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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言不信     问鼎十国txt下载     问鼎十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心态改变

    罗幼度说这话的时候满心遗憾,这真要放弃了,想要再一次收复,那真就千难万难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下一次他们遇到的对手不会是不知兵事的萧思温。

    不过就当前这种局面,也只能如此。

    总不能跟魏延一样“丞相虽亡,吾自见在。”

    何况这出问题的不是诸葛亮,而是大周天子郭荣。

    还能说“不管天子,吾自出战?”

    嫌命长吗?

    何况时代完全不一样,当今这个世道。郭荣真出现异样,这一个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哪有心情继续打下去。

    一支没有战斗欲望的军队,怎么可能打赢?

    退是唯一之法。

    张永德也没说什么。

    他对拿不拿得下幽州,兴趣不大。

    大周现在地盘那么大,多个幽州少个幽州,又能如何?

    张永德能力不俗,但为人顺其自然,欲望不强。除了给老对头李重进踩着不爽以外,没别的讲究。

    得到了罗幼度的态度,一众人亦不说话了,都在耐心地等着郭荣的苏醒。

    气氛有些压抑。

    “文伯!”

    忽然间,里帐传来了一声悲呼。

    张永德、罗幼度、赵匡胤、范质、魏仁浦等人皆是精神一振。

    这能醒过来就是一件好事,真要醒不过来,那大周就要乱套了。

    毕竟现在郭荣还未立皇储。

    尽管他有子嗣,而且不少,有四個:柴宗训、柴宗让、柴宗谨、柴宗诲。

    但最大的柴宗训也不过五岁,没到受封立储的年纪。

    “你为何早早地离我而去!”

    郭荣哽咽恸哭。

    郭荣在郭威称帝以后,有一段时间特别惶恐。

    就是王峻掌权的时候。

    郭威称帝,王峻功居第一。

    郭威封他为枢密使,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军权相权一把抓。

    王峻年龄比郭威大两岁,郭威也很敬重他,经常以兄相称,哪怕当了皇帝也是如此。

    王峻很不喜欢郭荣,忌他果断公正。

    郭威的亲儿子都让刘承祐杀了,便想立郭荣为皇储,但王峻百般阻碍。

    甚至于郭威想见一见自己的养子郭荣,王峻都不让。

    有一次好不容易见到了,王峻却站出来将郭荣赶回了澶州,连在汴京住一晚上的机会都没有。

    同一时间,李重进这位郭威的外甥跟张永德这个女婿得到了重用,有角逐皇储的苗头。

    郭荣吃不准自己遭受的恶劣待遇是王峻的意思,还是郭威自己的意思,寝食难安。

    王朴在这最困难的时候跟郭荣一起面对,为他分析情况,为他设计王峻,谋取皇储。

    这种共患难的情谊,不是一般君臣之义可以表示的。

    对于王朴的离世,郭荣确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一个大老爷们,堂堂天子,哭得跟孩子一样。

    有了之前晕厥,张永德、罗幼度等一众大臣都在布幔外边劝说安抚。

    布幔里边属于皇帝的寝宫,外臣非特殊情况是不许入内的。

    似乎劝说时有了效果,郭荣的哭声渐渐小了。

    足音响起,郭荣拉开布幔,自己走了出来,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

    “让诸位担心了!吾与文伯相识于澶州,患难相依,得知他离世,实在难以接受。”

    说着,他走到了位子上坐下。

    见郭荣能自己行走,大多人心中大石落地。

    范质忙道:“陛下还请节哀,文伯先生也不想见到陛下为他如此伤神。”

    郭荣颔首道:“朕明白,以后会注意的。”他说着看了一眼帐中诸将,说道:“看来今日这出征会议是开不成了。”

    张永德正想开口。

    郭荣伸手制止了他说道:“有事情明日再说,你们先退下吧。让朕一人静一静,文伯这一去,朕当下无心处理其他事物。”

    “陛下!”

    张永德、罗幼度、赵匡胤、范质、魏仁浦齐声想要劝说。

    郭荣笑道:“你们真不放心,就让皇甫御医留下好了。你们总不至于比皇甫御医更有把握照顾朕吧?”

    郭荣话已至此,众人不好再说什么,一并退去了。

    待帐外的足音走远,郭荣将手撑着脑门,说道:“御医,朕这头一阵阵地刺痛,脑子里就跟针扎的一样的,不知得了什么病?”

    皇甫华战战兢兢地说道:“陛下所得病症当是头风。”

    郭荣松了口气问道:“就是曹操得的那种?”

    皇甫华说道:“相差不大。”

    郭荣道:“那倒无妨,只是些许疼痛,可以忍受。”

    “陛下!”皇甫华吓得跪伏在地,泣声道:“这头风病难以根治,可重可轻。得此病者,有人七八十都无事,有的却……”

    他不敢再说。

    郭荣脸色阴沉,说道:“说,朕懂得讳疾忌医的道理,不会怪罪于你。”

    皇甫华道:“说走就走,一点征兆痕迹亦没有。还有的疼痛难忍,活活疼死的,各种情况皆有。”

    郭荣肃然看着皇甫华道:“此事,你知我知,决不可让第三人知道。朕非好杀之人,登基至今,从未滥杀无辜。可事关大周基业,朕不在乎当一回恶人。”

    皇甫华吓得瑟瑟发抖,忙叫:“不敢。”

    郭荣颔首道:“今日起,你便是朕的个人御医,先去帐外候着,有事,朕会叫你。”

    目送皇甫华离去,郭荣的双眼变得锐利凶狠,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确切地说,这心态的改变,让他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今日之前的郭荣豁达大度,神武雄略,志向远大,有秦皇汉武之壮志雄心。

    他完全不在乎手下的人如何!

    因为他有足够的信心镇得住一切骄兵悍将。

    有他在,任何人翻不了天。

    但是此次晕厥,让郭荣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恐惧。

    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真要不在了,这大周的天下将会如何。

    他一直以为死亡,离他很远。

    但这一次意外却让他意识到,死,也可能近在咫尺。

    之前他从未想过后事,现在已然在考虑大周的下一代了。

    在接受皇甫华施针之后,郭荣便隐隐转醒。

    这心态的改变,让他没有出声,而是想看一看,听一听,自己倒下了,麾下的文武大臣会有什么反应,态度如何。

    尤其是罗幼度的反应,最值得在意。

    郭荣沉吟许久,提笔写下了一连串的问题,让亲信送了出去。

第二十八章 变得不止一人

    赵匡义将手中的阵图合上,心底生出了一丝疑惑。

    赵匡义在殿前司的职位不高,属于干杂事的,哪里需要往哪里塞。

    赵匡胤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处心积虑地培养自己这个天赋奇高的弟弟,让他多干点事,多与基层干吏将官往来。

    郭荣准备出战契丹,赵匡义一早就开始调配物资,得心应手地安排官吏分配此次出战的干粮。

    做好了一切,发现大军并没有调拨的迹象。

    赵匡义又整理了军备,还没有得到消息,索性在自己的军帐中看兵书研究阵图了。

    他发现自己的想法越多,阵图的规模越大。

    迄今为止,他整理出来的大阵需要四万兵士才能做到面面兼顾,不免有些烦躁。

    自己什么时候也能领个四万大军?

    赵匡义暗搓搓地想着,虽然很讨厌罗幼度,但是想着罗幼度能以一文官之身,统帅御营司,心底充满了羡慕与嫉妒,自己真有机会统帅大军,一定不比他干得差。

    等得有些不耐烦,赵匡义问了帐外一句:“都指挥使还未归来?”

    得知赵匡胤已经回来好一会儿了,赵匡义更是奇怪,放下手中阵图,走向了赵匡胤的大帐。

    大白天的,赵匡胤大帐的帐幕少见地关着。

    赵匡义直接掀帐幕而入。

    帐内黑乎乎的,也没有点灯。

    自己的兄长就坐在上首,赵匡胤本来就黑,跟黑暗融为一体。

    赵匡义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心有余悸地道:“兄长,你这是做什么,吓弟一跳。不是说好,今日出征的?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赵匡胤并没有说话,而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赵匡义更是疑惑,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赵匡胤没有说话,而是大步走到帐外,左右看了一眼,并没有将帐幕拿下,而是拉着赵匡义在一旁,神色肃然的压着嗓子说道:“不要吱声,为兄有掉脑袋的事情跟你说。”

    赵匡义眼中瞳孔一缩,微微点了点头。

    赵匡胤犹豫半晌,方才道:“假如官家不在了,我们当如何?”

    赵匡义就算有心理准备,也给自己兄长这一句话吓得站立不稳。

    赵匡义深知自己兄长满腔的壮志雄心,是干大事的人,能够带领赵家走向巅峰,可从来不晓得他有吞天之志。

    “你疯啦!”

    赵匡义尽量压着嗓子,嘶吼出来:“你想让我们赵家给你陪葬吗?”

    赵匡胤自己的身躯都有些颤抖,有恐惧,还有一点点兴奋。

    在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这种事情。

    郭荣的能力威望手段,那是有目共睹的。

    赵匡胤对于郭荣也不存有一丝一毫的其他心思,哪怕莫名背了黑锅,受到了郭荣的质疑,亦不敢有半分的不满。

    可今日郭荣这一倒下,赵匡胤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郭荣的儿子年纪最大的才五岁……

    他这一倒下,大周的未来将会如何?

    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儿坐在那個位置上?

    郭荣这一次晕厥,绝不只是他一人心态有了变化。

    向来心比天高,卧榻之下,容不得他人酣睡的赵匡胤,心态最先产生波动。

    赵匡胤没有理会惊惧的弟弟,而是一字一句,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向赵匡义细说。

    赵匡义依旧惶恐不安。

    郭荣的能力,在这个时代是为世人公认的。

    赵匡义也不敢想造反之事,颤声道:“官家最信任王朴,受到刺激晕厥,也在情理之中吧。除非……”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但浑身莫名燥热起来。

    两兄弟本质上都是一类人,皆不缺乏野心这东西。

    只是相比赵匡胤,赵匡义藏得更深,甚至于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赵匡胤说道:“为兄怀疑官家苏醒过后,那淡然的表现是装的。真的得了什么病,只是一直没有察觉,受了王朴去世的刺激,一并发作了。”

    郭荣装得极好。

    瞒过了很多的人,但郭荣经过他身旁的时候,他明显察觉到了行动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协调不自然。

    这种微小的细节,常人难以察觉。

    但是赵匡胤不同,他是当世罕见的绝顶高手,六识之敏锐,天下少有人与之相比。郭荣的那一点点异样,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赵匡胤有很大把握相信郭荣就是在强撑。

    他要隐瞒自己的情况,只有他这位大周天子无恙健在,大周方能不出任何乱子。

    赵匡义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想到了一句话。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

    这天下朱家坐得,李家坐得,石家坐得,刘家、郭家亦坐得。

    那为什么老赵家做不得?

    赵匡义有些癫狂,身躯也微微颤抖,强行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走出帐外左右看了一眼,又返回了帐内,说道:“此事过于重大,绝对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赵匡胤颔首道:“就你我兄弟二人知道便可,连父亲都无须告之,免得他遭受刺激。”

    赵匡义道:“短期内我们不能动,如果陛下真患有顽疾重症,他的处事风格态度一定会有所改变。现在的情况,就是箭射出头鸟,谁冒头,谁遭殃。”

    赵匡胤赞许道:“三郎此言深得吾心。”

    “还有!”赵匡义看着赵匡胤说道:“不管张点检对兄长如何,不得再对之手下留情。兄长必须坐上殿前都点检的位子,只有掌控殿前司,兄长才有实力,应对未来的变故。”

    赵匡胤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犹豫。

    **********

    罗幼度并没有直接回幽州,而是找到了侍卫亲军司的步军都指挥使韩通。

    “韩步帅,在下有事讨教,还望赐教。”

    韩通精神有些不佳,今日的刺激过大。

    尽管郭荣最后醒了过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终究过于吓人了。

    毕竟大周的情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靠郭荣一个撑着。

    郭荣一倒,大周的天就塌了。

    韩通眼中闪过一丝警惕,说道:“不知统军有何要事?”

    罗幼度听出了有几分拒人千里的意思,不过也不在意,而是直接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地图说道:“为了官家的安危,这仗打不下去了。幽州四面无险可守,非大军重兵不可守。何况,燕山防线皆在敌手,契丹能够随时随地的侵入幽州城境内,劫掠百姓,摧毁农作物。”

    “防不胜防……”

    “届时幽州城便为鸡肋,不但民生无法保障,还会大大地增加军费负担。”

    “与其陷入泥潭,不如壮士断腕,直接放弃幽州城。”

    “某打算强行将幽州百姓南迁,给契丹一座空城。”

    “至于易州、涿州,在下以为还是可以守的。”

    “韩步帅对于边防事务最是擅长,此番退兵,如何保障北伐最大成果,便看步帅能否为我大周打造一条全新的边防线了。”

    罗幼度见自己的来意,全盘托出。

    郭荣突然晕厥,这种情况是他始料未及的。

    对于这种不可抗拒的意外,罗幼度亦体会到了诸葛亮因马谡、李严错失战机,不得不退的心情。

    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罗幼度没有赵匡胤可怖的武者六识,但他却知道郭荣一旦出现问题,绝对不是小事。

    他不可能也做不到强迫郭荣在幽州这边死战,拿命来赌这幽州。

    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保证此次北伐的战果。

    韩通见罗幼度因为此事而来,心底莫名一松,随即亦涌现一股敬意,暗忖:“无怪官家以他为首。”

    “承蒙统军信任,通愿效绵薄之力。”

    韩通抱拳相请道:“请入帐细谈。”

    围绕着涿州的大房山、涿水,易州的白马山、涞水,以及淤口关、益津关、瓦桥关这三关,罗幼度、韩通一并商讨着如何建一条可攻可守的防线。

    入夜!

    军中御帐。

    郭荣手中收到了回信,检查了一边封泥,确认无人私拆之后,方才取出里面的信件,认真地看了起来。

    若罗幼度见信中内容,必然会大吃一惊。

    信中是他今日大体的行程去向,以及御营司的调动情况。

    他的行踪细节处并不精准,但他确实都去过。

    御营司的调度动向,却描绘得清清楚楚。

    见信中写道,罗幼度得到张永德消息后,只领十余骑就前来军寨。

    御营司上下,并未得到任何指令,郭荣有些乏力的躺在椅子上,长松了口气,肃穆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丝丝微笑。

    看到最后,郭荣见罗幼度返回幽州的时间居然是黄昏左右,不免心生疑惑。

    罗幼度一行人是晌午左右离去的,黄昏才回幽州?

    莫不是在营中待了一下午?

    郭荣当即让人去查罗幼度这一下午,跟谁在一起了。

    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统军离开御帐之后,去找了韩步帅!”

    韩通?

    郭荣微微皱起了眉头,随即直接将韩通叫到了御前。

    郭荣看着面前这位知己特意挑选出来的心腹,说道:“此次回汴京,朕欲以你为御营司马步军都指挥使,可有信心胜任?”

    韩通高声道:“必不负陛下器重!”

    郭荣漫不经心地问道:“届时军中会以幼度先生为首,你觉得先生为人如何?”

第二十九章 可朕舍不得

    郭荣这一问让韩通心头微微一跳。

    能够为郭荣挑选出来,与罗幼度、赵匡胤组建新的军方三巨头,自然不是易于之辈。

    故而罗幼度中午来找他的时候,心中就生出了点点警惕,直到得知罗幼度来意,方才放下戒心,感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面对郭荣此刻的询问,韩通感慨道:“末将曾听统军说过一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说实话,末将初听此言,却是不信的。”

    “这乱世之中,能够做到这点的又有几人?”

    “今日,统军特来寻末将,说起南迁幽州城百姓,设想与涿州、易州一代配合三关建设我大周防线。”

    韩通羞愧道:“末将只是想着早些回去,让陛下好好休息。罗统军却已经开始为陛下分忧,谋划退兵细节,末将远不及统军。”

    郭荣恍然大悟,笑道:“他重谋划,你求稳重,各有优点,步帅无须自谦。朕欲以步帅担任侍卫亲军司之首,与罗统军一并执掌禁军,便是觉得步帅之能,不亚于罗统军。”

    韩通虽知这是郭荣是安慰之言,心底却依然美滋滋的。

    郭荣与韩通闲聊一会儿,让他退下了。

    郭荣再度从一旁的奏本里拿出了那封信,反复看了几遍,又回想了与韩通的对话,闭眼思量,脑中浮现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心底拿定了主意。

    幽州城中。

    罗幼度将曹彬、潘美、李处耘、赵普、宋琪、宋雄叫到了一处。

    “大晚上将你们叫来,是想和你们众人之力,一起商讨一个万全之法,怎么样才能将幽州城里以及周边四万九千八百六十五户人家安全的南迁。”

    他这话一出,众人瞬间大惊。

    尤其是宋雄,更是脸色苍白,说道:“相公,这是为何?”

    罗幼度摇头而叹,对着他作揖道歉:“对不住先生了,具体原因我不能与你说明。若不是情非得已,请先生相信,某不会作出决定。实在是天意难违,无可奈何。”

    “我军必须撤军,幽州城无险可守。城中百姓更不可能留给契丹,只能出此下策,还望先生见谅。”

    宋雄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张了张嘴,半晌惨笑道:“在下相信相公不会轻易下次决定,也许这就是命吧。”

    他说着无力地坐在凳子上,有些失魂落魄。

    罗幼度不在理会他,与几人商量了一夜,定下了几套较为合理的迁徙百姓的方法。

    “辛苦诸位了!熬了一夜,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罗幼度将几套方案都整理好,就等着过会儿交给郭荣。

    选择哪套方案撤退,或是不退,都交给郭荣最终抉择吧。

    罗幼度自认已经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众人先后告辞离去了。

    唯独曹彬留了下来。

    “还有事?”罗幼度问了一句。

    曹彬道:“此次收复幽燕,千载难逢,就这样弃城撤军,实在太可惜了,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罗幼度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情发生了,总要作出抉择,哪怕为此付出代价,也强求不得。”

    他拍了拍曹彬的肩膀,笑了笑,洗漱去了。

    曹彬默默地站着。

    辰时一刻。

    罗幼度带着迁徙幽州百姓的方案求见郭荣。

    郭荣精神明显比昨天要好上些许,看了一眼一夜无眠的罗幼度,又看了看手上的方案,只是随手翻了翻,略微看了看边防之事,就将之丢在一旁了。

    他带着几分笑意地问道:“你为此次北伐谋划了一年,就这样放弃了?”

    罗幼度毫不犹豫的道:“天下没有任何事情比陛下的安危更加重要。”

    郭荣再问道:“真的舍得?”

    罗幼度有点心烦,暗想:给个痛快呗,嘴里却道:“无所谓舍不舍得!”

    哪知郭荣突然提高了声音:“你舍得?可朕舍不得。朕堂堂中国天子,手中却无一承传之物。若北伐还以这种戏剧结果收场,岂不让天下,让后世人质疑耻笑?”

    郭荣说的承传之物,指的是当年耶律德光当了一段时间中原天子,被迫离开中原,返回辽国时,将前朝诸司僚吏、嫔御、宦寺、方技、百工、图籍、历象、石经、铜人、明堂刻漏、太常乐谱、诸宫县、卤簿、法物及铠仗,以及秦汉以来,帝王文物都带回了辽朝都城上京一事情。

    这天子讲究承传,便如传国玉玺什么的。

    中国千年的帝王文物都在契丹手上,所以契丹皇帝觉得自己继承了历代帝王的信物,才是中国正统。

    以至于契丹堂而皇之地称呼宋朝为“汴贼”,自称大中央辽契丹国。

    罗幼度不说话了。

    郭荣问道:“让你留下来,你有几成把握收复幽燕之地。”

    罗幼度呆了一呆,张了张嘴道:“七成?”

    郭荣道:“七成足矣,殿前司朕要带走,可以将高怀德、慕容延钊的部队留给你。侍卫亲军司,韩令坤部留下,韩通部,朕带走一半。如此一来,你的兵力有些吃紧,不过无妨。朕让魏王派天雄军北上支援,他手上的部队多是百战劲旅,且常与契丹交手,可以派得上用场。沧州的定远军,也归你调度。”

    郭荣说得极快,显然不是临时决定的。

    罗幼度心中窃喜,但人却呆傻住了,好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郭荣见此略显自得,道:“莫要辜负朕的厚望,朕在汴京,等候伱凯旋的消息。”

    罗幼度慌忙作揖道:“臣不负殿下厚望。”

    郭荣随即击鼓聚将。

    看着帐中诸将,郭荣起身说道:“此番朕本欲与诸位将军一并饮马塞外,只可惜东京留守王朴病故,京中缺少主事之人。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后勤的重要,不言而喻。故朕打算摆驾回京,只能在汴京等候尔等凯旋的消息了!”

    此言一出,帐中诸将皆是一惊,大多人都以为此次北伐,到此为止了,想不到竟然还有后续。

    瞬息间,诸将脑中皆有生出一个念头。

    究竟是谁?

    有资格统领如此大军?

    是李重进?还是张永德?

    有或者是?

    郭荣也没有卖关子,直接任命了罗幼度为幽州道行营马步水陆都部署。

第三十章 各有安排

    幽州道行营马步水陆都部署!

    都部署是后唐时期初置的一个职位,相比一定区域的招讨使,都部署的职权更广,是前线所有军马部署的总指挥,相当于战区总司令。

    在郭荣一朝,还未有一人拥有如此大的权力。

    即便是李重进、张永德都未曾拥有过。

    因而这命令一下,帐中的所有武将都大吃一惊,全场哗然。

    不可思议,意外,羡慕还有嫉妒……

    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罗幼度的身上。

    其实郭荣心底也不想如此。

    这跟信任不信任无关,就这个世道,将兵权交给他人就是一种风险。

    郭荣这些年一直加强中央禁军,削弱地方节度使的实力,为的也是如此。

    郭荣屡屡亲征,甚至不惜将满朝文武大臣带上,走到哪,就到哪里处理大周政务。

    怎么可能不累,又什么可能不麻烦?

    但郭荣也无可奈何,他无兄无弟,儿子又不过五岁,所有一切只能一个人扛着。

    郭荣本是满腔壮志雄心,意图一举拿下燕幽之地。然后休养生息,覆灭北汉。接下来用两三年时间,一边休整,一边派遣偏师逐一将武平、岭南、江南、巴蜀拿下。

    最后集结中国之力北上,与契丹在草原上一决雌雄。

    扫平乱世,扬威域外,开创与汉唐相提并论的大周江山。

    一切规划皆在心中!

    但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这个不争气的身体居然得了顽疾。

    若是知道还有多少时间,郭荣都不至于如此焦虑。

    可这该死的头风,完全不知什么时候发作,不知道什么时候骤然驾崩。

    可以几個月,可能几年,甚至十几、几十年。

    郭荣不敢强撑下去,儿子郭宗训太小了,必须为他铺路,但凡自己有个意外,他不可能掌控得了这满朝的骄兵悍将。

    郭荣从不怀疑麾下众人对自己的忠诚,可他无法确定众人会对他一样,对待他的儿子。

    与此同时,郭荣心底也清楚。

    此次北伐,机会千载难逢。

    一但错过,再无机会了。

    因为未来的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得为自己的儿子铺路,不会再有大规模的战事,以免朝中将官获得更大的功劳……

    唯有拿下燕山防线,未来边境才能免于无休止地受到契丹的袭扰。

    同时也可以避免无休止地提升边帅的实力,以应对契丹。

    面对这种情况,郭荣只能选择破例放权,先将燕山防线拿下再说。

    能够担此重任的,唯有三人。

    李重进、张永德、罗幼度。

    李重进、张永德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在军中的根基、人脉威望无与伦比,将大军交给他们必生祸患。

    罗幼度是唯一人选,尽管他威望不低,但人脉根基薄弱,风险小了许多。

    郭荣在晕厥苏醒之后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想到了这点。

    为此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关注罗幼度得知自己患病之后的反应,甚至不惜动用了一颗无心埋下的暗棋。

    郭荣倒也不是存心安插眼线在罗幼度身旁,而是罗幼度缺人,他需要罗幼度崛起钳制骄兵悍将,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看上的人才调给罗幼度使用。

    一连串的调查,郭荣是想确定罗幼度的反应是否有异常,判断他是否拥有足够的忠心,当此重任。

    一切结果,让郭荣大感满意,自己的眼光并不差。

    面对这种大优局面,罗幼度没有半点怨言地就因为自己的身体,放下了一切,甚至连夜筹谋迁徙幽州百姓。

    面对这样的臣子,郭荣授予前所未有的权力,虽是无奈之举,心中却也安心不少。

    郭荣随即也安排了将官的去留事宜。

    挥了挥手,结束了这一次出人意料的会议,让人收拾一切,摆驾回京。

    赵匡胤黑着一张脸,回到了营帐。

    赵匡义已经在帐内等候消息了。

    自从昨日与自己的兄长密谈,赵匡义兴奋得整夜都睡不着觉。

    相比平静的局面,现在的暗涌,才是他最喜欢的局面。

    没有这股暗涌,他们赵家不可能压过如日中天的罗幼度。

    但多了这变故,情况立刻不同了。

    不说那至尊之位,保守也能混个诸侯,封疆大吏。

    赵匡义道:“官家是否下令撤军了?”

    赵匡胤默然点头,然后将会议的事情跟着赵匡义细说,不满道:“又是罗幼度,官家太偏心了。打幽州城的功劳给他,现在还给他整个前线指挥权,将收服燕幽的重担托付。以后打仗,只让他一人上去就好了,要我们干什么。”

    在昨日之前,赵匡胤是不敢对郭荣的任命有任何质疑抱怨的。

    现在随着心态的变化,无可避免地生出了不满的负面情绪。

    那可是行营马步水陆都部署!

    身为武将,谁不想统率千军万马?

    而且还在这种局面之下……

    看着愤愤不平的赵匡胤,赵匡义却一时间没有说话。在一旁沉吟了片刻,随即说道:“其实,这未必是一件坏事。”

    赵匡胤没好气的道:“还是好事不成?”

    赵匡义肥墩墩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官家急着回京,所为何事?十有八九要安排继任者,可一个五岁的娃,能干什么?官家能做的唯有将皇后推出来,以母护子,然后提拔亲信辅佐。”

    “罗幼度若在汴京,兄长只怕事事都会落于其后。他远在幽州,官家除了用兄长,还能用谁?”

    赵匡胤眼睛一亮,瞬间醒悟过来。

    他并非不懂政治,只是眼红罗幼度手上的大军,未能冷静下来思量。

    此刻经过提点,赵匡胤说道:“唯有韩通,但不足为惧。”

    赵匡义低声道:“罗幼度手握大军在外,这是我朝首次。官家身体不适,未必就能真的冷静对待。我们亦可用些手段,令得他们君臣相疑,那就再好没有了。罗幼度一但倒下,还有谁能与兄长相比?”

    赵匡胤眼中闪过一丝幸喜,说道:“三郎说得在理,无愧我赵家智囊。”

    赵匡义脸上也露出一丝得瑟,他也不知为何,在想着阴谋诡计的时候,脑子转得特别快。

    也许,这就是天才吧。

    赵匡义带着几分自恋地想着。

    **********

    罗幼度返回了幽州城。

    曹彬、潘美、李处耘、赵普、宋琪、宋雄这些人并没有休息,而是在等着他的回应。

    想要将幽州城内外数以十万计的百姓安全的南迁,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说百姓愿不愿意背井离乡的问题,单说契丹就不会坐视不理。

    契丹现在已经进化成了一个国家,对于人口极为重视。

    从耶律阿保机开始,契丹的打草谷就不是单纯地劫掠财富,而是抢北地的人口。

    想要在契丹的眼皮子底下,无损迁走如此庞大的人口几乎不可能的。

    所以他们拟定了三种方案,让郭荣选择。

    只要郭荣选择了,他们就准备入手安排。

    罗幼度将新的情况细说:“官家不忍心放弃幽州百姓,更不愿坐视我汉人疆域,继续受蛮夷统治。任命我为幽州道行营马步水陆都部署,留在幽州收复燕幽之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尤其是宋雄更是如此,几乎都要跳了起来,说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官家仁德,光照古今。”

    罗幼度见此,也不免莞尔一笑,说道:“宋先生,计划不变,继续安抚民心,通过你的影响力,带动燕幽之地的读书人,用他们的嘴,宣传我军的各项政策。”

    舆论战的目的不是让人真的归降,而是让手握重兵的契丹将领对麾下的一众汉人将领埋下疑心的种子。

    宋雄精神百倍地说道:“属下遵命!”

    罗幼度望了一圈麾下文武,说道:“都去休息吧!接下来,可有不少硬战要打,好好调整状态。”

    罗幼度也补了一觉,继续在幽州府衙查阅着各种公文。

    不过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看向屋外,在等着人。

    半个时辰后,睡醒的赵普出现在了屋外,缓缓走进府衙,见罗幼度在上方看着自己,赶忙上前问好。

    罗幼度放下手中事物,将赵普叫到跟前,说道:“官家此番回京,除了因为文伯先生病故,京中需要坐镇主持大局以外,更大的原因是官家需要休养。受到了文伯先生的刺激,官家御体小有不适。”

    赵普一脸恍然,他本就觉得奇怪,为何因为一点小事就放弃北伐。这听得是郭荣患病,心底顿时明悟,暗忖:不见得小有不适。

    罗幼度说道:“我领大军在外,在我朝是头一回。这树大招风,我担心会有一些不利言语传出。而且京中有些变故,我在幽州鞭长莫及,需要有人坐镇。处理一些事情,以免为宵小所乘。”

    赵普是何等机警,瞬间反应过来,说道:“属下正想向相公请辞,家慈年事已高,意外患病。属下恳请相公准许,请假回京,侍奉家慈。”

    罗幼度道:“这病不能空穴来风,也不能说来就来,莫要落人口舌。”

    赵普作揖道:“属下明白,这便安排。一切妥当之后,再来请辞。”

    赵普心头阵阵火热……

第三十一章 符彦卿的嗅觉

    大名府!

    大名府作为鼎鼎大名的河朔三镇之一,这块地方控扼河朔,北门锁钥。至唐代宗年间,就处于动乱之所,国中之国,乃大唐藩镇之患的肇始。

    大周魏王符彦卿便居于此地,手握着由魏博军改成的天雄军。

    随着郭荣不断增加禁军实力,削弱节度使的权力,在大周已经没有几个成气候的节度使了。

    当然符彦卿是例外。

    因为各种原因,郭荣除了高平之战不得不拉着符彦卿给自己撑腰以后,就没有动过天雄军,但没人敢小觑天雄军的实力。

    这天符彦卿正在喂狗。

    “细腿,大朖!开饭喽!”

    符彦卿手里拿着两只肥大的野兔,直接随手一丢。

    瞬息之间,一黑一黄两道身影从角落里窜出来,却是两条猎犬。

    肥大的野兔给符彦卿揪着耳朵,挣脱不开,这一获得自由,立刻逃窜。

    但黑色猎犬根本没有给肥野兔机会,速度快得仿佛一道闪电,细长的前腿一拍,当即就将野兔拍倒在地,上去就是一口,正中喉咙,熟练地用前腿踩在野兔的身上,一仰狗头,连皮带肉的撕扯下来,咽了下去。

    黄色猎犬速度也是极快,肥野兔还没有跑出三丈,便给追上了。

    但与黑色猎犬不同,它并没有干净利落地享受美食,而是跟野兔玩起了捕猎游戏。

    它一口咬住肥野兔的后背,然后头一甩,将野兔甩了出去。

    等野兔再次逃窜的时候,它再次发力追上,一如既往地咬着野兔的后背,将它甩出去。

    如此往复六七次,野兔给折腾得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

    黄色猎犬这才上前享受美味,它啃嚼野兔的方式极其粗野,狼吞虎咽一般,连肉带骨头一起啃嚼。

    不一会儿,两只野兔就让两只猎犬消灭干净了。

    符彦卿笑得跟老小孩一样,拍了拍手。

    黑、黄两条猎犬,立刻就围着符彦卿转了起来。

    时不时叫两声,猛摇着尾巴。

    符彦卿直接坐在地上,一手搂着一个狗头,玩得不亦乐乎。

    符昭信大步走进后院,见自己的老子跟小孩一样,见怪不怪地叫了一声:“父亲!”

    符彦卿早早的不理会天雄军的事情了,他知道郭荣对他存有一定的戒心,也不想惹祸,以跑马溜狗玩鹰为乐。

    符彦卿权势很足,至少在大名府这一亩三分地,郭荣的话都不及他管用好使。

    所以不管你在大名府犯了什么事,只要给他送上名犬好鹰,只要不是谋反这种罪行,他都给你免去。

    他怀中的两条猎犬就是华夏最出名的细犬跟川东猎犬。

    细犬腿迁徙修长,所以叫细腿,至于大朖,自然如名字一样,他养的这条川东猎犬的鸡儿特大。

    符彦卿虽出身名门,但五代武夫的粗鄙蛮横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符清儿嫌弃自己老子粗鲁不是没有缘由的。

    “有事说事,没见我陪着儿子玩呢!”

    符昭信强忍着自己一脚踹过去的想法,说道:“官家传来了旨意,让我们率领天雄军北上,协助罗都部署收复幽燕故地。”

    符彦卿突地一怔,撸狗的双手停了下来,说道:“前线吃了败战?没理由啊!怎么着,也轮不到天雄军去协助罗小子吧?官家呢?还都部署,这官可不小!”

    符昭信说道:“因文伯先生病故,京中无人主持大局。官家以罗统军为幽州道行营马步水陆都部署继续北伐,銮驾回京主持大局。”

    符彦卿在地上坐了片刻,说道:“官家来了旨意,那你就去吧。将我的牙将牙兵一起带上,也该让他们活动活动身子了。”

    符昭信道:“父亲不去吗?”

    符彦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好气的道:“老子去干吗?听罗小子调度?老子不要面子的?”

    “老子是他岳父,他得给老子行礼,不是老子去给他行礼,你去就得了……”

    “对了!”

    符彦卿忽然肃然道:“出发前告诉兔崽子们,到了人家的地盘,得守人家规矩。别为了一二个铜子,给人家砍了脑袋,老子帮亲不帮理,可不管他们死活。”

    “去吧!”

    符昭信见自己老爹赶苍蝇一样地驱赶自己,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转身走了。

    符彦卿原地站了片刻,走进了内堂。

    发妻虢国夫人杨氏正在佛堂里礼佛。

    这年纪大了,没事拜拜菩萨,念念经,求个安慰。

    符彦卿等了一会儿,有点不耐烦,叫道:“夫人,想不想去看丑丑?”

    虢国夫人登时不念经了,小跑着出了佛堂,说道:“不是说不想去吗?改主意了?”

    符彦卿摇头道:“我晚些再去,看看北边的情况再说。儿子、女婿都上去了,我这老的,不得看着点怎么行?汴京那边你先去,就说看丑丑,怕二妹照顾不来。”

    虢国夫人皱眉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符彦卿摇头道:“不知道,我估计官家可能出事了。”

    虢国夫人脸色一变,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符彦卿道:“官家是什么性子?当初高平之战前,冯老头那么劝他都不听,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王朴放弃北伐?”

    “能他放弃北伐的原因只能有一個,他自己出了问题,不得退回汴京。乱七八糟的说词,都是借口。”

    这老家伙十三岁便侍奉晋王李存勖,混迹乱世近乎五十年,吃过的盐比常人吃过的饭还多。

    为人表面粗鄙无礼,对政治的敏锐嗅觉,却少有人比得上。

    在听郭荣将大军交给罗幼度,自己缺从前线退下来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虢国夫人肃然道:“那我们去汴京干什么?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符彦卿这等人物,看得很明白,自己能带兵打仗,却治理不了天下,受不了皇帝的繁文缛节。

    所以他就算手握雄兵,也没想过要当皇帝。

    在地方当个土霸王,祸害一下当地百姓足矣,没必要去祸害天下,自寻死路。

    故而他让想当皇帝,想要坐稳江山的皇帝屈尊来求他,而不是他去求别人支持。

    小日子,过得叫一个滋润。

    符彦卿双手环胸道:“可以不管女婿,还能不管外孙?”

    老符就想要一个皇帝外孙,能让别人觊觎?

第三十二章 旅了个游

    显德五年,五月十六日。

    罗幼度站在幽州北门的城楼上,目视着殿前军与一部分侍卫亲军司缓缓撤离幽州城。

    这天是郭荣正式回师的日子。

    针对此次回师,也有小小的波折。

    依照范质、魏仁浦的意思,既然是撤军,那就低调一点,直接入幽州城,找一个晚上悄无声息地退去就是了。

    安全方便。

    但郭荣却一口回绝,气急败坏地道:“朕非战败而退,焉能偷偷摸摸的走?朕堂堂正正而来,回师也得堂堂正正而走。契丹想要阻挡,让他们来便好了,朕为马上天子,何惧一战?”

    面对郭荣这种强硬的态度,罗幼度、张永德、赵匡胤等人自然在一旁配合。

    暗中调兵遣将的做好防备,契丹真要来打,那就打一仗再撤。

    正好此次北上,殿前司没有捞到多少战功,走前还能吃个饱。

    两全其美!

    尤其是赵匡胤,最是期待契丹来战。

    不然他太悲催了。

    因为赵匡胤在汴京的“小动作”,郭荣此番北上有心压他一压,然后将他放出去。

    本存着将猛虎饿一饿,便于发挥的心思。

    结果饿是饿着了,却只是塞了个牙缝,还没正式开餐就因为郭荣身体的缘故,得撤了。

    这委屈,找谁哭去?

    但结果注定让他失望了。

    郭荣这边一动,契丹的探子立刻发现了情况,将周军的动向告知了耶律璟。

    契丹给罗幼度弄得军寨,搞得极为难受,已经不愿意再攻了。

    强攻了三天,契丹折损了一万五千余战士。

    平均每天折损五千兵士,尸体就让罗幼度烧了好几天。

    这哪里受得了?

    攻防战让他们契丹赖以生存的骑射绝技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耶律璟果断放弃了这愚蠢的打法,不再冤枉的消耗自己手中兵士了。

    他选择每日广布探马斥候,寻找野战的机会。

    周军这一撤,给了他们野战的机会,却也让耶律璟有些不会了。

    从战况来看,中原周军明显是占据一定优势。

    优势撤退,实在古怪。

    耶律璟叫来了耶律绾思、耶律沙、萧干、高勋、萧阿不底以及耶律斜轸几人,征求他们的意见看法。

    高勋一本正经地道:“恐怕有诈!对面罗幼度号称小诸葛,最擅智谋。这取幽州城,四门立寨就是他的主意。此方莫名而退,便是发现我们看破了他们用攻防战消耗我军兵力的意图。另施计策,以诱惑我军追击,他们好以伏兵击之。”

    “故而,在下以为,贸然追击,不如按兵不动。这幽州城四面皆是平原,无险可守。他们只占幽州城,唯有挨打的份。这才诱我们出击……”

    “想要进攻的是他们,他们不急,我们急什么?主动权在我们手上,无冒险之必要。”

    之前的三天攻防战,高勋也看出来了。

    尽管契丹得到了中原的很多东西,但对于如何使用,还是新手菜鸟。

    让他们用复杂的攻城器械打攻防战,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

    索性耗着,逼迫中原熬不住,主动野战。

    这攻防战打不过,总不至于野战也打不过吧。

    故而高勋现在表现的很是佛系。

    反正幽州城已经陷落,就契丹这攻城水平,打回来不太容易。好在幽州城只是城高墙厚,四方无天险可倚仗,索性就等着中原待不住,主动与他们野战。

    这办法并不高明,但却着实得人心。

    耶律绾思、耶律沙、萧阿不底等将都很抵触攻打幽州城。

    周军这一撤退,几人还想着求战去试探一下情况,但听高勋如此分析,却也不敢贸然请命了。

    周军这军撤的,确实过于突然。

    见压根不动的契丹,赵匡胤除了不住咒骂契丹胆小,却也无法改变此趟来幽州城旅游的事实。

    幽州城楼上的罗幼度见契丹按兵不动,也有一点小小的遗憾。

    不黑不吹,殿前司确实是大周最强的精锐。

    在同等人数之下,殿前司的战斗力不管是侍卫亲军司还是御营司都无法比及的。

    能够趁着郭荣带领殿前司撤军之际,发挥一下余热,在野战上给予契丹迎头痛击,接下来的战事会顺畅很多。

    至于赵匡胤立不立功,罗幼度并不在意。

    现今的赵匡胤跟历史上的那个黄袍加身的宋太祖相比起来,差距已经不是一星半点了。

    历史上的三司是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这些禁军要职,都有赵匡胤的人。

    在张永德招贬,李重进被调离淮南之后,赵匡胤就是名副其实的无冕之王,军方第一人。

    现在?

    别说自己的御营司,赵匡胤插不上手。连他本人所在的殿前司,他都无法完全掌控,不但有石守信、韩重赟这两个雷,还有张永德的一些亲信。

    “点检当天子”,这五個字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张永德无可避免的防了赵匡胤一手。

    就算多让赵匡胤他喝口汤,也不可能翻天。

    赵匡胤并不具备黄袍加身的威望。

    黄袍加身这一事件,大概率不会发生了。

    不过赵家兄弟确实是个威胁,罗幼度也没有掉以轻心,特地安排赵普回京,让他联系在开封府风生水起的张进,以应对突发情况。

    在郭荣撤回雄州地界后,罗幼度于幽州城内召开了第一次军事会议。

    罗幼度自然居于首席,其下便是韩令坤。

    韩令坤作为与韩通并列的侍卫亲军司的马帅,此刻地位仅次于罗幼度。

    接下来就是慕容延钊,殿前副都指挥使。在殿前司仅次于张永德、赵匡胤的存在,一脸的络腮胡子,相貌威武粗犷。

    再下来是侍卫亲军司的副都指挥使袁彦,虎捷左厢都指挥使高怀德,定远军指挥使陈思让。

    然后才轮到曹彬、潘美。

    细细计算下来,韩令坤、袁彦手中的侍卫亲军司共计三万之数,殿前司慕容延钊所部万人,加上御营司的两万。

    定远军以及正在奔赴前线的天雄军一万五千兵士,以及位于津沽的一万五千大周水师,他这个马步水陆都部署当下能够调动的兵马有九万之多。

    大周几乎三分之二的兵力都握在他手中。

    看着帐下这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罗幼度也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第三十三章 治将

    面对意气风发的罗幼度,下首的诸将也各有感觉。

    韩令坤、高怀德不用说。

    前者多年的老朋友,看着罗幼度一步步起来的。

    高怀德更是罗幼度内定的御营司副统军的候选人之一。

    没有挖侍卫亲军司的墙角,那是因为李重进在,下不去手。

    李重进一旦不在了,他这锄头,保管要挥下去。

    罗幼度高居大帅之位,他们两人是举双手认同,全力支持配合。

    唯独慕容延钊、袁彦、陈思让三人各有不同的意思。

    慕容延钊出身将门,少年时代就以勇敢干练闻名,后汉时期就跟着郭威征战,直至今日,在军中很有威望。

    值得一说的是,慕容延钊是赵匡胤的发小,两人打小就在一块撒尿和泥巴,关系很铁。

    赵匡胤一直将慕容延钊视为兄长,即使历史上当了皇帝,也一直以兄长称呼。

    有了这层关系,慕容延钊对于罗幼度自然没有恶感。

    罗幼度太会做人,庐州城外义助赵匡胤,谁不知道?

    罗幼度对于赵匡义的欣赏,也是人所共知的。

    面对这么一个人,赵匡胤自然不会轻易在人前表露心底的看法,免得跟石守信一样,成为罗幼度大度之下的背景板。

    故而慕容延钊眼中,罗幼度与赵匡胤、赵匡义之间是一种亲善关系。

    朋友的朋友,不一定就是朋友,但至少不会是敌人。

    不过慕容延钊担心罗幼度过于偏袒御营司。

    此次北伐,御营司一司所获得功绩,甚至盖过了侍卫亲军司跟殿前司。

    郭荣在时,慕容延钊相信大周天子会公允地看待这个问题。

    罗幼度呢?

    慕容延钊抱以怀疑态度。

    至于袁彦,他是大周资历最老的一批大将,矫捷勇猛,跟着郭威从讨李守贞、镇守邺城。

    后周建立,跟随郭荣镇守澶渊,郭荣担任开封府府尹时,改开封府步直指挥使,跟着郭荣一起崛起的,属于郭荣最信任的军中心腹之一。

    他跟随郭荣的时间,比王朴还要长一些。

    不过性格有些孤傲不群,处理不好人际关系,总是得罪人。

    若非如此韩通未必就上得来。

    袁彦资历老,自然拿捏着身份,不太看得起人。

    至于陈思让,此人很有意思,是一员福将,从军二十五年,未逢一败。不是他本领有多厉害,而是能混的胜战都让他混到了,失败的战役,他不是在前去的路上,就是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赶上。

    陈思让最大的特点就是打蠢战,据险而守,步步为营。

    有本事你就来打我,反正我不主动进攻,爱咋地咋地。

    这点有些得罗幼度的脾胃。

    领兵打仗绝不是仅靠个人能力能够解决一切的。

    尤其是在五代十国这一阶段。

    将官对于兵士的掌控力太强了。

    说白了,罗幼度现在是三军大帅,手握九万大军。

    但是罗幼度要想调动殿前司,必须经过慕容延钊,不然他的命令就跟废纸一样。

    他要处置慕容延钊,殿前司铁定造反。

    故而这个时代,不能处理好将帅之间的关系,很容易造成将帅不合,给兵士裹挟的情况。

    曹彬、潘美就吃过这亏。

    历史上的雍熙北伐,曹彬的那一路大军,就给部下裹挟了,曹彬压不住,相互矛盾,这才被迫进兵涿州,为耶律休哥、蒲领抓住了机会,杀得大败。

    无独有偶,同一时间,王侁为了争功,率兵出击。

    潘美作为这一路大军的主帅,控制不了王侁,导致了杨业战败。

    潘美也因此削爵去世,给人黑了千年。

    这种扯淡的制度,罗幼度日后掌权,必然要将之改良。

    大将能够轻易裹挟主帅的情况,就算给韩信来指挥,也不好使。

    再好的战术计略,下面不听,还打个锤子?

    但现在他只能顺势而动。

    手上没那個权力改变,那就先适应着来。

    霸王硬上弓,从来不是罗幼度的风格。

    尽管依靠韩令坤、高怀德以及御营司,还有林仁肇的大周水军,一样能打。

    但罗幼度不嫌手上兵多,多一个兵,也能多一些胜算。

    再说真丢一旁,他们自己也得闹起来,不如好好利用。

    “在下多次与赵二老哥饮酒,多次听他说及有一位慕容老哥,善于攻伐,勇敢干练,若为前锋,当所向披靡。”

    慕容延钊想不到赵匡胤在自己背后这般抬举自己,心情大悦,说道:“都部署过奖了,若有安排,吩咐便是。末将愿听差遣……”

    他不怕被重用,就怕不被重用。

    罗幼度道:“今日官家回师汴京,这么好的机会,都未敢来战,想必也晓得了我军厉害。幽州城,我料契丹是不敢来攻了。未来一段时间,双方都会在试探深浅中寻找机会。慕容副都指挥使麾下殿前司为三军精锐,可愿为本都先锋,与契丹接战,寻求战机?”

    慕容延钊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地道:“包在末将身上。”

    “袁老将军!”罗幼度叫了一声。

    袁彦眼睛一亮,笑嘻嘻地回应:“都部署!”

    这一下让韩令坤、高怀德、慕容延钊等人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袁彦可是出了名的难缠,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原因就在“老将军”这三个字了。

    有些人是不服老,有些人是喜欢倚仗老资历,作威作福。

    袁彦就是属于后者,这个时代称呼人的方式大多是姓加官职。

    十个有九个会叫袁彦为袁副都指挥使,这个副字就很刺耳。

    袁彦很不喜欢。

    老将军三个字就顺耳多了。

    这一切细节都是曹彬告诉他的。

    袁彦是最早那一批跟随郭荣的,但曹彬却是第一个跟随郭荣的。

    曹彬是郭威直接调拨给郭荣,跟着郭荣一起上任守澶渊。只是后来升为河中都监,中途离开了。

    袁彦性格恶劣,看谁都不顺眼,唯独对矜严端重,任劳任怨,愿意吃亏的曹彬非常喜欢。

    两人在澶渊的时候,关系就极好。

    其实是袁彦自认为自己是老大哥,盲目的罩着曹彬这个听话的小弟,曹彬本人是相当抗拒的。

    只是他性格好,没有表达出来。

    罗幼度笑道:“国华对您老是赞不绝口,有时间帮我指点一下,一并归于中军听命。”

    袁彦很是满意,一口应下。

第三十四章 相互试探

    最后的陈思让,他是最好打发的。

    陈思让过于稳重,只适合防守,不适合进攻,。

    他重视名望,也喜欢防守,要保住自己常胜的旗帜,真遇到攻击,必然玩命。

    让他负责幽州城的防守任务是再好没有了。

    毕竟定远军是他麾下能战之兵中实力最差的。

    用来防守,也正好合适。

    陈思让本来心怀忐忑,真要给自己安排重任,那该如何是好?

    但听罗幼度安排自己干最擅长的老本行,登时来了精神,高声道:“末将遵命!”

    这用人之法,先讲究因人而用,将他们安排到喜欢适合的位置,才能不出乱,能够听从自己的安排。

    至于接下来的恩威,就得通过在以后的接触中一步步来了。

    安排好了这三人,其他人都好办。

    不是兄弟,就是部下,彼此信任,相互理解。

    就罗幼度的性格,真有好处会少了他们?

    这第一次会议,主要就是针对慕容延钊、袁彦、陈思让开的,其次才是表达与契丹一战的意思。

    这打契丹,有好多种法子。

    最好的法子就是一个字“耗”。

    契丹打不了持久战,莫要以为契丹这种草原民族真不需要后勤支援。

    相反他们所需的后勤,寻常地方还满足不了。

    他们的马,他们的牛羊都是需要吃草。

    他们需要大量的草料来维持军马牛羊的日常所需。

    幽州地界,哪有那么多草料给他们供应?

    越消耗下去,他们越难受。

    而且罗幼度还准备入秋之后,派人将幽燕附近的干草烧得一干二净,保管让契丹人醉仙欲死。

    这一招他是从符彦卿的手札中学来的,原创于燕云地的藩镇割据将领刘仁恭。

    刘仁恭占领卢龙之地,手控幽州之兵,因实力弱小,给朱温揍得满头包。

    于是找契丹出气,每逢秋高气爽、草长马肥之时,刘仁恭就会派骑兵越过摘星山,到契丹部族的草场去转悠着放火、烧草场。

    人不多,就派百十人冷不丁就扔个火把,秋天气候干燥,而且塞外风大,水源吃紧,火一起,根本没法控制,大片大片的草场被烧。

    直接导致契丹的牛羊战马在冬天没有吃得,成片成片饿死。

    遇到这种阴损的招数,契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直接向刘仁恭认怂投降。

    就如宋朝花钱买平安一样,契丹也花钱跟刘仁恭花钱买草场。

    如此没有含金量,却又奇效的手段,罗幼度焉能不效仿?

    一句话,不要让他收复燕山防线。

    不然长城以北,百里之内,要是有一块好的草场,都算他罗幼度做得不够到位。

    只是现在情况有所不同。

    郭荣的病情罗幼度很是担心,尽管现在的赵匡胤没有足够的威望黄袍加身,但赵家这对兄弟,一个能打重义,一个狡诈阴损,都不是省油的灯,不得不防。

    早点解决战事,收复燕幽故地,便早一些应对中原的变故。

    当然,罗幼度并没有不顾胜负强行开战的意思。

    该怎么打,还得怎么打。

    只是略微改变了战略方向的方式。

    会议最后,罗幼度理所当然地画了一个大饼,望了众人一眼,说道:“古往今来,真正名垂青史者,莫过于击溃胡虏,收复河山。契丹蛮夷占我燕幽故地二十余年,依仗地利优势,连年入寇。早已成为我中原之痛,华夏之耻。这雪耻复地之功,既在当下,也在千秋。”

    “反之,我等若败,也会成为国之罪人,受人唾骂百世。”

    “本都得官家器重,有幸统领诸公,又恰逢其会,遇到这种美事,理当齐心并力,抓住此次机会。获千秋功业,传万载盛名!”

    千秋功业,万载盛名。

    不管是重名还是重视功绩,这两段话都能挠得人心痒痒的。

    尤其是罗幼度现在威望日盛,他的话,很难不将之当作一回事情。

    慕容延钊果然人如其名,好战喜战而且能战,以他为前锋与契丹相互试探,寻求战机,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在领得命令之后,慕容延钊当天夜里就主动出击了。

    也许是契丹习惯了周军的以守为攻,在防守上略有松懈,给慕容延钊钻了空子。

    慕容延钊借助夜色摸近了契丹营盘二里处,才给契丹的斥候发现,以骨笛示警。

    慕容延钊见状丝毫不惧,直接加速奔袭冲击契丹营盘。

    契丹营盘的整体结构布置,比罗幼度所布的营垒可差了不止一点。

    尽管契丹事先得到了斥候的警示,但慕容延钊的速度太快,临时临急的也难以组织像样的反击。

    给慕容延钊冲破了百来個帐篷,大闹了一番。

    慕容延钊也没有上头,点到为止,在契丹大将耶律沙打算将慕容延钊合围的时候,先一步溜出了包围圈。

    首次野战交锋,显然是周兵占到了便宜。

    慕容延钊并没有折损多少兵马,直接斩杀了八百多契丹兵。

    此后几日,慕容延钊多次与契丹兵交战,频率高得吓人。

    罗幼度甚至都有些担心慕容延钊承受不住,特地让高怀德也跟着出击,替他分担一定的压力。

    契丹在此次南下中已经折损了两万皮室军,尽管契丹全民皆兵,兵源充实,却也受不住这样的消耗。

    毕竟契丹并非铁板一块,内部也是矛盾重重。

    真要折损过甚,耶律璟这个契丹皇帝未必就能坐得安稳。

    罗幼度亦差不多,自己首次统领大军,独当一面。

    直接折损个两三万兵马,任谁也保不住他。

    这注定了双方大战前会有一连串的遭遇战,试探性的进攻战。

    这种小战对于胜负的影响是微乎其微的,不过对于士气来说,有着一定的提成。

    高怀德完全打出了自己的价值。

    面对大军,个人的武勇能够起到的效果是微乎其微的。

    但在这种小规模的战役里,有一个高怀德这样勇冠三军的盖世武将,那可就太占便宜了。

    慕容延钊与契丹的遭遇战成绩大概是六四开。

    慕容延钊占据着一定的优势,但是战马的折损率,让罗幼度极为心疼。

    可高怀德的战绩却是九一开,最后一次并非不敌,而是对面已经知道高怀德这煞星的厉害,射了一波箭雨,直接跑了,连交战的想法都没有。

    故而平手!

第三十五章 符王来了!

    高粱河北岸是一马平川的原野!

    两支骑兵队激战在了一处,惨叫声与金铁交鸣声响彻原野。

    郭暾挺着马槊一计横扫,冲在最前的两名契丹骑兵应声而倒。

    狼牙棒、马槊交错,两军最前锋的契丹兵顿时溅血倒下,无主的马匹四散奔逃。

    郭暾面无表情,继续向前突杀,没有什么高明的招式,就是简单地跳刺扫,但他便如杀人机器一般,轻而易举地就将眼前之敌杀死。

    厍弋挺着一杆铁枪,将一人捅下马背,但见对方落地后就地一滚,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抓住一名契丹兵,一刀将他捅了下马去,自己顺势爬上了马背,继续杀敌。

    厍弋看得头皮发麻,用着契丹语大叫:“撤,快撤!”

    这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骑兵太可怕的了。

    厍弋是契丹宗室耶律喜隐的部下。

    这些日子中原与契丹是无日不战,规模都不大,小打小闹,吃亏了就撤,打赢了也不强追,都打了好几天了。

    今日厍弋领着三千轻骑沿着高粱河道索敌,不想遇到一条大鱼。

    一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万人军队,正向幽州城移动。

    万人队大约有三千骑兵,七千左右的步卒。

    妥妥的肥羊。

    这一马平川的原野,七千步卒不就是送的?

    也就对方的三千骑兵麻烦一点,不然自己这三千契丹兵,就足以吃下对方这七千步卒。

    厍弋当即让人去向耶律喜隐求援,自己先拖延对方的行军速度,以免对方强行向幽州城突进,得到幽州城里的支援。

    本以为是一条肥肉,结果对面直接冲出来了六百骑兵。

    厍弋没当一回事,从容应对。

    不想对方第一列的百名骑兵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杀手锏是藏在后边的五百铁甲精骑。

    五百铁甲精骑,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都身怀可怕的武艺,而且刀枪难伤,也就狼牙棒、骨朵这样的重兵器才能伤对方分毫。

    五百人直接压着他们三千杀,跟打儿子一样。

    一开始,厍弋还想撑一会儿,等着上司耶律喜隐的到来。

    结果只是这一会儿,他们就有百余人阵亡。

    对方战斗力之强悍,前所未见。

    厍弋不敢再撑,果断地选择逃跑。

    郭暾亦不追击,命人原地休息。

    重骑兵有着无与伦比的防御力与冲击力,但对于军马的体力是极大负担。

    不善于追敌,亦不能追敌。

    厍弋亡命奔逃,跑出一里之外,方才松了口气。

    见对方并未追击而来,下令兵士就地休息。

    刚喘了口气,耶律喜隐亲自领着一万骑兵来到了近处。

    厍弋连滚带爬地迎了上去,还没说话,一马鞭就甩了下来。

    厍弋给抽倒在了地上。

    耶律喜隐是契丹太祖耶律阿保机之孙,高大魁梧,擅长骑射但性子急躁,一言不合就鞭打下人兵士:“废物东西,不是说有肥羊,怎么,让肥羊顶了?”

    厍弋无话可说,跪伏道:“大王,对方实在厉害。有一队全是铁甲的骑兵,特别勇悍,小人实在不是对手。”

    铁甲骑兵?

    耶律喜隐眼中有些意外,他可没听说过中原还有铁甲骑兵的。

    “是谁的部队?”

    耶律喜隐本能地问了一句。

    厍弋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

    耶律喜隐骂了一声:“废物!”也反应过来了。

    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没有多少人才愿意跟着他混。

    手下一群能打的将领,都是从契丹牧民中招募的,实力不俗,却不精通汉语汉字,根本没有能力分辨敌方的旌旗。

    “起来!带路!孤王给你报仇!”

    耶律喜隐催促着厍弋动起来。

    对方就算有铁甲骑兵又如何?

    不过五百骑而已。

    他们这一万两千多人,难道还对付不了?

    实在不行,直接绕开对方重甲骑兵,将对方的七千步卒歼灭,也是大功一件。

    耶律喜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真正要的不是功劳,而是名望。

    耶律喜隐的父亲叫耶律李胡,是耶律阿保机和述律皇后的第三个儿子,生性勇猛强悍,深得契丹述律皇后的宠爱。早早地就给当年的耶律德光立为皇太弟,兼任天下兵马大元帅。

    只是耶律德光去世以后,耶律李胡长兄耶律倍之子耶律阮先一步自立为帝,公然搞起了分裂。

    耶律李胡在两军对垒中为耶律阮击败,导致述律皇后与耶律李胡被迫承认耶律阮的地位。

    现今的睡皇帝耶律璟是耶律阮的儿子。

    在耶律喜隐眼中,契丹的天下应该属于他父亲的,昏庸的耶律璟不配当契丹的皇帝。

    耶律喜隐需要军功来提升自己的威望。

    正好耶律璟一直没有拿出像样的功绩,自己若能先一步击破中原人的万人队,便可让所有契丹人知道,谁才是太祖阿保机的子孙。

    一万余契丹兵如潮水一般涌向高粱河。

    厍弋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黑影,兴奋地指着远处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耶律喜隐大喜过望,高呼道:“草原的勇士们,展现你们神勇的时候到了!”

    他高举着马鞭,指向了远处的敌人。

    耶律喜隐也渐渐提升了速度,向着黑影冲去。

    两军越来越近,对方的雏形越发清晰。

    猛然之间!

    耶律喜隐眼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符”字旌旗。

    便如川剧变脸一样,原本激动有些泛红的脸,一瞬,变得苍白。

    脑海中一片空白,闪过一个念头:“符王来了?”

    “撤!”

    “撤!”

    “撤!”

    耶律喜隐惊骇地叫喊着,骨笛都忘记了吹响,直接掉头跑了。

    厍弋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再往前,帮着吹起了撤退的骨笛。

    耶律喜隐一口气奔逃了五里之远,方才缓过神来,惊慌的左右四顾,道:“符王没有追来吧?”

    厍弋听耶律喜隐口中提起符王,一股凉意由脚底冲脑袋,颤声道:“那,那是符王的军队?”

    他这话音一落,脸上又挨了一鞭,脸颊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耳朵里都嗡嗡嗡的。

    耶律喜隐怒发如狂伴随着鞭子,劈头盖脸地落下去。

    “他娘的么,小杂种,畜生……你想老子死吗?去袭击符王的军队……”

    厍弋给打得缩在了地上,吭都不敢吭一声。

第三十六章 眼睛有点红

    耶律喜隐抽打了一会儿,似乎疲了,将鞭子丢到了一旁,心气还是有点不顺。

    “滚蛋!”

    一脚将厍弋踹的滚了两圈,脸上有些羞红。

    本想立威,不料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这符王来了,战还怎么打?

    耶律喜隐忧心忡忡。

    咦!

    转念一想,给自己气笑了。

    老子瞎操什么心?

    打输了丢脸的是耶律璟这个睡皇帝,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丢脸,更利于自己造反呢。

    念及于此,耶律喜隐态度又来了一个大转变,策马回营,直接将符彦卿抵达前线的消息告知了耶律璟,还一不小心让契丹全军都知道了。

    耶律璟听得符彦卿的到来,表情也是大变,心头突突直跳。

    五代十国,天下动荡。

    恰逢契丹出了耶律阿保机这样的雄主,自然少不了南下占占便宜。

    但是五代的军头没有一个好惹的,刘仁恭烧草场,符存审父子、李嗣昭、李嗣源、郭崇韬轮着将契丹当作经验包。

    其中符存审、符彦卿这对父子,那是一个比一个狠。

    符彦卿是这个时代勇战派的代表人物,他乐善好施,视钱财如粪土,历朝所赐他的财富,他尽皆分给下属。以至于士卒都乐于为他效死。

    不管对手多少,符彦卿皆敢亲率骑兵陷阵,以少胜多的战例,比比皆是。

    铁丘一役,高行周为契丹叁万骑兵包围,符彦卿直接以数百骑兵陷阵,逼破契丹撤退。

    阳城之战,符彦卿以万骑之势横冲八万契丹骑军,杀得契丹势如土崩,丢弃的马匹铠仗遍野,耶律德光只身而逃。

    由他驻守边界,契丹兵甚至不敢入寇打草谷。

    以至于契丹人畏惧符彦卿如虎,尊称他为符王,甚至在战马生病不吃食物时,也将符彦卿提出来骂道:“此中岂有符王邪?”

    不过因为符彦卿威名太甚,遭人诋毁,石重贵只让他率领数千老弱残卒戍卫荆州口。

    而晋军主帅杜重威以十万兵马投降契丹,直接导致契丹入主中原。

    符彦卿、高行周见大势已去,也一并降了契丹。

    得知符彦卿归降之后,远在上京的契丹断腕太后述律平第一件事就问侍从说:“符彦卿在哪?”

    当听到耶律德光放符彦卿回到徐州时,瞬间色变道:“留此人中原,失策之甚!”

    可见符彦卿在契丹有多大的威望。

    完全不亚于让江东止啼的张辽,以及打的女真叫爷爷的岳飞。

    “这老东西,怎么也上战场了!”

    耶律璟作为辽太宗耶律德光的长子,他现在还记得自己那不可一世的父亲在阳城之战给符彦卿打得有多狼狈。

    看了一眼耶律喜隐,耶律璟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神色阴晴不定。

    这一瞬之间,耶律璟动了撤军的念头了。

    实在不行,不如回师?

    耶律璟暴虐并不昏庸,反而极具政治头脑。

    他当了睡皇帝多年,却一直稳稳坐在这个位子上,可见一斑。

    不是没有人造反,而是造反的都给他杀了。

    他知道契丹内部有不少人在看自己笑话,如果此番大败,回去以后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不如就此而退?

    “反正这幽都府本来就是汉人之地,还给汉人又如何?”

    耶律璟低声自语了一句,隐隐萌生了退意。

    **********

    幽州城。

    罗幼度给足了自己这位大舅哥的面子,带着高怀德、呼延赞准备亲自出城门迎接。

    高怀德的父亲高行周跟符彦卿是五代十国两个恶名昭彰的军阀头子。

    两家的关系极好,多次相互扶持,故而将之带上。

    至于呼延赞,这符家对呼延家有大恩,若非符彦卿的面子,罗幼度还请不到呼延赞来帮他。

    在天雄军抵达之前,罗幼度在城楼上休息,与高怀德、呼延赞有一嘴没一嘴的闲聊。

    靠着女墙,罗幼度忽得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来了!”

    放哨的兵士眼尖,提醒了一声。

    罗幼度转过身子远远眺望,但见一支威武雄壮的劲旅远远而来。

    待他们靠近了一些,罗幼度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远来的这支劲旅在移动中不乱阵脚,整体呈现一个巨大的方阵。

    罗幼度手中有符彦卿的用兵心得,这是符彦卿根据自己多年与契丹作战而自创的一种阵法。

    “在贼境,宿用枪营,行用方阵,临机调度,策应万全。”

    罗幼度感慨:“无愧是百战劲旅!”

    论及军备配置,天雄军或许比不上郭荣精心培养的禁军,但是军中有那些跟随符彦卿十几年的老卒在,战斗力不会逊色半分。

    不说侍卫亲军司跟御营司,殿前司都未必是其对手。

    不过符彦卿手中真正的王牌还是他的牙兵牙将。

    五代十国最大的弊政,但却是每个节度使的依仗。

    尤其是天雄军的前身可是大名鼎鼎的魏博军。

    有道是“长安天子,魏博牙兵”,魏博牙军那是出了名的强大与桀骜不驯,牙兵随意废立节度使都成了一种习惯。

    若非符彦卿这样的人物,一般人哪里镇得住。

    “下去吧!”

    罗幼度见天雄军已到近处,下了城楼在城门等着。

    符昭信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罗幼度立刻给符昭信身旁的重甲骑兵吸引住了眼神。

    重骑兵!

    这可是冷兵器时代最大的杀器之一。

    罗幼度心底有些失衡了,老岳父太小气了吧,有这玩意,嫁妆也不送来一点。

    除了六大件七小件以外,也就千金万钱,十几车的丝绸锦缎,还有百来匹马……

    这重骑兵都不舍得送的?

    “见过都部署!”

    符昭信下马行了百步一本正经地行礼。

    “一家人,妻兄不必如此。”罗幼度笑着上前道:“听闻来的路上,遇到了契丹游弋?不妨事吧!”

    符昭信轻描澹写地说着:“小蟊贼而已,不足一提。”

    寒暄几句,罗幼度见符昭信身后的郭暾,他手上的马槊上还残留着腥红的血迹。

    “郭牙将,我们又见面了!”

    郭暾冷静地回礼:“都部署好记性,只是一面之缘,便记得在下。”

    罗幼度道:“那是自然,对于有本事的人,我向来记得很清楚。”

    符昭信脑中忽地浮现自己那不靠谱的老爹临走时候的赠言:“此去征伐,既要亲着罗小子,也得防着罗小子。那家伙八面玲珑,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不过也别给他骗了。”

    “他表面仁义,内里就是一头会吐骨肉的狼。看似大度,懂得分享,可真正的好处都让他拿完了。老子的牙兵牙将都是几十年的心血,花大价钱养活的。可不能让他给撬走了……”

    符昭信暗暗感慨,“老爹这眼光,绝了!”

    符昭信立刻说道:“家父年事已高,怕受不得战场奔波。得到官家调命,立刻让末将北上。今后一切,愿听调遣。”

    罗幼度收回了目光道:“一路辛苦了,我在城中备下了酒席,战事并不吃紧,忙里偷闲,能够喝上几杯!”

    罗幼度灌了符昭信好几杯酒,漫不经心地问起了重骑兵的情况:“我观天雄军中有一支人马俱甲的骑兵,可羡煞我了。却不知如此雄壮骑兵,如何得来?”

    符昭信心道“果然打主意了”,毫不隐瞒地说道:“装具骑兵不同于一般骑兵,冲锋陷阵固然一绝,太受地形影响。且常人常马,难以长时间着重甲策骑奔杀。故而每一名骑士皆是由都将选拔而出的十年老卒,每一匹军马皆是上等良驹,造价过高并不实用,更像是我父亲无聊弄出来的玩具。”

    他本意是想说,每一名装具骑兵都是符彦卿的心血,骑手都是跟了符彦卿十年的老卒。

    不要打他们注意了。

    罗幼度听到耳中,却是另外的意思了。

    原来不可复制,这不能复制,只能撬了呀。

    宾主欢乐地结束了今日的小聚。

    罗幼度让人领着符昭信去城中驻地,同时也跟他强调了军中纪律。

    禁军的纪律因为在淮南之战,给白甲兵弄得灰头土脸,好了许多。

    但地方军还是会有骄纵的情况,尤其是天雄军这样习惯了作威作福的老卒更是如此。

    符昭信笑道:“父亲亲口说了,他为人向来帮亲不帮理。都部署是他女婿,不管发生什么,肯定站在女婿这边的。有他老人家这句话,天雄军上下不敢放肆的。”

    罗幼度闻言,也放下心来。

    回到幽州办公署,翻阅着这几日的战报,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战机。

    虽说这一连串的试探性交战,他们占据了不小的优势,长此以往下去,也不是个事。

    得找个机会,好好打一场,真正地消耗他们的兵力。

    “都部署,府衙外全旭求见!”

    罗幼度忽然听到了全旭求见的消息。

    “哎呀”

    一拍脑门,他想起自己忽略的事情了。

    都八九天了。

    郭荣突然生病撤军,他又初掌大军,转守为攻,完全将萧胡辇给抛在了脑后。

    这身娇肉贵的丫头,给自己丢在肮脏的监狱里不管不问了快小半月了。

    快步走到府外,罗幼度道:“可是萧大娘子的事?”

    全旭道:“刚刚监狱传来消息,说萧大娘子病倒了,问我要不要请大夫?”

第三十七章 徒劳无功的萧胡辇

    萧胡辇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之前待过的城楼阁楼。

    身旁有一个陌生的小丫头,在一旁打着瞌睡。

    “溷蛋!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萧胡辇骂了一句,但觉眼皮有若千斤重担,然后迷迷煳煳地就睡过去了。

    此后一连两天,萧胡辇在迷煳中服药敷药,有时在黄昏醒来,有时在深夜醒来。

    每次都见到那个陌生的小丫头。

    经过一番细谈,萧胡辇得知这个小丫头叫王翠,是城西一个寻常农家的女儿。

    罗幼度特地雇来照顾她的。

    自己那臭烘烘的身体就是王翠帮着擦拭洗净的。

    一想到这里,萧胡辇心底就来气有火。

    自己堂堂契丹萧氏,拔里氏家族,居然给丢在了监狱里,足足待了九天。

    现在想起来,萧胡辇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头发里生出了虱子,盔甲里的内裳白天捂着汗,晚上给体温烘干,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身上的污渍都结成了壳……

    身上的味道,自己闻着都作呕,黄疸水都吐了出来。

    萧胡辇不止一次想着,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但最后都忍了下来。

    好死,不如赖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逃出去,活着才有希望报仇。

    哗啦啦的铁链声响起。

    萧胡辇知道这是送药来了,原本城楼阁楼的门是里边锁的,很明显现在改成了外边,还加了铁链。

    王翠轻快地下楼去将药汤端了上来,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一边还吹着热气。

    “萧大娘子,喝药了!”

    王翠农家女,憨厚朴实,脸上挂着开心的微笑。

    “不喝!”

    萧胡辇板着脸。

    之前迷迷瞪瞪的,喝药不受控制,现在好了一些,立刻生气不喝了。

    王翠道:“多多少少喝一点嘛,不苦的。”

    萧胡辇高声道:“我死也不受罗幼度地施舍,拿走,滚开。”

    她手一推,直接将王翠推倒了,汤药打在了地上,汤碗碎裂了几段。

    然后将被子一蒙,直接不理会王翠了。

    小丫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屁股坐在地上,难过得眼睛都红了。

    委屈得下去叫人。

    直到晚上,罗幼度才走上了城楼,问了王翠什么情况。

    听她说完,罗幼度笑道:“萧大娘子生病了,心情不好,你别怪她。”

    王翠立刻摇着头道:“不怪不怪,只是萧大娘子不喝药也不吃饭,小婢心底难受。”

    罗幼度笑道:“无妨,我来了,就容不得她不吃药,也不吃饭了。”

    罗幼度走上了阁楼,看着躺在床上将自己捂在被子里的萧胡辇,道:“萧大娘子,吃饭喝药了。你要是不吃饭,不喝药,那我就认定你病好了,再将你关监狱了啊!”

    萧胡辇一把掀开被子,委屈的瞪着罗幼度,眼泪水地流了下来,道:“去就去,我才不怕。”

    她想翻身下床。

    罗幼度却身子一闪,躲在了呼延赞的身后。

    萧胡辇一屁股坐在床上,说道:“我动不了。”

    罗幼度横移了两步,说道:“动不了就吃饭,喝药。还有,将你藏起来的利器放下,应该是破陶片吧?那玩意割喉咙还是能要命的。”

    一旁的王翠惊叫了一声,也明白了萧胡辇为何要推自己一把。

    萧胡辇抿着嘴,将手里的破陶片丢到了地下。

    罗幼度看了一眼,边边角还特地磨了磨,锐利的很。

    萧胡辇愤然道:“你怎么发现的?”

    罗幼度道:“你将自己折腾出大病,不就是为了这一出嘛?戏演好了,就乖乖吃饭喝药,别折腾自己,遭了那么大的罪,还一点用都没有,何必呢!”

    “你……”

    萧胡辇一瞬间,破防了,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幼度倒是欣赏地瞧着面前的萧胡辇,这萧家大娘子果然是有成大事的潜力,无怪历史上能够威震一方,压得漠北蒙古、室韦服服帖帖。

    在见到萧胡辇的第一眼,罗幼度第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将一个活生生的大美人,折腾成了一位臭气熏天的囚犯。

    但是后来细细一想,罗幼度察觉了一个问题。

    足足九天,萧胡辇就没有脱过身上的盔甲。

    这极不正常。

    罗幼度一开始确实存着折腾她的意思,让她受点委屈,好从她嘴里打探出萧绰的下落。

    只是因为事忙忘了这茬,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这九天里,萧胡辇受足了罪。

    昼夜的温差,恶劣的环境……

    一般弱女子确实受不了。

    可是萧胡辇会是弱女子?

    她自幼习武,为了练习剑术,找死囚决斗。历史上更是统帅大军,征战漠北。

    漠北地环境,不见得就比这监狱舒适。

    萧胡辇显然不是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

    不过九天而已,真的能将她折腾成这样?

    依照大夫的诊断结果,萧胡辇冷热交替,同时染了风寒跟热寒,严重的可能危及生命。

    相比求死,罗幼度更加相信她存心如此,为得就是染病,然后换一个环境,寻找脱困的机会。

    在这幽州城里,除了挟持自己,还有更好的脱困机会吗?

    想到这一点,罗幼度也忍不住高看了萧胡辇一眼,一个姑娘家能对自己这么狠,确实了不起。

    “好了,吃药!”

    罗幼度说着。

    萧胡辇气恼的“哼”了一声。

    罗幼度古怪笑道:“这是想要我喂你喝?”

    萧胡辇大胆地抛了一个媚眼,道:“你敢吗?你敢,我就喝!”

    罗幼度耸了耸肩道:“这有什么不敢的!我绳子都准备好了……”他说着,但真就从怀里拿出了一根细长,但是很结实的绳子,递给了呼延赞道:“去,将她的手脚给我绑起来,绑结实一点。”

    “你!”萧胡辇又一次,说不出话来。

    她见呼延赞真的接过了绳子,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喝,我自己吃。”

    她虽没见识过呼延赞的武艺,但就罗幼度这种完全不露一点破绽,不给自己一点机会的溷蛋胆小鬼,肯定不会带一个庸俗之辈。

    就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哪里对付得了这种壮汉。

    罗幼度靠在墙上,示意王翠将药汤跟饭菜取来。

    萧胡辇不敢作妖,老老实实地吃饭喝药。

    罗幼度靠着墙,等她吃得差不多了,问道:“萧绰,你藏哪去了?”

第三十八章 条件

    罗幼度这话问得太过直接,萧胡辇直接愣住了,带着几分惊疑的看着一直跟着自己保持距离的罗幼度,脑子有些溷乱,没有整理出一个头绪。

    其实自给罗幼度下狱以后,萧胡辇心底一直有个疑惑,罗幼度这样折腾自己目的为何。

    自己勉强算是一个降将,对付降将用对付降将的办法好了呀。

    威胁!利诱!丢到敢死营!

    实在不行杀了,发配,甚至成为官妓。

    这些下场萧胡辇都曾想过。

    尽管她年虽不大,但既然敢上这战场,就想过此番下场。

    只是这受到了特殊的对待,单独给下了狱,也不知什么原因。

    为了威胁父亲萧思温?

    这也不可能。

    萧胡辇不知自己父亲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可以肯定不会太好过。

    吃了如此败战,丢了幽州城,就睡皇帝耶律璟的残暴,能够活下来就不错了,还能指望掌握军队,接受罗幼度的威胁?

    除了这些?

    那恶意针对自己为的是什么?

    难道是想让自己屈服于他?

    萧胡辇想来想去,好像除了这点,没别的可能了吧。

    对于自己的相貌,萧胡辇还是很有自信的。

    他们契丹拔里氏萧家出了名的盛产俊男美女,萧家男子多娶公主,而萧家女人多嫁皇亲。

    在契丹谁不以嫁入萧家,娶萧家女为妻为荣?

    罗幼度对自己有意思也是正常。

    所以萧胡辇笃定罗幼度不会坐视她死,故意将自己弄得半死不活,大病一场。

    谁会对一个娇滴滴的病人多加提防?

    然而!

    萧胡辇满以为自己会在芙蓉暖帐醒来,结果是一个环境稍微好点的监狱。

    满以为重病中的自己,能够获得近距离与罗幼度接触的机会,结果人家带着绳子来得……

    萧胡辇真没见过如此怂的男人。

    萧胡辇是无计可施了,爱乍得乍地吧。

    随即便听对方开口就问自己小妹的下落。

    让自己受如此大罪,原因居然是自己那个说话漏风的丫头?

    自己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姑娘不稀罕,去稀罕一个牙都没换的小丫头?

    罗幼度见萧胡辇看自己眼神怪怪的,立刻甩锅给自家儿子道:“我的小儿子丑丑,缺个贴身丫头。我觉得萧家小妹萧绰挺合适的……”

    萧胡辇一脸的不信。

    罗幼度也清楚,若不是晓得历史,谁会理解自己这举动?

    只是现在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原本郭荣打算雨露均沾,罗幼度坐镇幽州,有足够的时间跟萧胡辇好好玩,慢慢玩的。

    萧绰还在幽州城里无疑,他有一定把握,将萧绰揪出来。

    只是郭荣突然晕厥,北伐大业扛在了他肩上。

    罗幼度已经没有功夫再陪萧胡辇玩捉迷藏了,但萧绰这个历史上的萧太后亦确实厉害。

    这种潜在危险,不扼杀在摇篮里,难不成还等她当上契丹皇后,成了气候再来对付?

    如此愚蠢的养寇行为,罗幼度不愿意干。

    所以他直接摊牌了,不管萧胡辇这么想,他就要萧绰。

    “只要你将她交出来,我可以保证。将藏在城里的萧家人,全数放回。甚至于你兄长萧隗因,我也可以饶他一命,放他回契丹……”

    罗幼度入城以后,了解过萧家。

    萧思温此人醉心学问,不好女色。又因娶的是耶律吕不谷契丹的长公主,所以没啥妾侍,就叁个女儿,一个儿子。

    城中的萧家人,除了萧胡辇之外,就耶律吕不谷与萧二娘萧夷懒以及小妹萧绰。

    耶律吕不谷历史上除了生了一个镇边大帅,一个辽国最强太后以外,没别的建树。老二萧夷懒,也没啥突出的表现,跟老大的威震室韦、党项、吐谷浑、阻卜等异族,老叁的权倾大辽,相比差太远了。

    至于萧隗因,他真要有本事,当上皇后的萧绰也不至于为了巩固萧家的地位将自己的大姐推出去当边帅。

    还不是因为萧家无人可用?

    靠两女人撑起了萧家。

    只要将萧胡辇、萧绰掌控在手上,其他的人都无所谓。

    萧胡辇闻言,瞬间心动了。

    契丹也是一个重男轻女的民族。

    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体现在方方面面上。

    最明显的体现就是婴儿布,契丹女人生孩子会准备两块包裹婴儿的布,一块是红色,一块是黑色。

    契丹以红色为喜庆,黑色为不吉。

    若是男孩,则以红色包裹,女孩则是黑色婴儿布。

    萧胡辇自问不输于男人,但萧家就萧隗因这一个独苗,地位之高,自不是她们叁个女儿可以相比的。

    萧胡辇一听,愿意放了萧隗因以及自己的母亲与二妹萧夷懒,只要一个五岁的萧绰。

    尽管萧胡辇想不明白,小妹萧绰为何如此让罗幼度器重。

    但以她的角度来看,这种买卖,不要太划算。

    看着阴晴不定的萧胡辇,罗幼度说道:“你好好想一想,在我失去耐心,杀萧隗因之前,这个承诺都有效果。”

    他说着转身欲走,刚下了一步楼梯,顿住了脚步,多加了一句道:“记得好好吃饭喝药,下次再听说你闹脾气,我真就用我的方式喂你吃喝了。”

    萧胡辇登时气得吹头发瞪眼,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尽管有些不服气,却也清楚,自己早就给对方拿捏住了。

    反抗不了,就认命吧!

    看着眼前的食物,萧胡辇重新拿起了碗筷,泄愤似的大口吃着。

    罗幼度回到了府衙,从桉几上取过了一张信纸,给郭荣写信。

    郭荣并没有要求什么,但是罗幼度深知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的郭荣不能以原来的郭荣对待看待了。

    原来的郭荣一心想着都是超越秦皇汉武,故而对于与之有相同看法态度的自己,非常器重与待见。

    但现在他求的是稳,平稳地进行权力的交接。

    故而原先可行之事,现在未必可行。

    原本不疑之举,现在未必不疑。

    为了免去是非,罗幼度两天必写一封信,将战局战况向郭荣汇报,让郭荣随时随地了解自己的行踪想法。

    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任何的小心都不会错。

    **********

    澶渊!

    春秋卫地。

    郭荣率部南下,抵达澶渊的时候,忽然叫停了大军,选择在澶渊驻跸。

    昔年周太祖郭威取得天下时四十七岁,还是有繁衍子嗣的能力的。

    尽管郭威将养子郭荣视为亲子,可始终想将皇位传给拥有郭家真正血脉之人,故而将郭荣安排在了澶渊,让他以皇子的身份拜澶州刺史、镇宁军节度使。

    那段时间是郭荣人生最难的时候。

    郭荣对于澶渊也有很深的感情,御驾到达这里的时候,不愿意再走了。

    怀念过往重重,唏嘘万分。

    澶渊酒馆。

    赵匡胤宴请张令铎饮酒。

    张令铎四十许岁,年纪不大,但是有叁十年的从军经验,十岁出头就因吃不饱饭,被迫从军。叁十几年,从唐到晋到汉,再到现在的周,换了好些主子,现在担任侍卫亲军司的马步军都虞侯。

    张令铎跟着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一起征讨过凤翔征王景崇。

    两人因功得到晋升,赵弘殷是右厢都指挥,张令铎是左厢都指挥使。

    一左一右,关系极好。

    赵弘殷的四子赵廷美与张令铎的叁女儿,还订下了娃娃亲。

    虽然因为年纪,还未举办婚礼,但两家皆默认此事,一直也以姻亲相许。

    赵匡胤、赵匡义两人一起轮流灌着张令铎。

    两人都能说会道,一口一个“张叔”,将张令铎灌得是五迷叁道。

    赵匡胤找话题漫不经心地说道:“侍卫亲军司好像出了点矛盾?”

    张令铎喝得有些高了,说道:“别提了,说起这个,我就头大。一个是李使相,一个是韩步帅,谁也惹不起。”

    赵匡义奇道:“他们怎么,闹起来了?”

    张令铎说道:“还不是因为蔡审廷,这家伙在跟刘汉交战的时候,给刘继业吓破了胆,居然临阵而逃,节节败退,险些坏了大事。后来李使相亲自支援,这才稳住了局面,将刘继业逼退。”

    原来北汉、契丹关系极为密切,是父子皇帝关系。

    北汉遇袭,契丹必然增援,而契丹遇袭,耶律璟在动身救援的同时,派人向北汉求援。

    北汉也派出了自己最强的打手号称无敌的刘继业率兵东进,以牵制后周军,分散其兵势。

    大周这些年连战连捷,士气极高也导致了生了些许骄傲之意,上上下下都没有怎么将北汉放在眼里,蔡审廷想着给北汉援兵迎头痛击,但哪里料到他的对手是北汉第一勐将刘继业。

    刘继业不但勇勐,更怀韬略,看出了蔡审廷急于求胜,就故作不敌,引他远离李重进的中军,然后给予迎头痛击。

    刘继业一柄大刀,将蔡审廷杀的连溃十里。

    李重进亲自带兵支援,方才稳住了局面。

    北汉因为高平之战的惨败,这些年都没有恢复元气,兵力不足。

    李重进直接以多打少,硬拼消耗,刘继业不敢强攻率兵撤退。

    大周得以挽回了败局。

    蔡审廷是给刘继业吓破了胆,撇下军队逃跑的。

    自从高平之战以后,郭荣对于这种临阵逃跑之将,最不能容忍。

    故而李重进为了保住自己的心腹,将蔡审廷的逃跑,改为了败退。

第三十九章 制造战机

    赵匡胤、赵匡义不动声色地互望了一眼。

    逃跑!败退!

    这可是两个概念。

    胜败乃兵家常事,真打不过,根据轻重最多降级,但是因大将胆怯逃跑而导致作战失利,可是要砍头的。

    张令铎拍着桌子道:“韩步帅打算公事公办,李使相却不同意。我这都虞候夹在中间,难啊!”

    赵匡义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奋,心底直呼:“天助我也!”

    这些日子,赵匡义一直在思索怎么才能扳倒张永德,让自己的兄长坐上殿前都点检的位子。

    只是自从上次“点检做天子”的事件以后,张永德彻底改了性子。

    原本张永德通晓天文之术,常与方士往来。但事发之后,他遣散了所有方士,深居简出,宾客都极少会见。

    即便此次出征,张永德也表现得很低调佛系。

    看着李重进被安排去抵御北汉,看着罗幼度高歌勐进,张永德居然一言不发。

    面对这样的张永德,赵匡义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

    直到澶渊休整的时候,意外听说侍卫亲军司出了点事情。

    赵匡义忽然灵光一闪,动不了张永德,可以动李重进啊!

    李重进、张永德两个人相互敌视多年,可实际关系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重进倒了,一家独大的张永德,还能坐得稳位子吗?

    兄弟两人相互一合计,将张令铎请来叙旧。

    了解一下详情。

    不想居然探听到这消息。

    在侍卫亲军司,李重进是一把手,下面就是韩通、韩令坤,再下来就是张令铎。

    现在李重进跟韩通对上了。

    一个是老上司,一个是御前新宠,张令铎哪有底气站位。

    给两人闹得也是烦不胜烦,正好两个晚辈请自己喝酒。一上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直接醉倒在了酒馆。

    赵匡胤将张令铎背回了住所。

    兄弟二人也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赵匡义强压着声线说道:“太好了,李使相这回怕是难以回天了。”

    赵匡胤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握着拳头,心中念了一句:“这莫不是天意?”

    其实在寻常时候,李重进这么护着蔡审廷并不会有人计较。

    哪怕是传到郭荣耳中,郭荣也会一笑置之。

    毕竟李重进挽回了局势,这军方第一人的面子得给。

    最多将蔡审廷这个名字记着,彻底断了他升迁的机会。

    可现在完全不同了,郭荣正愁抓不到李重进的小辫子。

    如果在前线抵御北汉的李重进先一步知道郭荣的情况,以他的政治嗅觉不会这样包庇蔡审廷,将自己架到火上的。

    关键在于,李重进击退刘继业的时候,郭荣还在幽州城北打攻防战呢。

    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郭荣说倒就倒下。

    **********

    幽州城。

    这天罗幼度收到了一份报到。

    报到是来至于津沽林仁肇。

    看着信中内容,罗幼度登时色变,暗叫:“好险!”

    差点坏了大事。

    原来五月份进入了雨季,津沽位于渤海之滨,湿度过大,存储在津沽的粮食,有一小部分受潮了。

    粮食这种东西,只要受潮就容易腐烂,而且一但腐烂,不及时发现就会波及一片。

    不过水军中有一个叫张雄的裨将,他最是心细,每次轮到他执勤,整个大寨他上上下下都会细心检查,不错过任何细节。

    粮食受潮,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他们水军已经将受潮的粮食整理出来,先行吃掉。

    但为了防止此类事情发生,林仁肇特地修书来问,要不要将津沽粮食运到幽州城存放,以备万全。

    罗幼度想了一想,将手往桉几上一敲,自语道:“没有战机,那就制造战机!”

    双方这些天小战不断,互有胜负。

    罗幼度是看出来了。

    他这边不太敢放开手脚打,是因为第一次统帅大军,担心调度失常,无端折损兵马。

    但是对方也不敢打,具体什么原因。

    罗幼度并不知情,他猜测是睡皇帝耶律璟在契丹不得人心,一但损失过大,回去不好交代,引发政局动荡。

    反正两边都束手束脚的,拖下去不是个事。

    不如借此机会主动求战。

    “来人,召集诸将酉时开会。”

    这慕容延钊、高怀德这个时间段应该在外边游弋,故而选择了归巢时分开会。

    酉时一刻,慕容延钊匆匆赶来。

    这几天罗幼度放纵他出战,将憋在心头的火宣泄了不少,心情也跟着舒畅。

    对于罗幼度这个统帅,自然顺眼信服,道:“都部署,末将回来晚了,抱歉,也让诸位就等了!”

    罗幼度大笑道:“看着慕容副都指挥使这表情不难猜出,今日收获不小。”

    慕容延钊忙道:“都部署吉言,砍了一个契丹道帅。可惜脑袋发热,没想着留手生擒。”

    罗幼度眼前一亮,笑道:“不错,大功一件呐!”

    皮室军的编制与契丹的五京汉军不同,他们以五百、七百之间为一队,十队为一道,十道当一面。队、道、面各有主帅。

    道帅,至少也是手握五千兵的统帅。

    罗幼度见诸将到齐,将津沽粮食的情况细说。

    高怀德闻言,立刻说道:“都部署,这些日子末将游弋巡敌,特地往津沽方向深入百里,途中发现了不少的探马。末将以为他们一直盯着我们的粮草。运粮,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避开他们的眼线。”

    罗幼度暗赞,高怀德此举显然是在为以后迎接支援粮队做准备。

    谋战于未战之前。

    罗幼度道:“故而这一次我们就用粮食,吸引他们出战……”

    他环顾四周,说道:“这些天的试探,足可证明一点。契丹宵小,不敢与战。”

    “他们不敢,那我们就主动出击。以粮食为饵,将他们诱入我们预定的战场。”

    他将手指在地图之上,说道:“我们粮队将从津沽出发,于海河南岸而行,在武清转道桑干河依旧沿着桑干河南岸,往高粱河方向行军,一路上都沿河而行。”

    “我的想法是现在是雨季,河水较为湍急,契丹骑兵不方便直接渡河而击。他们只有提前过河,才能截击我军粮队。而我们此番主要任务就是将这些过河的契丹骑兵,留在沿河南岸。”

第四十章 锦囊妙计

    罗幼度是叁军统帅,他既决定要打,诸将自无二话。

    韩令坤说道:“粮草之事,重中之重。契丹不缺智勇之将,想必也知道我军对粮道的重视,这仗得从全局考虑!不动则已,一动,都得一起动。”

    罗幼度忽然想到大毛作家索尔仁尼琴的一句话,笑着说道:“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他们也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我们也知道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是他们依然会去干。”

    这跟蠢不蠢无关,是必须这么干。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只要紧扣政治,就能预判敌人的动向。

    以往契丹跟中原交战,最喜欢的就说绕后袭扰粮道。

    见效快,还能弥补自身粮食的不足。

    现在周军以渤海运粮,彻底免去了后顾之忧。

    这固然不妨碍契丹依旧能深入河北腹地劫掠,可面对河北叁关,沿河防线。

    契丹一入侵边境,边界守兵便会点起狼烟,通知百姓、地方将官做好应对准备,或是躲藏或是备战,幽州方向的周军亦会出兵阻截。

    在大周没有后勤粮草北上的情况之下,契丹的入寇甚至连自给自足都做不到。还有很大的几率为周军截断退路,付出一定的代价。

    尝试了几次之后,契丹讨不得便宜,已经不敢大规模侵入河北腹地了。

    渤海运粮这一招算不上多高明,可在契丹没有组建水师之前,却是相当无解。

    丧失了长期的决胜手段,契丹现在面临的粮草压力比周军更加严峻。

    契丹的农业还是很发达的,农作物品种齐全,既有粟、麦、稻、穄等粮食作物,也有蔬菜瓜果。

    他们借鉴和学习中原的农业技术,引进作物品种,还从回鹘引进了西瓜、回鹘豆等各种产品,结合北方气候特点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农业风格。

    但契丹的农田大多聚集于五京附近,尤其是幽州与云中两地,因为汉人集聚,是契丹的产粮重地。

    现今幽州为他们拿下,城中存放的粮草辎重,尽归大周。

    契丹的后勤得从云中运到前线,要走一千多里地。

    双方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计的。

    哪怕契丹知道此次粮草不好劫掠,也不会坐视周军,将粮食运到幽州。

    他们消耗不起。

    诸将听着罗幼度这绕口的话,反应迟钝的,一时半刻还理解不了。

    就算理解了,也有些傻眼。

    这总结的,太精辟了。

    罗幼度忽然面容一整,高声道:“韩令坤听令!”

    韩令坤眼睛一亮,大步站了出来。他就知道自己这兄弟不会亏待自己,不管慕容延钊、高怀德这些天的接触战打得多激烈,都安逸地在幽州城待命。

    打那么多仗有啥用,关键的时候顶得上才好。

    “末将在!”

    韩令坤高声出班。

    “过河袭击粮队的契丹兵就交给你摆平了。不要急着进攻,粮队那边我有杀手锏。契丹骑兵大概率是奈何不得我们粮队的,不过护粮兵士不得追击,真正杀敌,还得你们来。掌控进攻时间,方能一战而定。”

    韩令坤道:“包在我身上。”

    罗幼度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锦囊,说道:“歼灭贼兵之后,打开他,依计行事!”

    这个时候还没有《叁国演义》,更没有锦囊妙计!

    韩令坤见罗幼度如此神秘,谨慎地接过,藏入怀中。

    罗幼度接着看向了陈思让,说道:“幽州城就拜托陈指挥使。”

    陈思让道:“都部署放心,城在人在,人亡了,城也在。”

    罗幼度点了点头,环顾四周,道:“其余诸将,都随我去正面迎击意图阻止我们的契丹大军……”

    “诺!”

    诸将齐声高呼。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这些日子的接触,罗幼度顺应人心的调度。

    军中上下将官皆有心服之意。

    大舅哥符昭信在一旁见状不住感叹。

    罗幼度的功绩毋庸置疑,可他的资历也是肉眼可见。

    符昭信还想着如果自己这个妹婿因资历问题,撑不住场子,自己怎么样也得帮一帮,免得堂堂叁军主帅,压不住下面的将官,给裹挟而动。

    现在见不管是少年就跟随太祖郭威的韩令坤,还是自持身份的袁彦,名门骄子高怀德,或是急躁勇勐的慕容延钊,都对之信服从命,不免暗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妹婿这个年纪,能得官家器重,统帅大军,果然了得。”

    诸将依次退下准备去了。

    罗幼度在最后叫了慕容延钊。

    “慕容副都指挥使稍等一下!”

    慕容延钊最近是打舒服了,对罗幼度好感大生,乖乖地在一旁候着。

    罗幼度若有所指地说道:“副都指挥使最近连连与契丹作战,麾下殿前司的兵士伤亡不少吧。”

    慕容延钊直接避开了这话题,回道:“契丹的伤亡更多更大。”

    慕容延钊也是典型的五代十国大将,勇战敢战能战,但就是性子嗜杀,完全不顾及伤亡。

    在他看来打仗嘛!

    有损伤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要能够取胜,伤亡什么的,都不是事情。

    害怕伤亡,那打什么仗?不如在家抱媳妇锻炼身体呢,不但没有伤亡,还能造人。

    罗幼度道:“下一战至关重要,我需要一员大将正面与契丹骑兵作战。论及武艺,军中高怀德当仁不让。但是真要说战场拼杀,摧凶克敌,在下以为高怀德比不上副都指挥使。”

    慕容延钊闻言,心中大悦。

    赵匡胤深知高怀德能力,故而对于高怀德极其青睐。

    慕容延钊无可避免地与高怀德有过往来。

    面对高怀德那种臭脾气,本就好面子的慕容延钊哪里受得了。

    奈何真打不过,有气也得憋着。

    这听罗幼度说他武艺不及高怀德,可凶勐彪悍更在对方之上,那感觉叫一个舒坦。

    罗幼度话锋一转道:“只是这些日子你与麾下殿前司连连作战,伤亡不小,兵疲马乏。明日一战,本都打算以高怀德将军为前部,代替副都指挥使。希望副都指挥使莫要误会……”

    慕容延钊大急,说道:“都部署也太小觑末将与末将麾下的殿前司了,这些许规模小仗与末将不曾有半点影响。明日一战,末将不甘于后,恳请都部署恩准。”

    “这……”罗幼度面露难色。

    慕容延钊粗声道:“末将愿立军令状,若坏都部署大事,可斩某头。”

    罗幼度忙道:“不必如此,对于副都指挥使的神勇。本都再了解不过了……唉!既然副都指挥使这么说了,那明日继续以你为前部,回去可好好休息。”

    慕容延钊不胜欣喜,抱拳对着罗幼度深拜道:“慕容延钊不负都部署器重。”

    看着慕容延钊离去的身影,罗幼度澹然一笑。

    **********

    津沽粮仓的异动第一时间就传到了耶律璟的耳中。

    这位契丹的睡皇帝看着面前向自己汇报军情的耶律绾思,有些骑虎难下。

    在得知天雄军抵达幽州时,耶律璟已经萌生了退意。

    符彦卿的威名确实占据一部分原因,真正的关键还是耶律璟看不到胜利的前景。

    一连串的遭遇战,耶律璟发现向来以野战称雄的他们,对上中原兵,并没有占到便宜,反而屡屡吃亏。

    兼之粮草日渐告急,幽州境内缺少合适的草场,尾随大军而来的数十万牛羊牲畜,吃光了周边的草地。

    他们只能大胆地将牲畜往远处放养。

    好在周军没有意识到这点,袭击牧群,不然他们情况更加恶劣。

    耶律璟暗暗找来高勋、韩匡嗣、萧思温叁人商讨。

    相比契丹人,耶律璟更加相信汉人。

    觉得汉人懂得忠君爱国,而契丹人大多都想着反自己,不可信。

    至于萧思温,虽然也是契丹人,也有些不争气,终究是自己的姐夫,值得信任。

    耶律璟与叁人说了撤退之意,意外遭到了高勋、韩匡嗣的反对。

    高勋当时说道:“陛下率兵支援南京,如此轻易损兵而退,有损陛下威信,不可为之。”

    韩匡嗣看得更远,说道:“陛下一但退兵,蓟州、顺州、檀州,必将不保。中原有了燕山防线,我军以后想要南下中原,可就不易了。这幽燕地是太祖太宗皇帝两代人,耗尽心血才得来的,一但失去,想要再取,千难万难。”

    萧思温也劝道:“幽州之地关乎我大辽霸业,唯有将幽燕地掌控手中,方能率王师南下,覆灭各诸侯,夺取天下。”

    萧思温虽是辽人,也不懂军事,但心性却是最大。已经将大辽视为天子之国,而南方的中原、江南、西蜀等地都是割据诸侯。

    耶律璟见叁人如此一说,加上已经得知符彦卿并没有跟着天雄军一并来此,领兵的是符彦卿的儿子符昭信,便不再提退兵之事。

    耶律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召开了军事会议。

    正如罗幼度的那句话。

    这大家都读过兵法,都知道叁十六计。

    区别在于怎么运用,怎么理解。

    基础可见的东西,谁都瞒不过谁。

    契丹这边也没有浪费时间商讨打不打,而是直接商议怎么打,派谁去打。

    耶律绾思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

第四十一章 两军对垒

    耶律绾思站在耶律璟的面前,行着契丹的大礼,高声道:“陛下,此战绾思愿往。幽燕大地上流着无数我大契丹先辈的鲜血,他们用生命给我们换来的南京。”

    “我们作为后人,不能让先辈的鲜血白流。我耶律绾思愿意为陛下破此僵局,扬我迭剌部耶律氏的威名。”

    耶律璟动容地上前,道:“好,叔爷无愧我耶律皇室的英雄,此战之胜负,朕就拜托叔爷了。”

    在契丹姓耶律的人很多。

    当年契丹接受汉化以后,以部族为姓氏,所谓两姓八部。

    最核心的契丹八部以耶律、萧姓为主。

    故而在契丹姓耶律的人大把,并非所有姓耶律的都是契丹皇族。

    但耶律绾思非但是契丹皇族人,还是当下辈分地位最高的契丹皇室。

    耶律绾思的父亲叫耶律释鲁,他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伯父。

    耶律绾思跟耶律阿保机同一辈,而耶律璟则是耶律阿保机的孙子。

    耶律绾思道:“此战我若取胜,还请陛下赏赐一物,以作嘉奖。”

    耶律璟意外笑道:“叔爷与朕客气什么!你想要什么,朕立刻赏赐给你便是。”

    耶律绾思道:“那不一样,我儿休哥即将成年,陛下爱驹珍珠,他特别钟爱。若我得胜,还望陛下割爱,赐珍珠赠予休哥。”

    耶律璟一听耶律绾思趁机讨要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瞬间肉疼,但想起想在的困局,咬牙道:“好,只要叔爷得胜,朕便将珍珠赠予耶律休哥。”

    “谢陛下!”

    耶律绾思大喜过望,当即点齐兵马,出营南下。

    耶律绾思这边大军一动,在幽州城的罗幼度就立刻得到了消息。

    准备多时的韩令坤理所当然地出击。

    耶律璟自然不会坐视韩令坤去截击耶律绾思,妨碍耶律绾思劫粮。

    契丹大营同样的会再调兵马阻挡韩令坤部。

    周军这边亦是同理。

    不过罗幼度最先做了改变,懒得你一下,我一下的墨迹。

    直接率领五万大军出城,沿着桑干河抢先布阵。

    幽州城东南宝光寺附近,五万兵马分为叁个巨大军阵一个小型军阵,巨大的军阵沿着桑干河由东一直向西排开一千五百丈远,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

    左翼军阵由符昭信统领,领七千天雄军驻军宝光寺,那里有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不利于契丹的骑兵发挥。

    右翼军阵由袁彦率领,高怀德、曹彬辅助,但指挥权在曹彬的手上。

    那边一马平川,最适合骑兵的突击冲杀。

    罗幼度嘴上说高怀德战场拼杀,摧凶克敌比不上慕容延钊,但最危险的地方,他最相信的还是这位五代版的赵子龙。

    至于中军,理所当然是以罗幼度本人为主,御营司除了曹彬、常思德、李处耘不在此地以外。

    潘美、刘福、张琼、党进、康再遇、康保裔等将一字排开。

    除了御营司的诸位,还有慕容延钊、呼延赞、姚内斌、郭暾、栾军。

    郭暾、栾军皆是天雄军的牙将,郭暾是五百重甲骑兵的统帅,栾军则是余下两千五百骑的统帅。

    符昭信的军阵位于宝光寺,周边地势多为丘陵,不利于骑兵作战。

    天雄军的骑兵拿着也是浪费,罗幼度自然毫不客气地借用一下,调入中军听命。

    在中军的军阵前端,五千殿前司的骑兵列着锥形阵,位于中军阵前静静等着契丹兵的到来。

    契丹军营探听消息之后,也不甘示弱的全军出动。

    六万辽骑兵黑压压的一片,只是徐徐而行,马蹄声汇聚一处,便如打鼓一般。

    遮天蔽日的旌旗,铺天盖地,涌向了桑干河。

    显德五年,五月二十八日,巳时一刻。

    契丹军在契丹皇帝耶律璟的率领下抵达了前线。

    看着对面杀气腾腾的军阵,耶律璟与耶律喜隐、耶律沙、萧干、韩匡嗣、萧阿不底等将不禁面面相觑。

    “好大的阵势!”

    耶律璟远远眺望着,说道:“中原这是想与我们决战了?”

    韩匡嗣眯眼眺望,说道:“也不尽然,看他们沿河布阵,更可能是限制我们渡过袭击粮队。”

    耶律沙说道:“也有可能背水一战,汉朝的韩信就用过这一招。”

    因为耶律阿保机的缘故,契丹人很崇拜汉朝,对于汉朝的很多东西如数家珍。

    萧干接话道:“背水布阵也可以利用河水防止我军袭后。一举多得,对面罗幼度还是通晓兵法的。”

    耶律璟握着马鞭一紧一松,以此来缓解紧张的情绪,说道:“中原都摆开了阵势,我们这都不迎战,岂不是让天下小觑我契丹勇士?”

    罗幼度列阵于桑干河北岸,目的就是阻击他们过河。

    如果自己怯战不敢打,对方很有可能偷偷地派兵渡过去支援运粮队。

    相互对峙,于己毫无利处。

    念及于此,耶律璟当即下令:“耶律沙、萧阿不底,你们一左一右,去攻打对面的左右翼军阵。战况进展,随时汇报。”

    耶律沙、萧阿不底两人越众而出,分别领了一路兵马于左右两翼对垒符昭信、袁彦去了。

    耶律璟继续眺望前方,看着五千雄壮威武的殿前司骑军,忍不住赞叹,随即又好奇道:“这些日子,中原屡屡以骑兵同我交锋。他们哪来如此多的军马?”

    韩匡嗣心生疲累,关于此事,他是亲手上书禀报的,想来这位庸主并没有当回事,再一次解释道:“就是对面罗幼度的主意。中原降服了蜀地、江南,还取了淮南十四州,国富民强。罗幼度提议施行马政见效太慢,不若直接买马,以推行马政之钱帛,购买战马。年余时间下来,以从西北求购了上万军马。”

    “之前还不理解中原为何如此,以为中原短见。想在想来,却是孤注一掷,为的就是今日北伐。”

    若胜,一切投入,皆是值得。

    若败,功亏一篑,马政也耽搁了。

    中原有如此名臣贤君,契丹如何能敌?

    韩匡嗣心下失落,又有一些羡慕,若自己遇得贤主,岂会输给他罗幼度半分?

    耶律璟不以为意地一笑,说道:“骑军,看的是人,不是马!哪位勇士,愿意教教中原,何为骑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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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十国介绍:
五代十国末期,柴荣初登大宝,赵匡胤初露峥嵘,罗幼度一个被逼的自尽的小吏成为了一个老套的穿越者,以脚踹高粱河车神开局,笑傲十国,经略四方,重现汉唐风采。问鼎十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鼎十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鼎十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