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没见识
要到寺门口,先得经过长长的石阶。
已经有先到的人正在拾级而上。
夏文锦虽没来过,却知道这寺门处的石阶共一百零八级,毕竟是山中,上面铺着一层落叶,一个年老的僧人正在扫着落叶。
他手中的扫帚挥得不轻不重,不紧不慢,身边善男信女来来去去,他却只专注于地上的落叶,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夏文锦过去时,那个仿若融进整个天地之间的扫地僧人,突地抬了抬眼,盾了夏文锦一眼,手中的扫帚举起,竟向着夏文锦身上扫来。
很多人吃了一惊,扫帚是扫尘灰,扫落叶的,拿来扫人,这不仅是脏的问题,更是对人的不尊重。
想走在前面却跟不上,不得不跟在后面的康刘二人,却差点笑出声来。
这个女子这么凶,带着的下人也一脸凶相,看到没,连门口扫落叶的僧人都看不下去了。
打得狠一点,最好是灰头土脸扫地出门。
被这扫地僧一挡,夏文锦便停住了脚步,但是扫地僧只是在她身上扫了两下,便停了下来,继续去扫自己的落叶了。
毕竟夏文锦是第一个被这么对待的人,不少人一边走,一边拿异样的目光看着夏文锦。
还有人借着歇脚驻足。
老僧用扫帚扫人,就算那女子身边没有丫鬟婆子,不像出身大家的闺秀,但这口气一定也是咽不下去的吧?
看来还没有进寺门,先有一出好戏看了。
不过夏文锦让他们挺失望,并没有想象中的柳眉倒竖,怒气冲冲,夏文锦对扫帚临身不在意,不但不在意,她还不走了,就在一处台阶上坐下。
山风吹拂下,台阶上很是干净。
悄咪y咪等着看热闹的人都等不下去了,他们可不想误了讲坛会,而且这女子神色平和,甚至还带着三分微笑,在这里等也是浪费时间而已。
扫地僧扫完整个台阶,夏文锦还在那儿坐着。
这场景有些奇怪。
石阶上的人络绎不绝,走向寺门,消失在那庄严肃穆,带着梵香的门户之中,干净的石阶上,落叶翻卷,白眉老僧低头扫叶,旁边台阶上,坐着一个神色恬静,姿容出色的少女,少女丝毫没有坐在阶上有损形象的觉悟,当然,别人看到,也不会觉得她的这坐姿有碍观瞻。
相反,台阶如画,老僧如画,落叶如画,这少女,便是画中最是引人注目的风景。
地扫完,扫地僧准备收工了,夏文锦还坐在那里。
扫地僧道:“施主不是为了讲坛佛法前来?为何在此地踯躅?”
夏文锦不经意地道:“佛法哪里都可以听,谁说一定要去讲坛会呢?”
扫地僧道:“今天的讲坛会,可是首座空寂大师亲自开坛讲法!”
夏文锦道:“难怪这么多人来,这位空寂大师佛法高深,我早有耳闻!”
路边经过的人见夏文锦竟然和一个扫地的僧人聊了起来,不去里面抢占好的位置,不禁暗暗好笑。
那尖刻女子之前也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别的事耽搁,此时方才上山,正揉着腰恨山太高,刚好看见这情形,低低哼了一声:“没见识!”
扫地僧道:“施主若不早进寺门,一会儿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夏文锦笑道:“大师,这里一百零八阶,而我脚下不过一尺,哪里会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扫地僧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施主说的是!”
夏文锦又笑道:“大师,既然寺中大概已经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不如就劳烦大师好了,我想听大师讲佛法!可以么?”
她这话一出,好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当然,都是嘲笑。
听一个寺门口遇上的扫地老僧讲佛法?莫不是脑子有病?
要一个门口扫地的老和尚给她讲佛法,如果这老和尚真的懂什么佛法,又怎么会在这里扫地?如果一个扫地的老和尚都懂佛法,那菩提寺岂不是上上下下都是高僧?
这一定是他们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没有之一。
扫地僧也道:“老衲只是一个扫地僧人,当不得大师二字!”
夏文锦道:“大师着相了,不过一个称呼!”
扫地僧白眉微动,也笑了,道:“施主说的是!”见夏文锦还不走,他问道:“施主,既到寺门而不入,岂非如入宝山空手回?”
夏文锦道:“大师,眼前有佛,何必上西天?”
扫地僧看了她一眼,平静的目光中透着几分打量,夏文锦笑盈盈与他对视,神色语气之中,透着几分笃定!
别人的嘲笑她充耳不闻,别人的轻蔑她安之若素。
扫地僧提着扫帚就走。
夏文锦亦步亦趋地跟上。
尖刻女子这时候又来秀她的优越感了,她忍不住对身边丫鬟道:“还不扶着我快点上山?抢不到讲坛会的位置,难道要我也跟着这扫地老和尚的后面走不成?”
明着是骂丫鬟,其实在讥笑夏文锦连讲坛会都不知道,进了菩提寺,见着个光头和尚就以为是高僧。
夏文锦并不理会。
走进寺门,直接往前走,便是往讲坛会去的位置。
讲坛会设在大雄宝殿前方的空地,此时虽还有些距离,但能看见那边人已不少,着实是盛况。
扫地僧人向右边的小路走去,夏文锦也跟了过去。
扫地僧一直走到一个偏殿,有个小沙弥过来接过扫帚,行了一礼,方才转身离去。
扫地僧转头对夏文锦:“施主为何跟着老衲?”
夏文锦双手合什,行了一礼,正色道:“小女子心有疑惑,想请空禅大师解惑!”
扫地僧诧异:“你认识空禅?”
夏文锦摇头,石安寺里,莫清风的乔装,让她知道菩提寺有位空禅和尚,而且,莫清风仗着地远,没人认识空禅,乔装的样子与眼前的扫地僧相差甚大。
扫地僧道:“那你怎知我便是空禅?”
夏文锦老实地道:“大师虽然执帚扫地,但让人明明看见,却会忽视,能将气场与周围环境相合,必然不是普通僧人!”
第616章 大梦一觉
扫地僧道:“你错了,老衲就是一个普通僧人!”
夏文锦点头道:“菩提三大高僧之名遍传天下,一为住持,一为首座,一为普通僧人!大师便是这位普通僧人!当年扫地僧横空出世,力挽狂澜,使菩提寺名声不坠!如果经过大师身边,我还认不出,那才是真正的如入宝山空手回!”
扫地僧对着夏文锦合什行礼,道:“夏施主身带功德,老衲不应怠慢,空禅有礼!”
这下轮到夏文锦吃惊了:“大师知道我姓夏?”
空禅微微一笑:“不久前,有位夏姓施主前来向老衲问询自家女儿天命早夭之事,他之所言,与施主面相所示相合,所以老衲猜测,你便是夏施主的女儿!”
夏文锦没料到老爹竟然也上过菩提寺,为着她这个早夭之命,老爹也是操碎了心。
可惜,老爹的那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她无法同意。
空禅将夏文锦引到一间禅室,这禅室宽畅宁静,茶香悠然,空禅示意夏文锦坐了,给她倒了一杯禅茶,这才问道:“施主又是来问如何解除你命中之厄?”
夏文锦想到一件事,老爹之所以来找空禅大师,那是因为她为了让老爹打消一定要将她嫁给皇甫宇轩的心,而拿莫清风这个假空禅的话来当挡箭牌,却不想老爹信以为真,真来问空禅。
那莫清风当时的话可不就被揭穿了吗?
她尴尬地一笑,道:“大师,我爹当初来问的时候,可有言语不当之处,若有,我替他向大师赔罪!”
空禅了然一笑,道:“老衲在寺中,不知江湖中竟然还有一个老衲。令尊并无言语不当之处,因为令尊并不知道有两个老衲!”
这话说得颇为含糊,要是别人听了,一定难以理解,不过夏文锦一听,立刻明白了,空禅大师是知道莫清风冒充他的事,但是他把这件事认下来了。
夏文锦道:“大师勿怪,我那朋友冒名顶替,对大师不敬,我替他向您道歉!”
空禅微笑摇头:“天下事,皆有因果缘由,何需道歉?再说,当日老衲也用令尊提供的你的生辰八字测算过,那人所说并不差,今日见着施主面相,方知那人也是同出一脉,些许小事,不必在意!”
同出一脉?
得到空禅的亲口认定,夏文锦心中大定。
她问道:“大师所说的同出一脉,是指菩提寺虚云祖师的观星之法吗?”
空禅含笑点头。
夏文锦急忙问道:“不知道大师所习到了第几层?”
空禅意外:“施主对观星之法竟也熟知么?”
夏文锦道:“我并不熟悉,不过和你同出一脉那位,只到第三层,许多事看不通透,所以此次前来,便是想请大师解惑!”
空禅道:“原来如此!施主灾厄已去,近年内应无大碍,倒是不必挂怀了!”
夏文锦迟疑了一下,道:“我不是问自己,我是想问别人的!”
空禅微微一笑,道:“施主于山门遇到老衲,也是有缘!但老衲并非无所不知!”
夏文锦自然知道,今天过来,更多的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菩提寺的高僧也是人不是神,就算当年的虚云祖师在,也未必能无所不知。她道:“大师,我知道,我只是想替我朋友问问,我朋友的命相是九死一生命,不知大师对这类命数可有破解之法?”
空禅一怔,继而摇头:“这样的命数,怕不是人力可以破解的!天道有定数,一切须随缘!”
夏文锦有些失望,同时更多的是担心:“大师,真的没有办法吗?”
空禅摇头道:“是福是祸,皆为天命!人力不可更改!若说可以,那便看本人意志是否坚定,福泽是否深厚!”
他看着夏文锦,轻轻一笑,道:“施主既是为情所困,为情迷茫,却又于情之一字,自尝甘苦,现在还要为情之一字,寻一条生路吗?”
夏文锦道:“大师为什么这么说?”
空禅看了她一眼,道:“你那朋友既然已经到了观星之法第三层,必然也能看出你的桃花宫分了两路!”
夏文锦觉得这莫清风还有几分本事,虽然一副没正形的样子,但和的说空禅所说不谋而合,也许是他们观星一脉都具备的本事。
夏文锦有心想看看空禅和莫清风说的会有哪些相同哪些不同,于是问道:“正常的是一路吧?我这分两路有什么说法?”
空禅笑了笑,道:“都是定数,没有什么说法。”
夏文锦又问道:“那我该选哪一路?”
空禅还是摇头而笑,道:“那得看你自己!”
夏文锦还要再问,空禅却道:“老衲知道施主心中有很多疑问,不过,老衲无法解答。每个人都会面临很多选择,而这些选择,才是真正影响命相,然而这些选择,往往是从于本心,外人无法解,无法破!”
夏文锦道:“可有吉凶?”
空禅笑:“假作真时真亦假,凶若呈吉吉避凶!福兮祸倚,祸兮福依!”
夏文锦觉得这还没有莫清风说得清楚呢。
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桃花宫是指她的姻缘,分了两路,大概一个是对应老爹要她嫁的人,一个对应的是她自己心中走进的那个人。
莫清风说一吉一凶,夏文锦觉得吉的这边,应该是自己心中那个人,凶的那面,自然就是皇甫宇轩那边。
毕竟,上辈子她嫁给皇甫宇轩,不是二十四岁就死了么?
而心中的那个人,自然应该是吉的。
只是她略略皱了皱眉,哪里有吉?
她想要保护父兄叔伯们不被皇权漩涡卷进去尸骨无存,就得远离皇室,远离皇甫家的人。
但是皇甫景宸……
他也是正儿八经嫡亲的皇孙。
所以,莫清风说的吉路断绝,是指这个意思吧!
茶水注入杯中的声音响起,拉回夏文锦的思绪,她抬起头,就见空禅已经为她满上一杯茶,茶香沁人心脾,倒是让人耳目一清。
空禅微笑,道:“施主,大梦一觉,人生无常,黄梁梦醒,可有所得?”
第617章 为什么要逃
夏文锦眼神一凝,猛地抬眼。
空禅眼中似有一抹笑意,整个人却显得高深莫测,显然他这话是话里有话,别人也许不明白,夏文锦却清清楚楚。
大梦一觉,黄梁梦醒?
那是她的上辈子,现在她重生了,可不和梦醒了一般。
她想了想,觉得她该点头。
其实她心中早有一个想法,也许,在莫清风面前,在空禅面前,在这些修习过观星之法的人面前,她最大的秘密,似乎不是秘密。
莫清风的意有所指,空禅的莫测高深,但他们的话意里,都透着这个意思。
夏文锦觉得心里很乱,她避开空禅的目光,不确定地问道:“既是黄梁一梦,便是过眼烟云,过好眼前,才是正理。”
空禅微微一笑,道:“梦中之事,施主不想再去碰触,但矫枉过正也无必要!一切随缘便好!”
夏文锦一怔,梦中之事不想去碰触,这句话她明白,她不想再走上辈子的老路,除了不想嫁给皇甫宇轩,也不想与皇室有任何的沾染瓜葛,所以她在重生后老爹不同意她取消婚礼,她就逃婚入江湖,而且一直不回去。
所以她听说老爹竟然被皇甫宇轩哄骗来京城后,就立刻赶到京城来阻止。
所以她得知皇甫景宸竟然是皇孙身份后,立刻就敬而远之。
……
到现在,她都不清楚心中是因为皇甫景宸的隐瞒欺骗而更加生气,还是因为他的这个身份让她更想逃避。
她一直以为,远离京城,远离皇室子弟,父兄叔伯们就能免掉上辈子那种被人当成垫脚石,最后身死的命运。
但是她已经逃得那么远了,远到江湖中了,又有什么用?
最初和皇甫宇轩沾上关系的昊天寨没能摆脱这个人,她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努力,不如说是无用功。
两位叔叔已经被皇甫宇轩蒙蔽,对他心生感激,爹爹还是看重皇甫宇轩。
而她自己,兜兜转转,不也一样在京城,就算和皇甫宇轩之间能一刀两断,她不是还是一样的没能真正的和皇室毫无关系吗?
甚至,爹爹还找到了他的亲哥,而她的二伯,是右丞相。
……
夏文锦心中千回百转,无意识地一口一口喝着清香的茶水,人却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突地,她眉眼一掀,为什么她要逃?
她一直想着只要避开,那一切就不会发生,但是,一切还是在照上辈子的轨迹在发展?
她所谓的避开保平安,根本毫无意义。
既然这样,她何必避?
那就正面来吧!
皇甫宇轩想要的,无非是那个皇位,无非是想要昊天寨成为他的垫脚石,无非想要所有人都为他所用!
有她在,他休想!至少,昊天寨的人,她要护着!
好像在片刻之间就决定了自己以后的路,其实夏文锦只是想通了一些事,从而让有些茫然迷雾的心中通透开朗起来。
茶杯注水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她抬眼,空禅正放下茶壶,声音平静中带着了然:“清神茶的效果可还好?”
夏文锦诧异,她喝的茶是很香,没想到还有这个名字。
她道:“谢谢大师!”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挑了挑眉,道:“空禅大师,你知道我做过一个很长的梦,那个梦境不太美好。在梦中,我好几次想上菩提寺,却都没能成行。我以为是我在那个梦中行事太过,不讨佛祖喜欢,所以被佛祖见弃。但是后来我又想,梦中的我顶多算是一柄别人捏在手中的剑,剑的主人能来菩提寺,为什么我这柄剑不能?”
空禅单手行了一个佛家礼,道:“阿弥陀佛,佛渡天下人,何来见弃之说?应是缘份未到!再说,毕竟是梦中,你现在不是就来了吗?”
夏文锦笑道:“对,毕竟是梦中!我明白了!”
空禅道:“前面讲坛会应该刚刚开始,施主不妨去听一听!”
夏文锦笑着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今天上山本来是来找大师的,现在,我也该下山了!”
她说下山就真的下山,大雄宝殿那边的热闹她连一眼也没瞧。
当然,她也就没看见,今天还真是盛会,连皇甫宇轩都去了。
得到乔平汇报的信息,知道夏文锦是去往菩提寺的方向,皇甫宇轩立刻快马加鞭抄了近路,想到寺中和夏文锦来个偶遇什么的。
就算夏文锦已经表明了对他无意的态度,但他当然不可能放弃,既然夏文锦对他没好感,那就多在她面前刷几次,熟悉了,自然就能培养感情,好感不就来了吗?
可惜他到得太早,既不知道夏文锦路上的耽搁,也不知道夏文锦后来根本没去讲坛会,而是在寺门口就右转去了别的偏殿,和空禅谈了一会儿之后又径直下了山。
听讲坛会的皇甫宇轩刚开始还装模作样的,后来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这段时间他都有些心绪不宁,他聪慧早熟,从十二岁起,就开始算计一切。
那时候他父王还是太子,他要算计的,是打败他的大哥成为太孙。所以他很上就开始培植自己的人。
自从父王从太子贬为梁王之后,他要算计的就更多了,对手也更多了。
但是他自认一切还在算计之中,哪怕庄王当时势头极大,他也没有在意过。
然而这一阵,他却觉得有好些事情已经失控,如果不是公羊璞玉告诉他观星测算,储星对应的天命仍然是他的,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天相出了问题。
后来还是公羊璞玉又催他了:“二公子,你的婚事不宜再拖了。若是真无法得到那西北方那位的真心,你不妨退而求其次!”
当时,皇甫宇轩大喜,问道:“先生是说我可以用些强硬手段?”
公羊璞玉摇头:“不可,若得其真心,二公子福运加身,再无人可以撼动,这是上策;若那位实在不肯,二公子可以曲线求全,若能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得成亲事,这是中策;万一不行,以攸攸之口,让其无路可退,成此亲事,此为下策!强硬手段,只会适得其反,不可行!”
第618章 退而求其次
皇甫宇轩心中颇为不喜,道:“所以你叫本公子退而求其次是什么意思?”
公羊璞玉给他分析目前形势:“诚王诚王妃回去了云州,只留下个黄口小儿在京城,而且诚王不为皇上所喜,不足为惧!但如今庄王已经降为庄郡王,但皇上却仍然让他在京;鲁王信王虎视眈眈,虽然人不在京城,可多年的经营,自有人替他们说话!篱王长期身在京城,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二公子很清楚!群狼环伺,不久就是皇上的寿辰,皇上如今年纪大了,心容易软,万一皇上动了心思想要见见诸王,再把他们召进宫来贺寿,只怕到时,就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皇甫宇轩没有说话,他知道公羊璞玉是真心为他打算,说的也很中肯。
他眉眼间现出一抹冷道:“还有三个月,还真有这个可能,也许召回的圣旨都已经出发了!”
公羊璞玉道:“如今京城看似平静,但因为太子之位空悬,其实风起云涌!星相显示,亦是一片混乱之局将成。只是二公子目前的身份,要应对这样的混乱,还是轻了些!”
皇甫宇轩皱眉,脸色微沉,不过却不是对公羊璞玉的这话不满,相反,他是在认真思考。
片刻,他缓缓道:“先生说的是,但是如今我上有大哥,而且我若不大婚,便不能被立为世子。”和诚王信王鲁王等在外藩王不同,立下的世子不需要是已经大婚的。但他是次子,而长子已婚,所以他不成婚,没法和长子争。
公羊璞玉心中暗暗点头,他不过提点了一句,二公子果然知道了关键。
在一堆王爷皇子之中,他爹梁王是个废物,他这个皇孙,连世子都不是,的确是没有优势的。
但若他成了世子,便能和那些王叔们周旋周旋,以后身登大宝,才算名正言顺。
公羊璞玉道:“所以公子当早些大婚了!”
他顿了顿,道:“如今大公子早就大婚,但是梁王殿下也没有将他请封为世子,这是你的机会。倘若二公子你还拖延下去,万一梁王在这期间请封了大公子,你就被动了!”
皇甫宇轩心中有些烦躁:“你是要我另娶一个女子,先大婚再说?”他心中却冷冷地想:请封大公子?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公羊璞玉叹息道:“能娶西北方那个女子固然好,但凡事讲个时机,如今的时机可不大对,诸星混泛,各耀其光,储星天命虽应在二公子身上,但是如今也因这样的局面,而略有黯淡,星相半年后必有变化。半年之内,公子你不大婚,可就连汤都没得喝了!”
他对自己相当自信,觉得自己的观星之法残卷,是天下最强大的预测天机的秘法。而且他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皇甫宇轩身上,当然不希望到最后一场空,又道:“万一西北方婚事不成,公子便在京城大家闺秀中挑一个最合公子心意的,把眼前的局面先稳住!”
他所谓的合心意的,当然不是指皇甫宇轩喜欢的,而是能给皇甫宇轩最大助力的。
皇甫宇轩没有马上答应,他只是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不过公羊璞玉放了心,他知道,这句话二公子已经听进去了!
二公子之前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西北风那个女子的身上,只要他的心思抽离出来,他就会明白,有些事情没办法完美的时候,就退而求其次!
他笑吟吟地看着皇甫宇轩,等着他的最后决定!
片刻,皇甫宇轩阴鸷沉郁的脸色有了丝丝变化,眼中出现一抹绝然之色,道:“不是还有半年吗?本公子要就要最好的,如果这半年时间本公子还不能成功,那时候再退而求其次也不晚!”
公羊璞玉微微一怔,一直胸有成竹,高深莫测般的笑容也僵了一下!
二公子在很清楚目前形势的情况下,竟然还是决定维持原样!他并没有准备退而求其次,以二公子的冷静来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状况。他以为二公子权衡过后,会放弃,现在看来,二公子有些陷进去了?
想到这里,他不犹豫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皇甫宇轩的脸色,接着他脸色微变地道:“二公子的红鸾线竟然动了,二公子,成大事者,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
皇甫宇轩淡淡地道:“公羊先生,本公子自有分寸!”
他原本英俊又显得阴郁的脸色微微沉静,一股强大的气场散发开来,那种皇家贵胄的气势从骨子里透出来,让公羊璞玉心中一惊,立刻稽首道:“贫道多言了!”
这是未来之君,他有任何气势都是应该的,有任何脾气也是应该的,公羊璞玉现在已经在告诫自己谨守一个臣子的本份。
可以建议,可以进言,但不可左右他的决定!
皇甫宇轩也是说了要在这半年里拿下夏文锦,便开始付诸实施。
比如叫乔平等人留意夏文锦的行踪,就算跟不住人,至少要知道她曾在哪里出现过,她去的方向是哪里。
现在讲坛会已经过半,他要等的人却没到,难道是信息有误?
这么一想,皇甫宇轩的脸色便很不好看。
虽然他表面上温文尔雅,是个翩翩佳公子,得到京城里一片赞誉,可他无比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向那个目标迈进。
虽然在这里听讲坛会也是让他平易亲民的机会,不过,他现在哪有这个耐心?
他正准备走,坐在一侧的一个女子一脸绯红,含羞带怯地轻声道:“轩公子,大师说‘诸法因缘生,缘谢法还灭’,又说‘缘起即灭,缘生已空’,这话我有些不懂,你能给我讲讲吗?”
皇甫宇轩看了一眼,这位好像是中书侍郎的女儿,名字叫什么他忘了,中书侍郎在朝中的地位不轻也不重,不过,能把人笼络到自己旗下,皇甫宇轩还是很愿意的。
可是康晓敏那模样,皇甫宇轩哪能看不出?这分明是在觊觎他呀!
第619章 自作多情
皇甫宇轩心中泛起一丝不屑,难不成公羊先生要他退而求其次的话才说,他的身边就真出现了这些次品?
他是太子之子的时候,这中书侍郎的女儿可不敢往他身边凑。
他现在不是太子之子的身份,但是这风流倜傥的模样,潇洒自若的气度,天生的贵气,在京城闺中女子心中,地位还是没有什么改变!所以,不敢凑的也凑过来了?
皇甫宇轩虽然此时心中不耐,还是随口应道:“缘生既人生,有生既有死;缘份如天气,变化多端,没有一成不变的!”
康晓敏刚才鼓足了勇气才问出这句话,在她眼里,皇甫宇轩这位京城闻名的贵公子,是她心中难以企及的白月光,她从来没有做过嫁给这位轩公子做正室的想法,毕竟这么优秀的轩公子,就算是嫁给他做个侧室,也心满意足了!
天知道,刚才看见轩公子居然坐在她的旁边,她幸福的简直都快要晕过去了。问出这句话之后,她的心情十分忐忑,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会被冷待的准备,没想到轩公子居然回答她了,这让她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
她娇声道:“谢谢轩公子解惑,你讲的可比大师讲的还要清楚!”
皇甫宇轩轻轻颔首,道:“本公子还有事,先走了!”
他当然听得出来康晓敏的刻意讨好,虽然现在讲坛会上并不是菩提三大高僧之一,也是一个佛法精熟的僧人,他就随口一句,怎么可能比别人浸淫几十年的还要好?
如果康晓敏不这么谄媚,他还能多生出几分好感,现在只觉得懒得敷衍,就此离开。
他走后,坐在另一边的刘秀茵一脸羡慕地道:“刚刚你在和轩公子说话?”
毕竟台上正在讲法,所以之前两个人声音都不大,至于具体说的什么,旁边人也听不到,如果不是刘秀茵在关注,甚至连两个人说过话都不知道。
现在刘秀茵低低的问出来,带着一点寻幽探秘,带着一点点羡慕,带着一点点分享喜悦,让康晓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轻轻点了点头,微微抬起下巴,一幅些许小事,不值一提的神态,轻声道:“嗯,轩公子刚刚在跟我讨论佛法中缘分的问题!”
刘秀茵睁大眼睛,缘份的问题?这么明显吗?
她心中涌上一片羡慕嫉妒恨,脸上却一副全身心为好姐妹欣喜的模样,喜悦地道:“好姐姐,可真有你的!连轩公子都对你另眼相看,轩公子主动跟你讨论缘分,说明他对你有意呀!”
康晓敏羞红了脸,低声嗔道:“哎呀,我跟轩公子之间没有什么的啦,你可不能乱说,轩公子会不高兴的!”
刘秀茵心领神会地笑道:“我懂,肯定不会乱说,我只会替你高兴,姐姐,恭喜你呀,轩公子身份高贵,姐姐以后也富贵无限!”
康晓敏听得心花怒放,这连影都没有的事,一个说得开心,一个听得喜悦,好像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一般。
康晓敏收获了刘秀茵羡慕又讨好的目光,心里得到极大的满足,不过她自己也清楚,她和轩公子之间并没有什么,就算轩公子不讨厌她,想嫁给轩公子,她也还要继续努力!
她轻嘘一声,道:“轩公子刚刚有事离开,我可得认真听大师讲佛法,不然要是轩公子再跟我讨论,我答不上来可就不好了!”
她都这么说了,刘秀茵自然也不好打扰,只得也转头听佛法。
她们两个到这里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听什么佛法,自然是知道今天是十五盛会,不少贵公子都会到菩提寺来,说不定能碰见一个金龟婿。
刘秀茵自认不比康晓敏输什么,长相和心计,还胜过几分,若说不如,大概是她爹爹的官职更低了一些。
她本以为以自己的条件,一定更得贵公子喜欢,但是却没想到康晓敏竟然能和轩公子搭上话。
轩公子是什么身份?
当年的太子之子,现在的皇孙,更重要的是他本身长相俊美,温文尔雅,待人有礼,亲和温柔,出身高贵,身上带着皇室的血统,完美的挑不出一丁点劣处。
是她高山仰止的人物。
就算康晓敏以后只是嫁给轩公子做一个妾室,那地位也要比她高了。不过再想一想她又释然,这一切不是还没有定么?再说了,康晓敏可以,她也可以!
皇甫宇轩可不知道他离开后还有这事,他离开讲坛会的位置,在寺门口,神色微冷,懂得他心意的崔淮立刻道:“公子,属下刚刚去打听了,夏姑娘的确来过,不过她并没有去讲堂会,现在已经下山了!”
皇甫宇轩眯了眯眼睛,道:“她专门奔着菩提寺而来,却不是去讲坛会?”
崔淮嘴角也有些抽,把打听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据说夏姑娘在上山的时候和几位闺秀闹了些不愉快,许是不想和她们坐到一起。就在寺门口随便找了一个扫地的老和尚,讨了杯茶喝就走了!”
“随便找的?”
崔淮点了点头,想到之前打听的事,道:“当时寺门口很多人都看见,那老和尚先是无礼,竟然拿扫帚扫夏姑娘,许是夏姑娘去找他讨说法吧!”
“可查清是哪个老和尚?”
“这……”崔淮道:“据说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和尚,扫地的!”
皇甫宇轩又问道:“闹不愉快是怎么回事?”
崔淮抱了抱拳,道:“听说是为了停车位,小姑娘的马车太过寒酸,被欺负了……”感觉到自家主子阴郁的脸色中透出的冷意,崔淮不敢卖关子,赶紧道:“但夏姑娘性子硬,硬是给怼了回来,还让那两个闺秀吃了点小亏!”
“这像她做的事!”皇甫宇轩淡淡的评价,道:“她下山多久了?”
崔淮暗暗松了口气,今天他打听到的全部是道听途说,所以他在汇报的时候也不得不用上“据说”“听说”这样的词。还生恐公子生气,没想到公子竟然没追究,他立刻回道:“不到半个时辰!”
第620章 追
皇甫宇轩道:“还怔着干什么?下山!”
崔淮偷眼觑了一下自家公子,心道:公子这是对夏姑娘势在必得呀,夏姑娘也太不识抬举了!
不过口中却应道:“是!”
从这里到马车处需要步行,不过两人身轻体健,很快就到了,洪杰守在马车处,见两人过来,立刻向皇甫宇轩行礼。
皇甫宇轩问道:“夏姑娘的马车是什么样的?”
洪杰道:“青布马车,车窄马瘦,车马行租的最便宜的那种!”
皇甫宇轩笑了起来,车窄马瘦?很好啊,看来因着夏万清入狱,她已经捉襟见肘了。
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又收敛起来,毕竟虽然让夏文锦捉襟见肘的只能坐着又破又小的马车,可他也有损失,到底是少卿孙良才因为这件事被贬了,京畿卫副统领宋昶被罚了,这两个人可都是他花了时间和力气收拢来的。
他已经付出这么多,自然更要尽一切努力得到夏文锦!
皇甫宇轩上了车,立刻吩咐:“追!”
山路并不平稳,马车虽然有减震设置,也还有些晃荡,但皇甫宇轩并不在意,他的唇角甚至露出一些笑意来。
夏文锦已经与皇甫景宸闹翻,欺骗的事对女人来说应该是不可饶恕的,那接下来就是他的机会。
公羊璞玉要他退而求其次,他刚刚把皇甫景宸用计震出局,现在放手?开什么玩笑?
大不了就用公羊璞玉所说的,上策中策下策轮着来,他还不信拿不下一个女子!
他的马精良,马车也好,洪杰的车技也好,路上没人,马车也赶得飞快。原本以为不消一会儿就能赶上夏文锦,但是一直到了山脚,也没看见夏文锦那辆青布马车的影子。
皇甫宇轩脸色不悦,对洪杰道:“快些,再快些!”
洪杰打马如飞,终于,远远看见一辆青布马车拐进了城门,而这时他们离城门还有半里多路。
皇甫宇轩阴沉着脸,说好的车窄马瘦呢?瘦y马能跑那么快,破车不会跑散架?
后面有鬼在追着吗?她跑那么快!
不过,他很快又舒缓了脸色,吩咐道:“进城之后,先去买一坛上好的女儿红,然后直接去夏宅!”
跑得再快又怎么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皇甫宇轩马车进城,原本是准备去买女儿红的,但是在城门,被人拦住了。
拦住马的是一个小厮,他在马前抱拳行礼:“轩公子,老爷请您过府一叙!”
皇甫宇轩不太情愿,不过人都拦到了城门口了,他也没有拒绝,沉声道:“知道了!”吩咐洪杰:“去定远侯府!”
这个小施是定远侯府派过来的,虽然在皇甫宇轩心里,把夏文锦的心俘获很重要,但是外公定远侯和舅舅兵部侍郎的邀请,他可不能不去!
夏文锦回城之后直接去了燕醉轩,从燕醉轩出来又去了好几个地方,当然不是闲逛。
既然人在京城,生意自然得好好打理,皇甫宇轩自认为对夏文锦的事已经查得很清楚,可他却不会想到,这几个月里,京城新开的那一家云华商行,幕后的东家,就是夏文锦!
而且是夏文锦独资!
自从逃婚入江湖,夏文锦可一直没闲着,各处的生意都蒸蒸日上,京城除了景华商行,燕醉楼,还有好几处产业和生意,有些是和人合作,有些是自己独资。
几年时间达到这样的规模,简直可以说是神速,但是夏文锦并不满意。
毕竟是重生一辈子,占了不少先机,而且,按上辈子的轨迹,不久就是诸王齐集京城,朝局混乱,众王夺嫡,乌烟瘴气的时候了。
可她的财力还不足以让人忌惮,更别谈什么控制一国之命脉了!
哎,她觉得自己好穷,什么时候,能达到心中的预期呢?
在云华商行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商行虽然运行没有多久,不过前期有成熟的构思,用的人也精明能干,她又有之前就打通了的商道,所以,商行现在并不像有些新建商行一样还在摸索阶段,生意也已经铺陈开去。
这段时间,她在这里多花的也不仅只一些时间。
一切妥当,她松了口气,没有走正门,而是从侧面的一扇门里出来,拐入了一条巷道。
她隐隐感觉好像身后时常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虽然那些人盯不住,但既然是有心跟踪她的,还是小心一些,尽量避开人的目光。
在巷子里绕了一圈出来,没有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夏文锦便找了个地方去吃饭。
她找的是一家小店,店主夫妻在忙碌,小儿子在屋子里跳来跳去,窄小的店面,但夫妻二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和幸福,小儿子欢快活泼,看起来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夏文锦喜欢这样的氛围,看着这样的的画面,她有些失神,也许她最想要的,其实也是这样的简单和平淡,如果以后昊天寨平定安和,不会卷入朝政之中,她可以达成所愿吗?
正陷在自己的思绪中,门口忽然一暗,接着有脚步声走进来。
夏文锦以为是店里别的客人,并没有在意,更没有抬眼,直到那脚步声直直的走到她的面前,那阴影沉沉的罩在她的头顶。
夏文锦抬起头来,不禁一怔,她看见了谁?
面前那个人脸色憔悴,双眼中带着焦灼和欣喜,哑声道:“文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你能原谅我吗?”
夏文锦看着他眼里的红丝,下意识地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就是几天没休息了?”
皇甫景宸低哑地道:“我……睡不着,我担心再也找不到你!”
夏文锦看着少年满面的憔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了欺瞒身份,皇甫景宸并没有什么事瞒着她,两个人江湖行走,相扶相依,如果皇甫景宸不是皇孙,也许以后,她的愿望真的可以实现,像这小店夫妻一样,找一个地方,过平静安然的生活,可是,他是皇孙,还是诚王世子,这样的出身,注定不可能!
第621章 无法回答
夏文锦此时也是心乱如麻,叫她在这时候还保持冷静,她根本办不到。
可叫她当着皇甫景宸的面,此时说出绝情狠心的话,她也办不到。
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还是夏文锦先打破沉默:“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少年稍微有些窘然,又有一些喜悦,一些期待,他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明明是个敏锐聪慧,举重若轻,从容自若的少年,此时哪还有之前的潇洒从容,淡定自若?
那是因为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人,因着个人的情绪而喜而怒,而欢而笑!
夏文锦道:“一起吃点?”
皇甫景宸连连点头,那当然好了,他很乐意!
叫掌柜的小夫妻送上一副碗筷,又多叫了两个菜,在皇甫景宸端起碗来时,夏文锦语带微笑:“不管遇到什么事,也别让自己饿肚子啊!这些够吗?”
皇甫景宸点头,够够够!
菜好不好不要紧,饭够不够多也不要紧,能和文锦一起吃饭,那就够了。天知道这几天他找不到文锦,心里有多着急。
把爹娘送走之后,他几乎动用了整个诚王府的力量。
他心里很急切,如果文锦不肯原谅他,她一定会很快离开京城,以后天大地大,很可能要见一面也很艰难。
他不希望文锦带着对他欺骗的恼意离开,这样,她以后更不会见他了。
所以,得知文锦在这里,他立刻就过来了。
现在文锦的态度,让他心中升出希望来。
她是原谅他了吗?
他先给夏文锦夹了满满一碗菜,道:“你也吃!”然后端碗扒饭。
一口饭下肚,他才恍惚想起,那天文锦气怒离开之后,他好像还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
被夏司尘拉去酒楼里,酒倒是喝了不少。
此时,能正经吃饭,而且,还是在文锦面前,饭菜也就觉得分外香了。
夏文锦看着面前堆成小山一样的菜,并没有动,她只是看着面前少年快速却又不失好看的吃饭动作。
看着少年即使不说话,也能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清贵气质。
看着少年一举一动中的稳重和大气。
看着少年清俊的眉眼,和举手投足中的优雅,光风霁月?龙章凤姿?
最初的最初,她就看出他的出生不会平凡,结果,竟然是这样的不平凡!
这就是皇室子弟骨子里面的清贵吗?
这就是皇室血脉的与众不同吗?
皇甫景宸很快就发现夏文锦并没有吃,他也放下碗筷:“文锦,你怎么不吃?”
夏文锦道:“我不饿,你先吃,吃完后我有话跟你说!”
皇甫景宸立刻紧张地道:“文锦,你要跟我说什么?只要不是不理我,只要不是永不原谅,你说什么都可以!”
夏文锦在少年的紧张之中到嘴边的话一时有些凝滞,她是气皇甫景宸隐瞒身份,让她不知不觉地动了心,陷了进去。
如果一早知道皇甫景宸的身份,她会更理智,会远离,可那样真的就不会动心吗?除非不曾相见吧?
因此,她心情一直复杂,连她自己也理不清。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正色道:“你还记得莫清风吗?”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和文锦在江湖中的日子,每一天他都记得,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又怎么会不记得?
夏文锦道:“前些天,我又看见他了。他是当年菩提寺虚云祖师传下来的《观星之法》的正统传人。你还记得当初他给我们断的命吗?”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
夏文锦顿了顿,才道:“莫清风说了,当时给你测的卦,是九死一生卦,要历九死之后,才会有一线生机。你在江湖多次遭遇性命之危,应该都是应卦了。他说要想解有两个办法!”
皇甫景宸心中欣喜,文锦这么说,是在关心他的生死了。
其实九死一生也好,十死无生也好,他此时并不在意,他只是在意,文锦有没有原谅他,文锦的心里有没有他!
文锦肯跟他说话,而且听这口气,似乎是文锦去为他的事询了莫清风?这让他心里更是涌上一层喜悦,他问道:“什么办法?”
夏文锦道:“一个是福养法,寻一个阳命女子,与你成亲!以命养命!另一个是毒攻法,寻一个衰命女子,与你成亲!以毒攻毒!”
“所以……”皇甫景宸心中涌起不太好的预感。
夏文锦缓缓地道:“莫清风说,我既非阳命女子,也非衰命女子!所以,以后,不要在我这里浪费你的时间!”
少女的声音轻且清,但字字句句无比清晰,然而,这几句话,却像冰棱一样,几乎将皇甫景宸的心都冻结起来,他神色僵硬,喜悦也僵住,涩声道:“我不信这些!我不会找什么阳命女子,也不会找什么衰命女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文锦!”
夏文锦抬起眼来,眼底一片晦涩,意味不明,她提醒:“这两年就是你的应劫之时,九死一生啊,但你不是猫,没有九条命,任何一次死亡的危机,可能就夺走了你的命!”
要不然,上辈子,怎么没有你,那就是因为你没有冲过这九死一生劫!
皇甫景宸仍然摇头,一边摇头一边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该为了苟活着,随便找一个女子成亲,哪怕那个女子不是我喜欢的人?”
夏文锦:“……”
她被质问得无法回答。
没错,如果为了活命,就要和一个不喜欢的人成亲,那和她上辈子有什么区别?
不,比她上辈子更加不堪吧?
毕竟,上辈子的她,迷于皇甫宇轩的盛世美颜,一片花痴地被他傻傻利用,榨干所有的利用价值之后,再一脚踢开。
就像这辈子,爹爹以为是为了她好,怕她短命,逼着她嫁给皇甫宇轩一样。
爹爹也是怕她短命,才不顾她的意愿!
所以,她虽然把莫清风的话转告了,但是叫她肯定回答,她说不出口。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哪怕是不希望对方有事,但这个选择权,应该在皇甫景宸自己的身上!
第622章 这是你所愿吗
皇甫景宸看到夏文锦躲闪的目光,他眼里有一抹痛色,哑声道:“文锦,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夏文锦突然发现吐字很艰难,她在皇甫景宸灼灼的目光中,避开视线,狼狈地道:“我只是……不希望你有事!”
皇甫景宸心中一软,文锦还是关心他的,只是这份关心,让他啼笑皆非。他很快想到一个关键,文锦似乎并没有提他隐瞒身份的事,这表示,她已经原谅他了吗?
他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灿烂,温煦,喜悦,他柔声道:“文锦,你不怪我了?你肯原谅我了?”
夏文锦:“……”
她觉得自己的心绪混乱之极。
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
从始至终,她的生气,她的懊恼,她的愤怒,都只不过是因为她动心的那个人的身份让她慌乱,让她逃避,让她恐慌,让她无措而已。
她是恼自己的动心,恼自己对不该动心的人动了心!
说起来,也许是更不能原谅自己多一些。
她想要保护昊天寨远离皇权,一个皇甫宇轩没有摆脱,现在又多了一个诚王世子,让她觉得心绪乱如麻而已!
她低垂眼睑,眼底里一片深深的无力和无奈:“你也没有错,从始至终,我怪的只有我自己!”
“不要这么说文锦,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为难了。如果我不隐瞒身份,也许你早早的就离我而去,这才是我最担心的,这也是我久久不敢对你坦诚身份的原因。”皇甫景宸伸出手,盖在夏文锦放在桌面的手上,声音温柔。
然而,他的手才触到夏文锦的,夏文锦就像触电似的立刻把自己的手收回了,她神色有些仓惶狼狈,道:“黄……皇甫景宸,莫清风的话,你不要不当一回事,生命于谁都只有一次。何况,你也没有试过,也许那个阳命女子,或者衰命女子,你并不讨厌……”
说到后来,她也说不下去了,声音越来越低。
皇甫景宸指间的温腻似乎还在,佳人却敬而远之,他的心里一片空落落的,他抬起眼,看着夏文锦,声音里有一抹受伤:“你就这么希望我和别人在一起?”
夏文锦避开目光,淡淡地道:“不是我希望不希望,而是你需要!”
“我不需要!”皇甫景宸正色道:“我不会去找什么阳命女子,也不会去找什么衰命女子。如果一个人为了活命,连自己的感情都可以出卖,那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夏文锦烦乱地道:“你……不要这么说,我……不想你有事!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
她站起身,似乎想要仓惶而逃。
皇甫景宸快她一步,一伸手,就将人捞过来,微微用力一扯,将人拥进怀里,他坚定地道:“文锦,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他故作轻松地道:“当时莫清风给我们断命,不是说我们都是早夭之命吗?既然如此,就让我们相依为命,度过在人间不长的岁月,不好吗?为什么要为了延长生命,去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
夏文锦刚才一时心乱,等反应过来之时,人已经跌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这个怀抱里散发着让人留连的气息,那样的暖和,那样的安心,可是夏文锦知道,她不能沉迷,她没有资格沉迷。
她挣开他的怀抱,眼神之中有隐忍的痛与逃避,她摇着头,声音低沉而不近人情:“不,和你在一起,才是最违背我心意的事!”
一切都乱了,面对生意场,她思维清晰,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凭着冷静的头脑,敏锐的感觉,在几年的时间里,从初入江湖身无分文的人,到现在生意遍布各处,在京城亦有隐秘身家。
可是,面对感情,她却觉得这样力不从心。
这话一出口,对皇甫景宸来说,却有如一柄利刃,直直地捅进他的心里去,把他刺得痛彻心扉,他脸色一白,难以置信地道:“文锦,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夏文锦余光扫过那对店家夫妻,还有蹦跳着的那个孩子,她眼里一片痛楚和悲切,硬下心肠道:“对,我是这样想的!愿意与不愿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与皇室子孙有任何瓜葛,你的出生已经注定我高攀不起,既然如此,不如一别两宽,何必徒增烦恼?”
皇甫景宸看到少女眼角盈然的泪滴,还有她眼中铺天盖地的哀楚,那份哀楚之中,甚至带着苍凉和绝望,无边无际的苍凉和绝望,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难以忽视,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引起感同身受的悲伤。
这样的眼神让皇甫景宸心中震惊不已,那种欲言又止,那种纠结为难,明明白白的,却又不可触摸。
皇甫景宸上前一步,道:“文锦,你心中到底有什么为难?你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
夏文锦摇头:“没有为难,这只是我的选择,你不要再说了!”他说的越多,会让她更加不舍,会让她更加心乱如麻!
犹记得上辈子临死之前,面对着熊熊烈火,面对着已经化为一片火海的宫殿,面对着已经舔上她肌肤的火焰,想到昊天寨众人的悲惨结局,想到她这惨淡的一生,她立下的誓言:“若有来生,只愿尽一切努力,护昊天寨父兄叔伯安然,远离皇室纷争,让他们得享天年!”
也许是因为这份心愿太过强烈,她才有再活一次的机会!
如果她再一次把父兄叔伯卷入皇室纷争,她有什么脸活着?
所以这一辈子,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谈爱?
她江湖行走,一步一步的组建自己的势力,扩充自己的商业,原本是没有背离自己的初衷的,如果皇甫景宸不是皇孙,她甚至还能在不背离初衷的情形下,达到自己的小小心愿!
人到底是不能太贪心啊!
夏文锦咬着自己的唇,用疼痛提醒自己清醒。
清醒地说出最残忍的话!
第623章 不仅仅是
夏文锦压下心中所有的情绪,小脸绷紧,透着一份决绝:“就此别过,以后别再见了!”
皇甫景宸伸出手,但是夏文锦避开了,他哑声道:“文锦,你既然不再生我气,为什么要在意我的身份?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还是我,还是你认识的黄铮!”
夏文锦抬起眼,眼里有些让人看不透的光,像是挣扎,又像是被刺到,她缓缓地,却又尖锐地道:“你是黄铮,可惜,你不仅仅是黄铮!”
“文锦……”少年的声音里透着焦急和愧疚。
夏文锦已经面无表情地道:“这两年里,你好生活着,也不枉我们朋友一场!莫清风说过了,度过这两年,以后你便再不会有生命之虞!我虽不是命衰之人,但也是不祥之人,此后,我不会再见你!”
昊天寨所有人的安然,才是她最大的心愿,而她的感情与之相比,不值一提!
她转身就走,眼里的决绝和转身的干脆将皇甫景宸心中的不舍硬生生的斩断,他不是不能阻止她,但是,她会生气的吧?
不过是纠结的片刻,再抬眼时,眼前哪里还有少女的身影?
皇甫景宸追出门外,又和那次燕醉轩一样,他已经看不到人了。
怏怏地回来,他拿出钱袋准备付账,负责收钱的老板娘轻轻一笑,道:“公子,那位姑娘早就付过了!”
两人的话想必他们也听到了,那老板娘还道:“公子,两个人之间闹点小别扭是很正常的,你别放在心上!”
那老板也凑过来,憨厚地笑道:“对对对,好好哄哄就好了,姑娘家家的,都爱听暖心窝子的话,有什么小别扭,记得多道歉,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四次。”
老板娘道:“我看得出来,那姑娘心里也是有你的,公子你要加把劲!”
老板又道:“对对对,咱们身为男子,本来就应该更能包容一些,就算小姑娘闹了点脾气,咱们也不能计较!”
他们离得远,也不敢真去听客人的隐私,只是看着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他们自己小日子过得幸福,看见皇甫景宸垂头丧气的脸,便立刻善意地劝解起来。
皇甫景宸苦笑一声,他和文锦之间的问题,并不仅仅只是闹了些小别扭,如果文锦解不开心结,无论他怎么道歉都没有用!
不过,小夫妻的善意,他还是能感受到,他冲他们笑了笑,道:“多谢两位!”
等皇甫景宸离开,夫妻两个对视一眼,男的道:“那公子长得真俊啊!”
女的道:“那姑娘长得真漂亮,他们真是太般配了!”
夏宅。
想到明天就是两个老兄弟出狱的日子,夏万清做了一番准备,他要亲自去接他们。
到了傍晚,连续几天没有回家的女儿和儿子竟然齐刷刷的回来了。
对夏司尘夏万清没什么反应,这个儿子从小就狂野,三天两头不着家,但夏文锦不一样,小的时候乖巧聪明,长大了也体贴孝顺。
他高兴地道:“锦儿,这些天你去哪里了?你不是说有事要和爹商量吗?”
被忽略的很彻底的夏司尘翻了个白眼,道:“不仅是文锦有事要商量,我也有好吧!”
“一边儿去,有你什么事?”夏万清把儿子拨拉开,道:“锦儿,爹前天在珍宝阁看见这个特别漂亮,就给你买回来了,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他说着,献宝一般地拿出一支珠钗,递过来给夏文锦。
夏文锦只是看了一眼,就轻轻叹了口气,道:“爹,这珠钗一看就知道是特别定制的,爹,你大概不知道,珍宝阁定制的东西都会有特殊的印记。而定制的东西是不外售的。所以爹爹,这是皇甫宇轩叫你给我的吗?”
夏万清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神色颇有些尴尬,嘿嘿笑了一声,才道:“我是看这珠钗也的确漂亮,很配你!”
夏文锦碰也没有碰那枝珠钗一眼,看着夏万清尴尬的样子,她也无法说出责备的话,只是叹气道:“爹爹,不论是以昊天寨的财力,还是以我自己的财力,这珠钗我们都买得起,不需要别人送!你把它还给还给皇甫宇轩吧,我是不会收的!”
夏司尘在一边难以置信地道:“爹爹,我说你怎么还没死心呐?文锦有多嫌弃那个皇甫宇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敢去收他的东西?就算这珠钗很贵重,贵重到我们买不起,你也不能要啊!”
夏万清的手伸出也不是,缩回也不是,原本很尴尬,不过夏司尘的话一出口,他立刻就眼睛一瞪,恼羞成怒地道:“这是珠钗的事吗?这是人家轩公子的一片心意!你老爹我是为了财物吗?你忘了那个瞎子算过的命?你不想你妹妹好好的活着了?”
夏文锦无语望天,道:“爹爹,你知道从昊天寨逃下山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我去找那个瞎子,想知道所谓的天作之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那个瞎子被人杀了!”
夏万清一怔,道:“这能说明什么?”
夏文锦道:“爹爹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个瞎子会说谎?所以事后你也没有去查那个瞎子对吗?可惜他骗了你,他只是按照别人的意思说了你爱听的话!”
夏万清一听,先是怔了怔,接着连连摇头:“不对,不对,文锦你这是阴谋论了吧?那个瞎子专门在镇上给人算命,算了几十年的命了,小有名气。再说我拿那些人的八字去给瞎子测的时候,都是让不同的兄弟去的,他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再说,他骗我们有什么好处?”
夏文锦道:“当然有好处,他是收了别人的钱,故意对你说这番话,之后他也被人杀人灭口!你以为那瞎子不知道你的身份,他没有骗你的必要。可他只要知道一个目的,不管你是让多少兄弟分开去的,也没有用!”
“你说,他是被谁收买的?”夏万清疑惑之中,还是不信任居多!
第624章 谋事在人
夏文锦道:“这不是很明显吗?最后你最相信谁?”
“你是说轩公子?”夏万清再次摇头:“不,不可能,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做?他是一个皇孙,而咱们是江湖人。如果不是缘份,不是八字相合,他怎么会从京城到锦州,这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他想到什么,立刻道:“文锦,就算抛开这个瞎子所说,可你之前的处境,和你年幼时候的那个预言一样。与瞎子没有关系!”
他不是不怀疑瞎子,也不是轻信,而是瞎子的话恰好与当年那白须老者的预言不谋而合,而当时皇甫宇轩上山,夏文锦又恰好醒来。
这两个巧合,才是让他深信不疑的原因。
夏司尘道:“这不是明摆的吗?老爹你不行啊,你都几十年的老江湖了,还被个毛头小子耍的团团转,多丢脸啊!”
夏万清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去去去,你知道什么?就算瞎子被人收买,但这也只能说明一点,一切就是天意,哪有什么算计不算计?就算是算计又怎么样?你别忘了,你妹妹的命格!”
夏文锦无奈地道:“爹爹,你不是去过菩提寺,见过空禅大师了吗?你不是从空禅大师那里知道,我的劫已经解了吗?”
要她再说多少次?
每次都重新绕回。
绕不过去的命格!
绕不过去的劫数!
她知道爹爹是关心她,怕她少年早夭,但是,这样的关心,她已经不胜其重了!
要知道,如果她真的将孝顺发挥到极至,听从爹爹的,那她这辈子重生的意义在哪里?昊天寨的叔伯们还是会做皇甫宇轩的踏脚石,还是会惨死!
夏万清道:“不过是解了一劫,你还有二十四岁之劫!”他不好意思的又解释:“轩公子于我们有恩,另外,我也是看轩公子一片真诚,对文锦痴心一片……”
夏文锦皱眉,道:“爹爹,看来你到现在,还不愿意相信你和二叔三叔入狱,都是因为皇甫宇轩在背后搞鬼!”
夏万清不悦地道:“文锦,就算你不想嫁,你不能在背后这样诋毁,除非你有证据!”
夏文锦:“……”
皇甫宇轩奸得很,明明有八成确定,但是,对方善后收尾都做得好,要是她能找到证据,早就拿出来了。
这事好像又绕到了一个原点。
夏文锦不想再解释了,前天她还去大牢里看过华元明辜鸿信,两人吃着皇甫宇轩送去的饭菜,喝着皇甫宇轩送去的酒,听说因为皇甫宇轩打了招呼,所以他们的牢狱日子过得还很惬意。
夏文锦便明白,这皇甫宇轩借着皇孙的身份便利,大肆收买人心,还做得很成功。
不过,夏万清也算是明白,现在当着儿子女儿的面提皇甫宇轩有多不讨喜。既然他们暂时不让提,那就先不提吧。
夏万清道:“你华二叔辜三叔自从入仕之后,一直住在行辕值房里,我想把他们接到宅子里住!”
夏文锦没什么意见,道:“两位叔叔在狱里受了不少苦,接他们过来好生安顿,是应该的。这个爹爹你做主,要是人手不够,我再叫人买几个使唤下人送过来。”
夏万清摆手:“那倒不用,有寨子里的兄弟在,外人多了麻烦。”
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后,最后决定再请个厨子,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其实住到这个宅子里夏文锦是很乐意的,只不过,她还是希望只是暂时的,如果爹和华二叔辜三叔不走,皇甫宇轩的主意还是在他们身上打来打去,只有千日做贼,哪里有千日防贼的?
夏文锦看看自己,现在她已经十六岁了,可是落在爹爹他们眼里,还是小孩子,连夏司尘的话他们都只是一笑而过,何况自己?
夏万清出去后,夏司尘冲夏文锦挤挤眼睛:“话说那个黄铮,你晾他几天得了,可别继续晾着了。那兄弟不错,你再晾着可就飞了!”
夏文锦很是无奈,道:“飞就飞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咱们江湖人,还是少与朝廷中人搅在一起的好。”
空禅说随缘,她宁愿理解为但尽人事,各听天命!
也就是俗话所说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夏司尘不以为然地道:“搅在一起又怎么样?咱们看的是人,又不是身份,要不然,同样的出身,为什么我就看皇甫宇轩不顺眼?”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夏文锦抬眼,看着自家哥哥,青年眉目俊朗,笑意充满了阳光,但整个人的神态却又带着几分惫懒,几分玩世不恭,可是她的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上辈子,乾州安武城下,他为了救她和皇甫宇轩,被庄王手下的江湖高手围攻致死,被曝尸城头,示众三日。
当时,她身受重伤,哭着恳求皇甫宇轩将尸身抢下来,皇甫宇轩手下明明有人,不仅只濮阳戟,还有暗藏的江湖高手,但是,他根本不会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浪费他一丁点兵力。
那个为了妹妹千里奔袭来救的人,含恨而终,死无葬身之地。
岂止他?父亲,各位叔叔,全都死于皇权更替之中,全部为了皇甫宇轩的大业而死,没有一人得到善终。
还有多久?两年?三年?
就到了那人间地狱般的时候,她怎么忍让他再因为她,让各位叔伯再因为她,重蹈上辈子的惨烈命运?
虽然她也想过,从华二叔辜三叔入仕后的态度来看,也许他们自己本身也想封妻荫子,光耀门庭,抛开江湖人的外衣,为儿孙谋一个好的出路。
这点夏文锦并不反对,不过,那不应该是在皇甫宇轩的阴谋之下,不应该是在皇甫宇轩的一应安排之下!
明天,要跟两位叔叔好好谈谈。
夏司尘不以为然地道:“其实这世上的事,就是那么简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咱们江湖人为什么要快意恩仇?无非是不想受那些闲气,不想遇到什么事情瞻前顾后。文锦,你年纪不大,心思却太重了!”
第625章 架子大了
夏文锦一怔,心思太重?她的心思重了吗?
夏司尘又道:“我很怀疑,你在江湖之中到底遭遇了什么?一个人的变化怎么可能这么大?”
夏文锦悚然一惊。
她当然明白,十六岁的她,操的是二十四岁的心。
她的心沧桑,成熟,考虑问题也不像十五六岁时那样幼稚。当初爹爹在江湖中第一次见她,不就怀疑过她吗?
夏司尘倒是没有怀疑,他只是刮刮她的鼻尖,笑道:“行了行了,别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了。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硬生生的操着比老太婆还多的心,你也不怕未老先衰!”
夏文锦:“……”
不过她还是能感觉到夏司尘的关切。
事情真会有哥哥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她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发展,知道朝堂上会因为皇帝生病,没立太子而变成一团乱局,知道诸王会各凭本事,在京城搅风搅雨,排除异己,知道未来的几年里,死于党争的官员,比以往十年二十年还多……
是的,她知道,她知道许多阴谋,知道许多算计,知道每个人都不无辜……
知道哪些人会死,知道哪些人无辜卷入……
可是那又怎么样?
她什么都不能说。
所以,她劝爹爹离开,劝叔叔不要恋栈权位,但是却那么苍白无力。
当天晚上,皇甫景宸也来了。
他觉得那小夫妻说的没错,隐瞒身份是他的不对,文锦要是不原谅他,他就继续道歉,一次不行两次!
而且,他知道明天就是华元明辜鸿信出狱的日子,他想看看有什么他可以帮忙的。
他想的很实在,嘴头的甜言蜜语他不是不会,但是那有什么意义?他是真的想搭把手,至少,抚平夏文锦眉间的忧愁。
夏文锦眼神中的纠结他都看在眼里,更是愧疚之极。
如果不是他,也许,文锦不会这么烦恼吧?
到了夏宅门口,他递上拜帖,请门房代为通报。
捧着礼物的江宁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他有点想不明白,自家公子和夏姑娘在江湖中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如今到了京城,怎么都架子大了起来?
好在门房通报之后,很快就转回来了,夏万清在家里,门房将帖子递去的,当然是夏万清的手中,夏万清叫门房直接把人打发走,不用让他进来了。
夏文锦和皇甫景宸的事,夏万清也知道了。
这个欺骗锦儿让锦儿烦恼的小子,现在放他进来,岂不是让锦儿更加烦恼?他就做这个恶人!
门房自是照办。
不过,正好碰见准备出门的夏司尘,夏司尘见门房行色匆匆的,手里还拿着一张名帖,便问道:“谁来了?我看看!”
他家老爹可是出了名的好客,这接了名帖没什么反应,自是不准备见。老爹不想见的人,他当然得关心关心。
看到名帖上的名字,夏司尘挑了挑眉,道:“寨主怎么说?”
门房道:“寨主说不见!把人打发走!”
夏司尘笑道:“你送错地方了,他是来找我的,你送去给寨主,寨主又不认识他,能见才怪了。行了,交给我吧!”
嗯,就算不是找他的,他先去见人,这么说也不算骗人。
门房一听是自己送错了,还担心少寨主生气,见夏司尘笑嘻嘻的样子,也松了口气,挠头道:“少寨主别见怪,我也不认识字……”
夏司尘拍拍他的肩:“我知道我知道,没事没事,自家兄弟,有什么好见怪的。你去忙吧!”
把门房打发走,夏司尘自己去了门口。
门外,皇甫景宸老老实实地等着,看见夏司尘,不禁眼前一亮。他自然知道夏司尘对他印象不坏,两人不打不相识,也算是朋友了。
夏司尘晃到门外,笑道:“你是来找文锦的吧?”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道:“司尘兄,还请行个方便!”
夏司尘目光扫过,亮晶晶的眸子里带着笑,道:“这个方便我可行不了,我爹是个守信的人,一时半会不会对你改变态度。文锦这边,你骗她在先,她现在生你气,不见你,我要是行了方便,以后我这哥就别想做了!”
皇甫景宸听了,急忙拱手作了一揖,恳切地道:“司尘兄,请帮我在文锦面前美言几句!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帮帮我吧!”
夏司尘倒是对皇甫景宸多看了两眼,他能把态度放到这么低,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也是难得,他轻轻摇摇头,道:“这事我说了不算,该美言的,我也没少为你美言。但我也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我们是江湖人,你是皇孙,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若劝了文锦抛开一切,遵从本心,可江湖人和皇室子弟又怎么可能真的毫无隔阂?”
皇甫景宸急忙道:“我也是江湖人,司尘兄,我就是江湖人啊。抛开我爹这边的身份,我娘就是地地道道的江湖人,而且我也行走江湖,我更喜欢江湖中自由自在的日子。如果文锦不喜欢我的身份,我也可以只做一个江湖人的。”
世子之位,可以由灏宸来担任!
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夏司尘拍拍他的肩,道:“你跟我说这些没有用,我估计现在你也进不了这宅子,这样吧,绝味名厨翠竹雅间,是我订好的位置,我把文锦叫过去,你们自己谈!”
“多谢,多谢司尘兄!”皇甫景宸一揖几乎到地。
夏司尘摆了摆手,道:“你先去!”
江宁立刻上前,把礼盒递出,道:“我家公子给夏姑娘的!”
夏司尘笑道:“傻呀,带去雅间自己给!”
他潇洒地转身,又回去了。
院子里,夏文锦站在一株树下,微微仰头,也不知道是在看树叶,还是在想心事。
夏司尘脚步轻快地走过去,道:“文锦,干什么闷闷不乐的?这天气不够好吗?还是日子不够美?”
夏文锦习惯了夏司尘的信口胡说,也没回头,道:“我没有闷闷不乐,我只是在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活着?”
第626章 自嘲
夏文锦这话一出口的,把夏司尘吓了一跳,他几步上前,蹿到夏文锦的面前,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见她神色平静,才松了口气。
他作势拍着胸口压惊,道:“文锦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还说没有胡思乱想,这话说得,让你老哥我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夏文锦轻嘁一声,这个三岁就敢去昊然山后山抓蛇,四岁把野猪当马骑,胆子大得把天都能包了的人,还能吓着?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不大对劲。
这种伤春悲秋的话,实在是不宜说。
刚才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生了这样的感慨。
就算别人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她却很清楚她这一辈子活着的意义。
她问道:“你不是说要跟朋友出去喝酒?怎么又回来了?”
夏司尘一脸严肃地道:“我做了个梦,今天不是黄道吉日,我不宜外出,所以走到门口我就回来了。只是可惜了,我订好的雅间!”
夏文锦:“……”
这谎扯得,真是一点不走心。
她忍不住戳穿:“你是做了个白日梦吧?不想出去就直说!”
夏司尘的严肃脸顿时垮了,瞬间换了一脸忧伤:“唉,被你看穿了。文锦,哥愁啊!”
“发生了什么事?”
“倒也没发生什么事!”夏司尘纠结地道:“你也知道,你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在江湖上,那也是有名的玉面俏郎君,身后跟上三四个仰慕我才华和武功的红颜红粉,也是很正常的。但你哥我高风亮节,洁身自好,肯定是不能接受啊!我订下的雅间被她们打听到了,所以哥不能去了。可那雅间哥好难得才订到的,要不文锦你替哥去了!”
夏文锦摇头,好笑道:“你自己惹的风流债,自己还去!”
夏司尘一脸苦相地道:“文锦,咱们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这世上最亲的人,你就忍心见你哥哥这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陷进红粉温柔乡吗?再说,哥也不是让你去替哥去挡桃花,只要是你出现在那里,她们就会以为信息有误,知难而退的。”
夏文锦看着夏司尘搞怪的样子,她当然知道这都是他随口胡编的话。
这个哥,平时不靠谱,性子跳脱,戏精得很。
不过,她心中也很温暖,因为她知道,夏司尘这么卖力地演,无非是想要她开心一些,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
甚至,想要她出去走走,不要再闷在家里不痛快了。
夏文锦道:“要不咱们一起去吃顿好的,我请!”
“那就不用了!”夏司尘叹气:“明天华二叔辜三叔出来,那肯定是不醉不归的一天,我得留着肚子,不然,准被他们灌趴下!”
夏文锦失笑,寨子里的兄弟叔伯们开心的事交与酒,不开心的事也交与酒,明天的确会是一顿好喝。
这也是今天她又添了个厨子的原因。
明天就不去酒楼了,让他们老兄弟几个在家里喝好酒,吃好菜,她来安排!
夏司尘眼巴巴地道:“你去不去?绝味名厨的烤肉可好吃了,就当去放松一下也好,是不是?”
“行吧!”夏文锦点了点头,绝味名厨,多么熟悉的名字,上辈子,她还是师从绝味名厨的幕后大老板,才能做得一手好菜。
只是想一想,心中又生出几分自嘲来。
上辈子她学得那么多,医毒厨商,琴棋书画,兵法计谋,行军打仗……为的,不过是让那个人赞赏一笑,让那个人感受到她的一片心意。
可一片心意喂了狗。
他的回报,是一杯毒酒,一场大火!
见夏文锦终于松口,愿意去了,夏司尘很得意,还特别叮嘱:“别忘了到时候给我带一份回来啊!”
夏文锦:“……”
既然想吃,一起去呗!
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不过,她也没多想。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不会害她,大概就是老爹和老哥了!
绝味名厨皇甫景宸不是第一次来,他和夏司尘在这里喝过酒,不过,这翠竹雅间他是第一次进。
那雅间在二楼右边靠窗的位置,视野极好,他报了夏司尘的名字,小二就把他领了过来。
皇甫景宸心中又激动又忐忑。
离上次小饭店里和文锦见过,已经三天了,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多少次想去找文锦,又担心惹她厌烦。
不过,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夏文锦,他心里又很开心。
有小二过来问他要吃点什么,得知还有人没来,了然地一笑,还为他送上一壶沏好的香茗。
外面烤肉的香气若有若无,但分外好闻,勾人食欲。
皇甫景宸心中有事,倒也不觉得饿。
他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与其说是品茶,不如说是在平复自己激动的心。
一杯茶喝完了,等的人还没到。
两杯茶喝完了。
一壶茶也喝完了。
他等的人仍然没有到。
皇甫景宸神色由刚开始的激动期待慢慢变得沮丧。
是不是文锦不肯来?
她知道夏司尘是要给他们两个制造见面机会,所以拒绝了?
她不想见他?
心里胡思乱想着,等小二进来时,他忙道:“如果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这么高……进来时,你告诉我一声。”他把夏文锦的面貌描述了一通。
没想到小二一听就笑了,道:“你说的是夏姑娘吧?”
皇甫景宸怔道:“你们认识夏姑娘?”
小二笑道:“原本是不认识的,不过,夏姑娘进来之后,碰见了四老板,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后,四老板就高兴地带着夏姑娘去了贵客室!”
他也是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听到四老板叫那位姑娘夏姑娘,才知道她姓夏的。
到了这边,皇甫景宸把人描述得这么详细,他当然立马就想到是谁了。
原来是遇到了熟人被耽搁了?
皇甫景宸心里先是有些酸溜溜的,但是很快又释然,夏司尘肯定不会告诉她自己在这个雅间里,她又不知道自己在,遇见熟人,当然不会考虑到他。
那他们熟人之间寒暄完了,文锦应该会来这边的吧?
第627章 四姐姐
等一会儿没什么,皇甫景宸一点也不在意等待。
不过,在小二离去的时候,他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们四老板……”
不知道是他的表现太过明显,还是小二太善于察言观色,他这句话才说了一半,小二就了然的笑道:“女的,我们四老板是位姑娘!”
皇甫景宸:“……”
他要问的是这个吗?
这个小二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嗯,没想到这绝味名厨的四老板竟是个女子。
只要知道夏文锦已经在这里了,皇甫景宸整个人的心都定了下来。他会继续等的。
夏文锦答应了夏司尘之后,想着的确该来绝味名厨一趟了,一路便没有耽搁。
不过,到了之后,她想起哥哥说的订了雅间,却忘记问雅间名字了。
正想找个小二问问,就见二楼楼梯上,一个二十岁左右,云鬓高拥,蛾眉淡扫的女子缓步下来。
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她忍不住就脱口而出:“四姐姐!”
那女子微微一怔,她便是这绝味名厨的四老板。
绝味名厨老板是师兄妹四人,他们师从同一个师父。
但是除了店里的人,极少有人能认识他们的四老板。
毕竟,这位穆紫瑜极少出现在绝味名厨,就算出现,也不会到前面来。
可她没料到,今年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就被人认出来了,而且,对方叫她什么?不是穆姐,不是瑜姐,而是四姐姐?
她只在师门是排行第四!
这是攀的什么交情?
她不悦的目光看过去,见到面前是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眉目如画,白瓷一般的脸上,是久别重逢般的欣喜。
这让穆紫瑜心中打鼓,难不成真是熟人?这么漂亮如画一般的熟人,她给忘了?
可是她确实不是忘了,而是不认识,甚至从没见过!
不然,这么一张辨识度这么明晰的脸,她不可能见过了会忘记!
见到穆紫瑜一头雾水的眼神,夏文锦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高兴之下把前世今生给搅浑了。
现在的穆紫瑜可不认识她。
她立刻大大方方地笑道:“四姐姐,我叫夏文锦,可否借一步说话?”
穆紫瑜性子有些清冷,不过,面对一个含笑的小姑娘,还有她清澈如泉的目光,倒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夏文锦立刻高兴地上前去,极低声地道:“袪疤的药我已经弄到了,一会儿拿给穆姐姐!”
穆紫瑜眼底一暗,抹过一抹深沉的冷意。
她打量一眼四周,这是她自家的生意,几位师兄们的心血,这里可不能打架。
于是,她道:“咱们去贵客室说话!”
避开人群,她倒要看看这小姑娘到底有什么目的!
要知道,她想要袪疤药的事,连三位师兄都不知道,不,连师父都不知道。
这是她的秘密,独属于她一个人。
京城里追在她身后,想要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不少,其中不乏优秀之人,但是她一律拒绝。
在别人眼里是一派高冷,雪般傲然。
其实不是。
不过是她内心深深的自卑。
因为在她胸前,左肩下到肚脐处,有一条疤痕,丑陋恐怖,她自己看着,都嫌恶不已,她守着这个秘密,悄悄地寻找各种可以除疤的药,可那是她小时候被烫伤的,烫伤的地方还有一些没有清理干净的物质,随着她年龄的增长深入肉中,难以除掉。
这也是她二十岁了,还待字闺中,不想嫁人的原因之一。
可这小姑娘第一句话,就直接把她的秘密戳穿了。
绝味名厨是酒楼,以经营烤肉为主,但是,这四位老板的师父,可不是一个厨子。
这不过是他其中的一项技艺而已。
偏偏他大徒弟兴趣高,不但认真学了,还连同师兄妹四人在京城里打起了招牌。
所以,这师兄妹四人,会的也不仅仅是厨艺!
所以,他们不仅有闻绝味名厨美名而来的顾客,他们也有仇家!
因此,当夏文锦一口说破她的秘密的时候,穆紫瑜的心里是震惊且警惕,愤怒且满透着杀机的。
穆紫瑜唇角微微勾起,如果这个小姑娘真是仇家派来的,很好,她就亲手毁掉这幅画!
她的表情夏文锦尽收眼底,她心里轻轻地笑了一声。
四姐还和以前一样,傲娇高冷,其实人最热情了。
她装着没看见,随着穆紫瑜走进贵客厅。
这贵客厅平时是招待贵客临时小憩的地方,或者,用来给四兄妹和人谈生意用。
布置雅致,地方清静。
远离前面大堂和雅间。
这里发生点什么,不会有人知道。
穆紫瑜等夏文锦一进门,便将门关上了,脸色没了下来,淡淡地道:“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夏文锦眨了眨眼睛,道:“我没有什么目的呀,我说过,我是来送药的!”
“你……你送什么药?谁需要你的什么药?”穆紫瑜皱眉,眼里的杀机不减,看着夏文锦的目光,似乎一把刀,把她刮了一层又一层,似乎想刮去皮肉看到她心里真正是怎么想的。
夏文锦淡然自若,走到一边坐下,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轻轻放在桌上,道:“这是我准备的,不管多久的疤,不管多顽固的疤,都有去死肌重新生长的效用。如果去不掉疤,随便你怎么处置!当然,如果你怕是毒药,也可以不用试,就当我没来过!”
穆紫瑜在她的开门见山里冷笑了:“你叫夏文锦?你到底从哪里来?有什么目的?别顾左右而言其他!”
夏文锦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她也没打算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直愣愣地给四姐药。
毕竟,师兄妹四人很是警惕,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她现在身份不明,又直接将四姐最不愿意别人知道的隐秘给戳破了,四姐不怀疑她才怪。
她不禁暗暗叹息,看来自己还是沉不住气,看见上辈子对自己好的人,顿时就没能控制住喜悦。
她想了想,手伸进袖中,然后拿出一柄匕首来。
穆紫瑜更是冷笑了,她揶揄地冷笑:“图穷匕首现了吗?”
第628章 袪疤药
穆紫瑜看起来娇娇弱弱,身手却一点也不弱。
因此,见夏文锦拿出匕首,她也并不害怕!找死的人,还真是挡都挡不住,这是要刺杀她?
就在穆紫瑜想着若是夏文锦动手,她是先把小姑娘头拧断,还是先把她手脚打断时,只见匕首寒光一闪,接着就收了回去。
夏文锦如白瓷般的皓腕上,一条半寸长的伤口冒出血来。
这伤口不浅也不深,血液急涌,在纯白如玉的皓腕上,分外触目惊心。要是个男子,见着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受伤了,怕不是要心存怜惜。
不过,穆紫瑜动也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苦肉计?
在她这里不好使。
再说,突然给自己一刀这种苦肉计,太过弱智了,这小姑娘莫不是脑子有病?
是借用苦肉计让自己放松,然后再来致命一击吗?
那样可就打错了算盘!
夏文锦并没有在意穆紫瑜怎么想,她拿过桌上的小瓶,打开瓶盖,抹了一些瓶里的药膏,涂抹到伤口上。
穆紫瑜心想:莫非这还是伤药?
还说什么去疤?
这个念头才刚刚一转,就见对面小姑娘白玉般的手臂上那道伤口血止住了。
不仅止住了,甚至肉眼可见的,伤口在痊愈。
穆紫瑜眼眉微凝,这伤口是她看着割的,这药膏真有这样的效果?
一刻钟左右,夏文锦拿了帕子把手臂上的血渍擦去,白生生的手臂,上面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这岂止是有效?简直是神奇!
穆紫瑜说不出话来。
这小姑娘不是在玩什么花样,她只是在向自己证明这药是有效的。这世上竟然有这种药?传说中的生死人肉白骨?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对方来历不明。
虽然她极想除掉身上的疤痕,但为此搭上性命,她可不干。
这药夏文锦拿出来举重若轻,好像是随手拿出,其实一点也不简单,上辈子她可是绞尽脑汁,研究了无数的药方,又和不死毒医讨论了许多,经过多次试验,才得出药方的。
而且,不要以为有药方就能把这药炼制出来。
炼制所需要七百一十二种药材,其中二十七种十分罕见,七种很是贵重,三种可遇不可求。
而且炼制的过程中,这些药材放错了秩序,没有掌握火候,或者稍有疏忽,可能就达不到这样的效果了。
夏文锦记着上辈子穆紫瑜对她的照顾,也知道穆紫瑜最大的遗憾。
她还记得,当时她炼好药膏时,穆紫瑜已经是弥留之际,以她的医术也治不好,当她把药膏颤抖地涂在穆紫瑜疤痕处,在镜中看见光滑的肌肤,她带着一滴喜悦的泪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情景。
这辈子她是来弥补遗憾的,她身边的人,能帮的,她都会帮。
循着上辈子走过的路,倒是省事不少,但同样也不简单。
夏文锦抬起眼,干净清澈的目光落在穆紫瑜的脸上,恳切地道:“四姐姐,师……你师父她老人家可好?她的腰痛还犯么?”
穆紫瑜心中大惊,这个小姑娘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她猛地上前一步,一把将人抬起,右手如钩,扣住她玉白的脖颈。
夏文锦没有反抗,任她提起自己,眼里却是一片笑意:“四姐姐,我没有恶意,我早晚会治好她老人家的!你要相信我,我是一个很厉害的医者!”
唔,医无止境,不过现在,她只能先这么说了。
穆紫瑜在她清泠泠的眼神中,没有看到恶意,她缓缓把人放下来,淡淡地道:“看来,你对我们的事知道得不少!”
怎么能知道得少?上辈子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她是她最亲爱的师姐!
不死毒医独来独往,没有别的弟子,但这师父门下有四位师兄姐,大大地弥补了这个缺陷。
夏文锦道:“这药膏炼制不易,只得这么一小瓶,不过去你的疤足够了。”
她站起身,悠然笑道:“你也别怀疑,我叫你四姐姐,肯定是有原因的,不过现在暂时不方便说。好了,我哥在这边订了个雅间,就不在这里耽搁了。今天我可是这里的客人,四姐姐大概不会把我赶出去吧?”
穆紫瑜看着夏文锦施施然的离开,脸色阴晴不定。
怀疑肯定是怀疑的,最后确定,即使是做梦的时候,她都没有泄露过!
可是那个一笑起来就像花儿一般绽放的小姑娘,居然这般熟悉。
很快,夏文锦就已经走出屋子。
穆紫瑜倒是并不担心,她要找一个人,知道名字,知道人在京城,要找到很容易。
她的目光落在桌面上,落在那小瓷瓶上,有些迟疑。
效果她是亲眼看到了的,止血生肌的效果那是立竿见影。如果真能去疤,这药的价值不会便宜。
可那小姑娘就那么放在那里,既没有提报酬,也没有提别的。
如果这个小姑娘不是别有所图,她的名字倒过来写。
谁会把这么珍贵的药拱手送人?
要不,就真的只是为了算计她。
她是个精明的人,但是此刻,她觉得那小姑娘更加精明。
她知道自己的短处,知道自己最想要最不能拒绝的是什么。
比如这药,她就完全拒绝不了。
如果是交锋,这一局她已经输了。
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想要去疤的心情还是占了上风,穆紫瑜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将瓷瓶拿起,没入袖中。
她要回去试一试。
嗯,如果是毒药,只要沾上肌肤,也能感觉到了,只要她不会马上被毒死,那小姑娘跑到天边去,她也会抓回来。
但万一真能治好她的疤呢?
出门之后,夏文锦原本想直接回去,见到四姐姐,就想到师父的腰伤,药方也是早就有的,只是还有两味药没有凑齐。那药也要快点制出来,让师父少受两年腰疼折磨。
不过,走了几步,她又想,来都来了,还是去尝尝这里的烤肉。
毕竟,这也是她回忆中温暖的味道。
问了小二,得知是翠竹间,她眸光闪了闪,还真是巧了,翠竹间是她最喜欢的一个雅间。
走到翠竹间门口,夏文锦伸手推开门。
第629章 公平
门开处,精致优雅的摆设,舒适雅致的格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人也一模一样。
等等,人?!
刚才光顾着旧地重游的喜悦,目光掠过一个人时,她直接就掠了过去,毕竟,这里熟悉的人还真不少。
可是,掠过之后,她很快回过神来。
人是熟悉的人不错,可这个人也太熟悉了。
不是夏司尘订的雅间吗?怎么皇甫景宸在这里?
她明白了,哪来的三五红颜佳丽?哪来的玉树临风引人芳心动倒追千里?哪来的痴缠难脱身桃花劫?
分明是夏司尘有意而为。
她被夏司尘算计了!
夏文锦脚下一顿,少年喜悦的神色顿时微微一僵,他干净透亮的眸子里有一抹隐忍的情绪,似乎在克制着自己冲上前来把人拉住。
可是他的眼底又带着期待,欲言又止。
那么干净的眼神,像小鹿的眼神一般,让人心神一净,那么清澈的眼神,让人一眼就看到了底,看到了他眼里的期待和忐忑。
夏文锦心中一暖,到底还是走了进去,道:“你是和夏司尘约好了在这里喝酒?夏司尘来不了了,他叫我来跟你说一声!”
皇甫景宸站在原地,眼睛一直盯着夏文锦,听了她的话,声音里难掩失落:“所以,你要走吗?”
夏文锦目光扫过,看向窗外,道:“皇甫景宸,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你应该知道你目前的处境并不太好……”
皇甫景宸当然知道,他也不是不冷静的人,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但是,文锦的事,叫他实在冷静不下来,他哑声道:“我知道,可是,我想见你……”
夏文锦转过头,目光撞进皇甫景宸的眼眸中,被里面一片深沉如海的情绪给震住了,她的心止不住颤了一下,又颤了一下,那有如实质的痛苦,那样的患得患失,那样的期待企盼,甚至有一点点……卑微?
夏文锦有些发怔。
一直以来,她在想着自己重生的意义,想着自己这辈子要为了父兄而活。所以她要远离朝堂,以免父兄再卷入朝堂争斗。
她也想着上辈子她的记忆里,甚至那个世界里没有皇甫景宸,他必然是在九死一生的境地里,没能避开。
这样想的时候,她的心里也很痛,如果不认识,她可以无动于衷,可她认识啊,这么鲜活的一个人,这么美好的一个人,难道真的,要死于那些阴谋算计,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缺席于这个世界?
她希望他活着,好好的活着,可莫清风说了,她不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她救不了他!
所以他也分不清她的抗拒,她的逃避,是因为皇甫景宸的身份,还是因为,自己不是那个可以救他的人!
可是,当时她告诉他莫清风说的那两个方法的时候,尽管表面上镇定,可她感觉到了心底的刺痛!
其实她是在乎的,其实她根本没办法做到那么狠心,其实她对待感情也不是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她把心留在那儿了!
她的初衷是想要让皇甫景宸可以娶一个能救他的女子,好好的活着。是的,她不希望他死,她不希望他像上辈子一样,消失于天地之间。
所以种种原因之下,她逃避,她退缩,她想远离京城这片是非之地,远离一切可能引起是非的人!
可如果自己真的这样决定,对皇甫景宸又公平吗?
当时在江湖中,两个人都没有坦诚身份,对于陌生人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她当时所动心的,不仅仅是因为面前这个人吗?
为什么动心之后,反倒去在意他的身份了?
她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拖泥带水,既没有上辈子的铁血杀伐,干脆利落,也没有这辈子商场征伐时的果决爽脆,决断如流。
究其原因,大概因为,她到底没办法把自己当成一个工具,她也会痛,她也会不舍!
她的抽身离去那样冷绝无情,对皇甫景宸又公平吗?
皇甫景宸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说做错了,那就是对她动了心。此刻,她心里的层层伪装层层堤坝,一层一层被摧毁,一层一层坍塌,不复存在……
看着眼前少年,夏文锦的佯装强硬的心软了下去,她又踯躅地走回来,走到少年面前,微微仰起头,与少年双目相对,她问道:“皇甫景宸,你怕不怕死?”
皇甫景宸摇了摇头,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文锦若是离开,他便已经生不如死了!
夏文锦又道:“你今后可能会遇到一些不好的事,也许会死里逃生,也许逃不了,如果逃不了,你的生命便终结了,你怕吗?”
皇甫景宸摇头:“我不怕!”
夏文锦看着他的眼睛,又道:“如果和我在一起,会很麻烦,特别麻烦,也许,会有性命之忧,你怕吗?”
皇甫景宸如何听不出夏文锦语气中的松动?
强大的喜悦已经把他整个人都包围了,他伸出手握住她的,坚定不移地道:“什么麻烦我都不怕,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麻烦?”
手被一双温暖的手包围,夏文锦很清楚地感觉到少年手心的湿漉漉,刚才他是有多紧张啊?
她的心更软了,同时也升起一份愧疚,她只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昊天寨,可是她没有想过皇甫景宸,她似乎太自私了!
少年眼里的喜悦好像要把人燃烧融化,那样真真切切,那样毫无掩饰,那样铺天盖地,让夏文锦心里暖暖的。
她果然是太自私,其实面前的人所要的,多么简单,多么少!
只是她的一个承诺而已,就让他那样的高兴,那样的激动!
她的心也激动起来,顾虑,担心,害怕,恐慌,逃避,退缩……让这些通通见鬼去吧!
在少年一片温柔的目光海里,她沉溺着,她能感受到皇甫景宸的喜悦,但是,她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冷静地道:“你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我爹和叔伯们劝回昊天寨,你就去提亲吧!”说到提亲两个字,她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好像桃花盛开,艳丽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