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简从
“表面上看,篱王的确一向得宠,甚至久久不就藩,只因皇上舍不得。但若皇上真有此意,要众藩王都回京之后,再宣布立篱王为太子,这不是为篱王招祸吗?”
夏世恩笑而不语,看来潇泽想问题并没有流于表面。
夏潇泽忽地眨眨眼睛,压低声音,讳莫如深地道:“真希望是诚王啊!”
夏世恩吓了一跳:“别胡说!”
夏潇泽道:“我怎么是胡说了?这诚王身在云州边陲那样的地方,竟然还能治理出一片繁华之城,要能力有能力,要胆识有胆识,能征善战,还心系百姓!若他能成,才是南夏的福气!诚王世子也不错,明知道青州那地方现在不太平,灾民多,将来子承父志,难道这不是两代兴盛吗?”
夏世恩急得都差点去捂他的嘴了,虽然这书房里只有父子二人,他还是四下看了看,才斥道:“这种话也能乱说?慎言懂不懂?别言语招祸!”
夏潇泽见父亲吓得不轻,温雅一笑,道:“爹爹,当着别人我哪敢,这不是在爹爹面前说说吗!”
夏世恩指着青州宝山郡地方,道:“呈送到京城的简报上说,此处受灾最是严重,是整个灾地的中心,你妹妹可能要去的是这里!”他指着旁边的善罗郡!
夏潇泽道:“为什么?”
“钦差赈灾办差,虽需了解灾情,但不必要身入险地,但也不可远离灾情中心。这个地方是最有可能的,既然诚王父子在这个地方,那你妹妹肯定也会在这个地方!”夏世恩道:“昕霖迟了一日,未必追得上,叫人调些物资送去善罗郡!”
夏潇泽应声,见父亲没有什么话要说,便出去了。
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夏潇泽抚了抚短须,嘀咕道:“诚王?两代兴盛?臭小子,还真什么都敢说!可惜呀,怎么可能?”
夏文锦仍是坐着她的青布马车,顾恒赶车,真正的轻装简从,车行如飞。
飞云阁在青州的分舵刚刚成立没多久,这次从京城和锦州都调了人手过去帮忙,各地的义医堂也将药材都运了过去。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但是做力所能及的事,能多救一些人是一些人。
那样饿殍填壑,十室九空的人间惨况,那个官逼民反,而后强势镇压后的血流成河,希望不会发生了。
这辈子赈灾的人不一样,也许一切都不一样吧!
其实她原本就准备去青州的,在从锦州回京城的路上,她寻思着和皇甫景宸说这件事。没想到皇甫景宸竟然还比她更急。
她是知道因为地方官府的不作为,算时间,现在民乱应该已起,从青州往京城传的消息,虽是加急,仍是有七八天的迟滞,而在灾区中心,每天的变化都不一样。
她也算是明白,为什么上辈子事情会那般一发不可收拾。
上辈子这时候,信王父子和鲁王被杀,皇上震惊之下大病,朝事混乱;现在这时候,鲁王被杀,皇上心疼儿子,青州受灾,毕竟不在眼皮底下,却不知道上位者一天的延误,百姓要多死多少人!
第801章 石头
夏文锦有些懊恼,她到底不是神。
想着没有了巡卫队的节制权,皇甫宇轩就不能肆无忌惮地杀死信王父子和鲁王,那样皇上不会大病一场,定然能好生安顿赈灾之事。
可谁料到,皇甫宇轩在没有巡卫队在手的情况下,还是动手了。
皇上还是失去了一个儿子,一边是心疼这个儿子之死,另一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另有打算,灾情早已上报,却生生地拖着,救灾如救火,拖了六七天,一直等到诚王从锦州回去请命,再去青州,中间耽搁了好几天。
这个皇帝,难怪上辈子出现诸王夺嫡,一片乱相,到底是昏瞶不明。又或者,百姓的命在他眼里不重要,他有整个南夏,而整个南夏的百姓那么多,就算整个青州没了,他也不在乎?
早知道这皇上这么不靠谱,她就该早做安排了。
不过,她也没法早知道,上辈子她虽是早早嫁给皇甫宇轩,但是和皇上可没有几次见面的机会,后来皇上病重,朝政被皇甫宇轩把握,皇甫宇轩并没有让她去见过皇上。
进了青州境,越往东去,已经越见荒凉颓败景象。
东行第七天后,路边开始出现携家带口逃难的灾民,他们面带菜色,眼神木然,一片愁苦之色。这里离宝山郡还很远,入眼所见便已经是这样的景象,显然宝山郡那边更加严重。
夏文锦心思重重,只恨不能生出双翅飞过去。
顾恒道:“这一路没遇见世子爷,想必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夏文锦撩开车窗帘,看了外面一眼,道:“不用管,总归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咱们要是先到,也好先做点事!要更快一些,那边的情形不太好!”
顾恒扬鞭,马跑得更快了些,马车开始颠簸起来,突然重重一顿,猛地停了下来,因为心中有事,没有防备的夏文锦的头被重重砸在车壁上,她按住头,道:“怎么了?”
顾恒道:“姑娘,有人在路边放了石头!”
放石头?那就是想要阻人去路,不,阻车的去路,夏文锦探出头来。
宽道上,果然参差不齐地摆着一排石头,把路挡得死死的。
顾恒跳下车,道:“属下去搬开!”
夏文锦叫住他:“先别搬!”
既然有人将这路挡住,肯定埋伏在一边,顾恒要是去搬石头,会给别人可趁之机。
顾恒听话地站在车前,戒备地看向四周。
夏文锦看着一个方向,扬声道:“出来吧!”
那边的草丛动了动,几个人跳了出来,他们心中还纳闷,自己这群人连呼吸都摒住了,藏得够好的,怎么就被发现了?
不过,他们也不怕人发现。
这群人一哄而出,冲向马车。
顾恒刷地拔出刀来。
看着明晃晃的刀,他们前奔的势头一滞,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之中有几分畏惧。
夏文锦道:“你们是什么人?拦车想干什么?”
这群人低声商量:“只有一个人一把刀,咱们七个,一人一刀也够他砍的,要不干了?”
夏文锦:“……”
她不是人?
第802章 那就一起死
显然这群人见夏文锦不过是个小姑娘,并没有把她算上数。
倒是顾恒年轻力壮,手里还拿着刀,显然让他们更加忌惮。夏文锦打量这群人,他们衣衫破烂,所有的皮包骨头。虽然是成年男子,看起来气势却不怎么足。
不过这时候他们显然已经商量定了,眼里竟然闪过一股不管不顾的决心,还小声地分工:“咱们五个挡人,你们两个抢车!”
被分派抢车的其中一人道:“车上还有人呢!”
“拉下来扔路边,这还用教吗?”
大概是自己这方人多,所以他们有恃无恐,也不怕夏文锦和顾恒听到。
说定后,果然五个人对着顾恒就冲上来。
顾恒向旁边一让,分派抢车的两人大喜,一个去拉马,一个伸出手,想把夏文锦抓起扔下车。
可惜,想法很美好。
拉马的那个刚走近,那马蹄子一掀,那人被踢中胸口,哎呀一声倒翻在地。他在地上左翻右翻,显然伤得不轻,根本爬不起来。
去抓夏文锦的那个也没有好多少,他感觉手还没碰到那小姑娘,就像被火烫了一样,急忙撒手,低头一看,手上都起了水泡了。再看小姑娘笑盈盈的,面对着他们这么多人,脸上没有半丝害怕。
这小姑娘是属火的吗?身上竟然能让人起泡?
他心中畏惧,觉得还是牵马比较轻松,眼珠一转,立刻就往马跟前凑。
这马踢了一个脚正痒痒,见又来一个,也不客气,又一抛蹄子,那人立刻去和同伴做了伴。
而顾恒那边也没有多花多少时间。
冲在最前面的那人被顾恒一刀背就拍开了,剩下的几个收势不住,继续前冲,顾恒不退反进,冲进他们之中一顿拳脚刀背,只听啪啪之声不绝,接着就是哎呀哎呀的惨叫。
他们人虽多,一来不是练家子,二来手底下绵软,也不知道几顿没吃饭了。
顾恒手下留情,只用了刀背和拳脚,要不然,这些人哪里够他杀的?
夏文锦下了马车,走到这群倒地一片的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道:“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贼,要是你们说不出个理由来,我就直接送你们归西!”
这些人倒在地上,一个个抱着痛处翻滚,起不来身。
手上起水泡那个畏惧地道:“我们不是要做贼,只是要抢车!”
“抢车就不是做贼吗?”夏文锦冷笑。
那人面红耳赤,一个黄脸壮汉道:“咱们不是已经做好准备了?抢得到就抢,抢不到大不了把命搭上,费这么多话干什么?”
另一人忍着痛,脸容抽搐着,却不甘心,小声道:“咱们都把命搭上了,叶子她们怎么办?”
“那就一起死,反正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就算咱们今天不死,过几天也得饿死!”
“你们是哪个郡的?”夏文锦听他们语气里的悲愤和无奈,又见他们的样子,心中早有猜测。
“善罗郡,关你什么事?要杀就杀!”
“你们抢车干什么?”
黄脸壮汉哼了一声不说话,倒是那不甘心的男子见夏文锦问这么多,明显有转机,忙道:“我们要救人!”
第803章 坦荡
黄脸壮汉嗤道:“二狗,你跟他们说这些干什么?那些有钱人穿有衣,食有肉,咱们的事,他们不知道,也不会想知道,哪会去管别人死活?死就死,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这些人虽然倒在地上,但是听了黄脸壮汉的话,看着夏文锦和顾恒的目光充满了愤恨。
夏文锦道:“我知道你们善罗郡受灾严重,你们逃出来,定也是没有办法。不过现在朝廷已经派了赈灾的钦差,过不久,这些情况就能改变!”
那黄脸壮汉呸了一声,道:“要不是朝廷的狗官,我们能那么惨?”
纷纷有人道:“要是能活得下去,咱们至于到外面逃难吗?”
“站着说话不腰疼,能改变?能改变会死那么多人吗?”
“哪年灾年,朝廷的钦差过来,不是自己荷包鼓鼓的,哪管咱们老百姓的死活?”
“就是,说什么有多少多少的赈灾银子,老百姓还不是饿死?”
……
倒是纷纷吐槽起来,越说越气愤,好像夏文锦就是朝廷派来的那个钦差!
夏文锦听他们愤怒地说了好一阵,才打断他们:“你们要救什么人?”
正说得气愤的二狗顺口就道:“文嫂子快死了,我们要去请大夫!”
虽然这辆马车看着不怎么好,但是好歹也是马车,而且收拾得很干净。
夏文锦笑了:“我是大夫,要不带我先去看看!”
这话一出,那些正愤怒骂人的汉子们都怔了,接着,便是黄脸壮汉怀疑的打量,也不怪他怀疑,实在是夏文锦看起来年纪太轻。
这么小的年龄,就算学医,才学了几年?
哪个病人敢拿生命让一个新手去练手?
夏文锦能看出他们眼里满满的怀疑,她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们还挑大夫呢?”
二狗忙道:“大哥,文嫂子病的那么重,再说这里我们也是人生地不熟的,一时之间到哪里去找大夫啊?要不叫她看看?”
黄脸壮汉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你是不是傻?咱们刚才在打劫,他要给咱们下毒药怎么办?”
夏文锦:“……”
她不耐烦地道:“我闲的没事给你下毒药?要不是看你们是灾民,我还不管你们的事呢。信不信我随便你们!”她懂医术不错,但是,别人不信她,她也不会上赶着去给人治病。
二狗急忙道:“大哥,文嫂子撑不了多久了,死马当成活马医!”
这句话出口,又被黄脸壮汉拍了几巴掌,他怒道:“那不是马,那是我大嫂!”
经过么一会儿缓冲,几个人已经能够起身,他们狼狈地爬起来,看着顾恒的目光还带着几分畏惧。
大概是二狗这话让几个人心里都起了同样的心思,又有两个人加入劝起来。
黄脸大汉看着夏文锦,纠结了一回,终于还是开口求起来。
随着黄脸大汉一众下了官道往西走,那里有个破茅草棚,夏文锦见到了那位“文嫂子”,她三十余岁年纪,脸色腊黄,又饿又病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
看见黄脸大汉带来夏文锦,说是大夫,那文嫂子看着夏文锦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歉意:“姑娘,对不住,让你受惊吓了!”
“看来你知道你的兄弟们做了些什么!”
夏文锦神色淡淡。
纵使活不下去,纵使走投无路,但是,把自己的活路建筑在剥夺别人财物甚至生命上,首先就是人品有问题。
文嫂子轻叹一声,道:“刚才二狗兄弟跟我说了,我这身体,拖累他们了!累姑娘也受了惊吓,我若说向姑娘陪个不是,这话太轻!此事是我们欠姑娘的!”
夏文锦见她倒也坦荡,是个明白人,黄脸壮汉一众拦路打劫,做的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他们当时无意伤人,只是想拖辆车把文嫂子带去看大夫。
见到文嫂子被病痛所折磨,明明已经形峭骨立,但神色却很平静,说话也很有条理,她心中的恼意早就消得差不多了。
她道:“这些话留到以后再说吧,我先给你把把脉!”
文嫂子的脉相显示她这病有些时日了,算是沉疴积郁,身体底子弱,受了风寒。
夏文锦马车里带的药并不多,这是她之前没事时候熬炼好的药丸,正好有针对这种病症的。看着这茅草棚,说家徒四壁,都还是夸张了,毕竟,那还有壁,这茅草棚四面透风的样子,她也不指望黄脸壮汉这些人能去抓药了。
留下了七日份的药,这些药足够将她的病治好,夏文锦没有多作停留,继续往宝山郡去。
夏昕霖追过来找她的事,她可不知道。
回到官道上,她便让顾恒将马车赶得飞快。
路上又遇上几拨灾民,田地越见荒芜,灾后满目疮痍,让人触目惊心。
不过,早几天动身的诚王,已经到了。
而且诚王所在的地方,也是宝山郡。
夏世恩以为诚王不会在受灾的最中心地带,那是他对诚王不了解。若是那样的诚王,又怎么会和将士们打成一片,在军中享有极高威望呢?又怎么能把一片荒凉的边境之地建立成一个繁华之城,把一片荒芜的碱土黄沙地,种出粮食呢?
夏文锦在四天后赶到了宝山郡,飞云阁的人手和雪娘这边的人因为沿路要收集药材粮食,来得慢些,她打听到诚王住在宝山郡治下火台县的县衙中,便也赶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不过诚王并不在县衙,他亲临现场,去查看灾情了。
他也不过比夏文锦早到三天,夏文锦得到的消息是,诚王带的人不多,这里也不是他云州的地界,官员阳奉阴违。
诚王到了之后,第一时间将县令下了狱,然后自己一直奔波在灾民之中,城里建起了粥棚和药棚,只是现在严重缺人手。
皇甫景宸还没有到,夏文锦猜测他应该是沿路在督办运粮食过来,自然没有她轻装简从直奔目的地快了。
走出县衙,街上一片苍凉,到处可见面黄肌瘦的灾民,不过,他们惶然之中似乎并没有绝望,想是诚王将县令下狱的事,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第804章 章程
到了这个地方,夏文锦才知道,听说来的终觉浅,只有真正的身临其境,才知道其中的惨状。
诚王来得晚,他毕竟不是神,面对一片已经疮痍满目的灾难地,他只能尽全力补救,却不能让一切马上恢复到当初。
而地方官府有多黑暗贪婪,诚王并不是不解人心黑暗的萌新,但是,他还是被地方官府的行为给震惊了。
那个火台县令,看不到百姓的苦难流离,在诚王到时,竟然正在府中宴乐。
见到微服前来的诚王当面质问,还当是哪里的刁民扰他美好的心情,不由分说便要将人下狱,威风不可一世。
这一路走来,灾民对这位父母官的风评,让诚王本就一肚子火,灾情起时,他视如不见。但凡地方有灾情,应减免赋税,他不但不减,为了给知府送礼,还给每人增加人头税。
面对诚王时,他的官威比京城里的重臣还要大,显然在这火台县,他真是只手遮天!
不仅火台县,整个宝山郡的官员,一脉相承一般,毕竟,受灾最严重的火台县,在这样的时候,竟然不是想着怎么安顿受灾的百姓,而是想着怎么搜刮给知府大人送礼。
白花花的银子不是用来买粮食给灾民果腹,少些人饿死,而是为他升官发财的路去做铺垫。
对于这样的人,诚王没有丝毫留情,将知府县令一起抓了,当众判罪,各重责二十大板,下了大狱。
那个平时不可一世的地方官,高高在上的县太爷,还有更高的让他们仰望不上的知府老爷,哭得如丧考妣,跪在地上求情。
诚王面沉如水:“你们是该跪,但不是跪本王,而是跪这些百姓,这些视你们如父母,供养你锦衣玉食,却被你视如草莓芥的百姓!”
行刑的时候,百姓们奔走相告,看着一板一板打在县太爷和知府老爷金贵的屁股上,这才相信这位诚王,是真的要整治这些黑良心的父母官。
但是,诚王到底是来迟了。
这些地方官胡作非为,已经激起民变,光宝山郡,就有十几支奋起反抗的义军队伍。
那些队伍少的也有四五十人,抢官府,抢富户,甚至趁机趁火打劫,到处乱糟糟一片。
好在诚王治军是把好手,治理地方,也不遑多让,哪怕只是两天时间,至少已经稍有成效,另外赈灾银子虽没有全部到位,但部分粮食已经运到。
诚王令人设了粥棚,那些饿到眼睛发绿的灾民们有了粥米度日,不至于饿死。
他又让身边的护卫召集县衙的捕快,成立了巡卫队,但凡有抢劫灾民者,严惩不怠。
灾民中的壮年男子,他发下公告,征集来为那些大涝之后冲毁,失家失亲的百姓们修建屋子。灾民安顿,原本也是赈灾的重要事项。
至于那些揭竿而起的百姓,诚王亦发下告示,只要身上没有背着人命,体谅他们之前所为,是逼不得已,只要回头,既往不究!
这些事,夏文锦是从药棚病人口中听说的,她一来便投入到忙碌之中,根本顾不上其他。
第805章 严重
当然,这些告示才刚刚张榜张贴,如今还成效甚微,但却是有章有程,有条不紊。
夏文锦听到的并不是交口中称赞,而是半信半疑,大概是这里的灾民被地方贪官祸害太重,对朝廷派来的钦差,并没有多少信任。
不过夏文锦很信心,一个明明有能力可以避祸内地,却为了阻止敌国入侵不惜举家赴难为国尽忠的人,又哪里是皇甫宇轩之流可比的?
而且昊天寨,她和诚王夫妻相处过,那般疏阔清朗的诚王,那般清扬大气的诚王妃,他们胸中有沟壑,有情怀。远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夏文锦对他们很有信心。
因为没有见到诚王,夏文锦并没有纠结,也没有多等,而是直接从义医堂切入。
不到三天时间,火台县的灾民们便知道义医堂里有位医术高明的姑娘,虽然年纪轻轻,却得义医堂的有人的敬重,后来又聪明的医者发现,火台县这边义医堂的管事医者叫她堂主,还自称属下!
也就是说,那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然是义医堂的大东家。
义医堂不属于官府,本来行的是义诊。
那些穷苦的看不起病的百姓,尤其是曾经承过义医堂恩惠的,对义医堂本来就更信任几分。
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不牟利,不求回报。看病不花钱,药钱也便宜的义医堂,竟然是这么个小姑娘开的。
当然也可能是小姑娘身后的长辈,但不论如何,这小姑娘敢到这里来,而且,还调来这么多的药,甚至,她的医术比在场所有医者都高明,有疑难的病症,那些医者治不了的,都是去请教她,她也知无不言,能很快给出对策。
难得的是她年纪轻轻,对那些穷苦的衣衫褴褛的病人,没有丝毫不耐烦,笑容明媚如春日的阳光,驱散这些因灾后无家可归,病痛缠身的人心中的阴霾。
百姓们对诚王的告示持观望态度,不过诚王并没有因为百姓的不信任就不做事,七八份针对赈灾事情的告示之后,几件实事做下来,那些原本饿到眼睛发绿的灾民们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发现诚王告示上说的都是真的。
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义医堂的配合,火台县的灾民们又是高兴,又是悲伤。
高兴的是这次朝廷派下来的钦差是真的为百姓做事,悲伤的是这一个县早就被知县大人给作得民不聊生,人口都少了二分之一了,生生少了一半。
而这二分之一,很多都是还活的人的亲人。
如果这位钦差能早点来,是不是他们的亲人就不会死?
那些无奈作乱的灾民,在有人回来之后真的没有受罚之后,也动了心思,有饭吃能温饱,谁不愿意安安生生过日子?
活不下去了才作乱!
于是,那十几支灾民作乱的队伍,很快被瓦解得七七八八。
不过,诚王这边事情虽然进展顺利,但也并不是一帆风顺。
一是他调剂过来的第一批赈灾银买的粮食,已经快完了,粥棚里一天两顿的粥,在第二批粮没到的时候,不得不减为一顿。
二是虽然大部分作乱的队伍已经瓦解,却还有三支甚是顽固,而那三支却是最大的三支。多的那个已经多达五千多人;少的那支,也有六百多人。
那些不仅是火台县的灾民,而是整个宝山郡和周边的受灾严重的郡府灾民组成的队伍。
诚王把主要的赈灾地点设在火台县,是因为火台县是最先受灾且受灾最严重的地方,赈灾的各种事宜当然是辐射往各处,只不过因为他初到,地方官府又不作为,他身边的人都派出去了,但人手仍是不够。
可用的得力的人手,就更少了。
哪怕诚王忙得脚不沾地,但他不是三头六臂,时间又短,这些天里也是熬得废寝忘食,眼睛布满血丝。
诚王在来到青州的路上就预先做了一应安排,赈灾的银子一半用来购买粮食,应对灾民饥荒;剩下的一半,要重建房屋安顿灾民住处,还要购买当季的种子,让百姓早日收获可以裹腹的粮食……
而这些事情中,建医棚也是重中之重,毕竟灾民饿死不少,说饿殍载道也不为过,有些尸身处理不及时,怕起瘟疫。
这本是诚王最担心的事,他走得急,也并没有请旨派御医跟随。
虽然医棚是一到就早早的建了起来,从当地的医馆里征调大夫,可城里都这个样子了,百姓有点能力的都逃难走了,医馆里又能有几个人?他一直担心一直人手不够,考虑着是不是送信回去让皇上派些御医过来帮忙。
好在他的信还没写,便有义医堂的大夫主动前来帮忙,还自己购置的药草,并调来了大批的医者,这也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最初他去医棚看过,义医堂的医者尽责尽职,他很放心。
这些天,他再没有时间去义医堂看一看,实在是有太多事需要他忙。他当然不知道他的儿子和未来儿媳都已经赶到了青州。
第三件事则较为严重了。
购买的赈灾粮食,当然不是一批能到。
毕竟,一下子要那么多粮食,不论是从时间上,还是银钱调配上,都来不及,所以,这粮食分为好几批。
而第二批赈灾粮食,在运来的途中,被农民义军队伍劫走了。
三千石粮食,尽管只是其中一批,但却可以让粥棚继续恢复一天两顿,并维持十天,那时候,第三批粮食也会到,接下来,一切就会上了正轨,百姓心思也会稳下来,等到屋子建好,难民们有了安置,这场灾情,最多一个半月,就能解决了。
可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
那些贼匪抢粮仓,抢官府,抢富户,但是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胆大到敢抢朝廷的赈灾粮。
而且,这批粮食有个三百人的护粮队,那可是正规的官兵,能从三百官兵,以及运粮壮劳力的手中将那批粮食抢走,对方怎么也不少于二千人。
这是惊天大案!
尤其是这样灾情时候,更不能放任不管!
第806章 不妙
诚王的脸色也不大好。
这里不是云州,不是他如臂使指的云州。
他处置了一批地方贪官,但是,还有些地方官员并没有什么把柄,甚至也办实事,也有能力,但是,别小看这些地方官。
哪个地方官不是经历科举过来的?不是经由京中吏部选派的?
他的皇兄皇弟们早就各出手段,各自笼络着自己的人手!便是一个宝山郡,从郡守下属三个知府,九个知县,诚王处理了四个贪赃枉法的,剩下的人中,也大多是各有派系,真正无派系做实事的,竟然只有两个人。
只要有派系,自然会帮自己的主子做事。
虽然诚王很明显是早在二十二年前就被出局,无缘那个位置的皇子,但是他们也不想他差事办得漂亮。
其实赈灾这种事,本身就劳心劳力劳苦劳累,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好差使,但那是对诚王而言,别的皇子来赈灾,可没有这么辛苦。
就比如太子上次赈灾,事情都是下面的人干的,他只管吃喝玩乐,偶尔露个脸,说些场面话就行,不但闲得很,还闲得动了闲心思,连民妇都敢强征,还敢杀人全家灭口!
便是篱王,也负责过赈灾事宜,以及上辈子的皇甫宇轩,同样事情有别人干,他们只负责数银子。
赈灾银如果有一百万两,经他们手时,不留下二三十万两把自己养得肥肥的,不算赈灾。
但诚王不同,这次的赈灾,哪怕灾情严重,但是户部知道是诚王负责赈灾后,便向后上叫苦,说是处处要花钱,实在调不出来更多的银子,只有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听着挺多,可这整个青州三分之二受灾,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灾民,虽不是杯水车薪,但显然也是不够的。
皇上未必不知道二十万两对于这次的灾情来说实在不够,但是却什么话也没有,好像拿出二十万两给诚王来赈灾,是多么宽厚一般,至于之前宁州水患灾情没那么重,还给太子一百万两银子赈灾的事,他选择性地遗忘了。
果然,看重的儿子和不看重的儿子的待遇,天差地别。
当然,诚王那么累,不仅仅是银子不够。
他倒不担心这个,只要朝廷前期这二十万两银子能到位,后面的大不了他自己贴补。毕竟,他有个富可敌国但低调不显山露水的娘子。
他累是因为很多事要他自己做,诚王没有养那么多慕僚来为他出谋划策什么的,他自己也不想那个位置。若是在云州,他一句话,多的是的人心甘情愿供他驱使,可这里不是,只有扯后腿的人。
第二批粮食被劫的事,并没有传出去。
但粮食不继,后遗症很严重。
城中的粮食只够支撑两天,但两天时间是肯定不能再调集来一批粮食的。诚王无奈,只得下令现有粮食细水长流,至少要撑过六天。
这时候就显示出人手和齐心的重要,要是在云州,哪里会有这些破事?
这些扯后腿的家伙,在这样的大事面前也不忘自己的私心,真想把他们一个个扔进大牢里去。要换了二十二年前的他,定会如此,不过现在的他行事沉稳,而且,不会轻易打打杀杀了。
因为粮食要细下来,一天两顿减为一顿,两天后,那唯一的一顿也稀了许多。
看着稀了很多的粥,灾民们心中不免有了新的猜测,是不是这个钦差也只是刚来时几天做做样子?这才多久?九天,连十天都没到呢,之前说得那么漂亮的话,就打了折扣,
但是那些没有什么劳动力的老弱妇孺呢?难道钦差是觉得他们没有用,要把他们饿死吗?
又或者这钦差是觉得做了九天的表面功夫已经够了,又要像以前的狗官一样,不把老百姓当人了吗?
猜测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有人别有用心,还是真的这份恐慌已经在灾民之中蔓延,渐渐地传得越来越离谱。
夏文锦听说的时候,也很惊讶,她让飞云阁飞鸽堂的兄弟们去查了,自然就知道了内情,赈灾粮在运送来的途中被暴民劫了,现在城中已经没有什么粮食了。
那劫了赈灾粮的暴民首领姓孔,手底下有五千多人,已经小有气候,现在他们正在大肆招人,官府赈灾,却没有粮食了,而他们手中却有,只要跟着他们好好干,以后都是兄弟,只要跟着他们干的,还能领到粮食回家给父母妻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人投靠,全家有饭吃,饿不死!
经过这样的宣传,还真有不少灾民动心了。
他们的队伍又壮大了许多,据说已经有近八千人了。
这是要揭竿而起,改朝换代呀!
夏文锦皱起了眉。
飞鸽堂来的是个舵主,叫姜翊,他把消息送到后,就静静地站着,此时见夏文锦脸色,便问道:“阁主,这批粮食咱们要动手吗?”
“诚王世子现在在哪里?”
姜翊道:“诚王世子出京后取道梁州,那边几个郡县去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他亲自负责去那边督办购粮事宜,现下已经购了一批粮食,他押送着正往青州而来,算行程,现在还没到青州境。”
所以,明明皇甫景宸比她早动身,但是夏文锦一路过来,反倒比他先到,是因为他根本不是先到灾地,而是先去购粮。
这大概是他相信赈灾的别的事宜他的父王会办得很好,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根源还是在粮食要足够,有了吃的,灾民才不会饿死,所以他选择从这方面入手。
如果没有这第二批粮食被劫之事,就算朝廷那边有所克扣和延误,有皇甫景宸的帮衬,赈灾的确不会有什么大的麻烦发生。
当然,赈灾本身也不是什么轻松差事,好在对于赈灾,还是有可循的章程和经验可以借鉴的。
“那至少也要五天才能到啊!”夏文锦叹了口气。
要真等五天,那些灾民们一定会被有粥可吃到无粮下肚的反差产生激变,何况还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暴民想趁机拉起人马来,而刻意散播的消息。情况不妙啊!
第807章 孔文靖
夏文锦想到什么,转对姜翊:“你刚刚说那支暴民头领姓孔?”
姜翊道:“正是!”
“名字可是叫孔文靖?”
姜翊有些惊讶,他还没来得及说,怎么阁主已经知道了,不过想想又释然,阁主得到消息的途径可不仅仅只是是自己这边的飞鸽堂。
不过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夏文锦之所以知道,并不是从别的渠道得到了消息。
而是上辈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青州灾民造反事件,孔文靖手下足足有三万人,而且还在不断发展中。
这么庞大的势力已经足够让朝廷重视且忌惮,几乎就成了气候。
是地方官的贪腐给了他机会,是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活路。
正因为孔文靖这边发展势头太猛,连着杀了好几个地方官吏,皇甫宇轩主动请缨平叛。十万精兵,从此成了他的私兵。
而孔文靖和他的整个队伍,都被屠杀干净。
皇甫宇轩呈送皇上的奏折上是这么说的:“……暴民为乱,不杀不足以捍卫皇家尊严;人心向恶,哪来回头是岸?杀鸡儆猴,方能以警效尤……”
官逼民反,在他嘴里是暴民作乱,数万人杀得血流成河,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
人命在他眼里不值钱,只要为了利益,他就能不择手段,颠倒黑白。
这个孔文靖是丰元府人,据说有勇有谋,灾情起时,妻儿病饿而死,他和兄弟被官府抓去修堤坝,他发现那知县只是借这个由头自己敛财,官银进了他的口袋,修堤坝的材料只是一些烂劣之物。因为孔文靖发现了这个秘密,那知县的人趁着夜黑风高,准备将他们全部灭口,他和兄弟们分头突围,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回过头时,兄弟们却都倒在了屠刀下。
之后他便造了反,他将自己的势力起名为明佑军。明佑军成军之初,与官府数次对抗,不但没被剿杀,反倒势力越来越大。
他有治军之能,将一群没有什么战斗力,只想不被饿死的散兵游勇,练得可以和官兵对抗。
如果当时来的不是皇甫宇轩,或者没有十万朝廷精兵,同样的兵力,胜败结果还真是未知。即使皇甫宇轩兵力远胜于他,也用了一个月才镇压下去。
之后皇甫宇轩将明佑军上下全部斩杀,那时候明佑军经过连番苦战,只剩下三千多人。
以三万多人对朝廷的十万精兵,还能扛住一个月,由此可见明佑军的实力!
现在,孔文靖已经反了,而且手底下也有几千人了,看来上辈子发生过的妻儿病饿而死,兄弟被杀都已经发生了。
不同的是,上辈子丰元县县令是死于孔文靖之手,但是这次赈灾来的是诚王,诚王将那些贪赃枉法的恶吏狠狠处置了,现在人还关在牢里,并且送信去京城,以他们的罪行,死有余辜!
不能任由孔文靖发展下去,如果这样,青州就是雪上加霜。
夏文锦拧眉,心中迅速思量,起身道:“我去见诚王!”
第808章 昏招
孔文靖的反,说到底是地方官黑暗,民不聊生,官逼民反。
而诚王来时,这里一切已经成了烂摊子。他在这一片烂摊子之中艰难前行,抛开王爷之尊,抛开藩王之贵,一来就投入到赈灾之中,和所有人一起同吃同苦,可毕竟还是来的太晚,而且时间太短。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诚王做了什么,在那些被地方官蹂躏够了的百姓心里,与其相信官府,还不如相信孔文靖他们,毕竟,他们是实打实的拿粮食出来,只要一人加入他们,全家都有粮食吃。
孔文靖算是最早揭竿而起的,他们抢了不少富户,甚至还抢了官府的粮仓,手底下有人有粮,十分殷实。
眼前的利益那么明显,而官府呢?谁知道是不是只做几天表面功夫,便又跟之前一样?
尤其是第二批赈灾粮被劫,粮食被缩减,粥棚施粥也不如之前,似乎更说明了这样一件事实。
姜翊告退。
夏文锦再次去县衙,这些天里各忙各的,义医堂忙得飞起,她也不轻松,再说,诚王赈灾,一切章程操作性都很强,她也听说了,那些事不需要她的意见和建议,她也不准备去给什么建议!
到县衙门口时,夏文锦惊呆了。
县衙已经被灾民们围住了。
那些灾民扶老携幼,拖家带口,哭声震天。
县衙大门紧闭。
看见这情形,夏文锦心中一跳,情形不妙啊!
只是现在这样的时候,不是更应该跟百姓解释清楚吗?闭门不见,只会更加激发矛盾。她对诚王敬重有加,万没想到,诚王会出这样的昏招!难道是连日的劳累,使得他有欠考虑?又或者是他没有赈灾的经验,以为百姓必惧于皇权?
那边人那么多,个个都在往门口冲,好像要把县衙门给挤破好冲进去讨个说法一样。
夏文锦是想去见诚王,但这样子她也没法进门呀。
她干脆也不急了,正好看见这些人中有几个曾经在义医堂里看过病的熟面孔,便和他们聊起来。果然还是为了粮食的事,粥棚里一天只有一碗稀的,每个人饿得都没力了,他们觉得自己都快要饿死了。
钦差大人的告示上不是说过,他是带着朝廷的圣命,是带着皇上的圣旨,既然来了,他不会让一个灾民再饿死,不会让一个贪官再为恶的吗?
现在他们就快要饿死了,那位钦差大人不是应该给他们个说法吗?
有人还愤愤地道:“明佑军那边说了,只要我们投靠过去,就有饭吃。钦差要是再不管我们,我们就去找明佑军了!”
旁边人忙拉了他一把,低喝道:“你说的什么话?不要命了?”
那人愤然道:“我们还不够听话吗?但是一天一碗稀的,饿都要饿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愤然之中带着绝望,绝望之中带着歇斯底里。
这话引起周围的人一阵鼓噪,显然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有人开始拍门,甚至有人开始用身体为武器,将县衙的大门撞的砰砰响。
正不可开交之时,门突然开了。
第809章 混乱
手持棍棒的差役鱼贯而出,冲向最前面的灾民。被差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那些灾民不由后退,还有人摔倒在地,场面顿时更乱了!
夏文锦暗道要坏事,这里灾民这么多,也不尽是老弱妇孺,本来就是矛盾已起,两相对峙,那边差役竟然对手无寸铁的灾民动手,这不会让灾民害怕,只会让他们更加愤怒。
如刚才这几人所说,都要饿死了,反正都是死,他们还在乎那些做什么?
冲出来的差役有十几人,他们气势汹汹,对着冲撞过来的灾民挥棒就打。
果然如夏文锦所料,灾民从一开始的慌乱震惊之后,很快就因为那些被打倒在地的人而愤怒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左右是个死,跟他们拼了。凭什么他们在里面吃好喝好,我们在外面就得饿死,冲进去,抢了他娘的!”
这一声就像给那些灾民点了一盏灯,每个人都看着那点光,心里一亮。对呀,都要饿死了,冲进去抢了吃的,说不定还不用死呢,大不了去投明佑军!
他们心里也很清楚,明佑军是贼。
可是在活命面前,管他是贼是好人?谁能给他们活命,谁就是好人。
只不过在他们犹豫的时候,钦差来了,来了之后进行了一系列有力的措施。这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他们开始观望,如果可以不用做贼就能活命,那当然更好!
所以他们等待官府,等待钦差安置这一切。
可现在钦差让他们失望了,给官兵进来还打人,把人打得头破血流。
愤怒的灾民向前涌去,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刚刚和夏文锦攀谈的人也往前冲,夏文锦急道:“你们冷静一点,这件事另有内情,并不是钦差不作为!钦差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你们这么冲过去于事无补啊!”
那几人还是感念夏文锦救过他们,轻轻拨开夏文锦的手,道:“姑娘,不是我们不冷静,我们都快要饿死了。你快走吧,这里危险!”
说着,他们也向前冲去。
夏文锦哪怕身手不错,但是在这样的时候,除非她想伤人,也一时没有办法。
她身边跟着几个,是义医堂的大夫,这些人医术是不错,但是论起武力来,那就和普通人差不多。见夏文锦要往人群中冲,他们忙拦住她:“阁主,太危险了!”
这些灾民互相冲撞踩踏,可不是闹着玩的。
夏文锦哪顾得上这个:“再不阻止,就得出人命了!”
顺着刚才这几个人冲过去的方向,夏文锦跟了过去。
那边差役与灾民们已经打在一处。
夏文锦身如柳絮,从人群那极小的缝隙中过去,很快就到了人群中。
这时候,差役举着手中的木棒,正要劈向一个灾民,夏文锦极快出手,架住他的手臂,将他手中的木棒夺了过来。
那差役大怒,喝道:“反了你们,想死是不是?”反手就是一耳光,出手极狠,都带出掌风了。
夏文锦头向右一侧,让过这一耳光。
那差役喝完之后,发现竟然是个年轻女子,不禁一怔。
第810章 劝解
那边灾民见夏文锦挡住了差役,也是见机,扑过来就要撕咬。
夏文锦也将他挡开。
灾民和差役们都打红了眼睛,见外边打起来,从县衙里竟然又冲出一队差役,也不知道他们得了什么指示,比刚才这帮人还凶。
夏文锦心中一沉,难道诚王已经准备用暴力的手段来震慑灾民了?
这段时间,诚王的焦心和忙碌夏文锦能理解,也能体会,她虽没见,但她在义医堂这边,眼前所见,同样让她心生悲悯。
她经历两辈子,刀山血雨的战场她闯过,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心硬如铁,对于一般的悲情比别人的接受能力要强些。
但是在这里,在面对着原本就有天灾,又有地方官造成的人祸,那些骨瘦如柴,面带菜色,目光呆滞的灾民们,她心里只有无尽的悲悯!
但是,前世掌过军,也掌过政,她更知道,乱不能起,事情只会越发复杂且麻烦。
她将手中的木棒一划,双手执着棒尾,在那打得不可开交的差役和灾民之中,左冲右突,那些差役们手中的木棒握不住,只要遇到她的棒尾,便都掉在地上。
她也没让差役们吃亏,一根木棒左右将人分开,提气出声,喝道:“大家不要乱,冷静一点,乱解决不了问题!钦差大人会给大家一个解释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却用上了内力,清清楚楚地传进正混乱而激动的人群耳朵里。
她一边打飞差役们的木棒,一边将这话重复,一路过去。
差役们突然变得如狼似虎,凶险得不得了,夏文锦不知道诚王的想法,但是此时,不论是为了哪方,她都不能让这边乱起来。
本来官府也好,钦差也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因为钦差是诚王,那便与她有关系了,她和皇甫景宸订了亲事,便是一家人。抛开上辈子对诚王的敬佩,这辈子就冲着诚王听说青州大灾,赈灾之人迟迟定不下来,就立刻回京请缨这件事,显然是心系百姓疾苦,不想那些灾民们流离失所,变成路边堆叠的饿殍。
她曾听诚王和爹爹聊天时,诚王说过这么一句话: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
那是出了什么事,诚王要派差役出来暴打这些灾民?
在夏文锦的高明武技下,两手空空的差役突然觉得有些心慌,他们扶住手腕,不由后退。那边没被夏文锦打到的差役见这里情形不对,也不禁看过来,见夏文锦的所向披靡,不免也有些发憷,手下的动作缓了许多。
但是,他们都不认识夏文锦,一个小女子,竟然敢阻止他们对付暴民?
这也是暴民吧?
虽然年纪很轻,但是年纪这么轻就不学好,可不能因为她是女子就手下留情。
大人说了,暴民就要暴力对待,只有对暴民以暴制暴,才能达到目的,不然,那些暴民还以为他们怕了!
两个差役悄悄对了个眼色,这小丫头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还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敢多管闲事,叫她知道厉害!
第811章 是我
这两差役退后几步,避开夏文锦过来的直线,绕到后面,趁着夏文锦再次喊话,并且对付前面的差役时,背向这边时,那两人突然举起手中的木棒,向夏文锦的后脑砸去。
这两棒子下去,定要将人砸得头破血流,弄不好还得成个痴呆。
他们可真没因为夏文锦是个小姑娘就手下留情,是用了全部的力气猛地砸下去的。
而这时候,那些差役竟然还挺懂得配合,看见自己人要得手,前面的人拼着被打掉木棒打伤手腕,也把夏文锦缠住。
这些差役相互之间倒还有几分默契度。
他们既是为了被夏文锦制服的同伴,也是为了立功。大人说了,对暴民不必客气,首恶必究,谁抓谁有功。
这小姑娘手底下这么硬,不是首恶,也必不简单。
眼见得那两棒是要杀人,认识夏文锦的人惊呼出声。
夏文锦也听见了风声,虽然她被一众差役们围住,她眯起了眼睛,没想到这些差役们还真是下狠手,打在那些灾民身上是,打向她的也同样是!
她伸手抓住左右扫来的两根木棒,向自己这边一带,趁着他们立足不稳,两脚一点,将两人踢开,身子一侧,又避开侧面劈下的一棒。
除开后面两个偷袭的,此时还有七个人同时在对付她,简直是一片棒影。
夏文锦这个劝架的,倒成了他们针对的对象。
不过夏文锦并不怕,这些人的攻击伤不到她,她只消把他们分开,不让他们弄出人命,义医堂的人会在一边协助。
只要打不起来,才可以谈,可以解决问题。
而且,那些灾民原本也是不管不顾,不要命的往上扑,但是其中不泛曾在义医堂求过医的人,此时见到她们,便不自觉地收手后退。
她挡开前面的攻击,顺手将右前方那人连同他手中的木棒一起后拖,然后弯腰侧旋。
这样,后面偷袭的两人的木棒会被这人手中的木棒挡住,至于同时接了这两棒,这人的手臂还是不是不自己的,那可不关她的事了!
不过,预料之中的两棒并没有砸下来,反倒听见两声闷哼。
一个身影有如飞将军突然而至,将那两人挥袖扫开,接着便是一个飞旋,将夏文锦身前的人也踢飞开去,口中沉声喝道:“都住手!”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夏文锦惊讶且欣喜:“景宸!”
低沉温柔的声音:“文锦,是我!”
夏文锦抬头,目光便撞进一片深情的海。
皇甫景宸英俊的面容上染了风尘,显然这些天里他极是劳累,眼睛里都熬出了血丝。
夏文锦又欣喜又意外:“我还以为你至少要过五天才能到!”
“本来是的,”皇甫景宸柔声道:“我得到消息,你也到了青州,所以让江宁护送粮队,我先过来了!”
天知道,在听说她竟然也去了青州的消息,皇甫景宸恨不能直接飞到青州来。
实在是青州太不安全了,明佑军,万隆军,甲寅军……那些,虽然都曾经是百姓,但是他们现在专和官府作对,拦路抢劫,不少人手中都有人命,太危险。
不赶紧过来,他怎么放心?
第812章 谁的命
现在两人陡然在这里相见,虽是心中喜悦又欢欣,但是这时显然不是叙旧的时候,皇甫景宸深深地看了夏文锦一眼,似乎要将这些天的相思都凝聚在这一眼里。
之后,他便收回目光,刚才还温情脉脉的眼神便凌厉起来,沉声喝道:“谁都不许动!”
随着他这声喝,一队人马迅速冲过来,将灾民和差役分开。
这队人并不多,不到二十人,差役有四五十人,百姓更多。
但是,他们手中是真正的刀出鞘,雪白的刀刃上闪着寒光,不仅如此,这些人的眼神冷静,神色沉肃,表情几乎一致。
他们站着没有动,可是他们的身上,却散发着一股铁血的,肃杀之气。
这是真正上过战场,拼过命,流过血,在死人堆里趟出来的。这样的肃杀之气,这样的铁血和冷厉,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让人发憷。
他们往那里一站,明明分散开来,可是却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
差役也好,百姓也好,一时竟被震得无声。
夏文锦低声道:“不要起冲突!”
皇甫景宸也低声应道:“你放心,不会的!”
他凌厉的目光扫向那些差役:“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那些差役见他护住了夏文锦,心里暗自戒备,把他归于夏文锦一路的,但是,皇甫景宸自带威严,那清华出众的气质,凛冽带着压迫力的气场,让这些差役们心知面前的人只怕来历不凡。
一人道:“我等奉命行事!无关人等最好让开,不然,一会儿拳脚无眼,伤了可算你们自己的!”
竟然还威胁上了!
皇甫景宸冷眼看着他,道:“奉谁的命?叫你们上官出来!”
那差役打量皇甫景宸一眼,虽然被他气势所慑,还是问道:“你又是谁?”
皇甫景宸从怀中掏出一块蟠龙令牌,厉声道:“我是诚王之子皇甫景宸,此次赈灾,我父王为正使,我为副使!”
那差役瞪大眼睛,他虽然不认识蟠龙令,但是看见那暗金色的散发着冷芒的令牌,一看就不同凡响,而且听说这是钦差副使手令,想到似乎诚王也曾拿出过。
众人赶紧跪下。
皇甫景宸将蟠龙令收起,沉声道:“这里谁是上官?”
夏文锦心想,这里的上官可不就是诚王吗?不过,想必皇甫景宸并不知道,他才刚来呢!
她低声提醒道:“王爷便在此处办公!”
若是针锋相对,最后却是父子打擂,那可就真是一场闹剧了。
皇甫景宸道:“我父王绝对不在,他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那差役眼神中有了怯意,道:“是柴昆柴大人!”这位柴昆是同知,知府被诚王处置,火台县的知县也被诚王处置,现在两人还关在大牢城呢。
这位同知柴昆,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错处,诚王到这里,也要用人,便将原本知府之职责份内的事,交给柴昆。
这柴昆之前行事也小心谨慎,没想到今天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
皇甫景宸厉声道:“叫他出来!”
第813章 断喝
那差役迟疑了一下,想想上头神仙打架,他一个小鬼,让干嘛就干嘛吧!
他蹬蹬蹬地就赶紧地跑进县衙里去了。
原来诚王不在县衙里,他出去了。现在是一个叫柴昆的做主!
夏文锦明白,为什么这些差役们会出来暴打百姓了。
皇甫景宸转头,对着众灾民,道:“我知道今天大家聚在这里的用意,大家别慌,相信我们,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
那些灾民们看皇甫景宸气度不凡,但是到底太过年轻,说是什么副使,那就是副钦差?
皇上怎么会派一个年纪这么小的人来做副使?对了,不是说是钦差的儿子吗?官官相护呀?
有人忍不住道:“你们这些当官的鬼话,我们再也不信了。我们的死活你们才不关心!”
“是啊,还说天天有粥吃,绝不能一个人饿死,这才过了几天?粥都照得出影子来了,早晚也是饿死!”
“对,当官的嘴,骗人的鬼,信你们的话,只有饿死一条路。”
“不是说朝廷派了二十万两的赈灾银,用来买粮食的吗?是不是你们当官的贪了?”
“有赈灾银买粮食,一天才给我们一顿稀的,粮食呢?”
“肯定被他们拿去卖了!”
“对,不把粮食交出来,我们才不会信!”
“我们只是想活着,只是不想饿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天啊,老婆子一把年纪,死就死了,我这孙子孙女还小,就不能给他们一条活路吗?”
……
一时,哭喊的,质问的,咒骂的,怨愤的,怀疑的……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那些差役们也在看着,肚里暗暗好笑。
年轻人,叫你知道这些刁民有多难缠,你以为说几句好听话,真的能平事?要不然,大人何必要叫我们出来打人?
在京城里长大的公子哥,什么都不知道,光知道在他们面前威风了!正好,他们也看看戏,看这公子哥儿怎么狼狈,恼羞成怒,最后再求到柴大人面前。
他们并不知道皇甫景宸并不是京城长大的,不过一个小地方的差役,想当然地以为王爷的儿子,必然是在京城的。
这时,灾民们越说心中越是愤怒,尤其是那些哭喊声,还有被打后倒地翻滚的灾民。
那些差役们之前可是下的狠手。
这样的现状,并没有因为皇甫景宸是刚到而不被迁怒。
有些人甚至冲到前面来,也不知道是急切地想讨个说法,还是觉得皇甫景宸也和众人一样在骗他们,他们大声道:“说啊,你们是不是把粮食拿去卖了,才给我们吃稀的,还是你们觉得我们没有用,就想饿死我们?你说呀!”
“都是骗人的,不就是死吗?我们就死在这里!”
“想拿我们的赈灾银去填满自己的口袋,你们这些黑良心的!”
……
眼见得群情涌涌,又有要扑上来的架势,皇甫景宸猛地喝道:“住口!”
这一声断喝,有如天上一个猛雷劈下来,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他内力浑厚,此时用内力断喝而出,着实惊人。
那些嘈杂的声音突然之间就像被斩断了一般,一时,整个场面安静得落针可闻。
第814章 凭什么
皇甫景宸脸上带着隐忍的怒气,他目光扫过那些鼓噪的愤怒的灾民,道:“很好,你们居然还能知道朝廷拨下来二十万两的赈灾银子!”
有人小声嘀咕:“不要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哪个当官的不贪?”
皇甫景宸清冷地道:“二十万两的确不少,但是你们知道有多少地方受灾吗?青州两郡,五十个多县全部受灾。你们有做过账房的吗?算过没有,一石粮食多少钱?整个青州没有余粮,要从梁州,乾州,宁州去购买。路途遥远,运来需要多少人?需要多少运费?为何你们就笃定钦差贪了?面对这么多灾民,这样的灾情,二十万两,钦差能贪?你们有本事贪,你们贪给我看!”
往年小小的灾情朝廷最少下拨一百万两,现在二十万两明显不够。但是,百姓不知道,他们以为很多,毕竟,如果二十万两只是给一个县一个府,那是绰绰有余了。
百姓没有概念,那就告诉他们!
明明是父王主动请缨为朝廷分忧,朝廷为难父王,那凭什么让父王背着这个恶名和骂名?不要说什么大局,也不要说什么忍辱负重!
这些年里,父王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是爱上母妃,想要和母妃在一起并这么做了。皇祖父对他已经够苛刻了,可现在父王是为了青州的百姓,是为了皇祖父的百姓,皇祖父却仍是这样,皇甫景宸心中为父王不平。
尤其是现在,灾民们竟然还以为父王贪墨了那些赈灾银。
要知道,自从接到赈灾差使,赶往青州起,父王已经请母妃两度借用极风楼,调来云州的钱粮,以填补朝廷的短缺了。
这话问出,那些灾民面面相觑,有人小声道:“那总有粮食吧?不至于现在就没有了!”
“说的没错,按道理,不应该现在就没有了。”皇甫景宸站在那里,却好像披着日月光华:“我父王接到朝廷圣命,立刻马不停蹄往这边赶,赈灾银子也先后调拨出去用于购买粮食。你们之前吃的白粥,便是买来的第一批。”
有人疑问:“二十万两银子,就算分到各个郡县,咱们这里就这一批吗?”
“当然不是!”皇甫景宸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向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我刚才似乎听说,你们觉得明佑军很好,去那里有饭吃?”
那中年男子目光躲闪,哪敢出声?
这些灾民都知道,明佑军是好,但是那是造朝廷的反,可不能拿出来说,那是会招祸的!
一时安静无声。
不过,还是有胆大的豁出去道:“不是我们觉得好,是他们这么说的,要真是有饭吃,可不就是好!”
“对,明佑军义薄云天,只要一人参军,全家不饿!”
虽然喊出这话的人少,但是,很多灾民心里都这么觉得。
甚至有人还在想,等一会儿从这里离开,他们得打听一下,怎么可以加入明佑军!
如果不是明佑军离得远,不在火台县,他们早就去了!造朝廷的反又怎么样?只要不被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