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风狂百里横贯。十九
那胡三瘦高的身子猛地一震,忽是跳下马来,又将耳朵俯在地上。
唐逸见那胡三举止异常,本以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正要防范他逃走,却不想他又是俯了地上听起来,一时眉头深皱,却也拿不定主意。
“不好!”
胡三听了片刻,脸色有些难看,有了前一次预测的成功,胡三的本领再没受到众人质疑,冯谦当下赶来问道:“胡先生听到了什么?可是仍有狂风?”
那胡三声音有些颤抖道:“小人方才正与唐公子说话,忽然觉得地动有异,忙是仔细听来。”说着,咽了口唾沫,艰难道:“不过此次倒不是狂风,听起来倒似,倒似是那马蹄敲击之声!快的很!”
冯谦闻言一惊,那罗志当下接过话来道:“你可听出数量?方向?”
胡三苦道:“此刻离的太远,等再近些,小人才能听出数量,不过怎也不下数十之多!”说着举手一指:“来人就在那西北。”
众人再是一惊!虽说这沙漠之上行商的不可能只他们集古斋一家,但用的最多的却是骆驼,而且也不会奔的这么快!许多的马匹,急驰而来,谁能保证不是马匪?出关之前,知道有崆峒高手随行,心下倒还塌实,可如今当真马匪临了眼前,任谁的心头都不由得一阵猛跳!
“数十?”罗志略一思忖,笑道:“倒是与那些商人所传的相似,只不知这些人究竟是不是那些打了万马堂旗号的蟊贼了。”这罗志倒还真有些高手风范,闻听可能有许多的马匪来袭,却仍是半点都不惊慌,倒也让众人稍稍安了些心来。
“如果来人真是马匪,那他们的马快,论起骑术,你们绝不会是敌手,所以逃跑的念头就不要有了,唯今之计,就是结阵自保,莫要分散了被人一一击破。余下的,交给我便是。”
那罗志说完,看了看那胡三,笑道:“如果一会当真有马匪来,我便许你五十两银子做奖赏。”
胡三闻言登时大喜,忙不迭的感谢。
都传崆峒因为关内外的贸易而成名门大派中的豪富,就连唐逸这些日来也有些耳闻,本还将信将疑,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这罗志一打赏就是五十两,自己一月赚得十两,却都还觉多了,当真是不能相比。
既然来人不远,冯谦哪还敢耽搁,当下一声招呼,那些店伙登时又忙了起来,有方才的风沙在前,再做一遍布置却也熟练了许多,不片刻,货物都卸下堆好,驼马也自赶成一圈。
唐逸仍是骑在马上没有下来,用手搭了凉棚朝那胡三指出的方向张望,毕竟那胡三听的再准也不如眼看来的直接。只不过这大漠之上也非是一马平川,总有些沙丘阻隔,看了片刻,唐逸并没有什么收获,正想取了皮囊喝口水,忽然就觉得眼前一闪!再是望去,脱口道:“看到了!”
冯谦闻言,忙顺了唐逸的目光望去,可除了黄沙一片外,却是什么都没有见到,不过老人知道他这侄子不是妄语虚言之辈,当下问道:“那来人可是马匪?”
罗志本也在看,可直到现在却是什么都没看到,当下眉头一皱,插口道:“你当真看到有人?而不是你的眼睛花了?”
唐逸听的出那罗志言语中的不快,心下明镜也似,暗道:“那罗志定是不信我的目力胜过他!”想到自己这天赋竟能强过名门子弟,唐逸心下竟觉一快。当然,此刻大敌当前,唐逸不想恶了这罗志,耐下心道:“在下的目力有些异于常人,所以看的更远些。”
那罗志冷哼一声,又看了看,仍然是一无所得,只好问道:“来人可是马匪?”
唐逸虽然看到了些东西,不过因为距离还远,都还是一个个小小的黑点,正朝这里缓缓移动,要不是那道闪光出自那里,未必就能察觉。此刻听得罗志催促,唐逸好胜心起,当下再运目力,只觉得气血微微有些上涌到眼里,那黑点登时又多了几个,大了几分,已是能隐约看的清楚,
有了那刘神医的金针,再有明目经的保护,虽然眼睛里涌进了些气血,可唐逸却觉得还能忍受,当然,还未到生死攸关,他也不会用上全力。眨了眨眼,让那眼睛休息,等气血一退,唐逸点头道:“那应该就是马匪了。一是因为那些人除了跨下的马匹之外便再无其他长物,显然不会是正经商队,二则是他们身上点点光芒闪烁,想来应是兵刃出鞘折出来的阳光,除了马匪之外,谁会将刀剑攒在手里赶路?”
唐逸分析的条理分明,那罗志也无话可说,当下转头再望,直过了半柱香的工夫,才朝冯谦点头道:“很有可能。”
唐逸所言,除了冯谦之外,众人还将信将疑,可这罗志一点头,当下便似炸了锅一般!
马匪!
关外的马匪之凶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落到那些凶残之徒的手里,可有个好去?要知这可是关外,就连各大镖局都不走的凶恶之地,死了,连个尸身都寻不回!
一等那罗志点头,冯谦当下便着店伙刀枪出鞘加紧戒备,可那些店伙都不过是寻常人,早先马匪未到,还能借着崆峒罗志在旁,壮一壮胆色,可到如今,就只觉得个个腿脚都似灌了铅一般,抖的厉害!刀枪拿在手里直似有万钧之重!
“来人共三十一骑!”
唐逸自然不会像那些店伙一般不济,等那伙人马再近些,已是将数目都分的清了,当下自马鞍旁取了那二石的强弓,搭上羽箭,只等那马匪一入视线便先行射之!
对射杀来人,唐逸半分犹豫都没有,要知道,在这大漠之上危险重重,对手既然来势如此凶猛,哪还可能给他们半分接近的机会?否则躺下的怕就是自己了。
半张着强弓,唐逸转头看了看一旁的罗志,却发现那罗志仍是一脸的轻松,全没有将马匪放在心上似的,不禁眉头一皱,心下暗道:“那些马匪有三十一骑之多,他当真一点都不在乎?莫非他武功当真高的有把握将他们都杀了?还是一等确认了这马匪身份,就会甩下我们?”
唐逸的心里并不信任那罗志,再说那罗志只有一人,马匪却是足有三十一骑之多!罗志是否照顾周全还大有疑问。只要他漏过来一个马匪,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冯谦等人便要遭到无情屠戮!
“我答应了母亲要活着回去,我也答应了冯茹,要保得冯伯的周全!”
一念及此,唐逸把眼紧盯前方,只等来敌一近,便射他个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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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卷苍茫千千万.一舞遮天暗。二十
马蹄扬起的沙尘滚滚,远远望去,就似妖魔飞沙而至!
近了!
那群来人越驰越近,距离集古斋一行连里许都不到,直近的就连那些不住发抖的店伙都能看清楚来人面目。
马匪,绝对不会有错!就见来人黑巾包了头脸,凶眼精光四射,手中长刀散发着蒙蒙寒气!直叫人看在眼中,冷在心里。
紧盯着眼前马匪越来越近,唐逸的脑中反是格外的清明起来。这时,修习明目经的好处也渐渐显现,虽然气血还没有涌上眼睛,可唐逸却看的比往日还要分明,隐隐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当然,唐逸心下和明镜似的,自然知道对方有三十一骑之多,自己能射中五六人就已是极限!要知这箭射出去,还能有威力,也就在七十步左右,否则不是劲力不够,就是因为过远而让敌人有了躲避格挡的时间。
“再等等,再等等。”
唐逸心下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可急躁,距离未到,不仅杀不了人,还空费了气力。至于到时能射中几人,唐逸心下暗自计算,这七十步不过三十余丈的距离,那快马驰起来转瞬便至!自己能射出五六箭就已是足够的快,更何况还要箭箭中的!
那马匪越来越近,就见三十一名马匪手中三十一把长刀高举!刀身在烈日照耀之下却散发着森寒的光芒,一闪一闪就似嗜血的妖魔,还未砍下,已让那些集古斋的店伙脖颈生寒,齿间咯咯做响。
冯谦虽是老了,可毕竟经验也多,知道不能任由这些店伙惊恐下去,否则怕是那马匪未至,自己倒先乱将起来,当下大喝道:“大敌当前,自乱阵脚只能让人屠戮,只有结阵才可自保,莫想抱了侥幸逃走!更何况有罗少侠在,定能胜得!”
此刻稳住人心才是正理,冯谦这声大喝正对时候,那些店伙闻言一振,心下虽还是害怕,可手中的刀剑却是攥的紧了,一时倒有些背水一战的气势。
那三十一骑马匪踏着滚滚黄沙呼啸而来,此刻距离众人已是不足百丈!领头一个大汉,面黑如铁,一把虬髯胡乱,人未到,口中已自大喊:“爷爷们是万马堂的好汉,识相的,把财货留下,饶你们一命,否则乱刀劈了,晒成人干喂蝎子!”
那声音好似炸雷一般,刚被冯谦激起些士气的店伙又开始浮躁起来,便有人心道:“这些马匪倒还仁义,只要财货,不要人命!”甚至还有人将眼来四下扫视,却是动了歪心思。
冯谦见那些店伙神色有异,转瞬便明白了问题出处,当下恨道:“糊涂!马匪劫走财货驼马,你们靠什么穿出这茫茫沙漠?却是死的更惨!”
众人闻言,不由得一个激灵,登时将心下刚起的种种念头抛了干净。
也不知是冯谦的声音够大,还是那黑大汉耳朵好使,竟将冯谦的话听了个满耳,当下气的哇哇大叫道:“好个不晓事的老匹夫!爷爷我一会定要将你剥皮抽筋!”
“可你要有命才能剥!”
唐逸一直在计算着距离,那黑大汉话声刚落,唐逸冷哼一声,正觉得距离足够,双膀猛一较力,强弓开满,铮的一声弦响,箭似流星,直奔那黑大汉而去!
唐逸倒不是因为那黑大汉口出恶语才射他,此时对敌最忌感情用事,唐逸不会不知。只不过自古便是言道:擒贼先擒王,那黑大汉的体形样貌,说话口气,怎么看都似这群马匪的首领,唐逸自是要先射他!唐逸的弓沉箭快,这箭挟着一路尖锐,呼啸而去,直奔那黑大汉的心口!
集古斋这里有人张弓相向,马匪自一开始便看了到,只是谁也未曾想过这少年竟然能开如此沉重的强弓!等回过味来,那箭已及体!
不过那黑大汉也不愧是马匪的头领,惊而不慌,当下一侧身,使了个镫里藏身,却是要将这箭让过去!别看那黑大汉身子壮大,可这马上功夫的确不一般,唐逸的箭虽快,可那黑大汉竟是硬生生的躲了过去!一个胖大的身子竟然斜斜的挂在马旁,也亏了那马生的健壮,要不怕就被这汉子拽的垮了,哪还能继续奔驰?
众马匪先是震于唐逸的强弓快箭,随后见首领躲的漂亮,不禁哄的一声,直着嗓子喝起彩来!可哪知这彩刚喝了一半,一道电光也似的快箭闪过,正中那黑大汉的脖颈,那黑大汉子吭都未吭一声,两手一松,整个身子轰然倒地!
黑大汉只是摔了地上也就罢了,可偏偏一只脚绊在马镫上,这次他那坐骑再是雄壮也无济于事,当下被它的主人拽了个跟斗,那马本是驰的飞快,被这猛里一拽,就听唏律律地一声惨嘶,连人带马就地滚做一团!激起黄沙一片!
那黑大汉奔在头里,他这一倒,后面的马匪避之不及,竟连踩带踏的又倒了两骑!
唐逸这两箭竟是射倒了三人!
不只马匪惊了住,就连冯谦这边也没想到唐逸首射竟有如此威力!冯谦自是欢喜的连声夸赞,那些店伙更是心下庆幸不已,原本他们只是指望那罗志,却不想这东家新认的侄儿却也如此厉害!这么看来,今日一劫怕是当真可以安然度过!
而那一旁冯平的眼中妒恨之色更甚,想自己好不容易在父亲面前露了脸,却又被唐逸这两箭射夺去了光彩,只觉得这唐逸当真与自己事事做对!
众人激奋,唐逸却是平静许多,其实他第一箭射出,第二箭就已经搭在了弓上,要知道这距离虽已不远,可毕竟那人是活的,尤其自己要射的还是马匪首领,能做这些凶人的首领,自然不会是善与之辈!唐逸早就打了一箭不中的准备,所以第一箭射出,唐逸的第二箭就已经在了弓上。张了满弓,只把眼睛紧盯那黑大汉,一等那黑大汉做出动作,唐逸的心下就有了预感,修习了明目经后的眼睛,更是将黑大汉看的一清二楚,第二箭便先一步射了出去!不出唐逸所料,这一箭正中脖颈,那黑大汉连呼都未能呼上一声便一头栽到地上!
首领被人射死,大是意外,那群马匪当下惊的齐齐一勒缰绳,余下二十八匹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唐逸哪管这些马匪惊不惊讶,更何况他们此刻停下,更是好事,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先射那黑大汉,方才要是换了个人倒下,定不会阻住这些马匪的奔驰。
一箭,二箭,三箭,平心静气,唐逸右手中羽箭变换,再激射出去,正是支支催魂,道道夺命!
不足五吸之间,那马匪却是又倒了三个!
罗志见那些马匪惊惧,又被唐逸连连射中,显的大是不济,当下眉头一皱:看了一眼身后的胡三,那胡三一脸的惊慌兴奋,却是与其他店伙的表情无二。
那罗志冷哼一声,随即身形暴起,一跃竟是跃出了三丈开外!人在空中,手中剑已出鞘,随后足尖点地,一道黄尘扬在身后,朝那群马匪急驰而去,口中讥道:“一群万马堂的宵小,也敢动我崆峒派羽下所护之人?当真不自量力!今日便由我罗志将你们这些余孽剿灭!”
话声未落,罗志的人已是奔至那群马匪面前,那些马匪先是死了首领,又被唐逸接连射中,当下还未由惊慌之中回复过来。毕竟他们平日里打劫商队,哪遇到过如此神射之人?
正自惊慌失措,就觉得眼前一花,头上一道黑影滑过!却是那罗志腾空而起,月白袍子在这烈阳之下煞是耀眼,待等离地一丈之时,就听他手中剑铮的一声,寒光乍现,白色剑罡由剑上直射而出,竟足有半丈!随即横里就这么一圈一划!
唐逸连射了五箭,要知他用的可是二石的强弓,就算这些日来吃好喝好,可一时间手臂也有些酸麻,正待缓口气,就见那罗志已是跃众而出!随即剑罡乍现,只一圈一划之间,就有十一名马匪连人带马截做数段!
一蓬血雾登时暴散开来,而那罗志这一剑斩过,人却是落到了一旁,避过这蓬血雾,月白袍子上竟没溅上半分。
就见那罗志落了地上却也不停歇,手中剑罡吞吐,竟绕了那群马匪疾走,那群马匪坐在马上,哪及罗志灵活?只听得声声惨叫,一个接一个的倒地毙命!
暴卷苍茫千千万.一舞遮天暗。二十一
集古斋众人先是惊于唐逸的箭技,此刻更是被罗志的武功所震撼!
就见那三十一骑马匪,除去被唐逸射死之外,其余的全都毙命于罗志剑下!而那罗志杀这些往日里纵横大漠的凶人,不过就在转眼之间,怕是比屠牛宰羊还要容易!
就见那罗志绕了马匪转了几转,等最后一个马匪与他坐下之马倒在地上,这才施施然收了掌中剑,不屑道:“一群废物。”
惊骇。
不论是冯谦还是唐逸抑或他们身后的那些店伙,众人都被这眼前一幕惊的说不出话来。一剑便能将十一人连同跨下马匹斩了,转了几转,便屠灭了余下的十数人,转瞬之间将群匪都劈做数段,怎能不让这些普通人惊骇莫名?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后,却来不及对那罗志表示敬佩感激,而是伏地狂呕起来!
想那三十多人马一同被斩断,血肉肠子铺了一地,直将那黄沙染成暗红,这些平日里不过是迎来送往的生意人,哪个受的了这等场面?方才因面对马匪,只顾了紧张还不显,如今一旦松懈,自是觉得胸腹一阵的翻涌,当下干呕起来,那冯平更是不济,吐了个一塌糊涂。
唐逸倒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人他早就杀过,死人更是见的多了,逃难路上什么都缺,惟独不缺死人。只是那罗志的武功着实出乎少年的意料,待松口气时,却发现自己握弓的手已经攥的指节发白。
“这便是武功么?当真可怕!”
唐逸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尤其是方才罗志跃起一剑的威势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少年心道:“这罗志不过是崆峒派的一名弟子,却已强至这等地步,那武林中的高手将厉害到何种地步?我读书十年,却不知还有这么一番世界!”
既然马匪已除,便要重新上路,冯谦吩咐店伙准备,自己则和唐逸还有胡三一同来到马匪的尸体旁,却是要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毕竟此行的路还长,如能早知危险,也好提前应对。
虽然那血都已经渗入了沙中,可沙漠酷热,腥臭之气蒸腾不散,众人离的远了还不显,一等走近,只觉满鼻皆是!只好撩起袍角将口鼻掩住,这才觉得好受些。
唐逸拿眼扫了扫这些马匪,除去被自己射死的那几个外,大多被罗志劈做了肉块,此刻也分不清是人是马,想来等自己这些人走后,就真如那黑大汉事先所言,晒做人干喂了蝎子。
想到这里,唐逸心下忽是一动,低头看了看,上前两步,用脚踢了踢身前一具“尸体”,冷道:“你一没被劈做数块,身上也没有我留下的箭伤,却不知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
唐逸举止有异,忽是与一具“尸体”说话,众人本是一怔,不过听了唐逸的言语,登时明白过来,心下恍然道:“是啊,这些马匪不是被唐逸射死,就是被罗志劈了,眼前这具“尸体”虽然溅了满身的血,可却是通体囫囵,难不成是被吓死的?”
做马匪的谁人手上没有几条性命?被吓死,这显然是个笑话。众人再是回忆方才,心下明了,这“尸体”很可能是一开始被那黑大汉绊倒的两骑之一!
就在这时,只见唐逸将背后强弓取出,搭上羽箭,箭尖朝下一指,就要将那马匪射个通透!
这一刻,“尸体”终于动了,唐逸的箭朝下指,那“尸体”猛地往旁一滚,随即弹了起来,脸面正对了唐逸,一双凶睛骨碌碌的乱转,站在那里却不知道该不该逃!逃,他哪逃的过快马?更不要说唐逸的神射以及那罗志的剑。可是不逃也终究一个死字!左右为难,那马匪一时竟然呆了住。
唐逸哪会管马匪在想什么,他最恨这些仗势劫掠之人,当下就要一箭将他了结,却不料横里伸出只手挡住自己。
“罗少侠,你这是什么意思?”唐逸眉头一皱道:“除恶务尽!绝不可留下半分隐患。”
那罗志闻言哈哈一笑道:“这些蟊贼能翻了多少天去,我留了他们还有用。”
唐逸正要反驳,却见那胡三在旁赔笑道:“远有唐公子的箭,更有罗大侠神威无敌,马匪自然是来多少灭多少,不足为惧。”
那罗志听的舒服,笑道:“你也不必刻意逢迎于我,这大风和马匪你都测的准确,奖赏定不会少你半文!”
胡三自是满口子的感谢,唐逸则是暗道:“这些马匪看似并不知道我们一行中有罗志的存在,否则也不会这样不济。如此说来,这胡三莫非当真是被我冤枉了?这世上当真有这毫无廉耻之人?”
唐逸正想着,就听“砰”的一声响,抬眼看去,却是罗志将一具“尸体”踢的飞了,那“尸体”落了地上,竟扭了扭,随即不动。
原来被那黑大汉一同绊倒的有两人,经唐逸一提醒,既然已经寻到了一个,正直愣愣的杵着,那便还有另外一个。只是这次罗志却没有留情,当下连问都没问,一脚踢死,随后满不在乎的对那呆住的马匪道:“早一步被发现是你的造化,否则这一脚踢死的就是你了。”
不屑的一笑,罗志道:“我这便放了你去,如果你要还有同党,大可纠集起来,为你们死去的同伙报仇,若是你们本就只有这几个蟊贼,便算你洪福齐天,躲过一劫,我也不再追你性命。”
罗志说罢,朝冯谦道:“且借他匹马,再给他点水。”毕竟人能装死,马却不会,自然早被罗志劈的碎了,要让这马匪徒步回去,死在路上的可能更是大些。
说着,安慰道:“冯老且放宽心,有罗某在,这马匪来多少都是不惧的。”
冯谦闻言也不犹豫,笑道:“罗少侠神技惊人!老朽今日可是开了眼界,怎还会不放心?”朝后招手,匀了匹马和一只水囊,给那马匪。那马匪骤得生机,惟恐罗志反悔,一剑劈了自己,自是一刻也不想停,当下翻身上马,落荒而去,却是连点青山不改之类的交代都不敢留了。
见马匪的狼狈,罗志大觉有趣,不禁大笑。
不过唐逸的眉头却是一皱,罗志如此做,显然是想再引那马匪前来,好完成崆峒派交给他的任务,只不过冯谦等人虽然也看了出来,但是有罗志方才惊人的武功做保,却也都没有异议,更何况之后路上还要指望罗志,谁会与他交恶?
马匪的尸体,众人自然不会去管,此间事了,当下便再行上路,有唐逸之前的神射,那些店伙看他的眼神自不一样,而望向罗志的眼神之中更是充满敬畏,罗志见了,似乎大是满意,又自哈哈大笑起来,只让人觉得出关前后,这罗志的性子有些不同,当然,再无人觉得他狂妄也就是了。
就连唐逸也是如此作想,罗志的武功让少年大是震撼,任由坐下马匹赶路,心下却只是在想:“我如何才能学到如此武功?如果能有如此身手,也算不枉此生了。”
暴卷苍茫千千万.一舞遮天暗。二十二
先是一场大风,再与马匪一战,虽然自始至终只有唐逸和罗志二人动手,可那份惊险与血腥却非常人所能忍受,这集古斋一行人还未等到日落,便大感身心惧疲,再走不动。冯谦只得着人扎下帐篷,安顿驼马,待明日再行赶路。
白日里虽然紧张劳累,可见识了罗志的武功之后,这些人却也放下心来,吃过些干粮后,便纷纷睡去。不过唐逸却怎也睡不着,那罗志的一剑之威,仍然不停的在他脑中闪现。想想自己,虽然冯谦待他母子着实不错,但终是寄人篱下,自己堂堂七尺男儿之身,不能总是受人恩惠。
“虽然我常与冯伯伯说,要凭自己之力来奉养母亲,可如今却还是要靠人帮助才安顿下来,如此大恩何时能报?我如今读书不成,又无那罗志般的武艺傍身,日后又凭什么安身立命?”
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唐逸还是睡不下,只得叹口气,起身出了帐篷。
大漠的夜晚与白天正是相反,倒似比数九寒冬还要冷上三分,唐逸望着天上明月,猛地打了个寒战,却见还有一人在帐篷之外,仰头望着天色不动。
“胡三?”
唐逸对这在出关之前不请自来的瘦高汉子,心下一直矛盾。要说他是奸细,可直到如今也没做出什么不利于己的事来,反是屡屡示警,帮助一行人避过风沙,击退马匪。
“胡兄没睡?”
唐逸上前两步,既然自己睡不着,不如寻个人来说话,也好解闷。
那胡三耳力非常,唐逸出帐,他便已是知晓,当下转过身来,笑道:“胡三风沙里长大,不那么容易累倒。”说着,看到唐逸的精神不是很好,关心道:“唐公子可有心事?”
唐逸坐在还未燃尽的炭火旁,感受着丝丝余温,笑道:“谁没有心事?”
那胡三也跟了坐下,笑道:“不过唐公子的心事,我却是猜的到一二。”
唐逸闻言一怔,却不是奇怪那胡三能否猜到自己所想,而是这胡三今日说话,谦卑之色大减,竟自称“我”,而非之前的“小人”。
就见那胡三笑道:“唐公子可是在羡慕那罗大侠?”
唐逸心下更惊,不过却没有否认:“那罗志却是有真本领,三十剽悍凶狠的马匪却不是他一人一剑的对手,这是何等的威风!羡慕他,却也是人之常情。”
胡三闻言大是摇头道:“可要没有唐公子的神射在前,先将那匪首射死,令那马匪失措挤做一团,就算罗大侠再厉害,一等马匪四散开来,他也不可能有如此战绩。要我说来,白日一战,唐公子当记首功。”顿了一顿,胡三再道:“如果再比较唐公子与罗大侠的武功差别,唐公子的表现才更是难得。”
唐逸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失笑道:“胡兄可是来行那挑拨之事的?”
唐逸这话可大可小,认真起来,那胡三便可重被当做奸细,性命不保,要放在以往,那胡三定会惊慌失措,可今晚的胡三却大是沉稳,闻言只是摇头道:“唐公子的功劳就是功劳,胡三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那胡三再道:“其实唐公子不必为武功伤神,虽说寻常之人要去那些名门大派求学,定没有人收。可似唐公子这般天赋异禀,资质上上的天才,就算是名门大派一样求之不得。听闻江湖里的十大名门中有一派专御暗器,这暗器最讲的就是目力,如唐公子这般天赋,要是去了,怕他们会倒履相迎吧。”
唐逸眉头皱的更深,这胡三今晚的表现与他之前大不相同,话中更有乾坤,只不知这胡三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莫非在暗里指点自己?略一沉吟,唐逸试探道:“胡兄可是指点唐某去投那大派?那专门御使暗器的门派又是哪家?”
那胡三闻言一笑,摇头道:“胡三只是见唐公子精神不振,所以来劝解劝解,哪有什么指点一说?却是唐公子多心了。更何况这江湖门派,胡三也是道听途说,比之唐公子也强不到哪去。”
这胡三显然言语不实,可唐逸却不想迫他,一来这胡三连立大功,自己不能做这恶人,再者相交不深,人家也没必要与你说的详细,如今有心劝慰自己,已是难得。当然,唐逸对这胡三的警惕却是更深了,这胡三显然很有城府,他白日里做作,也定有所图,只不知是出于善心还是恶意。
沉吟片刻,唐逸也不再纠缠下去,当下转了话头道:“胡兄方才似乎是在观察天色?明日天气可好?”说着,唐逸自己也是摇了摇头,这沙漠之中哪有什么好天气。
那胡三闻言,神色一变道:“我刚刚确实是在查看天色。”
唐逸见胡三神态有异,心下一动,疑道:“胡兄白日里测风沙,查马匪,端的准确无比,不知这次又看出了什么?”
胡三略是一顿,眉头拧做一团:“昨日我测出了那场大风,可那风虽强却来去太快,总让我心神不宁,睡觉都不塌实,方才再看天色,心下盘算,我们这次怕是遇到风头风了。”
唐逸奇道:“什么是风头风?”
胡三面现惊恐道:“风头风,就是狂风之前先要刮上一阵弱风,就似试探一般,也叫探路风,两股风之间相隔不定,多则一日少则半个时辰。不过这样的风倒都可以预测强度。”
唐逸略一思索,沉声道:“可是看那头前刮过的风有多强?”
胡三有些意外,由衷道:“唐公子果然聪明。这风头风越强,随后而来的狂风越强,一般的风头风不过是刮上片刻便止,来去突兀的很,所以极易分别。可这次竟然直刮了半个时辰!直刮的沙尘满天!这才令我一时错判。”
眉头深锁,那胡三担忧道:“一般头前刮上片刻弱风,之后便要狂风漫天,这如今风头风都刮的如此之强,如此之久,那后面的狂风怕是要强的出乎想象了。”
唐逸听的一怔,不顾却还没有太过在意,笑道:“这风沙再大,我们有胡兄的预测,提前准备便是,不过是多耽搁些时日。”
那胡三却大是摇头道:“唐公子还未见过大漠里的狂风!真要是强到极处,怕是连人带货都一并刮走!虽然不至被吹死,可只要我们被迫散开,手上再没食水驼马,那在这沙漠之中就是死路一条!”
唐逸一惊,听出其中的可怕,急道:“那可有什么应对之法?”
胡三略一思忖道:“扎营不动,将驼马人货用绳连在一起,合力一处与那狂风相抵,如果再不能挡,那就没有办法了。”
唐逸听到这里,猛一起身道:“我去寻冯伯!你随我一起去讲明!”见胡三犹豫,唐逸一怔,随即醒悟,叹道:“就算是猜的错了,却也有备无患!谁也不会怨你。”
唐逸当下不管那胡三是否愿意,直了将他拉起,奔冯谦的帐篷而去。
胡三之前两次预测,两次准确,不由得人不信,虽然这次他并不确定,可正如唐逸所言,有备无患!所以冯谦听到警告后,当下睡意全无,忙起身将所有人都唤醒,开始忙碌起来。
直到天明,一切安妥,除了那罗志外,其余人等都用绳索连在一起,再由木桩紧紧的插在地上。
众人刚是忙定,忽见不远处沙丘后两道人影乍现!再仔细看,又是多了三道!那五人一前四后没有骑马而是仅凭双足踏沙而行,可却驰的比快马还疾!身后竟然点尘不惊!
唐逸的目力虽好,可沙漠之上并非一马平川,那胡三没有示警,他哪能知道沙丘之后的景象?等众人察觉时,那来人竟已距离不远!
就听那头前一人哈哈狂笑道:“有趣,有趣!你们可是知道本堂主要到,所以便自缚起来听候发落么?不过你们的心意虽诚,本堂主亦不会留你们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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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卷苍茫千千万.一舞遮天暗。二十三
来人飞快,说话间越来越近!唐逸来不及割断绳子,好在身处险境,弓箭从未敢离身。就见他当下转手取了弓来,抬手就是一箭,直奔来人的咽喉而去!这一箭虽是仓促,可仍势沉力大,不比昨日所射差上多少!
可那箭堪堪及体,却见来人将头稍是一偏,间不容发中,轻松避过。那来人一笑,正待出言讥讽,却不想眼前寒光一闪,第二箭直指自己的心口!
唐逸早知自己第一箭不会有什么建树,就连那黑大汉都能躲的过,更不要说这口口声声自称堂主的人了。所以唐逸一箭射出,第二箭毫无停顿,正是重施故技,与射那黑大汉时一般无二!
那来人冷哼一声,脚下也不停顿,只伸手一拨,这快箭就像被拂去的灰尘一般,登时无踪无影!
这一连两箭,已是唐逸极限,连珠快箭哪是那么容易?唐逸没有名师在旁,能有如今成就,已是难得。可如今他全力之下,却箭箭无功,被那人如此轻松的拨去,让少年暗生无力之感,只得转头去看一旁的罗志。
来人显然是武林高手,甚至就是那万马堂的堂主,这样的人,也只有指望同为武林高手的罗志了。可唐逸一望之下,却是一怔,就见那罗志的面色变换,也说不出是愤怒,兴奋还是惧怕。
“这罗志神态有异,却不知他能否挡的住敌人。”唐逸心下暗恼:“说将起来,这些人还都是他托大引来,若是不敌,反是连累我们!”
唐逸虽然不懂武功,可却知来人有五,罗志却只是一人一剑!
“伯伯!”
唐逸回过头来,一把拉住冯谦大声道:“要所有人背靠了背!”
冯谦闻言一醒,来人有五个,罗志只要漏下一个,就是自己这一行人的灾难了!想那罗志能绕了马匪大肆杀戮,来人驰的如此之快,定也能做到,与其分散而被他们一一击破,倒不如先聚在一起。更何况现在人人身上都有绳索相连,就是想散也散不开!
正手忙脚乱间,那冯平忽然大叫道:“你这该死的骗子!”
唐逸眉头一皱,抬头看去,见冯平倒不是又与自己翻起老帐,而是指了胡三大骂道:“你骗我们说会有狂风,然后要我们将自己绑在一起,可如今你口中狂风未到,那马匪头子却来的正好!多巧啊,倒省了人家手脚!真是枉我一向对你信任!”
这次来的敌人显然与上次大不相同,仅凭脚力就驰的比快马还快,不比昨日罗志屠戮马匪时慢上多少,尤其那来人轻松拨开唐逸的箭,更让冯平绝望,只道这次活不成了,性命都难保,冯平却也是再不指望什么功劳了,登时将满腔怨恨全都倾了胡三的身上,骂完,便要挥剑去砍那胡三!
“住手!”
冯谦一把推开冯平,斥道:“大敌当前,正需齐心合力!”说着看了胡三一眼,老人再道:“以我们这点力量,对那武林高手来说,不值一提,哪需费上这许多的手脚?胡先生应是无辜的。”
冯平脸上愤恨难平,显然大是不信,只是有冯谦在,不敢回口。
唐逸听了冯谦之言,心下却是一动,暗道:“这胡三真是奸细,只要提供我们一行的路线人物给那马匪也就是了,毕竟他不会武功,有罗志在,要想破坏却也难了。
昨日那马匪来袭,显然不知有罗志这名门弟子的存在,否则马匪再是对自己同伴无情,做首领的却也不会要自己手下平白送死,伤亡还倒另说,对他威信就大有打击。如此一来,这胡三确实不像是马匪的奸细。”一念及此,唐逸恍然大悟:“怪不得冯伯自那黑大汉来袭之后,便对这胡三信任有加,却原来早看的透了,我却还多担心了许久。”
唐逸这边还在手忙脚乱,那来人就已是赶到,五人收了步子,停在众人前两丈之地。
就见那避开唐逸两箭之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身形倒不特别,不过却是长了好长一副马脸,难看异常。此刻正负了双手,饶有兴趣的端详罗志,反是对射他两箭的唐逸毫不理会。
再看他身后四人,个个神气完足,好似方才一番奔驰并没费什么气力,此刻正牢牢盯着唐逸一行,其中一人上前道:“堂主,可要属下先将那擅射之人杀了?”
唐逸闻言,心下一紧,那马脸堂主这才看了看唐逸,冷道:“不急,一个一个来,待我先去叙叙旧。”说着,转头朝罗志道:“你可知道本堂主是谁?”
罗志面色变换,一字一顿道:“马、斤、赤!”
那马斤赤笑了笑,似乎很是满意道:“不错,正是本堂主,看来你我还真是旧识啊。”绕了罗志转起圈来,嘴里啧啧有声道:“你认得我,我也觉得你眼熟的很,只是这姓名却怎也想不起来。”
罗志手按剑柄,腰杆挺的笔直,冷道:“当然熟悉,你我还曾战过!”
“哦?”
马斤赤停下脚步,闻言似乎大是惊奇,歪了头道:“在哪里?”
罗志冷道:“肃州,五年之前!”
那马斤赤啪的一拍手掌,大笑道:“你怕是那时的崆峒弟子吧?却怪不得我记不起姓名来,原来是个无名小卒!”
罗志脸色一阵发青,显然怒极,反唇相讥道:“我是无名小卒,却又不知当年是谁被人活捉了去做人质?”
“砰!”
罗志话声未落,就听猛一声巨响,二人之间爆起黄沙一片!再仔细看去,却是二人的剑已出鞘,撞在了一起!那剑气压迫之下,黄沙被激射的四下里乱射!
唐逸等人离的近了,首当其冲!就觉得兜头盖脸如同一阵密雨一般!衣服袍子登时被撕开一个个小洞,里面的皮肉火辣辣的生疼,想来定是破了,更有人被击中眼睛,惨叫一声倒在地翻滚。
众人大骇,就见冯谦举起剑来,猛地劈断自己身上的绳索,叫道:“都将绳子割了,避到远处!”
因为有马斤赤的吩咐,余下的四名马匪却是没有追赶,不过冯谦一众也没跑的太远,毕竟食水驼马都未动,逃能逃到哪里去?
“不错,大有长进,要说那日肃州之战,崆峒派里可没几个好手,你今日的功力比他们强的多了。”
那马斤赤一边挥剑,一边谈笑,倒似犹有余力,再看那罗志,攻的虽似急风骤雨,可却全没有昨日应对马匪时的洒脱,唐逸虽然不会武功,可心下却知:这罗志遇到了对手!
罗志是自己这群人唯一的依仗,而那马匪却还有四人没有出手,虽然那马斤赤并不急于杀戮,可动手也不过是早晚而已。
“早晚?”
唐逸心下一动,忽然转头问那胡三道:“胡兄所言的那狂风何时会到?”
那胡三闻言却是犹豫道:“那边打斗太过激烈,却是听不准的。”
冯平本就不信胡三,当下恨道:“你这不过是推辞,根本就不可能再有比昨日更强的风!”
冯谦似是有些明白唐逸的意思,当下道:“逸儿可是想借那狂风逃生?”
唐逸点头道:“狂风之中,目难视物,就算他武功高强怕也难抵天威。当然,罗志要是能胜了马匪,自然是好,可如今看来,希望却是渺茫。”
冯谦眉头微皱,随即问那胡三道:“胡先生,除了以耳力来听外,可还有其他的法子?”
胡三眼睛一亮,喜道:“唐公子的目力最好!你且看看那西方天际,可有什么异常?”
唐逸闻言转头看去,随即摇头道:“没什么不同。”
那胡三神色一黯,正要再言,忽然觉得心口一凉,低头看起,忍不住“啊”的一声惨叫!唐逸和冯谦一惊,转目去看,就见那胡三胸口处竟伸出一支森寒剑尖来!泊泊鲜血顺了那剑尖淌了下来,鲜红的可怕!
“平儿!你,你这是做什么?”冯谦惊了住,因为那剑竟然是握在自己儿子手中!
“这,这奸细直到现在还在骗我们!留下他可是大患,孩儿杀了他,也是为了大家!”冯平这是第一次杀人,此刻早捏不住剑柄,后退两步,颤声重复道:“孩儿可是为了大家好!”
那胡三喉头咕噜一声,一口鲜血喷出,直愣愣的望着自己心口,眼神之中满是不信,自语道:“怎会这样?”
唐逸上前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胡三,不过他对这也没有多少经验,眼看着胡三鲜血直流,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知道那剑是拔不得的,一拔,人便死了,当下只好违心道:“胡兄,这伤看起来唬人,可却未必真能要了性命!”
那胡三闻言,苦笑了笑道:“我虽不通武功,可好歹也算是武林中人,怎会不知这伤势轻重?唐公子不必安慰我。”
胡三这话一出口,众人登时一惊!这胡三什么时候成了武林中人?
唐逸奇道:“胡兄方才说的可是当真?”
那胡三摇头不答,艰难的自怀中取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还有一只小小的鹿皮袋子,一股脑的交给了唐逸,急道:“这小匣子后有机关,按将下去,共有一百零八支淬上巨毒的牛毛针自盒口喷射而出,令人万难抵挡!武功差上一点的,只要没有防备,包他死个通透。”
说着,喘了口气,再指了指那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鹿皮袋子道:“这里面装的是五毒神砂,是将铁粒以蝎、蛇、蜈蚣等五毒反复炼抄而成的细砂,沾着之后如无解药,那便万无生理,唐公子虽然没有内力,可却射的一手好箭,只要将这小袋子挂了箭上射出去,一等对手格挡,这神砂便会飞散四处,取敌性命。”
唐逸越听越奇,忽是想起这胡三夜里那番言语,心道:“莫非他与那擅使暗器的大派有什么关系?”
唐逸对这武林中的掌故所知不多,可那冯平却被骇了一跳,直叫道:“难道你是唐门中人?”
冯平混迹市井,自然常听那些闲汉胡吹,想那些闲汉能说出什么?无非是些勾栏巷子的龌龊事,要不就是如何下药蒙人罢了。不过他们本身并不入流,可见闻却广,平日里吹嘘,自然要找些厉害的物事,好显的他能耐。这五毒神砂,正是被他们吹成的仙家宝贝也似,冯平日日听,夜夜听,哪会不知?
那胡三眼看出气多,进气少,听到冯平的声音,却也难再去理他,当下只抓了住唐逸的手道:“我奉命护你,看来如今是完成不了任务了,这两样物事你留了防身。记住,定要保得自家性命,更莫要忘了我晚上所言!只要你能寻去,定、定会有人倒履相迎。”
胡三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已不可闻,唐逸再看去,那胡三已是死了。虽然这人与自己没什么交情,不过却也曾关心过自己,唐逸心下说不难受却也不可能。
一旁冯谦直看的怔住,虽然他没听过五毒神砂的威名,可川中唐门,却是如雷贯耳,没想到这谦卑异常的胡三竟然是唐门中人,没想到这胡三竟是为了保护唐逸而来!不过更加没想到的是,这唐门中人却是被自己儿子一剑杀了!
“你好大的出息!”
冯谦怒气难捺,抬手一个巴掌,正打在冯平的脸上,那冯平此刻已经呆了住,竟不知疼。要知往日里听那些闲汉所言,唐门虽然名列十大门派,是正道大派,可却精擅暗杀,就算躲过这眼前的马匪,惹上唐门,更是可怕十倍!
今日自己可真是闯下了大祸!
冯平人虽在烈日之下,可自心底直窜出阵阵的寒气,不由得寒战连连!
唐逸手握着那精致的小匣子还有一小袋五毒神砂,心下如翻江倒海一般:“唐门?似乎也是个厉害的大派,可他们怎知道我的天赋赤瞳?难道是因为我这天赋,才来保护我?如此说来,难道我的习武之路有了着落?”
一时间太多的问题,就连唐逸也困惑起来。
暴卷苍茫千千万.一舞遮天暗。二十四
剑风罡气四溢,罗志和马斤赤战的愈加激烈,那马斤赤的剑法了得,手中剑罡纵横,直荡的黄沙飞舞,一条条,一道道的黄沙随着剑势起伏,既能遮敌耳目,又似无数暗器怒射,更凭添了无穷气势!这便是万马堂马家赫赫有名的狂沙剑法!沙漠,正是最能施展出这剑法威力的地方!
再去看罗志,虽然气势也足,一把剑大开大阖,可却总不及那马斤赤来的挥洒自如,终于战不片刻,就见马斤赤笑道:“不与你耍了。”随即手中剑骤的一亮!竟是光华闪过,那剑脱手一转,罗志吭的闷哼半声,跌出丈许,摔了在地上,肩膀血流如柱!
“剑魂!你竟然练成了剑魂!”
罗志顾不上肩膀上的伤势,双目圆睁,满脸的不信。
“惊讶么?可惜,你这几年虽有些进步,却也不过如此。”那马斤赤神态仍然轻松,将剑收回手中,转头看了看集古斋那里的混乱,幸灾乐祸道:“日他娘,我们还没动手,竟然都能死人!”
马斤赤身后群匪闻言一阵哄笑,只有一名马匪,面貌与中土人士大为相异,开口劝道:“堂主,言辞,言辞。”说着一指天上,谨慎道:“他老人家交代过的,谈吐要文雅,不可输给中原人。”
马斤赤闻言,脸色一沉,冷哼道:“麻顿,师尊的交代,我自然记得,却用不着你来多嘴!”那麻顿讨了个没趣,不敢再说,只好往后一退。
转头看那倒在地上的罗志,马斤赤冷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不过师尊曾有交代,只要能修出剑罡的中原人,如果他肯投降,便不能杀他。”说着,马斤赤负手道:“给你十吸时间考虑!”
罗志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今日要么战死,要么投了马匪,这马斤赤只给自己十吸的时间,显然是想要自己的命!马斤赤不说话,罗志也不说话,那些马匪收了哄笑,就连唐逸这边也安静下来,一时间竟是鸦雀无声!
这特有的安静让唐逸很不舒服,总觉得这死一般的寂静大是不详,下意识的朝远方看了一眼,忽然见那天际有些怪异,虽然仍是黄色,可却好像有什么蒸腾起来!
这一刻,唐逸有感而发,暗道:“胡兄方才让我去看那天际有什么变化,要是再晚上一会,就如现在,他也不会被冯平认定是骗子而一剑刺死!片刻前后,却是生死两境!”
只是那罗志不敌倒地,唐逸也顾不得胡思乱想,不论罗志投降与否,马匪回过头来,怕是转瞬之间就能屠灭自己这方的所有人!唐逸一念及此,暗里摸了摸那胡三给的小匣子,匣子上备有暗索,可以系在腕上,少年穿的是长袍,当下暗里扣上,心里同时打定主意,就算没有胜算,也要拼尽全力一搏,绝不能束手待毙!
“怎样?是不是不想答应?”十吸飞快,转眼便是过去,那马斤赤哈哈一笑道:“崆峒派的弟子倒还有些骨气,不似青城派,说投降便投降,却是毫不犹豫。”
那罗志闻言一怔,脱口问道:“青城派有人投了你们万马堂?那人是谁?”
马斤赤上前一步,剑朝下指,笑道:“死前告诉你也无妨,那人就是青城派的木莲子,这人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说起来,还是那中原两盟之一的领袖,万剑宗宗主的师父咧!”说着,似有些不解气,马斤赤冷道:“幸亏他投的是我师父,而非是我。要是我,嘿嘿,但凡与那行云有关之人定要斩的粉碎,蒸做肉羹,献与我那死去的父亲和叔叔!”
马斤赤言语中的怨毒,直听得众人心里一颤。
看那罗志神色有异,马斤赤笑道:“你莫要怕,那行云与我之仇不共戴天,岂是你能比拟?你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本堂主仁慈,只是将你斩做七段而已,并不多。”说着,用剑在罗志身上比划道:“先是双手双脚,再是拦腰一剑,最后将你的头割下来,也就是了。比起你昨日将我堂下弟子连人带马的搅在一起,却是好上许多。”
这马斤赤将如此残忍之事说的却似平常,那些见过昨日血腥场面的集古斋众人,登时觉得胃里又好一阵的翻腾。
马斤赤似乎玩的够了,言罢哈哈一笑,举剑便要斩下,罗志只道就死,把眼一闭,却忽然觉得脚下大震,抬头望去,却是异景满目,当下便呆了住!
就见整个沙漠在这一刻似是沸腾一般!那粒粒黄沙就像是颗颗水珠在那锅里翻滚!一座座沙丘如雪消融,黄沙自顶飞滚而下,冲到地上,再是跃起,尽情跳跃,放眼望去,竟是金浪叠叠,黄涛阵阵!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眼前如此异景,显然已经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唐逸身后的几人更是不堪,除了冯谦还强自支撑着未倒,余下众人全都坐了地上,随着沙漠的抖动而惊慌失措,一双双眼睛茫然四顾。
漫说是集古斋的人,就连那万马堂的马匪久居大漠,却也未见过如此景象!俱都怔了住。就在此时,却见那罗志猛里跃起,发足狂奔而去!
“逃?”
马斤赤被罗志的异动惊醒过来,冷哼一声,发足就要去追,可便在此时,忽是一阵沉闷之极的牛哞之声自天边传来!那牛哞之声自小至大,由远而近,越来越是响亮,直到近处,竟成滚滚雷声!慑人心魄!
众人再是一震,转目望去,就见远处天际,一道昏黄紧贴在地上,慢慢升腾起来!那道昏黄宽广的根本看不到边际,就似笼罩了这整个大漠!又似是这大漠整个蒸腾起来!
那道黄线看似升腾的缓慢,实则迅捷无比,在场众人心下都清楚的很,那是被狂风卷起的黄沙!再过不了多久,自己眼前,便成一片昏黄世界!
“那狂风终是来了!”
唐逸心下也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只要拖的这狂风赶到,那马匪也就再难伤着自己一行,可忧的却是这风强的太过出人意料,虽然之前听胡三的警告,身上绑了绳索,可又因为要躲避罗志和马斤赤二人的大战,全都割断了。这一时间哪还可能回去系上?可只看狂风的威势,要没个根基,怕是立刻连人一起卷走!
冯平见自己杀了唐门中人,那马匪又在旁虎视耽耽,可说走是死,不走也是死,神志大为失常,此刻猛一听那声震天动地的牛哞,更是已不知身在何处,趴在地上,竟不禁喃喃道:“不如今日就都死了这里也罢!”
冯谦虽然打了冯平一巴掌,可毕竟父子连心,见儿子失神的样子,心里暗疼,上前猛是一把将冯平拽了起来,护在身后。
再看那罗志还在拼命飞奔,方向正是迎了那狂风来处!他显然是将赌注压在马斤赤不想与自己一起拼命上。果然,马斤赤眉头一皱,没去追他,只摆了摆手,讽道:“带着剑伤,只身闯进那风沙中,根本就是找死!”说罢看了看身后群匪,那群匪自是忙不迭的称是!
马斤赤一笑,回头再看被天威惊到瘫软一地的集古斋众人,不屑道:“一群废物!”随手招来那叫麻顿的胡人马匪道:“杀我万马堂兄弟的,也有他们一份,你去将他们都做了,然后追上我们!”言罢,领头朝了回路急驰而去。
麻顿一怔,眼看着马斤赤带了群匪退去,只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暗道:“要你多嘴!惹的堂主不高兴,这立刻便要吃苦了!”
回头看看,狂风卷起的黄沙已是越来越高,直似乌云盖顶,此刻早升腾至数十丈,天空就似要被整个遮蔽似的,竟渐渐阴暗下来!听着耳旁狂风怒号,麻顿虽是纵横大漠的马匪,却也不可能不惧这天威,当下只好取剑在手,打定主意。
速战速决!
剑透命悬一旦,忧子尽掏心肝。二十五
罗志负伤逃走,马斤赤留下一个高手,然后也是走了,这一切,唐逸都看在眼里。对于自己眼下的处境,唐逸心里更和明镜也似:“要想活命,只有胜了眼前这个麻顿,然后避过这场狂风。虽然不知那麻顿的实力,可胜我多多,却是必然。“
唐逸一念及此,暗里摸了摸袖中的机关,虽然那小匣子听起来很是厉害,可需要近身才能袭人不备,这麻顿要也如那罗志和马斤赤一般剑上生出老长剑罡,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
“也只有依靠它了。”唐逸取出箭来,用箭尖小心翼翼的挑起那个装着五毒神砂的小皮袋,胡三死前太过匆忙,也没有交代这有没有解药,要是自己不小心弄破了,反粘了自己身上,那可就成了笑话。
唐逸刚是将那五毒神砂挑在箭头,就听冯谦猛地高声叫道:“逸儿小心!”
其实唐逸眼角一直注视着那麻顿,不用冯谦提醒就已知他奔了自己而来,只不过如今这风不只是越刮越强,而且还是逆向,不等的近些,便毫无威力。
二人相距本有二十余丈,等那麻顿跨过十丈之后,唐逸终是弓开满月,就听铮的一声,那箭电射而去!
麻顿虽然看到唐逸用箭挑了些什么,可那狂沙在后追赶,他又自恃武功,只道管那少年弄了什么上去,只要拨开便是。所以唐逸的箭到,那麻顿毫不在意,只横里一挡,随即便要出言讥讽,却不料话还未出口,就见眼前忽地一蓬细砂散开,红的黑的白的,五颜六色,倒是好看。可麻顿却也知道对手绝对不会扔来什么好东西,下意识里便是往外一吹。
要说这五毒神砂之所以是用铁砂炼就,为的便是能禁起内力激射,想那千粒万粒附了剧毒的细铁砂飞驰如电,又无孔不入,这才是可怖之处!可若只是泼将出去,本就不似毒粉轻盈的铁砂,却难在空中停留,再被那麻顿一口气吹的散了,登时没了用处。
那麻顿下意识一吹,救了他一命,就见在那口真气驱使之下,又借了顺风,五毒神砂却是被射到了一旁,正中那些倒地的集古斋店伙,那些店伙本就被天威惊的呆了,此刻对这飞来的五毒神砂毫无反应,自是个个沾了上!
那五毒神砂霸道非常,更何况那些店伙不过是些普通人,登时一齐惨呼,口吐白沫,在那地上抽搐起来,眼看不活了。麻顿见了,只觉得寒气大冒,惊怒交加,两步急驰到了唐逸的身前,举剑便刺。
唐逸目力虽佳,看的出那麻顿要刺向自己的心口,可身体却远跟不上那速度!“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要被刺中,这感觉当真古怪。”唐逸面对死亡的瞬间,却是只冒起这么个念头。
那麻顿眼看就要将唐逸刺个通透,正自解恨,却见眼前一花,那少年朝一旁踉跄而去,自己的剑却是刺中了一个老头。
唐逸眼看将死,却不料被人撞开,随即便听那麻顿的怒喝以及冯谦的闷哼,不用去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唐逸也来不及动什么感情,左手随即一抬,那匣牛毛针登时如群蜂出巢一般,呼啸而去!
以麻顿的武功,本不会这么轻易就让那冯谦救下唐逸,只不过那五毒神砂太过霸道,集古斋店伙转瞬便死,直将他惊出一身的冷汗,也在那一刻失去理智,如今一剑没刺到唐逸而是将冯谦刺了个对穿,麻顿也是清醒过来,当下就要就着剑势横扫,想连冯谦与唐逸一并斩做两段,可耳旁风声有异,那麻顿心下登时道不好!
平日里,就算唐逸有胡三交给他的这两样护身宝物,要想杀了麻顿,却也是万难,可如今却是不同,一来麻顿小窥了眼前这一老一少,再者,那狂风却也夺去了他的耳力,牛毛针本就细小,再有这狂风怒号,麻顿怎可能听的清楚?等感觉不妙时,却已是晚了,一百零八支牛毛针,倒有大半都钉在了他的脸上!
半边脸上钉满了针,可却半点疼痛都无,麻顿心下反是慌了起来,这毫无疑问,那针上不仅淬了毒,而且还是剧毒!
“拿解药来!”
麻顿再顾不得再去管那冯谦,一松手,弃了手中剑,反过来一把便捉住唐逸,吼道:“解药!拿解药来!否则我便捏死你!”可唐逸被那麻顿扼住喉咙,只觉得气都喘不过来,哪还能答?
任唐逸之前听说目睹多少高手的武功,都不如此刻亲身感受来的真切:“我当真与那麻顿相差太多太多,想他中了这许多的暗器,仍能一转身便将我擒住,而我虽是看的清他的动作,却有心无力,完全反抗不得!”
好在牛毛针上涂有毒药,虽不如五毒神砂般来的酷烈,可也相差不多,那麻顿神志渐渐不清,不过手上力道却毫不放松,只是不停的吼道:“拿解药来!拿解药来!”
唐逸喉头生疼,心口一阵的发闷,知道再如此下去,怕真被这麻顿捏死。当下奋起全力,自身上抽出一直没有用过的剑,竖起来一扫,却是想斩下那麻顿的手来,可哪想二人距离太近,不好发力,手中这三指宽的剑又不利于劈砍,只两三下便卡在那麻顿的骨头里。
再去看那麻顿,只见他脸上已经漆黑一片,口涎顺了嘴角流淌,根本就是将死,哪还感觉的到被剑斩在手上的疼痛?唐逸眼前一阵发黑,不由得暗道:“难不成我今日要被死人捏死?”
眼看那漫天黄沙好似一道遮天巨幕,带着无尽昏暗直朝这里涌来,唐逸紧咬牙关,却是那执拗的脾气发了,怎也不可能束手待毙!当下发疯似的用手掰起那麻顿的手指来!这已本是唐逸最后挣扎,可出乎意料的是,那麻顿的手指竟被唐逸掰断了!
原来这时那麻顿终于气绝,虽然手上仍捏的紧,可没了真气支持,就如无根之木一般,再禁不起外力摧残,唐逸的气力又本就大过常人,此刻拼命之下,登时将那十根手指俱都掰的断了,一举由那麻顿的爪下争脱出来!
干咳了几声,摸着一圈乌黑手印的脖颈,唐逸暗自后怕,可不论如何,那麻顿终于是死了!
狂风更紧,直刮的唐逸长袍列列做响,瞥了一眼冯谦,却见老人手捧了刺入心口的剑身,跪在那里不知死活,唐逸三步并做两步奔过去,搀住老人,随即心头一喜。
冯谦还活着。
感觉唐逸的到来,冯谦忽是有了精神,一把扯住唐逸,激动道:“逸儿,你冯伯伯已经不行了,果然这人的运气不可能一次二次都那么好,只可惜这次出关不只丢了我的性命,却还连累了你,还有,还有弟妹。”
说到这里,冯谦一阵咳嗽,直呛出满口鲜血出来,看的唐逸触目惊心!
“子不教,父之过,这剑直插心口,却和平儿那畜生暗刺胡先生的一剑大为相似,却也算是报应了。不过那小畜生却终是我的儿子,冯家血脉还要靠他延续,所以伯伯有个不情之请,想求逸儿留,留他一条性命。”
冯谦知道,就算今日这危难避将过去,一旦唐逸将胡三被冯平杀死的消息传出去,那冯家便要大难临头了,所以老人这才低声哀求。唐逸闻言,眉头一皱。那冯平辱及自己母亲时,要不是被母亲拦住,自己早就下了狠手,如今那冯平变本加厉,竟然杀了人,自己哪可能回护于他?可冯谦刚救了自己一命,又对自己母子有恩,唐逸怎也不好拒绝,当下犹豫起来。
冯谦见状,心下明镜也似,猛地抓住唐逸的手道:“茹儿幼时就没了娘,今日又没了我这爹,要是再没了平儿这个弟弟,可怎么活下去。”见唐逸动容,冯谦喘道:“茹儿对你大有好感,伯伯也是看在眼中,不如今日就将茹儿许给逸儿,以后冯家可就要靠你多多帮衬了。”
唐逸闻言,脸色一变,冯谦见状摇头道:“许下茹儿非是利诱,逸儿莫要多心。月前逸儿不肯认我做义父时,伯伯就已做了计较,更何况无父无母,茹儿也需要一个依靠,许给他人又怎能让我放心?”
唐逸念及冯茹的清丽,暗想她得知冯谦身死后,还不定如何难过,心下便一阵黯然。
冯谦口里倒没有停歇,似是要一口气将话说完:“我知逸儿磊落,定是不喜那小畜生,可还望看在伯伯和茹儿的面上,多多担待。”
冯谦说话间,声音越来越小,嘴角心口的鲜血不断涌出,有那胡三在前,唐逸心知老人是挺不过去了,当下叹一口气,点头道:“伯伯放心,侄儿只要有这命在,便一定不会让伯伯失望!”
冯谦闻言大喜,正要相谢,却止不住一阵猛咳,身子弓的好似煮熟的虾子一般,唐逸看在眼里,心下郁郁,眼前老人为了冯平,却是什么都舍了,只不知究竟值得不值得。
嗡!
便在此时,唐逸耳旁异响骤起,随即眼前一黑,却原来二人说话之间,那黄沙成就的遮天巨幕终于赶到!人在那巨幕面前比之蝼蚁还有不如,罗志、冯谦还有那冯平,转瞬便被吞没的无影无踪,就好似一粒沙丢进大海一般,连份涟漪都泛不起来,天威于此,尽显无余。
人在狂沙里,就如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飘摇不定,唐逸摸索着,扯过那呆住的冯平,冯平连遇大变,早不知所措,就如木偶一般任由唐逸拉了过来,然后和冯谦一起伏在地上。
风声呼啸有如雷鸣,灌了满耳,眼前更是漆黑难辨,沙砾如雨点般的敲打在脸上身上,睁眼都难,方才还似火炉一般的沙漠,转眼便成数九寒冬!
“这便是天威!”
唐逸心下暗道:“此行如还能生还,可真能算上洪福齐天了。”可刚是想到这里,唐逸心下一动,猛地暗呼了声:“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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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换了新的简介,大意便是《仗剑诀》的主题是利益与秩序,《弹指歌》亦不例外,只不过这利益与秩序不再局限于中原。总而言之,《弹指歌》会在一个旧的套路上讲出新的故事,呵呵。
天威难抵人聚散,慈恩比光灿。二十六
唐逸忽是记起,食水却还在原处未动!
要想在大漠之中活命,就算没有驼马代步,也绝不能没有食水。更何况食水都是绑在驼马身上,仓促间众人只割断了自己身上的绳子,哪有时间去管其他?
想想,那些驼马在狂风来前曾是惊了一阵,虽被安抚下来,可谁又能保证此刻不跑了开去?要不去寻到,就算挺过这狂风,怕也要渴死在这大漠里了。
“伯伯!你且待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来!”唐逸附在冯谦的耳旁高声喊过,却也不知老人家听未听到。
虽然狂沙漫卷,可唐逸却不虑寻不到方向,毕竟这风自西而来,先前自己与麻顿一战,一直处于下风里,所以此刻只要迎了风回去便是,只是这风委实强的离奇,唐逸哪敢站起来?只得手脚并用,紧贴了地上,想缓缓的爬过去。
可刚是转身迎了风,唐逸就觉得口鼻一窒,那风沙狂灌进来,当真是无孔不入!直骇的唐逸赶紧将头顶在地上,这才稍稍舒服了些。无奈之下,唐逸只得倒转回来,慢慢的向后蹭去。到营地的那二三十丈远,唐逸根本就不知自己蹭了多久才到,也亏了他本性执拗,要是换做旁人,怕早就放弃。
只是虽然唐逸估摸着自己应该到了营地,可却又遇了难题:“四周风沙如此之大,那驼马就算在我身侧,我也难发现,这却要如何寻找?”
唐逸心下一冷,避风沙,战马匪,十人出关却几乎死伤殆尽,一步步搏命走到如今,难不成真要束手待毙?唐逸当然不会轻易放弃,略一思量,身子不动,却将头抬了起来,猛一睁眼,第一次主动去运那赤瞳目力!
感觉着气血慢慢上涌,唐逸没有习过武功,所以对那运气的法门可说是一窍不通,只得慢慢蓄力硬迫,好在他时间倒是充足,等不多久,眼前阴暗世界里多了一抹暗红,四周狂舞的黄沙猛地放缓了身段,动作也似轻柔起来。
唐逸背着狂沙,倒不虑风沙迷了眼睛,可这狂沙遮天蔽日,在风沙中和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也相差不远,唐逸就算运起了赤瞳,也只看的到眼前二尺,再远就不成了。
不过这已是大出唐逸预料,想他之前连半尺都看不透!有了赤瞳相助,唐逸再次搜寻起来,望着眼前暗红的世界里,无数粒黄沙交错,漫洒在空中,唐逸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些黄沙虽然都被风刮的往前飞去,可又全非直线,万万粒黄沙,颗颗撞在一起,彼此弹开,再与别的沙粒重新撞上,如此往复,却又一并朝前,个中玄妙,竟然登时让唐逸迷了住!
隐隐中似有所悟,可又处处难解,不知过了多久,眼睛刺痛传来,唐逸这才由那玄妙的境界中醒来,暗责道:“我怎会失神?这赤瞳虽经刘神医的救治而好上许多,却也不是能随心所欲,一旦用的过度,怕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一念及此,唐逸强忍刺痛,抓紧时间搜寻,却再无心去领略那自然奥妙了。
黄沙,黄沙,眼前除了黄沙就再无他物,唐逸的眼睛越来越痛,就在少年将要支持不住时,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骆驼!
唐逸再运目力往前看去,心下一喜,往前蹭去,就见一头满身绒绒长毛的骆驼正跪在地上。唐逸心下大喜,更让他开心的是,那骆驼安驯非常,身上挂满的食水一个不落。唐逸摸了过去,确认那食水捆的牢靠,这才松了口气。那头骆驼倒也通人性,见了唐逸过来,将个长长的脖子一转,用头来拱了拱,唐逸心下松快,当下笑道:“待此行平安回转,我定会寻了最上等的草料犒赏你!”
寻到了食水,又找到骆驼,唐逸心下一松,这才感觉到疲惫袭来,此刻再回到冯谦身旁,且不说他已经没了这个气力,况且他也不放心这骆驼和食水,找到虽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要守护住,否则他也不会冒险来寻。
当下找到那绳头,将自己结结实实的和骆驼绑在一起,唐逸这才合上双眼,不片刻沉沉睡去。睡梦里,唐逸恍恍惚惚,好象回到了平凉。集古斋的门口,冯茹俏立着,天气已是凉了下来,少女葱绿的一身小袄,显的格外俊俏。似乎知道了父亲将她许配给自己,冯茹小脸满是红晕,唐逸见了,也是开心不已。
可唐逸还未来得及说话,忽然间,二人已经进了屋里,那屋中的布置却令人心惊,只见迎面墙上一个大大的奠字,好大一副棺材躺在正中,唐逸一惊,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死了?”
那冯茹此刻竟然换了一身孝服,抱了棺材痛哭道:“我爹爹死了!我爹爹死了!”
唐逸不知为何,竟然暗松了口气,刚想去劝,忽然眼前又多了一副棺材,那棺材竟然大是破烂,唐逸心下隐约感觉不妙,就在这时,忽然觉得眼睛一痛,醒了过来。
先是一阵的哆嗦,环目四顾,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四周漆黑一片似是深夜。狂风刮到时,正值清晨,如此说来,唐逸足睡了将近一天。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轻揉着眼睛,这眼用的有些过度,睡了这么久还在疼痛,唐逸正要再行一遍明目经,却听阵阵低泣传来。
沙漠,深夜,低泣,唐逸猛地又是一个寒战,却是完全的清醒过来。
摇了摇头,唐逸耳旁再是听到低泣,深夜的沙漠寂静无声,这低泣虽弱却也格外分明,顺了那声音望去,唐逸心下一醒,暗道:“原来是他。”
哭声来自冯谦倒卧之处,唐逸快步赶去,就见一个稍稍隆起的小沙堆,三两下拨了开,看着眼前情景,不禁让少年大为动容。却原来那冯谦趴了在冯平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儿子,为儿子遮挡风沙,至于老人自己,早已气绝多时。想来自己去寻食水,那冯谦也知就算寻到,怕也无法回来,便奋了最后余力,爬到冯平的身上,用他最后一丝的生命保护儿子。
“冯伯伯如此,却不知是对是错,可这慈恩却足可感天动地了。”
唐逸摇头一叹,轻轻将冯谦的尸身搬了到一旁,冯谦死的久了,气温又底,那尸身冷硬不难搬动。等移开冯谦,正见冯平双目迷茫,在那低声哭泣。
“原来我梦里种种不详,却是听了你的哭声引起。”唐逸被那梦骇的不轻,尤其那最后的棺材,总觉里面隐隐躺着自己的至亲之人,可唐逸却半点都不敢往下想去,此刻见那冯平低泣,找了理由安慰自己。
冯平与自己的恩怨不过是口舌之间,可毕竟他杀了胡三,那胡三对自己着实不错,唐逸一时却有些犹豫了,不过想起那冯谦临死托付,冯茹的孤苦,唐逸只得叹了口气:“看在冯伯和茹妹的面上,且救你这次。”
唐逸伸手将冯平拉了起来,那冯平乖顺的很,面对如今局面,他早没了主意,只知随了唐逸摆布。
清点好驼马,除去马少了六匹外,骆驼却是一头未丢,食水都是绑在骆驼上,所以这结果让唐逸大为满意。当下骑上马,绕着周围转了转,寻到胡三以及三名店伙的尸体,余下的那两个,怕是被狂风卷的太远,要不就是埋在沙下了,唐逸也没有精力再去寻找,只带了四具尸体回来。
冯平见了胡三的尸体,猛一惊,哇哇大叫起来,唐逸也不去理他,先是将冯谦埋了,低声道:“冯伯伯,你的托付我自会做到,冯平我不会杀他,茹妹,我会尽力照顾她一生,让她快乐,你且安心上路便是。”
然后便是店伙和胡三,那些店伙,唐逸并不熟悉,不过想来回去后,集古斋自会有安家的章程,至于胡三,唐逸郑重道:“胡兄,虽然我至今不知你为何来如此险地护我,可你的情义,唐逸必会谨记在心。”
略是一顿,唐逸看了一眼身旁的冯平,长出口气,叹道:“只是你的仇,我却不能替你报了,唐逸心中有愧。只望日后能寻到你的亲人,尽力相助,也好解我内疚。”说着俯下身子拜了四拜。
人行千里望归途。二十七
将人都埋的好了,想想这沙漠风沙能掩盖一切,就算留下个碑牌都不可能,唐逸只好摇头放弃。当下点齐驼马货物,寻回些护身的刀剑,至于那强弓,虽然对唐逸来说正是趁手,可却不知被风卷到哪里去了。
稍等到天亮些,唐逸与冯平二人再次上路。如今还去于阗是不可能了,虽说出关已经走过数日,可距那于阗却还远的很,唐逸和冯平二人所携的驼马上食水充足,但是没有向导,这么远的路定是寻不到的。
“眼下只有回转平凉才是正理。”唐逸心道:“回转平凉,只要顺了原路大概认个方向,这一路不再遇到马匪,倒还有几分生还可能。”
主意打定,行了半日,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不过速度却比来时慢了许多,毕竟如今只剩唐逸和冯平两人,又都不是老手,能驾御起驼马就已不错,更何况那场大风卷过,带了大片浮沙,又将这沙地都吹的松了,驼马一脚下去,比之以往更深陷几分,速度自然大减。唐逸对此毫无办法,只道食水还是充足,如此赶路,除了慢上一些,却也没什么大碍。对他来说,担心马匪更甚天威,天威自己能挺了过去,可面对那些马匪,根本就没有生还希望。
至于冯平,倒是听话的很,自己说什么,他便听什么,想是这些日来的经历对他的打击太大。
想到这里,唐逸转头看了看,就见他哭的累了,正趴在马上无精打采,唐逸心下暗想:“常闻苦难能磨砺一个人的意志,要真是因为这次出关让他性情转变,冯伯伯九泉之下,怕也能瞑目了。”
看着冯平,唐逸心下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如今困扰少年的有两件事,可说都与他有关。一是此行回去,如何面对冯茹,虽然冯谦将冯茹许配给自己,自己也是喜欢这个贤惠大方的少女,但冯茹刚刚丧父,自己不好开这个口,更怕被误会作趁人之危。
余下的就是那胡三之死,自己亲眼目睹了武功高手的霸道,又有了习武的门路,那胡三前来暗里保护他,又在夜里与他说了一番话,想来唐门对自己大是有意。可面对如此好的条件,自己却难选择:“要是我寻到唐门,那唐门中人问起胡兄的死因,我该如何说?就算不管那冯平,可也要为茹妹的安危着想。那唐门听起来势力大的很,要是知道了实情,怕不只冯平难逃一死,就连茹妹也要大受牵连!我到时怎么才能保护她?”
对于保护冯茹不被唐门的迁怒所伤害,唐逸没有任何把握。讲理,唐逸自然会,可唐门会不会听,唐逸却无半分把握。就连那唐门在江湖中的口碑如何,是好是坏,他都不明,哪会用冯茹的性命未来去赌?至于武力,自己面对一个麻顿,都靠了天大的运气,还有胡三送的那两样护身宝物,更别说面对唐门高手了。再说,自己答应了冯谦,要照顾冯平,却也不能食言。
“也只有将这一切都推到那群马匪身上,虽然那群马匪亲眼见到冯平杀了胡三,可想来能相信他们的人应该不多。”想到这里,看了一眼冯平,唐逸觉得这世事果然难料,谁想到自己竟然有为他隐瞒的一天?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
唐逸暗摇了摇头,开口道:“伯伯临终之前的托付,你也听到,多的我就不说了,只是告诉你,胡兄之死,我会代你隐瞒。”见那冯平一喜,唐逸随即冷道:“你莫要高兴,这可不表明我认同你做恶!”
那冯平闻言,喏喏道:“我,我知道。”不过随即又是小声辩道:“当时我也是吓的坏了,只以为是那个胡,胡先生是奸细,他引来这么多马匪要害我们,所以我才杀了他,谁知却是弄的错了。”
唐逸眉头一皱,其实怀疑胡三的并不只是冯平一人。冯谦、罗志还有自己,都曾是怀疑过,这倒不能全怨冯平,只是自己再如何怀疑,也不会随便杀人,除非那胡三当真是马匪的奸细。
“你和我说这些没用。”唐逸有些不耐,挥了挥手道:“如果你敢去和唐门解释,我绝不阻拦于你,你要能说的唐门信了,不再追究,那岂不更好?”
冯平登时一惊,委屈道:“他们怎会听?我要是如实说了,他们定会杀了我的!姐,姐夫,你可要救我!绝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我杀了胡先生!”
冯平这声姐夫叫的唐逸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摇头叹道:“我如今背了良心护你,你日后可要懂的收敛,重新做人,我不指望你感激于我,只要你能对的住冯伯伯的一片慈恩。”
冯平见唐逸口气缓了,当下如小鸡啄米一般,忙不迭的点头道:“记得记得,冯平绝不敢忘记。”
唐逸没再说话,只是心道:“但愿如此。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日经历的多了,他还能听话些,等日后缓过来,却不知又会成个什么样子。我日后定要多多注意他,莫要让他连累了茹妹。”
唐逸不再开口,冯平自然不敢挑起话头,两个少年,就如此领了驼马在这烈日下赶路,只望早一日回转平凉。人在经历大难之后,最渴望的就是家的温暖,虽然唐逸流离半年,家早便没了,不过在平凉的半个月里,他终于又体会到了些许温暖,面对这无情大漠,唐逸只想早一日回去。
唐逸正想了这里,一旁的冯平忽然大叫一声,转头看去,就见那冯平坐下的马不知怎地停住,只在那里摇头摆尾,竟再也不肯向前,任凭冯平如何鞭策,都是无用。唐逸正自奇怪,却见那马可能是被冯平打的急了,长嘶一声,后蹄猛尥,竟是将冯平自背上掀了起来!那马的力气多大,冯平又不擅驾驭,更是连番惊吓的累了,当下被掀在空中打个转,扑地一声落在沙上。
唐逸一怔,这些马匹买的时候就是特意寻了温驯的,好让不会骑马的人也能骑个安稳,今日怎么发了脾气?再看那马将冯平甩下后,立刻往后退去,就好像眼前有什么可怕的物事似的。唐逸凝神往前看去,却是什么都没发现,正自惊奇间,就听那冯平在地上苦道:“这马也来欺负我!”可话刚出口,却又是惊呼道:“姐夫!快!救我!”
那叫声尖利,唐逸忙是跳下马来,奔过去一看,却是一阵冷气自背后直窜了上来!本以为只是倒在沙地上的冯平,此刻正慢慢的往下陷去!
流沙!与沙漠中的狂风烈日马匪同为旅人的噩梦!唐逸出关前曾听过这流沙的大名,人马一旦陷了进去,不片刻便会没个干净!比之狂风烈日更加可怕,真不想自己这一次出关竟然全都遇了上!
其实这倒非是唐逸的运气差,只要胡三还活着,甚至那冯谦还在,定会早有防范,原来这流沙虽然可怕,却并非常见,眼前这个更非原本就有,究其根本,却是昨日的那场狂风所致。这里的沙地如今看来平坦非常,原本却是沙丘林立,昨日一天的大风,这些沙丘被风卷的融了,四散一地,结果成了一片流沙湖泊。
要是胡三冯谦在,定会在头前赶上驼马戒备,一等驼马异常,定会停下来查看。只是唐逸他们哪里知道这些?如今他只知那冯平陷了进去,虽然不深,可要不去救他,不片刻就死的定了。
想想这十人出关,结果只自己一个回转,唐逸心下便是一冷,更何况自己答应了冯谦要好生照顾冯平,所以也没犹豫,当下连鞘抽出宝剑,尽力往前一递,急道:“快抓住!”
那剑长不过三尺,算上剑柄也到不了四尺,好在冯平的马甚通灵性,知道眼前有流沙,不肯再走,所以冯平被那马掀下来,也不过飞出三四尺远,正是够到。冯平心慌间,唐逸的剑正是递到,就似一根救命稻草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大喜之下,手脚并用,一把抓了住!
人在绝境,气力超乎寻常,冯平不仅一把抓住剑,更是猛一用力,想借此从那沙中脱身,唐逸一个不注意,脚下不稳,竟被那冯平的大力扯了过去!
归途转头空,流沙湖。二十八
不知流沙有多宽广,所以唐逸站在那里,只得尽量倾了身子向前,可脚下却不敢多挪上一步,所以这冯平猛地大力一拉,唐逸一不注意,竟被那冯平扯了过去!只听扑的一声,唐逸竟也跌到沙里,甫一落地,就觉得身下一软,不由自主的往里陷去!
那冯平登时吓的呆了住,就连唐逸都被自己扯了下来,谁还会来救自己?
唐逸也是一惊,顾不得去埋怨谁,挣扎间,就想将身体直立起来,唐逸被冯平扯过来时是脸朝了地上,要不直起来,怕还未被流沙吞没,倒先憋死了。
唐逸用手去按地,想要撑起来,可手上一使力,便立刻陷到沙里,身子哪曾起来半分?这才是流沙的可怕,一旦陷了进去便身不由己,有力也无处使,越是使劲,反陷的越快!
“我不想死!”
唐逸正无奈间,那冯平看着唐逸一点点的沉下去,终于缓过神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唐逸身处绝地,心下怎可能平静?那冯平再哭,当下一阵烦躁,怒道:“闭嘴!哭有什么用?”别看冯平只比唐逸小上一岁,可那磨砺却远不能比,唐逸半年多逃难过来,最早明白的一个道理就是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望了望手中的剑,唐逸递给身旁的冯平,喝道:“抓住这剑!”
那冯平慌乱间,哪会不听,忙是伸手紧紧攥住,唐逸奋起全力往怀里一拉,腰上同时使力,大吼一声,竟然凭空翻了个身,毕竟他刚陷了进去,又是整个人扑到的沙上,陷的远比冯平慢。不过这一个翻身也耗尽了他大部分的力气,唐逸虽然由趴在沙上变做了仰躺,不会登时窒死,可结果仍然没有任何的变化。
死亡,唐逸早经历过,就如在那麻顿的爪下,生命一点一滴的流失,与如今何其相似?可区别的是,在麻顿的爪下唐逸仍然能拼命反抗,可现在奋起全力也不过翻个身,于事无补。
“我怎能小窥天威?”
唐逸暗自嘲笑自己:“我方才竟然认为马匪之祸更甚天威,却不料转瞬便为困在此,真是可笑。”
那身旁冯平本以为唐逸有办法脱困,却不料除了翻过身外,反是让自己更陷的深了,当下哭声更大。
唐逸看了看冯平,心下虽然厌恶,可如今双双被困,真要是一并死了,只留下冯茹一人的冯家,没了男丁,怕是转瞬便被人吞了,到那时,自己的母亲谁来照看?
“把手伸过来!”
唐逸见那冯平竟是有犹豫,吼道:“听我的话!快!”
方才唐逸让冯平抓了剑,结果却只是翻个身而已,反是将他带的更深陷其中,所以冯平心下害怕,但是此刻自己所能依赖的只有唐逸了,冯平稍一犹豫,却也只得再次抓住剑鞘,哭道:“姐夫定要救我。”
唐逸点了点头,此刻流沙中只有自己和冯平两人,要那冯平救自己显然是天方夜谭,唯一可能的便是让这冯平活下去,就见唐逸奋起全力,大吼一声:“起!”
唐逸此刻背朝下的躺着,较之前更易借力,那冯平又是瘦小,当下竟被奋起全力的唐逸自沙中拔了起来!不过如此一来,唐逸整个身子几乎都陷了进去!
举起冯平,唐逸喝道:“你回转平凉,定要好生照看我母亲和你姐姐,否则我便是做鬼,亦不会放过你!”
那冯平骤得生机,面上惊喜交加,忙不迭的点头,唐逸也没有时间与他耗下去,当下两膀较力,大吼一声,竟是将那冯平掷了出去!冯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即身上一痛,却已落了地上。
塌实的地,虽然仍有些浮沙,可却远比那片流沙湖结实万倍。最少,它不会吞噬生命。
“姐夫!”
冯平落了地上,顾不得疼痛,忙是爬将起来,抬头望去,就见唐逸整个身子已经陷了一半还多!要不是迎面朝上,怕已窒死了。
想这茫茫沙海,有唐逸跟着,那冯平总还算有个依靠,如今就连唐逸也要死了,只剩下他一人,哪不惊惶?这声姐夫喊的却是少有的真心了。
听到冯平的哭喊,唐逸心下稍安,此行总要有人活着回去,就算不为别的,也终要为了自己的母亲着想。当然,唐逸并不想死,更不想舍了自己的性命,当下望了望冯平身后,心下忽然一动,急道:“绳子!快去把绳子抛过来!”
方才唐逸因初遇流沙,一时也有些乱了方寸,只想用手上的剑将冯平拉上来,如今想想,自己手旁还有许多绳索!却是要比剑更实用些。
好在此刻想起却也不晚,唐逸一声大吼,那冯平闻言顾不上哭泣,忙是跑了开去,不片刻捧过一大团来。
“要那么多干什么?”
唐逸心下暗骂,这冯平力气小,就算自己抓住绳子,他也不可能救了自己,这绳子是用来栓在驼马身上,由驼马拽着,拖出自己的。算起来,有个丈来就足够了,多了,反费时费力。
不过此刻却也讲究不了这些,更没时间啰嗦,唐逸当下喝道:“把绳子扔过来!”
那冯平本就心慌,闻听唐逸大喝,心下一个激灵,当用力一抛,却是将整捆的绳子全都扔了过来!
唐逸看的目瞪口呆,不由得为之气结,想他下半shen此刻已经全没了进沙子里去,上半身眼看也要如此,正指望这绳子救命,却不想那冯平竟然会将整团绳子全抛了过来,只气的唐逸当下骂道:“蠢材!谁让你全扔过来?”
再转目看了看,那绳子离自己也远,却是冯平慌乱中没了准头,扔的又偏又远,唐逸陷在沙里,哪可能够的到?
冯平早便手足无措,听了唐逸喝骂,忙又转身去寻找绳索,这次他回来的却比上次还快,可等冯平再赶到时,沙面上却再没有唐逸的影子,就好似眼前从来没有人陷进去一般,半点痕迹都无。
安静的沙漠,一切就仿佛静止了一般,忽然一声痛哭传来,满是惊惶、害怕、伤心和无助。
唐逸整个身子已经全都陷到沙里,不过此刻陷的还不算深,那冯平的痛哭算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当下不禁暗道:“这小子此刻的伤心倒不似做假,只希望他回转平凉后,真能好生照顾我母亲和茹妹。”
想到这里,唐逸却又是苦笑:“就凭他一人,能不能走出这大漠却还两说。”
可又有什么办法?两人同陷流沙,能救出的却也只有这冯平了,最少自己努力过了,总比没有半分希望来的强上许多。
越陷越深,唐逸渐渐没了心情胡思乱想,却原来被埋的深了,不仅呼吸不通,四周的沙子更似要将自己挤做一团似的,那个中痛苦实是远超常人想象!
人在沙上时,还觉得流沙松软,可陷了里面,却才知道这流沙可怕的另一面!
挤!
那黄沙就似无边无尽,又似有无穷力道,自四面八方齐齐的挤向自己,将自己暗存的一口气全都由口鼻迫了出来!
除了无边的痛苦,唐逸什么也感觉不到,脑袋昏沉沉的,似也出了问题,竟然在这时刻冒出个奇怪的念头:“嘿,真不知我是先被挤死还是憋死?”
绝地亦做生时路。二十九
不知过了多久。
“这是我门自用的暴雨神针,可这少年却半分武功也不会,他却是自哪里得到?当真奇怪。”
唐逸再次醒来时,耳旁竟有人在说话,听声音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与此同时,他甚至还听到了些许流水的声音,大漠里放眼望去俱是黄沙,除非少有的几处绿洲,否则哪会有水?唐逸不禁一惊,便要坐起查看,可浑身刺痛难忍,手脚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哪起的来?就连眼皮都休想睁开半分。
“你醒了?”
那人似是察觉到唐逸的变化,当下开口道:“你这少年也有难得,虽然半分武功都不会,可这命却硬的很,身子也是强健,在流沙中被挤了那么久,就是当年的我都觉得难抵,你却还能活下来。”
那人口气冷冰冰的,听起来很不舒服,不过唐逸却顾不得这些,心下一阵迷糊,便想问这人是谁,这又是哪里,难不成自己已经死了?
那人似乎知道唐逸在想什么,当下言道:“你是不是在想我究竟是谁?你又在哪里?你是不是死了?”稍是一顿,那人冷道:“你且放心,我是活人,你听的到我说话,就自然不会是死人,至于我是谁。”那人说到这里,忽然沉寂了下来,半晌却是再道:“这里是地下水道,当地人称为坎儿井,不过如今已经荒废的久了。”
唐逸身体虽不能动弹,可神志却是清明的很,当下便听出了那人的难言之处,似乎对他自己的名讳很是在意,并不想透露给自己,不过唐逸得知自己未死,心下激动的无以复加,一时哪会在意这些?
“我还活着!”
唐逸直想大叫,可却只发出些哦哦的声音。
“莫急,你陷了流沙里,被流沙四下挤住,能保得囫囵已是不错,要想说话,且再等几天,自然就会好了。”说着一顿,那人再道:“不过这身子要想复原可就非一朝一夕了。”
唐逸闻言一急,便想问那需要多久,那人道:“说了要你莫急,你硬出声,将嗓子扯的坏了,那可就当真一辈子说不出话来,做个哑巴了。”
那人一唬,唐逸也不知真假,可却也安静下来,心道:“我如今落在这地下水道里,最少食水是不缺的了,毕竟那人能活着,就说明能得到食物,水道里也满都是水。既然如此,也只有先安心静养几天,再做打算。”
那人见唐逸安静下来,点了点头道:“不错,要是旁人经这大变,怕不会如此快便冷静下来,却是个好苗子。”
唐逸不知这人所说的好苗子是什么意思,更不知这人为什么会生活在地下水道里,可急是没有用的。
“只不知冯平能否回转平凉?我母亲和茹妹又过的怎样?”心下一阵挂念,疲惫袭来,唐逸沉睡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唐逸再次醒来,忽然发现自己眼睛竟能睁开。一喜过后,却是发觉眼前黑漆漆的,半分物事都看不到,这可将少年骇了一跳,只道自己难不成是瞎了?
“这是地下水道,自然是在地下,所以你看不见也是正常,不必担心。”那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唐逸闻言,奇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我睁眼了?”这话一出口,唐逸再是一喜,虽然嗓子还有些疼痛,话说的也是嘶哑,可毕竟能开口了,有口难言的痛苦,可非常人所能想象。
那人的语气终于有些变化,惊奇道:“你的身体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不到一日眼能睁,口也能言。”猛地,唐逸就觉身旁似是多了一个人,随即一阵水响,却是那人不知什么时候过了来,捧起些水道:“你且喝些,对你的嗓子有好处。”
唐逸闻言也不推辞,当下张了口,只觉得清凉的微有些甘甜的水自喉咙直透肺腑,说不出的惬意。
“滋味不错吧?这地下没什么东西,也只有两样东西还拿的出手,一样是这水,清澈甘冽,另一个怕是你一时体会不到它的好处,可过的久了,就懂的珍贵了。”
唐逸好奇心起,暗道:“他说的另一样是什么东西?”
不过那人似乎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当下一拍掌,言道:“好了,闲话不提,既然你能这么快便开口说话,倒也是好事,我且问你,你是何人?为何来这大漠?你的手上又为什么会有唐门的暴雨神针?”
“暴雨神针?”
唐逸闻言一怔,随即想到那人所说的可能是指胡三给自己的小匣子,少年想到这里,心下一动,暗道:“这人知道唐门机关的名字,很可能也是个江湖人!”
唐逸这一片刻犹豫,那人冷哼一声道:“你如今命在我手,别想耍什么花样,只要我愿意,一根指头也能取你性命!”说话间,唐逸只觉得身边一股莫名气势压迫过来,令自己心驰神摇起来!
“这莫非就是杀气?”
与那麻顿拼命时,唐逸就有过这种感觉,如此一来,他更加确定那人是武林高手了,可少年随即也被激起了执拗的脾气,当下竟也是冷道:“你不肯告诉我你的姓名,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人虽然救了自己性命,可此刻以命相胁,唐逸却也不会再念他的恩德,口里没了半点尊敬。
那人似乎没想道唐逸身不能动,面对自己的威压,竟然如此强硬,当下反笑道:“好!有骨气,不过不会审时度势,却只是个莽夫!”
唐逸当下不屑道:“审时度势的人又怎会有骨气?没有骨气,却连莽夫都不如!”
那人一怔,随即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木莲子那个叛徒就是太会审时度势了,所以见敌人势强便立刻投了过去,骨气?他自然是没有!投靠外族的人,可有什么骨气?”说话中满是恨意。
唐逸闻言,只觉得这木莲子的名字似乎很是耳熟,当下猛然一悟,暗道:“这不就是那个马斤赤与罗志所说的,投靠他师父的青城门下?”
唐逸刚想到这里,就听那人笑道:“你这话令我一吐心中怨气,真想当面让他听听。好!做为奖励,我便先来告诉你,我究竟是谁。”稍是一顿,那人肃道:“我是川中唐门家主之弟,姓唐名冰。数年前来这大漠,本是为了追查与天山剑派失踪的秘密,不过被奸人所害,被困在此。”
唐逸一惊,却不想自己堕入流沙,却是又遇到唐门中人,这可是真巧了:“怪不得我眼皮动了动,他都能察觉到,听说唐门是以暗器名传天下,这耳力自然强了,就连那胡三的耳力都超我多多!”
那唐冰道:“如何?我说了我的姓名,这礼尚往来,你也不能隐瞒了吧?”
唐逸对唐门倒是大有好感,那胡三好歹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来这大漠犯险,结果死在冯平的手上,自己的心里总有份愧疚,不过唐逸也想到,那胡三掩人耳目,暗里相助,也定有原因,自己如今身不能动,还是不急着将所有实情说出来的好,正所谓言多必失。
想到这里,唐逸道:“在下也姓唐,名逸,此来是随商队去于阗,不料遇了马匪,伤亡大半,随后又落到这流沙里。”这话虽然含糊,可却没有半分做假。
那唐冰闻言一怔,疑道:“你可是我唐门中人?”
唐逸摇头道:“在下虽然也姓唐,可却不过是同姓罢了。”
那唐冰闻言点头道:“确实,要是我门中子弟,听了我的姓名,绝不可能无动于衷。”话中竟有些失意。
唐逸闻言,心下转的飞快,不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这人要当真是唐门家主之弟,此刻被困地下水道,自然是希望本门来救,所以骤听自己姓唐,这才有所期待。只可惜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却让他失望了。
黑暗中,那唐冰似乎动了动,随即口气温和了许多,言道:“天下唐姓本一家,不过远近亲疏罢了。”稍是一顿,那唐冰问道:“你可知道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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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书中人物包括主角的性格各异,口中自然有不同的理论观点,这并不能代表脚脚的倾向,事先声明下,呵呵。
PS2:唐冰,唐家四兄妹排行第三,五年前唐寒携子去天山剑派助拳,随后与天山剑派一起失踪,他则起程前去大漠调查,随后失踪。(《仗剑诀》中伏笔之一,后面情节还会有具体的交代,现在写出来,只为给朋友们提个醒。)
绝地亦做生时路。三十
黑暗中,那唐冰似乎动了动,随即口气温和了许多,言道:“天下唐姓本一家,不过远近亲疏罢了。”稍是一顿,那唐冰问道:“你可知道唐门?”
唐逸点头道:”听人提起过,似是很强的一个名门大派。“
那唐冰闻言哈哈一笑,似是大为唐门骄傲道:”当然强了,唐门虽不是天下第一,可经过我那兄长的经营,天下门派虽多,敢言必胜过我唐门的不过一二。“
唐逸虽然看不到唐冰此刻的样子,不过由他的言语中,可以听出这唐门以及那唐门家主在唐冰心中的地位。其实唐逸心下更是好奇能让心气如此之高的唐冰坦言不如的大派,又是哪个?可少年非是愚钝之人,心下只是想想,哪里敢问。
唐冰笑过,口气更是缓和许多道:“你我既然能在这里遇到,却也是有缘,我如今有一封信,急需送回唐门,可我被困在这里,有心无力,所以便想烦请你代我走上一遭,信送到了,唐门必有重谢。”
唐逸闻言,心下一动,因为胡三之死,少年对那唐门有些愧疚,如果能帮上他们些忙,心下也好受些,不过唐逸却没有立刻答应,反是言道:“在下有些个疑惑。”
那唐冰闻言,哦了一声:“但说无妨。”
唐逸道:“这里可有出口?无出口一切都是奢谈。再者,我这身体短时间不能恢复,如何送得?就算我这身体恢复了,一人独行又怎可能穿过沙漠回去?”说到这里,唐逸再道:“更何况在下与大侠只是初见,大侠对在下的身份来历品性全都一无所知,怎就相信了我会当真送信,而不会反悔?”
唐冰点头道:“不错,不仅冷静有骨气,而且心思倒也周密。”说着,一股杀机骤然弥漫开来,那唐冰冷道:“这些确实是疑点,实话说与你听,方才你要是毫无犹豫的便答应了,我反不会信你,毕竟这其中可疑之处太多,就算不是聪明人,也总会看出一二。你答应的越爽利,越是存了翻悔之心,那时,嘿。”
唐逸不能动,可却是从那唐冰的口中听出了杀机,眉头一皱,心道:“这人怎动不动就起杀意?”
唐逸皱眉,那唐冰登时察觉,当下言道:“我起杀意却也无奈,你不知我如今处境,更不知那信的重要。”顿了一顿,唐冰口气缓和道:“好在你暂时不能动弹,我也有大把时间,便与你解释个通透。”
就听那唐冰言道:“先说这出口,其实这地下水道并非没有出口,你且想想,当初你能陷进来,就说明此处与外界相连,否则你怎么会到这里?早便被流沙挤死了。”
唐逸闻言,眉头一皱道:“可能进不代表能出。”
唐冰点头道:“这却无错,不过此处离地面不到丈余,只要将那入口的流沙泄进水道里,出口便自会露出来,到时爬上丈许的高度就不是什么难事了。流沙虽广虽多,可毕竟不似水那般稀薄,要只泄出一个洞口,却也不是难事。”
唐逸点了点头,可随即疑道:“既然如此简单,那为何大侠不由此出去?大侠的武功可比我强的多了。”
唐冰闻言摇头道:“莫要提什么大侠,你我称呼就好,你若不喜欢,那便叫我前辈也可。”随即叹道:“我当初被人所追杀,才落于此处,虽然活了性命,可一双腿却是废了,就算我能挖出通路,也无法穿出大漠,否则谁又愿意待在这里?”
唐逸心道:“他要我送的书信很可能与他被追杀有关,想想他之前所说的木莲子,这唐冰的敌人也应是那些马匪。”如此一来,唐逸倒觉得通顺许多,那马匪着实该杀,唐门出手,再加上崆峒也应闻风而动,有这两个大派出手,定能剿灭那些凶恶之徒!
当然,唐逸虽然心下猜到,可却没有说出来,想那胡三身为唐门中人,却要暗中保护自己,这是为何?唐逸隐约觉得同为大派,那唐门和崆峒之间想来总有些矛盾。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这大派之间的矛盾,自己可要小心避开,否则一个犯忌,怕是会登时招来祸事。
那唐冰见唐逸没有再来质疑,当下便道:“至于你这身体,要是等着慢慢养好,自然需要许多时日,可你莫要忘记我是谁,唐门以暗器毒药名满天下,使毒必要先精通医理,所以但凡是真正的用毒高手,自然而然的就是一名神医。”
“神医?”
唐逸闻言心下一动,只觉一时豁然开朗,心道:“我说胡兄怎会来保护我这无名小卒,如今看来,怕是因为这双赤瞳了。我这眼睛,除了冯家外,只有刘神医最为清楚,胡兄保护我,想来就是因为我这眼睛对唐门来说大有用处,而这消息定是从刘神医那里得知的!如此说来,刘神医怕也是唐门中人了。”如此一想,那胡三突然的出现,就不再突兀,只是这更让少年心下确定,大派之间的关系定不简单。
唐冰察觉到唐逸有异,当下疑道:“怎么了?”
唐逸心念电转,如果自己照实说了,那胡三的生死就不好解释,更可能会把崆峒派也牵扯进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下只是摇头道:“晚辈是听了毒药,心惊。”
那唐冰耳力再好,也不可能听出唐逸心下所想,只好信了,随即冷道:“毒药有什么可心惊的?毒药不过也是杀人武器,与那刀剑并无二致,却有什么可怕的?这世上死于刀剑之人远超毒药!”
唐逸闻言心道那唐冷身为唐门中人,自然对暗器毒药推崇备至,自己虽然对暗器毒药多有不屑,可也犯不着去撩拨他,毕竟相处的这一段时间虽然很短,但唐逸总觉得这唐冰的杀意颇重,可不是什么慈善之人。
“方才说到你这身体。”唐冰见唐逸认真聆听,当下继续道:“唐门的医术自然精湛,虽然此刻我的手里没有趁手医具,可也不是没办法让你早日恢复,莫要忘了,唐门还是武林名门,武功强的很。”
那唐冰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再道:“在你昏迷时,我曾经查过一遍,发现你的经脉很适合习武,只是如今年纪过大,错过打根基的时候。不过我可以为你通顺一遍经脉,虽然不可能让你增上多少内力,但根基毕竟是有了,而且这也对你身体大有好处,经脉通顺之后,不出一月,包你比之前更是健壮。这也算是我为你这趟送信,支付的一点酬劳奖励。”
唐逸闻言,心下一喜,不想自己落了这流沙之中,非但未死,反而意外的摸到了习武的门路?虽然唐逸不懂武功,可这文武殊途同归,打基础都是最重要,要不是自幼年开始习文,往后便要事倍功半了,想来这武功也应如此。
唐冰在旁继续道:“一旦你这身体好了,又有了武功根基,我再传你些发射暗器的法门护身,那要回转中原也就不是难事了,毕竟这里距肃州已是不远,认准了方向,快步去赶,不过三几日的路程。”
唐冰说到这里,本以为唐逸会满怀欣喜的答应,他根本就想不出唐逸会拒绝的理由。要知唐门收徒一向只从本族中寻找,外人不是没有,不过那不仅要禀赋奇佳,而且日后也要入赘到唐门里来做女婿的,所以唐冰暗道自己开口传这少年武功,他万不可能推辞。
可谁想唐逸本也是开心不已,但一听要学暗器,却是拒绝道:“晚辈不想学暗器。”
那唐冰登时怔住。
生时路,是祸亦是福。三十一
唐冰怎也未想到唐逸竟会拒绝,奇道:“为何不学?”
唐逸不想触怒唐冰,当下婉言道:“晚辈虽然不通武功,可想来那暗器应是离人远了才好逞威力,与那射箭有些相通,都是及远不及近的法子。如此一来,可就重攻难守,一旦被敌人近身,就一筹莫展了。晚辈这次回转中原,只需习些防身的功夫,暗器却是派不上用场的。”
那唐冰闻言点头道:“任何一种武功都有长处短处,你说的倒也不错,暗器确实重攻难守,更何况武功一道最讲因地制宜,此番去川中送信,最需要是能保护自己的武功,而不是据于远处的杀人功夫。”说到这里,那唐冰忽是冷道:“可这不过都是托词,有总比没有强,会武总比不会强!其实是你觉得暗器有失光明正大,才诸般推托,不想学吧?”
唐逸心下一惊,不想这唐冰竟然猜的这么准。
那唐冰说完,倒没有发怒,反是一叹道:“说来也不怪你,反是我考虑不周,毕竟你非武林中人,不懂这机会难得。”顿了一顿,唐冰道:“我且问你,如果我教你神射之术,你可愿学?”
唐逸一怔,心道自己的箭术就因为没人指点,所以空有超越常人的目力气力,可一旦遇到高手,却也没有半分的用处,当下不由得点头道:“愿意。”
唐冰似是早料到唐逸会如此回答,当下冷笑道:“那你可听过暗箭伤人?”
唐逸一怔,登时明白唐冰话中之意,就听那唐冰讽道:“箭术暗器操之在人,你愿将其用在暗处,那便都是暗器,你愿将其用于明处,那便是光明正大!在明在暗的是人,不是武功兵器。刀剑亦可暗中使来杀人,你难道会因此便不习剑了?”
唐逸闻言一醒,心道:“这话说的倒是不错,而且我眼下习武的门路只有唐门,如果不学暗器,却还学什么?”
“你本是擅射吧?”唐逸刚是想到这里,就听那唐冰问道。
唐逸不知那唐冰怎地知道,可想想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当下点头道:“略通而已。”
唐冰笑道:“你也不用谦虚,我检查你身体的时候,曾经摸过你手上的茧子,想来这箭术上,最少也有五六年的功夫。”
唐逸心下一惊,这唐冰的心思如此谨细,面对他,自己可要更加小心。
就听那唐冰道:“我要传你暗器功夫防身,却也不是无的放矢,任何武功都要有根基,就算我为你顺通经脉打下基础,这武功运用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正因为你有数年箭术的底子,我才会传你些暗器法门,否则一月时间哪里够用?
暗器与箭术,大同小异,所别的不过是发射技巧,对于身有内力的人来说,再强的弓也不如暗器来的强大,那弓箭碍于制作,总有极限,哪比的上高手内力?那弓箭又大,碍手碍脚,不便携带,又惹人注目,更何况张弓搭箭也远不及转手间来的快捷。”
唐冰将弓箭贬了个一无是处,唐逸虽然听的不快,可见识过高手比拼的他却也知道唐冰之言句句是真。
见唐逸不再言语,显然是心动了,那唐冰便道:“我为你打下根基,需要半个月,修养好你这身体则再需要半个月,这一个月里,便是你学习的时间。”
正说到这里,唐逸忽然听到耳旁一阵悉悉唆唆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爬了过来。
“不要慌张。”
那唐冰说话间,似一伸手便将那物事捏在手中,笑道:“这就是我之前与你所说的,这地下水道的第二件特产。”
“蝎子?”
唐逸心下一动,能活在沙漠里的东西不多,爬的沙沙做响的更没几个。
唐冰点头道:“不错,这里虽然有水,可却是由地下渗出,所以并无鱼虾生产,沙漠里更没有几样可以入口的。惟有这小东西,性喜潮湿,在沙上待的热了,便要爬下来乘凉,也就成了你我口中的美食了。”
说到这里,那唐冰似是将蝎子丢了进嘴,一阵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后,笑道:“只不过这活吃蝎子委实有些骇人,所以你怕是要饿些日子了,等你饿的急了,也就会明白,这蝎子除了入口有些微麻外,其实也还不错。”
唐逸闻言,朗笑道:“前辈却是小窥晚辈了,晚辈可非是锦衣玉食之人,蚂蚁树皮都是尝过,这蝎子有什么不能入口的?”唐逸这话可是真的,逃难半年,好一点的东西都给了母亲,唐逸自己可说是什么都尝的遍了,这蝎子并不稀奇。
那唐冰拍了拍手掌,笑道:“这样好,能吃能喝,身体也能早一日养好,却省了我的事。”说到这里,就听那唐冰的声音渐远:“你且等等,我为你去捉上几只来补补气力。”
唐逸闻言忙道:“前辈且慢,前辈方才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回答。”
那唐冰一停,随即冷道:“你可是说我为什么会信你会守诺?”
唐逸听出那唐冰的口气不善,心下暗道:“这人难不成是被困的久了,神志有些失常?怎么之前还有说有笑,转眼就又冷了下来?”
不过既然自己开了口,唐逸也只好道:“还望前辈赐教。”
那唐冰嘿了一声道:“我可没说会信你,除了我那两位兄长和唯一的妹妹外,这世上没有人能让我相信。”
唐逸闻言眉头一皱,就听那唐冰继续道:“我之所以安心让你送信,说穿了倒也简单,我唐门用毒,天下第一!等过几日你的身体好些,我便喂你一粒唐门秘制的百毒丸,再给你半粒解药服下,保你三个月内不会毒发。这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你赶到唐门的了,到时只要将我的信交上去,我那兄长自会与你解药,并且破例许你入唐门习武。”稍微一顿,那唐冰再道:“那百毒丸毒性猛烈,且由百毒所配,解药也是由百草特制,天下间便只有我唐门有这解药,我怎会担心你反悔呢?”
唐逸闻言,心下大怒!暗道:“这不是胁迫么?”便在这一瞬间,因那胡三而对唐门起的好感登时去了个无影无踪!
“你可是愤怒?”
那唐冰却是侃侃道:“我不会强要你去替我送信,也不会强喂你百毒丸,你若能不假我手而自己痊愈并且回转中原,我绝不会对你半分不利。”
唐逸闻言,心下却是一冷,自己此刻动动手指都不能,如此下去,莫说回转中原,怕是过不几天,先渴的死了。
唐冰等了一会,似是给唐逸冷静的时间,然后再道:“我大可在你昏迷时就给你服下百毒丸,然后以此相迫,那时你根本无从选择。可我唐门却不屑如此下作,此刻与你说的明白,便是不欺你骗你,而是要你知道,这不过是笔交易,你为我送信,我救你性命再授你武功。至于那百毒丸不过是个约束,只要你不存了心反悔,自然无事,又何惧之有?”
这唐冰说的光明正大,却让唐逸恨不起来。
“再者,你腕上的暴雨神针乃是我唐门自用,比售与外人的威力更要强上三分,等闲不会流出,可你对我唐门又几乎毫不了解,这却是怎么回事?”唐冰见唐逸不好回答,当下冷道:“你身上秘密不少,可不说便不说,我却也懒的逼你。待你服了百毒丸,如果你与我唐门无冤无仇,那信一送到,自然便可得到解药,还能再修上乘武功,否则便等了毒发身亡也就是了。”
说到这里,那唐冰嘿然一笑道:“至于那信,就算落了他人手上,没有我唐门秘法,也看不出半分端倪,你莫要存了侥幸。”
唐逸越听越惊,先前只道这唐冰神志有些失常,却不料由头至尾却都想的通透,全不露半分的破绽!
“你要一时下不了决定却也无妨,今日这一餐就算我请客,也算是你陪我说了这么多话的报酬。”说着,唐冰便要再次动身去捉蝎子。
不过唐逸此刻却已经想的好了,当下道:“前辈,这买卖公平,我唐逸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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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下章高潮再起。o(∩_∩)o
被污忍卒读。三十二
肃州。
肃州乃边塞重地,又因是中原与西域诸国通商的必经之地,所以这里虽然是边境之城,可却繁盛的很。城里既然繁盛,那酒楼茶馆自然便多,此刻正值午间,客如云至,食客们喝酒谈笑,跑堂的穿梭其间,正是一片热闹景象。
应秋楼。
秋膘羊肥,秋天正是应秋楼最火暴的季节,肥美的羊肉在烧烤蒸烹之后,无不令人食指大动,口涎直流,凭了这手绝活,应秋楼在肃州平凉等地均有分店。
“赵兄,你听说了么?那平凉有家商号,叫什么集古斋来的,平日里卖些古玩字画,最近却是露了脸。”一群年轻人围了应秋楼最有名的黄酒羊肉吃喝正是高兴,自然忍不住高谈阔论起来。
那赵姓青年二十岁许,闻言笑道:“纪兄可是笑我孤陋寡闻?集古斋这档子事早都已经传的遍了,我怎会不知道?”
一桌五人,其他三个闻言起哄道:“就是,就是,那集古斋的少东家冯平年纪小小,可却是条汉子,如今出关入关的人,不论老少,哪个不晓得?又哪个不佩服?老纪你莫要在我们面前卖弄了。”
那头前开口的青年人闻言苦笑道:“却原来你们都是知道,怎也不与我说?此刻倒来笑话我!”
众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忽然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凑了过来道:“请问几位兄台,你们方才谈到的那集古斋是怎么回事?”
那群人转头看来,却见这少年衣衫褴褛,可神色间却没有半分的卑怯。众人也不敢小窥了他,毕竟这里是肃州,一个人的衣着代表不了富贵与否,想这里连通关内关外,多少人行商路过,那自关外千万里赶回来的人,怎可能干净体面?再看少年桌前,虽然没有摆上太多的菜,可也不寒酸。
更何况这少年显然也读过书,礼数行了个十足,那群人当下也都回了礼,纪姓青年当下笑着问道:“这位兄弟怕是刚从关外回来吧?”
少年点头道:“确实。”
那纪姓青年回头笑道:“今日总算是找到一个没听过这故事的人了,你们可不要抢了我的场子。”说罢回头道:“其实那集古斋的故事说来也是简单,大概一个多月前不到两月,平凉的这家古玩店组了个不大不小的商队出关。本来这商队出关却也寻常,可前些日子听闻那万马堂的余孽又在关外生事,所以崆峒派便遣派了门下弟子前去保护他们。”
那群人当下接口道:“不错,崆峒派不愧是名门大派,那些日里不只集古斋,但凡是出关的商队,都有其门下弟子相护,却是做了件大好事。”
少年闻言,心道:“我道怎么崆峒派对集古斋青眼有加?却原来如此。”
那纪姓青年似是真怕被人抢了话头卖弄,当下忙道:“可不曾想,那万马堂被灭数年,却又不知怎地实力大壮,而且那集古斋一行里还有马匪的奸细,所以在大漠里被堵了个正着!不过好在崆峒门下也是厉害,那罗志罗少侠一人独剑力斩百多马匪,直将那万马堂余孽杀的屁滚尿流!”
这肃州百姓自然深恨万马堂匪徒,口下毫不留情。
“不过那马匪人多势众,终非一人所能力敌,所以罗少侠为了保护商队,便舍命引开群匪。”那纪姓青年说到这里,摇头道:“崆峒派果然不愧是名门大派,门下弟子端得都是好样!”
其余四个年轻人也是点头不已。
那少年心下却是奇道:“万马堂的奸细?罗志力斩百多马匪?还舍命引开群敌?不到两月,怎会传成这个样子?”想到这里,口中问道:“如此说来,那罗少侠岂不危险?”
纪姓青年闻言笑道:“看的出兄台乃正义之士,为那罗少侠担心,不过崆峒派当时为查万马堂余孽,所派的门下弟子也是众多,罗少侠随后便被同门所救。可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知道了集古斋少东家冯平的事迹。”
见那少年听的入神,纪姓青年暗暗得意,自己本来就是想凭这故事卖弄,却没料到酒友们个个都早听过,差点弄了个老大没趣。此刻眼前这少年神态谦恭,又听的津津有味,他自然开心不已,关子也都不卖了,当下笑道:“就说那罗少侠引开马匪之后,集古斋一行却没能松上半口气,因为随后大漠便刮起了强风!”
听得那狂风,当下便有人和道:“没错,那风可当真是强了,就连整个肃州都是混沌一片,直似是妖魔降世一般!”
一旁更有人插口道:“是啊,当时我家长辈都在说,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强的风沙!肃州城里被刮倒的房屋不少,更别说正身处大漠中的人了。这场大风夺走了集古斋所有人的性命,除了那冯平。”
那纪姓青年接了道:“不过要只是如此,那冯平不过是运气好,倒也不稀奇。真正稀奇的就是,那冯平不过十五岁,头次出关,先遇马匪再遇狂沙,却仍能坚韧不拔,就这样咬牙埋了他父亲,随后一人领着余下驼马和大部分的货物,穿过沙漠回转平凉!”
说到这里,那纪姓青年咂了咂嘴巴道:“你可想想,才十五岁啊!而且听说那冯平出关前只是和闲汉胡混,没什么出息,却不想这次出关后竟似变了个人,这么小的年纪,能如此坚韧,可真令人佩服!”
这些年轻人也正是气盛之时,最喜听英雄事迹,所以这故事才如此吸引他们。
那少年听完,谢过他们,随后沉思道:“且不管这故事传的面目全非,可不管怎样,那冯平却是真的平安回转了,这可是好事!”
这少年似与冯平很是熟悉,不错,他正是被陷流沙里一月之久的唐逸。唐逸在那地下水道里住了一个月,被唐冰治愈后,历尽辛苦,凭着一双脚赶回肃州。
唐冰的身上虽然没什么长物,可倒还有几片金叶子,便在临行前一股脑的都给了唐逸,少年赶了好几天的路,也是累极渴极,所以一进肃州,便寻了家酒楼大吃,却是少有的奢侈了一回,也正因如此,听到了这番故事。
“这故事传的离奇,要不是人们以讹传讹,那便是冯平回来后说谎了。”唐逸想了想,随即一笑道:“也罢,他要虚荣就虚荣了,只要能平安回来就好,最少我母亲有了人照看。”
想到这里,唐逸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回肚里,眼前的羊肉也格外的鲜甜起来。
安心的吃着饭,忆起那水道里的生活,唐逸暗道:“唐冰前辈的医术武功确实厉害,仅仅一个月,我的身体不仅恢复,而且还更胜以往,端的是神奇无比。只是没想到为我顺通经脉,打个基础竟然让唐前辈费了那么大的气力,最后竟虚弱欲死。”
想起自己挖开沙洞的瞬间,看到那唐冰的脸竟然苍白衰老到全没一丝的血色,少年每一想起,心下便是一阵感慨,虽然与唐冰之间不过是在做交易,肚里至今还有颗毒丸威胁着生命,可毕竟那唐冰为自己打下基础又传授自己武功,怎也算半个师父,些许的敬重也还是有的。
想想自己,经唐冰之手,此刻已有了唐门弟子二三年的修为,少年当时还觉得有些少了,却不料那唐冰只是冷笑,随后传了他暗器中最基本的扣、弹两字诀,再以水道里的石子做练习。唐逸这才发觉,自己赤手飞石,拇指般大小的石子,竟能在二十步内刺破普通人的肌肤!如果准确,射中要害,取人性命却也不难。虽然这威力与那二石强弓比起来还差上许多,但正如唐冰所言,暗器收发由心,较之弓箭方便太多,也隐蔽太多。
“更何况我这不过才刚刚入门,以后如能苦练,百丈之外即发即中,这便远胜我那箭术了。”
唐冰只是为少年打了根基,内功心法却一概未传,不过就算如此,初窥武功的唐逸已觉得眼前广阔一片,为这武学深深的着迷起来。所以,就算没有这毒药在腹中,唐逸也定会将信送到。
“那百毒丸还有两个月才发作,我不如先去平凉看望母亲,再去川中。”唐逸心念一转,俏丽的容颜闪现,不由得再是暗道:“还有茹妹。”
唐逸正想的入神,忽然那纪姓青年高声道:“其实那故事还没有完,这集古斋的一行人里也非都是英雄,就有一人的作为让人大为不齿!”
唐逸被那声音拉了回来,笑了笑,已经不想再听这几个长舌青年的谈论了,毕竟他亲身经历过的事,由这些人的口中说出,根本就是面目全非。当下夹起一块羊肉,正要送入口中,就听那群青年中有人奇道:“什么人的作为无耻了?我们怎未听过?”
那纪姓青年一怔,随即大笑道:“原来你们也有不知的!别急,别急,且听我慢慢讲来。”说罢,环顾四周,这才继续道:“那令人不齿的恶徒,名唤唐逸,却是个恩将仇报的无耻小人!”
唐逸手中筷子一停,面上满是愕然。
被污忍卒读。三十三
“我怎地变成无耻小人了?”
唐逸本打算赶紧吃完,稍做休息后立刻往平凉赶去,好早一日与母亲相见,却不料一时间异峰突起!
那纪姓青年见众人均是侧目,当下得意道:“你们也知,那集古斋一行之所以被马匪劫住,是因为里面有奸细作祟,这奸细便是那唐逸。”
登时有人不屑道:“马匪的奸细自然是恶徒小人了,可这与恩将仇报何干?”
唐逸也将筷子放下,眉头紧皱,听那下文。
纪姓青年一伸食指,摇道:“马匪的奸细就是马匪么?却也太想当然了。其实这唐逸本是逃难到的平凉,因为与那集古斋的老东家有旧,所以被收留下来,那集古斋老东家是个心肠好的人,可说待他如亲子一般,但谁知这人心隔肚皮,那恶徒表面上恭敬有加,暗里却是盯上了冯家家产。”
便说到这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众人望去,却见方才那发问的少年一脸怒气,手中一双木筷已经被掰的折了。
纪姓青年奇道:“这位兄台?”
唐逸强忍愤怒,冷道:“我是恨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无耻之人!”
那纪姓青年一拍掌道:“着啊!兄台果然嫉恶如仇,只是这无耻之徒常有,也不能因为他们而气坏了身体。”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随后一行人出关,那人却在暗里通风报信,引来万马堂余孽,妄想通过马匪之手杀了集古斋上下,则他得冯家家产,马匪掠得货物,可说一举两得。”
纪姓青年不忘唐逸在旁,说到这里,转头笑道:“不过这位兄台且放宽心,这等恶徒虽然算盘打的精了,可最终仍露了马脚,被那狂沙卷走,想来早死的透了,也可见老天都容不下这等卑劣之徒。一场风沙,诡计难逞,死了唐逸,却是活了冯平,可见天道还是公平的。”
众人闻言鼓掌叫好,却道罪有应得!可唐逸哪还吃的下饭?当下丢了饭钱,大步而出!
天气早便凉了下来,可唐逸却觉得心头火烧一般!这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那群青年人自然不可能知道,可唐逸此刻却已猜到!
“这谣言如此黑白颠倒,可有一点却是真的,那便是我的来历!可见编造之人定是熟悉我的人。而且这谣言里又污我谋冯家家产,怎么想都是那冯平!可他亲眼看我陷入流沙,半点都不可能再威胁他的冯家地位,为什么还要如此污蔑于我?”
虽然想不通顺,可更大的不安却又笼罩在唐逸的心头,这谣言自然是有目的的,那陷害自己,冯平会得到什么好处?自己的母亲听闻自己如此不堪,本就是病躯,可还能支撑下去?
想起母亲,唐逸心下一急,自己要是被冯平陷害,那母亲呢?
“冯平,虽然我答应了冯伯,要好好照顾你,可你也莫要逼我狠手!”唐逸暗一咬牙,想到母亲,他哪还顾的上疲惫?当下也不再吝啬花费,去马市买了匹马,扬鞭急驰而去。
深秋,平凉。
东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自城门而进不远的集古斋前,唐逸驻下足来,仅仅两月,恍如隔世!
“母亲和茹妹就在里面,可那店伙都还认得我,我要从正门而进,定有阻力。”看了看集古斋的招牌,唐逸一转身,朝了后门而去。
这后门正是当初冯谦接自己母子的地方,却不想今日自己从这里进去后,又会发生什么。抬头看看,那围墙不到一丈,已有些根基的唐逸猛地涌身一跃,伸手抓住那墙檐,用力翻身,进了院内。
冯家内宅本就人少,再没了冯谦,更是安静许多,唐逸认准自己母子所住的小院,三步并做两步赶了过去。小院依旧,不知是否心里担心,唐逸总觉得有些冷清,门外杂草也似未及修整。
唐逸越看,心下不安越重,上前试了试,那院门却没有锁,唐逸当下推门而入,直奔了母亲住的屋里。
刻意放缓了步伐,暗祷母亲在床上修养,可结果却令少年大失所望。
空的!
屋里入眼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看那床塌上的些微灰尘,想来最少也有好几日没人打扫了。
唐逸心下一沉,当下转身,在小院的三间房里转了个遍,却仍一无所获!不过就在这时,少年也还不敢确定母亲出了什么意外,心下不住安慰自己道:“或者茹妹将母亲接走了也有可能。”比起那冯平,唐逸对冯茹却是相信的很,只望一切还未到最糟。
大步出到屋外,唐逸正要去寻冯茹,却正见一个小丫鬟提了篮子往后门而去,瞧她行色匆匆的样子,想是要上街采买,唐逸一个不慎,被她看到满眼,小丫鬟先是一惊,随后大叫起来!
唐逸眉头一皱,他虽然能飞石伤人,可这小丫鬟与他无冤无仇的,他怎会伤了无辜?再者,自己又没有真做那伤天害理之事,本就光明正大,只是不想麻烦才转到后宅,此刻既然被发现,也就不再藏匿,当下劝道:“你莫要叫,我又不会伤害你。”
那小丫鬟却哪里肯听?她此刻倒不是怕这传的沸沸扬扬的“马匪奸细”,而是早便听了唐逸身死,此刻出现,却不知是人是鬼。
想起白日里遇鬼,小姑娘的尖叫愈加高亢,登时惊动了冯家上下。
※.※.※
钱掌柜坐了后堂,自从冯平带回噩耗,没有冯谦坐镇,集古斋上下一片混乱,只道这家字号便要倒了,一晚上竟走了四成的店伙,只留下店里的老人还算忠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少东家此番出关回来,竟然性情大变,最后关头一人带了大半货物归家,当真是奇迹!如此一来店里损失倒还不多,又因为少东家这名声忽然大好,那崆峒派名下的常宝珍玩也诸多照顾,集古斋这才挺了过来。”
老掌柜活动了下酸乏的身子,端了杯茶抿了抿。他老了,原本冯谦在时,两位老人还能彼此分担,可如今冯平虽然经历大变后懂事不少,大改以往恶习,已是尽力学习如何照料生意。
但冯平毕竟年轻,整个集古斋的重担便全落了在老掌柜的身上,甚至冯家上下,事无巨细都要经老掌柜的手,连这管家之责却也一并兼了下来,这一月来,直将的老掌柜忙的透不过气。
“我年岁已大,多半截入了土的人,这把老骨头散了倒还不可惜。但是冯家闺女终日以泪洗面,却着实可怜。”老掌柜刚想到这里,忽然脚步声传来,不片刻门帘一挑,奔进来个小厮。这小厮是冯家的下人,却不是店伙,一般不会到店里来,所以老掌柜当下也没呵斥,而是奇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小厮急忙忙的奔了进来,正在那里喘气,见老掌柜的问起,登时喊道:“钱爷您快去后面看看吧,可不得了了,那唐逸竟然还活着!正要在后行凶!”
“谁?”
老掌柜一怔,那小厮急的直跳道:“是唐逸那个恶徒!他没死!而且回来了,就在内宅!少爷和小姐可都要危险了!”
啪的一声,老掌柜手中茶碗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当下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起身,喝道:“快去店里召集人手,随我到内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