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一点准备都没有
快马加鞭,在天黑的时候,夏文锦到了临堰坡。
到了之后,她却苦笑了,她忘了时间。
按凌骁所说,他断臂的日子,是在三天后的白天,她来得太早,而且,直接来到这里,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得露宿野外了。
好在露宿这回事,她也不陌生。
右前方是一片林子,夏文锦把马牵进去,让马儿自己吃草。
现在天气暖和,哪怕是夜里,也不用生火,她在林子边一棵树后洒了一圈驱虫粉,围出一个圈子,这个圈子里,蛇虫鼠蚁蚊子不会来打扰,能安静地睡上一y夜。
不过,还是要吃东西的。
她去转了一圈,看到一颗野梨树,上面结了不少果子,她摘了些来吃,打发一顿。
回到林子边缘,折了些树叶垫在地上,铺成厚厚的叶垫,半倚在树上,眯上一晚也还行。
睡到半夜,夏文锦被一阵兵刃交接的声音惊醒。
她猛地起身,向着声音来处看去。
月光下,一个人正被十多人围攻,他身形狼狈,胡子拉碴,眼带血丝,整个人如疯似狂,手里握着一把剑,剑派已断去半截,这样子,用穷途末路来形容一点儿也不错。
透过胡子满面的脸,夏文锦还是一眼认出来,那人正是凌骁。
他眼里有一股凶狠劲,似乎要把眼前的人都嚼吃入腹,杀气腾腾,但明显,他的动作生硬而凌滞,力气不畅,好像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他的手脚,让他施展不开。
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把一身衣衫都染得透了。
再这么下去,他就算不被斩断手臂,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凌骁明明说的是三天后,是哪里出了问题?
夏文锦不知道。
眼前的情形,让她也是猝不及防的,她提前三天来到,甚至赶在这里夜宿,就是想了解一下这里的地形,看看到时候能采取什么对策帮到凌骁,可谁知道,他会以这么直白的方式在这么早的时间直直地撞过来。
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但人必须救。
一个黄衫男子是这群人里领头的,他嘴角带着狞笑,狠狠地将手中的刀劈向凌骁,这时的凌骁已经力竭,他知道自己躲不开。他死死地盯着那刀锋,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得像条汉子。
黄衫男子的刀并不快,甚至特意放慢了些,那一刀,落在凌骁的腿上,削掉一块皮肉。接着,他又举起刀,将凌骁当成玩具般在他身上拉下一道道伤口。
他嘴角带着残酷的笑意,欣赏着凌骁的狼狈,薄唇里吐出如毒蛇般的字句:“凌骁,你凭什么和我争?你不过一个没爹没娘的野种,竟然敢觊觎素妹,你还想做天武派的少掌门不成?”
他旁边立刻有人道:“就是,大师兄什么都比你强,你竟然敢挖大师兄的墙角,暗地里和素妹不清不楚。你这就是找死!”
凌骁闭紧了嘴,他是个孤儿,进了门派之后,他一门心思只知道习武,为门派办事。
他练功刻苦,武功突飞猛进,把以前只能仰望的师兄弟们都超越了。他并没有炫耀,也不高调,可是不怎么怎么的,几个月前,师父的女儿素素就会寻机会跟他说话,不时来找他。
也就是这样,他被黄衫男子,门派大师兄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就在前天夜里,他听见动静,有夜行人在门派里行走,把门派当成自己家的凌骁立刻追出去,那夜行人在门派里绕来绕去,结果进去一个院子。
凌骁追去,夜行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间房门开着,他冲进去,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房间里,掌门夫人被人杀死,死时衣衫凌乱,身上插着一把剑。
他还没反应过来,掌门和门派的师兄弟们齐至。
那把剑是他的佩剑,而当时房间里只有他。
他百口莫辩!
他便成了那个强辱师母不成,将其杀害的忘恩负义的恶贼!
没有人相信他,师父当时就要杀死他。
他只能逃,整个天武派的人都在追杀他。
不过,因为事涉掌门夫人的死,而且掌门夫人死得不体面,这事没有在江湖上张扬,掌门丢不起这个人。
凌骁逃了两天两夜,在这里还是被追上了。
这一支是以大师兄为首的十几个师兄弟。
以他的武功,便算这些人步步紧逼地追捕,他也能轻易脱身,只是当天晚上,他被师父打了一掌,受了严重的内伤。
但此刻,听到那些师兄弟们的话,他突然明白了。他目光直直地看着黄衫男子:“潘柏,我明白了,那个夜行人是你,是你故意把我引去那个院子。师娘是你杀的!”
潘柏带来的人都是他的心腹,他也不怕人泄露,甚至,那件事也不是靠他一个人办的。他顺手在凌骁身上又割了一刀,笑得分外得意,道:“那也是被你害的。老家伙竟然想把素素嫁给你,想把掌门的位置传给你。你一个野种,来门派里才几年?你凭什么?”
“可你为何要杀师娘?平时师娘对我们那么好!”
“若我随便杀一个弟子,也达不到让你和老家伙反目,让素素对你恨之入骨的目的!”
凌骁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声。
为什么?
他只想报答师父师娘的收留之恩,好生为门派效力,让门派越来越好,可是,偏偏有那些龌龊恶毒的人,与他过不去就算了,竟然还杀了师娘!
没有人相信他,面前这个恶毒的小人,回到门派后,还是师父最信任的大弟子,而他呢?他什么也没有做,却要背负着欺辱杀害师娘的名声。被门派见弃,被师父见弃!
他要杀了这个卑鄙小人。
可是,他脑子一阵阵晕眩,冲过去还没有碰着潘柏的衣角,就被他一脚踹在地上。
潘柏残忍而得意地笑道:“凌骁,你是不是感觉很冤屈?是不是感觉很愤怒?这就对了。别说做师兄的不念同门之情,我只会断你一臂,你的命我不取,我够仗义吧?”
潘柏举起了刀,眼里凶光闪现。
第182章 凌骁
潘柏笑着,他的跟班也都笑着,看着凌骁的眼神像看着一只无力挣扎的小狗。
他自然不是好心放过凌骁,虽然他并不怕放过凌骁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就算凌骁知道一切是他做的,又能怎么样?现在在师父和师妹的心里,凌骁才是那个凶手,他们亲眼看见,当时房间里只有凌骁一个人。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凌骁即使去告诉师父师妹,潘柏才是凶手,他们也不会相信,他们只会立刻杀了他,并且,对他失望到极点。犯了错,还要攀污别人,这已经不止用人品低劣来形容了。
所以,潘柏才敢这样满不在乎地承认真相,连掩饰都懒得去做。
若是断去凌骁一臂,以他现在的伤势,就是雪上加霜,根本没有活路。
他本就没想要给凌骁活路,凌骁若死,素素师妹必然会嫁给他,未来的掌门也会是他。但是,这几年来,因为凌骁的优秀,让他心里积起了一团火,一团嫉妒之火,他要把那个人从高高的云端拉下来,让他狠狠地砸在地上。
他就是要看凌骁垂死挣扎,一直抱着希望,却最后只能绝望死去的凄惨。
他喜欢这种凌y虐别人的感觉。
为了让凌骁更绝望,他还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将凌骁按住,让他即使想挣扎也无从挣扎。
潘柏狞笑道:“凌骁,你天赋异禀,领悟力强,武功高,连师父都说你已经青出于蓝,但你错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所以一切都是你自己找的!”
那把锋利的刀散发着幽冷的光,眼看就要斩断凌骁手臂。
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石头,重重地撞在刀身上,将刀撞歪了。潘柏用力太猛,整个人向前倾,踏出一步才收住势。
他惊疑不定地道:“谁?”
一个苍老的声音好像传自四面八方:“菩提寺空禅在此,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潘柏脸上青一道白一道,本来感觉到那块撞在刀身上的石头力道并不是太强,可是,这四面八方的声音,让人无法看透此人的方位,这却大量要内力高强者不可。
对方已经自报家门,菩提寺!
菩提寺是个最神秘莫测的地方,空字辈的僧人,地位超然,更是了不得,他的话也说得清楚,是叫他们得饶人处且饶人,看来他也没有过来和自己等人照面的意思。
潘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叫他和一个菩提寺高僧叫板,他也没这个勇气,可就这么走,终究有些不放心。
凌骁的话师父是不会信,万一这菩提寺的和尚给凌骁做保呢?
他狡猾地道:“大师,这小子忘恩负义,在门派犯下大过,我们只是在清理门户!还请大师借一条路!”
苍老声音没好气地道:“你们门派的那些弯弯绕绕,老衲没空理会,不过老衲是出家人,有老衲在此,容不得你们伤人性命,快滚吧!”
有人小声道:“出家人怎么会说滚?”
潘柏一巴掌拍过去,喝道:“你懂什么?”
天下人都知道,菩提寺的和尚规矩的比谁都规矩,不规矩的那些,不但会叫人滚,还会称老子,还会跳起脚来骂人。
但不规矩的那些,在江湖上地位高得很,因为个个都很强。
潘柏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有底了,那和尚的意思是不会管他门派内的纷争,只是不许他们在他眼皮底下杀人。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凌骁虽然没被斩断胳膊,但是之前被师父重伤,又被他们弄出这么多伤口,整个已经是个血人了,能不能活下来还在两说,不如卖了那和尚一个人情。
潘柏立刻觉地道:“是是是,大师慈悲为怀,看在大师的面上,我们留他一条性命!”
他眼里露出一抹凶光,从怀中拿出一颗黑黑的药丸,快速塞进凌骁嘴里,捏着他的喉让他咽下去,这才一招手,带着他的跟班离去了。
那颗药丸很明显是颗毒药。
这潘柏也是够狠的,口中说着留一条性命,心里可没有半点留他性命的想法。
潘柏一众离去后,夏文锦急忙从树林子里出来,一边走一边拿出一个小盒子,那小盒里是空禅上次在石安寺送她的解百毒的解药。她一直带在手中,并没有用,因为她身上的毒,她自己就能解,这药丸倒是在这时候派上用场了。
将药丸递到凌骁面前,夏文锦道:“这是解药,你赶紧吃下!”
凌骁还没有昏迷,目光落在夏文锦的脸上,眼前少年明眸皓齿,眼里还带着几分焦急。
凌骁却没有马上张开嘴吃下解药,他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看着四周。
夏文锦明白他的意思,道:“没有什么高手,也没有什么菩提寺的和尚……是我假扮的。”最后一句话,正是那苍老语音。
不是夏文锦不想冲出来救人,让凌骁多吃了些苦头。她也很无奈,那颗石子暴露了她现在的真实实力。
上辈子她巅峰时候的本事,潘柏一众当然是不放在眼里,可现在的她十六岁不到,虽然已经在修习上辈子机缘巧合下让她实力强大的武功,可练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么短短的时间,她也不可能一口气成为一个高手。
若是她就这么冲出来,不但救不了凌骁,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她是来救人的,当然要用最稳妥的方式。
也幸好她那八音轮迴的技巧已经熟练运用,才能用装神弄鬼的方法把人吓走。
凌骁吃下了解毒药,夏文锦立刻着手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潘柏真是狠,夏文锦无法想像,上辈子凌骁是怎么在断了一臂之后逃得一条命的。那些伤口简直触目惊心。
把伤口洒上药粉包扎完,夏文锦累出一身汗,连额头上都是汗珠,天也亮了。
整个过程,凌骁都没有晕,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天空,只要有需要他配合时候才会艰难的抬抬手臂什么的。
等等夏文锦把他全身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后,他侧过头来,声音平静地对她道:“谢谢!”
第183章 抓小鸡
夏文锦看了他一眼,把他胸y前衣服一抓,就提了起来。
这个姿势,像抓小鸡似的。
凌骁竟没有丝毫的反抗,也没有丝毫的不满,像一只失去力气的公鸡,垂头丧气地任由她提着。
夏文锦快步走向树林,道:“你的伤要好生休养才行。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若是连命都没有了,哪来的仇?”
凌骁又看了她一眼,目光慢慢有了些焦距,他缓缓道:“我不会不自量力。我会活着,报仇,报恩!”
夏文锦欣慰地道:“那就好,我先给你找个疗伤的地方!”
“不用!”凌骁眼里有一抹自嘲:“我这样的人,命硬得很,阎王不会收,在哪里都能疗伤。”
夏文锦想了想,凌骁意志坚定,冷静而敏锐,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只要没有性命之忧,他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所以她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在这里休息一下,那匹马留给你!马背上有些干粮,你可以应付一下!”
见夏文锦什么也没多问,什么也没多说,转身就要走,凌骁叫住她:“我怎么找你?”
夏文锦回过头,目光映着日光,分外的亮,她轻松地道:“你听过飞云阁吗?”
凌骁摇了摇头。
夏文锦笑了,笑得璀璨夺目,双眼亮如星辰,眸子里却透着几分调皮:“你不知道就对了,因为那是昨天才成立的。我就是飞云阁的阁主!未来两年,飞云阁将会是南夏有名的势力。”
凌骁微微笑了笑,他还很虚弱,声音也很小,道:“收我吗?”
夏文锦道:“收!”
凌骁缓缓道:“飞云阁,我记住了!阁主,给我一年时间!”
夏文锦道:“没问题!”
她什么都不用说,因了这救命之恩,凌骁便已决定,用一年时间来处理自己的事,然后去找她。
和上辈子的他一样,恩怨分明!
回到官道,夏文锦凭着双脚,走得也不慢。
自然还是继续往梁州去。
皇甫景宸快马加鞭,追了两天,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这两天里,他按夏文锦行事的风格,抄最近的路,离大津府已经百里,但是却完完全全失去了夏文锦的踪迹。
又或者,文锦不想被他找到?
皇甫景宸的心情沉郁下来。
反正会在梁州见到,他赶得急又能怎么样呢?文锦不想见他。
这种想法冒出来后,他的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沉到了谷底,他放缓了脚步,迷茫而怅然。
他像一个失去方向的孩子,孤独而彷徨。
接下来,他走走停停,数度想返回,但是,想再见见夏文锦的心占了上风,他又继续行程,只是速度慢了下来。
而且,他没有追踪。
他甚至失去了夏文锦的方向。
除了知道她会去梁州的那个地方取玉佩,他不知道夏文锦现在在哪里,到了哪里,经过了哪里?
也许夏文锦根本没有来,也许,她已经走过去了,走了很远。甚至,到了地方,拿到了玉佩!
他甚至不知道他这样不管不顾追下来,到底是不是对的。
他牵着马,机械般往前走,眼前是夏文锦的脸,调皮的,促狭的,无赖的,狡黠的……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遥远。
他的唇边时而露出微笑,时而露出苦涩,时而难过,时而欢悦……
她在他的心里,可她现在在哪里?
她也会想起他吗?
她知道他在想她吗?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眼前越来越黑。
皇甫景宸不知道散了多远的思绪,终于被他拉了回来,原来是天黑了。
他竟然迷茫地牵着马走了一下午,他四下一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来,只能露宿了。
露宿!
那天和夏文锦露宿的情形又上心头。
他心中微微的甘甜,微微的苦涩,把马系在路边的树上,让它自在啃草,皇甫景宸去找了些柴来生火。
不是为了取暖,只是为了那抹光亮。
静夜之中,一堆火光可以驱散一些孤独。
他也想去打猎,不过想到自己的厨艺,怕是一只兔子也烤不熟,便打消了主意,倒是在路边的地里找到几个番薯,他将番薯埋进火里,看着火光,火光里似乎跳跃着夏文锦的笑脸,那促狭的,调皮的眼神在问他:“你怎么这么笨啊?”
是啊,他怎么这么笨啊?
她在的时候,有烤兔肉吃,有铺得厚厚软软的树叶床垫,整个梦里都是香的。
可现在,他只能吃烤番薯,只能睡地面。
吃了一个烤番薯,他就吃不下了,坐在远处,看着火堆光影摇曳,他闭目打盹。
迷迷糊糊之间,有人在拍他,他睁开眼睛,只见夏文锦站在面前,嘲笑地道:“你怎么这样都能睡?不会把自己弄得舒服一些吗?”
皇甫景宸大喜,急忙起身,拉住她,又是高兴,又是委屈地道:“文锦,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了!”
夏文锦白他一眼:“我是不想见你,你太傻了!”
皇甫景宸只觉得心中填得满满的,他傻笑着:“是,我太傻了,我早就该明白,我喜欢你!”
夏文锦突然变脸,生气地道:“跟你说了我是男子,我要娶妻生子,我不会喜欢你的!”
说着,她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皇甫景宸大急,急忙追去,脚下却踏了个空,他猛地惊醒,四下清风习习,哪里有夏文锦?
不过是他的一个梦。
皇甫景宸怅然若失,火堆已经熄灭,他也懒得去添柴。
就在他心情纷乱之时,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就在此时,破风之声突然呼起,皇甫景宸从原地一跃而起,手中的树枝横扫,挡在身前。
树枝很快断成几段,他刚才站立的地方,落着十几枚暗器,那些暗器泛着蓝汪汪的光,显然是要置他于死地的。
皇甫景宸心中大惊,是谁要取他性命?
上次的杀手,不知道是冲他来的,还是冲夏文锦来的,已经被夏文锦处理掉了,怎么会又有杀手?
随着皇甫景宸的移位,那边杀手也现了身,七个。
从他们的身法,和暗器的力道来看,都是一流高手。
皇甫景宸眼里现出一抹凝重。
第184章 景世子
虽然他因为神思恍惚,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杀手的动向,但是,江湖历练这么长时间,他已经能很快判断出形势了。
目前情形十分不利。
他眯了眯眼睛,抱拳道:“在下黄铮,不知何处得罪诸位,还请诸位给个明白话!”
东面那人冷笑道:“景世子,明人不说暗话,你的身份,在我们眼里明镜似的,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景世子?
能叫他景世子的,显然不是江湖中结下的仇怨。
诚王藩地,也不会有人要他性命。
京城的人?
皇祖父寿辰,召皇孙侍奉膝下,当时他就与父王分析过可能性,不过,父王拍拍他的肩,爽朗地道:“你放心,就算你皇祖父真的存了那种心思,也不会考虑到你,因为你父王我胸无大志,不会讨皇祖父欢心,你就是去做个陪衬的,无大碍!”
母妃对他说:“皇室争储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远离纷争是好事,你父王说的对,皇祖父不会考虑诚王一脉,所以你要清楚自己的处境,谨言慎行!”
他遵从父王母妃的话,在京城十分低调,只是与文博院的院正因棋生缘,成为忘年交,余外那些展示自己,出风头的事,他全不参与。
为何还会有人对他动起杀念?
皇甫景宸缓缓道:“你们既知道本世子身份,还要取本世子性命,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杀手桀桀怪笑,却不再多说,一招手,七人将皇甫景宸围了起来。
皇甫景宸神色凝重起来,七个一流高手的围攻,就算这些人只是一流初阶,以一对七,也是一场苦战。
而且,他没有优势!胜算不到一成!
皇甫景宸几乎与杀手们同时动作,他身形敏如脱兔,虽是以一敌七,却也没落丝毫下风。
这些杀手正是新太子派出的人,看着皇甫景宸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心里已经把他定为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
新太子曾交代这七人,皇甫景宸十几岁时被诚王扔到军中,在军中待过三年。
看到面前的皇甫景宸,杀手们心生鄙夷。
皇家的事他们懂,那些个皇子皇孙,为了让自己身带军功,从而能得到更好的封赏或能取得更高的地位,最常用的方式,不就是在军中混个两三年?
他们在军中,一不会上前线真刀真枪与敌人拼命,二来就算是军营那般辛苦,他们也一样过着优越的生活。
不然,一个在军中三年的人,哪可能还这般文弱?
自家主子派人来杀这个人,一口气派了七个,其中三个还是暗卫,也算是足够重视了。
不过,未免杀鸡用牛刀了。这么一个小白脸,一两个人就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但是,皇甫景宸一出手,他们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这个看着文弱的少年,眼光精准,出手时机的把握,角度的控制,无一不经验老到,不像个初出家门的新手。
月光下,刀光剑影。
京城。
亦枫楼。
篱王占据一个雅间,不停地往外张望。
他约了人,可是他约的人已经过了时辰还没到。
这让他心里很恼火,可他却不能发火。
直到门口响起小二的声音:“公子,九爷就在这个房间!”
篱王快步过去,拉开了雅间的门。
他甚至等不到侍卫开门。
门外,锦衣公子身形潇洒,华服玉冠,英俊不凡。他眉眼之中有一抹疏淡之气,但转目之间,却又有锐光闪现,很显然,那疏淡不经意,不过是惯常伪装,真正的他,深不可测!
篱王道:“你终于来了!”
锦衣公子缓缓一笑:“九叔相邀,宇轩岂敢不来?”
篱王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定了定神,也笑道:“今日风和日丽,九叔想着你也是风雅间之人,所以约你来一起品茗,来来来,进屋说话!”
两人进了屋,侍卫在外把门关上,便分站两侧再不许人过来。
篱王看了皇甫宇轩一眼,见他一副翩翩公子模样,竟还有闲情将水放上小炉烧起来,不禁急道:“宇轩,你怎么还有心思喝茶?九叔我今天得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皇甫宇轩漫不经心地加了块炭火。
篱王压低声音道:“诚王世子,皇甫景宸,殁了。”
皇甫宇轩微微一怔,道:“当真?”
篱王道:“我的人留意了老三的人,他派出的不是四个,是七个,皇甫景宸死战,战况惨烈,最后与老三的人同归于尽,我的人亲眼所见!”他喟叹道:“听说老五嫌弃他的世子太皮,把世子扔进军营,不管不问两年。原本以为是个不成器的纨绔,没想到手底下倒是不弱,竟然能让老三派出的七人没占到便宜!”
皇甫宇轩扫了篱王一眼,捻着茶叶放入壶中,淡淡地道:“这本事可不一定是在军营你学的,你忘了,我那位五婶,可是个江湖高手。”
篱王立刻兴致很高地道:“对对对!说起来你们年轻人不知道,想当年啊,我五哥也是意气风发,丰神俊朗,文武双全,性情又豪爽。父皇还曾说过,五哥是最肖他的人。他刚满十八岁,就封了诚王。真是春风得意,不知怎么的,就认识了现在的五嫂,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铁了心一门心思要娶。父皇哪里能同意他堂堂一个皇子,娶一个无根无底的江湖草莽女子?结果五哥直接和父皇闹翻,把父皇气得令他即刻就藩,而且,藩地还是鸟不拉屎的云州西部边境。云州往西可是沙漠,里面有许多野蛮不受教化的部族,听说茹毛饮血,生吃人肉!云州西陲简直是不毛之地。父皇是想叫他知道,跟父皇犟是没有好下场的,服个软,乖乖听话,还有商量的余地!没诚想,五哥硬是不肯低头,说去就去了。”
皇甫宇轩此刻心情也是不错,听得往事,在心中只是冷笑,暗鄙一声:“蠢货!”一个皇子,可以问鼎那至高权位,却胸无大志,为一个女人放弃京中的繁华和优渥,去边陲荒野之地,跟流放有什么区别?
第185章 路千雪
篱王谈兴一起,顿时把诚王那点事儿当故事讲了:“当初五哥要死要活的非要娶五嫂,我们还当两人已经两情相悦,没诚想,五哥在父皇面前犯浑,其实人还没追上。你听听,一个江湖草莽,还对堂堂皇子爱搭不理的,多新鲜?”
皇甫宇轩意外:“这么说,我那五婶当初还挺矜傲?”
篱王喟叹道:“可不是吗?你说那路千雪,到底是给你五叔灌了什么迷汤,把人迷得五荤八素的?”
皇甫宇轩淡淡地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呗!”
篱王笑道:“说到这路千雪,也是个奇怪的女人。五哥在京城,有皇子之尊,地位超然,对她跟前跟后的,她爱搭不理。可五哥就藩云州去了,落魄离京,千里流放,路千雪反倒愿意嫁了。”
皇甫宇轩想到他曾见过一次的那位五婶,长得并不是很漂亮,只能算清秀而已。胜过她容貌的不知道有多少,显然那位诚王叔不是为她容貌吸引。
篱王兴致勃勃地道:“五哥也是个胡闹的,路千雪愿意嫁给他后,他连禀报父皇都来不及,直接就把云州牧,云州当地的名儒,一古脑连绑带请,弄了济济一堂,看着他与路千雪拜堂成亲,那些人都是见证。消息传回来,把父皇气得够呛,当时在御书房里摔了折子,二十年了,父皇统共才召见了五哥几回?这是完全没当他是儿子了!”
皇甫宇轩想了想那场景,诚王这般行事,皇祖父不待见他是有道理的!
篱王眉飞色舞地说到这里,突地面现几分悲戚和愤怒,看了皇甫宇轩一眼,才又道:“宇轩,你说得没错,连五哥的儿子,老三都不放过,我的经纶,定是死于他手。”
他眼里迸出一股恨意:“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何况,于他来说,不仅仅是杀子之仇,因为经纶死了,父皇才没有考虑把太子之位传给他!
皇甫宇轩缓缓道:“篱王叔,谈什么仇不仇的,如今你我皆在劣势,能否继续留在京城,还得看三皇叔的眼色。王叔慎言!”
篱王也醒觉过来,嘿然笑道:“这不只有咱们爷俩,如今你我形势相同,处境一般,你定不会将此事告知你三皇叔的吧?”
皇甫宇轩正色道:“自然,我若要这么做,之前就不会帮王叔!王叔放心,你我守望相助,彼此不负,定能在京城安居下去!”
新太子府。
皇甫翰钰自册为太子以来,就直接搬进东宫,其实并不需要在外再建太子府,但是他奏请了皇上,想在宫外另有府邸。
理由是有时候藩地有事不分日夜要进行处理,而宫门晚上会关闭,进出不便,会耽误一些事。
太子还是庄王时候的藩地暂时还没有收回,不知道是皇上忘了,还是觉得不重要。
想在外建府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太子想要组建自己的小朝廷,这也是正常的,但是若有一道宫门阻隔,到底是多有不便,再说,前太子现梁王不也在宫外建府?便准了。
新太子府座落在离皇宫很近的东大街,这样皇甫翰钰进出也方便。
并不是新建的府邸,而是皇上赐的一个宅子,皇上出手,自然不差,经过翻新之后,分外气派。
至少,胜过篱王府良多,当然,赶不上梁王府。
不过,篱王聪明,宅子低调,也无意和太子争长短。
而梁王却是一直爱享受的,东宫里不好布置得奢华靡靡,就把宫外的太子府建成这样。这也是皇上当初对他不喜的原因之一。
如今,太子府东侧的阁楼里,皇甫翰钰正在听暗卫传回的消息。
三天前,传回的消息是:有确切消息,人已找到,正在追去,不日便可呈上景世子人头。
消息共有三条:
“已追上!”
“对手甚强,但我方占优势,必取其性命!”
“玉石俱焚!”
皇甫翰钰的脸沉得很可怕。
玉石俱焚的意思,岂不是同归于尽?
暗卫首领在一边低声道:“我们的暗卫都有自己传消息的方式,这是临死之时的特殊方式,并无文字,是属下根据特殊传来的消息确定的信息!”
皇甫翰钰咬牙,他派出七人,四明三暗,是为万无一失,结果,七人皆折损,只换了一个皇甫景宸的命?
不过想一想,公羊璞玉可是说过,皇甫景宸有九五之命,用七人换他一命,倒也不亏!
到底是除了一心头大患,不如,再去问问公羊璞玉,威胁是否已经全部消除?
夏文锦这几天很忙。
飞云阁的成立,似乎是一时之念,其实也不是。
她很清楚,便算真只想逍遥江湖,但是,皇甫宇轩出现在昊天寨的那一天起,有些事情,她就不能不多考虑几分。
朝堂上那些力量,她不想再涉及,也不想再参与,可是她需要有自己的力量。
那么有一天如果皇甫宇轩的报复来的时候,她才有可以抗衡的东西。
飞云阁的成立,一来可以让那些可怜的人有个家,二来,这将是她势力的基石!
既是基石,当然要打好基础!
忙了好几天后,她长长地吁了口气。
答应黄铮会把玉佩还给她,这一耽搁又是几天,还是赶紧去取回来吧。
夏文锦翻身上马,准备抄近路去往琉璃阁。
太阳从云层里出来,天气变得很热。
夏文锦让马放开四蹄,清风拂面,缓解了那份热意,倒也舒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股血腥气顺着风,冲入她的鼻中。
她皱了皱眉。
江湖中常常有解决私人恩怨的事,他们行事有他们的规矩,夏文锦没想插手。
但是目光所及,看见前面草丛中卧着一个人。
一个黑衣人。
夏文锦白眼望天,这段时间她老见到黑衣人。那些个江湖人,杀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杀手,都要穿件黑衣来彰显身份。
在这黑衣人的尸体右前方草丛里,还有一匹死马。死马身上三件暗器,都是煨过毒的。从黑衣人腰下配着的暗器袋来看,这匹马很显然是死于这黑衣人之手。
第186章 血衣
夏文锦勒了马缰,让马放慢脚步,抄近路这里就是必经之路,从目前情形看,这里已经结束了战斗了。
再走一段路,又看见一个黑衣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蒙面巾遮了脸,仅露出的一双眼睛双目圆睁,里面既有不甘,也有震惊,他身上有四处伤口,是被一剑穿心毙命。
看来战况还挺惨烈。
夏文锦没有下马,甚至连多看几眼的心思也没有,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好在前面便没有死尸。
不过,地上有淅沥的血迹,一直蜿蜒向前。
夏文锦叹了口气,左右看看,除了这条路,走别的地方要绕的就远了,算了,还是往前走吧。
她刻意忽略一路的血迹,走了一里多路,在前面的路边又看到一具死尸。
仍是黑衣人,不过,蒙面巾已经掉了下来,很普通的面容,放到人堆里转眼就找不到那种。
这样的面容,简直是杀手的标配,是那种由私人豢养的暗卫杀手。
看来这三个黑衣人是一伙的。
这些黑衣人明显是在追杀某个人或是某群人。
不知道被追杀的是什么人,看他们手上的硬茧,脸上没有褪y去的杀意,可见这些人不是泛泛之辈。
但是,看到的三具死尸,都是同一边的人,那另一边的人呢?
夏文锦发誓,她真不是好奇,甚至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看的,可既然碰见了,而且她也不想绕路,就继续走着,再看看吧!
树叶间,草丛中,路面上,都能看到零星的血迹,显然追的人还在追,逃的人还在逃。
这次却是一直往前走了四里多路,才又见到一具死尸。
既然又有人折损,也许很快就有胜负,追逃一方,总是不死不休的!
确切地说,她所看到的,是路面上一只扬起的手,也是她眼尖,才能看见草丛中那一只手。
那只手已经僵硬了,似乎想要抓住什么,骨节狰狞。
夏文锦几乎是飞身下马,走近前去。
还是一个黑衣人。
之手!
夏文锦是真的诧异了。
从这四具黑衣人死尸身上的伤口来看,他们伤于同一柄剑下,他们追杀的人只有一个?
夏文锦想了想,上马继续往前。
这次不到半里,又见一具黑衣人死尸,但是从地上的血迹,以及周围的痕迹来看,被追杀那人也是在苦苦支撑。
如果这些黑衣人人数不少,被追杀那个早晚会被杀。
夏文锦顺着血迹洒下的路线打马快行,一边注意着路边的动静。再往前一段,夏文锦停了停,这个方向,可是偏离了她本来要去梁州的方向。
或者被追杀之人本来也是要去梁州的,只是被这么多人一路追击,苦苦支撑之下,终于未能控制,偏离了方向?
追还是不追?
夏文锦不想追。
江湖就是快意恩仇的地方,战斗每天都会有发生,而江湖人一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不想转进别人的争斗之中。她只想快点赶去梁州拿回玉佩,还给黄铮之后,将此事了结。
然而,她心里却又升起一个念头,仿佛有人在她脑海中发布着命令,叫她追下去!
夏文锦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决定追下去。
这么跑了小半个时辰,在前面某处山坳,又见到了三具尸体,两个黑衣,一个红色衣衫。
两个黑衣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一个胸口插着一柄剑,那一剑似被人用最后的力气脱手掷出,另一人被剑从下巴直接洞穿了整个脑袋。
第三人却看不出伤势,俯伏在地上,一身红衣分外显眼。
看来这个红衣人就是被追杀的人。在这么多人的追杀之中,他能夺走这么多对手的性命,性子着实坚韧,手底下也着实强!
当她再次看过去时,一阵风吹过来,那红衣人衣角下面被翻起一角,却不是红色,而是月白色的。
敢情那是一身衣衫被鲜血染红,所以让人以为是红衣了。
月白色?
夏文锦心中一动,急忙飞身下马,向那边跑过去。
那人伏在草地上,身下一滩血,无声无息。
会是他吗?应该不是。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公子,断不会引起江湖人的追杀!而且,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是,这也是往往梁州的方向啊!
夏文锦在心里安慰自己,终于还是伸出手,把那人翻过来。
眉目清俊,鼻梁挺直,面如冠玉,只是此刻苍白如纸,不是皇甫景宸又是谁?
夏文锦的眼睛猛地睁大,她的心里剧烈震动,有种被冰霜冻住的感觉,连血液都要凉透了。
她伸出颤颤的手指,去探他的鼻息,完全感受不到。
她嘴唇发白,被一股突然涌出的悲哀攫住了,几乎无法呼吸。几天前,她还在大津府见到意气风发的他,她站在檐栏下,他从大津府衙门走出来,迎着阳光,月白色的衣袂被风吹起,少年如画!
可现在,这个无声无息的,脸色苍白的,已经没有气息的人,怎么会是他?
不,他不会死的!
他的身上还是暖的!
夏文锦抓起他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腕脉处。
他的腕原本劲道有力,此时软软地垂着,指尖触过去,皮肤不凉不温,似有温度在慢慢冷去。
夏文锦的心一直往往下沉,往下沉,她咬了咬牙,忍住眼中的泪意。
那个少年,眉目清朗,面如冠玉,笑起来温雅柔和,清俊阳光。
明明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为了不让她留下心理阴影,会逞强自己去做。
他有担当,敏而好学,性子宽容,自己戏弄了他,骗了他,还拿了他很重视的玉佩,他数度抓住自己,虽冷厉凶恶,其实并没有真正伤害过她。
为了余庆郡的事,他能挺身而出!石安寺里,也愿意以身赴险,他身怀侠义,处事周全!
不知不觉间,她视他为兄,为友!
若不是他突然对她生出男女之情,让她措手不及,不知如何面对,她又何必逃之夭夭?
可这样一个人,竟然……没了吗?
不,不会的!
她伸出双指,缓慢地,艰难地探向他颈部。
第187章 相融
终于,在颈部探到还在微弱跳动着的脉。
夏文锦的脸上现出一抹欣喜!
只要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她拼尽全力,也要把他救回来!
夏文锦没有丝毫的放松,皇甫景宸现在的样子,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而已。
她甚至不敢搬动皇甫景宸的身体,只是轻轻替他除去血衣,那么多的伤让她指尖轻颤。
半个多月前,他和觉昼等等人的一战,身上就受伤处处,不过那些伤都是皮肉伤,这次显然伤得更重。
从她一路看过来,能计算到从遇敌打斗,到一路奔逃,凭着脚力,他硬是奔出了近十里路,而这个过程之中,他还一直在与人打斗。
那些黑衣人,骨节劲瘦,手掌上是厚厚的茧,从兵刃出手的劲气,角度,招式,能看出来他们的身手没有一个弱的。
可皇甫景宸以一对七,还把对手的命一个个留在路上。
这中间的艰难,她便算没有亲身经历,也能想像。
先是洒上药粉止血包扎,但是大的伤口,显然不能就这样处理。
夏文锦把包袱里的东西全都取出来,半跪在地上,膝行着挪前挪后,为他处理一道道伤口。
他的血流失得太多了。
就算伤口包扎好了也没有用。
得为他补充血。
可是这是荒郊野岭!
再耽误下去,他就会死!
夏文锦咬咬牙,抬起手腕,用匕首在自己腕上划了一刀,将伤口贴向皇甫景宸腕上的伤口。那里有一道暗色的血管。
并不是每个人身上的血都能相融!
这样传送血液过去,未必有用!
她一个人所能传递的血液很有限!
她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
她都知道!
但她此时没有想过任何后果,任何可能,只按着内心的决定去做了!
夏文锦之前处理过失血过多的伤情。
不过,不是在野外,而且条件不会像现在这样简陋。更不是由自己亲自上阵,她只是做个转接和传输的工作。
现在用她自己的血,不但黄铮有危险,她也有危险。
可此刻是救命的时候,她哪里还能顾得了这么多?
好在她的手法也是专业的,在她割开自己手腕的时候,也第一时间就将手腕上的伤口紧贴着皇甫景宸的腕上伤处。
两个伤口叠加在一起,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从腕间流出,争先恐后地奔流,疼痛,细细碎碎地从腕间传出,和血液一起。
不过,她并不在意。
只要她的血黄铮能吸收,能相融,他的命就能救。如果不相融,黄铮就会死。因为这时候找不到别的血液来源,而黄铮的伤情,也等不了她再去寻另一个人来给他补充血液。
一滴血于黄铮来说,也是救命的。
她好好的,只是流失一些血,不要紧!
在割开手腕之前,她已经将皇甫景宸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好,不用担心别的伤口又会失血。
自身血液一点一点地流,她关注着皇甫景宸的脸色,还好,皇甫景宸的脸色由苍白得毫无血色,慢慢有了一丝丝红润。虽然很浅,但是这是好的现象。
这说明,她的血与他的,是能相融的!
黄铮有救了!
夏文锦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
那是如释重负的笑意,她会拼尽全力将他救回,现在,她可以做到了。
因为失血,她阵阵眩晕,这时候她该包扎好自己的伤口了。可是,皇甫景宸苍白的脸容在眼前晃,她轻轻地在心里想: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就好。
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最后,变成一片黑色,她整个人陷入黑暗之中,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眼睛,原来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自动凝血止住了,她将衣襟下摆扯下,把伤口裹住,努力撑起身子,看看皇甫景宸。
皇甫景宸的气色又好了一些,她想去探探他的脉,手却软软的抬不起来。刚刚只是看他一眼,就好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努力了两次,都没能成功。
仰头看着蓝天白云,她唇角掠过一丝苦笑,这种全身脱力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她想做点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躺着,看看天,看看云。
风吹在身上,凉爽。
她也是难得有这样的闲适,用这样一个角度看着天空。
身边,是仍然昏迷着的黄铮。
夏文锦的心情很复杂。
昏迷前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有想,只想着一定要救他。
在心里,她曾经把他当成纨绔子弟,可以用来打秋风。后来,江湖独行终是寂寞,她将他当成一个玩伴。
那样无聊的日子,有个人和自己斗智斗勇,也是很能打发时间的。
再到后来,逐渐熟悉,她将他当兄弟!
直到他首先打破了这份平静和坦然的关系。
他认为她是男的,竟还会对她动心。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一直以为自己是洒脱的,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来去皆随意。
可看到他受伤的那一刻,她的心很痛。
有种天塌地陷,天昏地暗的痛!
难道她在心里,其实也不仅仅只是把他当兄弟,当朋友?
躺了许久,夏文锦才慢慢有了些力气,她翻身起来,这次可以探到皇甫景宸的脉,之前手腕上的脉完全探不到,现在,已经能探到了。
之前没有呼吸,现在,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了。
她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了听,有沉稳的心跳!
到了鬼门关的人,被她扯回来了。
不过,夏文锦知道,这时候反倒更不能掉以轻心。这里无水无食,皇甫景宸需要吃药,需要食物补充体力。
她有马,可是皇甫景宸这样,也不能在马背上颠簸啊。
夏文锦倒是想把皇甫景宸带到市集去,便算不去市集,也得找户人家,让他有个稍好一点的地方养伤。
这伤势,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成的了。
好在这里是山坳,也没有什么人来。
可皇甫景宸并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现在的搬动,颠簸,也许就是他的催命符!把他放在这里,也不是好办法,怎么办怎么办?
第188章 微光
夏文锦用匕首砍了一大堆干枯的茅草,铺在背风的地上,洒上驱虫粉,再垫上两层茅草,又把包裹打开,拿了外衣铺在地上,小心地把皇甫景宸移上去。
至少,让他躺得舒服一些。
她再去寻找一些草药,也不敢走远,就在方圆半里的地方。也是她运气好,还看见一只兔子。
现在她也没什么力气,只能把匕首掷出,力道很巧妙,角度很精准,将那只兔子扎个正着。
夏文锦大喜,立刻提着兔子回来,她小心地在兔子脖子上开了个口,捏开皇甫景宸的嘴,把那口子对准,让血液流入他的口中,兔子刚死,血还是热的。
这种补血方法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皇甫景宸身体太过虚弱了。
皇甫景宸虽是昏迷,还是能做吞咽的动作,让他喝下几口后,夏文锦就没继续了。把他唇边的血擦干净,她擦了擦额头的汗。
刚才看见一处山溪,她在溪水下游处理了兔子,用叶子做成杯,弄了些干净的水回去。
她撑起捡了些柴,点火,用树枝做了烤架,将兔子烤上。
如果他晚点能醒,兔子烤熟,就正好能吃一些。
她也需要补充。
做完这一切,她也出了一身汗。失血的眩晕感还没有过去,她现在也有些虚弱。
皇甫景宸还昏迷着,这些天她忙于飞云阁的事,不但一直在奔波,还没怎么睡好,加上失血引起的虚弱,在火堆边她有些迷迷糊糊,竟似要睡去一般。
她晃晃头,努力驱散着那些睡意。
身后传来模糊的呓语。
夏文锦回过头去,皇甫景宸嘴唇干裂,嘴里发出声音,只是声音干哑模糊,听不清到底说的什么。
他的脸色发红,哪怕隔着几步远,夏文锦仍然能感觉到一阵灼热。
这是发烧了?
夏文锦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皇甫景宸伤得那么重,又失血过多,她给他补充了一些,但到底是不足的,还是要靠皇甫景宸自己撑过来。
会发烧的可能性占九成。
发烧很危险。
而这里环境太过简陋。
好在之前夏文锦也考虑了这个问题,她采的草药中有这种药。
草药没有罐子,也没有锅,只能揉碎了敷在伤口,或是将汁液滴到他的口中。
而后,她去溪边把丝帕浸湿,又用干净的叶子弄来干净的水,丝帕贴在皇甫景宸的额头降温,丝帕发热后,在叶杯里浸一浸。
但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少跑多少趟。
来回奔波于溪边和皇甫景宸身边,累得眼前发花,头脑发晕。可皇甫景宸身上烧还没退,她不能休息!
到最后,她一头栽在了皇甫景宸身边不远,累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繁星满天。
她爬起身,去探皇甫景宸的额头。
谢天谢地,温度终于正常了。
夏文锦松了口气之余,才觉得肚子里咕咕叫。
转头看火堆,那火堆早就熄灭了。
兔子一半被烤得焦糊。
好在另一半还能吃。
她将兔腿处的外层焦了的扒开,取里面厚肉软嫩的地方撕成一丝丝,喂到皇甫景宸嘴边,他极慢地吃着,好片刻才吃下一点点。
不过这也够了,只要他能吃下东西,这就是好现象。
她把兔肉递到嘴边,咬了一口,有些干,有些木,幸好她之前抹过盐了,不至于无味,但没有细致管理的烤肉,还是差得许多。
虽然口感不好,夏文锦仍强迫自己把一整只兔腿都吃光了。
散上驱虫粉后不用担心蚊虫,夏文锦也没有点火,就坐在一边守着皇甫景宸。
她没敢睡,怕他退烧后又反复。
就这么睁着眼又守了一y夜。
还好,皇甫景宸这次睡得很踏实。
被七名黑衣杀手追杀,皇甫景宸与他们交手几招,便知不妙。
这七人对他的命势在必得,皇甫景宸可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把命丢在这里。
他一副要与这七人誓死力战的样子,但却卖了个破绽,寻到机会飞身上马。
可惜那些杀手们也很机灵,暗器齐出,他躲过,马却没能躲过,马死了。
他想要尽快脱离战场,先离开再图后计的计划失败。
不过,这么一跑一追,倒是把七个人也拉长了一条长线。
他一边战一边跑,有机会就先收割一条人命,不让七人合围。
和最后两个杀手,几乎是同归于尽。
在杀了那两人陷入黑暗之中那一刻,他想到两件事。
他终究还是没能见夏文锦一面!
他死得这么窝囊,母妃知道,定要骂他不成器。
练功还是不够刻苦啊,不然,这些一流初阶高手,原本是要不了他的命的。
不过,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他也没有力气却顾那么多了。
他陷在沉沉的黑暗里,很黑很黑,无边无际的黑。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整个身子轻飘飘的,浮浮沉沉,飘飘荡荡。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能思考,看不清,摸不着,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可他却没有任何害怕,也没有任何恐慌。
他就那样随心所欲地任由黑暗把他一直包围着。
也许很久很久,也许很短很短,他看见不远处有一点光,很微弱的一点光。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这一点光让他的思绪清明起来,他心中有一个念头,他该去寻找那点光。
顺着那光亮,他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很远,走了很久,走到他几乎走不动的时候,他看见一扇门,门开了,可是眼前却突然一黑,光亮不见了。
皇甫景宸心中大急,猛地睁开眼睛。
刺目的光亮,眼睛生疼,不适让他又闭上,如此反复几次,等适应那光亮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身下软绵绵的,好像是床。
可他记得,他在被追杀的过程中伤得很重,而且是在荒郊野外,哪儿来的床?
而且,头顶是湛湛清天,这分明还是野外。而且稍稍一动,身子底下就有草叶的簌簌声。所以他其实是睡在草上?
可是草怎么会这么软?
除非是一堆草!
侧过头,皇甫景宸怔忡了一下,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第189章 挖坑啊
夏文锦坐在一侧,双手支着下巴,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覆住眼睑,像两面小扇般极轻地扇动,呼吸均匀,但她的眉却紧锁着,似是睡得并不安稳。
当然,这么坐着打盹,肯定不会舒服。
皇甫景宸眨了眨眼睛,让思绪更加清明一些,那样的伤,在昏迷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抱任何希望了,可是他没有死?
他流了那么多的血,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着吗?
应该是不能了吧?
所以,他觉得他醒了,其实还是在做梦吧?又或者,是另一个世界?
可另一个世界里哪里会有夏文锦?
他默默地看着夏文锦,这样的文锦,恬静,安然,哪怕睡得不安稳,但却仍然让人移不开目光。
真想一直一直这样看着她!
皇甫景宸知道这不可能。
她穿着女装的样子,在他眼前不断地晃,要是她是女子该多好啊!他定用最大的毅力,排除万难的走进她的心里去!
可惜,不是!
石安寺里,她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心中开始对文锦有不同的感觉的。他是龙阳吗?他喜欢男子吗?这个问题他很认真地想过,答案是,并不是!
他所喜欢的,不过是文锦这个人。
如果不是文锦,不论是女子,还是男子,他都不会喜欢。
在此之前,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的喜欢会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
他的这份喜欢不容于世俗,如果文锦能够接受,他愿意忽略所有人的目光,只和她在一起。
然而,现在是文锦自己也不愿意!
睁开眼睛看到她,皇甫景宸心里很高兴,可又很迷惑,有点分不清这是又一个梦境,还是现实。
他伸出手去,想触一下。但是抬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裹了厚厚的一层,包扎得这般好,这不是梦!
随着他这一动,夏文锦的眼睛睁开来。
两人四目相对。
皇甫景宸眼里有激动,也有
夏文锦眼里有光,满满的如释重负:“你终于醒了!”
皇甫景宸虚弱地道:“我昏迷了多久?”
夏文锦垂下眼帘,淡淡地道:“也不久,三天!”好像刚才那眼里一簇光是错觉一般。
但她的轻描淡写里,
这三天里,他又发烧两次。
不过,夏文锦已经有了经验,都是极快地将他的烧退下去。在他没醒的时候,夏文锦也不敢挪动他,那样的伤,随时可能恶化,而后就是
就在那简易的茅草床垫上,皇甫景宸躺了三个晚上。
好在,他醒了!
夏文锦斜了他一眼,伸展了一下手臂,道:“命挺大,我还以为你活不过来了呢。现在好了,不用发愁了!”
“愁什么?”
“挖坑啊,好歹认识一场,你死了,我不得把你埋了?”夏文锦斜睨着他,不太友好。
皇甫景宸:“……”
她说得没毛病,只是,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好吧,其实若是死了,有个人肯挖坑埋他,这已经是不一样的交情了。他知足!
“咕噜噜……”
很响亮的声音。
夏文锦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皇甫景宸:“饿啦?”
皇甫景宸抬起包得像只大粽子的手,指指她:“你的!”
“咕噜噜……”
夏文锦低头,还真是自己肚子发出的叫声。
气氛莫名尴尬。
这三天她都没正经吃过东西,也没正经睡过觉,本来就失血过多,现在精力不大好,这不,连判断都失误了。
她笑道:“不要紧,我只是睡着了错过了饭点。我的鱼已经烤好了,马上有得吃。”她说着站起身来,起得太猛,整个人眼前一黑,晕眩感传来,几乎摔倒。
好在只踉跄了一下就稳住身形。
皇甫景宸问道:“你手腕上怎么伤了?”
夏文锦晃晃手臂,随口道:“不小心碰的呗!还能怎么伤的?我又没有和人拼命去!有伤也是小伤呀,不像有些人,身上都没好肉了!”
皇甫景宸听这不是个话头,只得笑道:“你吃鱼吧!”
夏文锦转过头去,看着火堆,咦,鱼呢?
架子上两条鱼形黑炭,那是她的烤鱼吧?
这几天太累,都只是中途打个盹,这次又坏事了。
夏文锦回头,见皇甫景宸的目光也落在那两条鱼形黑炭上,夏文锦:“……”
把鱼烤成这样,真是没面子啊。
她摊摊手,道:“其实没有鱼,我是骗你的!”
皇甫景宸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我知道!古人有画饼充饥,你是画鱼充饥!”
夏文锦:“……”
这下轮到她没话可说了。她白眼道:“我喜欢画鱼充饥!”
皇甫景宸道:“等我好了,我给你抓鱼,你就不用画鱼充饥了!”
夏文锦斜眼看他:“你抓的鱼更香吗?谁稀罕?”
被怼了,皇甫景宸不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还真难得见文锦这个样子。
平日里,她或调皮或狡黠,或促狭或洒脱,或满不在乎,或漫不经心,但这一次,却是开口就怼。
不同的态度,代表什么意思?
不过,刚才她突然发晕,还有手腕上的伤处,虽包扎得严实,血腥气仍是透了出来,她是怎么受的伤?
受伤之中,她还一直在照顾他,以至于累得坐在那里都睡着了!
三天!
这三天时间里,把一个差点死去的人从阎王爷手中夺回来,她为他做了多少?
他能感觉到身上草药的气息,还有包扎得严实的伤口。
那么多的伤口,流了那么多的血,他却只有三天就醒过来了?
他可不觉得是自己的身体有多强,能在那样的情形下这么快恢复意识。
想来并不是他有多强,而是她做得够多!
她是怕他问起,所以才会说话这么冲!
夏文锦离开了,过了好一会儿,手里拿着几个果子,黑着脸回来了。
这果子她吃了三天,好不容易在溪流下游潭里抓两条鱼想改善一下伙食,结果睡过头烧成了焦炭,换谁心情都不会好。
她递了个果子过去,道:“凑合吃吃?”
皇甫景宸很奇怪,他嘴里明明有肉味。
第190章 不酸吗
他昏迷着,这里只有夏文锦,那肉肯定是夏文锦喂给他吃的。可从夏文锦看见果子的厌恶程度,显然她吃到想吐了。她是把肉都让给他吃了吗?
皇甫景宸动了动,可他手脚都没力,连坐起来都难,更不用说自己去打猎,帮夏文锦改善一下生活了。
夏文锦已经一个白眼瞪过去:“别动,伤口刚开始合拢,你这么动是想死吗?”
可她到底是说晚了,皇甫景宸这一动牵扯到伤口,眉头不禁拧了拧,好疼!
看着他的样子,夏文锦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幸灾乐祸地道:“知道疼了吧?还不老实一点!”
皇甫景宸咧咧嘴,道:“你不是说要喂我吃果子?”
夏文锦睁大眼睛:“我是说你凑合吃,谁说我喂你吃?”
皇甫景宸可怜巴巴地道:“我手脚动不了,全身都没有力气!”
夏文锦考虑了一下,道:“那就不吃吧,果子之类的东西,水份足,还没营养,吃了容易控制不了身体机能。这要是大小便失y禁什么的,太麻烦了!”
皇甫景宸:“……”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一两分希望,希望夏文锦真的是女子,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
但凡女子,再是豪爽,应该也不会坦然地和一个男子讨论大小便失y禁的事。
不过也没有关系,他不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吗?
夏文锦把果子递到嘴边,皱着眉咬了一大口,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山梨,酸得很。
不行,这里可是两个病患,她还是去碰运气,抓鱼或者抓点野味。她不想再吃草了。
皇甫景宸在一边弱弱地眼巴巴地道:“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夏文锦:“……”
瞎么?
没看到她已经被酸得怀疑人生了吗?
夏文锦这两天心情不大好,脾气也有点冲,尤其是皇甫景宸用那种含着温情的眸子看着她的时候。
那样的目光,让她内心很烦躁,烦躁得想直接逃离,可她还不能走!
皇甫景宸现在弱得跟纸片人一样,遭遇点风吹草动,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批人来杀他?
夏文锦老实不客气地直接把酸到让她脸都抻不平的山梨一把塞进皇甫景宸手里。
四五个,才他一巴掌大。
这么小的个头,又是野生的,不酸才怪!
皇甫景宸拿起一个山梨,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吃着,虽然吃得慢,但那是因为他刚恢复,嚼吃时候慢。
看着他淡定地咬了好几口,夏文锦道:“不酸吗?”
皇甫景宸笑:“不酸!”
他还带着几分享受的表情,是真的不觉得酸?
夏文锦这才注意,他刚才吃的,就是她刚才咬了两口的。明明酸到倒牙!
他竟然吃她吃过的,而且还说不酸,有病吧?
看着他的笑脸,夏文锦面色沉了沉,走过去把他手中的山梨抢过来,全都扔在地上,还用脚踢得远远的,道:“吃吃吃,吃死你!”然后气哼哼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夏文锦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一条鱼,已经处理干净。
她默默地过来生火,斩断树枝做烤架,把鱼架在火上烤。
他才刚醒,就吃山梨,那东西又凉又寒,她吃无所谓,他这样的伤患吃,再添一个拉肚子,那就是自己找死!
现在他这身体,得吃点肉食补充一下,野果什么的是不能吃的。
可惜这是野外,无锅无钵,不然用鱼煮汤倒是补。
看着夏文锦脸色沉沉的,皇甫景宸反倒笑了。
正好被夏文锦眼色余光瞥见,她没好气地道:“笑什么笑?”
皇甫景宸道:“文锦,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还能活着,睁开眼睛,能看见这蓝天白云,能……看见你,真好!”
夏文锦泼冷水道:“确切地说,你现在还不叫活着,半条命还吊着呢,还是等真正脱了危险期再说吧!”
皇甫景宸认真地看着她,微微笑:“你定能助我脱离危险的,对吧?”
“对什么对?我又不是神仙!”
烤鱼的香气漫了出来,对于饥肠辘辘的两个人来说,真是诱人,夏文锦蹲在火堆边专心烤鱼,天气有些热,火堆边着实不太好受,不过,为了避免鱼再次成为焦炭,这点热夏文锦觉得她能承受。
夏文锦烤鱼,皇甫景宸看着她烤鱼。
不一会儿,鱼烤好了,夏文锦从架子上取下来,把之前清洗干净的粽叶铺开,用匕首将鱼肉刮在上面,剔除刺,拿到皇甫景宸面前:“吃吧!”
皇甫景宸看一眼那边,已经只剩下鱼骨和鱼头鱼尾了。他道:“我要不了这么多,你先吃!”
“叫你吃就吃,这么多废话?”夏文锦瞪他一眼,把叶杯塞进他手中,他的右手裹成了粽子,左手却是好的。
皇甫景宸苦笑,这次见面,文锦脾气大了许多,这是不待见他吗?她原本要去梁州,是自己的伤拖累了她。
他慢吞吞地道:“文锦,那玉佩你若喜欢,就留下吧!就当……就当是医资!”
夏文锦硬梆梆地道:“并不喜欢!”
这小子一直含情脉脉的,态度还十分迁就,她都已经尽量摆出臭脸了。那些世家公子不是好面子,不惯看人冷脸的吗?怎么他倒不是?
还是因为他是伤中,知道自己不能得罪,所以唾面自干?
夏文锦在心里叹气,希望只是这样。
她是有道德的,不想把一个大好少年掰弯。
皇甫景宸不知道夏文锦在想什么,在他的感觉里,是从石安寺那间禅房,他把什么都说清楚开始,和夏文锦之间那种亦兄亦友的关系就被打破了。
而后,一直没有正式说过一句话。
夏文锦也没有再与他单独相处,直到这次重伤醒来。
夏文锦对他明明白白是关心的,不然,身下厚厚的草铺成的床垫,喂他吃下的肉食,给他仔细包扎好的伤口,细致的照顾……要不然,他哪里能醒?
是他太过心急,吓着了她,把一切都搞砸了吗?
第191章 你不知道吗
皇甫景宸的心里患得患失,他享受于文锦对他的细致照顾,又担心这次之后,文锦又一次离去,他又不知道到哪里才能见到她。
甚至,睡到一半醒来,他也下意识去找文锦。
他担心她又一次不辞而别了。
好在,夏文锦还在。
她就在不远处的地方,坐在青草上,双手抱膝,默默打盹。
几天不见,她瘦了一些,而且好像挺没精神。是那种体虚又劳累的没精神。
皇甫景宸看着她腕间的伤口,又努力回忆自己陷入那一片黑沉之中后的极模糊的影像,他心中有一个猜测。
只是,他自己也不能确定是梦还是真。
他很纠结,想快点好起来,这样,文锦不用这么累。可他又担心,他若好了,文锦定然又会离去。
这样短暂的相处,终究是昙花一现,黄梁一梦!
又过了两天,这两天里,夏文锦尽量打猎或者是抓鱼,给皇甫景宸改善伙食,她还要采药,给皇甫景宸换药。
好在这里是山,她需要的疗伤药还是大把的。
第九天里,皇甫景宸已经能坐起,并且走一小段路了。
恢复得不错。
皇甫景宸多希望他在费力走路的时候,夏文锦能扶他一把,这样,终究是近距离接触。
可惜,刚开始夏文锦只在一边冷眼看着。
然后见他着实走得艰难,转身就走了,等再回来,手里有一根削好的树枝,拿给他做拐杖。
夏文锦也恢复得不错,她腕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看着皇甫景宸伤处的恢复状况,夏文锦道:“你现在可以动了,咱们去找个客栈住下来,这样方便你养伤。而且,能买到更多的药材,给你熬药!”
而且,这里环境实在太简陋,吃的东西还得自己去打猎,想喝口汤都没有工具,皇甫景宸失血过多,熬药煮汤这种,多多益善。
再说,每次洗澡要去溪流下游,跑好远的路,而且都是冷水,她怀念热水泡浴的舒服感觉了。
皇甫景宸听这口气,夏文锦是要与他同去,心里很高兴,立刻同意。
夏文锦收拾一下,他们的行李并不多,确切地说,就是夏文锦的一个小小包裹。
这些天里靠山吃山,凭着这小小包裹里面的东西,他们竟然生活了十多天。
皇甫景宸是彻底摆脱了死亡的阴影,他伤成那样,难得的是恢复能力却很强,此时柱着树枝做成的拐杖,走路虽不快,却也稳当。
走走歇歇,夏文锦在半路上雇到一辆牛车,终于在傍晚时到了最近的市集。
找了家客栈,要了两个房间,让小二准备热水,把皇甫景宸送进其中一个房间,夏文锦就出去了。
吩咐厨下熬汤,抓药,回来再让小二送些炭和小炉子来,她亲自熬药。
一会儿,厨房里的汤和她叫的饭菜也到了。
饭菜是直接送去了皇甫景宸的房间,两个人一起吃。
山野茹苦含辛十多天,终于能吃到正常的饭食,夏文锦双眼发光,不用自己动手,调料齐全,材料齐全,看着就不错。
她给皇甫景宸盛了一碗浓汤,道:“你喝这个。”
这是她特别吩咐厨房专门给皇甫景宸熬的汤,补身体的。
皇甫景宸听话地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夏文锦道:“不好喝?”
皇甫景宸道:“还行!”
夏文锦把整大碗汤端到他面前:“那就都喝了!”
皇甫景宸:“……”
不过,想到夏文锦照顾他的辛苦,他还是默默地继续喝。
整个吃饭的过程,他都在和那碗汤奋斗。
等到夏文锦一顿饭吃完,他的汤才刚喝光。
夏文锦看了他一眼,鄙夷地道:“男子汉大丈夫,喝个汤这么婆婆妈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女人!”
皇甫景宸涨红脸,瓮声道:“我受伤后伤口都是你包扎的,药也是你换的,身体都被你看过了,我是男人是女人,你不知道吗?”
夏文锦:“……”
哟,臭小子知道拿话呛她了。
药是她换的,伤患是她包扎的,但她保证,他大裤衩下,她没看过。
她又不是有病,去看那些!
夏文锦到门口去叫小二过来收拾碗筷。
皇甫景宸急了,道:“我还没吃呢?”
夏文锦倚着门回头看他,似笑非笑:“你确定你还吃得下?”
皇甫景宸默了,那么大一碗汤,把他胃里填得满满的,现在他的确是一粒米都吃不下了。敢情夏文锦叫了这么多饭菜,是为自己一个人叫的,他就被一碗汤给打发了。
皇甫景宸以为半夜会饿,不过,茅房上了几次,饿的感觉一点也没有,想必是那汤里放的材料的功劳。
夏文锦只许皇甫景宸在房间里或是院子里走动,她自己倒是天天出门。
皇甫景宸自被那些杀手追杀后,想到现在这样的身体,若是再遇上这么一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那夏文锦之前照顾他付出的时间精力可就都白费了。
所以他很听话。
但他也很好奇,夏文锦不断地往客栈里搬东西回来,有次,他还看见她拿着一盒金叶子回去藏起来。
这个市集只是个普通的市集,从谁那里能弄到这么一盒金叶子?
她要金子,他有啊,虽然现在身上没有。
嗯,既然她爱金银之类的东西,是不是表示自己还是有办法再次和她交集的?
毕竟,云州藩地,经过父王二十年的经营,还算是富裕的。
想到这里,皇甫景宸又有些开心了。
夏文锦早出晚归,但是对皇甫景宸的生活照顾得还是很细致,饭食都有按点小二送上门,菜蔬精致。每天还有熬得浓浓的一大碗汤。
每天晚上回来后,夏文锦又会亲自为他熬上一钵药,熬药的事,她没有假手于人。在客栈的院子里,小二送来的炉子与炭,燃上后,把药钵放上去,几碗水熬成几碗水,什么火候,什么时候加什么药材,事事精细。
晚上,夏文锦又在院子里熬药。
皇甫景宸走过去,他发现今天晚上的药和昨天晚上的又不同,不禁奇怪道:“你这次又加了什么?”
“毒药!”夏文锦头也不抬。
第192章 一钵什么药
习惯了夏文锦的疏离和冷淡,皇甫景宸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他笑道:“毒药也行,只要是你给我吃的,都没毒!”
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是怎么回事?对个男子都能说出这种话,真恶心!
可是,她知道自己是女子!
她知道他所说的并不全是玩笑,她心中虽在腹诽,却也有丝丝笑意。
“谁说没毒,毒死你!”夏文锦轻轻扇着风,哼了一声,又往里面加了一味药材。
皇甫景宸道:“我的伤恢复得很快,你的药很有效!”
“那都要算钱的!”夏文锦气鼓鼓地道:“为你的伤,这几天里我花了一千多两银子。”
一千多两?这么多?
皇甫景宸是真诧异了,他不是嫌多,而是以夏文锦这种见钱眼花,钱到了她手里就不愿意花出来的性格,会为他花一千多两银子买药?再说,这市集上,哪里有一千多两银子的药?都够把这里所有的药铺都买下来了吧?
其实他也明白,夏文锦并不是银子到手花不出来,相反,她一掷千金是常干的事,只是没有对他花过这么多。
看见皇甫景宸怀疑的眼神,道:“你不信?”
皇甫景宸猜的不错,一千多两可以把这整个市集上的药铺全都买下来。
但是,她不是在这个市集买的。
离这个市集十里,是一个郡城,夏文锦骑马,早上去,能在夜色笼罩的时候赶回来。
她去了三次。
郡城繁华多了,也大多了,那里药铺里不但品种齐全,甚至还有几百年的人参,难碰能遇的冰寒晶,凝露散之类的东西。
一千多两银子,着实不多。转个圈就花没了。
这几天皇甫景宸喝的汤里放着人参之类的贵重药品,她亲手熬的药更不简单,一钵沸水,可她丢下去的都是金子。
皇甫景宸其实也不是不信,他只是意外,然后有丝丝的受宠若惊,他道:“我信!”
夏文锦低头用小扇轻轻扇着炭火。
皇甫景宸道:“我来吧!”
夏文锦格开他的手:“一边去!这个火候,你掌握不了!”
别一个不小心,火旺了或是小了,这一钵几百两银子就只能倒掉了。
哎,真是欠了他的。
要不是怕他身体留下后遗症,影响身体,影响武功什么的,她至于这么破费,还把上辈子的所有医术都发挥出来吗?
皇甫景宸确实不知道,见她慎重的样子,他也不敢添乱。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看她熬药。
他看着她眼睛紧紧盯着炭火,看着她轻重有致地扇风,看着她鼻尖慢慢沁出汗意,看着她很仔细地把一味味地药材添进去,看着她留意着药钵中的汤色……
这药,是她为他精心熬制。
想到之前他觉得药苦,总是不太情愿喝下去。
此刻,他觉得即使再苦,他也能喝几大碗。
可是看着看着,他的脸渐渐黑了下来。
夏文锦在药里加了什么?
那细长的,绿头的,长着很多脚的,是蜈蚣吗?
而且,从匣子里拿出来,还是活的,直接扔进了药钵里,那蜈蚣几乎蹿出来,不过夏文锦飞快地拿盖盖住,等再掀开盖子时,绿头蜈蚣已经死了,趴在药材中,死状狰狞。
皇甫景宸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这……能喝吗?
不过,他也识一些药理,知道蜈蚣是能入药的。
但是,他刚刚压下心中的震惊,又见夏文锦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
难道又是一条蜈蚣?
这次打开,里面是一只火红的蝎子!
蝎子倒入了汤钵,水花一溅,他甚至能看清蝎子尾勾高高扬起的动作。
皇甫景宸:“……”
他有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可是他不想走。
不知道是好奇,还是不舍得走。
然后,他就嘴角抽搐地看着夏文锦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个小匣子,把里面的东西往药钵里倒。
看到后来,他都麻木了。
一样东西是毒,十样东西也是毒,有什么区别?
这一钵药熬了足足一个时辰,整个过程夏文锦精力高度集中,到最后,她额头上的汗,已经凝成了汗珠。
皇甫景宸心情复杂,不过,从最开始的嘴角抽搐,眼瞳紧缩,到后来,他已经淡定下来了。看夏文锦那么累,他拿出手帕,想替她擦擦汗,被夏文锦拒绝了。
那么大的一钵水,熬到后来,已经不剩多少了。
眼见得没有奇怪的动物放进去了,那药也快熬干了,夏文锦从袖中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是白色霜状粉末。
夏文锦对皇甫景宸扬了扬,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皇甫景宸木着脸道:“什么?”
他已经没有好奇心了,在见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后,他的心已经平静如水。
夏文锦道:“砒霜!”
皇甫景宸:“……”
他当然认识那是砒霜,不过他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想听到否定答案而已,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然后,他就再次震惊地目瞪口呆地看到夏文锦把那包砒霜粉末倒进了她花了两个时辰熬好的药中。
这份量,连两头牛也能毒死吧?
不,不止,加上之前加进去的那些,十头牛也能毒死了吧?
夏文锦把纸扔进炭火里,纸上蹿出蓝绿的光,她拍拍手,脸现喜悦:“大功告成。”
然后,她用布垫手,端起药钵,将里的药倒进碗里,只是一小碗。
药汁黑红黑红的,似乎泛着油光,那种味道,很是一言难尽。尤其是,皇甫景宸曾亲眼看见她倒进的砒霜!
夏文锦把那小碗药递到皇甫景宸面前,挑衅般地道:“这是给你熬的,敢喝吗?”
皇甫景宸知道是给他熬的,不过,亲眼见她怎么熬,亲眼看见她回进的那些东西,还真是震撼啊。
他接过来。
夏文锦眉眼弯弯地道:“你若不敢喝,也可以不喝!”
皇甫景宸再看那药汁一眼,脸上的表情却是云淡风轻的,道:“你为我熬这碗药,足足守了两个时辰零一刻钟,这是你精心熬制,我有什么不敢喝的?”
说着,他将那药递到唇边,一口饮尽。
第193章 算计两年后
很奇怪的味道,他的舌头完全尝不出来,似乎味蕾已经麻木,那药入喉,如火般烫热,一直烫到心里去。
夏文锦扬了扬眉,这才道:“这是最后一碗药了!”
皇甫景宸有些意犹未尽,这就最后一碗了么?这是不是表示,他养伤,她护着他养伤的安逸日子,就要过去了?以后这样的单独相处的机会,就要少了?
夏文锦问他:“你是跟我一起去梁州拿玉佩,还是给我一个地址,我去拿了再送去给你?”
皇甫景宸道:“我跟你一起去!”
夏文锦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笑道:“你很确定你还有命去梁州?你刚才可是亲眼看见,那是砒霜!”
皇甫景宸笑了,看着夏文锦的目光分外温和:“你如果想要杀我,不用这么费事。仅是那砒霜,就能让我死十次!花那么长时间,用那样的精力来熬的药,如果只是为了让我死,哪里需要注意火候?哪里需要注意药材的先后顺序?甚至,哪里需要药材?”
他这么坦然的模样,洞悉一切的眼神,让夏文锦觉得很无趣。
她翻了个白眼,道:“算你有福气,要不是你的伤压不下你体内的毒了,等那毒爆发出来,就神仙也难救了。喝下刚才这碗药,才算真正除掉了病根。”
她没有说,以后普通的毒物对他就没有什么用了。
毒尊的药方,留传下来的,每一方都是绝世之宝,但也千难万难。
皇甫景宸有些惊讶:“我中毒了?可当时那些黑衣人淬毒的暗器并没有打中我。他们的兵刃上是没有毒的!”
夏文锦看他一眼:“那毒在你的身体里至少已经四个月了,是慢性之毒。两年后发作。发作之后便无救!你还是想想,四个月之前,你是怎么中的毒吧!”
如果不是发现他身体里还有隐藏的毒素,是慢性发展的,她也不会费这个事。
皇甫景宸心中大震,四个月之前,他在京城。
那正是他在京城住一个月的时间。
那一个月里,他虽也进皇宫参加皇爷爷的赐宴,但多半时候都在驿馆。
对,还有堂兄弟之间的宴会。
在京中的伯叔,只有先太子,如今的梁王和篱王,两个府里也曾有饮宴。
他们是长辈,这宴请当然也是无法推辞的。
竟然有人在那时候对他下了毒?
四个月前对他下毒,毒发时间在两年后,是谁这么阴毒?竟然算计他两年后?
那个对他下毒的人,是不是这次派杀手来杀他的人?应该不是,如果有这样的先手,何必再派人来杀他,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那人到底是谁?
派杀手来杀他的又是谁?
还有,经过这一次,他也能确定,上次夏文锦遇到的杀手,也是冲他来的。
他原本就对京城没有什么好感,此刻细思极恐,也深为自己的不小心而惭愧。转过头,见夏文锦脸色不大好,看着他的眼神里面有奇怪的东西,那眼神让他有些不安。
不过,这也只是一眼,夏文锦就别开了目光。
皇甫景宸问道:“你在想什么?”
夏文锦没说话。
她是在想皇甫景宸身上中的这种慢性毒,是皇家用的。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黄铮上次恼她欠债不还,还老是逃离,曾给她吃过一种药丸,说是一年之后再发作。
那种毒,似乎也是只有皇家才有!只是似是而非,她也不是很确定。
如果是,黄铮怎么会有?
不过她又摇了摇头,皇室内斗频繁,数王争端,人人都想那个至尊的位置,后来很多原本只属于皇室才会有东西,也逐渐流落出去,虽然数量极少,却不是不可能。
若是黄铮家道殷实,肯花银子,自然能买到那些。
而一个随随便便手中就带有几千两银票的人,自然殷实得很!
幸好,她懂医理,也识毒药。
她不禁想起上辈子传她医毒之术的师父,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还能相见!
从亦枫楼回到王府的篱王,将自己独自关在书房的密室里。
他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堆函件,有些是藩地他的长子传回的消息,有些是他与一些重要的人往来的信件。
不过现在他的目光没有落在这些信函上。
他的手中捏着一个极小的瓶子,那瓶子透明,里面有一颗药丸,占了二分之一的位置。
很显然,里面原本是两颗的。
篱王把玩着,思绪飘到四个月前,那时候京城里多热闹啊,十四岁以上的皇孙,除了他的长子皇甫经纬因为刚回藩地,几乎都到了京城。十四岁以下的,也来了不少。
父皇没有明说,但除了远在云州,与京城不怎么通消息的诚王,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么多年轻人齐集一堂,优秀的,出类拔萃的,独特的……各有特色。
他的经纶本是最优秀的那个,十四岁,文武双全,人如其名,满腹经纶,历代名家大儒之作,传世精品之文,治世之论,修身之言行,他无不精通。
他带经纶去拜见天下第一大儒,清流之首,文博院院正顾瀚墨,他想请顾瀚墨收了经纶为入室弟子,有这层关系,不论是经纶还是他,以后在京城里,都算是有了更大的筹码。
然而,顾瀚墨拒绝了。
他想收的,是三皇兄的儿子皇甫景宸。那个独自一个人来到京城,因为诚王还没建府就直接就藩,京城里没有王府,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直接住在驿馆里的诚王世子。
皇甫景宸,没想到,三皇兄倒是生了个不声不响,面善腹黑的小子。
那天,他让经纶邀请所有的皇孙前来作客,说是为了促进他们堂兄弟之间的感情,他身为长辈,当然没有参与。
那些皇孙们玩得很开心。
他也是趁那个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令人对皇甫景宸用了一颗灵隐。他只有两颗,而且是费了很大的精力花了几万两银子才弄到。
虽是毒,但是用价值万金一颗来形容都已经很低调了。
早知道老三会对皇甫景宸动手,他又何必浪费一颗灵隐?
第194章 会去吗
为了让皇甫景宸的伤势更巩固一些,夏文锦并没有急着走,又在那客栈里多住了两天。当然,也是因为她还有事要处理,一时走不开。
终于决定第二天动身。
皇甫景宸见夏文锦没有提分道扬鏣的事,也没有想要甩开他的意思,心情大好。主动提出来要陪夏文锦去逛逛市集。
夏文锦见他兴致这高么,道:“怎么,养伤窝了这么久,想念市集的繁华了?”
皇甫景宸道:“那你去不去?”
“不去!”
她一口拒绝,让皇甫景宸很失望,可是想一想,自己伤后她一直在照顾着,她每天都有出门,想必这市集她的确是不想逛了,他道:“不去就不去吧,那就早点休息!”
夏文锦看他往房间走,问道:“你不是要去吗?”
“不去了!”
夏文锦好笑道:“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还赌气?”
皇甫景宸道:“并没有!”她不去,他一个人逛得也没意思,所以才不去,与赌气无关。再说,他怎么会跟她赌气?
夏文锦道:“行行行,一起去吧!”
“你不是不想去?”
“现在想了行了吧?”
皇甫景宸眉开眼笑地道:“行!咱们也别在客栈吃饭了,我请你吃好吃的!”
走出客栈,这个市集虽不大,傍晚的时候还挺热闹,客栈的小二告诉过他们,市集会在酉时末刻结束,也就是一更的时候。
没有用晚饭就出去,他们还能逛到一个时辰。
皇甫景宸的伤好后,已经不再是那个虚弱到风吹就能倒的模样,反倒显得君子谦方,温润如玉,还有一股书卷的清气,越发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了。若是有人知道,他曾独力面对七个一流杀手,还能活着,只怕要惊讶这看似风度翩然的身体里所蕴含的力量。
夏文锦眉目如画,男装清爽,虽身量稍矮,也是飒然风采。
两个人走在一起,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皇甫景宸带夏文锦到这里最好的酒楼,两人用晚膳时,酒楼老板还特意多送了一个菜。
没料到竟还会有送菜白吃的事,皇甫景宸意外极了,道:“文锦,这里的人真好客!”
夏文锦挑眉看他:“看你的样儿也是世家公子,没有试过吃饭不用付钱的事?”
皇甫景宸摇头,除了上次被夏文锦算计吃过一回霸王餐,他好像还真没试过。记得十二岁时候,有一次在云州的酒楼里吃饭,他被几个同龄小少年怂恿,吃了饭不付钱,还把来讨饭钱的店家给砸了。
回去之后,他颇为沾沾自喜,那种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大事的少年心性。
然而,这件事被母妃知道了。
母妃给他的那一顿打哟,现在想想,还肉酸。后来,母妃揪着他的耳朵,带他去被砸的那家店,指着颤巍巍的老店家,又踹了他几脚:“诚王府少你吃了?少你穿了?少你银子花了?别的没学会,仗势欺人倒是不学就会!你没钱付账吗?有钱还要赖账,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你要欺负,找个势均力敌的、实力强大的去欺负,老娘也敬你是条好汉。欺负平民百姓算什么本事?道歉、付钱、赔偿,再有下次,老娘就把你送他当儿子!”
他被押着道歉,双倍付了银子,还把砸坏的东西折价赔了。
颜面尽失。
刚刚生起强烈自尊心的少年,心中深感不服,回去向父王告状。结果,父王几巴掌差点把他屁y股打烂了,父王瞪眼骂他:“小兔崽子,竟然敢这么气你娘亲,你不会自己揍自己吗?要你娘亲花这份力气,累着你娘亲怎么办?老子生你有什么用?再惹你娘亲不高兴,老子把你送去喂马!”
然后,父王一转头,就对余怒未熄的母妃道:“小雪儿,以后这种粗活我来就好了!你看看你,怎么还亲自动上手了?等那兔崽子大一些就把他扔到军营里养马去,省得老是气着你!”
当初和他一起欺负那老店家的三个小子的爹,被父王都叫去训了一通,而且,每家赔银二百两用来做善事。
他十三岁的时候,果然就被父王扔进军营里,十六岁才回。
三年多的军营历练,把他一个爱惹事生非的皮小子训得沉稳,也明白当初母妃生气的由来。
他哪怕身份尊贵,地位超然,但真再不曾借身份地位仗势欺人过。
想到父王和母妃,皇甫景宸微微笑了。这么些年来,他都已经十八了,父王还是把母妃宠到骨子里。他有些想念他们了,还有妹妹璃叶和弟弟灏宸。
他看了夏文锦一眼,不知道他现在邀请文锦去云州,文锦会去吗?
他有些后悔,还是太急了。本来上次文锦都愿意去云州玩玩的,他应该等到了云州,再循序渐进。
见皇甫景宸一直盯着她看,夏文锦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皇甫景宸摇头笑道:“没有。”他夹了一块鸡肉到她碗里:“多吃点,你瘦了好多!”
夏文锦无可无不可地吃下鸡肉,她倒不觉得自己瘦,不过食物别浪费。
皇甫景宸盯着她的手腕,她手腕上还缠着一方帕子,他道:“你腕上的伤好了吗?”
夏文锦当着他的面晃了晃,道:“呐,好了。”她顺手扯下帕子,那里只有一条伤疤。横横的切着,已经长出新肉,在白生生的腕间,有几分狰狞。
皇甫景宸眼眸深了深,道:“你是怎么把你的血灌进我身体里的?”
“贴上,血管对准就……”话音顿住,夏文锦倏地警觉,道:“谁把血灌进你身体里了?你想多了吧?”
皇甫景宸证实了自己当初的猜测,不过,夏文锦矢口否认,她既不想认,他心里清楚就好,也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他道:“文锦,要不咱们不去梁州了,去云州?”
夏文锦顿了顿,看了他一眼,眼神怪异,却不说话。
皇甫景宸见她盯着自己一瞬不瞬,不禁在自己脸上摸了一下,莫不是刚才吃饭时嘴边沾了饭粒?
第195章 这词能这么用?
手底下干净的,并没有饭粒。
应该也没有脏东西。
皇甫景宸拿眼询问。
夏文锦缓缓地,用老气横秋的语气,语重心长地道:“少年,朝三暮四,朝令夕改,摇摆不定,这不是什么好品质,得改!”
皇甫景宸:“……”
朝三暮四也能这么用?
看来夏文锦这是拒绝了,皇甫景宸心里叹气,先去梁州吧。
两人原本还要在市集上逛一逛的,但是下了酒楼后,夏文锦突然看向一个方向,眉头微微一皱。
皇甫景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问道:“怎么了?”那里只有摆摊的商贩。
夏文锦道:“今夜天气很不错,回去吧!”
皇甫景宸抬眼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天空,无星无月,路边灯笼照亮的光都显得那般蒙昧,天气很不错吗?
还有,这两句话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天气不错不是更应该多逛逛吗?
夏文锦自顾自解释:“明天要赶路,得养精蓄锐,早点回去早点休息!”
回到客栈,还不到酉时末,皇甫景宸突然想起一事,道:“文锦你等等!”
夏文锦看他,就见他匆匆回了房间,不到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她,道:“这个给你!”
瓷瓶很小,似乎是羊脂白玉,分外小巧好看,不过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夏文锦不接:“什么东西?”
皇甫景宸道:“解药!”
夏文锦惊讶:“我要解药干什么?”
皇甫景宸更惊讶:“你忘了,你吃了毒药!”他有些惭愧:“当时是我考虑不周,虽说是一年后才发作的,你还是早吃解药的好!”
夏文锦似笑非笑:“连你的毒我都能发现,能解,你觉得我会中毒?”
皇甫景宸一滞,他拉过夏文锦的手,将那小瓶塞进她的手里,道:“其实这不是解药,这药名叫清心丹,你拿着,以后可以救命!”
他离开诚王府的时候,母妃给了他,随口说了一个腐骨穿心丸的名字,说这药毒发慢性,有一年时间,用来控制人最好不过了,若要解药,就得去找母妃。
他当时也是气着了,后来想想夏文锦虽无赖可恶,但也罪不至死,便准备回去云州就找母妃要解药。
现在听夏文锦说那毒她不在意,他心里终是觉得有所亏欠,便将清心丸拿了出来。
夏文锦眼底掠过一抹深色,清心丹,这名字她太熟悉了,二十年前,皇帝请到神秘的不死毒医,耗了自己小金库里半数的财产,购到珍奇之药,请不死圣医炼制了六颗清心丹。数量有限,这六颗,皇上留了两颗,梁王皇甫骐岱,当时既是太子,又是皇长子,地位不同一般,分得一颗。最得皇上喜欢的老九篱王分得一颗,剩下的两颗,分给了庄鲁诚信王中不知道哪两位。
这事夏文锦当初在京城辅助皇甫宇轩时,知道这段皇室秘闻,因为当时皇甫宇轩在一次战事中重伤,他令濮阳戟去找他的父王皇甫骐岱要那颗清心丸,皇甫骐岱不肯给,他要留着救自己的命,谎称已经用掉了。皇甫宇轩向天下征求此药,一丸万金。没有征到,后来,是皇甫宇轩觉得皇甫骐岱在说谎,默许濮阳戟把刀架在他父王的脖子上,才逼了出来。
这药丸在皇室之中都如此难得,黄铮手里怎么会有?
夏文锦心念一动,抬眼看着皇甫景宸,眼神之中有一丝异样情绪,问道:“你认识不死毒医?你见过他?”
“不死毒医?”皇甫景宸摇头。
“那你哪来的清心丸?”
皇甫景宸默了默,他这颗清心丸,是父王给他的。战场三年,数度死里逃生,他没舍得用。
他笑道:“这是我爹给我的,我爹娘交游广阔,许是他们认识或是他们的朋友认识也说不定。”
夏文锦一想也是,不死毒医是江湖中人,不过,那个老头儿脾气怪得很,能从他手里弄出这么顶级的药来,还真不是一般的交情。
不过他又有些不解了,扫了皇甫景宸一眼,道:“清心丸并不是解毒的,我的意思是说,不仅仅是用来解毒的,你知道吗?”用清心丸只是解个小毒,那就是大材小用!
皇甫景宸道:“反正是用来救命的。”
“你既然知道是用来救命的,为什么伤成那样自己不吃?”害她费好大的劲才把他救活。血都快放完了!
皇甫景宸脸色涨红:“没……没来得及!”
当时和那两个黑衣人两败俱伤后,他便陷入黑暗之中,不要说一时想不起这救命的药,就算想得起,也真没力气拿。
夏文锦哦了一声,表示理解了,不过,她又打量了皇甫景宸一眼,很是好奇:“这药你藏在哪里?我给你看伤的时候,把你全身上下都看过摸过了!”还有大裤衩下没看,当然,她不会说。
听到都看过摸过,皇甫景宸脸色爆红,看着夏文锦的眼神,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羞也不是恼也不是。只得安慰自己,都是男人,看过摸过又如何?
至于他的药是藏在哪里的,他不说!当然,夏文锦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
两人各回房间,准备休息。
太早了,皇甫景宸睡不着,不过他也没想去打扰夏文锦,自己在房间那有限的空间里打了一套拳。
养伤期间,他早晚也会在院子里练习,刚开始半套下来就气喘吁吁,如今气血通畅,一套打完,精神百倍,脸不红气不喘。
他的伤,真的完全好了。
夏文锦虽然给他吃的药奇奇怪怪的,但是真有效。
擦了把脸,洗了手,皇甫景宸准备去睡了。
他刚刚躺在床上,突然听见咯吱一声。
这声音很小,像是窗子被推开的声音。
他房间里有窗,但是,这声音似近还稍远,显然不是他这边窗户想。
那就是隔壁。
夏文锦就是住在隔壁。
皇甫景宸心中涌上一丝失落,难不成文锦还是要不辞而别?
如果文锦要走,何必走窗?
不对劲,皇甫景宸猛地弹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