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连环城寨
河州城!
吕端已经接手了府衙事务,相比从幽州赶往金城的宋雄。
吕端从汴京西进河州,自然先一步抵达前线,接管州府事务。
慕容延钊武人风范,不愿与吕端这种文人深入往来,将交接的事情丢给了康延泽,自己率领万骑先一步向湟州进兵。
慕容延钊的作战风格向来直来直往,以能打硬战,敢打硬仗着称,直接推进到了湟州边界,一路清扫吐蕃斥候。
直到黄河上游东岸,他并没有草率地渡过黄河,而是老老实实地在黄河东岸的灵岩寺等着康延泽的后续兵马。
湟、廓州二州的吐蕃族部已经联合起来,他们分重兵聚于黄河上游西岸的宁桃寨、癿当城、宁川堡、巴金城,四处要塞,兵力之多,超过了十万。
慕容延钊刚勐不假,却也不傻,没有一头撞进去,而是向周边百姓征调船只,砍木造筏。
直到康延泽领步卒前来汇合,两人才商讨着如何渡河。
慕容延钊在灵岩寺驻兵期间,已经派遣斥候,将对岸的情况摸索得差不多了。
慕容延钊在地图上比划着,说道:“宁桃寨、癿当城、宁川堡、巴金城,这四个城寨,相互之间,可以形成左右掎角之势。其中宁川堡、巴金城、宁桃寨可以组成一个三角,而宁桃寨、癿当城、巴金城又可以组成一个三角,四座城寨,环环相扣,环环相连。”
他说着一拳打在了地图上,骂道:“这群王八犊子,变聪明了。”
吐蕃部族联军结城寨而守,四座城寨相互依存,他想要如在河、桃那般,痛痛快快地逐个部落的横扫,那是不可能的。
康延泽目光盯着地图,上下左右思量,说道:“机关算尽呐!节帅这是将他们打怕了。如此布阵,明摆着不给节帅逐个击破的机会……也尽可能地避免了与我们野战……他们这是打算利用城寨为基,靠着机动,来回袭扰我们攻城,袭击我们粮道,跟我们比消耗。”
慕容延钊也看出来了,骂道:“还鼓吹二十万大军,二十万只缩头乌龟还差不多。”
康延泽没有接话,吐蕃部族联军的十万大军是什么成色,他们心里有数。
对方族部全民皆兵,只要年龄适合的男人都能拉着上阵。
故而关键时候,兵源兵力极为可怖。
动不动就是上万兵马……
他们的民族特性确实令得这些人有着一战之力,可真遇到装备精良的正规军,十万大军不过就是数字而已。
不依赖机动城防,根本就没有资格与他们一战。
很明显他们在河州耽搁了太多的时间,已经让湟州的吐蕃诸部找到了合理应对的方法。
康延泽思量片刻,说道:“这种城寨相连的布防,只能从头至尾,一个个攻破,方能避免陷入无尽的袭扰。末将觉得可以从癿当城入手,这里地势险要,不利于大军伸展。末将来攻城,节帅领步卒阻挡敌骑袭扰……这四城寨联防,只要我们能够攻破两城寨,即可粉碎对方的防线。”
慕容延钊也知道自己手上的精锐骑兵缺乏攻坚能力,面对吐蕃的刻意针对,也只能憋一憋,他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来的时候李都监还在金城按兵不动?”
康延泽道:“李都监确实未有出兵的意思。”
慕容延钊皱着眉头,带着几分不满地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让我们顶在前面?”
康延泽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应该有这个想法,毕竟节帅的实力,人所共知。李都监以智谋称雄,不敢正面迎敌,可以理解。真要让李都监顶在前面,一不小心给敌人击破,那可不妙。”
慕容延钊心里瞬间舒坦,点了点头,不去计较细节了。
至于争功,各凭本事。
慕容延钊、康延泽并没有给河对岸的十万吐蕃部族联军面子,两人定计以后,当即就横渡黄河,准备前往癿当城。
这种正大光明的架势态度,激怒了巴金城的守军,直接派遣了五千轻骑,在河岸旁防守。
面对中原强军,吐蕃部族联军根本不敢采用半渡而击的战术,直接驻兵于河岸,打算以弓箭射击渡河兵士。
吐蕃部族联军五千轻骑持弓严阵以待。
康延泽双手环胸,在河对岸看戏。
渡河兵士悠哉悠哉的摆渡至黄河中心,船上的兵卒好整以暇地取出了藏在船上的擘张弩,冲着河岸射了过去。
吐蕃部族联军见状骇然失色,纷纷左右奔逃。
这步弩的威力远不是角弓骑弩可以相比的。
吐蕃部族兵身上的皮甲根本无法防御劲弩,强力的弩失,甚至造成了洞穿伤害。
吐蕃大将朗达看着闪避不及,在地上哀嚎的兵士,张了张嘴,想要下达应对的命令,却不知怎么开口。
他们此番携带了步弓以增加射距,但即便是步弓,在射程上远比不上中原兵卒手中的擘张弩。
时值秋末,黄河水势平缓,操船手控着小船,停在河心,船上的兵卒徐徐安装着弓弩,准备第二轮的射击。
看着数十具为弩失洞穿或伤或死的族兵,朗达最终下达了三百步的命令。
渡河兵卒根本不带怂的,他们有序的分成两队,一部分持拿劲弩在船上待命,一部分登陆布防。
他们扛着一袋袋的铁蒺梨洒在四周河滩之上,盾牌手、长枪手、弩手依次列队,做好这一切以后,船上的兵士方才登岸。
一步一步,井然有序。
这就是正规军与杂兵的差距。
朗达看着河岸严阵以待的六百余人,实无把握在短时间内将他们吃下,拖得第二批兵卒过岸,反而危险。
朗达心念族人安危,灰熘熘的走了。
康延泽有些遗憾,他在上游区域偷偷安排了一股骑兵渡河,只要朗达敢强上,这五千兵少说也要留下一半。
当着吐蕃部族联军的面,中原西征军大大方方的渡河,前后有序的抵达了癿当城。
癿当城说是城,其实更适合以堡来相称。
吐蕃上层分裂,中原也陷入动荡,无暇西顾。
河湟附近的吐蕃诸多部落相互攻伐。为了生存,实力强劲的部族,在险要的地方立寨建堡,以抵御外敌。
癿当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小城不大,但依山川而建,宁桃寨、宁川堡、巴金城,也是如此。
康延泽驻兵癿当城城下,并不急着攻城,而是让兵卒砍伐树木,让随军而来的将作监制作简单的攻城器械。
一连三日,在拥有飞梯、投石车、冲车、木幔车等器械以后,康延泽方才对癿当城发动第一波攻势。
训练有素的兵卒躲在木幔车的后方,徐徐逼近癿当城。
当年的吐蕃很是强大,拥有当时一流技术。
但自从愚昧的吐蕃赞普拒绝中原文化以后,吐蕃百姓民智退化。加上内部分裂,贵族因为信仰问题,在高原上已经打出了狗脑子。很多中原杂技古籍,连他们贵族都渐渐认不全了。
何况下面的部族成员……现在完全不具备科技力量。
各方各面倒退了何止百年。
癿当城拥有十余架抛石车,属于最简单的杠杆车,射程还不足五十步,威力小得可怜不说,射速还慢,纯粹的劳力操控,抽轮技术早就还给了师傅。
在木幔车的掩护下,训练有素的中原步卒几乎无伤就逼近了癿当城下。
随着飞梯的架设,已经有英勇的兵士开始登城作战。
癿当城城下战斗打响的同时,慕容延钊已经跟吐蕃的部族兵交手了。
吐蕃人当然知道,仅靠癿当城是抵挡不住中原的西征大军的,他们主要的目的就是耗。
不断地派遣骑兵袭扰康延泽的攻城部队。
在康延泽的攻城的第一时间,宁桃寨已经派遣了轻骑向癿当城支援。
慕容延钊的任务就是阻击这些骑军,不让他们给攻城军制造麻烦。
慕容延钊领着一千五百兵士咬住了一股三千人的骑兵队。
这股骑兵直向癿当城而去,慕容延钊见对方居然学起了自己,正大光明地动兵,哪里能忍,二话不说,立刻就点了一千五百兵士对着三千来骑就冲了过去。
慕容延钊迎面一槊,便将领头的刺于马下。
对方见慕容延钊模样,纷纷大呼:“今世薛礼”,亡命奔逃。
慕容延钊一路掩杀,追至了一处叫赤沙岭的地方。
这里一片赤土,山丘上还有许多残垣断壁。
这里数百年前显然有人居住,是个村落,但因某种原因荒芜了。
慕容延钊经验何等丰富,眯眼瞧了一会儿,当即下令收兵。
只留下一群伏兵,在赤沙岭深处风中凌乱。
一路追杀了千余人,慕容延钊还算满意。
但回到军营,却见康延泽已经停止了攻城。
吐蕃骑兵各种袭扰,他们不与中原骑兵正面对决,遇上了就跑,将骑兵引开。
倚仗对地形的了解,还是有两股骑兵队找到了破绽,在中原攻城兵攻城的时候,从侧翼杀出,烧毁了一部分的投石车、冲车、木幔车,打乱了攻城的节奏,振奋了癿当城的士气。
康延泽见状,选择了暂退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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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夜间取城
康延泽站在军营外,看着癿当城,微皱着眉头。
今日一番战斗,表面上看是个平局,从战损以及场面比来看,他们更是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毕竟吐蕃根本不敢正面交战,遇到他们的骑兵部队就跑,好像遇到了猫的老鼠一样。
但康延泽却很清楚,这一仗他们从战略角度来说就是败了,败得很彻底。
吐蕃从一开始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耗时间。
通过观摩河州战役,他们认清了自己,知道中原兵不论是装备、士气、战斗力都在他们之上。
哪怕他们全民皆兵,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在正面战场依然很难与中原强兵对抗。
故而结连环城寨,通过骑兵的袭扰,让他们无法安心攻城,直至他们露出破绽,或者粮草告急。
今日被迫终止了攻城,就是吐蕃战略目标达成的体现。
吐蕃诸部在本土作战,而他们的粮草需要从开封、江淮万里运达,比消耗中原朝廷肯定吃亏。
对于吐蕃这一招,康延泽一时间也想不出应对之法。
吐蕃骑兵论及战斗力,自然无法与殿前司的骑兵相提并论。但比骑术,后天训练的中原骑军,还是略逊于马背上长大的部族的。加上对方没有铁甲的拖累,速度上占据着一定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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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分为十几波小股部队,利用地形、速度,袭扰他们的攻城部队。
攻城本就是战役里最难的环节,这在关键时候,受到袭扰,很容易就乱了节奏方寸。
癿当城又是一座防御性的堡垒,尽管对方无守城利器,可依旧极难攻克。
就目前这情况,攻城部队真要受到骑兵不断地袭扰,这城真不好下。
“都监,节帅请你一并用膳!”
一名兵卒的声音打断了康延泽的思绪。
康延泽应了一声,问道:“什么时辰了?都没觉得饿。”
兵卒随口道:“申时三刻,湟州这里天黑得快,又快到冬季。过晚用膳,就得摸黑洗漱。节帅为了方便,提前了用膳的时间。”
这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康延泽灵光一动,大笑起来:“好一个提前了用膳时间!”
他兴致高昂地走向了慕容延钊的帅帐。
“节帅!”
康延泽走进了大帐:“末将想来想去,却忽略了最简单的法子。”
慕容延钊正在帐中烤着羊肉,闻言兴致大起,忙道:“快快说来。”
康延泽道:“我们只需在夜间攻城便可,他们仗着地形的熟悉,骑兵的迅捷。我们就弄瞎他们的双眼,看他们如何来去自如?我们只需防备他们夜袭,莫要让他们摸到近处便可。”
慕容延钊眼睛一亮,说道:“这倒是一个好法子。只是……”
他皱起了眉头,说道:“攻城本就处于劣势,夜间攻城,将会令得劣势扩大。”
康延泽自信笑道:“若是昨日,末将尚不敢如此大胆。今日一战,末将发现癿当城只是城池坚固,城中并没有对我军造成威胁的守城器械。我军还有攻城利器勐火油,夜间作战,未必会吃亏。”
慕容延钊颇为心急,忙道:“那今夜试上一试?”
康延泽道:“明晚吧,今日攻城,将士们都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明晨修葺今日损坏的攻城器械,顺便安排夜间暗哨。准备充足以后,再行攻城。”
康延泽这一招虽简单,却正好打在了吐蕃的七寸之上。
第二日夜,康延泽夜间攻城,直接打乱了吐蕃族兵救援的节奏。
黑灯瞎火的,吐蕃骑兵就算举着火把都不敢加速奔袭,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他们想过摸黑到近处,但癿当城的四周要地,都潜伏着中原的暗哨,还未靠近癿当城就会被暗哨发现。
敌明我暗,形势逆转。
泄露行踪的他们,面对的将是中原骑兵的袭杀。
中原骑兵能大大方方地点火把追击,吐蕃族部骑兵却只能摸黑逃窜,摔伤摔死的,一晚上就有百余人。
胆子大的直接点燃火把照明逃窜,然后他就成了中原骑兵的追击目标……
“冬冬冬!”
急促激烈的鼓声震天作响。
康延泽再一次对着癿当城发动进攻。
这一次与前两次不同。
经过两次试探性的攻击,康延泽这一次祭出了杀手锏……勐火油。
“轰!”
烈焰冲霄而起,在癿当城城墙的过道上蔓延。
勐火油在夯土上勐烈的烧着,城楼上的吐蕃族兵发出了凄惨的嚎叫。
漆黑的液体向四方蔓延,刺鼻的气味与尸体的焦味混合在了一起令人作呕。
这火发作的好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烧红了半边天。火势奔马般扩散开去,瞬间便席卷了一大段城墙。
效果之妙,督战的康延泽都有些看呆了。
“不对!”
康延泽说出声来。
这绝对不是勐火油的威力。
唯有一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城楼上的吐蕃兵绝对用水灭火了!
水加快了勐火油的蔓延,有了现在的情形!
完全让康延泽猜中。
水灭火是常识。
故而这大火一起的时候,城楼上的守兵直接用水来灭火。
在中原守城一方以沙土灭火,早已成为了常识。但断绝中原文化的吐蕃族兵,根本就接触不到这方面的知识。
在这关键时候,愚昧的吐蕃族兵无心地帮了康延泽一个大忙。
城楼上的吐蕃族兵见水灭火越旺,迷信的已经跪伏在地,将之视为天火。
勐火油遍布的区域之内,无一人存活,也无一人再敢上前灭火。
“战机!”
康延泽脑中闪现了这两个字,立刻安排麾下兵士总攻,将所有飞梯都架在烈火蔓延的区域,兵卒一个接着一个,在飞梯上等待着火势的减弱。
随着勐火油燃烧殆尽,没等吐蕃族兵反应过来。
飞梯上的兵卒先一步跃入城中。
瞬息之间,城楼上已经聚集了百余名中原兵卒。
他们踩着热乎乎的城楼,对着城门方向冲杀了过去。
越来越多的中原兵卒登城。
失去城墙优势的吐蕃部族兵,再一次见识到了中原步卒的强悍。
如狼似虎的中原步卒,仗着自己甲坚兵利,肆意挥舞着兵器对城楼上的兵卒展开了屠杀。
连康延泽都未曾想过,癿当城居然如此轻易地就拿了下来。
第六十五章 李谦溥出兵
邈川城。
温成逋得知癿当城落陷,登时傻眼了。
他们想过最恶劣的打算,宁桃寨、癿当城、宁川堡、巴金城阻挡不住中原西征军的进攻步伐,也在后方要地重新修建要塞,打算依靠要塞一步一步瓦解中原西进的势头,拉长他们战线的同时,通过袭扰粮道的方式,获得取胜的战机。最不济也能拖垮他们,让他们自行撤退。
这是他们总体的战略目标。
可就算他们再如何往最坏的方向去考虑,也想不到癿当城居然坚持不过三天。
他们前天才得到消息,说战术奏效,癿当城坚如磐石。
结果一晃眼的功夫,癿当城落陷了?
这打脸来的不要太快。
强压下自己的慌乱之心,温成逋故作镇定地道:“中原贼兵现在如何了?”
传令兵道:“他们拆毁了癿当城,已经向宁桃寨进兵了。”
温成逋听了也是一阵沉默。
癿当城是地方族部建造的军事堡垒,对于湟州的整体发展全无意义,反而影响道路交通。
温成逋在早年就多次想拆除癿当城,一直未有机会。
现在慕容延钊、康延泽将之拆毁,温成逋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没了癿当城,中原不用考虑驻兵以及重新为他们夺取的烦劳。而他们却彻底的失去了这一军事要地。
温成逋心乱如麻,这一连串的交战下来,他发现中原的战术战法,还有兵卒的装备、素养都不是他们可以相比的。
他们想到的,对方往往都能想到。
就算对方被有心算无心,也能很快的调整过来,并且想出应对之法。
然而对方的一举一动,却令他们无计可施。
想着手握十万大军初的豪情壮志,看着渐渐不受控制的局面,温成逋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自己就像是给老虎盯住的羔羊……
这种待死的预感,让这位湟州豪帅有些抓狂。
大喇嘛班扎西也是眉头紧皱,说道:“中原贼兵尝过了夜间攻城的甜头,接下来也会在夜间进攻宁桃寨。夜间难以行军,得想出法子支援宁桃寨。假若宁桃寨再次为中原轻易夺取,军心必然动摇。”
温成逋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实力差距太大。
如果他们与中原骑兵有一战之力,不管白天黑夜,就凭掎角之势,完全有一战之力。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野战无一丝胜算,硬实力不够,什么策略都是笑话。
无计可施,
温成逋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中原兵夜间攻城,白天必然困顿,可让兵士尝试袭营。”
温成逋说的是有道理。
中原兵士夜里作战,白昼确实精神不济。
但慕容延钊、康延泽就没有出战的想法意图。
五千不参与攻城的强弩手护卫着营寨,有本事就来攻。
补觉的慕容延钊、康延泽都不待起床指挥……
温成逋、班扎西得知如此情况,皆莫可奈何。
强弩这种利器,对于现在科技倒退上百年的吐蕃来说,就是无解的存在。
便在温成逋、班扎西一筹莫展之际,又有一则消息传来:
金城的李谦溥出兵了。
一直在金城按兵不动的李谦溥在得知慕容延钊、康延泽攻破癿当城,攻打宁桃寨之后,突然出兵了。
他领着麾下的两万兵马一路西进,已经抵达的东关,速度之快,让温成逋、班扎西有些措手不及。
温成逋不可置信地惊呼了一句:“怎么这么快?”
传令兵的答桉让温成逋当场呆住了。
“李谦溥得到了兰州豪强的支持,借了两万匹马。李谦溥部全军皆骑乘战马,速度极快。”
“混蛋!”温成逋除了无能狂怒,一点招也没有。
班扎西肃然道:“应该立刻派兵支援通川堡,通川堡绝不能失,一旦通川堡为贼兵攻破,李谦溥部将会直逼邈川城。”
他们用重兵防守慕容延钊,无可避免地导致了另外一条道路防备松懈。
温成逋认同点头:“调邈川城的兵,还是前线兵马?”
班扎西道:“用邈川城的守兵吧,前线兵马不能动。两路军最厉害的还是慕容延钊,南线本就因癿当城落陷而士气低下。再抽调兵士北上,局面更加恶劣。”
温成逋无奈道:“只好如此了!”
温成逋不再犹豫,立刻叫来自己的心腹温飞,让他领着一万五的骑兵,命令他日夜行军,火速支援通川堡。
通川堡。
李谦溥出了东关,一路西进,沿途山岭起伏,地势崎区,但畅通无阻地抵达了通川堡下。
通川堡位于湟州、兰州的交界处,北面是绵延三百里的癿六岭,通往塞外江南灵州的必经之处。
自从长安破败,中原陷入内乱以后,吐蕃与西域的商人更加喜欢前往灵州贸易。
同时通川堡东拒兰州,北挡沙漠羌族,也是极为难得的战略要地。
兼顾战略、财富,通川堡的地理位置也就水涨船高,极为重要,围绕着通川堡的争夺,湟州诸多豪强狗脑子都打了出来。
他们打得凶狠,各方损失惨重,四方商人也怕兵灾,不敢来了。
几大豪强见势不对,采用了共治的方法,共同瓜分利益。
这才让通川堡的局势稳定下来。
李谦溥眺望着颇为雄壮的通川堡,在他身旁的一名叫做牧波的少年说道:“大帅来晚了一日,早来一日就好了。对方的援兵昨日才到。早来一日,便能截住对方的援兵。”
牧波是金城一个小部落的少主,常年往来金城与湟州邈川城,对于这里的地形特别熟悉,自告奋勇地充当起了向导。
李谦溥用着几分生疏的吐蕃语说道:“不用担心,要不了几天,他们会回去的。”
李谦溥在担任渭州刺史以后,已经意识到朝廷有可能对陇右河湟动手。
故而他施以仁政吸收边境的各种吐蕃人、吐谷浑人、羌人、回鹘人,对他们一视同仁,将之收为己用。
为了更好地跟这些人交流,他一边鼓励他们学习汉语,一边又自己学习吐蕃语,现在与吐蕃人正常交流并无问题。
他留下一句若有所指的话语,转身安排身后的兵卒就地扎营,砍伐树木,建造简单的攻城器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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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伏击不成就强袭
刘进走在人迹罕至的山道上,整个人自从进山以后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知道自己在山中走了六天。
带路的是俩兄弟,三十岁年纪,一个叫娄再殊,一个叫娄再宴。
兄弟两人是金城出了名的猎户,家中四代以狩猎为生。
尤其是他们兄弟两人,更是远近闻名,常猎虎熊之类的勐兽,五年前,他们兄弟更是猎得一头一千多斤的大棕熊,震惊了整个陇右。
此次李谦溥智取金城,在金城广施仁政,听闻两兄弟的名号,亲自登门拜访。
刘进一开始还不理解李谦溥为何对一对猎户如此热衷。
直到领兵出征的时候,刘进才发现自己的上司是何等的高瞻远瞩。
娄再殊、娄再宴两兄弟的收获比别的猎人更多,除了他们的确实精于狩猎以外,更多的是对于周边山势的熟悉了解。
他们知道常人不知道的道路。
娄再殊手中握着一把柴刀,将身旁的荆棘砍断,边走边道:“这条路都是野兽过山时踏出的小径,极为隐秘,无人知晓。家父是追逐一头受伤的豹子,这才偶然发现的。”
他指着西北道:“从这里走穿过大通河就到了大通山,我们不能从正面走。大通山是有吐蕃猎人在山上打猎的,我们沿着山腰绕一圈就能避开他们。在山下有他们的牧场,将军可以劫了他们的马匹,向西南方而去。不到二十里就是邈川城……”
他的汉话说得很是流利,兰州与秦、渭二州相隔不远。
吐蕃也没有办法完全隔绝此地的汉文化,娄再殊这类汉民还是精通汉家语言的。
刘进拍着他的肩膀赞道:“好!再殊兄弟,客套话不多说了。以后就是兄弟,一起为陛下效力。”
娄再殊一辈子打猎,也有些向往外边的世界,忙道:“一起为陛下效力。”
两人一问一答,弟弟娄再宴从前方草丛里钻了出来,说道:“大通山下的图那部的男人大多都调往前线,部族里只有少数族人防守。”
刘进挥舞着拳头,喜声道:“天助我也!”
他略一思索,立刻道:“就这种情况,无须绕路了。我们直接从山腰走,袭击图那部。再殊兄弟,你跟着胡裨将一起,率领一千兵士抢了他们的战马,制造声势,直奔向邈川城。再宴兄弟,你将一部分图那部妇孺向通川堡驱赶,莫要追得太深,适可而止就好。”
刘进颁布了进军命令。
娄再殊欲言又止,却也知道自己对于兵事并不了解,不敢多说什么。
刘进率兵直接从山腰下了山,五千兵士如狼似虎地冲进了图那部。
图那部八成的青壮年都上了前线,除了千余护卫,就剩一群老弱病残。
刘进部虽然翻山越岭,不在最佳状态。可对付一群老弱妇孺,却也不费吹灰之力,很轻松地就攻下了图那部。
已经领命的裨将胡凌夷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抢着图那部的马匹,向邈川城杀去。
胡凌夷的奇袭部队并没有得到奇袭的效果。
邈川城的情况与河州是一样。
温成逋在邈川城的周边扶持了许多小弟,他们但凡遇到危险,第一件事就是通知邈川城。
胡凌夷的骑军速度极快,但还是及不上消息传达的速度。
邈川城。
温成逋脸色铁青,怎么也想不到中原李谦溥部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邈川城附近,兵锋直指邈川城。
直到这时,他才惊觉过来,一直将慕容延钊当作最强劲敌,却不知真正可怕的对手,是那不声不响地李谦溥。
温成逋刚刚调派了一万五千兵卒支援通川堡,邈川城的守兵不足五千,正是最薄弱的时候。
李谦溥这是打算直接将军?
温成逋强压着心底的恐慌说道:“对方有多少人?”
班扎西道:“许是五千,或是一万。图那部传来的消息是五千上下,但斥候传来的消息却足足有上万人,尘土飞扬,声势浩大。”
他说了手中的情报之后,立刻给出了自己的判断:“贫僧倾向于五千,所谓上万,更多的是为了威吓我们。李谦溥部只有两万人,他们西征而来,少五千兵可以掩饰,真要少了一半,不可能瞒过我们斥候的。”
温成逋闻言放心下来,哼了一声说道:“李谦溥这是将我当成刘禅小儿了?他以为出其不意,就能逼得我投降?想得太天真了……邈川城有城防之利,就算对方真有一万兵又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他想了想,觉得有些危险,中原强兵给他压力太大,哪怕是兵力相当,他都有一种抵不过的感觉,问道:“不如我们将温飞叫回来?”
他本是惊惧一问,自己却怔住了,双手一拍,恍然大悟,高声道:“还有一种可能!李谦溥的目标不是邈川城,而是想围魏救赵!好家伙,险些中他诡计。表面是想威胁邈川城,其实就是打着杀伤我族的主意。”
湟州大部分的兵马都聚在了宁桃寨、宁川堡、巴金城,他手上的两万兵是最好的倚仗。
真让李谦溥吃了,湟州后方将无兵可以调用。
温成逋暗自庆幸,道:“我不是魏惠王,更不是刘阿斗,李谦溥小儿,能耐我何?”
几乎在同一时间,支援通川堡的宗哥族的大将温飞也得到了中原奇袭图那部的消息。
温飞看着面前数以百计图那部难民,心急火燎。
通川堡的安危,他可不在乎。
但邈川城关乎着他族部的安危,一旦邈川城落陷,他的妻儿老小都会成为阶下之囚。
这一听到中原兵马直奔邈川城而去,深知邈川城兵力不足的他,立刻就动了支援的心思。
只是他并没有得到邈川城的求援,不敢轻易调动兵马,只能暗自焦急。
直到赫连平疆的出现……
“温大帅,您要为我父亲报仇啊!”
赫连平疆一身血污,跪伏在温飞的面前。
温飞心底更是心生不祥预感。
赫连平疆的父亲叫赫连荣,是温成逋麾下的一名千夫长,颇有武勇,但更善于经商,是温成逋的钱袋子,在宗哥族里地位特殊。
温飞将赫连平疆扶起,赶忙问道:“起来,起来说话!到底怎么了!”
赫连平疆泣不成声道:“中原贼子狡猾,他们不知走哪条道路,居然出现在了大通山,他们现在已经封锁了通往通川堡的道路。族帅连派了两拨求援使者都未能突破重围,连木柚羽千夫长也阵亡了……”
温飞气得大叫一声:“中原贼子,我与你势不两立。”
木柚羽是他的女婿,他的几个儿子都不争气,唯独木柚羽这个女婿能力非凡,在他心底木柚羽比他几个儿子都要重要。
赫连平疆继续道:“家父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绕过封锁,带着侄儿与族部勇士走小路赶来求援。哪里想到还是给贼子发现,父亲为强弩射杀,就死在侄儿面前。”
他哭得极为凄惨,鼻涕眼泪一套流。
温飞双目刺红,显然以为女婿阵亡的消息所激,切齿地安慰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放心,你世叔不将中原贼子赶尽杀绝,难消心头之恨。”
他本就有救援邈川城之心,现在得到了求救的消息,不再有任何迟疑,当即让抵达通川堡不久的族兵回军救援邈川城。
宗哥族所有族兵的家卷都在邈川城,对于温飞的命令,他们没有任何怨言,反而不断地催促身旁人动作快些。
温飞担心邈川城有失,一路加急行军,不过三个时辰,已经到了把拶宗。
把拶宗是通川堡前往邈川城的必经之路。
把拶宗位于湟水南岸,这里地形复杂,河岸边是成片的芦苇丛,中间是一片小平地。南边是茂密的树林,树木高大遮天蔽日。
温飞的回援部队便是要穿过中间的这片小平地。
看着这天然的伏击地点,温飞并没有草率的入内,挥了挥手,让人入树林搜查,看看是否藏有伏兵。
便在搜寻兵卒入林的时候,突听一声尖锐的响箭声响,一彪骑兵飞也似地从他们身后冲了出来!
伏兵居然在他们身后?
行军队列尾部的将士们人人看见,对敌人从身后出现,谁也没有心理准备,不禁一片哗然。
温飞愕然回首向后眺望,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知多少数量的骑兵从他们背后杀入,对方如狼似虎的屠杀着自己的族人……
“后队变前队,迎敌!”
他这命令一下,骇然发现前方树林里也冲出了密密麻麻的兵士。
刘进在树林里藏了大半天,见对方居然不中计,索性也不管了。
什么伏击不伏击的,既然不配合,那就来硬的。
霸王硬上弓!
“果然这树林里藏有伏兵。”
温飞暗自庆幸,如果不是留了一个心眼,只怕自己此刻已入溃败之局了。
但很快他就悲哀地发现,似乎结果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先快马赶到通川堡,这还未好好的休息,恢复体力,又马不停蹄地折返……
一来一回几乎要将兵卒的体力消耗殆尽了……
在这种状态下,哪里还有作战的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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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大局已定
完全不需要计算,战场上往来奔杀的,皆是中原伏兵。
温飞甚至不知中原兵马有几何。
在这里杂兵与正规军的差距也可以显现。
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哪怕遇到袭击,也能够自主地列阵抵御。
即便陷入动荡,依旧能听从指挥,且战且退。
但步卒杂兵远做不到这点,本就体力不支的他们,根本没有抵抗的勇气。
温飞脑中所想的也不是死战道理,而是以逃跑撤退的方式,保存自己部族的力量。
“撤,往通川堡撤!”
温飞不敢往前方的小道突围,那边地势太过复杂,左右放一把火,他们全部都得葬生火海。
回通川堡整备是唯一的选择……
刘进见敌方已经逃出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将手中的长枪当作暗器投射了出去。
呼啸的长枪瞬间洞穿一人胸口,将之连人带马射飞出去。
娄再宴手中猎弓连珠齐射,每一失必有一人落马。
刘进大赞:“好箭法!”
娄再宴却一脸遗憾,道:“只可惜跑了贼首!他们未能进入我们设下的埋伏……”
刘进却不以为意,说道:“打仗就这样,敌人不是傻子。你未必能够事事如愿,真正高明的统帅会有好几套方桉,我们跟上去,他们跑不了的。”
温飞狼狈至极,看了一眼后方的丧家之犬,竟然跑出了大半,心中庆幸窃喜:好在对方没有骑兵,不然这一次真的悬了。
刘进是抢了图那部的马不假,但是只有马是远远不够的,得有马鞍、马镫这些辅助用具。
图那部五千匹马好弄,但五千具马鞍却找不到。
故而刘进手中的五千兵属于骑马步兵。
至于失利、逃窜,在温飞看来都不是事。
习以为常。
只要睡一觉,一切都恢复原状。
脸皮就是如此之厚。
吐蕃还是保留着一部分草原民族的风采。
但显然温飞高兴得太早了。
豺狼滩离通川堡还有五里,北依荒山,南临湟水河滩,常有豺狼等野兽于此饮水故而得名。
温飞高声打气:“过了豺狼滩就是通川堡,到了那里,便安全了……”
他话的余音还未落下,便听得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震天作响。
这一次的声势远比先前更大,还伴随着战鼓的轰鸣。
温飞坐下良驹都受到了惊吓,险些控制不住。
荒山树木丛中无数人影闪出,他们扣动着扩机对着下方吐蕃族兵射出了手中的劲弩。
这占据高点的近距离的劲射,强弩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中箭之人不是给钉死在地上,就是造成了洞穿伤害。
只是一轮激射,温飞发现自己所部,已是人仰马翻。
正前方列队整齐的中原兵卒挺着长枪快速袭来……
在温飞出通川堡城,前往邈川城的时候,李谦溥先一步下令将军队从通川堡西门,绕至了东门,堵截了温飞撤回通川堡的路。
温飞见前路不通,堵在这河滩上,荒山上的弩手能将他们射成刺猬,只能选择后撤。
然撤不过一里,刘进已经寻路而来。
两头一夹,温飞登时成了锅中的饺子。
刘进在金城憋了多日,图那部一群老弱妇孺打起来没意思。
先前伏击的时候,温飞只顾着跑,也没砍杀几人。
早将这位出生于燕赵地的悍将憋得一身火气,这时得到了发泄,挺着长枪就冲到了最前处,双手一起挥舞,泼风也似的向前攒刺乱打,踏着一具具尸体向前突杀。
在这前后夹击之下,吐蕃族兵无路可去,居然给挤压的向湟水逃命了。
这一段的湟水河面宽敞,淤泥横生,人力不可强渡。
这下水兵士有死无生,但惊惶失措的吐蕃族兵却将此视为了生路,一个个地往湟水里逃,溺死者不计其数……
宗哥族一万五千族兵全军覆没!!!
刘进在指点娄再宴做战后清理战场。
娄再宴一直以打猎为生,对于军务从未接触,学得特别认真。
“尸体将敌我分出来,我方牺牲将士另作处理。敌方兵士尸体集合焚毁,免得引发瘟疫。”
“还有战场上的武器,只要有铁的武器,甭管成啥样,都得收集起来。这类兵器,回炉锻造,威力更甚……”
刘进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
娄再宴不住点头,一一记下。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李谦溥,敬慕的道:“都监太厉害了,轻而易举的就打了大胜战,真了不起。”
刘进不住点头,说道:“那是,李都监可是我第三佩服的人,能不厉害嘛!”
娄再宴愕然道:“第三?都监不是最厉害的?”
李谦溥不知何时走到了近处,听到了他们的说话,插嘴道:“娄都头是没见过真正厉害的,李某在朝廷里只能居于末席。厉害都不敢称,哪敢称最厉害。只是陇右河湟这些小角色,天子派我来处理而已。”
娄再宴有些不可置信。
娄再宴偷偷地问向刘进:“那第二第一是谁?”
刘进道:“第二是刘无敌,现在改叫杨业了。第一嘛,自然是当今天子,那是真的了不起。契丹多强?他能压着契丹不敢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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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皇宫!
“漂亮!”
罗幼度将手中的捷报重重地放在了桉几上,然后又爱不释手地拿起来,细细看了一遍,说道:“精彩,太精彩了。”
他兴奋的从桉几上一顿翻找,找到了河湟地形图,平躺在桉几上,一边看着李谦溥传来的捷报,一边用手指模拟着中原军、吐蕃族部军的行军路线,脑中做着战事推演,连连叫绝,有些心痒难耐,只恨不得自己亲临前线,结果指挥棒,指挥大军收复河湟故地。
“来来来,都过来,且来看这里!”
罗幼度对着殿中的魏仁浦、赵普、潘美、曹彬招了招手,让他们来到近处,指着地图说道:“你们看出来没有,李谦溥这一仗可不只是一场战术大胜。他选择在这个地方将敌军全部歼灭,背后可有很深的战略用意。”
他语气带着几分兴奋,说道:“这一场战,打得可不简单。”
几人看着地图,起先还有些不解,看了半晌,但跟慕容延钊的部队上下一联系,瞬间明白了过来。
赵普最先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河湟定矣!”
罗幼度望向魏仁浦,说道:“魏相公,你给朕举荐了一个大才呀。”
魏仁浦忙道:“是陛下敢于用人,才有李都监今日,老臣不敢居功。”
河湟吐蕃诸部以实力最为强劲的温成逋为首,而邈川城是河湟的中心地,也是物资存储中心。
为了抵御中原,乱了近乎百年的河湟吐蕃,罕见的同仇敌忾,将战略物资集中于邈川城统一调度。
完全可以说就是河湟吐蕃选择了以邈川城为据点,然后在前线建造军事堡垒,来抵御中原大军。
邈川城的重要不言而喻。
李谦溥全歼的这股部队是邈川城的核心守备力量,是为了应对李谦溥突然出击通川堡,临时抽不出兵力借用的。
但李谦溥将对方全部歼灭了,这就意味着邈川城现在呈现一个短暂的兵力真空的状态。
李谦溥现在完全无须理会通川堡,直接进兵邈川城,截断邈川城与吐蕃前线连环城寨的往来。
前线连环城寨得不到后方的粮草支援,撑不了多久。
但是他们跟不能直接回军邈川城。
一方面会给李谦溥围点打援,另一方面,他们这一撤,前线必然崩溃。
慕容延钊在战略布局上逊于李谦溥,可他打硬仗的本事,那是天下一绝。
桑干河畔,他以手中殿前司疲兵对阵契丹最强的铁鹞子,毫不落下风,甚至一马槊差点要了契丹双壁之一耶律斜轸的小命。
这前线一崩,慕容延钊、李谦溥两路兵马一回合,河湟吐蕃更加没有获胜的希望。
李谦溥如果真的进兵邈川城,那就等于直接将军,让河湟吐蕃陷入左右为难,前后都是绝路的境地。
退邈川城,给李谦溥围点打援,同时前线溃败。
不退,慢性自杀,河湟吐蕃的士气会一天天的下降,一旦粮草断绝,便是待宰的羔羊。
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在李谦溥、慕容延钊手上了。
河湟将定……
罗幼度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说道:“这比想象中的要简单的多嘛,还以为至少要到明年才能决出胜负,现在还未过冬,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赵普毫不犹豫地说道:“陛下英明神武,调度有方,收复凉州、河湟,岂在话下。”
魏仁浦、潘美、曹彬虽然没有赵普那么的不要脸,但该吹的时候,一样会吹,纷纷表示:“一切皆是圣主仁德所致。”
连话少的曹彬,也来了一句:“陛下用人识人,大有秦皇唐宗风采……”
罗幼度也没有谦虚,颔首道:“陇右河湟上百部落,乱作一团,我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并不奇怪。凉州局面稳定多年,还以为会大动干戈。不想李正元直接五百破五万,早早地定了局势。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他说着看了潘美、曹彬一眼,笑道:“你们也莫要着急,有你们用武的地方。”
潘美、曹彬眼中透着几分喜意。
他们两人一直将彼此视为竞争对手,结果让李处耘后来居上了……
这心中难免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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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折赛花入宫
这前线战事已经明朗,一个很现实急切的问题出现在了罗幼度的面前。
要不要继续。
陇右河湟、凉州大局已定,所耗时间比预计的要快上好几个月。
罗幼度心中预估的时间是半年,但在李处耘、李谦溥、慕容延钊、康延泽这四位将帅出色的表现下,不到两个月就已经掌控了局势。
接下来最多一两个月,便能彻底解决河湟、凉州的战事。
他们粮草充足,兵卒损耗也不大,士气更是旺盛,完全有实力继续作战。
这要继续作战,向哪边打,也是一个问题。
是再次西进,进攻甘州回鹘,还是向吐蕃青海湖进兵?又或者进攻河曲之地?
这些都是问题。
罗幼度看着殿下的四人,笑着问道:“虽说此时言胜,为时尚早。不过诸公不如提前想想我军收复陇右河湟以及凉州之后,是就此止步?还是继续进兵?若继续进兵,当以何为目标?”
他此言一出魏仁浦、赵普、潘美、曹彬皆陷入了沉思。
好半晌,魏仁浦才出班沉声道:“陛下,陇右、凉州失陷百年,境内百姓早已不习汉文,不说汉话,境内以部落放牧为主,耕作次之。陛下此番收复失地,光复汉唐故土,功莫大焉。然攻取易,治理难。”
“拿下陇右、凉州只是一个开始,要想让两地正式成为我新朝领土,得彻底改变两地习俗。取消所有部族,改畜牧为农耕,学习汉话,读汉书,这一切都会引发冲突。一个不慎,便有可能兵灾再起。”
“当年汉羌矛盾,百年不断,反叛不绝,便是例子。”
魏仁浦苦口婆心地说道:“臣以为过犹不及,今陛下定陇右,复凉州,威震西北。必然再无人敢于商路挑事作怪,不如就此罢兵,安抚百姓,治理两地民生。即可令两地民心归附,亦可取商道之财,滋补国库。”
罗幼度微微颔首:“魏相公此言,可谓老成谋国。”
赵普却提了反对意见,说道:“臣以为魏相公过于慎重,西方之局,依旧复杂。吐蕃乃我中原世仇,尽管内部动荡,可敌视谋我之心,丝毫未断,得让他知道厉害,才能够断他们念想。”
“唐朝待吐蕃如何?可谓荣宠至极,结果?屡屡入侵,豺狼性格尽显,不打痛他们,哪有边境太平?”
罗幼度不可置否,认真听着。
赵普却来了精神,继续道:“还有曹家归义军、甘州回鹘。他们一个表面臣服,实则暗怀鬼胎,只想着占地称王。另一个说是友邦,得知我军西征,却有联合凉州,出兵相助河湟之心。”
说道这里,他更是来劲,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分贝:“亏得陛下高瞻远瞩,高屋建瓴,早早地看穿了甘州回鹘与凉州诸部的狼子野心,提前安排了李处耘节帅,抵定凉州局面,方才有今日胜果。”
“若不是陛下深谋远虑,此刻河湟之战,我军所遇之敌,可不只是河湟吐蕃了。”
赵普最后做了总结,道:“就算不动兵,也得让他们明白。陛下目光如炬,他们的那点小心思皆在掌控之中。不打他们,是陛下仁德所致。要他们引定难军为鉴。”
罗幼度依旧不动声色,心底却暗暗满意,尽管赵普这半文盲用词都没用对,但他还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罗幼度最大的毛病就是心大,理性告诉他应当适可而止,但想到甘州回鹘的动作,他就有着点点不爽,大有一鼓作气将之覆灭的冲动。
但他也知道打甘州回鹘不比凉州、陇右的吐蕃诸部,对方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
是能够集结全国资源发展军队,实力并不弱。
历史上西夏屡屡攻打甘州回鹘,都被击退,最后还是李元昊带着契丹爹,合两国之力,才将之覆灭。
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拿不下甘州回鹘。
罗幼度将目光落在潘美、曹彬身上。
曹彬先站出来说道:“臣以为继续西进,获利不大。真要打不如南下武平,收复岭南汉国……”
潘美也附和道:“臣也以为西方求稳,转攻武平、岭南汉国,正好可以取两地罪人迁徙河湟、凉州,以充实两地汉家人口。”
罗幼度不住点头,四个人,三种不同的态度,正好对应他们的身份。
魏仁浦虽军略出众,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文臣。
重治而不重兵,相比攻城略地,他更倾向于将动兵的钱用在地方治理上。
尤其是现在的陇右、凉州,真要治理起来,少不得大把大把的投钱。
哪有多余的军饷攻城略地,犒赏三军。
而潘美、曹彬是年轻一辈的军方领袖,他们激进又理性。
一统南方,以举国资源开疆扩土是他们的目标所向。
不论是甘州、还是沙州,在他们看来要人口没人口,要钱没钱,不如将武平、巴蜀、江南、吴越等国一并收拾了,然后跟契丹轰轰烈烈地打一场,那才过瘾。
至于赵普,这位大老级别的能臣,完全就没有自己的想法。
他罗幼度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
罗幼度恼甘州回鹘蛇鼠两端,立刻就表示要打甘州,哪怕这主意不怎么样。
总之,罗幼度目光所在,就是赵普前进的方向。
罗幼度并没有立刻下决定,而是笑道:“好了,你们的意思,朕明白了。枢密院可以研究一下,此事不急。朕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你们且下去,朕还有奏章要批阅。”
四人一并告退。
罗幼度也未在此事上多费心思,具体打不打,怎么打还得看河湟的战况以及凉州的局势来定。
魏仁浦、赵普等人这一退下,立刻就有宫中内侍求见。
“陛下,圣人已将折婕妤安排妥当,现正在仁明殿叙旧。”
罗幼度一早便知,今日是折赛花入宫的日子,本想着早些处理好奏章,去迎接自己的婕妤,不想收到了李谦溥的战报,察觉出对方的战略意图,忍不住将魏仁浦、赵普、潘美、曹彬叫来,一并商谈。
耽误了许多时间。
这进宫了,应该不再束胸了吧。
不知为何,罗幼度脑中闪过此念,赶忙摇了摇头,认真地批阅奏章。
第六十九章 大饱眼福
处理好手上事务,罗幼度得知符清儿、折赛花还在仁明殿,不免有些好奇。
她们关系有那么好的?
叙个旧,个把时辰?
罗幼度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还特意不让人去通传。
一路步入仁明殿,殿中诸多宫女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见罗幼度一声不吭地入内,皆先是一怔,然后纷纷见礼。
罗幼度让她们起身,问她们符清儿、折赛花所在何处。
领头的宫女忙道:“圣人、婕妤皆在殿后厅院。”
罗幼度略显讶异,心道:“她们不会打起来吧!”
这仁明殿的殿后厅院原本是一个小花园,种一些简单的奇花异草,以供皇后歇息散步用。
符清儿入主仁明殿以后,便将之修改了。
改成了一个小型的演武场,打算闲暇无事的时候,在厅院消磨一下时间,耍枪或者练习弓箭,还想着在丑丑长大以后,就在这后院传授他武艺。
这符清儿、折赛花两人皆通武艺,这一并在殿后厅院,罗幼度难免多想。
他从仁明殿右侧绕往殿后,还未抵达殿后厅院,便听到了急促的兵器碰撞的声响。
罗幼度见过不少人比试武艺,甚至看过高怀德、呼延赞对打,但姑娘家的切磋,可没见过,不声不响的来到了厅院。
符清儿、折赛花正在胶着的打斗在一处。
符清儿的武器是红缨长枪,折赛花的武艺是一对三尺弯刀。
符清儿的红缨长枪轻巧便捷,抖动时枪尖颤抖不停,使人难以捉摸枪尖戳处。
折赛花的双刀更是灵巧轻快,一攻一守,一进一退,挥舞得让人眼花缭乱。
两人都不是力量型的人物,皆以灵动为主。
快步轻快,动作飘逸……
罗幼度看了看符清儿那灵动的大长腿,又瞧了瞧折赛花飘逸的身法。
果然没有束胸。
虽无半点武学功底,罗幼度却也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符清儿后撤一步,纤腰扭转,双腿噼叉,使出了一记回马枪……
罗幼度大赞,好腰好腿!
符清儿的腰腿,那真是一绝。
这点他最有发言权。
折赛花微微色变,符清儿这一枪又快又急,虽说枪头是钝的,可这一枪,真要捅在身上,那也得难受好一阵子。
来不及多想,身子矫捷地向右侧凌空翻滚闪避。
罗幼度看直了眼,喂喂喂……这木瓜都要甩出来了啊!
有这惯性加持,正常人转一圈,她得转一圈半……
折赛花见符清儿已经有些气喘,体力不支的情况,见好就收,说道:“圣人这一枪极为精妙,要不是手下留情,妾早就败了。”
符清儿自然知道缘由,自怀上丑丑以后,她就疏于练武,一心用在照顾儿子上。
不论招法的熟练,还是自身气力都大有退步。
反而折赛花一直在府谷练习武艺,还时常随着父兄一起上阵,劫掠契丹、定难军。
此消彼长,折赛花此刻的武艺,确实略胜符清儿。
符清儿摇头道:“这武学之道,不进则退。早个两年,还能跟妹妹一较高下,现在差多了。”
“好!”
罗幼度见她们收手了,大感遗憾,但还是为她们精彩的表现鼓掌。
“陛下?”
符清儿略一错愕,她们并没有事先得到通报,忙拉着折赛花前来见礼。
折赛花本英姿勃发的如女中豪杰,但一见罗幼度,瞬间扭捏起来,好似小女人一样,脸色躁红,手足无措。
倒也不是毫无缘由。
这皇帝选妃纳妾,自古以来就有很深的一套流程的。
不管是名门贵女,还是世家千金,都要经过重重筛选:如海选、初选、复选、精选、入宫、实习、选三、钦定一套流程。
但折赛花是罗幼度下旨册封的,自然一切从简。
不过基础规矩还是需要的,其中礼节什么的自然不用说。
最关键的是要懂得侍奉皇帝,故而宫里有许多带着颜色的书,更有经验丰富的老奴照着书言传身教。
折赛花一个黄花大闺女,给逼得看颜色书刊,还学各种技巧,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见到罗幼度,折赛花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今早学的那些知识。
符清儿先一步解释道:“今日与折家妹妹相见,听她说起府谷情况,心底有些感触。妾许久不动武,忍不住邀折家妹妹切磋一二。”
罗幼度一点也不以为意,说道:“皇后还不知道为夫?哪有那么多讲究……只要不影响他人,皇后怎么喜欢怎么来便是。下次再有切磋,可以叫上我一起,给你们当仲裁。别看为夫不通武艺,但见多了高怀德、呼延赞等人的比试。这评鉴的本事,可是一绝,谁输谁赢,谁差了一招半式的,一眼就看得出来。”
“就拿皇后的那回马枪,那一招绝了!”
真要他说绝在哪里?
肯定说不出来,就那情形,谁还关注招式?
罗幼度自然不会冷落了折赛花,只是见她拘谨,给她时间缓缓。
折赛花见罗幼度与符清儿交谈随意,有些欣羡,不安的心也放下了。
罗幼度问道:“府谷一切还好吧?岳父、大舅、小舅可还好?”
严苛的来说,罗幼度的岳父只有一个就是符彦卿。
但罗幼度认折德扆为岳父,也说得过去,无人会深究。
折赛花心中也涌现些许暖意,回道:“谢陛下挂念,父亲、兄长一切皆好,陛下送的两把神兵,父兄极为欢喜,爱不释手,皆表示身受国恩,无以为报。”
罗幼度笑道:“那是岳父、大舅言重了!”
他送给折德扆、折御勋的兵器,可不是一般的武器,是用这个时代最高的锻造工艺,打造的枪剑。
因罗幼度鼓励发明生产,激发了一波人的改良热潮。
当然有些改良是有一定水分的……
不少人是将私藏的技术拿了出来。
就如这冶炼技术,中国的冶炼技术一直处在世界前列。
不过中国古人有一个毛病,喜欢藏私。
觉得教会了徒弟,会饿死师傅,故而很多技艺都会因为各种意外带到棺材里去。
唐朝中后期有一铸剑名家叫张鸦九,他改了了全新的冶炼技术,所锻造的宝剑远胜同时代的人。
白居易都曾亲自作诗称赞张鸦九。
但随着他的离世,他改良的冶炼技术跟着失传了。
而唐末以后,中原大乱,契丹将中原文化洗劫一空,很多先进的技术都因失传倒退几百年。
冶炼锻造技术就是如此。
宋朝欧阳修就写过一篇七言诗叫《日本刀歌》,其中就有一句“昆吾道远不复通,世传切玉谁能穷。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
这是很令人痛心的事情,日本的技艺皆源之于隋唐,一波波的遣唐使,令得岛国习得了先进的工艺,最后反超了中国。
但罗幼度鼓励发展工艺的事例传开。
张鸦九的后人将他先祖传下来的技艺上交给了朝廷。
罗幼度并不在乎这技艺是不是张鸦九的后人借先祖的发明冒领,只要这个技术足够先进,哪怕是偷盗来的,罗幼度都给奖赏。
如张鸦九后人提供的冶炼技术,还有贺正提供的钻井采石油的技术,这种拥有大用的技术,罗幼度甚至是会亲自登报嘉奖,授予其最大的荣誉。
得了张鸦九的冶炼工艺,朝廷兵器年产量增加了可观的三成。铁甲的产量也提升了两层……
不止产量增加,武器、甲片的质量也有一定的提升,有了质的飞跃。
罗幼度还让工匠依照张鸦九的炼钢方法,锻造一批兵器,用来赏赐功勋之将。
符彦卿、王景、折德扆这类庙堂为数不多的军阀,各有一把。
兵器上特地刻了忠义二字。
相比周娥皇,符清儿明显更加喜欢折赛花,虽说她们最初有点点矛盾,但从性格来讲,两人是非常合契的。
从交谈中就能看出来,两人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
聊了一会儿,符清儿便让折赛花回去了。
毕竟是她的大好日子,可不能在仁明殿浪费时光。
罗幼度并没有显得很急,而是陪着丑丑玩闹了会儿,跟他说着朝廷的大事,也不管他不听得懂。
墨迹了一会儿,这才转道前往慈元殿。
已经有宫女领着罗幼度前往折赛花的住处了。
周娥皇住在慈元殿的左厢房,折赛花选择了右厢房,隔着一个正殿。
“妾身折氏,见过陛下!”
折赛花娇羞地作揖请安。
“以后是一家人,不用多礼!”
罗幼度将折赛花扶起。
这个一家人,显然给了折赛花极大的勇气,说道:“妾身愚笨,脑子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记下多少,还请陛下怜惜!”
哈?
罗幼度瞪圆了眼睛,这么直接的吗?
他还想谈谈情,说说爱,情到深处,或者一并用了晚膳,再来做事。
这直接就上?
折赛花生在男女皆要习武的府谷,四战之地。
从未接触这方面,今日一入宫,就给灌输了怎么侍奉皇帝的知识,真以为自己就应该这么干。
故而异常的直接……
罗幼度看着面前如此直接的佳人,这还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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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契丹易主
折赛花的直接让罗幼度很是意外,但随后而来的青涩娇羞,又于他不同的感觉。
明明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菜鸟,不从入门开始,上手就玩一些高难度的姿势。
罗幼度大感刺激,脑中忍不住浮现一个念头,古人真会玩!
他哪里知道,未经人事的折赛花就以为是这样玩得。
迷迷瞪瞪地醒来,罗幼度见折赛花睡得正香,自己的手耷拉在就应该存在的地方,想着昨夜疯狂,不由得心猿意马。
忍着躁动,罗幼度恋恋不舍地抽回了手,得准备上朝了。
这天下未定,远没有到纵情享受的时候。
这每日常朝,不管晚上多疯狂,他都不曾落下,悄悄然地起床,拿着衣服轻手轻脚地去屋外穿。
折赛花依旧呼呼大睡。
早有宫女在屋外等候,见罗幼度比划了一个嘘声的姿势,会意的没有作声,帮着罗幼度穿好了朝服。
今日朝会说的是治理河渠的问题,这时近冬季,河渠水位下降,是清淤保持水运畅通,提升来年河渠运力,以及修筑堤坝,防洪灌既田地的最佳时间。
这秋末冬季,又是农闲时候,合理的调度这时间段的劳役,是来年丰收的保障。
作为上位者,当需如范仲淹说的那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提前的防洪通渠,远比灾难来时,再做准备更加重要。
今天主要讨论的是对于兴成渠的治理清淤。
唐初漕路来不及治理,年输长安粮不过二十万石时,每遇水旱灾荒,长安就物价飞涨,斗米千钱,百姓难以存活,连皇帝也不得不率领百官离开长安就食于洛阳。
唐高宗因关中饥荒去洛阳七次,唐玄宗去东都就食也有五次,当时有“逐粮天子”之称。
不过随着治理河渭水运及疏通漕渠获得成效以后,漕关中之粮最多时达四百万石,车驾也不复幸东都。
兴成渠是文宗开成元年,咸阳令韩辽疏导秦、汉漕渠,修建的一处起自咸阳,抵于潼关的河渠。
这条河渠在唐末依旧发挥巨大的效用,但随着朱温灭唐,焚毁长安,将长安富户迁徙洛阳之后,兴成渠也就渐渐荒废了。
现在陇右河湟与凉州的局势将定,少了吐蕃诸多部族的盘剥,丝绸之路必然更加兴旺。
长安荒败多年,已经不适合为东西丝路的起终点,洛阳是唯一的选择。
清理兴成渠,提高长安、洛阳一线的水路运力,也就成为必然之举。
罗幼度望向堂下针对兴成渠讨论的文武百官,眼中透着几丝深意。
汴京太小,罗幼度并不喜欢这里。
开封汴梁的格局就是水陆要冲,南北物资的中转地,巅峰的汴梁城,占地面积,都不及洛阳城的一半。
这里可以是经济的中心,但以体量而言,实在难以展现大国风采。
越发展到后期,汴京存在的问题就越明显。
罗幼度可不想像宋朝那样,城外建一家酒楼,就能俯瞰皇宫,还得特别下一道旨意,不许登高窥视宫廷。
地段小也会造成房价的无限飙升,欧阳修这宋王朝最顶级的官员之一,忙活了一辈子,做梦都想在开封买一套房。
结果以宋朝的官员的高俸禄,欧阳修攒了一辈子钱,也没买得起房。一气之下,退休在老家安徽阜阳买了一百多套房子,报复性消费。
欧阳修的事情,绝非个例,还有范仲淹、苏轼、苏辙兄弟这些大老都是如此。
放眼中原,也只有洛阳适合为都。
而且洛阳的根基犹在,不需要大兴土木,耗费过多的财物。
提高洛阳的地位,是罗幼度为迁都做准备的第一步。
经过商议,从陕州、解州、孟州、怀州募集十万百姓,疏通兴成渠。
这负责疏通兴成渠的人选,是罗幼度钦点了北汉投奔而来的郭无为。
郭无为重权重名,这类人用的最是放心。
下了朝,罗幼度先派人去枢密院知会一声,有陇右军情立刻回报,随即一如既往地批阅奏章。
便在他用心公干之际,殿外传来了张进求见的消息。
张进这个武德使异常低调,这也是罗幼度对他信任有加的原因。
武德司是他手中最为重要的双刃剑之一,非常人难以当之。
张进极少亲自汇报情况,除非发生了大事。
“让他进来!”
罗幼度将手中的奏章放下,目视殿门。
张进穿着一身黑衣入内,行了拜礼。
罗幼度指着一旁的凳子道:“坐下说事!”
张进并未恃宠而骄,规矩的抱拳道:“容臣先做汇报,陛下东北传来消息,耶律璟于三日前被马夫、厨师、衣官联手杀了!”
罗幼度神情瞬间凝重,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耶律璟说不上昏聩,却也担不起明主的称号,甚至中主都算不上。
契丹这种庞然大物归他统治多年,并没有显着的提升,可见一斑。
一个穷人奋斗十年,无寸功,与一个富人奋斗十年,无寸功,意义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依照历史原本的发展进程,耶律璟还有十年可活。
有他尸位素餐的这些年,罗幼度有心将自己掌控的江山发展成为庞然大物。
哪怕耶律贤如历史上一般崛起,罗幼度也半点不惧。
还能趁此机会发展扩充幽州城,定为北都,亲征或者直接坐镇幽州与之硬刚,彻底覆灭契丹与还未崛起的女真。
耶律璟如此早早地被杀,有些出乎罗幼度的预料。
不过这一切也在情理之中。
耶律璟此人太过“愚蠢”。
这世间大多数的人都会亲近侍而远外人。
近侍一条到晚陪在身旁,朝夕相处的,多多少少也会有点感情。
耶律璟却不以为然,对于伺候他饮食起居的近侍,动辄打杀,将他们视为草芥。
偏偏他又爱睡觉,又是个酒鬼,一天十二个时辰,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醉酒中度过,然后就是喝酒……
就这种生活习性,等于将自己的小命放在了近侍手上,还对近侍这种态度。
他不死,谁死?
就是这样一个人,也就是有个皇帝的身份加持,才能活这许久,换做他人,早死一百次了。
毫无疑问,他的存在改变了契丹的局势,也改变了耶律璟的命运。
罗幼度沉吟片刻,慎重地说道:“细细说来!”
契丹是他目前最大的对手,契丹的变局,会直接影响,国家的战略方针。
原来罗幼度先取燕幽故地,后灭北汉,给了契丹极大的压力。
以往燕幽的食盐、茶叶、粮食,北汉的铜铁赋税,定难军的茶叶盐铁,都是契丹的刚需。
这失去了燕幽、北汉,契丹等于断了这三地的贸易往来。
经济、物资的运转,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亏得契丹这一阶段能臣众多。
在中原休整西征的时候,契丹也做着针对性的改变。
他们在渤海国的故土大范围的种植粟、麦、穄、水稻之类的粮食,还自主的生产布、绵、紬等物。
缓解了失去燕幽、北汉的影响。
但是耶律璟即位以后无建树,反而丢了燕幽、北汉,已经给定义为昏庸之主了。
本来契丹皇权的过继就存在严重的问题,耶律璟甚至不敢实行皇帝巡狩制。
所谓皇帝巡狩制,就是游牧民族,转徙不定、车马为家,政治中心不在首都,而在捺钵,也就是行宫的意思。
耶律璟担心自己离开上京,会导致政治动荡,亲自坐镇国都,监督境内改革。
耶律璟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打猎,这身在国都,少有打猎的机会,就变成了喝酒再喝酒……
耶律璟一喝酒就喜欢打人杀人,为此契丹朝堂上不少人都劝说过他。
包括契丹皇帝以下的二号人物耶律屋质以及他的大舅子萧思温以及姐姐燕国大长公主耶律吕不谷,弟弟耶律必摄,轮着劝说,都没效果。
最终导致了为马夫、厨师、衣官这样的小人物给捅杀了。
罗幼度问道:“契丹现在情况如何?是谁稳住了局势?”
张进回道:“是耶律璟的弟弟耶律必摄,现在应该是契丹的新皇帝。”
罗幼度想了半天,没听过这个名字。
对于契丹的几个皇帝,他印象深刻的也就几人,包括契丹未来的中兴之主耶律贤。
不过萧绰现在六岁,耶律贤应该也差不多十岁出头。
罗幼度问道:“这人能力如何?”
张进道:“目前不清楚,很低调的一个人。东北的弟兄只是查到了他曾经为了救一名监养鹿官,受到了耶律璟的的惩处。然后就无特别的消息了……”
罗幼度颔首道:“继续打探,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张进领命退下。
罗幼度直接向后倒下,躺在床榻上,细细思量,拿定了主意。
夺取陇右、凉州以后,暂停西进。
稳住西方局势,以一统南方为先。
提前一统南北,做好与契丹一战的准备。
契丹现在的情况内有名臣,外有名将,继任者不需要有多大的本事,哪怕是一中主就能发展起来。
对于契丹而言,只要这个耶律必摄不似耶律璟这样瞎折腾,就能取得一定的成就,令契丹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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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越级的折赛花
罗幼度拿定主意,立刻下令召见卢多逊。
其实他原定的一统计划,并没有改变。
从一开始,他就打着先定西方,陇右河湟、凉州,除去西方商道之患,重开丝绸之路,将朝廷的影响扩充至西域,为以后开西域做准备。
安定西方以后,再取荆湖、南汉,随即出兵孟蜀与江南。
至于吴越,以劝降为主,若能如历史上一般,纳土归降,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剩下的小势力,能招降则招降,不愿降,一支偏师就可搞定。
只是陇右河湟打的太过顺利,罗幼度就起了贪念,趁着机会,多捞一笔。
随着契丹的易主,罗幼度也瞬间清醒,吐蕃、甘州回鹘,乃至于曹家的归义军,皆是冢中枯骨,即便不管他也翻不起风浪。
唯独契丹不同,契丹掌握了中原的文化,是一位有大国潜力的劲敌。
怎么样也不能坐视他壮大……
尽快统一,才能聚集举国财力,与契丹决战东北。
他拿起河湟、西域地图,细细观看了片刻,划了一条与吐蕃的边界线,然后将地图收起,准备让枢密院交给慕容延钊。
至于甘州回鹘,暂且饶他们一命,但血还是得出的。
罗幼度的大度是因为没有利益往来。
这有了一定的利益关系,他可大度不起来。
不一会儿,殿外传来卢多逊的消息。
“见过陛下!”
卢多逊一丝不苟地作揖。
“来了,坐!”
罗幼度指着一旁的凳子,见他入座,开门见山地说道:“刚刚得到消息,契丹皇帝耶律璟死了,他弟弟耶律必摄继位。朕打算等西方事了便对武平、南汉动兵。对于武平,你了解多少?”
卢多逊毫不迟疑地说道:“武平现由周行逢执掌,据有朗、潭、衡、澧、岳、道、永、邵、辰、全,这十州四十县,居于荆南。此人是个人物,矫前人之弊,励精图治,令得荆南百姓率务稼穑,仓廪充实。不过此人难逃劣根,防范谋叛,诛戮异己。曾在大会诸将时于座中擒下谋叛者十余人,当场挝杀,席上诸将,无不胆寒。”
“臣听说他这些年身患头疾,头痛欲裂,常卧病在床,他儿子周保权不足十岁,不足以担当大任。此外他跟麾下权臣张文表关系极为微妙,臣断言,周行逢但凡有个意外,张文表必反。”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方才道:“臣有把握,让张文表提前反叛。”
罗幼度见卢多逊已经看出了自己找他的意思,抚掌大赞:“卢卿居于汴京,确知天下事,了不起!”
卢多逊将这些东西随口而来,显然是下过功夫的。
这就是人才与人才的差距。
赵普、卢多逊这类人物或许品行不端,重权贪利,但真遇到事,他们能够站出来,干实事,而不是站在道德的角度上,发表意见,真正遇到事情,啥也不知道,啥也干不了。
这不在其位,眼光心思自然不一样。
之前罗幼度笑话孙光宪,现在轮到他自己,也忍不住挂个贞节牌坊。
周行逢不愿交出兵权,又怕罗幼度打他,故而极为温顺。
对于这样的存在,让罗幼度直接出兵讨伐,心底有些过意不去。
少不了找个借口理由。
荆南的局面十数年来一直都掌控在以刘言、王逵、周行逢这类十兄弟的手中。
他们起家的时候相互扶持,彼此可以为了对方豁出性命,比亲兄弟还亲,但是一并成为大老以后,又相互猜忌。
对刘言、王逵之旧将,周行逢下手不是一般的狠,抓到直接就杀。
现在十兄弟中就剩周行逢与张文表了。
他们两人早就矛盾重重,相互看对方不顺眼。
唯有他们斗起来,罗幼度才有理由以平叛之名,将他们一并拿下。
“好,此事就交由你来办,需要钱物,直接找三司使,需要人手去找武德司,朕让二张配合你行事。”
卢多逊自信起身作揖:“必不辱使命。”
罗幼度见到了用午膳的时间,脑中想着昨夜疯狂,吩咐了一句:“午膳朕与婕妤一并吃,让尚食局准备。”
他说着信步来到慈元殿。
得到消息的折赛花小心翼翼地前来迎接,脸上还有些沮丧。
罗幼度见状暗骂自己不是东西,心疼地上前搀扶。
折赛花见此,心中甜丝丝的。
今日一觉睡到大天光,她醒来的时候,见身旁无人,惊骇的都叫出了声。
直到宫里分配的贴身丫鬟细说情况,才知道罗幼度一大早就上朝去了。
为了不吵醒她,还悄悄走的,甚至连衣袜都没敢穿。
这心中懊恼之余,又有一些感动。
罗幼度扶着折赛花坐下,尚食局准时地送来了饭食。
四样小菜以及温好的即墨老酒。
罗幼度让丫鬟下去,想好好说几句情话,安抚一下受伤的爱妃。
折赛花却先一步道:“陛下,妾是不是很没用啊。”
罗幼度却一脸讶异,说道:“怎么会?”心底加了一句:“那不是一般的厉害。”
折赛花底耸着头:“书上说很舒服的,可妾身今天腰酸背痛,才照做了两套就受不了了。”
她的声音微细如蚊蚋,若不是罗幼度就在她身旁,还真听不见。
罗幼度古怪地看着折赛花道:“什么书?”
折赛花面红如血,尴尬地道:“就是进宫时嬷嬷给看的书,妾当时第一次见,脑子晕乎乎的,羞得不敢看,前面的一些都忘记了,就记得后面一些。”
嘶……
罗幼度吸了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缘由,难怪了。
这是直接跳过基础,开场就玩高级难度,越级练习。
罗幼度心疼的将自己盘子里的羊肉夹给了折赛花,说道:“爱妃多吃一点,其实吧,这第一次都这样。皇后比你还不如呢,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熟能生巧,习惯了就好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
折赛花眼前一亮,道:“真的?”
罗幼度肯定道:“当然!不信可以去问。”
折赛花忙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这可不能比的。
罗幼度越看折赛花越是喜欢,又是夹菜,又是甜言蜜语的,加倍呵护。
豪气干云的战场大姑娘,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就跟泡进了蜜罐一样。
第七十二章 当牛做马
“萧思温死了?”
罗幼度惊疑地看着面前的张进。
这些日子,他一直留意着契丹的变局,想看看能不能趁着对方权力更迭的时候,占点便宜。
结果得到了萧思温街头被刺的消息。
张进说道:“千真万确,先是皇帝被刺,再是国相。此消息在契丹上京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罗幼度心头觉得古怪,问道:“谁杀的他?”
张进道:“一个不知名的杀手,在契丹中京大街上杀的,但似乎已经破桉了。”
他脸露古怪表情道:“幕后之人是一个叫切里古的人,是契丹的前宰相。萧思温丢了幽州后,回到上京,就取代了切里古,成为了契丹新宰相。据说因为如此,切里古对萧思温恨之入骨,甚至于公开场合骂萧思温无能。萧思温颇为大度,不与之计较。但萧思温的夫人看不下去,在耶律璟面前告了他一状。耶律璟也将切里古放逐到了祖州,勒令不得入上京。到了祖州的切里古,更是变本加厉起来,多次说要杀了他,为国锄奸。”
罗幼度看着张进的表情,笑道:“你也觉得有问题?”
张进颔首道:“切里古真要杀萧思温,应该早就动手了吧,何必等到现在?是因为萧思温是耶律璟的姐夫,深得耶律璟的宠信,所以不敢动手?”
“臣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萧思温同样是新皇帝耶律必摄的姐夫。或许这耶律必摄不如耶律璟那般宠萧思温。萧思温依然是契丹的国相,身后还有萧家支持。不管什么时候,杀他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皇帝是谁,根本没差别。”
罗幼度赞赏地笑了笑,在开封府的生涯,让张进累积了不少这方面的经验,逻辑思维优异,能够综合全局分析事情。
罗幼度说道:“咬人的狗儿,向来不叫,乱叫的狗,反而不咬人。别的不说,在这关键时候,萧思温作为宰相,在这个时候,不在上京的契丹酋长身旁,却死在了中京,这就有问题。看来,耶律璟这次的死,并非意外,是有预谋的。”
他起身来回踱步,眼中闪过一抹兴奋,说道:“不管有没有预谋,立刻让你们的人在大同云中跟丰州散布此事。直接表明了耶律必摄使人谋害兄长耶律璟,登上了皇位。因萧思温发现端倪,从而斩草除根,为耶律必摄所杀,陷害于前相切里古。快去……”
张进闻言,迅速一拜,快步而走。
现在契丹皇室一脉源于契丹的太宗耶律德光。
耶律璟是耶律德光的长子,而耶律必摄则是五子。
在耶律必摄前面还有耶律罨撒葛、耶律天德以及耶律敌烈。
其中老三耶律天德在十年和姑父萧翰一起反辽世宗耶律阮已经被杀了。
现在剩老二耶律罨撒葛以及老四耶律敌烈。
老二耶律罨撒葛因为不满自己兄长耶律璟的暴戾统治,打算谋反,找了司天魏璘卜日问吉凶,结果事情败露,给贬罚至西北边戍镇守边关,居于丰州,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
老四耶律敌烈则一直坐镇大同云中,跟耶律屋质一起镇守契丹西京。
这老大死了,老二、老四没有说话,最小的老五坐上了皇帝的位子。
老二、老四会没有一点想法?
反正罗幼度是不信的。
契丹因此陷入内乱,那可就再好没有了。
罗幼度双手环抱胸前,细细想了片刻,让人将进奏院的刘载叫来。
刘载字德舆,涿州范阳人,自幼好学,博通史传,后唐清泰中举进士,着五论:《为君》、《为相》、《为将》、《去谗》、《纳谏》,内容写的极好,颇为文士所称。
但在罗幼度看来,却有些浮夸不实,过于脱离实际。
不管人性是本善,还是本恶,但真如圣人一般约束自身,罗幼度自问做不到。
中国几千年,也没几人做得到。
但将他安排入进奏院,编排报纸,却正好使用其才。
这叙述写文,稍微浮夸一点,并不碍事。
作为朝廷的喉舌,指望《皇家日报》一五一十地汇报时势,肯定不可能的。
“陛下!”
刘载是一位五十几的老学者,这报纸发行,让他的事业迎上了第二春。
毕竟排版什么的,都需要他的点头,文章是否登报,也需要他的首肯。
现在《皇家日报》两大作家,一个是千古词帝,一个是饭桶。
李从嘉这货赖着中原不肯走,李景气得断了他的钱财。过惯了奢靡生活的李从嘉,现在就靠写文章上报赚钱,维持自己的生活。
张齐贤为了填饱肚子,也常写历史英雄传记。
两人一个抓着士子的心,一个抓着百姓的心。再加上《皇家日报》每日都会刊登一些朝堂大事,份量地位与日俱增。
刘载的身份地位,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明日份的日报,多加一个版面出来,用于记载他国的事情。也让我国子民了解一下,周边诸国的情况。这第一期,就写契丹。至于内容,我会让人给你。对了,周报之事也得尽快提上日程。朕要让天下人都了解天下的大体动向,不至于人云亦云的,一件好事,也能传成坏事。”
刘载躬身领命。
这契丹篇一发布,最先来找罗幼度的不是他意料中的萧家姐妹。
而是赵普,在当天下午,赵普独自一人求见。
“陛下,契丹易主,于我朝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耶律必摄乃契丹耶律德光的第五子,在他前面还有耶律罨撒葛、耶律敌烈,我们可以让让他们三虎争食,相互之间,自我消耗。关键之时,我们甚至可以资助弱势一方,让他们相互死斗。”
罗幼度双手一合,大笑道:“好一个三虎争食,则平好计!这样吧,此事交由你来处理,务必让他们相互猜忌。能打起来最好,就算不能,也要制造他们的摩擦,让他们分裂。”
一个好的皇帝是不会跟臣子抢功劳的。
赵普每日都会看报,今日一看契丹篇的内容,立刻明白这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不然他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
当即就来献策了,其实他心底也清楚,罗幼度十有八九已经掺合进去了。
但并不妨碍他来一手,君臣所见略同的戏码。
功劳什么的无所谓,态度要表现出来。
萧家姐妹是在第三天特来求见的。
萧家姐妹皆没有看报的习惯,故而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还是萧绰从杨氏那里看来的,萧绰的老师才女杨氏是李从嘉的大迷妹,虽然嫁人了,不妨碍她为其才华倾倒。
月定了日报,就是为了偶像的诗文。
杨氏并不知道萧绰是萧思温的女儿,萧绰拿着书本找杨氏请教的时候,看到了报纸里关于契丹的版块。
虽然她认字认得不全,但是对于契丹,对于萧思温,这些字有很深的印象,得知了契丹的变故。
小丫头看见自己父亲死了,当场就哭了。
伤心欲绝,杨氏怎么劝都没用,只能将她送回罗宅。
姐妹一碰头,了解了缘由,求着胡伯进宫来了。
萧胡辇与萧绰跪伏在地,她们两人此刻一身缟素。
萧胡辇红着双眼道:“陛下,日报中所言之事,当真如此?”
罗幼度并没有诓骗萧胡辇,如实说道:“令尊的死讯属实,这个不假。但是不是耶律必摄杀的,这个只能说存疑。契丹给的说法是前相切里古杀的,因为令尊抢了他的宰相位子,含恨报复。但这个说法,与其说是证据,还不如说是一个交代,给你们萧家的一个交代。”
萧胡辇默然无言,如果罗幼度一味地说萧思温是耶律必摄杀的,她绝对不信的。
罗幼度的狡猾,她深有体会。
但他将实情细说,却容不得她不信。
罗幼度说道:“我这里有令堂与令妹的最新消息,就是没有消息……”他顿了一顿,说道:“朕也想了解一下详情细节,令尊死得蹊跷,想着从令堂下手。结果一切如常,令堂、令妹也正常举丧,令尊如期发丧,可就是打探不到她们的任何消息。很明显地,给软禁控制了。”
“所以是不是耶律必摄杀的,我无法给你答桉,只能说令尊死的蹊跷,而耶律必摄的行为举措有掩盖事实之嫌。对于朕来说,是不是事实不重要,只要耶律必摄有嫌疑,他就是凶手。不只是令尊,还有耶律璟。”
萧胡辇“冬冬冬”地磕了三个头,说道:“萧胡辇愿为陛下当牛做马,只望陛下给我个机会,让我能为父报仇。”
萧绰也跟着磕了三个头,说道:“萧绰也一样,只要能为父亲报仇,也愿为陛下当牛做马。”
罗幼度没理会萧绰,而是看着萧胡辇道:“你想从军?”
“是!”萧胡辇回答的斩钉截铁。
罗幼度断然拒绝:“这不可能!我朝人才济济,能人辈出,给你一个契丹女子走捷径,那军中上下将士如何看待此事?如何看待朕?是我中原无人?还是朕为了博佳人一笑,烽火戏诸侯?找一个他国女人来统帅他们?开什么玩笑……”
第七十三章 唯一的路
萧胡辇一脸倔强地道:“不需要陛下照顾。”
罗幼度耸了耸肩膀说道:“那你得问胡伯同不同意。”
胡伯一直站在一旁,有些心疼地看着萧家姐妹。
此刻说及自身,胡伯摇了摇头,断然拒绝道:“此事老夫不会同意的,就如陛下说的。就是胡闹,你一个女人家,在军营里跟一群大老爷们同吃同住,算什么事?胡辇,你想报仇,老夫可以理解。只是报仇,得选择对办法,不是脑子一热,就能决定的事情。从军之事,非同儿戏,哪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萧胡辇坐在地上,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妹妹,泪如雨下,道:“胡伯,可除了这样,没有办法了呀。爹爹就跟您一样疼我,我做不到不闻不问,做不到。总要做点什么啊,难道什么也不管吗!真做不到……”
胡伯一脸期望的看着罗幼度。
罗幼度瞧着哭得死去活来的萧胡辇,长叹了口气道:“想要报仇,也不是没有办法。”
萧胡辇止住了哭声,望着上首。
罗幼度道:“更努力的练武,更认真的研读兵法,将你报仇的心念压下,用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萧胡辇委屈道:“可你不给我机会领兵。”
罗幼度摇头道:“不是不给,而是不适合。但你莫要忘记,你可是萧家人,契丹萧家,仅次于耶律皇族的萧家。我没记错的话,你爹一脉还属于萧家枝干,并不是旁支。若不是我将你们擒来,你们大可能都会嫁给耶律皇族吧。”
萧胡辇默默点了点头。
历史上萧胡辇就是嫁给了耶律德光的二子耶律罨撒葛,他的妹妹萧夷懒嫁给了耶律喜隐,而萧绰嫁给了耶律贤。
这三人都是最有资格继承契丹皇位的人选。
契丹后族萧家极为庞大,萧思温三个女儿都嫁耶律皇族的嫡系,可见萧思温这一脉在后族萧家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萧胡辇反应过来,说道:“陛下这是想要我拉拢萧家人?”
“不!”罗幼度道:“这你别将你自己看得太高,也别将朕瞧得太低。或许你们这一脉在萧家有着很大的力量,但随着令尊的去世,只怕会受到重创。你以为就凭你萧胡辇,高呼一声,你是萧思温之女,萧家人就会放弃萧家后族的尊贵身份,心甘情愿地来投奔你这个阶下囚?”
萧胡辇尽管为自己父亲的死伤心,但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生怒,想要瞪他一眼,可念及自己现在的处境,委屈巴巴的,顺着萧绰的毛。
罗幼度继续道:“我们能够看出你爹死得蹊跷,萧家人不可能看不出来。但是为了你父亲赌上全族的命,这不现实……”
“萧家有萧家的利益。耶律必摄给了萧家的台阶,找了令尊的死因。萧家没得选择,不下也得下。”
“在你不能给出耶律皇族等同的价值之前,你没有资格说动任何一个萧家人。”
“只有在朕率兵北伐的时候,耶律皇族自身难保的时候,你萧胡辇才有底气以萧家的身份说动萧家人。”
“朕非好杀残忍之君,从未有将你们契丹灭族的想法。你们能够善待境内的汉家子民,朕一样能够善待契丹百姓。萧家若是归附,朕开寨相迎。”
“那个时候,你若有本事领着萧家人为你父亲报仇,朕可以将萧家给你统领……”
“这是我能想到唯一可行的法子。”
萧胡辇也知罗幼度说得不差。
这真是唯一的办法。
萧胡辇正正经经地磕了三个头,说道:“报仇之日,就是实现诺言之时。”
罗幼度看着一身缟素的萧胡辇,摇了摇头道:“互利而已,不用当真。”
萧胡辇并未回应,而是对着胡伯道:“胡伯,奴家想借府中厢房开设灵堂,祭祀亡父。”
胡伯道:“那也是你的家,不必客气。”
三人一并告辞离去了。
罗幼度也未挽留。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萧家的存在无法雪中送炭,但绝对有锦上添花的奇效。
这与契丹作战,罗幼度从不担心前期,而是担心后期。
前期作战,那就是国力实力的硬碰硬,输赢就是正面战场的事情。
假如他们在决战中取胜,面对的就是一群龟缩着东北群山中的敌人。
如果不能及时取胜,那就等于陷入了泥潭。
这个时候,有一支当地的虞协军,效果完全不一样。
当然这一切都是提前的布局,到底能不能打赢大决战都两说。
无论如何,这多一手杀招,总比没有的好。
虽然有些对不住萧胡辇、萧绰姐妹,但不得不说,萧思温死得太及时了。
杀死萧思温,绝对是契丹最错的一步棋。
其实罗幼度不知道,现在的契丹内部也因为萧思温的死而焦头烂额。
韩德庆一巴掌甩在了韩德彰的脸上。
韩德让也是愤愤地看着自己的三哥,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耶律璟的死是韩德庆、韩德让策划的。
耶律璟处死韩匡嗣以后,摄于韩家在契丹的地位并没有赶尽杀绝。
不是耶律璟不想杀,而是不敢杀。
韩家是契丹所有汉族的首领,韩匡嗣只是韩知古的三子,韩知古除了韩匡嗣还有彰武军统帅韩匡图、天成军节度使韩匡业、临海军节度使韩匡右等等……
韩知古一共生了十一个儿子,都在契丹各处任职。
故而耶律璟只杀罪首,并未株连。
韩家对此也选择了妥协,毕竟韩家要在契丹混的。
但韩匡嗣的几个儿子却不甘如此。
韩德庆与耶律必摄私交甚好,怂恿他觊觎皇位,挑唆耶律璟的内侍。
最终耶律璟死于内侍之手。
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萧思温察觉了异样,逃出了上京,去中京打算将消息告之中京留守高勋。
耶律必摄惊慌之下派出了几路人马堵截萧思温。
韩德彰就是其中之一。
韩德彰是韩匡嗣的三子,为人骁勇,但远不及老二韩德庆与老四韩德让多谋多智。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之所以会给订上谋反的罪名,皆是因为萧思温与燕国大长公主耶律吕不谷从幽州带来的消息。
这报复心一起,下手也没了轻重,直接将之斩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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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内乱起
韩德彰并不觉得杀萧思温会有什么恶劣后果,只是想着为父报仇。
唯一让韩德庆、韩德让庆幸的是中京留守高勋给他们擦了屁股。
韩德彰杀了萧思温以后,高勋审将之扣下,并将祸水东引。
这位昔年北平王高信韬的儿子,审时度势,选择了最稳妥的方法:耶律璟已死,追究他喝萧思温的死因,没有任何意义。
中原朝廷越来越强,他们契丹再起内乱,莫说南下,回到中原故地,能否保留现在富贵都存在问题。
韩德彰也知闯了祸,不敢多言。
事已发生,韩德庆也不愿在苛责,看了周边的弟弟一眼,说道:“我欲明日向陛下请命,前往大同云中劝说冀王承认陛下帝位。”
此言一出,韩德彰神色大变,说道:“二哥不可,冀王为人霸道,早有反心。是北院大王一直在西方坐镇,方才压住了他。现北院大王已经入京,冀王便如脱牢笼的勐虎,兄长此去,凶多吉少。”
韩德庆摇头道:“事情是我们韩家惹的,韩家人不能躲在后面。即便当真回不来,也给了陛下一个交代,令他不会苛责我们。”
他说着,看向年不及弱冠的韩德让道:“四郎,二哥此去,家中一切由你负责。你的才华天下少有,未来必成大器。陛下对你也很是看中,说你有王左之才。韩家交给你,再合适不过了。韩家在你手上定能重现先祖风采。”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好似交代遗言一般:“今上能力远胜睡皇帝,你的才华能够得到施展。不过现今朝廷局势动荡,我们韩家处于浪尖之上,无须逞强,干实事便可。陛下会看到的……另外记得结交耶律休哥,此人有古之名将的风采,你二人若可相辅相成,大辽定能再度入主中原。”
交付了后事,韩德庆第二日,便向契丹新皇帝耶律必摄提议前往西京大同游说冀王耶律敌烈。
契丹上京临潢府到西京大同云中,两地相隔两千多里。
一路长途跋涉,韩德庆急赶忙赶,路上也耗费了半个多月,一脸风尘。
见到耶律敌烈的第一时间,韩德庆心底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因为耶律敌烈是在皇宫龙椅上接待他们的……
当初为了对付中原,契丹的北院大王耶律屋质在大同立柴荣的儿子为帝,建造了简单的皇宫。
此举也直接导致了中原易主,换了一个更狠的角色登基。
随着北汉覆灭,赵匡义与假的郭宗训也失去了意义。
毕竟见过赵德昭的北汉人不少,再用假的郭宗训做文章,那就太蠢了。
三人现在已经给打发到了中京。
这西京的皇宫早已空置多时。
耶律敌烈直接坐在这皇宫大殿接见自己,安得什么心,一望可见。
韩德庆故作不知,行礼问好之后,苦口婆心的动起了三寸不烂之舌。
“大王,我契丹一族饱受中原欺凌,从武妖后时期,他们就开始干涉我们内部之事。掠夺我们牛羊,欺压我们族民。还给我族首领冠以李尽灭、孙万斩之名。唐玄宗时期,安禄山更是杀我族人冒功,可恨之急。唐末刘仁恭更是可恨,用牛酒之会宴请我契丹各族首领,背信弃义的将他们一并擒拿,更是烧我们草场,迫使我们上缴买草场的钱。”
“上百年来,我契丹饱受中原欺凌。是我朝太祖雄才伟略,称汗平叛、统一各部,西征辽东,南取渤海。是我朝太宗南下幽云,灭晋称帝。”
“现今的大辽,是契丹先祖数十年如一日的征伐开疆,用我契丹百姓的鲜血,一点一点换取来的。”
“大王,大辽有今日,实属不易。现今中原已有崛起之势,只要他们一统南北。假以时日,必定伐我契丹,灭我大辽。匈奴、突厥、吐谷浑、薛延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前车之鉴啊!”
“大王,如果这个时候与陛下兄弟隔阂,只会令得亲者痛,仇者快。”
“大王,我们的敌人是中原,屠刀应该对着中原,而不是自家兄弟啊!”
“大王,还望以大局为重,以天下为重,以大辽为重……”
一连四个大王,韩德庆说道动情之处,甚至泪流满面,大有满腔忠贞之心,体现的淋漓尽致。
耶律敌烈听得感动的都流泪了,霍然起身道:“好说好,韩先生说的太好了。好一个以大局为重,以天下为重,以大辽为重,说的我是热血沸腾,只恨不得,为振兴我大辽而效死。”
韩德庆一见有戏,高声道:“大王高义!”
耶律敌烈挥了挥手道:“不是我高义,是我那弟弟高义。大哥虽不是好皇帝,却是一个好的兄长。耶律必摄为我大辽大局而除之,虽有违兄弟之义,却也顾全了大局。”
韩德庆有些傻眼了,怒道:“大王,休得胡言。先帝非陛下所弑!”
耶律敌烈却不理会他,说道:“这样吧,只要老五,愿意以大局为重,以天下为重,以大辽为重,归顺于我,那我便赦免他弑兄之罪……”
这反将一军,韩德庆有些哑口无言。
耶律敌烈冷笑道:“说的天花乱坠,凭什么让我顾全大局,让一个弑兄之人窃取皇位?他能杀一个兄长,谁敢保证不能杀第二个,第三个?他当这个皇帝,老子睡觉都不敢合眼……来人,将这个就知道动嘴皮的家伙压下去,打一顿,丢进大牢。”
他气冲冲的高声喝着。
坐在龙椅上,耶律敌烈双手轻抚着椅子上的花纹,眼中有着几分不甘。
对于契丹的皇位,耶律敌烈一直觉得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因为兄长耶律璟不好女色,他自称体气卑弱,看到女人就厌烦,登基成为皇帝以后,虽然后宫很多,但从未临幸过一人,侍奉他的都是宦官。
这兄长无后,自然是兄终弟及。
他是老四,老三已故多年,在他之上有一个二哥,二哥太平王耶律罨撒葛身上有谋反的罪名,哪怕耶律璟念及兄弟情义,饶恕了他,让他戴罪立功,镇守边疆。却也没有理由让一个有谋反前科的人,继承大统。
因故在耶律敌烈心中,自己是耶律璟百年之后第一顺位继承人。
只要大哥耶律璟一死,他当仁不让的就能上位。
结果左右盼着耶律璟死了,比他小一号的耶律必摄抢了先……
耶律敌烈哪里受得了……
居然还要意思跑到自己面前说大义。
但这细想前景,耶律敌烈眉头皱得厉害,西京大同物资有些缺乏,远比不上坐拥上京临潢、中京大定、东京辽阳的耶律必摄。
真要打起来,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前途昏暗……
耶律敌烈细细一想,左右摇摆不定,让人叫来了耶律海思、萧达干。
耶律敌烈早就觊觎皇位,明里暗里培养了不少心腹,耶律海思、萧达干就是他最信任的左右臂膀。
耶律敌烈将韩德庆的来意细说。
耶律海思当即表态:“一个弑君之人,怎配当我大辽皇帝。”
耶律敌烈在喝酒的时候,曾经许诺他为南院大王。
现在?
真要认定了耶律必摄,还南院大王,能不能活着都难说。
谁敢保证新帝不清算旧将?
萧达干也将宝压在了耶律敌烈身上,容不得退却,说道:“大王,于情您是耶律必摄的兄长,哪有弟弟越过兄长直接称帝的道理。于理,耶律必摄得位不正,坐稳皇位之后,必然会怕人效彷其行为。从而对于大王这样有资格承袭皇位者,加以防范。轻则失去自由,重则死的不明不白,如先帝是故。”
很多时候,事情发生,并非是一个人就能左右的事情。
而是身旁一群人一起决定的。
耶律敌烈本就怀有不满,但因实力差距过大,有些动摇,让自己的心腹如此一说,坚定了信念,说道:“你们说的对,去他娘的大义,咱们不能将命交给别人,最后死得不明不白。”
他说着,又为难道:“只是让耶律必摄抢了先,比实力,我们不及幺弟。最关键是我们缺盐,很多东西,少了上京的支援,难以为继。”
萧达干看了耶律敌烈一眼,说道:“我们可以与太平王耶律罨撒葛联合,太平王一直镇守西北,他与沙陀、阻卜(蒙古)有密切来往,与之联合,将有实力一战。然后,属下愿替主上南下汴京,说得中原开放互市……”
耶律敌烈有些皱眉头。
这跟二哥耶律罨撒葛联手,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跟中原合作,感觉有点不适。
作为一个契丹人,对于中原,还是存着极大敌意的。
萧达干苦口婆心的道:“若少了中原的支持,伪帝不需要出兵,仅靠物资封锁就能困死我们。与中原往来,不过是权宜之计,相互利用而已。只要我们实力足够,随时都可以与他们断绝往来。大王可记得李唐故事?李唐向突厥称臣,换取了后方的安全,才有了大唐天下。大王无需向中原称臣,只要开通互市就好。用我们的牛马,换他们的盐、铁跟茶叶!”
第七十五章 赵普入相
耶律敌烈并没有犹豫太久,很快他就同意了萧达干南下中原的请求。
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说服自己,这只是利用中原而已,用了以后就甩开。
待自己取得契丹大权,再率兵南下,夺回他们失去的东西。
妥协嘛,总得给自己找一个借口。
……
府谷!
赵普作揖地向折德扆、折御勋告辞。
“在府谷打扰多日,叨扰了!”
赵普一直以文士标榜自居,一身青衫,一言一行,皆有大儒风采。
折德扆、折御勋回礼相送:“先生慢走!”
赵普领得罗幼度命令以后,并没有直接北上前往契丹的西京大同云中。
而是来到了府州折家。
一件事情,不同的人来处理,会有不用的效果。
就拿此次事情来说。
换作他人得到罗幼度唆使契丹三王对立,施三虎争食之计,或是以三寸不烂之舌直接登门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或是收买关键人挑唆教唆,
不同的方式,就有不同的效果。
赵普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让耶律敌烈一方主动来求,而不是自己登门要求。
这一个主动,一个被动,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因故,赵普找到了折德扆。
折家是云中大族,武将世家,虽为镇守府州,迁徙至府谷,在云中依旧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折家能够凭借府州一地,多次劫掠契丹商队,少有失手,与云中的关系,密不可分的。
这一次赵普就是动用了折家的关系。
他并没有做特别的事情,只是让萧达干知道,耶律敌烈选择了向耶律必摄妥协,他将面临的尴尬处境。
让耶律海思知道,他的对手耶律颇德已经得耶律必摄的重用……
让耶律敌烈的属下,了解从龙与投降的差别,这就足够了。
至于耶律罨撒葛,根本就不用任何人出手。
这家伙在耶律璟活着的时候就有谋反的心思了,这自己的大哥都不服,他哪里会服气幺弟?
在得知耶律璟死的第一时间,耶律罨撒葛就开始招兵买马了。
那个时候,萧思温的死还没有传开,耶律璟的死还不存疑呢。
赵普将耶律罨撒葛与耶律敌烈的情况向罗幼度汇报。
“干得好,朕麾下百官,唯独则平最懂朕意,明白朕心。”
罗幼度毫不吝啬自己对赵普的欣赏,说道:“参知政事,还差一位,一直都给你留着。以你的功绩,进议政厅是足够的,朕早有心升你为辅相。不过不少人说你文化才气,不足以为相。朕可为你抱不平,谁说宰相一定就得进士状元?你赵普的能力,我朝上下有几个比得上?”
“陛下!”
赵普伏地高呼,眼睛都红了。
罗幼度道:“明日朕即加封你为参知政事,入相理政。记住了,小毛病改一改,别让那群小看你的人,抓着你的毛病,来打朕的脸。”
赵普叩拜道:“陛下恩情,臣百死难报恩德。”
罗幼度让他起身,“朕只要你好好干,用不着你死……对了!”
他若有所指地说道:“你觉得洛阳如何?”
赵普先是一愣,细细一想,心底恍然,忙道:“洛阳山川丘陵交错,群山环绕,有水陆之便,也有山川之险,臣以为极好的。”
罗幼度点了点头,然后挥手,让他去了。
随着赵普的入相,五个相位,王溥、魏仁浦、宋琪、窦仪、赵普。
罗幼度昔年的核心部下,已经有三人入相。
王溥、魏仁浦的地位开始逐渐虚高,真正的实权逐步地向窦仪、宋琪、赵普三人倾斜。
这并不是王溥、魏仁浦干得不好。
王溥、魏仁浦表现的都很好。
王溥作为道德标杆,他为首相,很好的约束下面官员的德行。
魏仁浦更是机变多谋,在很多事情上给予了罗幼度提出了很好的建议。
他们的表现都无可厚非。
就是最明了的自己人与非自己人的区别。
“陛下!凉州李处耘来信了……”
枢密院的韩微拿着西边送来的急信向罗幼度汇报。
罗幼度忙让人将信取来。
接过了信,他认真查阅,见信内容,不免大笑:“潘罗支这是妥协了?”
信中内容说的是凉州诸部的大首领潘罗支领着四部族长亲自赤身求见李处耘,向其请罪。
潘罗支等人并没有带兵士,孤身请罪,李处耘自然大方接待。
一方细谈,潘罗支表明了归顺之意。
同时,还请求将功折罪,愿意率领本部南下支援李谦溥,从后方给予河湟的吐蕃部致命一击。
对于潘罗支的请求,李处耘并没有直接同意,而是快马将消息传达京师,询问是否同意。
毕竟河湟的战事是慕容延钊、李谦溥负责的,李处耘在凉州事情上有独断专行之权,但对于陇右河湟,却不方便牵扯过深。
河湟的局势,罗幼度也是一直关注。
只是没有什么进展。
但就当前的局势,没有进展就是最好的进展。
因为河湟的吐蕃已经无计可施了,他们大后方的邈川城给李谦溥掐着,前方的连环城寨又给慕容延钊卡着。
河湟吐蕃进是死,退也是死。
故而进退两难之间,只能按兵不动。
但是按兵不动就是饮鸩止渴,更无活路可言。
如果这时候多一支军队冲凉州袭击河湟腹地,那河湟的整个局面就崩了。
这将会是压倒河湟吐蕃崩盘的最后一根稻草。
罗幼度并没有直接下决定,而是看着韩微,说道:“此事你怎么看?”
李处耘的这封信是写给枢密院的,韩微自然看过。
韩微沉吟道:“臣一路而来皆在想,这潘罗支时机选得太好。就卡着这最关键的时候,好似让我们无从拒绝。”
罗幼度反应过来,说道:“你这倒是提醒了朕,确实如此。潘罗支此时提议出兵,真的就在挠朕的痒痒……但要说此事有诈,倒也说不过去。就现在的情况,就算潘罗支赌上族中的一切,支持河湟吐蕃,也无法改变战局。潘罗支是个人物,他不至于如此不智。在我军掌控战局的时候,给敌人来一波雪中送炭。”
韩微突然道:“潘罗支会不会想跑?”
罗幼度豁然开朗,手指敲着桉几道:“大有可能,他留在凉州,手上部落只有被拆散一途。假借出兵之名,率部逃跑,选一处我军望尘莫及的地方,继续当他的族长,才符合他的最终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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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逃不了跟逃了
西宁青唐城。
潘罗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地图,心中犹豫不决。
这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从古骨龙城北上,直接去大漠,一条从青唐南下,过积石山通过青海湖去西域,或者在青海湖寻一豪强依附,暂且定居,凝聚实力。
两条路各有风险。
大漠万里黄沙,他们大部落在这寒冷的冬天迁徙,但凡遇到个风险意外,很有可能覆没于大漠之中。
几万帐的队伍,看似庞大,面对大漠,却不堪一击。
青海湖物资丰富,从青海湖去西域可以避开自然危险,但吐蕃诸部内斗不止,相互攻伐。
他们这显眼的大部队入境,很有可能给地方强豪给盯上……
一路是自然之威,一路是人心之险,让潘罗支委实头疼。
但即便如此,潘罗支也不打算走剩下的第三条留下。
潘罗支一直在关注陇右、河湟的局势,中原尽管还没有全取河湟,但对于兰州、河州的治理已经开始。
如他预料的一样,中原天子是不允许他们在境内实行部落自治的。
不管部落大小,全部打散,将部落一帐,改为一户,分居城镇县村,由地方州府刺史、县令、村长管辖。
他们这些族长或为将,或为官,总之要不理政,要不统兵。
同时理政没有自主决策权,统兵也没有粮饷分配的权力,处处卡着手脚。
除了安逸跟有俸禄可领,哪里有一手遮天的族长自在。
眼瞧着河湟的战局将定,潘罗支只能冒险一试。
这祖辈传下来的部落,与其生生给中原拆分为百姓,渐渐消失,不如赌上一把,哪怕亡在自己手上,也好过给人拆分,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首领,帐外厮铎督、普摩和尚求见!”
潘罗支将手中的地图合上,说道:“进来吧!”
潘罗支看着两人,道:“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我正好有事与你们商议。”
厮铎督笑着回道:“我也有事与大首领细说。”
潘罗支不疑有他,直言道:“你先说,我事虽急,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定下的。”
厮铎督从怀里取过一块拳头大的玉石,说道:“这是我意外发现的,都说大首领酷爱玉石,给我看看是不是西域于阗那边的和田美玉?”
潘罗支爱搜集玉石,这么大的玉石,还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上前细查,将玉石接过细看,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普摩和尚宽大的喇嘛服里探出了一把刀抵在了潘罗支的喉咙。
潘罗支骇然失色,惊恐叫道:“你们想干什么?”
厮铎督直接解开了潘罗支的腰带,将他捆绑得严严实实,如粽子一般,方才道:“是大首领想要干什么,我们都这样了,还瞎折腾什么!大冬天的,横穿大漠?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走青海湖?青海湖上的吐蕃贵族,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我们这群丧家之犬,想要穿过饿狼的领地?哪有那么容易……”
潘罗支气急败坏地大叫:“混蛋,我这是为了我们五谷部的未来……”
历史上他们几个强部,凑成了一个坐拥凉州的六谷部联盟,但现在死的死,叛的叛,勉强凑了一个五谷部。
普摩和尚长叹双手合十道:“大首领,那是你的未来。”
潘罗支先是一怔,更是恼羞成怒,叫道:“来人,将这两个叛徒拿下!”
……
厮铎督、普摩和尚也没说话,就是静静的看着。
潘罗支有些傻眼,瞬间明白了一切,脸色苍白。
厮铎督道:“大首领,你这是为了自己的权力,领着我们去死。这一次,你的妻儿部下,都不站在你这边。李节帅许诺,封你为壮武将军,上轻车都尉,两份武散官的俸禄,足以让大首领在汴京安享晚年了。”
潘罗支冷笑:“说得好听,李处耘没少给你好处吧!”
厮铎督脸一红,不说话。
这没好处的事情,谁干啊!
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在凉州城下,李处耘五百破五万之后,厮铎督已经先一步暗中派人向中原投诚了。
毕竟投降的越早,得利越大。
在大势所趋面前,没有多少忠诚可言。
凉州潘罗支率领五谷部出兵河湟这一消息成为了压垮河湟吐蕃的最后一根稻草。
虽然潘罗支别有用心,他本意是借道青唐,然后北上大漠或者南下积石山,但对外地宣称,却是支援在河湟作战的慕容延钊、李谦溥无疑。
但他出兵攻占青唐的举动,无不给河湟吐蕃后路完全断绝的念头。
河湟吐蕃联军本就给逼得前不得,退不得,粮草供给还出现了问题。
彻底绷不住了,诸部开始相互指责,相互推卸责任。
数十个部落损失严重地责怪损失小得不出力,前线军指责后边支援不到位。
士气崩了!
宁川堡、巴金城已经出现缺粮危机,主动向慕容延钊投降。
宁桃寨的守兵见三角连环城寨的其他两处直接投了,担心后路断绝。
宁桃寨的守兵以邈川城温成逋的部下为主,他们的家卷都在邈川城中,不敢直接投降,选择了连夜弃城寨而逃。
如此选择与送死无异。
李谦溥的兵马就在邈川城下,他们就等着围点打援,守着前线的兵马退下来。
正常退下来,都会受到李谦溥的阻击,何况是逃跑溃败?
宁桃寨撤下的守兵,还未见到邈川城的影子就受到了李谦溥的迎头痛击。
随即尾随而来的慕容延钊跟着杀到。
两军一夹,直接包了饺子。
邈川城。
温成逋得到了前军覆没的消息,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完了,一切都完了。
温成逋此番对抗中原下了血本,族中勇士尽出。
一部分防守宁桃寨,一部分守卫邈川城。
守卫邈川城的大部分兵马给李谦溥全歼于豺狼滩,现在宁桃寨的守兵也给打散覆灭。
温成逋手中可用之兵已经不足五千,宗哥族在河湟数十年的根基,毁于一旦。
班扎西看着双目失神的温成逋,动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念头。
到了这一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温成逋大势已去了。
“大首领!”
班扎西叫了一声。
温成逋无神地道:“哪里还有什么大首领,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大师,你跟了我十年,也算尽心尽力,去府库拿些钱财走吧。你不是我,还有活路可去。中原天子是不会饶过我的……”
班扎西有些触动,说道:“大首领明知如此,为何不趁着中原没有四面围城的时候弃城而走?”
温成逋苦笑道:“走?还能去哪?”
班扎西道:“不管去哪,总比待在邈川城等死要强。大首领这些年积攒了不少财宝,还有一些忠心耿耿的护卫,带上它们,去哪不能东山再起?就算无法东山再起,当一个衣食无忧的富户,也好过丢了性命。”
温成逋眼睛逐渐明亮,高声道:“大师说的在理!”
他兴奋的拉着班扎西道:“今后有我温成逋一口吃得,绝对少不了大师。”
班扎西面上感激涕零,心底却是冷笑:“谁愿意跟你共苦?”
温成逋赶忙命人整理财货,召集心腹准备逃跑。
邈川城东,李谦溥军营。
这胜券在握,
作为此次西征的副统帅,李谦溥却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刘进见自己的上司头发都要愁白了,大为心疼,说道:“都监,实在想不出计策就不要想了。属下亲自带兵去啃,就算啃掉满口的牙,也要将石堡城给啃下来!!!”
石堡城湟水河流域与青海湖地区之间的要地。
石堡城若在吐蕃之手,则吐蕃随时随地都能够寇入陇右河湟之地。
这石堡城若在中原之手,则中原可觊望于青海湖。既可防备吐蕃入侵,亦可为兵入青海湖的桥头堡。
战略价值尤其之重。
也是因此历史上围绕石堡城,唐朝与吐蕃针对此地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大战。
也是因为这座石堡城,盛唐第一名将王忠嗣,因不听军令,受到了李隆基的猜忌,最终为李林甫诬陷而亡。
故而罗幼度来信中特别提到了石堡城。
“若有可能,取石堡城,以定疆界。”
罗幼度虽未到达石堡城,但对于石堡城的坚固,却有耳闻。
历史上哥舒翰为了打石堡城,牺牲了数万大唐勇士,终于从吐蕃手中抢回了这一要地。
史书上记载吐蕃只有数百人守城,这记载应该有误。
但吐蕃人数远逊唐军应该无庸置疑,可见石堡城确实难攻。
故而罗幼度在后面又加了一句“可图,许不计伤亡而攻;不可图,等待时机。”
罗幼度虽给了缓解的余地,但李谦溥哪能轻易放弃?
一直在想谋取石堡城的法子。
他特地派人去调查过石堡城,得知石堡城是一座建在悬崖上的堡垒,三面陡峭,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山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半点不虚。
真要强攻,只怕陷入哥舒翰一样的境地。
对于刘进的请命,李谦溥道:“能不能打,等到了石堡城看情况再说!”
便在这时,李谦溥突然得到一条情报:温成逋趁夜向南跑了。
第七十七章 南逃石堡城
“往南跑的?”
石堡城?
李谦溥瞬间反应过来,激动地拉着赫连平疆,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赫连平疆道:“根据城中传来的消息,就在一刻钟前。人数不多,八百余人而已,但带了很多口箱子,估计都是这些年累积的财宝。”
李谦溥有些激动搓着双手,问道:“可不可以让你世伯带些人混进温成逋的队伍里去。”
赫连平疆皱着眉头道:“可以一试,成不成功,就不知道了。自从我赫连家归顺朝廷以后,温成逋对城里的所有人都存着提防之心,世伯也在他的怀疑之列。”
李谦溥对于河湟的攻略并不始于得到出征军令的时候,在受命镇守渭州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筹谋细节了。
机会给有准备的人,这话是一点也不假的。
李谦溥除了以仁政招募吐蕃流民归汉,还结交陇右河湟的商人。
陇右河湟的商队想要入洛阳贸易,渭州是必经之路。
李谦溥身为渭州刺史给了往来的商人很大的便利,以至于诸多商人都喜欢在渭州歇脚。
除了带动了渭州的经济,李谦溥还因此认识了许多西方的商人。
其中就包括了邈川城的大商赫连荣,与之建立了友谊。
李谦溥在出征兰州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给赫连荣写了一封信,让他归顺中原。
赫连荣喜欢经商,善于经商,但他经商所得一半都会为温成逋收取。
赫连荣对此无可奈何,毕竟在人家手下混迹,总得花钱消灾。
李谦溥在信中详细说了中原的贸易情况,商人只要如实交税,获利所得,皆归于商人自身。只消所得十中之一,用来搭桥修路,造福于民,即可得百姓以及地方官员称颂。
在中唐以前,商人的地位低下,但随着乱世的到来,唐末以后商人子女可以正常科举,商人的地位已经得到了提升。
相比在温成逋手下行商,不如转投中原自己干。
李谦溥还在信中描绘了在河湟行商的前景。
中原治理陇右、凉州,必然去吐蕃的部落化,改游牧为农商。
陇右、凉州连通西域与中原,商人的前景必然无量。
而且作为帮忙的报酬,他可以帮助介绍茶商、瓷器商人。
这一通利诱,赫连荣幸福得几乎晕厥,立刻选择站队中原。
为李谦溥提供了不少情报,李谦溥的神机妙算也因有此。
赫连荣经商多年,在邈川城有不小的影响力,也拉拢了一些人倾向中原。
不过自从康延泽诱降河州以后,温成逋防着内鬼窃城,完全没有给城里的那些身在敌营心在汉的人机会。
但温成逋这一跑,他们立刻有人传消息出来。
温成逋连夜带着八百人仓皇南窜。
班扎西在身旁说道:“大首领,我们直接南下,过石堡城,可入青海湖。到了青海湖,便不怕中原兵马追来了。”
温成逋并没有说话,而是察觉到了点点异样。
班扎西的表现太可疑了。
在离开邈川城的时候,温成逋还将班扎西视为心腹,想着要与他同享财富。
可这一路上,班扎西一直唆使他往石堡城走。
这不免引起了温成逋的疑心。
石堡城在吐蕃的一个贵族手里,叫恩兰·云凯,他是吐蕃英雄恩兰·达扎路恭的后人。
吐蕃没乱的时候,恩兰·云凯的祖父受命吐蕃赞普命令镇守至关重要的石堡城。
后来吐蕃陷入长期的混乱,高原上的贵族各自为政,皇室不敢称赞普,怕为群起而攻之。
于是,吐蕃就呈现了群龙无首的情况,所有地方各自为政,相互攻伐,乱作一团。
石堡城也就成为恩兰一族的固有领土,一代传一代,传到了恩兰·云凯的手上。
恩兰·云凯此人贪婪桀骜,仗着石堡城的坚固,完全不将周边人看在眼里,没有一点先人达扎路恭的英雄气概。
不管是谁,想要通过石堡城都必须留下巨额的买路财,不管是谁。
他也不怕得罪人,石堡城是天下少有的天然要塞。
哪怕十倍之兵来打,也得望堡而叹。
恩兰·云凯的在河湟、青海湖恶名昭彰,就是一个人厌狗嫌的搅屎棍。
自己这几百号人带着数十箱的财富,经过一个贪得无厌的领地,这跟肉包子打狗有啥区别?
温成逋并没有应话,而是道:“先入赤岭再言其他。”
相比从途径石堡城,温成逋更加倾向于沿着赤岭向南,从廓州绕到吐谷浑故地更加安全。
一路南下,温成逋发现居然有一股中原军追到了附近,他们不住地出现在东南方向,逼得温成逋不得不向石堡城进发。
“大首领?”
一队仓皇而逃的兵卒出现在了温成逋的前面。
狼狈不堪的两百余士兵纷纷下马行礼。
温成逋眯眼看着面前这个叫靳卓山的吐谷浑人,问道:“靳百户,你怎么再此地?”
吐蕃诸部沿用的是吐蕃的军制。
往大的说朝堂伍如、约如、叶如、如拉、苏毗如,地方设的万户、千户、百户、十户。
靳卓山是他麾下的百户长。
靳卓山有些羞愧,说道:“中原贼兵入城,属下死战,奈何敌人众多,实在不敌,一路向南奔逃。本想回吐谷浑故地,结果有一支中原骑兵追命似的,追着属下整整一夜,死咬着不放。他们好像看破了属下去廓州的意图,跑到了前面拦截。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看看能不能从石堡城回吐谷浑。”
他一个百夫长,死战还剩两百人……
说谎话都不脸红。
温成逋皱着眉头说道:“如此说来,西南的那股中原兵是你引来的?”
靳卓山说道:“应该吧!”
温成逋看着靳卓山。
班扎西疑道:“大首领,会不会有诈?”
温成逋笑道:“怎么会?靳百户是我最信任的部下。”他说道:“靳百户,随我一并去石堡城吧。河湟以为中原所有,无我等立足之地。唯有过石堡城,才有活路。”
靳卓山喜不自胜,高声道:“属下愿意跟随大首领。”
温成逋竟不考虑绕赤岭,从廓州去吐谷浑故地了,领着千余人直奔石堡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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