殿下便要他死,他也决不会有片刻的迟疑。“殿下……”裴天华的声音在颤抖。
“过几日,我便将你纳为侧皇夫,我知道有些委屈了你,但还请你相信我,以后,能名正言顺与我并肩的人,就只有你。”
“属下出身低贱,又貌陋无德,万万没有资格做侧皇夫的……”只是,嘴上这样说,心底却无比地酸楚。若是自己有皇夫那般才情容貌,或是有那样高贵的世家,是不是今日他就能欣喜地答应殿下了?
真是……令人嫉妒的皇夫呀!
过人的容貌,满腹的才华,傲人的家世……这些都是他不敢妄想的,而最令裴天华嫉妒的是,元洲能够光明正大地成为殿下的夫郎!拥有了那么多,却还是不肯珍惜殿下……世上怎会有如此不惜福的人!
清欢一眼就瞧出他满心的不信任,怎么说呢,大概是裴秋安之前对元洲的爱意太深太疯狂,所以也给裴天华造成了心理阴影吧,不敢相信她说的喜欢,也不敢相信她对他说的每一个字。但从主仆的关系上来讲,他对她却又信任到宁肯把心都挖给她的地步。
多么纯净,痴心,令人怦然心动的灵魂!
她牵着裴天华到桌边坐下,宽慰道:“勿要妄自菲薄,在我心里,你比那些男人可好多了。”真要说起来,反倒是像她这般历经沧桑,连心都没有的人配不上他。她是要在这个世界待上几十年的,而在这漫长的光阴里,她不想一个人度过。
没有人比裴天华更合适陪伴她了。他忠诚,勇敢,坚强,对她的感情没有丝毫杂质……虽然用的是裴秋安的心,但清欢感觉得到它在跳动。
“可是……皇夫……”裴天华仍然很担心,“殿下,若是因为皇夫,您才对属下……对属下说了这样的话,还请殿下收回,皇夫若是知道了,非但不会为殿下所感动,反而会更、更……”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在他心中,殿下是如同天人一般完美的存在,皇夫凭什么瞧不起殿下?!
“更厌恶我?”清欢替他说出来了,“那又如何?”她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可不会喜欢一个通敌卖国,谋杀亲夫又与外人私通的男子。”
“……”裴天华目瞪口呆,已经被后面那句用了一连串形容词的话给震撼的无话可说了。
于是清欢将事情娓娓道来。从元洲对裴淑楠的倾心,到二人勾搭成奸,再到元洲在她的膳食里暗下慢性毒药,盗走布阵图……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直把裴天华气得额头青筋直冒,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就朝外走,被清欢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你做什么去?”
“去杀了元洲!”得,这下连“皇夫”都不叫了,因为元洲不配!“那样的人,根本不配留在殿下身边!若是再继续下去会很危险的,属下将他杀了,日后自然不会再有人对殿下形成威胁!”怪不得!怪不得英明神武的殿下险些栽在边疆!若非元洲盗走布阵图,殿下如何会受伤?!想到这里,裴天华恨得咬牙切齿。
清欢啼笑皆非:“你将他杀了,我如何跟元家交代?更何况,他死了,难道裴淑楠就不会再找一个人做内应吗?”说完,她语气温柔起来,不容抗拒地将元洲拉回来坐下。“且让他折腾去吧,早晚有一日,我会成全他这份痴心的。”
裴天华望着清欢略显阴鸷冷酷的眼睛,心里却充满喜悦。太好了!殿下并未被元洲所迷惑!“可是……太危险了!”
“放心吧。”清欢笑意愈甚。“元洲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你还是好好想想,你我成婚那日,你该怎样装扮吧!”
第四碗汤(五)
在完成鬼魂心愿的同时,清欢觉得自己在不断地成长。虽然也曾有过痛苦和不甘,有过绝望和遗憾,但她终究是在慢慢走出以前的自己。
现在的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尤其现在又是大皇女的身份,若是这样还要畏首畏尾,当真是对不起女鬼秋安了。因此,一决定要纳裴天华为侧皇夫,她便立刻命令府里准备婚事。顿时皇女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落霞苑的元洲知道了,冷哼一声,正合他意,可若裴秋安是为了刺激他而纳侧皇夫,她还是早些死了这条心比较好。
他的心早就给了三皇女,再也容不下他人了。
按照元洲清冷孤傲的性格,他是决计不会去见清欢的,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互相不往来,正是他所期盼的。清欢内心:你还要脸不要,做出这些事来,不仅不心怀愧疚,还理直气壮地享受皇夫所带来的荣耀,厚颜无耻!
可他不在意,不代表他的娘家也不在意。尤其是性格专横的母亲,派人将他请回元府,便是一通训斥!元洲这才想起,元家还是要受大皇女照拂的,即使他心中有数,大皇女倒了,他们元家也不会有问题,可他爹娘不知道呀!
再说了,在三皇女未成气候之前,他的确需要倚赖大皇女。也就是说,他内心不喜大皇女,却不能与她撕破脸。
裴天华过得就快活多了。他原以为这所谓的纳夫仪式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却没想到殿下对他如此上心!不仅亲自为他挑选婚服,还特意让他搬进了客院,说是要他从那里嫁给她!
好幸福好幸福,哪怕第二天他便要死去,他也满足了。
京城中不少人都奇怪,不就是纳个侧夫么,大皇女至于如此隆重?不仅颜色用的是大红,还是从正门迎进去的!这于理不合,然而却令无数男子欣羡不已。也有不少人在暗地里等着看元家的笑话。这家人自诩出了个皇夫,素来得意,今日大皇女纳侧夫,当真是大快人心。
元洲在自己的落霞苑里生闷气,他自然气得不是清欢,而是气她不顾及他的脸面,这不是明晃晃的地打他的脸吗?!可要他拉下脸面去乞求她的宠幸,他宁可死了算了!
可听得前院欢声笑语,一派觥筹交错之声,再想到母亲那天叮嘱自己的话,元洲咬了咬牙,罢了!忍辱吞声也不过这一次!算起来,大皇女也的确是许久没到他的院子来歇息了,别说是外人,就连府里的下人都认为他已失宠。尽管想要为三皇女守身,但元洲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早在他嫁给大皇女的那一天,他就注定了不能用干干净净的身子与爱人相守。
于是他命人梳洗更衣,换上华服,精心装扮一番,往前院而去。按理说本该明天早上由侧皇夫来请安,但他不能等到明天早上,他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大家知道,大皇女虽然纳了侧皇夫,但那不过是一时玩乐!她最心爱的还是他元洲!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打扮起来也更肯费力气。最后,望着昏黄铜镜里的绝世美男,就连元洲自己都险些看得痴了。
前头正热闹着呢,清欢也是第一次有纳夫的感受,她还挺喜欢的,所以心情也很好,平素严肃的脸色略微有些软化,这看在那些皇妹及臣子们的眼里,无异于是天降红雨了!大殿下竟然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候,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铁女柔情?再看看新夫郎的红盖头,众人不由得纷纷幻想,这下面得是什么样的容貌,才能让大皇女如此痴迷,连第一美男都不再看重啊?
很快地,有人通报说皇夫来了。众人纷纷朝着门口望去,那里款款走来一名如画中人的美男子,螓首蛾眉,眉目如画,当真是说不出的俊俏风流,倜傥勾人。不少臣子还险些流了口水,心中都不由得暗忖:“到底是颛顼第一美男呀,真是叫人艳羡大皇女的好运。”
可对于这位让众人折腰的美男皇夫,大皇女的反应却很耐人寻味。
元洲一眼望过去,竟觉得这人群之中,唯有清欢最显眼。哪怕是他最爱的三皇女,也不及她的风采。皇室子女大多生得容貌俊秀,而能够在朝为官者,亦都是面貌端正,其中不乏有绝色。然而不知为何,一眼望去,却唯有一身大红喜服的清欢最独特。
她的长发被束在头顶,一根玉钗斜斜地挽着,凤眼不怒自威,但依稀可以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此刻她正握着身边新夫郎的手,柔情蜜意地低头在他耳边不知说些什么。而这些……原本都是他元洲专属的。
说不清道不明心头的那点酸涩是从何而来,元洲轻轻吁了口气,上前福身行礼,正要开口说话,清欢却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他唇上。莫名的,那修长又纤细,还带着薄薄茧子的手指让元洲有些心猿意马。他原以为这是清欢还对他动情的标记,却没想到她随后便将他推到一边,从头到尾没有理会过他,而后便又柔情万千地去扶新夫郎了。
原来,不过是怕他出声,惹得新夫郎不快。
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元洲脑海里突然蹦出这几个字来。他连忙摇摇头甩开,他的高傲和裴秋安对他的纵容和痴狂让他做不出去抢人或是挑衅的事情来,半晌,站了一会儿后,他竟成了最尴尬的那一个。
元洲自然不是喜欢上了清欢,他不过是因为原本属于他的东西结果突然属于了别人,心里有些失落罢了。他的最爱,只有裴淑楠。扭头向裴淑楠看去,却见对方目不斜视,根本就不看自己。元洲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是在皇女府,他又是大皇女正夫,两人有过燕好之事,自然是不能露出马脚的。想到这里,他便又平衡了些,很快回去了。
裴天华紧张,紧张,紧张,特别的紧张,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即使面对千军万马的敌人,他的手心也不曾出过这么多的汗,他好担心汗水把脸上的脂粉弄湿,本来自己就长得够难看的了,妆容若是也花了……他真就没脸见人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就在这时,一只柔软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然后轻轻在他掌心勾了一下,挑逗意味有些,更多的却是安抚。
是殿下。
裴天华的心神奇地定了下来。红盖头下的面孔露出笑容,他认认真真地伏下去,与清欢拜了堂,若今日一切皆是他在做梦,便乞求上苍让他沦陷在这梦中,永远不再醒来。
进了洞房后,清欢挑开了盖头,一见盖头下那张画的面目全非的脸,第一时间竟非裴天华期盼的惊艳,而是扑哧一笑。裴天华的脸立刻黑了,清欢看见他眼底的受伤和难堪,忙命人取来湿布巾,温柔地为他擦掉那些胭脂水粉,柔声道:“你不上妆就很好看啦,这妆不伦不类的,一点都配不上你。”
这是她的真心话,到底她还是比较喜欢坚强又独立的男人,对这个世界软趴趴好像一根手指头就能戳倒,一阵风就能吹跑的那种没有一点好感。
裴天华难掩羞涩,虽然他常年混迹军中,在女人堆里长大,可他还是会害羞的,尤其是在今晚,他终于嫁给了自己最喜欢的人。“殿下……”
“这个时候,就不用叫殿下了。”清欢呢喃着,轻轻将他揽入怀中,望着怀里这双对她充满忠诚和信任的黑眸,柔柔地吻了下去。“叫我的名字吧。”
“这于理不合……”裴天华很坚持。“属下只能称呼您为殿下……”虽然,他是真的很想叫她的名字。可这若是被外人得知,少不得又要被拿来做攻击她的工具。
清欢笑道:“如此便也随你。”名字什么的不过是个代号,她根本就不在意。
裴天华自小习武,体力过人,两人一夜颠鸾倒凤,被翻红浪,天蒙蒙亮的时候,清欢还在啄吻着他的身子。裴天华饶是身体强健,也禁不起如此折腾,这个世界赋予了女子天生胜过男子的体力,他早就被清欢折腾的不行了,偏又不肯扫她的性,硬撑着。
“睡吧。”清欢说,声音温柔地足以令裴天华落泪。
但他不敢睡,他怕一睡,美梦就醒了。“不行……天快亮了,要去给元洲请安……”他谨记礼数的同时,还不忘直呼元洲的名字。之所以去请安,是因为他嫁的女子名誉容不得半点损伤,可他心里其实是唾弃元洲的。然而为了殿下,他可以低头。
闻言,清欢顿时哭笑不得。这世上换做任何一个男子,被大皇女宠幸后都会恃宠而骄吧?惟独这个家伙……她心中不由得又升起怜惜之意,便低下头吻了他一下,道:“那厮不值得,你只管休息就好了。”
“可是……”
“没有可是,闭嘴,睡觉。”清欢霸气地说。
裴天华终究没忍住浓浓睡意,朦胧地撑着费力的眼皮,半晌,终于睡了过去。
第四碗汤(六)
清欢很早便醒了。这个世界女子的体质普遍强于男子,所以,昨天晚上最先晕过去的反而是裴天华。
她看了看与自己面颊相贴,连呼吸都亲密交缠的男子。裴天华睡着的时候眉头是微微锁着的,他在床上的表现乖巧又可人,清欢还是头一回有这种感受。之前在女鬼朱采的世界,即便是景恒帝对她爱之若狂,颠鸾倒凤时也曾让她居上,清欢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她微微一笑,起身梳洗,却并未惊醒裴天华。
那具与自己相依偎的温热身体离开了,裴天华如何能察觉不到。所以即使眼皮很重,他也仍然努力撑开,见清欢正在穿衣,立马醒了,从床上坐起来就要下去伺候,可不动还好,这一动,浑身上下的骨头就都开始抗议了。
要不是清欢眼疾手快,这会儿裴天华指定摔到地上。他的俊脸一红,觉得自己这样太过无礼,若是没有留在殿下身边的价值,他真的害怕有朝一日会失去一切。“殿下,还是让属下来伺候您吧……”
他仍是改不了这习惯,称清欢为殿下,自称属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清欢也知道想突然就把裴天华的称呼给改过来不大可能,但日后他总是要与旁人见面的,若是言谈间仍这样称呼,难免有些不伦不类。便道:“日后在我面前,你直呼自己的名字便可,莫要再称手下了。”说着,她已将朝服穿戴妥当。
裴天华痴痴地望着身着藏蓝朝服的清欢。她生得好看,眉宇间更是器宇轩昂,从前不知道是多少高门世家眼里的乘龙快婿,数不清的人家想把嫡长子嫁过来,可殿下都一一拒绝了,最后选择而来元洲,也就是现在的皇夫。
但那人……根本就配不上殿下!
想到元洲,裴天华眼底闪过一抹阴狠。这样危险的人物,不能长时间留在殿下身边。他既然敢下一次的毒,难保不会再来第二次,自己一定要跟在殿下身边时刻保护,否则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敌!
想到这里,裴天华强撑着不适下了床,结果脚软,直接向前扑去,好在清欢将他一把抱住,无奈道:“你呀,今儿个就在院子里好好休息,我不会有事的。”
裴天华摇头:“不行,属下决不离开殿下半呜——”
最后一个字没清欢堵在了嘴巴里。清欢若是想将一个人吻到喘不过气,那是轻而易举的,可怜刚刚得幸还没弄懂女爱男欢的裴天华,一张俊脸憋了个通红——因为他还不会换气,清欢一吻他,他便习惯性地停止了呼吸。
见状,清欢莞尔,掐了掐他的下巴,说:“呼吸。”
裴天华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大吸了两口气之后,他的脸红才有了些许改善。但这回他却不敢直视清欢了,而是羞答答的抬头瞟她一眼,见她正看着自己,连忙又羞涩地低下头,惹得清欢大笑出声。
两人又耳鬓厮磨了会儿,清欢便命人传了早膳。她并非前去上朝,而是进宫与皇帝见面商讨一些国家大事。皇帝有意将皇位传给她,所以对她十分看重,平时议事时都会让她陪同。
裴天华发觉自己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因为他的手抖得竟然连筷子都拿不稳,更别说是自己用膳了。可他素来好强,又不肯让殿下为自己操心,便强撑着要自己来。清欢心细如发,立刻看出了他的窘境,竟二话没说把人抱到了自己腿上,然后感慨道:天华看起来高大修长,没想到竟然这么轻……这个世界的男人呀……
被人抱着用膳,还是自己最最最敬畏和热爱的那个,任谁都会感到兴奋和激动的。明知道这样于理不合,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昨夜他才刚刚成为殿下的人,今天就让他权且任性这一回,日后他自会恪守礼数,决不会再让殿下为难的。
正想着,突然下人来通报,说是皇夫求见。
清欢听了,眉头一皱。她可不是女鬼秋安,对元洲爱如至宝。在她看来,元洲不过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烂人罢了。但这个烂人选在她纳侧皇夫的第二天清早来求见,安的是什么心?
她随意挥了挥手,说:“不见。”现在最重要的是跟裴天华在一起,她才懒得浪费时间去理会什么阿猫阿狗。
无法否认的,乍一听到皇夫求见的时候,裴天华心一沉!他真怕对自己这么好的殿下又被抢走!以前都是这样的,无论殿下在做什么,只要皇夫一有消息,她就会很高兴,然后对皇夫有求必应。就是这样,她还因此失掉了许多机会。要是能行,裴天华真想把元洲给碎尸万段!
背叛殿下,和对殿下有不轨之心的人,都该死!
就在他紧张兮兮以为殿下要见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殿下说了不见这两字。裴天华险些都要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不对,即使他心里开心死了清欢的拒绝。
见清欢不愿见自己,元洲也不乐意等了。他心高气傲,从未把清欢放在心上过,自然不会为了她去卑躬屈膝。原本想着趁着今早献点殷勤,没想到清欢竟绝情至此,竟连见都不肯见他!
难道那个叫裴天华的男子就有这么好吗?比自己还好?
惊觉自己竟然想和裴天华比美,元洲脸一僵,立刻呸了自己一声,胡想什么呢?那裴天华不过是蒲柳之姿,哪里比得上自己这个颛顼第一美男子?
自然是不能比的,说的难听点,裴天华不过是个丑男,怎么大皇女却对他那么看重?
是了。
元洲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是不是大皇女得不到自己,所以故意找人来刺激他,看他是否对她有情,然后等着他因为家族巴巴的赶上去讨好?
哼,她做梦!
虽然嘴上这样否定着,可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元洲便十分得意。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个想法了。因为自从清欢纳了裴天华后,就再也没到他的落霞苑来过!
即便她真的是拿裴天华来刺激自己,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也该满足了吧?可为什么……莫名的,元洲心头掠过一阵不安。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根绝,只知道一想到大皇女是真的厌弃了自己,他就感到了心慌。
他坚信自己心慌的原因是因为被厌弃的话就没有办法帮助到三皇女了。
在这之前,他根本不需要去讨好谄媚清欢,因为只要他一个微笑,就能得到对方疯狂爱恋的眼神。所以,虽然心里对大皇女十分厌恶,但是能得到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子的爱,元洲嘴上不说,心里其实还是非常得意的。如今突然失去,这失落感也可想而知了。
现在,以静制动的策略已经不奏效了,他若是还留在自己的落霞苑里等待大皇女宠幸,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府里的下人都说了,接连一个月,殿下都宿在侧皇夫那儿……不,这么说不够恰当,因为殿下早就让侧皇夫搬到她的院子里去了!与其说她是在宠幸侧皇夫,倒不如说这是对恩爱的夫妻。
元洲要是想把清欢抢回来,就必须去清欢的院子走一遭。他不想这么做,可他必须这么做。为了他的性命,他的家族的命运,还有他心仪的三皇女……元洲一遍又一遍地告诫和提醒自己,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讨好大皇女,是为了心上人和家人做出的勇敢牺牲,并不是对大皇女动心了!
想到下人们所说,殿下会抱着侧皇夫用膳,还会给他剥虾壳,夹菜……做什么事都不避讳侧皇夫,还会陪着侧皇夫上街游玩,陪他练武,更有甚者,殿下竟然恩准侧皇夫继续做她的侍卫,继续从军!
从来都不会笑的大皇女,原来也是会对一个人笑得那么温柔的吗?
这是元洲在看见清欢教裴天华读书时的第一反应。
裴天华自小便是作为死士训练的,武功没话说,识字方面就差了点儿,这也是为了防止死士新生他念。清欢发觉他很喜欢读书后,便主动提出要教他,然后时不时地在两人的亲密行为里占点小便宜~~总之这样的生活清欢可真是满意极了,当然,要是府里能没有元洲这样的烂人就更好了。横竖她今儿心情好,便见上一见也无妨。
彼时她正握着裴天华的手教他写字,这家伙,拿剑的时候说不出的潇洒威风,可一拿起笔杆子就不像是他自己了,这里僵硬那里结冰,根本就不懂得如何下笔。清欢便以此寻了个由头握住他的手教导,当然,期间少不得多吃两口嫩豆腐。
裴天华一边脸红一边学字,眼角余光瞟到站着的元洲,心里咯噔他一下,连忙推了推正玩得不亦乐乎的清欢:“殿下、殿下!”
清欢嗯了一声,裴天华戳戳她,又朝元洲指了指,声音仍然冷静自持,听不出情绪,可清欢却能明显感受他的不爽和不安。
第四碗汤(七)
纵观这些年来,他元洲都是众人视线的中心,曾几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冷遇?那个冷落他的,还是曾经对他爱之若狂的妻主!一个将你视作珍宝的女人,突然有一天,她的眼神不再为你停留,她的温柔也不再为你展现,而是全部给了另外一个男子。
那么,即使这个女人并非你所心仪的,你的心里也必定会不舒服。
元洲此刻就是这样的心理。以前大皇女对他有多么趋之若鹜,现在对他的冷淡就能让他多么难受。
可瞧着清欢待裴天华的柔情蜜意,温声软语,他心中又忍不住有些不舒服。元洲将这归咎于自己害怕娘家失势。原本他打算在旁边等清欢理会,但等了许久也不见对方看自己一眼,反倒是那裴天华,不住地往自己这边看,还低声说些什么,元洲猜测,大概是在讲自己的坏话吧?
又等了大概半柱香左右,元洲终于等不住了。他上前一步,一个殿字刚出口,就被清欢嘘的阻止了。
她阻止他是为什么呢?原来,是因为裴天华这个字到了最后一笔,也是最关键的时刻,万万容不得半点分心。清欢握着裴天华的手,带着他把这最后一笔写完,这才有精力去理元洲。“何事?”
清欢的声音很冷淡,元洲一下就听出来了。和以前那种冷淡却包含着温柔的语气不一样,这一回是极致的冷漠,没有半点柔和。可他必须回话:“殿下……您已经、已经有月余不到我的院子里来了……”
说着说着,想到自己竟然卑躬屈膝乞求这个女子来宠幸自己,元洲顿觉自己十分卑贱,尤其他求的并非是自己心仪之人,便让他在心底又悄悄怨上了清欢。
一听元洲说了这话,裴天华浑身一僵,手里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宣纸上,印出好大一块墨迹。但他随即将笔重新拿起,权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故作镇定地低头继续练字。
清欢哦了一声,说:“不止是这月余,日后恐怕都要皇夫你独守空闺了。”
元洲听了,心里一急:“殿下!这、这于理不合……”倘若现在他就能光明正大地离开皇女府与三皇女在一起,他必然不会如此焦急,然而现在他还挂着大皇夫的身份,若是被外人得知自己被大皇女冷落……只要一想起那些或同情或嘲笑的目光,元洲便觉得无法容忍!他从来都是第一,是最美的,最出色的,绝不容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于理不合?”清欢仔细琢磨了下这四个字,突然笑了。她可不是女鬼秋安,一颗心被人碾碎了还要巴巴地送上去,生怕毁灭的不够彻底。这元洲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做下那等伤天害理之事,却仍想心安理得地受着大皇夫的身份,被大皇女庇佑,这样的人啊……也难怪会喜欢上裴淑楠,毕竟两人说到底可以说是半斤八两,也算绝配了。“那依你,是什么意思?”
元洲咬咬牙,不说也不成了。“按规矩,每个月的初一与十五,殿下您都应该是宿在我的院子里的,至于其他时候……都由殿下您自己做主。”这话只是他随口一说,待到大皇女真的到了自己的院子,他自然有办法让她离不开他,从此以后都不再冷落于他。
望着元洲眼底的期盼,清欢微微一笑,她这会儿可真是觉得有趣了,女鬼秋安待他千般万般的好,他也不曾叨念过半分,可到了自己这里,只是冷落了一段日子,便眼巴巴地跑来争宠,看上这样的男子,女鬼秋安可真是好品味,好眼神。“不必了,这规矩便从现在起改了,初一十五我都在自己的院子里,你可以走了。”
元洲瞬间怔在当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眨了眨眼,似乎没把清欢的话当真,也或许他的潜意识里,爱他爱的要死的大皇女是永远都不会对他说出这样残忍的话的。可是……可是……“殿下……这、这……此事若是传出去,您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的!”
无视礼法,不懂规矩,这样的事情……怎会是素来严谨的大皇女所做?!
“没办法呀。”清欢扭头看见裴天华眼底掩饰不住的狂喜,心一软。“难道要叫本宫睡在一个同床异梦的枕边人身边吗?本宫这条命是好不容易才从战场上捡来的。没能马革裹尸,本身就是一种遗憾,可若是被人害死,那还不如干脆利落地死在战场上呢。天华,你说是不是?”
裴天华温顺地抬起头说:“殿下说什么都是对的。”
元洲大骇,如同五雷轰顶!他惊恐地盯着清欢,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她方才说了什么。
于是清欢很好心的又提醒了他一遍:“你给本宫送夜宵的那三个月里,每隔一夜,便下了相同分量的□□,而后,又在本宫出征前夕曲意逢迎,趁本宫不备,在护心镜上做了手脚,更是从本宫的书房里盗走了布阵图。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吗?”
她知道!她竟然知道!她都知道了!!!!
元洲的小脸刷的惨白,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望着正用冰冷鄙夷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女人。从前她看他时,总是无比的温柔小心,生怕惊吓到他,而现在,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只蝼蚁。
这时,裴天华出声了:“你可知道你盗走的布阵图落在了敌军手里,因此害死我颛顼多少兵士?你在殿下的护心镜上做手脚,可知她便险些因此死在边疆?你在她的膳食里下□□,又何曾想过她是我颛顼数十万大军的主帅?似你这等,不忠不义之人,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
元洲被指责的哑口无言。此刻他什么都不想了,他最恐惧的是,清欢书否会因此取了他的性命。毕竟他所做的这三件事,任意拿出一件来都是在要他的命啊!
“你不知道一直很喜欢三皇妹么?过一阵子,本宫便把你送给她。”清欢冷冰冰地说,对着元洲的时候,那个冷酷的大皇女又重新回来了。她寒冰般的眼神唯有在看见裴天华的时候才多了几许温度。“本宫虽然征战在外,可这府里到处是本宫的人,你与三皇妹暗通款曲,你侬我侬之事,当真以为能瞒得过本宫的耳目?”
“为人夫者,不曾守节,你根本就不配做殿下的夫郎!”裴天华不屑地说。
元洲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本来清欢并没打算今天就跟元洲摊牌的,只是此人太过烦人,总是在她跟天华亲热的时候冒出来,又是这个事儿又是那个事儿的,所以她才想直接把他给了结了,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气氛正好的时候,有煞风景的人出现。
不过是个男人而已,她何必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不敢对他动手,她早就不想让自己活得那么辛苦了。
对她好的人,她千百倍的回报,而对她差的人……她自然也是锱铢必较。
不是有句老话那么说么,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话反过来也是对的。
“乖乖跟本宫滚回你的落霞苑去,日后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出来,听到了么?”
她的眼神太可怖,导致元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在清欢也没打算要他的回答,在得知自己已经知晓他所有的丑事之后,她不信对方还敢再不知廉耻地在她面前蹦跶。接下来只要将裴淑楠拉下马就可以了,到时候,她的皇夫突然“暴毙”,也是很正常的嘛。毕竟很多人都知道大皇夫与三皇女之间的破事,想到只有女鬼秋安一人浑人不觉,清欢便无法想象那人——不,是那鬼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命人将元洲带下去,裴天华神色担忧:“殿下,这样好么?元洲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您非但不杀他,还不将他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这样真的好么?他回去之后,难道就不会再第二次下毒害您么?!”说到后来,他都有些急了,因为清欢看起来一点也不急。
“放心吧,短时间内不会的。”清欢笑意神秘。“他如此喜爱我那三皇妹,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光看着他这一片痴心付诸东流呀!”
“……殿下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裴天华顿时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正待再问,清欢已经重新握住了他的手,温声道:“好了,这个字写得差不多了,咱们换下一个。”
元洲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好几天没有睡着,这导致了他的皮肤变得没有光泽,黑眼圈出来了,更别提是有闲工夫去做保养了。他引以为荣的容貌此刻已经完全不管用了。因为他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容忍自己这样的夫郎!
没有臣服也就算了,还恃宠而骄,跋扈任性,更可怕的是想要谋杀妻主!这妻主还不是旁人,是颛顼的大皇女,也是掌管数十万兵马的大将!这样的人……要碾死他,难道不比碾死一只蚂蚁简单?
第四碗汤(八)
比起元洲的寝食难安,清欢可就过得逍遥快活多了。除了必要以外,她花费了自己所有的时间来陪伴裴天华,尽可能的给予他自己的温柔与宠爱。至于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吧。
一样的甘于奉献,不求回报,为了心中的那人,甘愿粉身碎骨。
而如今她已经从那迷局中走出,裴天华却仍陷在里头。女鬼秋安对裴天华毫无男女之爱,是以无法给他幸福,而她不是。这是清欢的任性,也是她的坚持。她厌倦了总是要一板一眼的过日子,总是要为了些繁文缛节来压抑和逼迫自己,她的人生已经过得够艰苦了,真的不需要死后还要继续这样。
生前被人欺辱,死后若还是如此,她留在奈何桥又有什么意义呢?
皇帝对于她纳裴天华为侧皇夫一事并未说什么,因为皇帝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做过些微爱不顾一切的事情。如今见清欢这孩子在冷肃之外,总算是有些人味儿,心里也是替她高兴。先前为她指婚,婚后不久,皇帝才得知原来元洲早已心有所属,那时她便对这个大女儿充满愧疚,如今见她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别说是纳个侧皇夫,就是清欢告诉她说自己喜欢的其实是女子,皇帝也会包容的!
这一日,皇帝在金銮殿上便提出了要立储君一事。平心而论,如今有资格和身份竞争储君的共有七名皇女,但在这七名皇女中,真要说谁最优秀,谁最适合,谁得到的支持最多——还属清欢。她自幼年便随军征战,多年来立下战功无数,为人刚正不阿,在群臣和民间的威望和呼声都很高。她的父后虽然去的早,但嫡长女的身份却是毋庸置疑的。
其次就是当今皇后所出的四皇女,虽然政绩平平,却胜在出身高贵,又有强大的世家支持。
最后却是一匹黑马,生父是一名小小宫人的三皇女。此人虽然出身不高,也不得皇帝器重,但却靠着满腹的才华名满天下。待人接物又十分的有礼谦逊,所以朝中支持三皇女的也不少。
最后的储君务必会是在这三人中选出来,这是毋庸置疑的。
其实皇帝心中最适合的人选是清欢。这孩子是她此生最爱的男子所生,自小又聪明伶俐,为颛顼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为人虽冷淡严谨了点,但作为一名帝王,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四皇女本身对做皇帝就没什么兴趣,那孩子性格跳脱的很,总是向往寻常百姓的生活,即使有世家的支持,却并不适合做皇帝。至于三皇女……皇帝对她,虽然称不上讨厌,却也没几分喜欢。每每看见裴淑楠,皇帝都会想到当初裴秋安的父后是如何离世的。
那时,她信誓旦旦对心爱的男人保证说,日后只宠爱他一人,再不会碰别的男人分毫。可没过多久,便醉酒宠幸了一名宫人——也就是三皇女的生父。裴秋安的父后本就身体羸弱,遭此打击,更是一病不起,过不了多久,便没了。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皇帝始终不能忘怀。即使她再也不见裴淑楠的父亲,可是只要一看见裴淑楠,她就会立刻想起多年前自己所做的错事。那个男人早已逝去很久了,她也再没坚持住对他的承诺。若是连皇位都无法传给他们的女儿,皇帝当真是死后都没脸去见他了。
因此,几乎是毫无疑问的,皇帝在召了几名重臣商议储君一事后,在三日后的早朝上便宣读了诏书,立大皇女裴秋安为储君。
下朝后,清欢是最后一离开的,皇帝将她召到御书房,激励鞭策了她一番,又跟她说:“若是你不喜那皇夫,改日母皇为你再指一门亲事,包管比元家的要好。”
清欢身后跟着作为侍卫的裴天华,她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见他面上仍是面无表情,惟独垂在身侧的手却握成了拳头。想必这孩子心里又不舒服了,可他从来都是憋着不肯说出来。思及此,清欢微微一笑,突然对着皇帝跪了下去。
裴天华没有安全感,他甚至随时做好了被她抛弃的准备。那么,她不介意让他定定心:“母皇,儿臣不想要指婚,儿臣只想要母皇一个恩典。”
“你这孩子……要什么恩典?”皇帝有些惊讶。要知道,这么多年下来,清欢可从未求过她任何事。可见清欢面色严肃,她也不由得认真起来,觉得能让这个成熟稳重的大女儿这样正色的,必然是件大事。
可清欢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瞠目结舌:“儿臣想求母皇,答应儿臣日后只有一个夫郎的要求。”
此言一出,裴天华猛地抬头,露出惊骇之色。
皇帝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道:“朕不答应!日后你若登基为帝,三宫六院,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倘若你真有喜欢的不得了的人,那么封他做贵妃也就是了。若是身份高贵,便做皇后亦是无妨。可若说只要一人,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岂止是不可能!天下之大,哪个女子不是三夫四侍?即便是穷人家,都想着多娶几个夫郎回来,她一个皇女,还是储君,却想着说日后只要一个夫郎?“此事朕权且做你糊涂之言,日后不许再提了。”
“母皇。”清欢神色淡然却又坚定,那表情,那眼神,甚至那嘴角的弧度,都让皇帝的心为之一颤。“父后没有得到的东西,儿臣想让自己心爱的人得到。儿臣不想做会让父后伤心的事,儿臣,只愿此生只守一人。”
皇帝痴痴地望着清欢的脸,似乎要从她的脸上寻找某个早已逝去之人的影子。她的唇瓣微微颤抖着:“你、你是怪朕……怪朕给了你父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却没有做到么?所以,你要用这个来报复朕?”
“儿臣从未如此想过。”清欢认真地说,就算是女鬼秋安,也从来没有恨过皇帝。“造化弄人,母皇也曾经想要做到的不是吗?可您是皇帝,注定了命中不会只有父后一人。后宫美男无数,若母皇只宠幸父后,却对其他妃子视而不见,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可儿臣不愿如此,儿臣若违帝,后宫只愿一人存在。”
“你……”
“求母皇成全儿臣。”见皇帝神色松动,清欢突然跪了下来。
皇帝连忙将她扶起,凝视着她的眼神里有些无奈的意味:“你这孩子……当真就那么喜欢元家的少爷?他的心根本不在你的身上,你又何必为了他……”
“不是他。”清欢打断了皇帝的话,转身将恭恭敬敬站在身后的裴天华拉了过来:“是他。”
“……”皇帝傻眼了,她一直以为女儿纳这个侧皇夫是为了刺激元洲,更有甚者,不过是将对元洲的求而不得转移到了裴天华的身上,怎么、怎么……这……这才过去多久,这孩子就转性了?!“你、你喜欢的不一直都是元洲么?!”
“那只是对他容貌以及才华的迷恋,儿臣喜欢的并非他的灵魂。”清欢微微一笑,柔情十足地凝视着裴天华红彤彤的脸庞。“离元洲很远的时候,儿臣对他的美好幻想有很多,所以喜欢他。而娶了他之后,方知对方的心根本不在我身上,更不愿做儿臣的夫郎。更遑论,他为人有祟,儿臣无法对他倾心。”
她说了一大堆,皇帝却只注意到了那句为人有祟,问道:“此是何意?”
于是清欢便将那些事情一一道来。听得皇帝勃然大怒,一掌拍到了书桌之上,道:“岂有此理!”
“母皇息怒。”清欢连忙跪下,连带着裴天华也一起下跪。“此事还请母皇莫要声张。”
皇帝如何能忍住这口气。她本身便不喜裴淑楠的生父,如今一听裴淑楠竟抢了清欢的夫郎——还是在元洲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皇夫之后,她的心就如同被放在火堆上碳烤,煎熬且狂怒。“不声张?不声张,岂不是便宜了他们?!朕、朕、朕——”
见皇帝气得厉害,清欢起身,扶住皇帝在龙椅上坐好,转身回去又把仍旧跪在地上的裴天华拉起来,对皇帝说道:“儿臣这里有证据,稍后便命人将其送来。”
清欢看人素来很准,她一是利用了皇帝对她的疼爱,二则是将裴淑楠蛊惑元洲盗取布阵图的事情放在重点说。皇帝这把龙椅都坐了几十年了,最看重的是什么?是整个国家。而裴淑楠是嚣张跋扈也好,与皇夫私通也罢,都赶不上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大。
至于证据也是真的有,裴淑楠看样子是好日子要到头了,这阵子那厮总是阴阳怪气地看着她,清欢有时候也不得不考虑下,是不是要提前把人给解决了。毕竟有个这样碍眼的石子挡在她登基的路上,实在是不好看。
皇帝似是突然间老了许多,挥挥手道:“你先回去吧,朕、朕要好好想想。”想想该如何处置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儿。
第四碗汤(九)
出了御书房后,裴天华跟在清欢身后,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眩晕,简直都不知道自己听见了什么。他这阵子是不是太好运了?到底这一切是不是在做梦?以往梦寐以求,从来不敢奢望的,竟然一股脑儿地全来了。想起方才殿下毫无惧色的在皇上面前说,只要一个夫郎,那就是自己。裴天华顿觉眼前一阵发黑,如果这真的是梦,他乞求上苍让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清欢见他走着走着,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便不顾周身还有其他宫人侍卫,一把勾住裴天华的腰,把他拉到了自己怀里,笑道:“瞧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属下……啊,天华没有。”意识到自己称呼不对,连忙改过,然后如同小动物一般悄悄瞟了清欢一眼。见她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脸一红,低下头不敢直视了。殿下的眼睛……好漂亮……
“那你在想什么,嗯?”最后一个嗯字,低沉优雅,听的人心里痒痒儿的。
裴天华正要回答,满脸的羞赧突然变成了冷肃,他迅速从清欢怀里挣脱,一把将她挡在身后,抽出了腰间长剑,指着某处悉悉索索的树丛,厉声喝道:“何人在此?!”
身后的侍卫纷纷把剑拔了出来,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瞪着树丛。
只见树丛内又响了几声,便走出一个身着雪白锦袍的美丽女子。她乌黑的发髻绾的高高的,插着一根白玉钗,手拿折扇,腰间系着一块美玉,端的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说不出的俊俏风流。其人气质又恬淡如菊,给人一种不问世事不食人间烟火之感,但清欢很清楚,这个人的表象有多么干净纯洁,内在就多么肮脏腐败。
“天华,回来。”她示意裴天华回到自己身边来。
裴淑楠露出秀美笑容:“大皇姐身边的侍卫真是好身手,竟然要对我出手了。”说着,她展颜一笑。
这是暗指裴天华无礼呢。
清欢才不会为了一个裴淑楠责备小天华,她望着裴淑楠脸上的笑,淡道:“三皇妹倒是好兴致,散步散过御花园,竟到了这御书房了。”
裴淑楠笑容微敛:“大皇姐这是何意?”
“随口一说罢了。”清欢笑容不变。“三皇妹并非那宵小之辈,亦或是心怀不轨之徒,这姐姐还是知道的。”
闻言,裴淑楠眼底闪过一抹怪异,以前的大皇姐沉默寡言,甚少拐弯抹角的说话,做什么都直来直往的,怎么今儿个……她将疑惑吞入腹中,双手抱拳作了个揖:“小妹是来恭喜大皇姐,得封储君。”
“多谢三皇妹。”
“大皇姐身边这位侍卫,便是那日新纳的侧皇夫么?”裴淑楠的眼神和表情都明明白白在说,跟元洲差远了。不仅是身段容貌,气质也是大不如。男子便该娇娇弱弱地由女子保护,依附女子生活,这裴天华却偏偏一副强悍的模样,也真亏得裴秋安下的去口。难道说,是在元洲那儿遭受的打击太大,以至于饥不择食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裴淑楠便忍不住想心底暗自发笑。不知裴秋安知不知晓,她捧在手心呵护,快要宠到天边去的男子,早就臣服在了她裴淑楠的身下,辗转承欢,好不快活,说不定现在肚子里都揣了她裴淑楠的种了呢!一想到能让裴秋安给自己养女儿,裴淑楠就更高兴了。虽然对方得封储君,那终究不是皇帝,母皇活着一天,那皇位是谁的不可知。
“正是。天华,与三皇妹见礼。”清欢却像是没听到她话里的讽刺一般,反而认认真真地要裴天华上前来。
虽然认为自己配不上殿下,并非能匹配上殿下并有资格站在殿下身边的人,但在裴淑楠面前,裴天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拂了殿下的面子,让殿下丢脸的!于是他大步上前,对着裴淑楠抱拳:“天华见过三皇女。”
“……免礼。”裴淑楠的眼神有点奇怪,她突然觉得……这个叫裴天华的男子,其实也有点意思了。说不定,自己也可以像引诱元洲一样,将其纳入帐中呢?裴秋安为人古板严肃,毫不温柔体贴,哪个男子受得了。瞧,元洲不就是因为厌恶裴秋安的这性子,因此才转投自己怀抱么?
其实单论容貌,裴秋安毫不逊于裴淑楠,但她气质冷硬强悍,因而令柔弱的男人们接受不了。而裴淑楠恰恰相反,她不仅容貌俊秀,性格更是温和,再加上才华横溢,又知男人心,所以很容易令人产生好感,没瞧连待字闺中时是朵高岭之花的元洲都被她给折下了么!
高岭之花都不是问题,像裴天华这种小杂草,还不是一折一个准儿?
于是裴淑楠的眼神顿时就变得格外温柔起来,她上前想要握住裴天华的手将他扶起,没想到自己的双手才伸出去,裴天华就已经退回到了清欢身边。裴淑楠扑了个空,脸色顿时就有点难看了。
她在男人堆里素来是无往不胜,裴天华越是要与她保持距离,就越能激起她的好胜心和征服欲。
见裴淑楠眼神不对,清欢问道:“天华性子胆小,还望三皇妹多多海涵。”
裴淑楠干笑两声:“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大皇姐此番远去边疆,大获全胜,皇妹还未恭贺过呢!”
“三皇妹无需如此客气。我不在京城的时候,还要多谢三皇妹为我着想,替我照料皇夫呢。”
闻言,裴淑楠正在笑着的脸有些扭曲,她搞不懂了,这裴秋安说这话……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怎么她就觉得这话里有话,好像在讽刺她?难道说……裴秋安已经知道了她跟元洲有私情?!
这个想法只是一瞬间就被裴淑楠压下了,不可能。她对这位大皇姐知之甚深,若她当着真知道了自己与元洲的私情,定然不可能表现的这样云淡风轻。裴秋安看似冷酷严肃,其实内在比谁都温软。她戴着严肃冷淡的面具,不过是为了掩饰过于柔软的内心罢了。如若事情败露,她决计不会如此平静,还纳裴天华做侧皇夫。
看着清欢脸上淡然自信的笑容,裴淑楠面上阴狠一闪而过。她很期待呢,期待这位大皇姐发现事情的真相,深受打击的模样……裴秋安不是样样都比她强么?是嫡出长女的身份,又少年成名,洁身自好,声誉及高。可那又怎样?她喜爱的男人不还是匍匐在她裴淑楠的胯|下?!
夺走元洲只是第一步。既然裴秋安没在战场上死成,那么她不介意再想办法送她一程。当然,此事还是要交由元洲来做。即便日后事情败露,她也能把罪责都推到元洲身上,自己则摘的干干净净。
想起元洲销魂的身子和绝美的容貌,裴淑楠难免感到了一丝遗憾,但没办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的时候,必要的牺牲是不能少的。
与清欢告别后,裴淑楠的视线在裴天华的身影上盯了许久。这男子……虽然乍一看不是很显眼,甚至颇有些丑陋,可是看久了,愈发有种令人心动的魔性啊!她……实在是很想尝尝他的味道,然后问问她,到底是她的大皇姐厉害呢,还是她裴淑楠更胜一筹?
回到自己的皇女府后,裴淑楠很快就联系了元洲。可令她奇怪的是,元洲并没有回复她,甚至没有依约前来老地方见她。
不可能的呀!元洲为她痴迷,决不可能拒绝得了她。那么,他为何没有来?难道是消息没有成功送到他手上?为这,裴淑楠还把送信的人严刑拷打了一番。和外强内柔的裴秋安不一样,裴淑楠看似温和儒雅,其实最是心狠手辣,更是不把下人的命当命。每每在外头受了气,保持了形象回到府中,总是要葬送掉几个下人的性命。
因为坚信清欢并不知晓她与元洲的私情,所以裴淑楠根本就没朝这个方面想。
但事实上,她是真的冤枉这送信的人了。
元洲的的确确收到了她传来的消息,也的的确确有些心动,想要出来见她,告诉她,大皇女已经得知了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不仅如此,大皇女甚至连他在她的指使下盗走布阵图,还有在日常膳食里下毒一事,都清清楚楚!
他是真的想告诉裴淑楠的,可不知为什么,在拔腿想要去见裴淑楠的前一秒,他犹豫了。
万一……自己仍然被大皇女所看着呢?万一再一次被大皇女捉住呢?他不敢去了。而且……他不知道,自己全盘托出后,三皇女还会不会喜爱自己。他……在害怕。
在看到清欢如何宠爱纵容裴天华之后,元洲的的确确开始怀疑裴淑楠对自己的情意了。当然,他并不想怀疑自己的心上人,但是……每每瞧见清欢与裴天华之间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心生酸楚,甚至还感到伤心和失落。
失落什么呢?元洲不知道,他也不愿意去深思这是为什么,大皇女宠爱谁那是她的自由,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对啊,没有关系的。
可他心里,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的难受。
第四碗汤(十)
俗话说得好,兵败如山倒,尤其还是在裴淑楠手上根本就没有兵权的时候。自那天她在御膳房外拦住清欢,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到今日不过五日,然而她的身份却已是天壤之别!
从高高在上的皇女,沦落成了通敌卖国,谋害长姐的阶下囚!
裴淑楠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她在牢房里没有吼叫也没有挣扎,只是冷静地在想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马脚,会致使自己落到今天这般下场。
思前想后,觉得唯一不能百分百保证完美的,就是元洲了。想当然尔,一个已经为人夫的男子,却受了她的引诱,不守夫道,给自己的妻主下毒,又毫无忠义之心,盗走机密布阵图……这样的男子,难道就不会是裴秋安的威逼利诱下,将自己供出来吗?!偏偏当初为了讨元洲欢心,她还特意送了他许多定情信物,那些东西和自己是密不可分的,完全可以用做证据!
裴淑楠越想越对头,心里对元洲登时便恨到了极点,自己英明一世,暗中培养了那么多的势力,却没想到最后会毁在一个男子手上!果然,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贱货!不过是个玩物,她竟也把他当真了!
但裴秋安以为这样,她就会束手就擒了吗?裴淑楠露出阴狠的冷笑,她手里的王牌还多的是,一个小小的天牢就想困住她?门都没有!
于是,三日后的深夜,颛顼三皇女越狱逃窜一事,令皇帝大发雷霆!接到清欢的证据后,她心中原本对这个三女儿的不以为然,变成了深深的顾忌!不到双十年华,便建立了民间最大的情报机构,甚至还与江湖人称兄道弟,暗地里招兵买马!毫无疑问,裴淑楠是想要谋权篡位!
皇帝的想法很简单。如今这个龙椅是她在坐,她想要传给谁,那都是她的选择她的自由。她的女儿们可以对这个位子充满渴望,也可以为之努力,可若是为了这个位子,弑母杀姐,通敌卖国,那是决计不行的!
于是她当机立断,命人火速包围三皇女府,趁其不备,将裴淑楠及其爪牙一并拿下。否则若是循序渐进的来,说不定裴淑楠会察觉,到时候她疯狂反扑,那就难办了。
谁知道这人是抓来了,却守不住!
皇帝怒不可遏,砍了数十人的头,裴淑楠心机深沉,又身居兵部之位,所知颛顼朝政大事何止一二!这样危险的人物,放走了,必然是后患无穷。皇帝命人张贴皇榜,通缉捉拿三皇女,并将她的罪名昭告天下。这样的话,日后即便裴淑楠能卷土重来,也决不可能得到民心!
可天下之大,想找到一个人,比大海捞针还要难!自裴淑楠逃走已经过了两日了,别说是把人捉回来,就是连消息都没有。京兆尹封锁京城,派人挨家挨户的搜索,都未能寻到,很有可能裴淑楠早就逃了出去。离开京城还想要找,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这人人自危紧张的氛围也感染到了裴天华。他很不安,就怕裴淑楠会悄悄回来行刺于殿下,那女人没什么做不出来的,她手下也的确有这样有能耐的人。所以他几乎是每天都紧张兮兮的,一刻也不肯离开清欢身边,去哪儿都要跟着。
清欢觉得他这小模样很可爱,所以任由他跟。直到又过了一天,清欢命人将元洲请来。
在自己院子里战战兢兢待了这么久的元洲,哪里还有当初的清高孤傲?他很清楚,在清欢面前,他根本清高不起来——对方早已撕开自己的画皮,清高给谁看呢?望着清欢宠溺地把糕点喂进裴天华口中,元洲眼眶一酸,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感觉。三皇女此刻行踪不定,生死未卜,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已是很久没有安眠了。
“今日本宫找你来,是有件好事要帮你。”清欢说。
元洲愣了一下。
清欢没工夫跟他废话,几句话就能搞定的事情,没必要拖泥带水的,而且她瞧见元洲就恶心:“你可否还喜欢裴淑楠?”
不明白清欢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但知道像她这样的女人是不屑设陷阱的,元洲想了想,还是点了下头。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头点的有多么犹豫和敷衍。
“既是如此,你可还记得当日本宫说过,要成全你的话?”
元洲又点了点头。
清欢勾起嘴角:“今夜五更时分,皇女府后门。你的幸福会在那里等着你,不过,这就要看你敢不敢去了。”
说完便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对待他的态度如同对待府里任意一个下人,哪里还有从前半分柔情?可元洲能怪谁?这都是他自找的。
回到自己院子里的元洲犹豫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但潜意识里,他知道,他不该走。可是一想到白日里清欢那包含着淡淡嘲讽和鄙夷的眼神,他心头便一阵疼痛。不蒸馒头争口气,即便知道不该去,他也不能留下来!
大皇女心中自己已经没了地位,曾经的劣迹更是被她全部摸透,留下来又有何用?倒不如离开……寻三皇女去,也满足自己与她厮守的心愿。
打定主意后,元洲收拾了些随身衣物。他到底还是有几分高傲,皇女府的贵重物品他一样也没带,可就在他去到后门的时候,却看见了裴天华在那里等着,见他来了,给了他一个小布包。元洲打开一看,里头是几张一千两的银票,几十两的碎银还有一些首饰。
他不愿意接:“我不要。”
“这是殿下给你的,你若不要,便扔了吧。”裴天华厌恶元洲,根本不愿与他多说话,把小布包塞到元洲怀里后,扭头就走。元洲却叫住了他——可是叫住裴天华做什么呢?他不知道。最后,干巴巴地问道:“你、你会好好照顾殿下的吧?”
裴天华冷冷地道:“与你无关。”
……是啊,与他……无关。元洲也觉得自己是矫情了,他对大皇女下毒又盗走布阵图,还罔顾她的颜面与他人私通,她没杀了他,放他走的时候还为他如此考虑周全……对比这样的殿下,他有什么资格询问呢?
后门啪的一声甩上了。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听着夜猫子偶尔的哭啼,冷风刮过树梢的悉悉索索声,元洲顿时害怕起来。他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到哪儿都是有一堆下人簇拥的,曾几何时,也受过这样的待遇?
正想着,夜色中,一群黑衣人悄悄奔来,见后门处站了个白衣胜雪的男子,都为之一愣。片刻后,黑衣人朝两边让开,从中走出一个身姿窈窕修长的人,她拉下面罩,一双黑眸熠熠生光:“……元洲?”
“三殿下!”元洲惊喜地扑了过去。“您、您是来接我的吗?!”
裴淑楠的眸子闪了闪,道:“是啊。”说着,把他向后一推。“将他先带出城去,尔等随我杀入皇女府!”
闻言,元洲大惊:“三殿下!您、您是要……”
“不错。”裴淑楠回头望了他一眼,元洲说不出她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诡异至极。“我心中郁闷难填,裴秋安害我至此,我离开颛顼之前,自然要送她一份大礼。”
说完一挥手,元洲来不及再阻止,便被打晕扛走,而裴淑楠一声令下,黑衣人便飞身进入大皇女府。
尖叫、哭号、鲜血、火光……大皇女府被血洗一空,包括留在府中未曾随大皇女一同去祈福的皇夫元洲。不仅如此,贼人还一把火将皇女府烧了个干干净净,现场留下焦尸无数。
贼人此举令皇帝龙颜大怒!
祈福回来的裴天华望着满地残肢断臂,感叹道:“还是殿下您神机妙算,用那些罪大恶极的死囚顶替了下人,否则……”
清欢微微一笑,揽住他道:“裴淑楠此人行事小心,就算来了,也不会进府,她的那些手下只管杀人,难道还要一个个认一下不成?她本意并非杀我,不过是给我下个战书。”从此后,脱去三皇女温文儒雅宽厚大度的光环,裴淑楠便成了一条凶残的狼,再也不会为了表面上的东西伪装了。
她会更加丧心病狂,也更加危险。
“……难道我们捉不住她吗?”裴天华急了。一想到有这么个危险人物在暗处对殿下虎视眈眈,他就觉得心慌意乱,恨不得能马上把人给杀了。
清欢瞧他这焦急的模样,顿觉有趣,捏了下他的脖子,道:“无妨,那个碍眼的元洲已经走了,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唯一的夫。”
前一秒还杀气弥漫的俊脸瞬间红晕密布,裴天华讷讷道:“殿下,你、你……你不要老是在这种严肃的时候说这样的话啦!”尤其是表情还很严肃,结果说出来的话总是叫他害羞的要命。
好讨厌,可是……又好喜欢好喜欢……
第四碗汤(十一)
清欢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从不小瞧自己的敌人。即便裴淑楠如今已是丧家之犬,她也没有洋洋得意或是不以为然。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邻国便发起了战书,领军的不是他人,正是她们颛顼的三皇女裴淑楠——哦不,现在应该称呼她为裴将军了。因为她已经娶了邻国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为夫,做了邻国的妻附。
这妻附和妻主,虽然听起来只差了一个字,可意思却是天壤之别。然而裴淑楠总是有本事把男人哄得团团转,最后把自己卖了都还要为他数银子。那邻国的小皇子十分爱慕她,被她迷得失魂落魄,哪里听得进别人对裴淑楠的一句谗言。邻国皇帝一生无女,膝下只得一子,幸而在她们国家,男子也是可以继承皇位的,她对裴淑楠也十分看重。知道对方定然是回不去颛顼了,若是能将人留在自己国家,岂不是美哉?
因而,她对裴淑楠很是放纵。裴淑楠说有信心和把握吞并颛顼,她也就信了。反正日后这江山要由她的儿子继位,裴淑楠能和颛顼反目成仇正是她所喜闻乐见的。
接到署名为裴淑楠的战书后,皇帝气得险些背过去,她立刻命清欢为主帅,率精兵十万奔赴边疆,与裴淑楠一战。
清欢本不想带裴天华,然而对方却硬是要跟着一起,总是用那双水汪汪眼巴巴的眸子望着她,可怜兮兮的如同某种小动物,实在是让清欢狠不下心,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将他带去。
裴天华一定要待在清欢身边的理由很简单——保护她,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她。
他也的确做到了。
为了鼓舞士气,皇帝竟准备御驾亲征!在皇帝来到军营之后,裴天华便整日跟随在清欢身边,偶然一日,瞧见皇帝身边的某个宫人神色鬼祟,袖中似乎拿了什么东西,他便悄悄跟了出去,想要一探究竟。
谁知那人武艺极高,裴天华竟制他不住!最后被对方打晕带走,醒来时,已在敌方军营之中。自己双手被捆在绞刑架上,面前站的,不是裴淑楠又是谁?
她挑起他的下巴,调戏道:“仔细一瞧,倒也算得上耐看。怎样,若是你诚心跟了本宫,将裴秋安的消息尽数告知本宫,本宫便饶你一命,如何?”说着,她轻轻舔了下唇瓣,露出猎手看见猎物后所特有的兴奋眼神。“当然,本宫自是会好好疼爱你的。”
裴天华冷冷地盯着她,一语不发。
裴淑楠本来也没打算能一下就让裴天华开口,但她并不担心,因为她有的时间来跟他耗。而且……她是真的很想看到那位冷静严肃的大皇姐也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呀!上一次没有借元洲杀了她,这一回,她倒要看看,能不能让裴秋安心碎而死!
一个夫郎出卖自己,想要自己的命,另一个夫郎折辱于妹妹之手……光是想想,就让裴淑楠热血沸腾呢!她心情甚好,所以未曾多加折磨裴天华,只是对着身侧的兵士道:“赏给你们了,给本宫留口气就行。”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裴天华受尽凌辱,本欲自尽,却又在思及那双温柔严肃的眼睛时屡屡不忍。他此时衣衫褴褛,浑身伤痕无数,早已是心死如灰。此番即使得以生还,他也绝不会再留在殿下身边了。残枝败叶之身,如何配得上天空的朗月呢?
就在这时,帐篷突然被掀开,一个纤细的身影溜了进来。那人身上穿着兵服,裴天华并未抬眼,只当那人是个来辱他的兵士。可那人一开口,他便浑身一震。
竟是元洲!
此刻他正望着裴天华身上的伤,半晌,喃喃道:“她……对谁都是如此狠心……当真、当真是……”
裴天华抬起头,望见元洲领口处露出来的肌肤上亦是青紫遍布,便知对方与自己有了相同遭遇。殿下说得对,裴淑楠认为是元洲出卖了自己,她那人刚愎自用,不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人,因此即使元洲长了一百张嘴,对裴淑楠也是无用的,因为她根本听都不听就给他定了罪。
“你……来……做……什……么……”他沙哑着嗓子问,身体火辣辣的疼,但他却觉得这疼还不够。
“我……”元洲的唇瓣抖了抖。“我原想救你出去的,可你伤的这么重,我、我没法……对不住……”
谁能想象曾经那不可一世的大皇夫,也会有如此一天?裴天华想着,笑了。他并不怕死,他在死之前,便已经得到毕生所求。“无……妨,你、你可否……帮我……帮我给殿下……说几句……话?”若是你能活着脱困并能见到殿下的情况下。
如今元洲对裴淑楠可谓是恨之入骨,他自以为光风霁月的良人,本质上却是头恶狼!不仅将他丢给下属玩弄,甚至还毁去了他腹中的孩子,只因为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的!“你要我帮你转达什么?”
裴天华勉强笑了下,他早有预感,自己福薄,是无法与殿下厮守一生的,因而早就准备了信笺,就藏在清欢教他读的那本书里。书还没读完,殿下一定会去翻看的。但大限将至之前,他仍有几句话想让元洲转告给殿下。
要说的话,早在信里说完了,如今口称请人转达,也不过是想给元洲一个活下去的信念。殿下曾经深爱元洲,自己死后,但愿还能有人会陪在殿下身边,从此后,伴她度过这漆黑长夜。
想到这里,裴天华微微一笑。
第二日一早,裴淑楠发现裴天华竟已咬舌自尽,顿时怒不可遏,发落了看守营帐的士兵,心头还是怨气不退。半晌后,她阴森森地盯着裴天华的尸体,冷笑。以为死了就能解脱,就能不为裴秋安带去打击?不可能!
有裴天华的尸体在,她自然有办法让裴秋安失控!
自打裴天华失踪后,清欢险些要把整个军营翻过来。天华决不会主动离开她,可如今两日未归,定然是出了什么事了!虽然对裴天华并无男女之情,可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所选择相伴的男子,她对他有敬有怜,自然担心不已。
就在清欢心焦的时候,敌国挂了颛顼一人的首级示众。
清欢曾经想过,自己如今已经不再如同以前弱小,应该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了吧?天华是个好孩子,又乖巧又忠诚,一颗心晶莹剔透,干净的要命。他总是会羞涩的笑,一方面想要自控,一方面却又无法不受她蛊惑,那种可爱又可怜的表情,真是让清欢爱不释手。
可她捧在手心里宠的人,竟被割了头颅,高悬于对方旗帜之上!而伤痕累累的身子,则被敌国士兵绑在车上来回拖行!
原以为自己早已放下过往的一切,却在这时,一口鲜血由喉头喷涌而出,面色如金,昏厥过去,人事不知。
裴淑楠在城楼上远远望见清欢大受打击昏厥过去,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回到营帐后看见胆小怯懦的元洲,顿时嗤笑一声,真不知以前她怎会觉得这男子天下无双,如今看来,不过是个怕死的胆小鬼而已。倒是让她没有再玩他的兴趣了,也好,待到此番凯旋回京,便让她的小夫郎高兴一回,当着他的面把元洲给丢了吧!
她在想什么元洲不知道,但她眼底的恶意和算计他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出乎意料的是,清欢很快就醒了过来。她活了那么多年了,自控能力十分之强。可这样的人,仍旧被裴天华的死刺激到吐了血,可见其受到了多大的打击。
支撑清欢睁开双眼的,是她胸腔里澎湃咆哮的愤怒!她要裴淑楠不得好死!
若早知天华如此惨死,倒不如当日在混乱中不拉他一把,那样的话,壮烈死于战场,好歹马革裹尸,被赞一声忠烈。可如今……如今这种死法!!!清欢咬牙,她要把她的天华带回来!
于是她将计就计,便让裴淑楠以为她已昏死过去,又请来皇帝坐镇,让裴淑楠更加相信这个事实。随后,她便开始暗中部署,甚至把自己的死讯都散播了出去,为了保证真实性,她还真的命人把自己的死讯送入京城。
每过去一天,清欢便觉得煎熬一天。她忍受不住想要爆发想要大开杀戒的欲望,就去看对方旗帜上悬挂的头颅。等等我哦,天华,很快我便带你回家啦!
清欢如今心头对裴淑楠充满愤怒,自然下手不会轻,更别提是去顾及对方十万大军的性命了!两国交战,赢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是她今日心软,难保来日以铁骑踏破她颛顼河山的,便是她今日一时心软放过的!
他们!必须!全部!都!得!死!
天华一人上路多么寂寞,这些畜生都得一起死才行!
因为极致的愤怒,所以清欢感到额心一阵火烧般的疼痛,她忍受不住打翻了案台,却因为害怕旁人发现,死死咬紧牙关,不肯松开。
第四碗汤(十二)
裴淑楠倒是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之能,可惜她所会的,大多是纸上谈兵,若对手是旁人也还罢了,说不准有几分胜算,可对上清欢,真可谓是老鼠碰见了耗子——纯属找死了。
清欢活着的时候便曾上过战场,虽然不曾领军,却也是心思极其缜密之人,当年她年仅二八便能将数十万大军所用之军需避开佞臣耳目送到边疆,女鬼朱采的世界里更是与景恒帝亲密无间,学到的又岂是裴淑楠能想象的。无论是策略还是为君之道,她的水平,都比裴淑楠高得多。更何况,即使是在这个世界,她也是曾以几千精兵歼灭敌军十万的人物,裴淑楠哪里是她的对手。
上次用火,这次用水,渭河水攻,使得裴淑楠全军覆没,她带领几百卫兵逃窜,谁知清欢早把住了唯一的小路,最后便被五花大绑捉了回去。
清欢没有急着去见裴淑楠,而是亲自去到了对方的城楼,解下军旗,将裴天华的头颅轻柔地抱在了怀中。
此刻她的表情冷静而又透着诡异,便连皇帝都受她威压,没敢说话。
见到清欢抱着裴天华的头颅来见自己,已彻底沦为阶下囚的裴淑楠哈哈大笑,眼里透出阴毒之意:“不过是个小贱人,裴秋安你倒是拿他当了宝贝!不过我的兵将倒是很喜欢呢,虽说皮肤粗糙了点,容貌丑陋了点,可尝起来味道还是不错的!”
原以为能将清欢激怒,岂料清欢竟勾起嘴角落座,温柔修长的手指爱怜地抚摸着已经开始腐烂的头颅。即便这个人的躯体已经化为尘土,但她永远记得他的心有多么纯洁忠诚。裴淑楠这样的货色,如何能与天华相提并论呢?“是么,这话就不对了,你哪来的兵将?不过是条丧家之犬罢了。”说着,清欢低低叹了口气,似是在追悼失去的天华,也似在怀念曾经的自己。
她呀,活了这么久了,总是觉得,生命值得尊重,为了那所谓的原则,让自己过得诸多不快活。女鬼柒柒的世界里,她到最后才明白,若想不被人欺,须得狠下心来,而在女鬼秋安的世界,她发觉那种情绪变得更加强烈了。看不顺眼的人那么多,不如都死了好了。
裴淑楠面色一沉,她如今是败军之将,根本无法与清欢相提并论,唯一剩下的,也就只有拿天华来刺激清欢了:“呵!那又如何?!大皇姐你,再英明神武,受尽百姓爱戴,可你喜爱的两个男人,都折在我的手上!元洲背叛了你,想要害你,而裴天华因你受尽屈辱惨死,你这辈子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哦?”清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低下头,在裴天华腐烂的唇瓣上轻轻亲了一下。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清欢本身只是善良,并非愚蠢。几个世界下来,她早已非当初的清欢。现在的她极度的危险,偏偏裴淑楠硬是找死。“无妨,我的天华即便死了,亦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夫郎。倒是你……即使想死,我也不会让你死呢。”
说着,她放下天华的头,轻轻拍了拍手。很快,兵士们便牵了数十条猛犬进来。清欢低低一叹,道:“三皇妹与我,到底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我本想让你与畜生交合至死来祭奠我的天华,可转念一想,这些猛犬忠诚温驯,又十分听话,实在是侮辱了它们。我素知三皇妹只喜文墨,不爱舞刀弄枪,然而身为女子,如何能不习武?日后,便让这些猛犬同你一起,直到我回到京城为止。”
猛犬们裂开嘴巴,露出锋利的犬牙以及涎水,实在是看不出清欢口中所谓的“忠诚温驯,十分听话”。裴淑楠闻言,登时面色如土,她天不怕地不怕,惟独怕狗,盖因幼时贪玩被獒犬咬过之故,多年来也未曾克服。若是换作世子,她说不定都没这般恐惧。只见她抖如筛糠,牙齿咔咔的响,不住地尖叫:“走开!走开!走开!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
“不仅如此呢,我不会杀你,母皇已经决定此番回京便将皇位传与我,此后,我要你数十年与这些猛犬陪伴在我身边,看着那明黄的龙袍,金碧辉煌的宫殿以及耀眼的龙椅,让你看一辈子,你说,好不好?”
清欢的声音十分温柔,宛如在对着天华说话,裴淑楠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她自小虽然不得皇帝喜爱,却也是养尊处优,领兵打仗也不像清欢那样身先士卒,而是窝在营帐里休息。哪里受过这般惊吓?
听得清欢马上就要登基为帝,又要她一辈子与猛犬为伴,还要她天天看着自己那求而不得的皇位,裴淑楠心中恨毒了清欢!“你!你!我的夫郎他不会放过你!”
“夫郎?!”清欢轻笑。“若是你深爱于他,说不定我还会折磨折磨他。你现在对我而言……”弯下腰,摇了摇一根手指头。“可是个特别好的诱饵呀!”
她从未当过皇帝,既然要完成女鬼秋安的心愿,清欢想,自己不如便再送她一点额外的奖励。当今天下由四大国十数小国,未来的几十年都要留在这个世界,她要将其统一。
天华的尸身早已被拖烂,尸骨无存,分不清哪里是他散落的骨肉,哪里是尘土。清欢见完裴淑楠后,便到了军车那里,没让任何人帮忙,她亲自蹲下去,一点一点拾起天华残存的衣裳与皮肉。她做的那样认真,认真的令人忍不住要落泪。
元洲站在旁边看着,嘴唇微微哆嗦:“殿下……侧皇夫他……有话要我……”
“你什么都不必说。”清欢淡淡地道。天华若有话要转达,才不会交给他深深厌恶的元洲。“他是我的皇夫,可没那么侧字。”
闻言,元洲心底一疼。
将骨肉捡完,清欢便在原地徒手挖土。她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如今她是主帅,根本无人敢来阻拦。就这样,众人眼睁睁望着清欢徒手挖了个墓穴,然后珍而重之地用紫檀木盒子将碎片装进去,埋好,再重新掩上。,
万千的爱,最后也不过是一抔黄土。
碑上写着爱夫裴天华之墓,落款是裴秋安。
他活着的时候只愿伴在她身边,现在她会把他的头颅带走,而未来,当她一统天下的时候,便会来此,将他残缺不全的身躯带回去,未来与她葬在一起,永不分离。
元洲在一旁看着,只觉惊心动魄,这样的爱……这样的爱,本来是他拥有的!可如今、如今……
清欢一言九鼎,在登基为帝后,共用了十五年时间统一天下,而后又用了十年养民生息,直至百姓尽皆安居乐业,再无战乱。她是一名极其出色的皇帝,百姓们将她称为圣帝,此后千百年,再无一人能望其项背。
清欢原本觉得女尊男卑的世界很好,她本身活在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然而天华的死让她认识到,男人欺压女人,是不对的,可女人反过来欺压男人,也不对。然而她在这个世界只有几十年的寿命,并不能完全扭转这种状况。然而在她死后,这种理想却一代又一代地传了下去,直到几百年后,彻底实现。
可惜她却看不见了。也许未来,当她更加强大的时候,能够回来看看,可现在的她还远远不够。
她这一生再也未娶,殚精竭虑,励精图治,临死前,将皇位传与了侄女。
圣帝驾崩之日,民间哀痛至极,家家茹素三月,不沾荤腥,不着艳色,为圣帝守孝。这个伟大的女人为她们带来了她们根本想象不到的太平盛世,她们会永远铭记在心。
至于裴淑楠……她一生与犬为伍,成了猛犬的磨牙棒,与犬争食,然而她每天都会待在笼子里,与猛犬们一起望着清欢坐在龙椅之上,望着清欢批阅奏章,望着清欢成为千古明君,望着这金灿灿的皇城,望着这求而不得的位置。
直到老了,再没力气抢食了,竟活活被饿死。临死前,已是骨瘦如柴,再无人样,嘴里却高呼我是皇帝。至于元洲,清欢没有杀他,只将他丢了出去,据说他亦是一生未嫁,以刺绣为生,直到老死。
圣帝对圣后的爱在民间广为流传,自此,人们开始向往一妻一夫,直至百年后,再无三夫四侍之说。
完成女鬼秋安的心愿后,清欢便回到了奈何桥。这一次,她没有心思去看三生石旁的男人,而是直接回到了茶摊。
至于被天华夹在书中的信,她终其一生也未看到。失去天华后,她再无寻人陪伴之意,更是将有关天华的一切都埋入了皇陵。
因而信上写了什么,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妻主秋安:
见信如晤。侍生二十有一,得主之怜,三生有幸也。主是主,亦非主。侍忠主之心,日月可鉴,然侍于前主乃忠,于后主方为爱。肝脑涂地,亦不推辞。愿主康健,岁岁长安。
夫郎天华。
第五碗汤(一)
从女鬼秋安的世界回来后,清欢的心情不是很好。她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博得了千古流芳的美名,然她心中却并没有感到快活。她知道这与裴天华有关,但裴天华不过是个导|火|索,真正成为问题的,是她自己。
女鬼秋安向她拜下,恢复了生前一身戎装,干净的面容带着浅浅的笑,而后饮尽汤水而去。清欢突然发现奈何桥两边开始长出了一种鲜艳的几近黑色的红花,颜色之艳丽,花蕊之夺目,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然而她没什么心思欣赏,只是淡淡瞟了一眼。这花虽然好看,却并不多,只是寥寥几株罢了,有的延伸在看不见的桥那头,倒似是在引路。
锅里的水开始沸腾,清欢坐在摊前,只觉得浑身都似有什么在涌动一般,心情十分糟糕。她看了看忘川河面,女鬼秋安走后,鬼魂们重新安静,忘川河面一派风平浪静。不知为何,清欢心中总想着将那些自己看不顺眼的东西都碾碎成尘,于是连带着静不下心来,眼前似乎总是回荡着裴天华的笑脸,但一转眼,那张脸又变成了自己的。
当然,不是现在的自己。是那个卑微地爱着一个男人,为他付出了一切,最后上吊自尽的自己。
三生石上对她的一生,不过寥寥数字。
生前痴心不改,所遇非人,悬梁自尽。
可她的痛苦,三生石又如何能够得知。如今她已经渐渐遗忘那个男人,可心中终究是郁结难平。
正在她险些崩溃的时候,只听得一阵环佩叮咚声,不远处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缓缓走来。她面色高傲,但脖子上那一圈青紫勒痕却可以看出,她生前必死的不满。走近了,才看见宫装有些地方被撕破,显然是在死前曾遭受过凌|辱。
虽然死了,可这女子仍旧傲慢,见到清欢,先是一愣,随即被她绝世的美貌所震撼,而后眼底竟闪过一抹妒意。清欢之美,胜在脱俗出尘,仙气袅袅,宛若空谷之幽兰。而女鬼的美却如同热烈张扬的牡丹,柳眉飞扬入鬓,杏眼娇媚,眼波妖娆,身段更是丰乳肥臀,好一个风流佳人。
清欢自然也瞧见了对方的嫉妒之意。若是换做之前的她,定会温柔询问,可一来这女鬼令她不喜,二来她实在是没心情去问。想知道的话,召出因果石看看也就知道了。
女鬼见清欢不理会自己,问道:“你是何人?此是何处?”
尽管是询问,她的语气仍是居高临下和趾高气昂的,没有丝毫礼貌,显得颇为粗鲁,真是对不住她这娇艳的容貌。见清欢不予理会,登时怒了,上前便要去推清欢,谁知清欢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下,她伸出去的手就主动收了回来,狠狠推在自己身上。“你!”
“已死之鬼,在我面前摆的什么架子?”清欢淡淡地问。
她身上有着数十年皇帝的威压,女鬼的脸色猛地惨白,似是回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再看清欢,也不敢再无礼了,只是胆怯地忘了她一眼。
“女鬼倾容。大安王朝明成帝魏元化之御妻。生前为四妃之一,淑妃。受尽圣宠,生性好妒,残害皇子,意图行刺贵妃,明成帝赐白绫一条,死前遭贵妃命人凌|辱,终年二十又三。”
岂料听见这话,女鬼倾容猛地握紧了拳头厉声道:“残害皇子?!行刺贵妃?!前者我是做了,后者却是那个贱人的自编自演!自打那贱人入了宫,青云直上,皇上日渐冷落于我,我去争去抢,有什么过错?!那贱人好生手段,连我身边的宫女都站到了她那一边!”
想到那个趁着自己小日子时承了圣宠的贴身宫女,女鬼倾容恨得流下血泪。她死死地盯着清欢,她恨极了这样仙女一般的面孔,她恨极了!!!“口口声声效忠于我!多年来我何曾亏待过她!我信任她!拿她当妹妹看!可她是如何回报我的?!她在我小日子时,勾引了皇上!如今与那贱人联手,二人封了妃,贱人更是得了圣宠,得封贵妃!而我,而我却遭她二人联手陷害,惨死冷宫!我恨!我恨!我恨!!”
忘川河的鬼魂们感受到了女鬼秋容的满腔怨恨,都变得疯狂起来。清欢警告地看了一眼,他们又都呜呜着退了回去,只是还拿着渴望的眼神盯着女鬼秋容瞧。
清欢冷眼看着激动的女鬼秋容,云淡风轻道:“再恨,你也死了。”
“死了……哈哈哈,是啊,死了……我死了!”女鬼秋容先是自嘲的哈哈大笑,而后又嚎啕大哭起来。“皇上!皇上!缘何对臣妾这般狠心!你将满腔宠爱给了那贱人,何曾想过臣妾在冷宫心死成灰!你让那两个贱人先后诞下皇子皇女,却生生毁了臣妾的身子,让臣妾再不能做娘,盖因臣妾出身武将世家,威胁到了您!皇上,皇上!你为何如此狠心,为何如此狠心!”
“你想怎样呢?”清欢问。
“我要那两个贱人不得好死!我要她们再也生不出一个孩子,我要皇上的心,我要皇上的独宠,我要我的父兄都活过来!”说着,女鬼秋容哭得更绝望了。“可那又何用,陈家已灭,我已死,皇上是再也不会看我一眼了!”
清欢淡淡地瞧着她在这里鬼哭狼嚎,只觉得眉心火烧火燎的疼。她揉了揉,大概知道女鬼秋容的心愿是什么后,便离开了。
待到她睁开眼,方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能够决定什么时候进入世界了?
不过她没有时间多想,因为面前跪了个小白花一般柔柔弱弱娇娇怯怯的女子。女子身着宫装,正不住地叩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饶了奴婢吧!昨天、昨天是皇上……是皇上他……求娘娘饶了奴婢,日后奴婢必当更加精心地伺候娘娘,求娘娘饶命啊!”说着,更加用力地磕起来。
如今清欢不需要再召出因果石,只消在心中一想,便知事情经过了。
昨夜是她的小日子,想来这名叫弱柳的宫女便是女鬼倾容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后同她一起入宫,昨夜被明成帝临幸。结果一早便来请罪来了。
说什么无心受宠,说什么日后更加精心伺候,那么又是谁登上了四妃之首的德妃的位子,与那位贵妃一同受尽荣宠呢?清欢淡淡地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女鬼倾容虽说容貌绝艳,脑子却不怎么灵光,粗鄙自私又毫无心机,怪不得会被明成帝当成靶子竖在后宫。要不是她有三个厉害的哥哥,早被啃成骨头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没脑子的女人,明成帝也容不下她。盖因他爱的是柔弱清纯的美人,陈倾容再美,却太过艳丽太过耀眼,根本就不是明成帝喜欢的类型。而她自己偏偏又喜欢华丽的妆扮,每日不仅是妆容,就连首饰都要戴很多。
而这一切,都是出自这个弱柳之手。因为陈倾容信任弱柳,所以相信了她所谓“去各宫打听过,皇上喜爱这样的妆容”的鬼话。陈倾容虽然是个粗俗虚荣的草包,但认定了谁,就对那人剖心挖肺的好。比如爱上明成帝,比如信任这个自小情同姐妹的弱柳。不仅如此,她甚至还忍着心痛愿意跟弱柳分享明成帝!
只是没想到分享到后来,连自己的命都送了。
当日弱柳哭泣求饶,陈倾容虽然恼怒,却不忍心杀她,而是责备了几句,便让她饮了避子汤下去了。她自以为对弱柳仁慈,又岂知弱柳因此将她恨毒了。
这看似柔弱的美人,其实才是真正的蛇蝎呀!她能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一朝得宠,又岂会善罢甘休?陈倾容却偏偏识人不清,还要将对方当做好姐妹。
奴才就是奴才,称什么姐,道什么妹。似弱柳这般人,对她即便再好,当有巨大的利益摆在眼前时,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你的。
于是清欢懒洋洋地从榻上起来,说:“要本宫饶你,倒也不难。然你昨夜抢了本宫的侍寝日,本宫心中颇为不快。你且说说,该怎样,才能让本宫消消气儿吧。”
弱柳微微一愣,随即泪流满面道:“奴婢任凭娘娘吩咐!”
她心道,无非是罚自己跪而已。到时候皇上一来,自己露出弱不禁风的神情,自然能让皇上瞩目。
陈倾容对他人恶毒狠绝,对弱柳却非常的好。
然而她真心对好的人,总是要辜负她。
“是吗?”清欢想了想,道:“既是如此,你便去殿外的柱子那里,倒立去吧。”
弱柳傻眼了。“娘、娘娘……”她本想再哭个两声,清欢却威胁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不愿意?方才不是说只要本宫能饶你,能消气,怎么做都行吗?”
可是倒立……那般不雅,又如何还能有什么美感?这样的话,皇上来了……弱柳还想辩驳,可清欢只是笑若桃花地看着她,便让她的千言万语都吞进了肚子里。
第五碗汤(二)
弱柳生得美貌娇弱,哭起来尤其好看,可在这锦绣宫里,清欢最大。她即便再恨再不愿,也只能乖乖地去倒立。
宫装的裙裾由此往下一翻,把她的上半身整个遮住了。别说美感,就连这人长什么样都瞧不清楚。弱柳咬牙,今日之辱,来日她必当百倍千倍回报!她也要争!也要抢!也要夺得皇上的宠爱!
宫里其他人看不出,难道她也看不出吗?皇上根本就不喜欢陈倾容,如果不是她的出身,皇上早就杀了她了!她等着陈倾容继续作,作到皇上摘开陈家,到那个时候,她等着陈倾容跪地求饶!
由于是夏季,这天热,树上还不时地有些小虫子,弱柳只撑了没一会儿,就又热又痛。从小到大她虽然是个奴婢,可陈倾容对她很好,吃穿用度什么的,陈倾容有的,她也不缺,像这样的苦,她还从未尝过。
清欢坐在殿外的走廊上,周围是两个扇扇子的宫女,周围摆着冰块,吃着西瓜,喝着冰镇的酸梅汤避暑,好不惬意,看着弱柳的双手都开始颤抖,她顿时觉得心底快意起来。好像借由着这事儿,她眉心的疼痛也略微有了缓和,心头笼罩的黑雾也薄了些。
正在这时,宫人报说皇上驾到。清欢躺在美人榻上,见不远处一个明黄的高大身影随着一群簇拥的人走来,娇弱无力地伸出一只手。宫女将她扶起,她便懒洋洋地行了个礼:“臣妾见过皇上。”
以往陈倾容见了皇上,生怕自己形容不美,故而十分在意。然而清欢并不,她刚起身,并未束发,身上甚至穿着颜色素淡的寝衣,就这样娇媚而慵懒地眯着眼睛望着明成帝。见他不动,也不让自己起来,便随意起身,回到自己的美人榻窝下去。她知道这是大不敬的行为,可是她现在……真的好想挑战权威!
都是当过几十年皇帝的人了,明成帝身上就是再怒,清欢也不以为意,还对明成帝招了招手,道:“皇上也过来嘛,臣妾有好东西让皇上瞧。”
明成帝哼了一声,危险地问道:“爱妃今日是身子不适?”
“皇上说呢?”清欢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皇上再不瞧可就没了。”
明成帝见她这样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想发脾气,又觉得还不是时候,便顺着她的话走了过去,只是美人榻被她躺着,他往哪儿坐?半晌,把清欢抱了起来,自己坐下去,让她躺在自己怀里。
这会儿陈倾容还是个宠妃呢。
没关系,假的也好,她总有办法变成真的。
这一坐下来,明成帝就瞧清楚了,原来树上有个人在倒立。瞧那模样,是个宫女,只是不知犯了淑妃的什么戒。然而他还没问,清欢便毫无悔过意味地道:“皇上昨儿宠幸了臣妾宫里的一名宫女,这会儿臣妾瞧她不顺眼,所以稍示惩罚,皇上应该不会怪罪吧?”
以往陈倾容只想在明成帝面前保持形象,背地里待人却十分刻薄,难道她能瞒得过眼线遍布皇宫的明成帝?她越是这样虚伪,明成帝便越是厌恶她。清欢可不喜欢这样,她坏,也要光明正大的坏。尤其是在这个皇宫里,没人比这个男人更大了,你是好是坏,其实没关系,只要他把你放在心尖上,你就是最好的。
之前陈倾容便让弱柳罚跪,谁曾料想明成帝很快就来了,瞧见面色苍白却倔强的弱柳,再看看惊慌失措想要解释的陈倾容,心中如何能喜欢,随口便把弱柳封了个答应,气得陈倾容咬了一整夜的牙。
真是个蠢女人啊,这样的一手好筹码,竟然最后输的那样惨。
明成帝也没想到清欢会这样大喇喇的把吃醋罚人的事情说出来,他心中如何会在意一个宫女,随意道:“你喜欢就成。”却觉得她坦荡荡的样子比那矫揉造作的模样好多了。再一瞧,脂粉不施,素面朝天,身上还穿着素净的色。仿佛一株白牡丹,竟也别有一番风味的美。只可惜她的小日子突然来了,否则他必要尽兴一番才肯罢手。
清欢太清楚了,明成帝是个性格暴躁易怒的男人,在这种男人面前,你千千万万不能装。因为他在易怒的同时也极其敏锐,因着他的坏脾气,几乎所有人都顺着他,可她偏不。“想来皇上昨夜过得可算是不错呀。”
听出她话里的醋意,明成帝轻笑:“怎么,爱妃这是醋了?”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心情莫名很好。
“皇上是臣妾一个人的皇上,臣妾难道不该吃醋吗?”
即便是以前的陈倾容,再嚣张跋扈,也不敢说这样的话。明成帝一听,觉得新鲜,有趣地问:“哦?原来朕是爱妃一个人的?”
“皇上说是不是不重要,重要是臣妾这么认为呢。”清欢毫不掩饰地道。“皇上日后宠幸谁,臣妾便有法子让她在这宫中待不下去,皇上要不试试?”
她面容娇艳,一双杏眼流光溢彩,闪着几分邪气和媚气,看得明成帝下腹一紧,竟觉得她这模样虽然嚣张,却也是坦率的可爱。当下钳住她下巴狠狠亲了一顿,亲到情浓,清欢却猛地把他推开,明成帝正欲望强烈,突然被打断,脸一沉,问罪的话还没出口,清欢竟先责怪起他来了:“都怪皇上!”
闻言,周围的宫人们都倒抽了口气,就连太监总管陆八斗都面露惊诧之色。这位淑妃娘娘今日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怪朕?”明成帝声音低沉又危险。“你敢怪朕?”说着,手在清欢腰间轻轻掐了一把,作为惩罚。
清欢哼道:“可不该怪皇上么?臣妾等了许久的毛毛虫就这样没了!”
明成帝一脸:“……”什么毛毛虫?怎么突然跳到了毛毛虫?!
清欢用下巴示意他看树。“方才臣妾瞧见一只毛毛虫往下爬,原以为会顺着裤管爬进去,谁知皇上一捣乱,臣妾再去看,那虫儿便没了!”她的话里带着几分天真娇嗔。“你说臣妾该不该责怪皇上?!”
弄了半天,打断他想吻她的冲动就是为了这个!明成帝很无力,他的视线胶在清欢微微肿胀的唇上,没有了厚厚的唇脂,她的嘴儿尝起来格外的甜美,搞得他有些意犹未尽。听她只是为了这样的小事困扰,明成帝一挥手:“广德,去再找只虫来扔进去!”
广德嘴角微微一抽,他可是御前带刀侍卫,负责保护皇上安全的,现在竟然要去找毛毛虫……可皇命不可违,他领命而去,片刻后便捉了只虫来。
清欢虽然坏心眼儿,见了虫子却赶紧摆手:“去去去,快拿走拿走,莫要在本宫面前。”
明成帝心底感到颇为可乐,这女人看着坏,没想到竟然连个小虫子都怕。他使了个眼色,广德便飞身上前,将毛毛虫抖入了弱柳的裤管。
“皇上,来打个赌吧!”在广德抖毛毛虫的前一秒,清欢兴致勃勃地拉着明成帝说。
明成帝玩味不已:“哦?赌什么?”
清欢笑得诡异,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明成帝闻言,眼睛一亮,露出浓烈欲色,盯着清欢的唇瓣看了许久,道:“准了。”
出乎明成帝的意料,弱柳只坚持了不到半刻钟就尖叫地扑倒在地上,又是扒衣服又是嚎的,哪里还有半分娇弱之气。平日里总见这个宫女对着自己含情脉脉,又是柔美的类型,明成帝昨夜也是顺势临幸了她。昨儿夜里,这弱柳还哭得娇滴滴,说什么为了皇上愿意付出一切,没想到这才这么会儿就受不住了。
他输了,自然脸色有些难看。这么多年来,谁敢赢他?
偏偏清欢就敢。她笑了:“既是如此,皇上可得说话算话呀!”
明成帝冷哼一声:“朕是九五之尊,自然一言九鼎。”
“是是是,是臣妾说错话了。”她一点都不真诚的请罪。而后,悄悄靠近景恒帝耳畔,“既然如此,让臣妾补偿皇上如何?”
听了这话,明成帝黑眸一黯。他邪肆地问:“爱妃要如何补偿于朕?”
清欢咯咯娇笑,从明成帝怀里钻了出去,赤着玉足走入殿内,回眸妖娆道:“皇上想知道,就抓住臣妾再说吧?”
她从未玩过这般花样,后宫妃子虽多,在他面前却都是守礼拘束的,明成帝还是头一次见识这般勾引的手段。见状,他嘴角一勾。“待朕抓到你,可就不会轻易放过你了。”说完,如猛虎扑羊般大步走入殿内。
陆八斗在外头看得冷汗涔涔,他一直为淑妃娘娘捏了把汗,怕她惹了龙颜,可没想到……嘿,皇上还真吃这一套!瞧这模样,陈家又能好活一段日子了啊。毕竟只要皇上对淑妃有兴趣,就暂时不会动陈家。
他抱着拂尘抬头看天,对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会意,立刻二人上前制住了弱柳,把她的嘴堵起,不许她出声,又将她结结实实地倒着绑在了树上。
淑妃娘娘要她倒立,又没说可以停。
第五碗汤(三)
第五碗汤(三)
在打赌一事上,清欢已赢过一次,若此番再让明成帝抓不着她,怕是这位皇帝的脸面就要挂不下去了。于是她很巧妙地在围着宫殿来回绕了几圈后,被提前堵住她的明成帝抱在了怀里。
怀内娇躯丰满而柔软,因为被他紧紧箍在怀里的缘故,胸前那硕大的半球还微微晃动了下,明成帝为之一失神,清欢便从他怀里又逃了出去,他眼疾手快去捞,只听得刺啦一声,美人身上的纱衣被他扯碎,露出只着单薄抹胸亵裤的身子。
她并不瘦,却也不胖,正是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的最佳状态,浑身肌肤滑腻如同牛乳,眼神也不复平日的粗浅,反倒透出一丝媚态来,若说今日之前的陈倾容是空有容貌而无气质的美人,那么这一刻的陈倾容,当真是美得足以祸国殃民了!
明成帝被那媚态横生的模样勾的浑身热血沸腾,他本就重欲,本来陈倾容虽是个草包,却胜在容貌够美,他也是吃的下去的,如今她似乎从骨子里透出股不一样的风情来,他便更是心痒难耐了。
把人重新拉回怀里,粗糙的手掌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抚摸着,声音低沉地问:“爱妃今儿个和平日里有所不同啊。”
“难道皇上不知为何么?”清欢笑问,纤细的手指隔着龙袍在明成帝胸膛上划着圈圈儿,媚眼如丝地望着他。“昨儿夜里,臣妾只是睡了,又不是死了,皇上在隔间动静那么大,真当臣妾听不着不成?”
被她戳破,明成帝也不觉羞耻,道:“谁叫爱妃来了月事,不能伺候朕?”
“哼,皇上倒是心宽,那样的货色都咽得下去。”清欢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的表情。明成帝瞧她这般不驯,心底突然升出一股征服欲,他对陈倾容之所以兴趣越来越少,就是因为她那一看就透的草包性格,以及对他的痴恋。而当她褪去表面之后,他突然发觉,自己还是挺愿意陪她继续玩下去的。“什么叫那样的货色?”
清欢眨动纤长的睫毛,嗤笑一声:“自然是食之无味的鸡肋,想来皇上昨儿的确是上了火了,否则离臣妾这锦绣宫不远便是端嫔的居所,皇上却在臣妾的殿里宠幸了一个小宫女,这还不算是纡尊降贵么?”
明成帝道:“若是爱妃你能伺候朕,朕自然不会去找其他女人。”
“好呀!”清欢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突然展开笑颜,刹那间真如万紫千红开遍,端的是艳丽无边。“既是如此,日后若皇上再宠幸他人,可莫怪臣妾心狠手辣了。”
闻言,明成帝放声大笑起来,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只要你有这本事,朕随你折腾!”
“皇上金口玉言,臣妾先在这里谢恩了。”清欢随口感谢了一句,小手往下,滑过明成帝精瘦的腰身,这个男人虽然脾气不好,阴晴不定,但胜在有张好看的皮相跟结实的身材,若是个脑满肠肥的,清欢才不乐意献身。“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让臣妾先帮皇上您泄火吧。”
此处省略200字。
待到明成帝餍足之后,清欢单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望着他,而后另一只手指轻轻抹了抹嘴角,暧昧十足地暗示着什么。明成帝刚刚发泄过的下|身竟又瞬间膨胀起来,他懊恼地低咒了声,把她抓过来狠狠地亲了下去。
那小嘴有多么娇嫩多么灵活,他可是彻彻底底感受到了。以前没做过,倒不知她的口|活这样厉害。盯着那张红肿却又鲜艳欲滴的小嘴儿,明成帝按捺不住心中火气,把个清欢摁在身下,浑身都摸了个遍亲了个遍,这才恼恨不已道:“待到你身子干净了,看朕如何收拾你!”
“臣妾拭目以待。”说着,清欢无意识地舔了下红唇,又引来明成帝一阵蹂|躏。
午膳是明成帝陪着她一起用的,而后两人相拥睡了会儿,他便要去御书房议事。清欢将明成帝送走,敷衍了事地说了声恭送皇上,就又趴在了走廊下的美人榻上。
明成帝走了没几步,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大步走回来,抓过一旁宫女手中的薄毯子,把清欢包了个严严实实。在他享用了这具格外曼妙的身子和嫩呼呼的小嘴儿之后,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妃子有一寸肌肤露在外头。
而且……明成帝有点不高兴,这小骚货不是说要独占他么?怎么他都要走了,也不问问他晚上来是不来?
离开床后,清欢明显对他就不那么待见了。说实话,对她来说明成帝也顶多在床上有点价值。见清欢像是没看见自己,明成帝发觉自己好像有点想多了,于是恼的拂袖而去。临去前陆八斗还用震撼的眼神看了清欢一眼,这淑妃娘娘进宫也快一年了,没想到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啊,浑然不似之前那般头脑简单,他要不要提醒下皇上,淑妃娘娘仍旧是陈家的人?
清欢足足在美人榻上又躺了半个时辰,这种什么事都有人做好伺候着自己的感觉好极了,尤其是当她看到被绑在树上的弱柳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时候,更是觉得很有意思,便命人将她放了下来。
这一回,弱柳不再苦苦哀求她,向她乞怜了,而是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看着她。然而清欢却似是浑然未觉,笑眯眯地道:“若是你再敢这样看本宫,信不信本宫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她虽是带笑,可语气阴森狠毒,明显是认真的,弱柳立刻便低下了头,她的嗓子早就因为哭喊和嚎叫哑了,说不出话来,可她却不愿意对着清欢求饶。陈倾容不是说,她们是好姐妹,什么都可以跟自己分享的么?那么为何不肯把皇上分给自己一半?说到底,陈倾容也不过都是说些好听话罢了!
清欢不用看都知道弱柳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轻笑一声,用脚尖勾起弱柳的下巴——本来她是不乐意穿鞋的,奈何明成帝起身的时候硬是要给她套上。
那居高临下,如同看蝼蚁一般的眼神令弱柳倍感屈辱。
“怎么,不服气?觉得不公平?”清欢好整以暇地问,而后觉得好笑。“真是心比天高!”不过是个低贱的婢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假清高。
弱柳死死咬住牙关,昨儿刚承过欢的身子,一早便被清欢命人灌了避子汤,到现在粒米未进,再加上被绑在树上这么久,又有虫子叮咬,弱柳此刻已然撑不住了。可不知为何,她突然不肯在清欢面前示弱,只觉得无论怎样自己都要坚持,决不能让清欢看了笑话去。
“不爱说话就不爱说话吧。”清欢叹息,“来人,把她的舌头也给我割了。”
闻言,弱柳大惊失色,她不敢置信地瞪着清欢看,不懂怎么昨儿个还跟自己姐妹相称的陈倾容今儿个便如此狠心了,难道皇上真的如此重要,陈倾容压根儿就不愿与自己分享?若是这样的话……弱柳心底一喜,要是自己能把皇上抢过来,岂不就可以把陈倾容踩在脚底下了么?!可当务之急是保住自己的舌头,清欢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
于是她连忙磕头,先前那清高不肯低头的想法也没了,只要一想到日后自己能在清欢面前作威作福,与她平起平坐,弱柳心中便十分快慰。不过是忍一时之辱,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的声音本娇嫩婉转,如黄莺出谷,否则昨儿夜里明成帝也不会因为她的温言软语宠幸于她。然而经过大半天的哭号求饶,此刻弱柳的嗓子已经坏的差不多了,说话声也低沉粗哑,难听得很:“求娘娘饶、饶命……咳咳、咳咳……娘娘、娘娘饶命啊……”说着,用力往地上磕起头来,雪白的额头很快便染上了一抹鲜红。
清欢笑道:“你跟在本宫身边这么久,本宫如何舍得杀你呢?不过是割了你的舌头,又不要你的命。”
话音刚落,弱柳便磕的更起劲了,见状,清欢叹道:“不过本宫想了想,你这副好嗓子,若是割了舌头,未免不美。这样吧,下去领五十个板子。”
这宫里头打人,那都是有讲究的,如今清欢看起来是在气头上,侍卫们动手自然不含糊,弱柳挨不挨得住这五十棍都难说。
为表自己也并不是那样狠心绝情,清欢想了想,道:“若是你能挨过去,本宫便跟皇上提一提,封你做个才人,若是挨不过去,也只能说是你命中该当有此一劫了。”
弱柳正在心中咒骂清欢,一听清欢后面那句,顿时愣住了,随即喜悦地瞠大了眼!“娘、娘娘此话……此话当真?!”
“那是自然。”到底她也是当过皇帝的人,自然是一言九鼎。
于是弱柳露出情难自已的笑靥,她会撑过去的,她一定会的!
清欢没怎么注意弱柳的雄心壮志,反正她是不会让弱柳就这么死的,自己心头的阴云,还得借由弱柳发泄出去呢!
梦寐以求的东西,等到到手之后,才发现那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一定很有意思吧?
第五碗汤(四)
让侍卫将弱柳拖下去后,清欢不忘关照一声,让他们注意一下,不要闹出太大的声音来扰了她的休息。
这身边没个能近身的宫女自然是不好的,清欢将锦绣宫的宫女们都叫到了面前,仔细看了一番,从中挑出了一个叫妙翠的,模样机灵,容貌清秀,最重要的是,她足够忠心。
然而,在裴天华之后,清欢觉得,想真正找到一个忠心的人,那是很难的。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于是她立刻就将妙翠升为了自己的贴身宫女,至于弱柳……她险些快要把她给忘了。
妙翠是个话很多的姑娘,但清欢瞧得出来,这丫头虽然嘴巴爱说话,但却十分伶俐,后来陈倾容被打入冷宫,也唯有妙翠跟在身边伺候,盖因妙翠染了风寒险些死去,太监总管说要将她丢出去,却被陈倾容阻止,并命人给她看了病的缘故。是以,这姑娘对陈倾容是十分的忠心。不过因为她曾经得过病,所以虽然能继续留在宫里,却只能做些粗活,不过是个下等宫女。
如今她这样一步升天,不少宫女心中都暗自嫉妒。然而在淑妃娘娘这位主子面前,你就是再嫉妒也得忍着。连跟随在娘娘身边十几年的弱柳都是那般下场,谁还敢惹这个女人?
不得不说这种嚣张跋扈的性格清欢很喜欢,因为很多人只要一听到她的名字,就知道惹不起,自然便会退避三舍,比温吞软弱的形象好多了。所以她也很不客气地用起来,一时之间,更是风头无量。
中午明成帝走的时候,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清欢知道那厮其实是想让她问两声晚上来不来,可若是她问了,和其他求明成帝宠幸的妃子有什么区别?她要的,决不是这样的简单。
果然,她没命人前去询问,到了晚膳的时候,明成帝也乖乖来了。他现在对她正是新鲜的时候,怎么有闲心去别的妃子那里。尤其中午那一通缠绵,让明成帝舒爽到每一根头发丝儿,议事的时候也总是忍不住要想起这销魂滋味儿。本来是想去其他宫,晾晾清欢,顺便也去去她的高傲的,谁曾想,他一下午都在回味那短暂的亲热。
所以,最后又来了锦绣宫。
明成帝黑着一张脸,清欢却似没见着,仍旧做自己的事情。命人传膳后,她便从自己的位子上起身,千娇百媚地走到明成帝身边,俯身搂住他的脖子,明成帝便顺理成章地将她抱到腿上,软绵柔嫩的娇躯柔若无骨,端的是香滑细腻,勾魂摄魄。
虽然手感很爽,但明成帝仍旧保持着冷酷脸:“爱妃先前还不乐意搭理朕,怎地突然又投怀送抱了?”这要换做是今天之前的陈倾容,他是无论如何也没兴趣的,可今儿她变化忒大,而他还偏偏就吃这一套。难道说……之前的模样全是她装出来的?那么为何现在她不再继续装下去了?
明成帝没来得及深思,清欢便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臣妾主动,那自然是有求于皇上呀。”
其实这后宫的女人哪个不是这样,为了宠爱为了权势为了封号……但她们都打着仰慕他深爱他的旗帜,像清欢这样大喇喇直接说出来的还真是没有。明成帝顿觉兴味:“哦?爱妃有何事要求朕?”
清欢对妙翠道:“将人抬进来。”
妙翠恭敬地领命而去,下一秒,血肉模糊的弱柳便被扔在了地上。她满身是血,衣衫破碎,泪水血水在脸上糊成了一团,真是半点美感都没有。不过此刻她知道明成帝在,所以极尽所能露出自己最水润、最惹人怜惜的眼神抬头看过去……
然而明成帝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她身上,而是着迷地凝视着清欢一张一合的小口,心底迫切地想要看到里头柔嫩的口腔与粉嘟嘟的小舌,便诱着她开口说话:“此是何人?”
弱柳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遭遇伸冤,便被明成帝这句话伤的说不出话来。清欢捂嘴咯咯娇笑:“皇上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儿个您不是宠幸了臣妾宫里的一个小宫女么?今儿上午,还是您给臣妾捉的毛毛虫呢!”
其实那毛毛虫是广德捉的,但毕竟是明成帝下的命令。
“不过是个宫女,爱妃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明成帝毫不在乎地说。
闻言,弱柳如遭雷击,昨天夜里,她使尽浑身解数,将皇上伺候的身心愉悦,皇上不是说、不是说不会忘了自己的吗?怎么……
清欢将弱柳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心底不由得嗤笑,还真把明成帝这样的男人说的话放在心上了,真是个识人不清的。“那怎么行,她虽然跟臣妾抢了皇上,可毕竟也跟在臣妾身边十几年。这样吧,不如皇上封她做个才人好不好?!”
她语气娇嫩软糯,带着天真的请求,听得一旁的陆八斗打了个寒颤。从来没有人敢在皇上面前求什么!这淑妃娘娘到底是扮猪吃老虎,还是真糊涂?才人?一个贱籍奴才有这个资格么!
可让陆八斗的下巴都惊掉的是,明成帝竟然答应了!他把玩着怀里爱妃柔嫩的手指头,只觉得这双玉手生得十分好看,忍不住放在嘴里舔吮啃咬,边漫不经心道:“就依爱妃所言。”随口应了之后,眯眼问道:“爱妃早上还说要独占朕,怎地这才过去不到一天,便要朕给你身边的宫女一个封号?”
清欢叹道:“臣妾自然是要独占皇上的,然弱柳毕竟跟随臣妾多年,臣妾为她求个身份,也算是全了这主仆情意了。日后……”她缓缓地看向看不出人样的弱柳,嘴角一抹笑容残忍至极:“便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了。”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特别轻柔,配合着她绝美的容颜来看,宛若情话般令人心动。明成帝瞧着这样的爱妃,心里很是喜欢,光明正大的坏,远远胜过冠冕堂皇的好。
帝王的心里哪有绝对的好与坏,只要你入了他的眼,再坏,他也觉得你好。就像是此刻,清欢明明是在跟弱柳宣战,若是被那些老古董瞧见,免不得要说她好妒成性,可明成帝却觉得这样的清欢着实是可爱透顶。她扬起的嘴角,娇蛮的语气,睥睨的眼神……都非常非常非常对他的胃口!“不过是个蝼蚁罢了,爱妃何须如此动怒?”
“那怎么能比呢?”纤细藕臂缠绕住明成帝的脖子,清欢毫不畏惧地与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对视。“她与臣妾抢皇上,臣妾自然不能饶了她。”说着,她跪在他大腿上,倾身咬了咬明成帝的耳垂。“毕竟,皇上是臣妾一个人的呀!”
那尖锐的贝齿啃咬在自己耳朵上,明成帝立刻觉得浑身酥麻,快感从脚底往上,直冲头顶。从来没有女人敢对他这样无礼,虽说都是嫔妃们伺候他,可但凡他不允许,她们哪敢如此,第一次被这般对待,明成帝觉得,还……挺喜欢的。他微微偏了下头,让出自己的耳朵好方便清欢动作,一边对着陆八斗使了个眼色。
他来这锦绣宫,是来寻欢,不是来被低贱的奴才碍眼的。
陆八斗会意,带着人悄悄将弱柳拖了出去。得到一夜圣宠后立刻被封为才人的宫女,这是第一个,但却并不是那么让人羡慕。
至少锦绣宫的宫人们都是畏惧地望着,不敢靠近的。
将碍眼的人打发走了后,明成帝便不再摆着皇帝的架子了,他摒退宫人,闭着眼睛感受怀里那软的如水般的身子,真真是娇到了极点,嫩到了极点,也诱人到了极点。
怎地以前都没觉得,她竟是这般的宝贝呢?明成帝在心底喟叹一声,若是早知她有这样的一面,他又如何取舍呀!宫里妃嫔虽多,可称他心意的却寥寥可数,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讨他欢心的,却偏偏是陈家人。
“皇上,想那么多做什么?”清欢突然用力咬了一口明成帝的颈子,让他从冥想中回过神:“难道还有什么比此刻更重要的么?”
这一口毫不留情,明成帝立刻感到脖子上一阵刺痛。他危险地眯起眼:“从来没人敢对朕这样无礼。”
“连无礼和讨好都分不出来,皇上你还好么?”
“哦?”明成帝被气笑了。“你咬朕一口,还敢说是讨好朕?”
“那是呀。”清欢露出顽皮的笑。“这民间有句老话,叫咬是亲骂是爱,皇上您看,臣妾跟您多亲哪!”
“原来如此。”明成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朕也得好好跟你亲近一番才行了。”说完,双臂一用力,就把清欢勒的不能动了,而后他基本上是逮哪儿咬哪儿。他的咬跟清欢的不一样,清欢是真咬,他却更像是挑逗。
怀里似水的佳人很快便软了下来,明成帝眼底精光一闪,恰逢殿内无人,便很随性地剥开了清欢的衣裳。因为夏季炎热,所以在自己宫里,她没有穿宫装,只是披着身薄薄的夏裳,好看,却也易脱。
第五碗汤(五)
一夜承欢,清欢自己不觉得什么,其他得知此事的嫔妃却险些咬碎了手帕。自打这淑妃进宫,皇上这颗心就全扑在她身上,这几个月来,明明皇上对她的心已经开始淡了,甚至一个月只在锦绣宫留宿几天了,可现在,那淑妃也不知有什么手段,竟将皇上又勾了回去!
这还不算,最可恨的是,竟连勾着皇上在她的锦绣宫留宿了整整半个月!即便是以前,淑妃甫进宫的时候,再如何得宠,一个月也顶多有十日,现在竟更足足有十五日,而且看皇上的动静,像是接下来还要留宿锦绣宫!
就这么一块肉,淑妃自己吃的快活,却让她们瞧着!
对于其他嫔妃的怨念,清欢表示非常快活。她发现,别人越是嫉妒越是恨她,她就越快乐,做事也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就连眉心处,从裴天华死后开始的隐隐作痛,都得到了纾解。
这日早上,推开对她恋恋不舍犹然啃咬她颈项的明成帝,清欢不耐烦地道:“皇上快些起身更衣上朝去吧,臣妾还要去御花园赏花呢。”
明成帝很无语,他这阵子对她很是迷恋,真是恨不得死在她身上,可得到这般天大的恩宠,清欢竟然还是对他不屑一顾!
说不屑一顾可能有点夸张了,但清欢对他是真的不是很在意。然而说不在意,每天晚上她在床榻之间却又热情如火,缠着他勾着他让他销魂蚀骨,可但凡是白天,不亲热了,她就是一副懒洋洋满不在乎的模样。
而且明成帝还发现,这阵子的清欢跟以前大不一样。以前她务必要求在他面前保持最端庄的姿容和仪态,脸上的胭脂甚至是在床笫之间都不擦去。而现在……明成帝想,要是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懒。
是真的懒了。懒得理他,懒得讨好他,懒得穿的整齐,懒得装端庄,甚至懒得穿鞋袜……在清欢有意无意的诱导下,明成帝已经成功养成了每天抓她到怀里,然后给她穿袜子的习惯。
陈倾容生得一双柔嫩雪白的天足,趾甲圆润整齐,就连脚后跟的皮肤都娇嫩无比。明成帝没啥别的爱好,但最近他发现自己挺恋足的,后宫的女子大多是缠足,惟独清欢一双天足,却又娇小柔嫩,真真是令他爱不释手。替女人洗脚擦脚舔|脚这样的活儿,你就是打死以前的明成帝,他也不信自己会有主动这么做甚至爱上这么做的一天,但现在……
他真的非常非常迷恋这双小脚。
其他女人在他面前婉转承欢,百般讨好,可经过这半个月,清欢已经成功扭转了这种局面。明成帝想要与她交欢,可以,那么他必须学会伺候和讨好她。和清欢比起来,明成帝不过是个年轻的皇帝,在她的引诱和疏导下,他只能在外人面前维持暴躁冷酷的面具了,在她面前,他乖的如同一只小绵羊。
当然,清欢的恃宠而骄是刚好踩在明成帝的底线上的,她很清楚这个男人的逆鳞是什么,也知道哪条线自己不能超过。距离那位贵妃入宫已经只剩不到一个月,她要在这剩下的时间里,让明成帝对她死心塌地。
明成帝伸展双臂让宫女一件一件替他更衣,回首看见躺在床上手托香腮睡得正熟的美人,心底不由得有几分嫉妒起来。他每天早晨都要按班按点的起去上朝,这家伙却每天睡得像头小猪,真是叫人心里各种不平衡。
想着,他挥开身边宫女,大步上前,捏住清欢的鼻子,见她无论如何也不肯睁眼,又好气又好笑,低头去亲她呼吸的小嘴,清欢无语,黑如星子的眼睛瞪着明成帝,推开他,不乐意了:“臣妾身子不适,今儿晚上皇上还是去贤妃那儿吧。”
明成帝无奈:“怎么这就发脾气了?”世人都说他脾气不好,可照他看,谁也比不过清欢,这小女人说风就是雨,要是不高兴了立刻就发脾气,哪怕是对他也不例外。
他觉得自己作为九五之尊的尊严一次又一次被挑战。
“哼。”拍开明成帝抚摸自己小脸的手,清欢拉过被子把脑袋蒙住,明成帝见状,赶紧把被子拉下,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又觉得很是可爱,忍不住软了声音道:“按理说,你每日都该起身为朕更衣的,朕都免了你了,你怎地还对朕甩脸子?”
清欢觉得明成帝是个有受虐倾向的人,因为她对他越是不假辞色,他对她就越是趋之若鹜。她冷哼,斜着眼睛睨他,清晨刚醒的脸蛋如同娇艳欲滴的玫瑰正在待放,粉腮晕着健康的红,唇瓣嘟嘟的,似在诱人亲吻。“走开。”
不乐意搭理他,赤着脚就要下床,却被明成帝眼疾手快托住莲足。清欢瞪着眼前俊美的男人:“做什么?”
“别发脾气了好不好?待会儿朕下朝,去御花园陪你赏花可好?”明成帝放低姿态说,大手无意识地抚摸着掌心柔嫩至极的小脚丫,拇指轻轻摩挲脚心,清欢怕痒,立刻咯咯笑出来,小脚丫分开,连连在明成帝手上踩着。
即使被她这样踩,明成帝也很欢喜,他低头在她雪白的脚背上亲了一口,道:“不发脾气,好不好?”
他现在肯放下身段来哄她,也开始逐渐专宠她一人,但对清欢来说远远不够。她要的,是明成帝独一无二的爱和迷恋,要的是即便贵妃进宫,他眼中也只看得到她的坚持。“不好。”她噘嘴。“臣妾不发脾气的话,皇上要去哄谁呢?”
闻言,明成帝莞尔,他真心觉得,在清欢每天的折腾下,他的脾气已经好了许多了。要是以前有人敢这样跟他讲话,如今坟头上的青草都长得有一人高了。可眼前这个,真是不管怎么捣乱跋扈,他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一开始只是觉得她性格大变很是有趣,可后来接触的多了,她的聪慧以及狡黠都让他为之深深倾心。只是……为何她偏偏是陈家的人呢?若她不是,那该多好。陈家如今越发壮大,必然是不能出一个皇后的了。想到这里,明成帝心头有点说不出的难受,而他……也不能给她一个孩子,这让他在面对清欢的时候,不自觉地便包容了许多。
后宫嫔妃无数,她们每个人都很有可能诞下他的嫡子,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皇后,惟独清欢,两者皆不可能。从来没心没肺冷心冷情的明成帝,终于也知道了什么叫做愧疚。换做是以前他毫无兴趣的陈倾容,他只觉得这是她的荣幸。
既然选择成了宠妃,自然也要承担后果,不是么?
清欢才懒得管他心里在想什么,她要的就是他的动摇,就在他动摇到不知如何取舍好的时候,才更容易让他从此对她死心塌地。“好啦,皇上该去上朝了,臣妾待会儿在御花园等着您。”说着,前一秒还温柔的语气下一秒就变得不耐烦起来,像是在说走走走赶紧走吧别留下来烦我了!
明成帝还没来得及沉浸在这温柔里,就被清欢嫌弃的语气弄得满头黑线。想了想,他忍不住又恨恨地把她抓到怀里来亲了一顿,觉得她即使是嫌弃脸也非常可爱。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瘟神,这半个月感情培养的也差不多了,跟明成帝这种人,日久生情是不可能的,要的就是如同烈火一般,能够将人焚烧殆尽的爱。她要让明成帝觉得自己对他爱的深沉,这样到他动摇的时候,才会放不下她。
想想自己即将成为江山和美人之间的那个美人,清欢就觉得很有意思。
不过她觉得有意思,其他妃子就只有羡慕嫉妒恨了。如今四妃已有三妃,除了她这个淑妃外,还有德妃与贤妃,在陈倾容死之前,比较得宠的有端嫔跟武昭仪。明成帝宠幸妃子虽然多,但却雨露均沾,所以也难怪这阵子妃子们对她的意见非常大,谁叫她独占了明成帝呢?
没办法呀,清欢也是个有点小洁癖的人,在有过景恒帝与裴天华那样的男人过后,她对男人也是有点要求的,怎么着都得干净点儿吧?对方想要三妻四妾没关系,前提条件是她也有三夫四侍,不过一般男人好像没法这么大方,那就只能委屈他们在属于她的时候洁身自好了。
妙翠在一旁细心地给葡萄剥皮去籽,而后盛在水晶小碟里,呈到清欢面前。正在清欢拈起一颗葡萄准备吃的时候,不远处一群宫装美人簇拥而来,为首的那位头戴八位凤簪,正是暂代皇后之位管辖六宫的贤妃。
这位贤妃娘娘,可能也是要为了对得起她的那个“贤”字,平日里可以说是个卫道士,总是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是鼻子的,特别能来事儿。她出身也不错,但和清欢比就差远了,容貌也只是清秀,胜在识大体知进退,所以明成帝才会让她暂带后宫。
不过就目前来看,贤妃娘娘显然是已经把自己当成未来皇后了。
第五碗汤(六)
按封号地位,四妃平起平坐,谁都不用给谁行礼。但贤妃觉得,既然自己暂代皇后之职,那么和其他妃子相比,自然是要再高那么一些的。再说了,在场众人,也唯有她入宫时间最长,如此一来,论资历,论能力,她都是最高的。而除了清欢之外,和她平起平坐的德妃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亲惹,惟独清欢,看她时总是带着嘲讽的笑意,仿佛她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不错,她的确没有皇上的宠爱,可皇上对她的尊敬却是其他人得不到的,尤其是淑妃!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皇上之前也不是没有特别宠爱过某个妃子,可那些妃子现在又在哪里呢?能从普通秀女爬到四妃之一的,惟独她!
“妹妹倒是好心情,竟在这儿赏花。”见贤妃面露不虞,德妃便做了这个出头鸟。她出身普通,没有强大的娘家,长得一副娇娇小小的模样,正是最典型的江南水乡的美人,是明成帝喜欢的类型。再加上德妃温柔小意,伺候的明成帝也很是满意。加之跟在身边多年,所以也一并封了妃位。
真要论起来,在这后宫之中,出身最高的,只有清欢了。
“不比姐姐,本宫心情好,自然瞧这花儿也美丽。姐姐看起来印堂发黑,莫不是冲撞了什么吧?既是如此的话,还是莫要到御花园为好。克着本宫倒是无所谓,就怕会传染给皇上。”
比牙尖嘴利,清欢可不输人。她当皇帝那几十年,没少为了推行新政跟朝廷那些老古板唇枪舌剑。德妃在她面前耍的小心机,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话是很气人,但更叫人受不了的是她的眼神与口吻,好像站在她面前的这一群嫔妃不过都是群低等生物,根本连让她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傲慢,真真是叫人想要狠狠撕去她脸上的高贵。
人人都对清欢恨之入骨,可没有人真的敢跟她撕破脸。这个女人的出身和她所得到的宠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没有人会为了一时之快而给自己招来这么大的麻烦,惟独贤妃。
她是个聪明的,否则也不会以这般平淡的容貌得到这样的地位。皇上虽然从来不说,可她不是告诉傻的,自小她便跟在父亲身边学习,自然和那些只读女戒女训的妃子不一样。她清楚地知道,以淑妃的出身,皇上决不可能立她做皇后。且不说皇上待淑妃是真心或假意,若是后者,那自然好,即便淑妃现在再跋扈也无妨,她甚至可以帮助皇上一起惯着她,因为贤妃很清楚,皇上若是对淑妃无意,待到时机成熟,准备铲除陈家的那一天,便是淑妃香消玉殒的那日。
若是前者……就算皇上再喜爱淑妃,那又如何?他毕竟是皇帝,是这天下的主人。他清楚地知道外戚专权有多么可怕,君不见前朝的维安皇后险些改朝换代?那样的话,即便皇上对淑妃爱到了骨子里,也是决计不会给她孩子的。
否则淑妃进宫快一年,皇上夜夜宠幸于她,为何迄今为止尚未怀上龙种?
不得不说,贤妃的猜测很大一部分是对的,明成帝的确有过这样的打算。但现在是这样,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改变呢?
贤妃受到父亲教导,认定了为帝王者必须冷硬无情,将国家社稷至于一切之上,可这世上又哪里有绝对肯定不会更改的事情?即便是有,在清欢面前,又能坚持多久呢?
无论如何,清欢的下场决不会好。便是皇上宠爱她,待到日后她年老色衰,总会有更美貌更年轻的妃子出现,那个时候,她又能嚣张到几时?
所以,瞧着如今得意跋扈的清欢,贤妃心底除了厌恶,还隐隐升出一股鄙夷。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臭皮囊,连皇上是真心亦或假意都瞧不出来。她有种居高临下俯瞰清欢的优越感,可是瞧清欢这样嚣张,贤妃又忍不住想狠狠撕下她脸上的面具。
自作聪明的人到底是谁,尚未可知。贤妃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清欢最讨厌了。
虽然心底知道明成帝对清欢不过是逢场作戏,可清欢的姿容却是毋庸置疑的。但瞧她玉指轻抬,拈起一颗青翠的葡萄,雪白的指腹,修剪整齐的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豆蔻,每一处指节都美得恰到好处。这个女人的美如同一团烈火,稍不注意,就能将你焚烧殆尽。只看这只手,便可以想象得出来那张容颜会是何等的倾国倾城了。
后宫绝色美人无数,端嫔秀美出尘,仙气飘飘;德妃典雅精致,气质出尘;武昭仪妩媚入骨,杏眼勾魂……可她们就像是这御花园里的花,每一种都很美,每一种都美得不一样,分不出谁更美一些。
而惟独清欢,称得上的艳冠群芳。但凡有她在的地方,莲花也好,兰花也罢,都要在牡丹面前黯然失色。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说的便是她了。
而贤妃莫说要和清欢比,便是跟端嫔比,都要稍显逊色,更别提她还没有端嫔有仙气了。她胜在性格体贴温柔,又善解人意,惯会察言观色,再加上身上有着其他嫔妃没有的书卷气,因而才得了明成帝的青眼。
但他对她其实并无多少喜爱,将后宫的权力给她,也不过是因为贤妃看起来比较值得信任。
贤妃自己自然没想到这一点,她能清楚地看到清欢的处境,却没有丝毫自知之明。若是连清欢这般绝世的美人明成帝都看不上,她又凭什么认为明成帝一定会看上自己呢?“妹妹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若是皇上龙体欠安,妹妹应当避开才是,怎能——”
她原本准备好的长篇大论被清欢懒洋洋地截住:“少在本宫面前说些冠冕堂皇的大话,本宫便是要死了,也要抓住皇上的心。诸位妹妹若是看不惯,大可试着与本宫来抢。”说完,她勾起嘴角,露出睥睨的笑,慢条斯理地道:“本,宫,不,怕。”
这话,当真是大逆不道,毫无丝毫妇德可言!贤妃正要指责,突地听得身后一阵大笑声传来:“好一个不怕!好一个不怕!”
众妃随着回头看去,见明成帝正在宫人的伺候下缓步而来,都心生一喜,不枉她们今儿个都精心的梳妆打扮了!一个个都垂眼低眉,做出柔顺的姿态来——因为她们都知道,皇上喜欢这样的女子。
可有了珍贵的牡丹,谁的眼里还看得见其他花草呢?
明成帝压根儿就没注意她们含情脉脉的眼神,而是大步走进了凉亭。在他人面前,清欢还是要给明成帝留下面子的,于是便起身行了个礼:“臣妾拜见皇上。”
娇躯还没拜下去,明成帝便把她扶了起来,自己坐到她方才的位子上,把人拉到大腿上,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尖,又见她唇角有抹果汁,忍不住给她擦去,中途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放入了自己口中!
就连清欢都没想到明成帝会如此厚颜无耻。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无视掉周遭那群还跪着的嫔妃,拈起一颗葡萄送到明成帝嘴边:“皇上?”
玉白的葱指与青翠的葡萄,竟是异样的好看。明成帝张嘴,连着清欢的手指一同含入口中,舌尖舔弄,暧昧地挑逗着。清欢也不害臊,用手指在明成帝嘴里搅动起来,娇嫩的手指玩弄着他的唇舌,竟让明成帝有了别样的快感。
他隐隐有种自己会死在这个妖精身上的感觉。
被无视的众妃心里又恨又气,明成帝揽着清欢起身的时候,她们更恨毒了清欢。这算什么?她们给皇上下跪,那是理所当然的,可清欢又不是皇后,凭什么她们也得跪?
其中最不甘心的大概就是德妃跟贤妃了。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可碍于明成帝在场,也只能忍气吞声。
奈何清欢看不得她们快活,非要找点事儿膈应膈应她们不可。明成帝本是要带她去赏花来着,可被她拉住,于是用疑惑的眼神询问。清欢不怀好意地看了德妃一眼,道:“皇上,方才臣妾见德妃姐姐印堂发黑,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东西呀?哎呀您瞧,更黑了!”
听了这话,明成帝忍不住莞尔。这小女人哪里是担忧,分明是在落井下石,德妃的脸为什么黑?还不是因为她在告状?可他现在对她很是上心,所以乐意惯着她,而且这样坏的毫不掩饰的清欢着实是很称他的心。今天在御书房的时候他也想过了,待到拿走陈家的权利,他不会杀了她,反而会把她留在身边,至于陈家人……看在她的面子上,他也能饶他们一命。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抄家流放是避免不了了。但这般已是天大的恩情,她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既然德妃身体不适,便在自己宫里休养一个月吧。”
这是要禁足了!
皇上竟肯为了淑妃做到这般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