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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华绝代全文阅读

作者:邪雪寒嫣     烽华绝代txt下载     烽华绝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叁叁贰·笑欣悲怨類咆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郡格睡得昏昏沉沉听到旁边有孩子的声音才渐渐转醒,脑子里面全是嗡嗡作响的声音,觉得口苦嘴干,张开眼睛,就看到双胞胎都在眼前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挤出一丝笑意,问他们怎么了。

    “云婶说妈妈病了,不让我们吵你,可是刚才哥哥想给妈妈端水的时候被烫了一下就叫出声来了,对不起。”齐诺小声的解释着。

    “妈妈,你怎么了?”齐赫一脸犯错的样子,唯唯诺诺咬着嘴唇,往后躲了躲,却还忍不住自己对妈妈的担心。

    “我没事,可能是昨天感冒了,不要紧的。齐齐的手没有烫着吧?让大夫给包扎一下,抹点药膏好不好。”

    苏郡格伸手就牵过来齐赫的手,仔细的看着孩子的双手,还好只是手指一点点的红肿,不算厉害。

    “没事的,男子汉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妈妈头还疼吗?感冒了,要多喝水啊。”齐赫小小年纪倒很是贴心。

    “谢谢,等会儿吃了药没事了。”苏郡格实在是感恩自己能有这样的两个孩子。

    “爸爸,去了哪里?我们都画了一天的画了,不想再画了,麟昇哥哥也不在,好无聊啊。”齐诺撅着小嘴,全是抱怨。

    苏郡格沉默了一下,齐昱身在何处,自己现在也不得而知,白琳,邱珍和傅含秋以及苏淳严这会儿都去了另一个靠海的别墅疗养度假,这是齐昱的意思,因为长辈在很多的事情更是难办,还不如把一些事全权交给他们自己。

    苏郡格当时是同意了,可是现在看着这两个孩子的寂寞无聊,自己真的是觉得有些思虑不周,或者要是跟着白琳一起去,也不会这么的无聊了。大人的世界里少不了孩子,可是孩子的世界总是要掺杂着大人的事情,真是愧疚不少。

    “那就不画画了,咱们一起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现在这会儿太阳也不那么烈。”苏郡格撑着胳膊坐起来,自己这感冒得的真不是个时候。

    “可是妈妈是不是还觉得难受呢?”齐赫伸出小手抚在苏郡格额头上。

    “我也去晒晒太阳,应该就好的快了。”

    三个人就这么一起走到花园里,看着初夏的景致,蝴蝶蜜蜂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鸟都一起在花园里,花草树木,万物生灵皆是动静合宜。

    苏郡格用力吸吸了吸鼻子,这才勉强闻到了花香,然后再揉了揉额头,还是觉得全身上下总有些疲乏。

    可是为了孩子,她都尽量忍着,真是不想扫了他们的兴致。

    云嫂突然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看着苏郡格虚弱的陪着孩子们,她今天还没有吃下一粒米呢,本来就感冒,这个可怎么好。

    这边还没有来得及提醒苏郡格吃饭吃药,那边就听到铁门吱吱呀呀的响了起来,进门来一辆汽车,是齐昱的车子回家了。

    苏郡格也和孩子们一起都站定了,看着黑色的车子停在门口,车门一开,下来齐昱,孩子们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找爸爸,都是要飞奔着过去。却又不谈刹住了脚步。

    车上不仅仅下来了爸爸,还有另一个女人,一身嫩黄色的洋装,实在是合适她那人畜无害的纯真表情。

    两个孩子原地愣愣的看着齐昱,实在是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想起来又回头看看苏郡格,总觉得这个被父亲领回家来的女人定然是要带来什么让他们承受不了的东西,孩子们亦是有这样的先见之明。

    那种最原始的危机感,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小小的心灵顿时充满的了畏惧和担忧。

    苏郡格看着孩子们争前恐后的跑去找齐昱,却见齐昱直接把谭芷檬给领来了,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个想法,纵然知道他们之间有过约定,不过就是做一场戏罢了,可是竟然把谭芷檬给带了回来,这般的始料未及,自己也有点招架不住。

    而且还是这样一个自己身体不适的时候,不自觉的叹气这个时候倒是让她该如何打起精神来与谭芷檬虚与委蛇呢?

    齐昱也是,怎么就不能早早提点一下,这么突然袭击,就不能体谅一下她的处境。身体不好,自然也就没有好脾气,再加上局面纷乱,情敌当前,她脸色上立马就黯然下来。

    这一院子的人站成了一个标准的故事情节……

    云嫂也是一时之间看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情节,于是赶紧招呼孩子们,“少爷小姐,都来我这里,刚刚做好的点心可以吃了,还有冰激凌哦。”然后就上去牵着双胞胎的手拉着他们远离是非之地,照理来说,小孩子吃喝不愁就是幸福,可现在看看这两孩子的表情,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要不是远处苏郡格给他们两个摆手,估计这会儿就算是一火车的巧克力和冰激凌,他们两个也不会愿意离开的。

    齐昱自然是将所有的场景收入眼底,他十分明白自己现在要做什么,吧谭芷檬弄到家里来,自然也是有他的目的,可是却没有想到苏郡格因为昨天的一通折腾,伤风感冒了。

    谭芷檬看着远处苏郡格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草地上,翠绿色的草地上,她一件米白色的旗袍,外面披一件浅紫色的纱质披肩,清冷孤傲,好似悬在枝头的紫藤萝花一般静静绽放。

    自己现在的身份应该是客人,到底该怎么给苏郡格打招呼却还没有想好,她的登堂入室真成了一种侵犯感,自己感觉都没有那么的舒服,总觉得自己是带着目的性来的,道德上总有些亏欠。

    “郡格,这是芷檬,你们见过的,今天头一次来咱们家做客。”齐昱介绍的倒是坦坦荡荡。

    “你好,谭小姐。”显然生分的称呼,苏郡格给谭芷檬打招呼却眼看着齐昱,“你们聊吧,我今天不太舒服,失陪了,谭小姐请自便。”说完转身就走,都不等谭芷檬回话。

    看着苏郡格用手绢拭了拭口鼻,再听她浓重的鼻音,看看那苍白的脸色,应该不是搪塞和敷衍,而是真的病了。谭芷檬虽然遭遇冷落,可是心里也觉得苏郡格也实在有点辛苦。

    “不用管她,咱们去花厅坐坐吧,让你尝尝从国内带来的君山毛尖,顶级的。”齐昱面对着苏郡格这么不给面子的行为,他只有时而不见,甚至还有些嫌弃的意思。

    “可是我看尊夫人不怎么舒服,齐兄要不要去看望一下啊?两个孩子刚刚也应该是想来找父亲的,大半天没见可能也是想你了吧。”谭芷檬小心翼翼的说着自己的见解,她对齐昱的表现就有些不那么的满意了。

    印象中,沪军少帅应该是有担当,有情义的男子,不仅仅在于外表上的帅气和英俊,是个男人,也就应该有责任。

    “是吗?孩子们都去吃点心了,不用我照顾,有下人和帮佣的,咱们聊咱们的,小孩子在总是吵闹很多,不用管他们了。”齐昱不以为意,就径自给谭芷檬倒出茶壶里泡好的茶水。

    谭芷檬看着渐渐倒满的茶水,心里也被堵的满满的,她被邀请来的目的是什么?

    按理来说,看到齐昱漠视结发妻子,怠慢亲生孩子,这应该是自己想要的,说明他对现有的家庭生活并不满意,可是怎么自己反而觉得那么的悲凉与悲哀。

叁叁叁·江湖鸥鸟弗猜疑

    谭芷檬在这个别墅里待的并不舒服,说什么都没有想到齐昱是这样的为人。原本以为他应该人如其表,却不知道其实表里不一到了自己难以承受的程度。

    “晚上就在这里用餐吧,准备好了很多咱们平时在美国吃不到的东西,你一定喜欢。”

    “不了,我还是趁早回去吧,晚上我姨妈还有事情找我呢。”

    “啊?这么快就走了?天色还早呢?我总觉得咱们相见恨晚,还没有聊够。”

    “那就下次了,反正都是朋友,又都是中国人,见面是常有的事。这次咱们聊的也很开心的,下次再说。”

    谭芷檬拎着手提包就准备起身告辞,她一直如坐针毡,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反而是齐昱话比较多,有一搭没一搭的总能勾起来许多话题,然后一个人唱个独角戏,谭芷檬跟着随声附和,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心思都不在这个上面,就想着赶紧结束,准备回家。

    “那好吧,我送你。”

    “不用了,您夫人身体不适,您再加陪着吧,我没事的,打了电话有人来接。”

    “她能有大事,不过就是感冒而已,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不必担心。”

    “可是……”

    “没事,没事,我送你。”

    齐昱伸手就揽着谭芷檬的腰身,这举止实在是暧昧轻佻,谭芷檬不自觉的侧了侧头感觉到他的手扶在自己的身上,就像是惹上了虱子一样,怎么都觉得难受,可是却不好拒绝。

    所有在心中的美好情愫都被一一破坏干净,谭芷檬心里失落到不能比拟,恨不得有想哭的感觉,却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脑海里翻腾的各种想法,犹如涨潮的海浪前仆后继,滚滚而来,最后却都层叠罗列的消失在沙滩上,留下的全是残破不堪的泡沫。

    心灰意冷的坐在房间里,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自己也像要被这黑暗给吞没一眼,却不敢有半分的挣扎,任由沉沦。

    “这是怎么了?”

    谢斐媛推门就进来了,一屋子的黑暗,就能看到背对自己坐在书桌前的一个轮廓,萧条寂寥的样子叫人一目了然。

    “没什么……”

    谭芷檬连头都没有回,就随口敷衍。

    “还说没什么,你这样子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谢斐媛开了灯,顺势坐在谭芷檬的身边。看着她的满脸失望,还有些伤心和怅然,内心不住的打鼓,这一下午到底是怎么了,就成了这个样子。

    被灯光猛然一照,就觉得不能适应这样的亮度,谭芷檬一下就有感觉有点懵,忍不住捂住了眼睛,在谢斐媛看来就是她好像是忍不住哭了。

    这一下子更激起了谢斐媛的好奇心,这谭芷檬到底怎么回事,只要一见到齐家这两口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得,上次见到了苏郡格是这样的泪水涟涟,这回见到了齐昱怎么还是这样的结果。离着自己的预见真是相去甚远……

    谭芷檬难道不应该欢天喜地吗?不应该欣喜若狂吗?

    “我懒得跟你废话,你自己说吧,到底怎么了。”谢斐媛真的是被磨光性子。

    理了理思绪,谭芷檬就把今天在齐家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给了谢斐媛听,倒是没有半分的添油加醋。

    “听你这么说来,齐昱和苏郡格之间真的是出了问题了,以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谢斐媛有些自言自语,她也是想不明白,齐昱为了苏郡格都能放弃沪军少帅的位置,怎么就这么轻易的两个人又反目了呢?到底是真是假,真的反目成仇还是掩人耳目,真是个难题。

    可是不管怎么样,谭芷檬这会儿好像真的对齐昱丧失了信心,他这样的薄情寡义,见异思迁,就算以后他们两个人成了,是不是也会沦落到苏郡格这样的地步。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自己这个新人早晚也会变成旧人,早晚也会被齐昱冷落到不闻不问的境地,那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办。这世间,给于男子占得的先机太多,年华不易流逝,也无需忍受生育之痛,天生的强者就合该让柔弱的女人去遭这份罪?

    “我觉得你倒是有点多虑了,齐昱这样对待苏郡格岂不正是你的好时机?你也是,怎么就这么多的心思,唉,想那么多做什么,要是他真的一心对你好,跟苏郡格就这么分了,岂不是两全其美?平白给自己添烦恼。”

    “可是,苏郡格长什么样子,你也是见过的,说是绝色美人一点也不过分,还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就这样的女人,他都不要,说翻脸就翻脸,说冷落就冷落,我比着苏郡格能强到哪里去?现在不过就是比苏郡格年轻那么几岁,可能他图一时显现,对我青眼有加,若是真的在一起了,时间一长,我的日子也未必就比苏郡格强吧。”

    谢斐媛听着谭芷檬的一番言辞,倒是颇有见地,说的头头是道,也不自觉地沉默,算是内心认同了。

    “那你的意思是……”

    “姨母,我觉得好伤心,自己一厢情愿,却所托非人,白白浪费了心思,浪费了年华……我不想一错再错下去,我想回家了。”

    谢斐媛沉了沉心思,缓缓对谭芷檬说:“傻孩子,他是在演戏给你看啊。你就这么上当了?”看着谭芷檬的意志消沉,那种心灰意冷到了难以言喻的地步,谢斐媛却不知道是喜是忧了。

    喜的是谭芷檬能就此放下对齐昱的执念,确实是一件喜事,今后各自归属也就不用这么上蹿下跳的叫谭家东不放心了。忧的是谭芷檬一旦放弃,自己想用齐昱替换江孝全的事情也只能就此作罢。

    其实这件事,谢斐媛也不是没有全盘考虑过,齐昱是否会合作都是个难题,自己与苏郡格之间过节至深,也不知道齐昱会作何感想。自己手里没有把握,这才利用了谭芷檬,却怎么都没想到,出师不利。

    “就算是他骗我了……那又怎么样。看着他花尽心思骗我,甚至不惜毁了自己的人格品行,可见,是对我有多么的不在话,不喜欢,我又何必强求?如果不是骗我,我们之间成了,他就要离开苏郡格和他的两个孩子,这样的叫*离子散,我就能过得好吗?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更何况他们还有孩子……真么缺德的事情,我的良心上过不去。”

    谭芷檬语气很是平静,那种出乎意料的成熟感,让人猝不及防。谢斐媛也是被堵得没有话说,自己当时只顾着权力钱财,却忽略了人心道德。自己也是有家有室的人,更何况还是个女人,当初就是昏了头,什么机关都算计到了,就忘了这件事是有悖人伦的。

    如今是被谭芷檬的几句话给指点通透,谢斐媛方醒悟过来,自己真是有些过分了……

叁叁肆·虬枝撑月倚高寒

    两个孩子围着妈妈,这是一种守卫者的姿态,一边一个都紧紧的抱着苏郡格的胳膊,甚至都有些纹丝不动的意味,就这么严肃且凶恶的板着脸坐了好半天,跟门神似的。

    齐昱站在门外瞄了好几眼,简直是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里,这两个孩子这副模样,眼看着是要跟自己拼命的架势。白天的事情历历在目,自己干了什么心里自然清楚,演技好到要让孩子跟自己两败俱伤的地步。他也实在是服了自己,早知道就应该让白琳把这两个小家伙带走一起去疗养的。

    也不知道苏郡格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就怕这娘三个真的跟自己结下了梁子,这万一假戏真做了,他可如何去弥补。

    “你们两个,该去睡觉了啊,怎么还赖着不走?”

    苏郡格也不是没有看到门口的齐昱,也知道孩子们就是因为他站在门口所以才这样的严阵以待。要是不把这两个撵走,估计齐昱今天晚上觉都要睡不着了。他确实也是委屈,自己心里明镜一样,总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才好。

    “去睡觉吧,妈妈今天感冒了,不能跟你们太近了,会传染的。听话,好孩子。”

    看着两个孩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苏郡格唯有软硬兼施,两个孩子面面相觑,齐诺嘟着嘴十分的不情愿,齐赫把眼睛往门外瞥了瞥,还是一同坚定的摇了摇头。

    “妈妈,以后爸爸也要给我们找姨娘吗?会像他自己的姨娘一样对我们好吗?”

    “会像他自己的姨娘一样对奶奶那样好的对待你吗?要是找了姨娘把我们给撵出去怎么办?”

    “妈妈你不生气吗?”

    “可是我觉得我好害怕啊,妈妈,怎么办?……”

    最后的结局竟然演变为了两个孩子抱头痛哭,且悲切痛心,这是真是始料未及,苏郡格一时也是被吓愣了,看来这孩子们年纪虽小,可是心里也不是没数。这样的危机感,与他们而言就是石破天惊。

    听到两个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齐昱实在是沉不住气了,一步就迈进了卧室里,然后蹲在床边上想给两个孩子抹眼泪,却被躲得远远的,惨遭嫌弃。

    “不会的,什么都不会发生,更不会有什么姨娘的,不哭了好不好?”齐昱不知所措的在两个孩子面前举手保证。

    苏郡格无可奈何的看着他的手足无措,孩子们的嚎啕大哭,真是乱的一塌糊涂,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弄假成真方知竟是这般于心不忍。

    “妈妈也保证,不会有姨娘进门的,不哭了好不好?”苏郡格手忙脚乱的给两个孩子擦眼泪,自己也快要忍不住泪水了。

    “可是妈妈,那个女的是谁呢?爸爸还揽着她呢!”

    “是啊,那个女的长得也漂亮,麟昇哥哥说漂亮的女人都是来勾人的……呜呜呜……”

    “爸爸也要给勾走了……”

    齐昱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被逼的下不来台,他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算合适了。连苏郡格都搞不定的局面,自己更是甘拜下风。

    “小少爷,小小姐,该睡觉了,云婶都困了,咱们睡觉好不好?乖孩子,跟云婶走,云婶有秘密要告诉你们哦,想不想知道呢?”云嫂在孩子们面前故弄玄虚的样子实在是吸引人,两个孩子不由自主的擦了擦眼泪,睁大眼睛,这边看看苏郡格,那边看看齐昱,再看看云嫂,一时之间选择甚难。

    “去吧,听话啊。不要哭了,听听云婶讲得什么秘密,回来也说给我听听,好不好?”苏郡格趁机敲边鼓。

    感激的看着云嫂带两个孩子撤退,登时房间里安静了下来,这才有了让人喘息的机会。

    “看着年纪小,其实心里比大人想的都多,这回伤得厉害,你要好好补偿了……”

    “你呢?有没有被伤到?”

    齐昱坐在苏郡格的面前,帮她捋了捋额前碎发,一脸的疼惜,他心里何尝不是难受万分。

    “我还好,习惯了。”

    苏郡格故作轻松,知道他是逢场作戏也就没必要计较,更何况两个孩子刚刚已经让气氛沉重,若是再不换换口气语调恐怕今天晚上大家都睡不好觉了。

    “难得你还能开的起玩笑,我真是吓死了。这两个小家伙,越来越难伺候了。明天带着去玩玩,吃些好东西,但愿小孩忘性大,也就抹过去了。”

    齐昱却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苏郡格点点头,难为了他,也难为了孩子们……

    “别垂头丧气的了,你也早点睡吧,折腾一天都累了。但愿咱们的良苦用心,能让谭芷檬和谢斐媛知难而退,不要再来骚扰我们了。”

    苏郡格深深叹息,心里却还想着那个约翰·李该怎么办呢?

    “唔……”

    刚要躺下身子,就被他一把拉住,吻住唇角。

    良久,从菱唇到舌尖都是他的味道,纠缠不休,最后整个人都淹没在了他的气息里,有些沉沦,还有些留恋……

    “我还感冒呢,传染上了可怎么办?”

    终究还是推开了他的禁锢,脸颊惹上红晕,昏黄的灯晕中,一抹娇羞。

    “那就一起感冒,怕什么……”

    齐昱额头贴上她的额头,不依不饶,还是方才的腻味模样,指尖从她的鼻尖滑过,微凉,带着阑珊的醉意一般,就这么爱不释手,然后是略带苍白颜色的唇瓣,手指揉捏的温热,轻轻描绘,她的呼吸温柔中浅浅的慌乱,紧张的气氛让自己欲罢不能。

    再次覆唇吻住,与她的呼吸一起颤抖,口中似有若无的药味微苦,不忍心她就这般独自承受,就想与她一起分到,吻得更深。

    “还闹,今晚上不行,我已经被两个孩子吵的头疼,你就饶了我吧。”苏郡格很少有求饶的时候,两人翻云覆雨都是齐昱迁就着她的矜持内敛,偶然的用强,过时了还是他要补偿回来。

    闺房之事,与苏郡格这样的性子和能力来说才是最无能的,她只有认栽。

    面对齐昱的索求无度,苏郡格的沉稳骄矜怎么都成了欲拒还迎,惹得齐昱意犹未尽,这回要不是她感冒了,今晚这么难得的机会,他怎么可能就此放过。

    “好,那就饶了你,等你感冒好了,我都要变本加厉的要回来。”齐昱言辞恐吓一般。

    然后翻身到了苏郡格一侧规矩的躺下,手却还不老实握住她的肩膀,十分紧实。

    “今天还见到了一个人,章言致。”

    “他来美国了?”

    “是,虽然换了衣服,还装扮了一下,可我应该不会认错。”

    “来做什么的?”

    “不知道,只希望是福不是祸吧。我故意在他面前暴露了谭芷檬,估计章言致应该心里有数了,他本就是个耳根子软的,这回应该有好戏看了。”

    “唉,何时是个头啊……”

叁叁伍·羽衣能补舜衣裳

    章言致出现在美国的理由算得上是冠冕堂皇,他无非就是作为一个称职的父亲将自己的孩子送来念书罢了。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他隐含的意思,美国还有几个月就要票选了,总统要换人,自然他也想来一探究竟。

    一直以来,章言致都跟美国人的关系稍稍亲近一些,对于美国人的那种思想上的崇尚自由,讲求民主倒是非常的认同,起码可以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娶媳妇。不管他曾经在美国的军校里过成什么样子,多少次死里求生,多少次忍辱负重,他每一次都备受煎熬却也挺了过来。

    那种厚积薄发之后的快意感觉,至今难忘,章言致甚至觉得此种感觉甚为畅快淋漓,在众多的白人里他凭着自己的实力独占鳌头,自然是非常人所能感触的。

    成败之间,章言致自然也是深明大义,这里虽然过的并不如意,可自己的功成名就也是由此处得来,他并不记恨美国,可也没有感恩戴德。

    美国的总统换届,与中国来说好像并无关系,但是这其中的盘根错节,还有利益纠葛,怎能不让章言致挂心不已。

    眼看着日本人在中国愈来愈猖狂,章言致自然不会与之苟且,他是个念旧的人,国仇家恨一并都算在了倭寇的头上。

    可是美国总统的现任却也不是自己的最有力的盟友,反而是接下来的竞争者,杰弗逊家族,若是他们最后能够入主白宫,自己的东北军自然也就有了更有力的支撑。

    简而言之,不管是国,是家,还是个人,所要面对的都是情分和利益的羁绊罢了,想要独善其身绝无可能。

    自从那次参加了马场聚会之后,章言致就一脸的阴郁,便是儿子开学典礼他都没有心思参加,只是窝在酒店中,让四姨太自己带着孩子去了。

    谭家东竟然这般的与齐昱暗通款曲,难怪几次对他明示暗示想与谭家亲加上亲,他都置若罔闻,看来人家是有改换门庭的心思了,如此一来,自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回到北平就立马把他给孤立起来。

    处理他和处理赵衡辉的方式方法一定不能雷同,否则就是给自己无端端的添堵,更何况,谭家东在东北军中的地位,在府院内阁中的地位,赵衡辉鸡鸣狗盗之流都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特别是他的才学,早就蜚声全国,想动他还是要费一番心思的。当年一本期刊,全都是他给做的序,热卖一时。

    众多笔杆子一时之间也都对他顶礼膜拜,甚至成了他谭家东的门客一般,简单的笔墨纸砚因为遇上了不同的人,就呈现了不同的境遇,或者犀利,或者委婉,总之谭家东都能驾轻就熟,而且性格圆滑,与其他得志或失意的文人墨客都相处融洽。

    撇去政治上的相互制约不说,徐泰与谭家东闲话的时间都比与自己的多,毕竟他们有着相同的爱好,笔墨,金石,古玩,字画,这个年纪的人也恰好是有共同语言的。

    章言致沉了沉心思,真是祸不单行,这边还要等着票选的结果,那边还要想着怎么收拾谭家东,分身乏术原来是这般的感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怎么样才能两全其美,真是叫人费一番思量。

    谭家东把这个闺女藏匿的如此之深,到底是为的什么?让她跟着齐昱这样一个手里没权没势,甚至还拖家带口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可不愿意想什么真情真爱,不过就是利益驱使,可是至今为止他还没有想到这其中的利益到底是什么。

    关于谢斐媛,这个名号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可是没有见过真人,所以那天参加马场聚会,虽然是与谢斐媛打了照面,却也没有正是认识。自然是不知道,马上要下台的这位总统与米勒参议员其实中国的所谓君臣关系。

    眼看着自己支持的总统没有连任的可能,米勒一家最近也是一样的头疼,权力如东流逝水,这样的感觉,放在谁的身上都不会好受的。然而全家都在头疼,只有约翰·李头疼的内容不一样,他头疼的是还是围绕着苏郡格,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苏郡格对自己的竟然有恃无恐了起来。

    而且中国国内的那些黑市上的流传出来的照片,怎么就那么多,各种照片上的内容似乎都跟自己的一样,只不过有的更加清楚,有的更加明确,只是主角并不与自己手中的相同……

    显然他的照片已经不具备威胁苏郡格的能力了,既然都不能明确到底是谁,这么多的人物,都一一登场,是真是假,谁都不能分辨清楚,甚至连约翰·李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手中的照片交卷是不是真的,开始怀疑是不是被人给耍了。

    他悔不当初,怎么就用了这个手段?

    花了大价钱,也没有得到人!

    而今风声四起,就连北平的山本领事估计这会儿也是一头雾水,到底众多的照片里孰真孰假,谁又能分辨清楚呢?

    最可恨的是金香雪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接连捞出的尸体都说是金香雪,却没有一个是能看的清楚脸面的。

    不过就是为了把那些悬赏的金条和银元装进自家的口袋里罢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得无厌永远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林承和肖存钦两个人在上海的各种安排确实是出力不少,托了关系,花了钱财,找到鲁祥龙,终于潜了驻沪办事处的办公楼里,照着原来狙杀广田贞夫的样子原原本本的布置了一番,然后又用照相机拍了照,总之尽其可能的还原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这时再扔到黑市上,甚至费力的还让邓松跑了一趟香港,那里是情报信息关键中转站,如此一来,山本自然是被糊弄过去了。就连远在美国的约翰·里也被蒙混过关。

    功夫不负有心人,事成了。

    只是这回齐家上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苏郡格暂时摆脱了约翰·李的纠缠,齐昱没有了谭芷檬的瓜葛,缓缓心思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道理。

叁叁陆·枝间新绿一重重

    上海的六月天,一天一个德行,跟娃娃脸似的,别说一天一个样,就算是一天之中不一样的时间都不是一个样,从南到北,从北到南,换个地方换个天气。

    眼看着这边一片乌云压顶就黑了上来,谁知这边抬头望天,那边低头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瞧见了一地的阳光,晴亮亮的开始晃眼睛了。

    好容易盼来的一场清凉雨就这么被一阵风给吹的烟消云散了。其实就算是一场及时雨瓢泼下来,也是当时解了暑热,之后便又是骄阳似火将水汽蒸腾变成热气,反而是叫人感觉身置蒸笼之中一般,被热气包裹着,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这样的天气,杜莲娥还要浓妆艳抹,戏服厚重的一场接一场的演也是叫人佩服她的耐力,就连班主都忍不住让杜莲娥悠着点,大热天的别中了暑气,那可就不值当的了。

    “都是晚上,没那么热了。”杜莲娥却不以为然,一边描眉画影,一边对镜扮相,浅浅一笑就是娇俏可人,媚眼轻挑就是顾盼生辉,这样的铁镜公主也真能让那杨四郎舍得离开?

    “也真是难为你又这样的心性了,辛苦,辛苦。”班主倒也是客气,毕竟都出来讨生活的人,谁也不会为难谁。这杜莲娥本不是与平润班一同摸爬滚打起来的,是在平润班正要解散的时候突然就这么插进来了,说是给她三个月时间就能让平润班死灰复燃,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按照她杜莲娥要求的剧目来就行了,另外就是班子里的成员不许提解散的事情,谁要走不拦着,但是出了平润班的大门就等于是一刀两断,再不许回头。

    众人目瞪口呆的都对杜莲娥的话半信半疑,又想着自己在这乱世之中离了戏班子也没有其他的生计,于是又把分到手的钱财都交了出来。

    班主当时毕恭毕敬,自己把平润班经营到这个地步自然是没有脸再忝居位置,不如也一并都让给了杜莲娥。

    “班主,你还是当你的班主,我这人没有别的本事,只会唱戏,杂事一概不管。”

    眼见着她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班主于是再也不提让位的事情,本本分分还是当着班主,只不过以他的能力也就管个吃喝拉撒,唱曲演戏全是杜莲娥的职责。

    唯有一次,杜莲娥大发雷霆,说是平润班疏于练习,整个班子的人都要练到子时才能就寝。青衣,花旦,老旦都照着自己的这个标准唱念做打,武生,书生,老生都要字正腔圆,天不亮就要河边喊嗓,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行。

    众人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可是眼看着杜莲娥的唱功扮相,不服却也不行。只有百般忍受,只字不提离开戏班的事情。

    背地里却都议论纷纷,杜莲娥比着班主都狠毒,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就这般的要强,这般的严厉。

    “你们平时跟着我也是散漫惯了,要不然怎么能到散班的份上,由着她去吧,人家这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看着她这么个折腾法,我倒是觉得有戏,要不然她也不敢夸下海口,要是你们现在有一个人离开了,等到平润班火起来,想回来可就难咯。”班主将一切看在眼中,他这样的年纪,五十多岁,正是知天命的时候,虽然大风大浪没有经历多少,也是个甘于平淡得过且过的性子,可是眼见着杜莲娥这一番作为,自己突然像是年轻了几岁,也想跟着有一番作为,怎么就觉得自己头些年的岁月全然蹉跎了。

    班主是个明白人,班子里的老人听他这么一说,自然也就不再多言,重新抖擞了精神也就一起跟着杜莲娥兢兢业业的勤加练功。

    果然,前些年,天津卫一出四郎探母立马红透半边天。

    她杜莲娥说到做到!

    整个平润班的都为之一振,对杜莲娥自然也是刮目相看,至此之后,平润班也就从诸多的戏班子中脱颖而出,当然收入也就水涨船高。班子里的人也都感叹一声,幸好当年没有因为吃不了苦而选择走人。对于杜莲娥的态度当然也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个个都是喜笑颜开,恭维有加。

    有真本事的人就该受到尊重。

    然而只有杜莲娥知道,她面对这样巨大成功没有什么大喜过望,而是偷偷垂泪到天明。当年的晏泽坊鼎盛之时,平润班的成功与之相比简直难以望其项背,当年把云享社都给挤到了上海去,冷韵戎何等的人物都不能再北平有立足之地。

    只是现在都已经是过眼云烟,自从师兄杜坎的那一柄长枪刺出,晏泽坊的命数就此了结。一切都随着爆炸声灰飞烟,晏泽坊从此就没有了退路。

    地牢中的漆黑,湿冷,各种的压抑与悲苦,那时候的她都一一体会,要不是东北军接管了北平,嫌弃这些人浪费地牢里的粮食,她也不会就此逃出生天,更不会有以后的杜莲娥。

    曾经,她只是叫做莲儿,那个被整个晏泽坊的人都捧在手心里的班主小闺女陈月莲。

    要不是心仪与他,要不是他不得好死,她也不会改名换姓,更不会来到上海滩另谋出路。

    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报仇,可是,到底要找谁报仇?是将他们一并收押的齐昱,还是挑唆师兄刺杀苏淳严的革命军,又或者是乘机放水由着杜坎去做刺杀行动的江孝全,再或者是找到苏淳严或者苏郡格讨回公道……

    时间是最磨人的东西,磨着磨着就把人的初衷,人的锐气给磨干净了。

    对镜自怜,就像这镜中人的一脸沧桑和淡漠,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天真稚气,就看这一对说眸子,早就已经蒙尘,世态炎凉看得多了,早就没有了当年的清澈透亮。

    今晚又是平润班的四郎探母,这一出早年在晏泽坊里是度看的拿手好戏,他的当初其实并不深谙武生,看家本领乃是须生,可是为了刺杀苏淳严便非要加戏一出《挑滑车》。

    《四郎探母》成绝响……

    突然杜莲娥沉下了眸子,一把将镜子按在了桌子上,然后毫不犹豫的一把脸上的浓墨重彩全部抹花,径直脱下已经穿好的戏服,转身就净了脸,将方才的美娇娥登时抹杀干净。

    班主和一众演员们这边都要候场了,怎么突然就没有了铁镜公主?

    “换装。”杜莲娥吩咐跟班。

    “是,换谁?”

    “杨延辉。”

    鸦雀无声再加目瞪口呆,都见识过杜莲娥的女装旦角,老生?头回听说。

    深知杜莲娥的强势,于是谁都不敢吱声了,可心里都担心着万一要是砸锅了,以后还怎么混下去啊?是不是又要回到原来要解散的地步了?

    算了,反正也都已经开始换了,再说又不是没有差点解散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好合好散呗。

叁叁柒·凤楼人去箫声住

    一起准备就绪,杜莲娥整个人都深深的藏在厚重的妆容和戏服里面,这像是一个盔甲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装了起来。

    站在幕布后面,透过缝隙,她看得清清楚楚,台下站着的,坐着的,包厢里的,八仙桌旁的全是人。自打和庆班跟云享社之后,上海滩很少再有哪个戏班子是能独占鳌头的,他们平润班而今是坐的头一把交椅。

    “你哆嗦什么?”杜莲娥一把握住身旁铁镜公主的扮演者的手,温红红甚至都不敢抬眼看杜莲娥。“你试着平润班里跟我最像的,最合适的铁镜公主,除了我,你是不二人选,有我在不用怕。”

    “是,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温红红赶紧缓下来起伏不定的心情,她怎么能不怕?一直都是只跟着跑龙套的,而今台下这么多的人,万一演砸了,可怎么给平润班的人交代。

    “不是尽力,是正常发挥就好。”杜莲娥给温红红的目光全是鼓励,然后看了一眼旁边本来要演杨四郎的男演员那一脸的不服气,低声在温红红的耳边说道,“你难道就想一辈子跟着跑龙套?不想成名,成角儿吗?”

    看着杜莲娥的目光,温红红认真的点了点头,顿时有了底气,重新抖擞了精神,按下心中各种不安和杂念。

    安楚辰在上海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正好两个月,后天的车票就要回北平了,今晚上白举巽请他来平润班看戏,恰好就是这出杜莲娥的《四郎探母》。

    包间里还算是清凉些的,有风扇时不时的送来薄风,安楚辰端了茶杯撇去浮沫,与白举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喝茶,等着开锣。

    天气本就热的不饶人,这会儿又挤得楼上楼下满满当当的全是人,白举巽一路看下去,只觉得憋闷不已,吵吵嚷嚷的叫人也烦躁了些。可是在看安楚辰的表现,倒是很有闲情逸致,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真是沉得住气。

    本来白举巽还怕安楚辰会觉得沉闷无趣,万一在这里待烦了。这样看来,自己的担心还是有些过度了。同样都是安家的人,这兄弟两个倒是相去甚远,相处起来也让人觉得比安楚宏要随意的多,合作自然也顺当。

    其实白举巽不知道的是,安楚辰本就对戏曲之类的真是不怎么上心,他虽然也觉得吵闹了,可入乡随俗一般反而觉得有意思。从小跟着哥哥一起看戏,也没有觉得有趣过。反倒是现在看着下面的民情俗事,很是自由自在。故土一别,而今看什么都是新鲜有亲切的,所以耐得住这份性子,忍得了那么重的暑气。

    “当啷”一声,终于开锣了。

    白举巽这才安生下来,跟着所有的人一起闭嘴等戏。

    台上的两个人一出来就赢得了满堂彩,蹡蹡锣鼓做点,杨四郎与铁镜公主眼神流转之间全都是家国爱恨,情义恩仇难以两全的分分合合。

    安楚辰却突然眯起眼睛,手指在额角轻点,他看着台上的杨四郎和铁镜公主总觉得似曾相识。

    这出戏,他不是没有看过,当年北平的晏泽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一出《四郎探母》更是红通半边天,杜坎也因此得名四爷,他的杨四郎恨不得是已经还阳人间了。

    只是刺杀苏淳严的时候,他不是被绑在自己身上的*给炸的四分五裂了吗?那么现在台上的这个人是谁呢?

    不对,这个人一定不是杜坎,看看这个身量,与杜坎相差甚远,顺手抄起一旁的望远镜,安楚辰仔仔细细的看着台上的杨延辉。怎么都觉得有点奇怪,隔得有些远了,怎么都瞧不真切。今日看着外面的牌子上写的就是杜莲娥《四郎探母》,别的倒也没有什么。

    总不至于,是挂羊头卖狗肉吧?

    可是听这个唱腔,虽然人已经不再是杜坎,但是声线上一模一样,真实再现了当年杜坎时候的杨延辉。

    安楚辰顿时觉得来了兴趣,于是跟旁边的白举巽商量,等会下了戏,自己想去后台看看,顺便送些什么。

    “自然可以的,安董事想送些什么,我叫人准备去。”

    “就花蓝吧……”

    白举巽这边还没有答应下来,安楚辰又立马变了主意,“不,我去准备。”还没有等别人反应过来,安楚辰就已经起身除了包厢。

    不管白举巽是何等的吃惊与意外,总之安楚辰就给准备两匹杭缎,两匹湖绉。实在是叫人看不明白这到底是何用意了,一男一女的搭配,怎么送出去的东西却都是女子所用。

    心下思量,应该是自己忽略了,这个一出《四郎探母》那个杨延辉好像跟原来确实不是一个人了,莫非是女的?不由自主的看向安楚辰,他倒是眼光独到,难怪用望远镜看了半天,竟然是看出了这里面的门道。

    自己光顾着听戏倒是没有想的那么多,女子反串老生也有,不过不怎么常见,这会儿见着这位能把杨四郎演的这么老道,真是功夫到家了,难得,难得。

    安楚辰早早的就等在后台,他现在满心都是想见见这个唱腔跟杜坎难分真伪的杨四郎,至于台子上后面要演的什么都不在自己的关心范围之内。班主眼见着这位大爷,就这么翘着二郎腿后台坐着,赶紧让人打听他的来历。

    这心里就直打鼓,外面的牌子上挂名杜莲娥,却没有写演的是谁,温红红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跟着戏台子上蹦跶,这要是让人知道了,那还了得。

    在看这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里坐着,会不会是已经看穿了其中的门道?

    班主紧张的总是攥着拳头不住的冒冷汗,脚下一直踱着步子,这大热天的,自己怎么还能发冷啊。

    终于台上一曲终了,杨四郎和铁镜公主都准备谢幕了,幸好,温红红虽然新人但是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杜莲娥对她一直都上心*,果然一曲成名。赢了个满堂喝彩。也算是没有砸了平润班的名声,更是瞒天过海的巧妙,班主这棵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了。

    然后仍旧给安楚辰陪笑,端茶奉水,心道:甭管您是什么来头,多大的身份和架子,这园子里这么多人呢,自己总归还算有恃无恐的。

    而后就是一堆的花篮,还有些上乘的点心,赏钱都一并送到了后台,全是常客赏脸给送的,班主都一一谢过。却心知,都没有这位送的杭缎和湖绉更显得高贵,实用,这么大的一匹布料,还是这样的上好材质,真是够戏班子所有的角色一人一身新衣裳了。

    杜莲娥和温红红数次谢幕这才得以从台上脱身,下了台就见到安楚辰甚是悠哉的等在幕后,显然都是一惊,特别是温红红本来就胆小,好容易从台上熬了下来,这会儿见到有人正在后台等她们,自然心虚不已,赶忙就往杜莲娥身后躲着,脸儿都被吓白了。

叁叁捌·惜花已自因花瘦

    瞧出情况的不对头,班主很是知趣的从里面退了出来,然后知会下面的人赶紧去把林承找来,就算是跪着求,也得给求过来。

    怕就怕这位爷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万一真的就是来砸场子的,是不是自己这个平润班又要散伙了?

    自己要是把这事给吆喝出去,恐怕这挂羊头卖狗肉的伎俩自己也未必占得了便宜,温红红毕竟新人,没有撑腰的,杜莲娥就算是已经在上海扎稳了脚跟,可是毕竟也就是个唱戏的,谁能跟上海滩的这一帮子龙虎蛇虫斗得过。

    大树底下好乘凉,总算林承赏脸,看重杜莲娥戏唱的好,每次给的赏钱最多,照拂有加,也就算是有个靠山了。这会儿,去求林承解救算得上合情合理吧。

    班主双手合十,求爷爷告奶奶的只盼望林承能给这个脸,往平润班跑上一趟。

    林承这个时候恰好就在校场里跟胡建山过招,比划的正上瘾呢,就看着平润班的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来求自己,恨不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地上拽住林承的绑腿死死不肯松手。

    这样的事情确实要费一番思量,区区一个戏子就能请的动一言堂的堂主,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不笑掉大牙?再说了,这个杜莲娥与方菱花对自己的意义那可是全无相同,有必要为了她去得罪安楚辰吗?

    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只要出现就会掉价,而且安楚辰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人家带了礼物去后台捧场的,于情于理林承都不该阻拦。

    要是放任不管又有点不通情理,人家都这般苦苦哀求了,自己怎么都不能无动于衷。突然想起那年方菱花惨死城隍庙,自己到底还是放不下。

    “邓松,你爱看戏,就放你去一趟吧。我就不管了,安二少爷是个通情理的人,你不要慌张就是。”

    林承把这事整个就扔给了邓松,邓松接过来这么冠冕堂皇的一个锅,也只能干笑,他什么时候成了票友了?哪次看戏不是陪着林承的。

    “是,小的明白了,多谢承少,我去去就回不会添麻烦的。”邓松自然是明白林承的意思,于是感恩戴德的就这么去了平润班。

    看到来人不是林承,班主心里一凉,这邓松到底行不行啊?里面那位可是安楚辰呢,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纯属螳臂挡车,这可怎么是好。

    可是这边邓松还没有抬脚进后台呢,那边安楚辰就这么出来了,见到是邓松还颇为客气,对于邓松毕恭毕敬的打招呼也回应的相当周到。

    两个人简单寒暄,就各自离去。

    安楚辰跟着在外面等候的白举巽上了车,邓松则是一脸戏谑的看着班主,心道,人家安董事也没干什么啊,小题大做。

    杜莲娥此时挑了门帘出来,看到邓松竟然出现了,心里登时就明白了前因后果。“邓管事好,里面坐吧。让班主给准备些杏花楼的点心来,赏赏脸。小女子给您引荐一个人,可好?”

    “好。”邓松到也不客气,反正人都来了,跑了这么远的路吃点喝点也是理所应担的。

    温红红坐在里屋魂不守舍的,她这样的长相倒是不怎么出众,只是上了妆就会是另一番模样,十分的出挑,更是像极了杜莲娥的扮相。

    邓松进屋看到温红红就这么局促的坐着,再看看杜莲娥实在是不明白这到底是算得什么安排,他家里老婆孩子一大堆,更不是个好色之人,对于杜莲娥和温红红这样的女人也不见得就多么的上心,而且唐三就是前车之鉴,在女人身上翻车丢了性命,可不划算。

    然而杜莲娥却与邓松的想法有着天壤之别,她觉得自己虽然被林承照拂过,可是却从来都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林承不能突破,那么邓松是不是就可以了呢?

    也知道邓松虽然有家有室,可是老婆生了几胎都是女儿,已经是三个闺女了,还要生,恐怕是想要个儿子的。看看温红红的,体态细腰丰臀,好多人都说有这样腰身的女人才能生得出儿子来。邓松难道就不会心动?

    刚刚安楚辰竟然问她是不是就是当年晏泽坊的人,这显然是来算旧账了。而她现在谁也不想得罪,也再不愿想起当年杜坎刺杀苏淳严的事情,只想安安稳稳的在这个平润班里终了此生,能混上一口饭吃那是祖师爷给脸了。

    她也是尽心尽力的为平润班谋出路,这才想到邓松这一层。

    “安二少爷找杜老板什么事啊?”邓松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怎么能看不出来杜莲娥的意思。他眼角都没有瞅一下温红红,径自吃着点心喝着茶水。

    “一些陈年旧事,邓管事也知道的,我们都是外地人,从北平过来,人生地不熟的,全靠林堂主的面子这才在上海落下脚,可是原来在北平的时候也是有些事情的。邓管事应该听说过北洋军苏淳严遇刺的事情吧?”

    “听说过,怎么了?”

    “都是靠着祖师爷赏饭吃的,自然也有些瓜葛,当年沪军少帅齐昱恰好还是北洋军的女婿,出这事的时候正好人在北平,咱们这些人就被一一审问过,安董事说是听着班子里有人唱腔跟当时晏泽坊的人有些相似,于是过来问问。”

    “问问怎么了?莫非是真有人当初逃出生天了?刺杀北洋军大元帅,这可不是小事啊,论罪当诛,也是理所应当的。你们就这么害怕了,莫不是心里有鬼?”

    “这话可不敢说,咱们都是平头百姓,可没有杀人越货这样的胆子,就是害怕被人误会,这就说不清楚了。”

    “呵呵,杜老板,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就这么点小事您未必小题大做了。”

    眼看着邓松吃饱喝足这就要准备拍拍屁股走人了,杜莲娥想着可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其实是这样的,今儿晚上吧,还是四郎探母,不过是新人,我给搭了杨四郎,可是外面的牌子上就没有写新人的名字,怕是安董事识破了……这才央着班主去求承少的,可巧,是您过来了。”

    杜莲娥一把将问温红红拉到面前,推在邓松眼皮子底下,“这就是新人,温红红,您瞧着还挺水灵吧。先前搭戏的总觉得不合适……”

    邓松摆了摆手,甚是不耐烦,“你们戏班子的事与我无关,别什么破事都来找我,忙着呢!”

    没有任何的好脸色,不胜其扰的一通嚷嚷完全把杜莲娥给吓住了,最后虚点手指,皱着眉头跟杜莲娥说:“小聪明有点,可以,但是不要随随便便什么人的身上都用,承少很忙,我更忙。”

    ……

    温红红看着杜莲娥怅然若失的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反应,她也只是小心翼翼的陪着,不敢稍微动作,顺手拿来蒲扇给扇了两下。

    杜莲娥这下算是明白了,自己的一片苦心全都付诸东流,林承这个靠山是压根靠不住的,人家也没有打算让自己靠着。

    邓松对于温红红的就没有任何想法,自己失策。好在安楚辰也只是怀疑,自己抵死不认,然后班子里重新拍戏,再也不演《四郎探母》,就此安生下来便是了。

    “你这本名实在是不怎么出彩,以后换个名字,就叫温婉若吧。”

    “是,多谢杜老板。”

    杜莲娥却不知,邓松愿意要三个女儿,与有没有儿子压根无关,只是觉得一个女孩太孤单,就像是苏郡格,纵然身份贵胄,却只有自己一个,双拳难敌重手,多了些姊妹自然不会孤独了。

叁叁玖·花簪犹拂洛阳尘

    狗急跳墙什么样,没见过,兔子急了也咬人什么样,更是甚少见到,只是约翰·李急了什么样倒是现成的。眼看着苏郡格是不能到手了,约翰·李能做到的就是强取豪夺。

    弄死齐昱自然苏郡格也就到手了,约翰·李送谭芷檬登船回国的时候就这么下了决心,然后将一把枪塞进了口袋里再去找几个人,非得灭了他不可。

    谭芷檬走之前,约翰·李一脸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就看着她这个不争气的样子,满肚子都是气,可是看她那个样子,垮着一张脸,跟霜打了的蔫茄子一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也无处可以宣泄。

    好啊,这个齐昱真是功夫到家了,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谭芷檬知难而退,比着自己的母亲和姨夫苦口婆心都要管用多了。而自己这边还没有一剂猛药下去,逼着苏郡格就范,那边就全无了制衡她的筹码。

    “谢景居,你最好还是老实点,以后不要总是打他们家的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是看上了苏郡格吧?”谭芷檬把话就这么说到了绝路上,没有给约翰·李任何反驳的余地。

    “做人不要太过分,喜欢可以光明正大,但是总用些下三滥的伎俩,真是丢够了我姨母的脸面,至于谢家和米勒先生的脸面你是不是要给保留几分,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奉劝你安分守己吧。要不然我就把你那边破事都告诉我姨母去,看你到时候怎么办,我就不相信了,姨母还能这么由着你。哼!”

    又是一番锥心刺骨的说辞,让约翰·李根本没有招架的余地,这个表妹到底是怎么了?自从从齐家回来就跟被策反了一样,原来心心念念非齐昱不嫁的那个谭芷檬哪里去了?

    自己还被教训了一顿,可是做的事情又不是光明正大,还只能被动听着,这份气啊,约翰·李怎么可能咽得下去。

    而这个时候齐昱丝毫没有察觉,他正在应西点军校之约赴学校参加校庆,章言致把儿子送进了学校之后本打算就此回去的,可是恰逢母校庆典,他就算是故地重逢,也乘机看看美国总统换届的格局,眼看着杰弗逊家族是十拿九稳了,可是不到最后一刻他是怎么都不可能放心的。

    于是说是不期而遇也好,说是偶然邂逅也罢,总之章言致是在校庆上看到了齐昱,齐昱也看到了章言致,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远远对望,然后颔首一笑,这算是非正式的打了个招呼吧。

    两方都在思量着是不是要进一步接触一下,毕竟异国他乡,这也算是熟人,可是看台上人太多了,挤不过去,再者就是接下来有精彩的队列表演,谁都不想错过那就等着结束了再聚到一起,闲聊几句权当叙叙旧情。

    约翰·李这样的身份能进到军校校庆的典礼自然不是难事,可是里面人太多了,而且还有要员在内,他就算是愤怒冲动莽撞也不会这个时候动手。要做就要做的干干净净,一人做事一人当,总不能连累带父亲和母亲的头上,总统换届还没有尘埃落定,杀齐昱一定不要掺和在其中。

    这边庆典刚刚散场,齐昱就已经察觉身后有人一直盯着自己了,不过想着可能是章言致,于是也就没有多上心,邵震因为和艾丽斯正在热恋中,齐昱更是不必时时事事都把他拴在身边,也觉得虽然孤身一人可是光天化日的也没必要草木皆兵。

    就是这一时的大意,恰恰就如愿了约翰·李,一把匕首就这么直直的捅在了齐昱的后背上,正值盛夏,衣衫单薄,感觉到了非比寻常的痛疼的同时,殷红的血液也跟着飞溅开来。

    约翰·李是没有逮到正面的机会,要不然这一刀直接就抹在了齐昱的脖子上,而不是他的后背。还没有来得及转身,就觉得腰上又是疼,热辣辣的,还有些钻心,胸口立马就感觉被闷住了,张口喘气的机会都没有,抬了抬手也觉得没有力气。

    眼前一片模糊,那种疼痛好似蜘蛛布网一般在周身都密布的紧实,齐昱压根没有支撑的力量就这么直直的一头栽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带着消声器的枪这回直接就给了腰上一枚子弹,约翰·李见得了手,自然就是赶紧走人。剩下的就是等着齐昱死讯传来,他坐收渔翁之了,等着苏郡格孤身一人。

    “齐兄,齐兄……”

    章言致自一旁紧赶慢赶大力拨开拥挤的人群,然后一把扶住齐昱,整个人都给架在了自己身上,而后招呼所有随从,三下五除二就给直接搬到了车上。人多眼杂,绝非久留之处。

    “多谢,章司令……”齐昱强撑着一口气,没有疼晕过去,“麻烦回我的家,在……”

    “好好好,你不要多说话,我知道。”章言致救人心切,也就毫无顾忌,他自然是有备而来,齐家住什么地方他怎么会不知道。

    苏郡格见到齐昱和章言致的时候简直是要瞠目结舌,齐昱满身是血,章言致也是衣沾鲜血。被吓得手足无措,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了主意,要不是管家提醒,她还真的就愣在当场了。

    “章司令,多谢。”苏郡格好容易安顿好了受伤的齐昱,还得腾出时间来应付一下章言致。“这么巧会在这里遇到您,真是荣幸。”

    “齐夫人客气了,同在异乡,举手之劳。”章言致很是周到礼貌,可是本应该就此告辞了,他却有些舍不得。有多久没有见到她,已经无从记起,但是见到了就不想离开却是不争的事实。

    已经没有了任何留下的借口,然而人不留他,天遂愿,突然的狂风大作,一场劈头盖脸的暴风雨就这么直直的灌了下来,章言致竟然一时欣喜。

    “这么大的雨,章司令先到客房休息,如果一直不停,还望章司令不要嫌弃,在家里暂且住下留宿一晚也是可以的,等雨停了再回去。”苏郡格跟章言致说话的时候眼睛也忍不住的往房间里面看,医生护士忙得团团转,齐昱在床上疼得咬牙切齿总是哼哼,邵震紧急暂停了约会,赶回家里,守在齐昱的身边。

    “齐夫人不用担忧我,自然有管家可以安排,你去照看齐兄吧。”

    “好的,好的。”

    苏郡格这个时候确实没有必要跟他再客气了,她的心里满满当当都是齐昱现在的伤势,可是说实话她却没有那个胆量进到里面。

    曾经在察哈尔一战中,她见到过那么的伤员,断了胳膊少了腿的,可是都没害怕过,依旧忍着血腥气息和溃脓腐臭跟着忙前忙后,可是现在她竟然没有这份胆量了,生怕自己在他面前掉下眼泪,怕他见到会担心,取子弹的手术会不顺利。

    后背一刀,需要消毒缝合,腰上一枪,需要剜肉取弹,齐昱用了麻药却还是能感受到这刮骨之痛,麻药用量要恰当好处,过量了会影响神经系统,齐昱自然是宁少勿多的。

    那种疼痛就像是被蚁啮咬,一点点的在自己身上咀嚼着自己的骨肉,甚至每一颗牙齿咬下去的力道自己都能感受的清清楚楚。豆大的汗珠接连不断的从额头上滑落,将整个枕头浸湿,前面门牙咬着的毛巾都已经将棉线嚼断,后面的槽牙都要给磨平了。

    什么样的伤自己也都受过,多少也不差这一次,只不过他齐昱心中愤愤不甘,真是好日子过惯了,自己连这样的警觉性都没有了。

    要是有朝一日,自己回去了中国,是不是也要这样的反应迟钝,成为别人刀俎上的鱼肉……

    他自问,自己还是那个曾经的沪军少帅吗?

叁肆零·相对溪堂雪後山

    好在有惊无险,苏郡格等来医生一句话,“手术很成功。”

    三个多小时没有白等,终于还是换来了他的平安无事,医生说幸好送治及时,也幸好子弹没有打偏,再多一点点就要到了脾脏,还有后背的一刀,也幸好没有再往里深入,到了大动脉就回天乏力了。

    “哭了?”齐昱脸色苍白的看着苏郡格。

    “嗯,担心死了。把我吓得不轻。”苏郡格坐在床边一脸愁容,“你别说话了,医生说你需要静养着,这些天都不能乱动,说话多了也会伤元气的。”

    齐昱点了点头,就闭上了眼睛,麻药散去之后更是疼痛难耐,这还是夏天,暑热盛行,更是难受。

    苏郡格转身出去,轻轻的闭上房门,她目光骤然凝聚一点,杀意外泄,约翰·李!这笔账一定要血债血偿!

    章言致自苏郡格身后款步而来,恰好就遇上她兀自怄气,昨日一番恳谈,自己见她已经是明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这会儿看她的样子,恨不得就连微颤的背影都能说出来四个字“有仇必报。”

    从昨天下午就开始滂沱大雨到今天也没有停歇的意思,那种电闪雷鸣的阵势简直叫人觉得这雨下的是要天塌地陷了一般。苏郡格看着齐昱的手术做完自然也就放下心来,终归是客,还是上宾,更算得上是齐昱的救命恩人,章言致那边也不能一直就这么丢给管家。

    苏郡格拉上管家一起就这么直奔客房而来,看到章言致的时候他刚进了房间,自打学校观礼回来,这一路上真是鸡飞狗跳的叫人心烦意乱。章言致扫了客房一眼,倒是干净利索的跟饭店房间有一比了。自己也不算是挑剔的人,这样的地方自然可以住的踏实。

    “章司令,睡下了没有?打扰一下可以吗?”

    是苏郡格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得很是清亮,这个时候自然不是该睡觉的时候,但章言致倒是有点疲累,可是来的人是苏郡格他就非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还没有,请进。”章言致理了理衣裳,就给开了门。

    “章司令,实在不好意思,这个时候还来打扰,耽误您休息了。只是因为有些事情我急于了解,还望章司令海涵。”

    “当然,我自然是知无不言,也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毕竟咱们都是中国人。”

    “多谢了,这异国他乡的,能遇到真是几时修来的福分。”

    “唉,只可惜,遇见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情况,还好齐兄没有大事,吉人自有天相。”

    “章司令可是看到了是谁下的黑手?”

    “看是看到了,可是就怕背后还有人,你们到底是得罪了谁,要对齐兄下杀手啊?”

    “这个……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可是我应该知道是谁干的了……”

    章言致听着苏郡格的话毫无头绪,甚至是语无伦次,一会儿问自己有没有看到是谁干的,一会儿又自言自语似的说自己知道了,到底他们一家在美国有什么样的经历,自己也无从得知了。

    “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齐夫人尽管说,我虽然整日在国内待着,可是美国这边是我留学的地方,多少还是有些认识的人,需要的话打个招呼就好。”

    “还好,我们也算是有人手的,没有大碍就好,可是就怕那些人贼心不死,见不能得手,还会给我们下绊子。防不胜防……”

    “现在美国的局势也是混乱,总统换届,自然是有些人趁机裹乱,齐兄在这边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是跟哪一边站的比较近,所以遭了不测?现在看看选票应该是杰弗逊一家有了最大的把握,你们一家是站在了对立面?”

    “都不是……”

    苏郡格突然觉得自己想简单了,到底是约翰·李的手段,还是当年狙杀广田贞夫时候留下来的祸根,她有点懵了,想报仇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要是约翰·李那还好办了,可要是日本人,自己该找谁去?

    章言致看着她的愁眉不展,一下就跟着也揪心起来,一个闪电刺破夜空,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她坐在对面形单影只,深陷在沙发里的柔弱模样实在是触动心弦,自己突然想一把就将她拉在怀里抱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是对她念念不忘,她跟着齐昱,分分合合,走南闯北,个中酸楚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要是当年,她跟了自己呢?会不会就能安稳度日,会不会就不要忍受这样的担惊受怕……

    只可惜,她不愿意。

    她认准的人,她愿意为之伤心,痛苦的人,都不是自己。

    不说就是混个脸熟而已,察省一役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其实还惦记着苏家的地库之事,这会儿章言致都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真的关心苏郡格还是接机亲近打听地库的事情。

    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愫也是弄不清楚,她嫁为人妇,更是不知道自己对她有着别样的感情,而自己是不是应该避嫌,或者抽身离去,曾经劝自己的那些话,错过就是错过了,怎么现在又不作数了呢?

    人有的时候真情假意,自己也都会分不清,不过就是因为在其位谋其政的时间太长了,长的自己都忘了自己的初衷。

    而今两个人只是简单的围绕着齐昱遇刺的事情,说了几句,都明白很多事情是不能往下深谈和深究的,利字当头,各自为战,谁都不能相信彼此。

    冗长的一夜过去,暴雨如注,苏郡格辗转难眠床前守夜看着齐昱,邵震顶风冒雨出门找人就想把刺杀的事情给弄个明白。

    眼看着天亮了,两个人这才见上一面把事情给分析了一下,再加上问过章言致的一些细节,这才确定下来就是约翰·李的所作所为。

    也许是一夜没睡,也许是外面的风大雨大,苏郡格扶着栏杆百感交集,又是悲愤又是伤心,竟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

    “齐夫人,您没事吧?”章言致眼看着她的背影,虚弱又无助,心里一阵酸楚,恨不能上前扶她一把,可是毕竟这是在齐家别墅,男女之间终归是有些忌讳的。

    “没事,多谢章司令关心,只是觉得有点头晕,没事的。可能是昨天没睡好吧……”苏郡格脸色苍白,回头一脸歉意的跟章言致微笑说明。

    “那就好,齐兄刚刚醒过来,你可别病倒了。”关心的话语恰当好处,不远不近,十分贴合他的身份。

    “是。”苏郡格点了点头,然后走下楼梯,准备安排齐昱的饭食。

叁肆壹·惆怅罗浮梦魂短

    送走了章言致,看着齐昱只是喝了点清水,然后又昏昏沉沉的睡去,苏郡格交代了护士照顾着就跟邵震一起商议对付约翰·李的事情。

    “你都查到了什么?”

    “昨天约翰·李就离开了他原来租住的公寓,不知去向,谭芷檬前几天也坐船离开了,应该是回国了。”

    “谢斐媛呢?”

    “这个倒是没有看到她出过自己的公寓,不过因为大选的事情,她倒是很忙活,查到了很多的电话记录,都是邀请一些夫人太太的,说白了还是要拉拢关系,不过看起来她的阵营已经开始转向了杰弗逊一家,是总统不能连任,当然要换人投靠了。”

    苏郡格不再说话,看起来谢斐媛应该对她这个宝贝儿子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齐昱遇刺的消息并没有造成太大而影响,甚至悄无声息。

    只说是有一个人在观看军校典礼的时候被挤得中暑了。如此看来不仅仅是约翰·李做事手法巧妙,就连章言致救齐昱之时掩藏的也是巧妙。

    苏郡格也不是没有想过是不是章言致要杀齐昱,而这一杀一救之间到底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怎么都想不清楚,再加上齐昱虽然遇刺重伤,可是脑子并不糊涂,也是力证了章言致的清白,至于章言致自己,他面对一个没有任何威胁力和竞争力的齐昱,真是没有痛下杀手的必要。

    至于是不是日本人,而今谣言四起,没有确凿的证据,要是杀齐昱却还挑这么个时间下手,恰好邵震不在。

    至于惧怕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吗?邵震没有任何的压制作用,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并非是害怕邵震,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来这件事唯有约翰·李了,他害怕事情闹大,却还想整死齐昱。

    唯有个人恩怨才能如此的悄无声息……

    那么约翰·李现在在干什么呢?

    应该是等着齐昱的死讯吧!

    想到这里,苏郡格泪水溢满眼眶,恨得咬牙切齿,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掌中,掐出来一道道指印,嫣红一片。

    “邵震,我的意思是让约翰·李自动显身,这次不能放过他。你觉得呢?”

    听起来是在问邵震的意见,可是再听这样的语气,这不是询问,这是决定而已。

    “是,夫人,这样最好,永绝后患。”

    邵震自然是跟苏郡格一条心的,齐家就这样被人追逼到了绝境,要是再不还击还怎么了得。

    本以为,既然胶卷的事情已经有了替死鬼约翰·李就没了把柄,不能再要挟苏郡格,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这般的心狠手辣。

    “那么应该将少帅安然无恙的消息放出去?然后让约翰·李自动上钩,咱们守株待兔吗?”

    “做得巧妙些,家里都要瞒住,消息对外传出去,还有最近我要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教堂里,最好是能把他引导那边去,不要让家里孩子们跟着遭殃。”

    “这个少夫人放心,明后天老夫人和老爷夫人就一起回来了,我已经加派了人手。还有就是杰弗逊那边咱们的钱已经划过去了,他们欣然接受。”

    “有空我还要渐渐谢斐媛,主动约她。”

    “见谢斐媛?”

    “对,约翰·李也不是什么孤家寡人,他威胁咱们齐家,难道就不许我威胁一下他的家人?”

    “好,谢家的这些动向我都会仔细留意,什么时候要干什么,夫人说一声就行了。”

    “好的,是最近要辛苦了,给艾丽斯那边也交代好。”

    “是,您放心。她也很懂事,不会给添麻烦的。”

    一说到艾丽斯,邵震总是面露柔情,甚至还有害羞,显然是爱情之中的人才会有的表情。

    “等这件事情一了解,你们就结婚吧。”

    “啊……呃……好,我给她商量一下啊。”

    苏郡格点了点头,然后就去看看两个孩子,齐昱出事了,孩子们也就跟着安生了,苏郡格分身乏术,无法照顾也就都托付给了云嫂。

    可是骨肉连心,孩子们总见不到父亲母亲也是心里难受,可是听话乖巧于是也只好忍着跟在云嫂身边照旧吃喝拉撒,也算是一切正常。

    苏郡格忍痛割爱的心情云嫂可以理解,于是全力承担了照顾孩子的责任,她这一生,本可以了无牵挂,却因为这两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一辈子都劳心劳力。为了孩子曾经从鬼门关转了一圈,而今伤势好了,还是要为两个孩子操心不已。

    可是她若是真的孑身一人,这辈子又有什么意思,要不是这两个孩子或者也如行尸走肉了。心里还充满感激,自然没有丝毫怨言。

    给云嫂交代了,自己最近要照顾齐昱,两个孩子还是全权托付给她,最近自然是辛苦不少,又给两个孩子嘱咐最近要听话,不能给云嫂添麻烦,而且爷爷和奶奶们都要回来了,过段时间麟昇哥哥也要回来了,还有就是买了很多新的玩具,最近都不能随意出门,在家安生待着要懂得忍耐些。

    两个孩子都知道最近家里出了事,父亲还躺在床上不能起身,于是乖乖点头答应,保证不给云嫂添麻烦,不给家里惹是非。

    家里看着一切如常,甚至比平常看着还要安静几分,苏郡格窝在沙发上,愣愣的看着外面雨色初停的景致,已经是下午了,傍晚的夕阳拉长影子,红霞漫天将窗外的草木全部染色,镀上一层绯红或者一层金黄。

    她必须打起精神来,接下来是一场硬仗,靠在沙发的一侧,头倚靠扶手,就好像他将自己抱在怀里的感觉,只是没有他的气息和温度。自从齐昱遇刺,她连掉眼泪的时间都少之又少,这会儿才算是放心的好好掉掉眼泪,一是为他受这样的罪,二是为自己给他带来的飞来横祸,三是为不得不狠下来的心,被逼的不得不下手整治约翰·李。

    她一个女人,要这般的精于算计,不择手段,并非她不敢,而是不想,当年承德战役,自己也曾经杀过人,一个女人双手沾满血腥,不是情非得已,她也不像这样。

    自己劝慰自己,要是不先发制人就要受制于人,为了孩子为了家,她曾经敛尽锋芒,而今却要主动出击手刃仇人。又是血腥,又是算计,不得已而为之,可是良心上过不去。

    齐昱当年在上海是怎么狙击的广田贞夫,会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当年抓到柳如湘,又是怎么样的心情……

    “大小姐,两个孩子都睡了,我想跟你说说啊。”云嫂这会儿推门进来。

    “来,坐这儿吧。我现在确实缺个人说说话。”苏郡格伸手拉云嫂过来,就在身边挨着自己坐下。

    “我其实什么都不懂,可是陪陪小姐还是行的,林小姐不在,我充当一下知音了。”

    “谢谢你。”

    苏郡格喝下云嫂端来的米粥,清了清嗓子,缓缓心思,“云嫂,我觉得自己实在是造孽太多,你说会不会遭报应?”

    “胡扯什么呢,大小姐,怎么会啊,赶紧呸呸呸……云嫂一路跟着您过来的,大小姐什么脾气性格,我看着的最清楚,姑爷差点让人给害了,你说怎么就这么放过啊?要是搁在北平的时候,肯定有人要诛九族啊,可是眼下咱们是在美国,这洋人的天下受委屈的都是咱们啊。大小姐,平时看着您是不怎么上心,也不怎么言语,可是我知道您心思重,可是也不能就这么受人欺负。我看着心里难受啊!咱们女人家天生就是这么的软弱,我倒是钦佩大小姐有这样的胆识。我说一句狠心的话,有的人就是不配活在这个世上,糟蹋粮食,祸害别人,您说是不是?”

    “好,既然这样,那我就放手去做,你帮我护好孩子!”

    “不只是帮您,也是帮我自己,这两个孩子一样是我的命。”

    ……

    邵震站在门外,静静的听着里面云嫂和苏郡格的对话,就是他把云嫂给拉过来让她劝服了苏郡格的。因为以后,齐家要面对的能更加凶险,唯一能做的就是披荆斩棘……

叁肆贰·眼前戈戟尚森然

    刺杀了齐昱之后,约翰·李虽然从他租住的地方搬了出来,可是他却并没有走远,反而是搬回了谢斐媛的地方。他明白得很,现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自己的家了。

    虽然谢斐媛最近因为谭芷檬回国的事情多少有些心灰意冷,可是眼看着杰弗逊一族马上就要娶得阶段性胜利,十拿九稳的恨不得一只脚早就踏进了白宫的门槛。谢斐媛又开始了马不停蹄的拉拢,今天找这个明天找那个,左一个酒会,有一个沙龙,简直是忙的不可开交。

    约翰·李每天在家里安分守己的待着,谢斐媛虽然也是心存疑虑可是也顾不上多想,她这个儿子很少有这么乖巧的时候,难得愿意在家里安生那就让他安生吧。

    最近思前想后了很多事情,约翰·李看看现在这样的情形,齐昱的遇刺并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而且打听到的风声就是齐昱没有死……

    没有死?

    没有死,为什么却要把整个齐家的别墅给守得像个铁桶一样?

    没有死,为什么齐昱的母亲,老丈人和丈母娘要急匆匆的赶回来?

    没有死,为什么苏郡格竟然满脸泪痕的到教堂里找安东尼神父做祷告?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死不了,估计也活不成了,听说就躺在床上整个成了一具活死人。

    不经意的唇边挑出一抹笑意,自己的分析应该不会出错,齐昱就算不会登时咽气,估计也不会拖太久了。

    约翰·李心里简直就要乐开了花,可是自己怎么说也是个杀人凶手,那种忐忑的心情让他怎么都觉得不舒坦,外面每天打探来的消息亦真亦假,自己做贼心虚又不敢露面,百爪挠心似的难受,特别还有不能让自己的母亲大人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现在他想着最好是能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邵震让云嫂劝着苏郡格下了决心要除掉约翰·李,他自己当然也不会闲着。上天入地的到处找约翰·李,准备报仇,既然和杰弗逊一家有了联系,又给支持了一大笔的参选费用,当用则用,邵震也不必客气。

    苏郡格知道自己得沉住气,她每天都往安东尼的教堂跑上一趟,恰好就是人多的时候,给约翰·李的讯息是人多他不敢动手。

    可是偏偏约翰·李也是这样想的,越是觉得我不敢,越是要在这样的时候接近她,反其道而行之,未尝不是个好机会。

    人多,有的时候并非坏事,比如刺杀齐昱的时候,不也是人多,正好挤挤攘攘的把自己动手时候的所有行为一并掩盖干净。

    他找苏郡格也就一个原因,这回他要把她给绑了,既然她不愿意主动献身,那就自己主动一下。手里没有了要挟她的把柄,软的不行那只有来硬的。

    就看苏郡格这样的女人,平日里看着是一本正经的,骨子里硬气,面子上清冷,可是一旦让她丢了颜面,失了身子,就看她还有什么脸回去到齐家。有什么脸面去见齐昱,有什么脸面见两个孩子。

    有家回不得,这就是约翰·李想要的结果,就算不跟自己,别人说也别想碰她。

    谁让你身为女人,天生就是弱者。

    就在这天,苏郡格依旧是来参加祝祷,今天是礼拜日,恰好是做大礼拜的时候,人最多。

    自从苏郡格下了车的时候,约翰·李就死死的盯住了她,一身水蓝色的旗袍,白色的矮跟鞋,长发披肩,鬓边卡了一个珍珠镶嵌的卡子,这一身打扮简直合适极了她的气质和长相,素颜朝天,往时的眉眼如画也都颓然,都只因为平日里一双星眸熠熠的而今变得黯然无神,本是精明锐利的眉眼现在就看着红肿下垂,幸好还是依旧的淡然清雅,沉静的犹如出水的芙蕖,在一众信徒中间还是的十分惹眼。

    约翰·李一时竟然看得目不能移,她如此这般的为了齐昱而伤心,把眼睛哭肿,把精神磨钝。

    他有什么好,竟然让她这样为之伤神,伤身……

    越是这样,越是激起了他的斗志,安排的人往他的身边靠拢,问什么时候动手合适,约翰·李看了看周围,他总共带了五个人,主要是负责搅乱整个局面的。

    “Rightnow.”约翰·李咬牙切齿的下了命令。

    然后就听到有人开始惊叫,“Fire!Fire!Comefire!”

    火势很大,一下就将所有的木质座椅给点燃了,苏郡格明显的闻到有一股子汽油的味道,肯定不是偶然,她赶忙站起身来,随着慌乱不堪的人群一起往外逃去。只可惜,人太多,她又坐在第一排,座椅之间的紧密距离一下子就成了逃跑的最大阻碍,她穿着旗袍怎么都迈不开步子,旗袍的下摆又不知道是被踩到了,还是被挂住了,弄的她不得不回头,恰好又看到了安东尼神父还在讲台上,整个人手足无措的拿着圣经还在不停的划着十字,嘴里还在念念叨叨。

    苏郡格一把将旗袍的下摆给硬生生的扯断,撕碎,就这么穿着破烂的衣服一步抢到神台上去拉安东尼神父,却没有想到又被绊倒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再爬起来的时候还没有等自己看清楚周围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看着被五花大绑装进麻袋里的人,约翰·李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微笑,诡谲至极。把所有的人送给遣散出去,留他自己一个蹲在旁边兀自兴奋与自满着,丝毫不顾及麻袋里面的人在这样一个暑热非常的时候还被困在麻袋中是否会有什么异样。

    他的自私自利早就已经令人发指,甚至惨不忍睹。

    就等着麻袋里面的人慢慢苏醒,然后麻袋被翻来覆去的折腾,然后还有支支吾吾的呼救声,他这才慢慢吞吞的将麻袋口上的绳子给解开,伸手往外面扒拉麻袋口,将人从里面拽出来。

    却突然就傻愣在了当场。

    苏郡格去哪里了?

    里面出来的人竟然是一个深棕色头发的外国女人,嘴上被堵着大块的白布,看着约翰·李拼命的摇头,身上也是一件水蓝色的旗袍,鬓角也是一枚白色的卡子……

    只是那双蓝色瞳仁的眼睛,惊恐地看着约翰·李,也发现对面的人正在惊恐的看着自己。

    面面相觑之间,他们一时之间就被对方吓住了。

叁肆叁·四八仪容金闪烁

    约翰·李被吓得三魂去了六魄,他骤然失策,竟然都差点忘了眼前这个洋女孩就是安东尼神父的侄女——艾丽斯。

    可是明明要绑的人是苏郡格,怎么转眼间就换成了艾丽斯呢?

    一落千丈的感觉,犹如从高处坠落悬崖,而且不仅如此,他还有种被算计的感觉,似乎自己马上就曝露在别人的阴谋之中,成为待宰羔羊。

    果然不错,马上有人一脚将厚重的铁门踹开,铛啷啷的全是铁器掉落地上的声音,一时之间混乱不堪。约翰·李果然猜得不错,自己现在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被暴露无遗。

    进来的人都什么人,约翰·李也没有那个心情一一看仔细,反正是中西合璧,土洋结合,甚至还有黑人若干,领着头的是安东尼神父,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根木棍,头回见他这么一脸狰狞,怒气冲冲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真的被惹到了。

    平日里不管是不是在教堂里,见到的安东尼神父都是一脸的温暖与和蔼,配上他的银丝白发,更显得叫人亲近,可是这次,被绑架的人是叫他uncle的人,而且还放火要烧教堂,那么多人都差点命丧火海,他怎么可能还那么的和颜悦色。

    这会儿领着这一帮子人除了有教堂里的修女忠实教徒还有教堂里一众打杂的人等,甚至伙夫厨娘都一起来了。在看每个人的表情也都跟安东尼神父一样的怒不可遏,手里不是拿着棒子就是提着刀铲,这摆明了是来拼命的。

    甚至有人叫嚷着,抓住约翰·李!打死约翰·李!约翰·李杀人放火……

    眼看着自己这会儿是毫无退却之路,而且自己带来的人也都不见了,登时乱了阵脚,也没有了平日里该有的智商,于是又是一出狗急跳墙,他竟然只想到了自己这会儿需要脱身之策。

    来不及多想,约翰·李本能反应直接就摸出来匕首,架在了艾丽斯的脖子上,这一招倒是管用,当时就把所有人给震了一下。

    可是更糟的还在后面,如果说眼前的这些人已经让自己有些头大,那么接下来的这一幕就让自己简直想用自己手里的匕首抹了自己的脖子。

    竟然不知道从何处窜出来一个照相机,当时就把所有的的一切都拍进来那个黑色的小匣子之中,防火绑架,而今甚至要撕票跑路,这么有意义的照片足以让约翰·李身败名裂,不仅仅如此,甚至可以让米勒家族都从此一蹶不振,再往远了说,当下还想连任的内阁政府也压根没有了活路。

    而那照相机后面的人,这一刻露出了真相,竟然是邵震的一张脸,微微一笑满是嘲弄和讽刺的望了约翰·李一眼。

    呸的一声,艾丽斯一下子就吐出来嘴里的白布,松了身后的麻绳,抬手就是一拳打在了约翰·李的脸颊上,他手中的匕首还没有刺出该有的一刀,就被一旁来解救的人给用手里的棒槌一把给砸了出去。

    什么叫做功败垂成,这就是!

    始料未及的一切,措手不及的一切,约翰·李都无法承受,何年何月,他竟然沦落到这样的一个地步?

    那些时候不管是在上海滩还是在美利坚,他都是个高人一等,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家世,财力,人品……哪一样不是占尽先机?

    而今,一子走错,满盘皆输,错就错在,谁让他爱上的人是苏郡格。

    一霎的晃神,突然目光穿越愤怒的人群,恰好就看到了那个身影,在远处一闪,只留下一个晦暗不明的表情,娥眉轻挑,眼神下扫,唇角敛笑,大有手刃仇敌的轻蔑与快意,还有对约翰·李的不屑一顾。

    他与她之间只有仇恨,没有爱情,那些他一厢情愿的情节,与她来说是劫难,与他来说是霸占,哪里是什么情分与爱恋……

    穷途末路唯有束手就擒,约翰·李此时此刻的心情也只剩下四个字生无可恋。只可惜他现在被众人五花大绑了起来,丝毫没有可以反抗的能力,要不然早就自我了结了性命。

    面子里子一概都被丢了干净,除了死,他想不到任何的方式足以解脱……

    恰好在这个时候,却突然警察出现,喊打喊杀的人们也只有作罢,毕竟谁都不跟司法机器相抗衡,于是就在各种谩骂和指责之中,约翰·李就这么被堂而皇之的带走了。

    邵震心中一凉,姜还是老的辣,谢斐媛不会亲自出马就使出了这么一招,不管三七二十一,保证自己儿子的性命那才是至关重要的。

    幸好照片握在手中,也算是一个重大收获,起码两厢抗衡的时候,这些胶卷就是自己对抗的有力武器。艾丽斯很是骄傲的站在邵震的身边,扬起下巴等着表扬。

    一场闹剧,到现在以这样的结局收场,算的上合适的。毕竟约翰·李就算犯下这样的错误,也不到被殴打致死的份上。而且他虽然合该受死也不应该是让这人下手,被他们处以极刑,明知道法律的权限有边际,可是也不能就让这样死于非命。

    苏郡格觉得虽然约翰·李被警察带走了,谢斐媛保约翰·李的命也无可厚非,现在他们大势已去,也只剩下这一条命可以保住了。

    至于齐昱身上所受的伤,更是简单,随便找个人,寻一个僻静的地方都能对他下手。然而冤冤相报何时了,弄不死他,让他身败名裂比弄死他,两家从此没完没了的结下世仇,互相杀戮,更是方便些。

    现在约翰·李结下来的梁子可不仅仅是苏郡格一家,而是整个社区的基督教徒,就算是进了监狱,也照样有人会替自己收拾他。何必亲自动手,脏了自己的良心。

    苏郡格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艾丽斯,当初她听了邵震的计策,就是觉得让艾丽斯以身犯险,心里过意不去。所以邵震出了这个主意之后,苏郡格总是不想答应的,要不是云嫂出面劝说,她自然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当然也就不能放手去干。

    好在艾丽斯本身就很机灵,又因为喜欢邵震,所以还跟着他学了好多功夫,就算是对付不了约翰·李,跑还是跑的及啊。而且本身这个绳子和堵嘴的麻布都是邵震塞得,他不可能让艾丽斯受罪的。

    教堂里当时本就乱成了一锅粥,约翰·李虽然看到了苏郡格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下去,可是被麻袋给装起来的人就不是苏郡格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偷天换日,就成了约翰·李失败的关键。

    只是邵震这个时候见到所有的人还没有散去,于是多少有些面子上挂不住,当时就没有给艾丽斯说什么,只是一路拉着她的手不做解释。而且一路上就把她给带到了齐家的别墅。

    房间里只剩下了邵震和艾丽斯,他才好意思放下自己的面子。细心的问询艾丽斯有没有受什么伤。

    “Don't?worry?about?me;?I'm?very?well.”艾丽斯回答的同时还给邵震看看自己的胳膊,就连脖子上被匕首挟持的地方也只是一道浅浅的血印,连皮都没有伤到。

    “ThankGodyou'resafe!”邵震激动的一把抱住艾丽斯,“谢谢你。”

    “不用客气。”艾丽斯被抱在怀里,甜蜜之中还抑扬顿挫的用中文认真回答。

    “我们结婚吧?”

    “……”

    “Pleasemarryme.”

    “……”

    艾丽斯愣愣的看着邵震一脸的认真,他一遍汉语说了求婚,一遍英文又说了求婚,然后有些忐忑不安的等着艾丽斯的回话,却没有想到等来的不是同意也不是拒绝,而是她哭着抱着邵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踮着脚尖就亲在了他的唇上。

叁肆肆·过雨春波浮鸭绿

    几封电报而已,从美国那边传来的消息直接就让肖存钦和林嫣提前结束了上海之旅。

    盛夏清晨已经是骄阳烈日,肖存钦带着林嫣和肖麟昇赶着最早一班去美国的飞机,林承和邓松领着一言堂的一帮子兄弟一起来送行。曾经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早就已经被时间消磨殆尽,不管林嫣最后嫁给谁,反正嫁了就是嫁了,肖存钦跟一言堂之间的恩怨情仇早就因为这一段姻缘而冰释前嫌。邓松不辞辛苦的给中兄弟们解释的清清楚楚,于是也就没有什么芥蒂了。

    还有就是,林承现在需要还一个人情,鲁祥龙给他帮了那么大的一忙,现在上海的工人学生罢工罢课上街游行,搞得乌烟瘴气,他们一言堂和其他的几个帮派是不是也需要有所行动呢?

    一言堂虽然势力范围小些,可是在三个帮派中却起这至关重要的作用,杜家,黄家,也都眼睁睁的看着呢,谁先挑个头,就成了重中之重。

    要不然,林承也不会那么顺利的到办事处里再做布置,重新拍照。人情这个东西,总是有借有还的。

    烟蒂所剩无几,眼看就已经烧到手指,他也没有觉得疼,他的指尖都是厚厚的茧子,被长年累月的烟草熏得发黄。

    林承犹豫,只是因为那天他看到游行的队伍最前面的人是陆樵,举着标语,喊着口号,挺直着脊梁,一脸的愤然与怒火。念在她曾经跟苏郡格之间的情谊,林承下不去手,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必须有他的手段,他的方式。

    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个月还没有过完,美国那边就出了这么多的事情,齐昱遇刺,约翰·李被捕,杰弗逊一族大选胜出……

    肖存钦叹了一口气,看着肖麟昇在林嫣的怀里往舷窗外面看着白云重叠,索然无趣。可是他却出奇的安静,小小年纪就这么的心事重重,林嫣对于儿子突然这么老成的表现也是不甚理解,直觉的有些耐人寻味,索性问他是怎么了。

    肖麟昇回答:“母亲,我害怕齐齐和苏苏会没有父亲了……苏苏得哭成什么样子呢?”

    “不要胡说八道!”林嫣言辞厉声,顺便一把捂住了肖麟昇的嘴巴,赶紧呸呸呸。想着自己可能是反应过激了,又连忙安慰儿子,“不会的,不会的,我们马上就到美国了,到时候还是能看到叔叔的。”然后慌里慌张的看向肖存钦,他竟然也是心乱如麻的样子。

    齐昱的手术倒是顺利,只可惜,术后高烧不退,已经深度昏迷了好几次,再加上谢斐媛四处为约翰·李奔走开罪,就怕一个不小心她反扑报复,苏郡格一面要照顾齐昱,一面又要应付米勒一家,还有两个孩子,真是应接不暇了。

    亏得是杰弗逊家族胜出,要不然米勒家族更是猖狂无忌。现在唯有这个消息能让人心里稍稍安慰一些。

    ……

    床上,齐昱还在睡着,沉静的就像是一个孩子,连个翻身都没有,苏郡格坐在一边,也这么沉静的望着他,几个小时了都没有换一个姿势,就像是一个雕像一般。邵震几次进来看着这两个人都没敢出声,心情几经起伏,逼的自己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

    而今谢斐媛停下了巴结杰弗逊家族的各种社交活动,转而四处活动拼命的去筹谋如何解救自己的儿子,不管是非曲直,只因为血缘关系。

    当然和谢斐媛想象的一样,困难的程度叫自己头一次哭的泣不成声。最后只得埋怨起约翰·李,为什么非要招惹苏郡格一家,竟然还去火烧教堂,绑架人质……种种罪行恶性昭彰,杰弗逊新官上任,正好清算旧的势力,拿他开刀势在必行。

    而面对这件事情,米勒的态度更是恶劣,他甚至不打算亲自出面去救这个儿子,现在处于此种局面,儿子出事简直就是堵了自己靠近新内阁的机会。

    怒不可遏的后果就是不管不问,甚至给谢斐媛直言明白,不要试图救他,任其自取灭亡。

    人情冷漠到谢斐媛无可奈何,她就早该知道美国人和中国人就是不同的。

    可是就在谢斐媛忙的跟无头苍蝇一样,苏郡格竟然放着在家高烧昏迷的齐昱不照顾,主动约了她见面喝茶。

    谢斐媛心有疑虑,可是也想不到她会对自己有威胁,而且听说苏郡格有一部分钱支持给了杰弗逊家族,谢斐媛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去一趟,还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吗?

    如果苏郡格是始作俑者,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为了儿子求求苏郡格又能怎么样……

    作为母亲,为了孩子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拿命换命都可以。

    苏郡格倒是大胆,只身前来,相约的地方就在曾经约翰·李约过自己的咖啡馆。

    “您好。”

    “您好。”

    谢斐媛看着苏郡格的面容依旧的云淡风清,沉静如初,不过眼下的深黑色已经出卖了她的憔悴。

    “谢夫人,看来最近瘦了许多。”

    “是啊,诸事繁忙。”

    “我也一样。”

    苏郡格搅了搅咖啡,然后抬眸微笑,“此次我来的目的就一个,冰释前嫌,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谢斐媛侧了侧脸,满目不解,看着对面的人,有些纳闷她的意思,而今她占尽先机,却来主动求和?真是说不通了。

    “不用想不明白,我只是想着避免以后的麻烦,大概您还不知道,您的儿子的所作所为,我想若是我和盘托出,恐怕您承受不住。”

    苏郡格淡然的看着谢斐媛,冷漠到让人心寒。

    “不是因为你们苏家的地库吗?”

    “令公子曾说过,他一不想当皇帝,二不想当总统,三不缺吃穿,要地库何用?”

    “那是?……”

    “是因为我。”

    吃惊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谢斐媛吃惊之后却又突然黯然伤神,她的手指在咖啡杯口的边缘就这么来来回回的蹭着,不知不觉间那艳红的指甲也浸入了咖啡里,一杯上好的咖啡就这么被白白糟蹋了。

叁肆伍·首足方圆天地肖

    苏郡格看着谢斐媛的神情,在这件事的背后隐藏着更多的内情,就看她愿不愿意说了。

    “真是孽缘……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是这样的结局,得不到的永远都得不到,我是这样,我儿子为什么也是这样?”谢斐媛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苏郡格这会儿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接着她的话进行下去,她心里现在还担心着齐昱,不管有什么故事都不应该跑题,还是自己来结束这个会面吧。

    “米勒夫人,事情是这样的,您也知道最近日本人在找刺杀广田贞夫的凶手,黑市上到处都是狙杀的证据照片,令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了一张照片前来威胁我,令我大感意外的是,竟然要我……”苏郡格自然是难以启齿的,然后缓了缓口气说道,“说是强抢民女,也是不为过吧。更何况我还是有家室的人……现在我的丈夫中枪昏迷不醒,还躺在床上高烧不退。都是拜令公子所赐!”

    “当年我的父亲看上你们苏家,对你父亲苏淳严青眼有加,亦是想给我提亲,却不想,你父亲婉言谢绝,娶的人竟然是你的母亲,一个落末的清朝郡主,无权无势,再后来,你父亲反水上峰,杀了的人是我的舅父,我才知道,他不愿意结这样的姻亲是早就他要取而代之啊。”

    “就因为我父亲没有娶你,所以,上峰觉得我父亲功高盖主不能把握,于是起了杀心,如果我父亲没有反水成功,也就没有现在的我站在你面前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的母亲也因为这件事情坠马身亡,当时父亲前线打仗,母亲因为学过摩斯密码破译了后方章显昌的阴谋,原本她骑术了得,可是因为心急,将没有驯熟的马匹骑了出来,那匹马性子剧烈,把母亲摔落马下,还一蹄子踩了上去,我母亲当时就断了几根肋骨,吐血当场,没有几天就撒手人寰,那年我才六岁……”

    “原本我以为,舅舅死了,你的母亲也亡故了,是不是我还能有一丝希望,可是却没有想到,你父亲这次的选择宁然是傅含秋,为何还不是我?如果当年摒弃前嫌,傅含秋没有进你们苏家门,你也不会受那样大的罪,而我也不会伤心至极,远涉重洋,嫁给一个洋鬼子……”

    “你们谢家,家大业大,豪门大户,您的舅父迟汉光当年是何等的耀武扬威,全靠我父亲为他立下汗马功劳,才能从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与谢家攀上了关系……,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这些恩恩怨怨,如果当年你替傅含秋进了苏家的门,对我就一定能亲如己出?傅含秋手段非常,我父亲得知真相,对她丝毫不留情面,关过她,甚至要杀了她,现在的傅含秋不能生育,对我也就没有了当年的狠绝。要是你,我父亲该如何对你下手?就因为你们谢家的背景,谁动的了你们,谁敢动你们?这么多年了,我本不愿意旧事重提,可是你的儿子,却要加害我的丈夫,拆散我的家庭,果真是土匪的后人,不管隔了多少代,改不了的本性啊。”

    “原来这些事情,你都知道……”

    “是,都知道,傅含秋说给我的。”

    两方都沉默良久,这些陈年旧事,再次被翻了出来,与这两个隔辈人来说都是不可复制的过往,曾经的遗憾与伤害,不论对错皆是无奈。

    “我只希望,我们俩家人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原来她不是来求和的,是来做了结的。

    谢斐媛突然心凉半截,她看着苏郡格将杯中残生剩的咖啡一饮而尽,马上就要起身走人了。

    来不及多想就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上下打量着苏郡格的样子,她一身无袖的浅绿色裙式套装,与清冷骄矜的气质极为搭调,只可惜缺少了浅绿色该有的青春洋溢,这些日子她们其实挨的都辛苦非常,里面全是哀怨与请求。

    纵然还是谢斐媛一贯的华丽装饰,浓妆艳抹,珠光宝气,却总也掩饰不了她内心的惶恐,这些外表的装饰,不过就是她的盔甲而已,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她自己。

    “我想见见你父亲,行吗?”那可怜巴巴的语气,我见犹怜的眼神,确实让苏郡格无力抗拒,她犹豫起来,谢斐媛的这个愿望是不是可以满足。

    “还是不要了,毕竟傅含秋还在,不方便,而且我父亲身子一直不好,恐怕他也不见得想见您,请体谅我们一家的不易,多谢了。”拒绝的口气算是委婉,只是内容却让谢斐媛明白了其中的强硬。

    伸过去的手,不尴不尬的收了回来,只在苏郡格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些许浅浅的红印。

    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谢斐媛将收回来的手伸也不是蜷也不是的就这么慌张不已的放在膝盖上,显然她并不想放弃,苏郡格到底心软,也是矛盾之间于是取舍不易,就只好再缓缓离去的脚步。

    “苏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当初我确实恨意满满,才会在上海给你难看,芷檬这孩子心仪少帅已久,看着她的单相思就像是看着当年的我一样,懵懂无知却情窦初开,我这个做姨母的也是心疼她。当时想着不过就是想圆她一个梦而已,芷檬心眼不坏,我也想着是不是你们能够和睦相处。”

    “……”

    “只是这样看来,并不是你的阻拦就能成事的,是少帅自己不想啊。”

    “……”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虽然相爱,可是,你却扯了少帅的后腿啊,要不是因为他爱你,怎么会舍弃在上海的一切跟你跑到美国来当一个平头百姓,如果可以,我其实是愿意帮忙扶持少帅,再回上海,继续当他的少帅,甚至可以直奔北平,取代章言致,取代江孝全。”

    老生常谈的话题再次在苏郡格的耳边响起时还是如惊雷炸响!

    谢斐媛说的没错,她的身世背景永远都是齐昱的羁绊与拖累,可是他爱她,她也爱他,仅仅凭着这单纯的爱情如何支持所有?

    苏郡格没有底气,齐昱呢?他现在还是高烧不退,躺在床上胡乱的叫着他们的名字,一会儿是齐齐,一会儿是苏苏,再一会儿是苏郡格……

叁肆陆·千官何处扈宸游

    谭芷檬的船没有直接去天津港,而是转弯去了香港,抛却在美国时候的人心叵测和步步算计,她如释重负,就这么自己把自己给解放了。虽然有遗憾,可是也总比被束缚要好得多。

    人总是要自己成全自己的。

    看着这个繁华的港口,熙来攘往,好不热闹,她想着也不知是不是该下船散散心,随便逛逛。身边陪着的人是谢斐媛给指定的一个佣人和一个脚夫。都是些也敢说不上话的闲杂人等,自己没有了知音,自然也就觉得索然无味。

    美利坚那样的豪华与繁荣自己当时都没有闲心顾及,香港比着美利坚又会强到哪里去?

    人不仅要自己成全自己,还要学着自己宽慰自己。

    于是交代了佣人和脚夫下船买些平日所需的东西,更要紧的是多买些水果和特产,带回去给谭家东多少也是一番心意。

    可是等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都没有见佣人回来,好容易给盼回来了,却两手空空。眼见着邮轮停靠的时间有限,谭芷檬也只好作罢。

    “怎么什么都没有买到呢?”

    “大小姐,外面闹着罢工呢,整个香港基本上都闭门歇业了,哪里还有卖东西的啊!而且听说本来咱们这个邮轮是要停半天的,可是因为香港闹罢工,没有补给了,所以也就会停三个小时,眼看着马上就要开船了。所以我就什么都没买,赶紧就赶回来了,怕是误了船。”

    听着佣人解释的到位,于是谭芷檬也不好再责怪,只有作罢。

    找来一个望远镜走出船舱,站在船舷上眺望,放眼望去,原本应该是一片繁荣的香港,竟然如凋零的花朵,整个城市在盛夏雷雨的阴云密布中那样的有气无力,仿佛是一个病了很久的人,苟延残喘着。

    原来自己想象中的港口繁华不过就是一个假象而已,并不是人们欢欣雀跃的在迎送着每一艘远道而来或者即将远去的船只,而是忙着拒绝所有邮轮的到来。

    没有燃料补给,没有淡水补充,没有食物提供,整个香港空空如也,死气沉沉。叫人看得也是没有了兴致,放下望远镜,谭芷檬这个时候才发现船已经开始离岸,景物渐渐远离,叫人有点不舍也有点抱憾,还有些替香港委屈。

    而今的香港就像是一个原本穿着美丽的小姑娘,现在却被人把花裙子给抹的脏乱不堪,正哭得可怜兮兮,站在原地被人遗弃。

    谭芷檬看的也觉得心疼,可是到底是谁让这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一朝改头换面,又是谁让这个已经脱胎换的的地方再次明珠蒙尘。她不愿意去想,那些缅怀古今的事情,本就不该是她这样的一个千金大小姐所能虑及的。若是替香港鸣不平,那么整个泱泱中华又有谁能给个公正?

    船只一路沿着海岸线逐波流而行,或逆流,或顺水,路过福建,路过浙江,到达上海。谭芷檬选择在这里下船,自然是有她的用意,曾经的上海是她的梦想和恋爱起航的地方,最初的就是最美的,她原来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现在一切都破灭了,缅怀一下却未尝不可。

    在船上晃荡了这么多天,一下岸甚至都觉得腿有些发软,就像踩在云端,那么的不真实。谭芷檬抬手遮眼望了望这座城市,晴空之下,本应该是朗朗乾坤湛湛清明,可是却怎么都觉得让人喘不过来气,天气的炎热觉得压抑。

    定下的饭店在宝山路,黄包车跑的曲折,一路上走走停停,本来是平坦的道路却被挤得颇为颠簸。谭芷檬就看着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游行的学生和工人,口号和标语齐飞,要是离得近些,谭芷檬甚至觉得那些人的口沫横飞都能粘到自己脸上来。

    于是催着车夫快点,再快点。

    直到前面有军警的手提着棍棒一路跟撵鸭子似的又是砸又是抡的,这才让游行的人们负伤逃跑,给腾出了一条路。

    谭芷檬皱着眉头,用手帕捂着嘴巴一脸的嫌弃,这个上海与那个时候齐昱执政时期真是大相径庭。章言致到底是没有这样的能耐,要不然好好的一个上海怎么被糟蹋成了这个样子。

    她上学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游行,自己当时就没有这样的心情参加,因为家世和性格,她怎么都觉得参加游行实在是有失体面也有失身份。再说了,游行又有什么用?喊口号也未必当政者就能看得到!

    自己的父亲就是站在执政者一方的,对于民众的请愿游行,有的时候不过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糊弄糊弄就算是给了个交代了。在统治者的眼中,这样的事情犹如孩童过家家。

    洗去一路风尘,谭芷檬睡了大半个下午,醒来的时候已经黄昏,按照她打算随便逛逛,看看电影也好,听听戏也好,反正上海不能白来。

    十里洋场,曾经邂逅的,曾经错过的,多余的逗留都算是变相的弥补。

    谭芷檬自觉心里的那份失落与怆然是深入骨髓一般。陷入在这个楼层林立的城市中,总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本就闷热,戏园子里人多更是觉得烦躁,不停地用折扇扇风,手帕拭汗,可暑热不去,仍旧是大汗淋漓。锣鼓点一过总算是开戏,这才觉得汗没白流,戏没白等。谭芷檬眼看着戏台上的人物一亮相,只觉得似曾相识,却又不知何处相识过。

    戏是新戏,人是新名,可怎么就那么的眼熟?

    “谭小姐,晚上好。”

    谭芷檬回头正瞅到一身麻布长衫的安楚辰。

    上次在美国的聚会上打了个照面,只混个脸熟人不熟,这回再遇见,一晃大半年就过去了。

    “原来是安教授,幸会。”谭芷檬礼貌回话。

    “是不是也觉得台上的人好熟悉?”安楚辰不请自来,还顺势就坐在了谭芷檬的一边,话也说的直截了当。

    “确实熟悉,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北平的晏泽坊谭小姐应该听说过吧!”

    晏泽坊……

    谭芷檬自然是听说过,当年的风头一时无两。就算是东北军的大权还没有握在手中,父亲当时已然在北平打了前站,自己跟随其中,当然也看过晏泽坊的戏。那一出四郎探母真真的名动京城。

    安楚辰所指的这名戏子——杜莲娥,似是有些藕断丝连的关系,明着看不出来什么门道,可是却总带着当年晏泽坊的风格。

    特别是那个“杜”字,是不是就是那时杜坎的“杜”?

    晏泽坊一案,苏家倒台,戏院尽毁,不可谓不惨。

    安楚辰本来是要回北平的,可是就听说谭芷檬途径上海,于是就多等了半个多月,不为别的,就为证实这杜莲娥是不是跟晏泽坊一案有关。

    “我当年采访过晏泽坊,写过一篇报道,应该还能找得到手稿,有时间给安教授看看。若是能再来一出四郎探母,应该立见分晓了。”谭芷檬侧了侧身子,往安楚辰这边靠了靠。

    “自上回我问过杜莲娥之后,她们就在没有安排过四郎探母,看来是让我给说中了。”安楚辰展开了纸扇慢摇扇风,也顺带给谭芷檬扇了热气。

    这位安二少爷到真是个痴情种,听说是遵从了苏郡格的安排牺牲掉了自己婚姻。

    不管是真是假,总之他现在跟林嫣离了婚,而林嫣也改嫁他人,说没有猫腻,谁会信呢?

    而她,大把的青春年华还不是一样的付诸东流……

    感慨别人,何如体谅自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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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华绝代介绍:
她是系出名门的北洋府千金,远嫁上海,却成了插足别人的第三者;

他是雄霸一方的沪军少帅,风流倜傥,却意外的为她神魂颠倒;

游走在北平城与上海滩之间的两个人,被荒唐的政治联姻捆绑在了一起。

风雨如晦的年代,林林总总的人们,是驻足停留,还是擦肩而过,她与他又该如何选择,何去何从……

这样一段娓娓道来的故事,书写在昏黄的纸页上,还散发着那种旧报纸特有的霉味。烽华绝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烽华绝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烽华绝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