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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言不信     问鼎十国txt下载     问鼎十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战事焦灼

    赵匡胤静静地眺望着战场。

    刘守忠率领的刀牌手与敌方的刀牌手以及左右翼的长枪阵已经撞击在了一起。

    从兵种配置来看,周军这边处于劣势。

    毕竟南唐军兵力是周军的三倍,赵匡胤不敢与之对射,前部都是刀牌手。

    这刀牌手对上长枪阵难免吃亏。

    但南唐兵的武勇士气都要逊色周兵一个档次,阵势配合就更别提了。

    赵匡胤的兵是殿前军,大周最强劲旅。

    而南唐真正的精锐是刘彦贞、皇甫晖部,开场就让李璟挥霍了。

    现在的南唐兵或是临时招募的勇才,或是其他州府调拨的城防兵,与赵匡胤手上这支已经打出气势的百战劲旅不在一个档次的。

    尽管在数量与配置上处于劣势,战场上的情况依旧是周兵占据优势。

    周兵五六成群,开始分割南唐军的阵型。

    但很快赵匡胤察觉了一丝异常,己方折损远在他意料之外。

    交战的最中心居然有不敌的情况。

    南唐军的阵首大将骁勇异常,竟然领着身后的兵士狠狠地杀进了周军的步兵阵中,大有凭借一己之力,杀穿步兵阵的势头。

    赵匡胤破口大骂:“刘守忠干什么吃的,让敌将如此嚣张?”

    刘守忠此刻却是叫苦不迭,他自负武艺高强,冲阵之时就对上了林仁肇。

    他见林仁肇手持长柄鱼叉,心知距离上的劣势,直接强势突击,高举着盾牌护住前身,聚力一点,直接对着林仁肇撞了过去。

    林仁肇见状沉腰立马将长柄鱼叉猛地一甩,正面击打在盾牌之上。

    刘守忠最初还笑林仁肇自不量力,但随着鱼叉与盾牌的撞击。

    刘守忠才发现林仁肇的这一击力道之猛,难以形容,竟有一种山崩地裂般的威力。

    他持拿铁盾的手臂已经失去知觉,铁盾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鱼叉凹陷的印记。

    刘守忠自己也受不住这股力量,撞到了身后的兵士。

    只是一击刘守忠就废了一条胳膊,不敢再浪,退到了身后指挥。

    林仁肇一招击退刘守忠,整个人便如下山之虎一般,一人当先,强行击碎了前面数层人潮。手中鱼叉左右挥舞,但凡进入攻击范围,必定一击毙命!

    凭借一己之力,杀出了一个真空地带!

    南唐诸将见林仁肇豪勇至此,纷纷愕然随即大呼。

    赵匡胤也是一脸意外,眼中闪过一丝地跃跃欲试,赞道:“南唐居然有这种豪勇之士。”

    他武艺超绝,与敌交手,枉枉举手投足便能制敌于死地,能在他手上撑过五六合便是一流高手。

    十余年间,所遇之人,唯有高怀德能够令之尽兴。

    而今见林仁肇神勇如此,不免心动。

    他强压下与之一较高下的冲动。

    这两军对垒,自己身为主帅轻易陷阵,对于整体战局并无利处。

    “传令给杨光义,让他绕至敌后,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林仁肇不是想要破阵,冲杀在前头吗?就让他尝试一下后面开花的滋味。

    得到命令的黑甲骑兵在杨光义的率领下直接斜刺里插向林仁肇前部的侧翼,霎时间已接近一箭之地。

    大周黑甲骑兵的动向自然在弓弩手的掌控之中。

    箭雨倾盆而至。

    杨光义早有准备,怒喝一声,再度驱使坐骑加速,同时举起左臂上宽大的护腕护住头面,加速冲锋。

    在他身后的骑兵也拿出了自己的训练成果,尽量地压低身形,以护腕护住面门。

    大周的骑兵都配备锁子甲,对于防御弓箭有着奇效。只要不直接射中面门,挨上三五箭并不致命。

    一阵箭雨过后,只有四十余名骑兵落马。

    大周骑兵丝毫没有半点停歇,根本不给对方继续射击的机会,在对方长枪兵还未落位之前,狠狠地楔入弓箭兵丛。

    骑兵冲进了弓箭兵丛,那就是单方面的屠杀。就像割草一般,将南唐兵斩杀在地,鲜血大片大片地溅在绿油油的土地上。

    林仁肇察觉了身后的异样,愤恨地骂了一句。

    周兵的战斗力超乎他的想象,自己若不猛杀一阵,前军都有落败之险。

    现在前方占据了优势,后边又给突了。

    林仁肇一叉挑死了面前的敌人,喝道:“郑裨将,你继续往前突杀!我去支援后方……”

    他将指挥权交给郑彦华,反身冲向杨光义的骑兵队。

    他挤开人群,健步如飞,手中鱼叉对着肆虐的骑兵队飞射出去。

    呼啸着的鱼叉直接穿过一名骑士的胸膛,带着他凌空而起插在地上。

    几名杀在最前线的大周骑兵冲开四散的南唐弓手,发现有一人居然手无寸铁的他们飞奔而来,一声呼哨,包抄过去。

    林仁肇作为山越闽人常年在山林中与野兽为伍,身手之敏捷矫健,世间罕有。

    他闪身避开最先杀来的骑兵长枪突刺,一把抓着缰绳,直接翻身上马,将大周骑兵抱入怀中。

    他哈哈一笑,粗大的手掌抓着身前骑士的后颈,用力一拧,随手拉下了马背。

    左右两柄长枪刺来,他身子后仰平躺着避让开来。随即快速地抓着两柄长枪,左手用劲夺来长枪刺入右边骑士的颈脖,同一时间右手使劲,刺向左边的骑士。

    他策马从不远处取回了自己的鱼叉,指挥着本来给周兵冲乱的南唐军兵士稳住阵脚。

    赵匡胤再度感叹道:“真壮士也!”

    赵匡胤心念电转,登时改变了战术,不再急进求胜,而是选择动中破敌,先稳住阵脚,等着对方露出破绽。

    实在不行便以平手退却也好。

    赵匡胤虽求军功,却也并非是为了军功而无视兵卒性命的自私之辈。

    不然也不会深得兵士爱戴。

    战况也因此焦灼起来。

    赵匡胤也察觉到了点点不同,对方不只有林仁肇一将,其他人的布阵进退都有一定章法,目前暂时还没有破绽可寻。

    尽管自己这边兵卒战力更强,可对方兵力是自己的三倍,一时半会儿,谁也奈何不得谁。

    赵匡胤舔了舔干瘪的嘴唇,伸手从马囊里取出一个水囊,往嘴里倒了倒,一滴水也没有了。

    看着上头火辣辣的烈日,自己在这边指挥都受不了,何况在烈日下杀敌的兵士?

第四十七章 雪上加霜

    “撤!”

    赵匡胤不再犹豫,果断地下达了撤军的命令。

    这种相互消耗的打法太蠢,赵匡胤手中兵力本就不足,不愿意浪费在这里。

    当然他这里的撤,并非是败退,是不愿意再打了。

    有序地徐徐而退。

    赵匡胤这一退,李景达登时急了,他们的原定计划是将赵匡胤的兵士耗得马疲人倦,再由楚州、泗州之兵合围赵匡胤。

    现在赵匡胤直接退了,楚州、泗州之兵,还未到位。

    岂不是前功尽弃?

    “快,快缠上他们!”

    李景达登时下达了命令。

    赵匡胤见南唐军居然缠了上来,心头火起:“娘的,真当老子怕了你们?”

    虽然战事焦灼,但周兵并没吃亏,反而处于优势,只是唐军的实力超出了他的预料,不愿意再耗下去了。

    便在他准备下令回击的时候,心底突然涌现一股不祥的感觉。

    事情反常。

    李景达的主要任务是救援寿州,跟自己在这个地方打野战互相消耗?

    赵匡胤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问题,立刻下令道:“步卒不要理会追兵,莫要缠斗,继续撤!”

    他注视着战场,随着他这命令,周兵开始以溃败的方式向后奔逃。

    周兵撒开了丫子跑,唐军自然也得撒着丫子追。

    这个时候的周兵就处在完全不反抗的境地了,只要追上,从后边就是一刀。

    故而两军对垒,真正的大规模伤亡往往不是出现在激烈的拼杀阶段,而是在追击的时候。

    不少周兵因体力不支给唐军追上丢了性命。

    局面瞬间就在南唐军这边了。

    唯有林仁肇心中叫苦,李景达这个命令实在是太蠢……

    只是他不得不听命而行。

    周兵这种逃法,意味着南唐军只能以相同的方式追击。

    李景达只想着不能放过赵匡胤,却忽视了赵匡胤手上还有骑兵。

    看着南唐军为了追击周军而乱糟糟的队伍。

    赵匡胤手中军棍遥指前方,高声喝道:“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碎,随我撵了他们。”

    铁骑雷动,赵匡胤率着一千五百骑兵宛若一道洪流,涌向了南唐兵。

    鲜血四溅中,赵匡胤手中的混天棍,左敲右打。人马分过之处,一地的尸体。

    这棍棒之下无一合之敌,但凡挨他一棒,几无活命可能。

    几乎是一个照面之下,追击的三千南唐军便给赵匡胤亲率的骑兵队杀了一个对穿。

    原本就散乱的阵型,更加不成建制。

    林仁肇面色铁青,舞动着鱼叉杀向了赵匡胤。

    赵匡胤双眸闪过一丝灼热,在冲刺的时候他就瞧见了林仁肇,不过选择了避开他的方位,以杀穿敌阵为先。

    现在敌阵已乱,到了自己麾下骑兵屠杀的时刻,自己也该找找乐子了。

    赵匡胤正面迎上了林仁肇。

    林仁肇见状却是一拉缰绳,调头就跑。

    赵匡胤冁然一笑看出了对他拖延时间的意思,颇为遗憾,却也不再追了,见追兵已经杀散,环顾了一眼战场,大笑道:“我赵匡胤,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尔等鼠辈,能耐我何?”

    林仁肇见赵匡胤并未追击而来,又听赵匡胤的豪言壮语,遗憾地摇了摇头。

    今日只怕难以将他留下来了。

    李景达见赵匡胤三下五除二地就击溃了追兵,脸色铁青。

    陈德诚劝道:“对方最擅骑兵突击,我等盲目追击,反受其害。我军已拿下滁州,赵匡胤此去定往六合与赵匡义汇合,以取粮草辎重。依照时间来算,郭廷谓监军应该正在攻打赵匡义。我们无需追赶太急,只要缠着他们,便可与郭廷谓监军夹击他们。”

    李景达想起了给赵匡胤赶回江南的经历,不想就这样放任赵匡胤离去,高声道:“理当如此,全军保持阵型,徐徐追之。”

    赵匡胤在撤离横山的时候,已经发现了身后来自于楚州的士兵,心底骇然,暗自庆幸。

    好在自己撤退得及时,不然再战下去,士兵体力消耗殆尽,楚州兵马再将后路一封,那可真就全军覆没了。

    见身旁诸将与兵士有些气馁,赵匡胤大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诸位不可泄气。何况今日我等以一万对三万,稳居上风,只是对方又来了援兵,兵力过于悬殊,这才战术撤军。对方兵力数倍于我,能有如此成果,那是相当了得了。”

    “我们先回六合暂作休整,向官家要些兵马,某带你们打扬州去。扬一益二,那个是个富庶之地,不会比我们的汴京逊色多少……”

    三言两语,赵匡胤便重新激起了周边将官兵士的士气。

    赵匡胤还待要说,脸色徒然大变,惊呼道:“匡义,你怎在此?”

    他目光所及之处,却是自己的三弟赵匡义。

    他一脸乌黑,骑着一匹屁股上中了一箭的战马,狼狈地向自己这边跑来。

    “兄长!”赵匡义本惊魂未定,见到自己的兄长心中大安,一拍马屁想要快些上前,却不想胯下战马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将赵匡义掀下马来。

    赵匡义身体肥硕,战马又受了箭伤,驮着他一路逃跑到了这里已经精疲力竭了。

    赵匡义如球一般在地上滚了三滚,摔了一个七荤八素,苦叫连连。

    赵匡胤赶忙下马将赵匡义扶起,忙道:“可是六合发生了变故?”

    赵匡义疼得龇牙咧嘴地,说道:“兄长今日离去后不久,便有一支兵马从滁州方向杀来。弟拼死抵挡,坚守营垒多个时辰,奈何敌众我寡,实在支撑不住。只能烧了辎重,前来与兄长汇合。”

    原来郭廷谓拿下滁州以后,清点粮库,发现粮草数额不对,查问之下方才知道,赵匡胤在六合搭建了一处营寨,以六合为基,堵截南唐的援兵。

    郭廷谓瞬间来了精神,想起了打败赵弘殷时缴获的赵家旌旗,留下了两千兵士守城,自己率领三千兵马打着赵弘殷的旌旗袭击六合。

    赵匡义看着自己父亲的旌旗,还以为是老爹来了。

    直到郭廷谓来到近处,才觉得异常。

    仓皇间,赵匡义根本来不及布阵,无力抵抗,只能命人点燃粮草,拖延了一点时间,一路逃窜至此。

第四十八章 别去招惹了吧!

    “报,前方发现敌军的踪迹!”

    赵匡义心底大恨,道:“应当就是袭击营地的那伙贼兵……”

    他恨极了对方诡诈,居然打着赵弘殷的旌旗。

    若非如此,自己提前摆下军阵,焉有今日之败?

    赵匡胤见自己兄弟如此狼狈,切齿道:“看为兄为你报仇!”

    这时,身后又传来了南唐军追击而来的消息。

    赵匡胤不为所动,扶着赵匡义道:“你上我的马!”他说着将自己的亲卫队调拨大半护卫赵匡义,然后从兵士手里接过一匹寻常战马,一跃而上,高声笑道:“将士们,你们随我出兵以来,败在我们手上的贼兵没有十万,也有七八万了吧。许是我们打得太狠,贼子们惧怕我等,居然调集了淮南大半州府的兵力来堵截我们。”

    “这可是我们的荣幸!若不是我们将他们杀狠了,杀怕了,焉能受此待遇!”

    “想困住我们,今日便让他们知道,就凭他们,还不够格!”

    “跟着我向那个方向冲锋……”

    他手中长棍所指之处,正是郭廷谓的追兵。

    赵匡胤反应何等之快,尽管赵匡义不清楚是哪一支军队占据了滁州,击破了他们在六合的大营。但滁州往西是罗幼度所在的庐州,江南的兵又与自己鏖战,联想着楚州的兵意图包夹自己,占领滁州的兵从何处而来就显而易见了。

    濠州与寿州相邻,就算南唐濠州方面的将领击溃了自己的父亲,分兵拿了滁州,也必然会留下兵马守濠州。

    滁州方向的敌兵必然有限,最佳的突围地点。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向西突围离庐州最近。

    赵匡胤现在手中无粮,麾下兵马生存都是问题。到了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面子了。

    问罗幼度借一点粮食,总好过自己的兵活活饿死,或者一路抢杀百姓要强。

    赵匡胤见左右骑兵已经上马,步卒也做好舍命一战的准备,当先对着郭廷谓冲杀而去。

    郭廷谓击溃赵匡义没费多少精力,但是赵匡义的那一把火着实让他灰头土脸。

    现在是盛夏,天干物燥,火势一起,他们手上又没有灭火工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粮草辎重化为灰烬。

    郭廷谓气愤不过,想着怎么样也得教训教训赵匡义这个败家玩意,一路尾随追击。

    看着远处的漫天尘土,郭廷谓心底一惊,“莫不是让赵匡胤突围出来了?”

    他自然不知前线第一手战况,只能靠猜,摆手停止了追击,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神色突然一变,喝道:“长枪蹲伏,列阵拒敌!”

    面对骑兵,在没有拒马等阻碍物的情况下,长枪阵是最常见也是少有的能够与骑兵对抗的手段。

    郭廷谓居于阵中,神情凝重地看着前方。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敌军已出现在面前。

    瞧着对方的骑兵逐渐加速,大有冲阵的架势,郭廷谓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越来越近,已经到了一箭之地。

    就这百步间距,提上速度的骑兵只要几个呼吸就能到达近处。

    然而就在这时,赵匡胤骑军却如风一般从左右翼分开直接绕过了如林枪阵。

    位于骑兵后边的步兵阵悍不畏死地迎向了枪阵。

    便在大周步兵阵缠着枪阵之际,赵匡胤、杨光义已经迂回到了郭廷谓的身后,一计又狠又准的千年杀。

    郭廷谓几乎没有什么反应的机会,三千兵马直接给撕裂两节。

    赵匡胤还待冲杀,身后的南唐追兵已经到了近处。

    **********

    南唐军帐。

    李景达居于上首,边镐、许文稹、林仁肇、陈德诚、郭廷谓等南唐大将居于左右。

    李景达神采飞扬,尽管没有如战术设想一般将赵匡胤全歼,但是能够将之击退击败,已经十分满足了。

    尽管他们付出的伤亡代价远高于赵匡胤部,还让他突围跑了。但是对于要求不高的李景达来说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那可是赵匡胤!

    一个硬生生在他们头上刷出了万人敌称号的存在。

    能将如此牛的对手击败,对于饱受赵匡胤、罗幼度肆虐的南唐兵将来说,当真是极为提士气的事情。

    故而军帐中的气氛尤其热烈。

    李景达少了陈觉的掣肘,立刻就迎来如此大胜,也是意气风发,拍着案几道:“解决了赵匡胤,接下来就是罗幼度了吧!”

    “先驱赵匡胤,再破罗幼度,最后与北贼对决寿州!”

    剧本李景达已经写好了。

    不过过程得让手下的人来编。

    动用淮西东路的力量围杀赵匡胤也是边镐、许文稹、林仁肇、陈德诚四人在江南一遍遍讨论之后,一起商量出来的战术。

    李景达激动地拍案而起。

    手有点疼。

    原本帐内热烈的气氛瞬间有点冷清。

    边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许文稹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在看美女。

    林仁肇想着自己的口臭,是真是假,很多人都跟他反映过这点,可是他就是闻不到。

    陈德诚抬着头,看着军帐顶部,找到了一个小洞。

    险些给赵匡胤杀得全军溃败的郭廷谓便如弟弟一样,不敢乱说一句话。

    场面有些尴尬。

    此番能够击退赵匡胤便是在于赵匡胤头重脚轻,他冲锋陷阵所向无敌,兵锋所指千军辟易,从而忽视了后方防守。

    而罗幼度下庐州、谋和州、定舒州,控巢湖水域,安三州民心,完全掌控了淮南中路,将江淮割裂成东西两半。

    如果江淮是个人,那赵匡胤是背后的那根芒刺,而罗幼度就是一把插进了江淮胸口的利剑。

    拔除芒刺很难,但能够做到。

    可要强行拔出插进了胸膛的利剑,不只是带出血柱,还会致命。

    “要不,我们直接支援寿州?”

    “寿州被围已有六月余,城中储备粮食只能维持半年。我们若跟罗幼度死磕庐、和、舒三州,寿州就算不给北贼攻破,也支撑不下去了。”

    实在无人说话,刚刚吃了败仗的郭廷谓,想着表现一下自己,弱弱地说着。

    林仁肇见有人开口,不再思考自己口臭的问题了,高声道:“寿州危在旦夕,当以支援寿州为先。”

    于是,全票赞同。

    众人生出一个念头:赵匡胤已经够难对付了,这个罗幼度看着就不好惹,还是别去招惹了吧。

第四十九章 谁敢不服,找他来辩

    庐州。

    “慢点吃,慢点吃!”

    罗幼度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窦仪,有些心疼。

    这位仪表堂堂的窦家长子现在的模样形同一乞丐,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穿着破旧的百衲衣赤着脚,一脸的黑灰,跟挖煤工人一般。

    罗幼度刚才与之相见的时候,压根就认不出他来。

    若不是他自报姓名,罗幼度都不敢往窦仪身上去想。

    一个好好的大才子怎么落得如此田地。

    罗幼度将他带进了府衙,给他准备了膳食。

    窦仪尽管极力维护自己文士的最后尊严,没有直接上手,但吃得那叫一个香,牛嚼牡丹不过如此。

    罗幼度待窦仪填饱了肚子,方才询问缘由:“可象为何落得如此境地?”

    窦仪捋着自己胡须上的油迹,听此询问,方才说出了这一路情况。

    相比倒霉的赵普,窦仪的运气显然更胜一筹。

    他为了安抚百姓,离开了滁州城,躲过了一劫。

    但显然郭廷谓并没有打算放过窦仪。

    相比大周凭借军功论地位,南唐显然更加注重人脉关系与文采。

    南唐并非没有善战之将,只是没有发掘战将的人以及途径。

    郭廷谓这种常年在外的将官想要晋升是极为艰难的,不会放过任何立功的机会。活捉一个判官肯定不够,加上长史分量就足了。

    尤其是这个长史还是窦仪,他的父亲是中原士林翘楚窦禹钧。

    将窦仪献给李璟,定能得到赞誉。

    因此郭廷谓不遗余力地在滁州境内捉拿窦仪。

    窦仪东躲西藏,他一介文人即没有自保能力,也没有野外求生的本事,还要面对缉拿追捕。

    能够活着来到庐州,实属天幸。

    罗幼度听闻滁州竟然失陷,脸色亦微微一变,道:“是何人所为?”

    窦仪摇了摇头道:“是濠州的郭廷谓,他乘舟而下与城中士绅配合出其不意地取了城。”他说着叹了口气道:“在下侥幸逃过一劫,不知与某一同任官的赵判官现在如何了。”

    他有些惋惜。

    赵普文化水平不高,但胸中韬略不俗。

    一般人不易察觉,窦仪与他一同南下,又一起共事,自然了解他的能力。

    罗幼度点了点头,郭廷谓,这就不奇怪了。

    郭廷谓可是南唐为数不多的能战之将,历史上郭荣费尽千辛万苦拿下了寿州,以为能够平推淮南的时候,就在郭廷谓手上吃了大亏,折了两员刺史级别的大将。

    郭廷谓从濠州南下,这是要断赵匡胤的后路啊!

    罗幼度心底嘀咕着,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追问道:“那个赵判官可是赵普?”

    窦仪道:“正是他,先生竟知道他?此人甚有才略,现今只怕已为郭廷谓所擒获,甚是可惜。”

    罗幼度有些啼笑皆非,这蝴蝶效应有点意思了。

    赵普居然没有跟赵匡胤看对眼,甚至可能成了南唐的阶下囚?

    对于赵普这个人,罗幼度还是有几分看重的。

    目前看来,赵普是唯一能够与王朴媲美的存在。

    赵普厉害的地方并不是他的谋略,而是对于规章制度的定制。

    宋朝很多规章制度都是出自赵普的手。

    当然以罗幼度超时代的目光来看,很多制度给后来的宋朝制造了不小的隐患,造成了军事上的疲软,并算不上高明。

    但严苛的来说跟赵普没啥关系,他一方面迎合的是老赵家的意图。老赵家自己黄袍加身,对于武将的矫枉过正实在过于严重。另一方面,这个时代的武将受时代的影响,确实不像话。

    若有可能,找个机会,捞他一捞。

    罗幼度看着坐立难安的窦仪,知他吃饱喝足,开始注意起自己的仪态了,笑着让他下去洗漱,说道:“滁州既然失陷,可象不如就在庐州任职吧。我这边也缺人手,至于任命公文我会修书于官家,问题不大。”

    窦仪惊喜作揖道:“能在先生手下任职,仪倍感荣幸。”

    罗幼度笑着目送窦仪离去,然后从案几上拿出一张地图认真琢磨。

    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还是忍不住在想如果赵匡胤一不小心马失前蹄那该怎么接着往下打?

    他坏坏地想着。

    其实在他看来,赵匡胤吃瘪真不是一件坏事。

    南唐的国情跟他们大周不一样。

    南唐是文人执掌权柄,庙堂多是浮夸之辈。

    所以大周一路横推,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敌手。

    但是在清理了一批浮夸之人以后,真正能打能战的将领就会站出来挑大梁。

    大周上下显然给一连串的胜利迷糊眼了。

    真以为南唐这个十国最强是泥捏的,连郭荣这个皇帝都未必能够冷静地看待这一切。

    在郭荣分兵的时候,罗幼度修书劝过他,让他莫要过于激进。

    但是他也知道郭荣不会听的,或者他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郭荣是大周天子,他坐在这个位子上目光视线,所思所想与常人不一样。

    他可以偏心,但不能专宠。

    寿州久攻不下,前来征伐的诸多将官寸功未立,而自己与赵匡胤这边却是捷报连连,其他将领看在眼里怎么可能没有意见?

    故而分兵四散掠地是大势所趋,即便是郭荣也阻止不了这种情况。

    罗幼度之所以写信修书,也不过是找找存在感而已。让自己的老板在事后来一句“悔不听幼度之言。”

    足矣。

    但事实上即便重来一次,郭荣依然没得选。

    赵匡胤的失利,能让已经将眼睛看到天上去的周将,早点意识到真正的大战即来也是好事。

    这死道友不死贫道,总不能自已去求一败给别人提醒吧。

    “报!城外有一人,自称是四直都虞侯杨光义,他奉殿前都虞侯赵匡胤的命令特来向您借粮!”

    突然,殿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

    “唉!”

    罗幼度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人却第一时间窜了出去,高声道:“杨都虞侯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

    在他心底赵匡胤属于敌对势力,赵匡义这家伙,更不受他待见。

    但他决定不会让任何人看出他对赵家兄弟有半点成见。

    尽管接触不深,他罗幼度就是佩服赵匡胤的武勇军略,他罗幼度就是欣赏赵匡义自创的无敌阵法。

    谁敢不服,找他来辩。

第五十章 深揖

    庐州城西五里外。

    赵匡胤略显疲累地高坐马上,看着周边横七竖八瘫倒在地上的兵士,忍不住道:“落入如此境地,皆我之过。”

    赵匡义在一旁不甘心地道:“李景达为了对付兄长,调动了淮西东路多路兵马,多面合围,实力过于悬殊。此此非战之罪,任谁都不会比兄长做得更好,兄长又何须自责?”

    赵匡胤摇头道:“此战确实是我轻敌在先,拖累兄弟们了。”

    他这一路杀来,南唐军便如草芥一般,以一孤军甚至都跑到了扬州城下耀武扬威,吓得扬州留守紧闭城门,大气都不敢出。

    要知道扬州在南唐以金陵为西都,扬州为东都。

    面对这等羞辱,南唐依然不敢来战,想让人不轻视实在是太难了。

    赵匡胤敢以一万兵在横山、大仪镇阻截南唐李景达的三万兵,便是不自觉地动了轻敌的念头。

    赵匡义愤然道:“都是窦仪、赵普两个蠢货的错,哪怕他们守不住城,知会一声也好。只要有了防备,郭廷谓又哪是我的敌手?我们粮草辎重尚在,也不至于来此求人。”

    相比赵匡胤的担当,赵匡义显然更喜欢甩锅。

    “也不知他愿不愿意借粮!”赵匡义带着几分焦急地嘟哝了一句。

    赵匡胤也无法确定。

    自己这一辈子为人处世向来豪爽友善,爱交朋友,喜交朋友。当初带着赵匡义去跟罗幼度道谢,也是想交他这个朋友。

    可随着罗幼度步步高升,才华一点点地展露,赵匡胤却发现自己生不出与之结交的念头。

    到底是什么原因,赵匡胤也问过自己。

    明明自己并不讨厌他,明明自己很欣赏他展露出来的才气胆气,认同他的实力,甚至有惺惺相惜的意思,可就是本能地不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感觉说不上来。

    仿佛两人天生就是敌对的存在。

    尤其是听到自己的好兄弟韩令坤、石守信,自己看中的高怀德,一个个都与罗幼度相交莫逆的时候,更有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给人夺去的感觉。

    赵匡胤粗中有细,行事看起来粗狂,却自有一定把握,唯独在罗幼度这里拿捏不准。

    远处两道黑影飞驰而来。

    赵匡胤眯着眼,手搭凉棚看清楚了来人:罗幼度与石守信。

    赵匡胤知会了赵匡义一声,一并迎了上去。

    “哥哥!”

    石守信焦急地下马上前,两手抓着赵匡胤的胳膊,上下打量,再找他身上是不是有伤。

    赵匡胤心底涌现一股暖意,给了他一拳,道:“好了,我什么身手你还不知道?能伤我的,这世上没有几个。”

    他说这话的时候,罗幼度正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走进他的视线。

    “赵兄!”

    “赵兄!”

    罗幼度分别对着赵匡胤、赵匡义兄弟作揖。

    赵匡胤笑着点头回应。

    赵匡义却心生感触,暗忖:如果没有那几脚,我们也许能成为朋友。

    赵匡胤交友满天下,几乎所有人对于他赵匡义的感觉都是赵匡胤的弟弟,而不是赵匡义本身。

    就好像活在自己兄长的影子一样。

    便如石守信,完全就没有将他当做一回事,只顾着与赵匡胤叙旧关心他的安危。

    反倒是这个自己讨厌的人,将自己当做了赵匡义。

    罗幼度并不提战局战事,而是说道:“这太阳如此毒辣,两位赵兄不如与众将士一并入城歇息。”

    赵匡胤摇头道:“罗兄好意某心领了,败军之将,安敢享受。只望罗兄资助一些军粮,供某回师寿州,向官家请罪。”

    他是算准了李景达不会来找罗幼度的麻烦。

    战局的关键在寿州,寿州的存亡直接关系着淮南的存亡。

    寿州城里的粮食有多少,这个周军无从得知。但自李谷围城至今,已有半年。就算是军事重地,粮草准备得足够充分,也有耗尽的时刻。

    而打罗幼度得生啃庐州、和州、舒州三城,这得耗到什么时候?

    跳过已经站稳淮南中路的罗幼度,直接救援寿州才是最稳妥的。

    赵匡胤现在亦不得不服,相比自己为了功绩盲目求战。罗幼度带着战略意图打仗,显然高自己一筹。

    也许这就是自己现在为何落得如此境地的原因吧。

    罗幼度毫不犹豫地道:“赵兄太客气,你我皆为陛下效力,何分彼此。既然赵兄主意已定,那某便不勉强了。我来之前,已经让人准备了粮食、营帐跟刀伤药、消暑药,待数量清点完毕,一并送来。”

    赵匡胤怔了半晌,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片刻,他方才弯下了那苍劲如松的熊腰,带着几分吃力地深深一揖。

    他身着铠甲,如此深揖,比常人的深揖难上何止百倍千倍。

    腹部的甲片甚至都给划开了一道口子。

    “大恩不言谢!”

    罗幼度忙扶起赵匡胤道:“赵兄客气了。”

    如果不借粮,能弄死赵匡胤,罗幼度肯定不借。

    但赵匡胤突围到了这里,意味着脱离了危险。

    哪怕得不到粮食支持,就凭他手上还有五千兵马,随手抢一个村镇就能解决粮食问题。

    他没这么做只是碍于军规,但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郭荣怎么可能会因此来责怪自己的爱将?

    他只会将矛头指向不借军粮的自己吧。

    借与不借,赵匡胤都不受影响。

    反倒是自己会落了一个不助友军之名。

    既然这样何不大方一点,什么都给他备齐。

    粮食、营帐、伤药一样不少,彻底展现自己的气度,让天下人看到自己对赵家兄弟的善意友好。

    赵家兄弟会不会领情,罗幼度并不在乎。

    天下人知道就行了。

    日后赵家兄弟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也不会有人怀疑他。

    赵匡胤走了,带上了罗幼度为他筹备的粮食、营帐、刀伤药、消暑药,往北离开了庐州。

    石守信目送着赵匡胤的离去,道:“罗兄弟,真够意思,你这兄弟老石我没白交。”

    罗幼度笑道:“我与赵兄不熟,但赵兄是老哥的兄弟,老哥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这点物资又算什么?”

    石守信登时倍感有面子,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值了!

第五十一章 悔不听幼度之言!

    寿州外大周军营。

    郭荣看着手中战报,心中大怒,看着帐中文武将官,将手中的战报摔在了地上,怒道:“一个一个,眼高于顶。什么分兵四取,先夺江北十三州,寿州既如瓮中之鳖,手到擒来。”

    “现在如何?”

    “给人分而击之。”

    “还折损了两员大将!”

    “所取之地,逐一为敌将夺回。”

    “朕再三强调军纪,出征在外,要重视民生。朕不求你们以心怀仁慈,百姓为念,至少莫要仗势欺民。”

    “现在好了,都给白甲兵搅得焦头烂额,反为江南所乘。”

    “损兵失地……”

    “诸位,现在还有何话可言?”

    帐中文武诸将莫不胆寒。

    郭荣性子急躁,一旦气性上头,下手往往不分轻重。

    在汴京的时候,还有一个符皇后总能从容劝说,压下郭荣的脾气。

    现在符皇后可不在这里,一旦自己这位老大上了头,他们可就遭殃了。

    随着南唐能战善战之将开始掌权,随着大周诸将为一连串地顺利迷住了眼睛。随着秋收将至,白甲兵的势头风靡各处州府。

    分袭击各地的大周诸将从长驱直入,无人可挡,变得开始处处受制。

    尤其是淮西东路。

    朱元!

    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南唐小将,斩杀黄州刺史齐藏珍,利用白甲兵大破光州招安巡检使司超,攻取蕲州李福,将之枭首示众。

    现在朱元大军直抵光州城下,将司超逼得躲在光州城中,向郭荣求援。

    淮南西路随着赵弘殷给郭廷谓杀得大败,赵匡胤的失利,占据泗州城的郭令图也感受到了压力,申请放弃泗州撤回寿州军寨。

    这才月余时间,南唐已经完成了对大周的反攻,一举收复了黄州、蕲州、滁州三州之地,光州岌岌可危,泗州眼看也守不住了。

    除了罗幼度把控的淮南中路,淮南东、西两路都岌岌可危。

    心高气傲的郭荣焉能忍?

    见帐内诸将,无一人敢做声。

    郭荣强压着怒意,现在军心略有浮动,不适宜重罚,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好好自我反省一二。”

    看着空荡荡的军帐,这位大周皇帝亦是暗自懊恼。

    当初寿州久攻不下,诸将提议分头出击。

    郭荣固然收到了罗幼度的告诫信,却也并未采纳。

    一方面正如罗幼度想得那样,郭荣是皇帝视角。

    尽管罗幼度、赵匡胤最能战最能打,但也不能都用他们两个,专宠会引起内部的不安。

    故而分兵势在必行。

    另一方面,郭荣心底也不太相信南唐还能翻起什么波浪。

    尽管已经料到分兵多路,有给各个击破的风险,却也觉得纵然局部失利不过是一两处的事情。

    以大周的军力,只要救援得及时,并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哪里会想到淮南各地意外卷起了一股白甲兵的风潮。

    而且白甲兵大多都出现在他们拿下的州府,这就非常地倒霉晦气。

    其实这跟倒霉没啥关系。

    在李璟的治理下,淮南百姓本就生活困苦,勉强度日,百姓离活不下去造反就差一线了。

    周兵这一入侵,百姓受到兵灾,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肯定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就得造反,然后兵败的南唐撤出州府,意外地脱离了泥潭。

    而攻取下州府的大周无形中就扛下来白甲军所有的怒火。

    搅得大周既要应对境内的白甲军又要提防南唐的反扑,两面受敌。

    淮南东路的朱元又是一个为了建功立业完全不要命的狠角色,直接领着五千军士将淮南东路闹了一个天翻地覆。

    至于淮南东路,齐王李景达领着边镐、许文稹、林仁肇、陈德诚、郭廷谓这些人北上。

    连赵匡胤都吃了亏,其他人自然更不是对手了。

    导致了淮南东路、淮南西路近乎全线败退。

    想着稳若泰山的淮南中路,这个大周天子,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一声长叹:“悔不听幼度之言!”

    **********

    大周军营!

    罗幼度领着张琼十余骑再次踏入大周在寿州城西北的营垒。

    短短小半年,周营的情况有些物是人非。

    连续半年的攻城,兵卒上下难免疲累,加上最近败绩频传,军中上下也生出一股叫做悲观的情绪。

    但就在罗幼度在踏入军营的瞬间,周边巡逻的军士不约而同地都会停下脚步瞻望,均在心底生出一股敬意:“这就是我大周的小诸葛呢!”

    罗幼度在西征孟蜀之时,军功已经能在武臣中占据一席之地。

    现如今他正阳破刘彦贞,取庐州,夺和州,克舒州,和州城下生擒陆孟俊……

    这一连串辉煌的战绩足够耀眼,之前还有赵匡胤可以与之相比。

    但是随着他的马失前蹄,淮西东路、淮南西路相继失利,罗幼度以一人之力稳居淮南中路,令得南唐军不敢来犯。

    这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军营之中,军功就是一切标准。

    罗幼度携带无人可比的军功归来,如身披七彩霞光一般,夺目耀眼。

    军中兵士,莫不顿足而立,争先瞻望。

    向训从营旁经过,见罗幼度远远而来,一时半会儿不知用什么态度应对。

    作为昔年周太祖郭威的潜邸大将,他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李重进、张永德,与少数几位资历与他差不多的老将并列。

    当初争夺攻伐孟蜀的帅位失败,曾厌恶过罗幼度,还多次怂恿过石守信对付罗幼度。

    现今罗幼度战功彪炳,向训有些拿捏不准自己的态度。

    “向招讨使!”

    没等他考虑好,罗幼度先一步打了招呼,快步上前,作揖问好。

    他没有与向训多聊,就是很单纯地打了个招呼,便如老朋友在大街上遇到,然而身怀要事,没时间叙旧,只能热情地互聊两句一般。

    向训还没怎么反映过来,罗幼度作揖已经告辞离去了。

    抹了抹胡子,这位老将心底莫名地有些舒坦,立了如此大功,这小子一点娇气也没有,眼里还有自己这个老家伙,懂得遇到上来问声好。

    “不错不错!”

    一路上遇到熟与不熟的文武将官都会寒暄两句,直至来到郭荣的御帐外。

第五十二章 重担加身

    “陛下,帐外罗都指挥使求见!”

    在帐内思考战局的郭荣,突然得到了令之意外的消息。

    最近败战听多了,一瞬之间,脑子闪过一个念头:不会幼度也败了吧!

    呸!

    郭荣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也没有宣召,而是大步地走出了御帐。

    见郭荣亲自出来,罗幼度赶忙作揖问好。

    “见过陛下!”

    “无需多礼!”郭荣大笑着,拉着罗幼度的手道:“我们入帐细谈。”

    尽管觉得自己多虑。入帐后郭荣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幼度此来见吾,庐州那边无恙吧。”

    罗幼度颔首道:“臣一切安排妥当。国华守和州,仲询守舒州,石都校与可象分别负责庐州军政,臣离开一时半会,不碍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

    郭荣心底踏实了,曹彬、潘美早年都跟过他,自然知道两人的潜力,说道:“此二人当年就展露了不俗的天赋,能在你手上历练出来,也是我大周一大幸事。”

    说着他夸赞,道:“若是军中人人皆如幼度一般,那便好了,哪会有今日之局。”

    淮南东路、淮南西路的败坏跟周将轻敌,南唐当前主事的大将能力过硬以外,最关键的还是无法安定民心,陷进了白甲军的泥潭。

    朱元就是趁着司超疲于应付白甲兵的时候,将他杀得大败。

    罗幼度当做耳聋,没有接着话题往下说。

    这是大忌。

    罗幼度后世经商的时候就明白一点,不要跟自己的上司对着干。

    老板永远是对的。

    老板都是如此,何况是皇帝?

    哪怕没听你的,做错了选择题,那也是对的。

    拿着正确的答案,在皇帝面前嘚瑟,跟找死没区别。

    罗幼度自然不会怎么干,没有表露半点自己技高一筹的意图,也绝口不提旧事,而是说起了自己的来意,道:“陛下,臣今日与陆孟俊闲聊了几句。从他嘴里套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郭荣大感兴趣,道:“快说,坐下来说。”

    罗幼度问道:“陛下应该已经得知吴越兵败的消息了吧!”

    郭荣颔首道:“不只是吴越兵败,王逵也败了。”

    罗幼度一脸讶异。

    郭荣带着几分苦笑地说道:“王逵奉吾命率军进攻鄂州,他麾下部将运送粮草时路过岳州,向岳州刺史潘叔嗣求取贿赂,潘叔嗣不同意。其部将就向王逵告状,王逵不分青红皂白训斥了潘叔嗣。潘叔嗣趁着王逵攻打南唐的时候,率兵偷袭武陵。王逵闻讯,率兵折回,为潘叔嗣所杀。”

    好嘛!

    原本是三路进攻南唐,现在也就剩大周这一路了。

    罗幼度无奈道:“好在我们也真没有将希望放在他们身上。”他顿了顿才道:“臣从陆孟俊那里了解了一些关于南唐破常州的趣事。此番南唐能破常州第一功臣当属宣州润州大都督、燕王李弘冀,第二功臣是老将柴克宏,第三才轮到陆孟俊。这家伙还一直以为自己才是第一功臣。”

    “面对吴越的进兵,陆孟俊手中的兵一部分是袁州的守城兵,一部分是临时从当地招募的勇壮之士。”

    “而老将柴克宏手中更是只有一群老弱兵士,年纪最大的甚至超过了五十岁。”

    “柴克宏此人能力不俗,任是用这三瓜两枣指挥南唐兵大破了吴越,相传仅首级就砍了上万颗。但这是相传,陆孟俊给臣忽悠地说漏了嘴,他们只是取了三千首级,余下七千人给他们打乱分别安排到各处军中去了。所谓的首级上万,那是假的……”

    “他们这边刚败了吴越,李璟立刻就将陆孟俊调往江北与李景达汇合。”

    郭荣听明白了,眼中闪着炙热的光芒,道:“江南没兵源了!”

    罗幼度正容道:“也该没兵源了。在陛下的指挥下,我军从去年十一月起至今,或擒或杀的南唐兵卒已经超过十数万。”

    “现在李景达手中的四万,朱元收编了蕲州李福的兵马,手上也有一万,这五万人应该就是江南最后的进攻力量。”

    “只要我们将他们吃了,整个江淮就是我们的。”

    “南唐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在组织进攻部队了,除非将最后防守江南的力量也调往江北。李璟敢这么干,那臣就要恭喜陛下全取江南了。”

    郭荣握拳轻轻地敲着案几道:“朕懂你的意思了,他们想来救寿州,就让他们来救。我们收缩兵力,养精蓄锐。就在寿州城下与他们决战,只要赢了,江淮就是我们的。寿州也不用强攻了,困到他们断粮即可。”

    罗幼度拜道:“陛下英明。但其实我们不用急着与他们决战,等着让他们来攻。”

    “寿州让我们围着已经半年了。尽管不知城中还有多少粮食,但臣不相信剩余的粮食,还够他们吃上一年半载。”

    “急得不是我们,是他们。我们只要守着,等他们打累了,打乏了,就是我们的机会。我们也可以趁着他们进攻的时候,花时间训练出一支可以与他们水军一战的水师。以避免他们见势头不对,直接乘船而逃。”

    “故而臣恳请陛下,暂且回师汴京。于汴水训练水师,待时机成熟,再度南下抵定大局。”

    郭荣看着罗幼度笑道:“你这是觉得朕受不住从军之苦?”

    罗幼度赶忙摇头道:“倒也不是,陛下一代英主,自即位起便肩挑我大周文武之事,自非寻常守城之主可比。”

    “只是有些心疼陛下,这前线环境恶劣,现在又是酷暑天气。江淮气候又怪异,时不时还来几场大雨。陛下又要为军事烦忧,还得处理国政事务,在这般环境下,如此辛劳,实在不易。”

    郭荣脸色有些动容,道:“朕也想好好享受。只是此处若无朕亲自坐镇,就李重进、张永德这对冤家,还不得闹得天翻地覆?”

    “朕当壮年,为了大周,累些倒无所谓。”

    “不过训练水军之事,确实不能马虎,得尽快提上章程!”

    “今日你来得正好,朕任命你为沿江招讨使兼权水师都统,在巢湖训练水师。”

第五十三章 一席之地

    沿江招讨使兼权水师都统!

    招讨使最初置于唐贞元年间,平时并不设立这个职位,唯有在战时才会安排大臣、将帅或节度使等地方军政长官兼任,负责招降讨叛,拥有军中急事不及奏报,可便宜行事的大权。

    这可是这个时代出征在外将官手中最自由,军事政务一把抓的雄职。

    权水师都统更不用说了,字面意思。

    罗幼度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郭荣肃然道:“此番与江南决战,并非轻易之事。对方此次是有备而来,不论是在淮南西路闹得天翻地覆的朱元,还是打败赵弘殷的郭廷谓,乃至与匡胤鏖战的林仁肇,都不可轻视。”

    “一旦收缩兵力,唯有你一人驻守敌腹心,焉能没有自主之权?”

    “至于水师,汴水练兵,哪有巢湖更加适合!这巢湖自古就是练水师之所。且巢湖直通长江,将水师聚于巢湖,保管李璟夜不能寐。”

    “便如爱卿之谋,待对方兵疲之日,你我君臣水陆并进,一举拿下江淮!”

    “不过届时,爱卿率领的水师可别在那时给江南水师欺负得太惨。不求爱卿取胜,至少得堵截他们的去路。不可给他们跑了。”

    罗幼度这里真不敢说大话。

    江南多水,南唐也以水军称雄。

    这战机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可能一个月,也可能两个月,或者半年。

    半年还好,但如果只有一两个月,那得让孙武、吴起来训练还差不多。

    罗幼度自问没那水平,遂然道:“臣争取不让陛下失望。”

    郭荣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水师船舰本就是你缴获来的,朕只留一部分备用,其余全数交予你调往巢湖。朕从军中挑选了五千善水的健儿,你可带走。另外朕在额外调拨与你五千兵士,以防不备。”

    罗幼度想了一想,说道:“善水健儿陛下给我三千足以,臣麾下也有两千水军,凑足五千便可。陛下这里不能没有善水兵士,臣若所料不差,下蔡浮桥将会成为重中之重的关键。下蔡浮桥失守,等于我军粮道断绝,此乃我军致命之处。南唐水师必然会针对此浮桥展开疯狂攻势,不可不防。”

    “好一切依你!”

    郭荣的任命很快就传遍了军营。

    招讨使!

    水师都统!

    都是握有实权的雄职。

    但这一次没有一人在人前表露不服。

    罗幼度当前的战功完全配得上这两个职位。

    尤其是在这种四方连连败绩,唯独罗幼度一人闪耀着光辉的时候。

    军中上下已经没有人再将他视为一个单纯的文人了。

    大周的军方早有他的一席之地,席位还不低。

    **********

    金陵!

    辉月楼再度开张。

    自从大周南下之后,李璟就未曾在辉月楼召集江南名士吟诗作乐了。

    但今日,他重新站在了辉月楼的最高一层,俯瞰着大半个金陵,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扬眉吐气过。

    善于吹捧的浮夸文士憋了大半年同样重操旧业,吹捧起了他们的君王。

    伟大,英明,神武。

    郭荣算什么玩意?

    焉能跟自己的君上相比?

    坐拥中原,还不是一样,给他们江南打得落花流水?

    李璟听着周边的吹捧,心中亦是悠然自得,道:“诸公不可过于自满,北贼还未彻底溃败,我等还需努力自勉!”

    宰相冯延已道:“北贼已经放弃光州与泗州,三军败退至寿州城下,我大唐终将获得最终的胜利。陛下英明武断,非我等俗人可比。”

    他这是又夸了李璟,也嘲讽了自己的政敌孙晟、韩熙载、常梦锡、萧俨等人。

    他们居然在获得如此战果的时候提出议和的可笑想法,说什么以战求和,滑天下之大稽。

    都打赢了,还要求和,蠢不蠢。

    李璟道:“切勿忘了,还有罗幼度居于庐州。朕听说郭贼任命他为沿江招讨使兼水师都统,让他在巢湖训练水师。此子一日占据巢湖,朕一日不得安睡。”

    巢湖水系直通大海,出水口的斜对面就是采石矶。

    长江下游的兵家必争之地。

    只要过了采石矶,顺流而下就是金陵。

    尽管唐军现在捷报频传,但只要罗幼度掌控巢湖水系,金陵就在兵锋之下。

    “陛下,楼外柴大将军求见!”

    李璟听到侍从的报道,眉头忍不住微微皱起,心下小小的不悦:这个柴克宏实在是太不知抬举了。

    柴克宏大破吴越大军,打响了南唐反击的第一仗。

    凭借不到万余老弱残兵,将吴越五万精锐杀得溃不成军。

    南唐立国至今,还未有人立过这般功勋。

    李璟对于这位原本名不经传的老将刮目相看,直接将他调入金陵,授予他大将军衔,节度使的高位。

    主要目的是要将他留在金陵,以防备罗幼度会奇袭金陵。

    有这样一位大将在身旁,李璟睡觉都觉得安稳一些。

    却不想这位老将极不知趣,一天到晚地想要率领兵马北上收复失地,一次又一次地上疏,搅得李璟不厌其烦。

    今日居然直接找上门来了。

    想要拒绝不见,又怕伤了他的心。

    略一思索,李璟道:“请他入阁内相见。”

    柴克宏今年六十六,但精神抖擞,虽须发皆白,但并无老态,反而面色红润,大有鹤发童颜之感。

    “见过陛下!”

    李璟亲切地上前将他扶起,道:“将军还是为北征之事而来?不是朕不信将军之能,实在是我朝丧师严重,抽调不出多余兵卒给将军了。”

    柴克宏给李璟堵住了嘴,不知如何开口,好一会儿,方才道:“即是如此,老臣请求去招降罗幼度,若他是故人之子,兴许能够功成。”

    李璟霍然起身,惊喜道:“将军与罗幼度有旧?”

    柴克宏道:“若他是罗兄之子,那便有旧了。当年罗兄遭宋齐丘迫害,贬罚至泗州。当时老臣是泗州刺史,罗兄在末将麾下任职,末将敬他重义气,与之交好。后上书举荐罗兄为泗州将,不想恼了宋齐丘给罢为龙武军都虞候调离了泗州。”

    “罗兄病故,末将还曾派人接他母子意图抚养照顾,却得知其母子二人往开封投娘家去了。”

第五十四章 巢湖水寨

    巢湖,水军营寨。

    华夏古来就有基建狂魔的潜质。

    相比战术简单的西方,华夏千年前就有一位孙子来了一句:“兵者,诡道也”拉开了兵家壮丽的诗篇。

    为了应对各种偷袭,诡异的战术打法,华夏建造营寨、营垒的水平那是天下一绝。

    只是短短不到十日功夫,一座水师营寨就在巢湖上屹立而起。

    五百余战舰围绕一艘五层楼船横行在巢湖之上。

    罗幼度高居楼船甲板,看着身旁的成师朗指挥着大周水师在巢湖上练习着各种进攻战术,眉头便不由自主地皱起。

    相比陆战的千变万化,水战的战术套路便显得死板老套。

    因为在江河之上,人的一切行动依靠的就是战舰。

    笨重的战舰注定不如人那么灵活,战术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战舰的优劣就成了胜负的关键。

    他们的战舰全部掠夺至南唐,在这方面双方是同一起点上的。

    战舰相同,考验的就是操控战舰舵手的水平了。

    这一方面的劣势是无论如何都是难以弥补的。

    同样一艘用来冲锋的斗舰,南人驾驶的速度就是比北人快,而且更加灵活。

    没处说理。

    就跟刘彦贞当初想追击罗幼度一样,玩命追都看不到周兵的屁股。

    因为北人步卒作战重视行军,讲究急行军之后,还能在第一时间投入战斗。

    他们的基本功是耐力与脚下功夫。

    而南唐水军进兵移动靠的是舟船,脚下功夫极其一般,两者平时训练的方式完全不一样。

    就算郭荣拨给他的三千兵卒善水,那也只是会游泳而已。

    充其量保证跌入水中不被淹死,怎么行舟,怎么操船一片空白。

    更加别说灵活地利用风速水流这玩意。

    这种深入骨髓的经验,不经过长时间的水上行舟,根本做不到。

    这固化的作战方式,很难凭借外来因素抹平双方的实力差距。

    现在对于罗幼度来说,唯一幸运的便是有张雄的一波新兵以及刘彦贞送的大礼:懂得水军战术的成师朗以及精于操舟的南唐水兵降卒。

    到了今日这一步,成师朗是可信的,他已经回不去了。

    但南唐水兵降卒,罗幼度可不敢过于重用,将舵手这种掌握水师移动的关键岗位交给他们。

    万一他们在两军对垒的时候,出工不出力。

    或者直接趁机往水里一钻,那不见鬼了。

    罗幼度决定把张雄麾下的新兵全部转为水师舵手,让他们跟着南唐降兵学习操舟技术。

    他们本来就在江淮水上讨生活,驶船技术一流。

    尽管驾驶民用船与操控战舰不是一个概念,但至少有一个基础。

    如此也可以避开他们战斗力不足的弱点。

    作战就让本就身怀战力的北人兵士负责,他们适应在船上战斗便可。

    这是罗幼度当前能够想到的最好方法。

    不过,罗幼度心里清楚。

    只是这样远远不够。

    南唐以水师称雄于世,现在的南唐不比他们初入淮南的时候。

    朱元、林仁肇、陈德诚、郭廷谓这四位在历史上曾让大周大吃苦头的大将已经冒出来了。

    尤其是林仁肇,这货出生于闵越穷山恶水中,武艺超凡,水林陆三栖怪胎,登山涉水如履平地还能骑马冲锋,后期是南唐的擎天之柱。

    赵匡胤不用离间计弄死他,都不敢南侵。

    自己手上的这支水军很大可能就跟他对上,就用这训练个把月的水师,跟林仁肇这样强劲的对手率领的南唐水师一决胜负。

    想想就觉得心虚。

    罗幼度做人最是现实,从不夸大自己的能力,更不会小觑对手的实力。

    “难道真要跟官家说的那样,不给欺负得太惨,能阻截他们去路就可?”

    “看不起谁呢!”

    罗幼度尽管不认为自己可以与诸葛丞相相比,但既然给人叫做了小诸葛,总不能丢他老人家的脸吧。

    “有什么办法给他老人家长长脸?打赢这场不被大多人看好的战?”

    罗幼度皱眉苦思着。

    一旁的成师朗向罗幼度展露着自己的才能:“这巢湖湖面平稳,最适合训练水师。不过真到战时,可不是这番景象。水军作战,以上游优势为第一要素,几乎是谁掌控上游,谁就能取得胜利。”

    罗幼度问道:“那第二要素呢?”

    成师朗回答的毫不犹豫道:“是风向!在水流优势与风向面前,人力反而略显不足。”

    罗幼度不住地点头,尽管这些他都有所了解,还是夸了成师朗一句:“好好干,待水师功成,我向官家给你表功。”

    成师朗是一脸的激动。

    罗幼度然后指着张雄说道:“这是给你安排的副手,啥也不懂,你好好教他。”

    张雄憨实地向成师朗问好。

    成师朗客气应对,但显然没怎么将他看在眼里。

    罗幼度心底暗笑:以张雄的文化功底,让他学习深奥的东西,他可能接受不了。

    但是成师朗所擅长的水师指挥以及水战基本功,就张雄那肯学能吃苦的坚韧性格,最多一两月,便能将成师朗的一身本事掏空。

    离开了巢湖水寨,罗幼度回到了庐州。

    这刚一入城,就得知了柴克宏求见的消息。

    柴克宏身份过于特殊,石守信、窦仪不敢让他入城,让他城外的一处茶摊歇脚。

    罗幼度皱起了眉头,说道:“对方有几个人?”

    窦仪回道:“不多,就三人,他跟两个护卫。”

    石守信道:“江南的人有什么好谈的,赶走就是了。”

    罗幼度略一沉吟笑道:“他们敢三人前来,见一见又何妨?将他拒之门外,传出去还说咱们怕了他们。”

    “这样,他们三人,我也带三人。石老哥、刘兄弟,张兄弟,我们去会会这位南唐朝大将。”

    罗幼度似乎没有将自己当做人,领着石守信、刘福、张琼三大保镖就向不远处的茶摊走去。

    这个刘福是郭荣最新调拨给他的将官,也是一位了得的人物。

    徐州下邳人,身材魁梧高大,膂力过人。

    郭荣抵达淮南的时候,刘福徒步来军营拜见郭荣要求从军。

    郭荣颇为惊奇,将他留在麾下任职。

    郭荣知罗幼度人手不足,便将他调来庐江听用。

第五十五章 记忆中的叔父

    因为手中有郭荣给的情报网,罗幼度对于南唐内部的情况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柴克宏而今在南唐地位很高,李璟直接将他调入朝中担任大将军,授予节度使的职位,负责金陵的沿江防线布置。

    这种待遇几乎可以说是庙堂里军方第一人了。

    柴克宏这种身份地位只带着两人来庐州,罗幼度不得不好奇他的来意,打算会上一会。

    如果郭荣是一个猜忌心极重的君王,罗幼度不会做这种决定,但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对于郭荣的脾性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这位大周世宗在气度上真有几分李二的风采。

    他还未靠近茶棚。

    茶棚里已经快步走出了一位红光满面的老者,脸上有些激动,叫了一声:“虎娃子?”

    罗幼度顿足了脚步,脑子里的记忆深处忽地涌现出一股风尘久远的记忆,尽管过去了十数年,很多景象都涌现了出来。

    “柴叔父!”

    罗幼度记忆中没有柴克宏,但有一个经常逗自己玩的柴叔父。

    虎娃是罗幼度的乳名,而叫他“虎娃子”的唯有父母与柴叔父了。

    “哈哈!真的是你,太好了!”

    柴克宏激动地上前,抓着罗幼度的肩膀,上下打量,眼中有着些许泪花,兴奋得若小孩似地,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拍着他的后背:哽咽道:“在江南听到你的名字,一直在想会不会是你,真是苍天有眼,罗兄若是知道他儿子有这般成就,足以含笑九泉。”

    罗幼度确实记得在泗州的时候,有个叔父待他极好,但怎么也想不到过去十余年,还是这般热情。

    他却不知柴克宏年轻时在战场上伤了小腹,虽可正常人道,却也注定无后。

    在泗州时,与罗父交好,便动了收罗幼度为义子的念头。

    只是此事还未定论,他就让宋齐丘贬回了金陵。

    金陵、泗州一个挨着长江,一个靠着淮河,相隔江淮两地消息不通。

    等得知罗父病故时,已经是大半年后的事情了。

    他派人去泗州意图将罗幼度母子接回金陵,但是罗母深知宋齐丘心胸狭隘,不愿连累故人,北上寻娘家去了。

    此事柴克宏深以为恨。

    一晃就是十数年。

    柴克宏在金陵一直受到宋齐丘排挤,只是柴克宏的父亲柴再用是杨吴名将,在军中有一定威望,宋齐丘与之也没有大仇没下狠手,只是将他边缘化了。

    柴克宏也因此在金陵籍籍无名了十数年,直到大周入侵淮南,诸多将官北上作战,空出了很多位子。

    南唐官员才发现还有一位在金陵混了十多年,白拿了十多年俸禄啥也没干的柴克宏,将他丢到了抚州担任抚州刺史。

    这一下无心的任命,柴克宏瞬息间一鸣惊人,在常州大败吴越军队。

    罗幼度的名号早传到江南了,不过柴克宏当时在金陵无人问津,也没听人说过。

    直到罗幼度大破刘彦贞之后,罗幼度三个字才正式响彻江南上下,传入柴克宏耳中。

    他一直想确认这个罗幼度是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一直想要领军北上亲自来庐州见一见。

    只是李璟想让他守着金陵,一直不放人,直至实在忍不住找了李璟,才有了今日之行。

    罗幼度感受到柴克宏确实是真情流露,对他深作一揖。

    柴克宏扶起他,拉着他往茶棚里走去,道:“给叔父说说,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罗幼度大略说起了自己的情况,当说到胡伯的时候。

    柴克宏大笑道:“老胡竟还在,要是没记错的话,有七十好几了吧。真好,现在还有些怀念他烙的饼子。”

    他似乎怀念当年的日子,忽地骂道:“这该死的宋齐丘,若不是他,你我叔侄也不至于一别就是十数载,今日才能见上一面。”

    “对了!你可曾娶妻可为罗家留后?”

    柴克宏突然带着几分期盼地问了一句。

    罗幼度颇为尴尬地笑道:“尚未娶妻。”

    柴克宏一脸遗憾,道:“当初你父可是答应我的,若他再有一子,便让过继给我当养子。如若他不行,这重担由你担着。都二十有三了,怎么连家都未成。”

    罗幼度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两老家伙可真有本事,那时自己才几岁?

    罗幼度道:“不过官家为我说了门亲事,此番战事了了,回去便该成亲了。”

    柴克宏忙问道:“娘家是谁?这周天子亲自做媒,当是个好人家吧。”

    罗幼度颔首道:“是魏王的二女儿。”

    “魏王?符彦卿?”

    见罗幼度颔首确认,柴克宏笑道:“那但真是极为看重了,甚好甚好。哈,跟符彦卿相比,他周宗算什么玩意?”

    罗幼度一脸古怪,道:“这跟周宗有什么关系?”

    柴克宏问道:“你可记得你与周宗的女儿有婚约?”

    哈?

    罗幼度有些莫名,这历史上的大周后怎么就跟自己有婚约了?

    “侄儿不知!”

    柴克宏哼了声道:“我想也是,就周宗这匹夫的势利性子,就算当初有过婚约。在你父给贬以后,便不会承认了。而今见你飞黄腾达,我江南实力衰败。竟重提婚约之事,实在可笑可耻。”

    罗幼度自诩才思敏捷,分析事情常能看破关键,但柴克宏口中关于周宗的骚操作,却让他莫名其妙。

    自己在大周,他在江南,不属于同国,他重提婚约给谁看呢?

    却不知此事就是一个大乌龙。

    周宗待价而沽,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周娥皇嫁入南唐皇室,假说有了婚约,免得得罪求亲之人。

    结果宋齐丘为了恶心周宗,当众说周娥皇的未婚夫是大周的罗幼度。

    周宗不是没有解释,只是无人相信,只以为周宗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与大周有往来自证清白的说辞。

    此事甚至都传到了李璟的耳中。

    柴克宏当然不知内情,只是他更清楚周宗为人,知他绝非是那种死守婚约的人,便以为他看上了现在的罗幼度。

    宋齐丘打击政敌的胡话,不知不觉已经卷成了一团乱麻。

    柴克宏欣慰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郎,笑道:“今日能够再见你虎娃子,得知你过得甚好,无憾了。走了,你我身份特殊,不宜久聚。”

    他起身欲走,想到了一事,从怀里取过一封密信,递给罗幼度道:“这是叔父此来的任务,总不能带回去。信,你别看了,直接交给郭天子吧。日后……真在战场上遇到,无需留情。”

第五十六章 婚约?

    罗幼度接过柴克宏递来的密信,听他此言,更是体会到这位长辈对自己深沉的关怀。

    这位分别十数年的异性叔父,不顾可能受到的猜忌,不顾可能遇到的危险,仅带两位侍从,深入庐州,只为来见自己一面,亲自确定自己安好。

    如此情意,委实令人动容。

    “侄儿,别过叔父!”

    罗幼度恭恭敬敬的作揖送别。

    柴克宏看了一眼,招了招手,不再回头,策马去了。

    目送柴克宏远去,罗幼度随手就将信递给了石守信,道:“这信你先收着,我入城后再写一封信,劳烦老哥一并使人带给官家。”

    其实即便柴克宏不刻意叮嘱,罗幼度也不会私自拆李璟给他的密信的。

    这与敌将往来,跟与敌君主往来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事情。

    与敌将往来解释得清楚,与敌君主往来,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在这方面的忌讳,罗幼度还是拿捏得清楚的。

    伴君如伴虎,绝非空话。

    回到庐州,罗幼度又写了一封信解释了自己与柴克宏的关系,派人交给了石守信。

    石守信快马将信传给了郭荣的时候。

    这位大周天子正好处理完公务,在御帐里吃着点心油饼,从侍从手里接过信,心底奇怪,幼度的信,怎么让石守信送来,还两封?

    他用嘴叼着油饼,打开了第一封罗幼度的亲笔信。

    看着信里的内容,郭荣笑着自语道:“幼度这也太小觑吾了。就李璟,他也配?”

    郭荣这里并非是信任罗幼度,而是对自己绝对的自信。

    他看得出来,罗幼度是一位有雄心有抱负的好人物。

    这类人物向来择主而事,若非有缘由,岂会轻易屈居庸才常人之下?

    这天下还有比他郭荣更有抱负有能力的明主?

    在自己麾下,罗幼度可以为了一统天下而奋斗,成就良平房杜之功业。

    在李璟麾下能干什么?

    割据江南?陪他吟诗作赋?

    所以郭荣压根就不会多想其他,就罗幼度这样的人才,李璟无福消受。

    莫说目前还没有这种流言,就算流言满天飞,郭荣一样不屑一顾。

    因为就算罗幼度有二心,他也相信对方是一个能跟自己相提并论的存在,而不是李璟这样的小角色。

    这世上有这样的人吗?

    显然没有!

    不过对于罗幼度特地修书过来解释的做法还是认同欣赏的。

    做人就是这么复杂。

    信任你,是我的事,但你不能因为我的信任,就不解释原因。

    郭荣愉快地吃了油饼,打开了李璟写的密信。

    老套的招揽,倒没有新颖的。

    文中肉麻的一口一个“先生”,让郭荣有着小小的不快。

    心底想着,这么喜欢叫,早晚要将你擒到汴京,让你叫个够。

    继续往下看,郭荣又忍不住生气了,信中居然说他们败局已定,若能得罗幼度相助,便可反攻中原。

    压着火气,郭荣继续看下去,忽得忍不住咦了一声。

    信笺的后半段居然使用了美人计,“吾闻先生与我朝司徒千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三生之约。司徒乃虔诚君子,信守承诺,未敢忘约。今,司徒有女周娥皇,明艳绝伦,神彩端静,通晓史书,精谙音律,采戏弈棋,莫不妙绝,为我江南第一才女,今之谢道韫。先生若归,朕亲自为先生主婚,才子佳人,成就一段千载美谈!”

    “岂有此理!”郭荣愤愤不平地将信丢在了桌子上:“竟然使诈!”

    对于罗幼度的身世,郭荣是有过了解的。

    罗幼度从未跟他说起有什么婚约,而且对于周宗这个人也很有微辞。

    毕竟当年罗家是因周宗而受到宋齐丘的贬黜,周宗翻身之后却因惧怕宋齐丘而对罗家死活无动于衷。

    怎么可能冒出婚约?

    明摆着欺负罗幼度当时年幼,不了解内情。

    **********

    庐州。

    罗幼度与唐付尧聊着江南的事情。

    之前南唐封锁了与大周来往的渠道。

    江南的消息需要通过江陵中转到开封,需要耗费好一段时间。

    现在罗幼度掌控了巢湖水系,江南的情况能够第一时间通过长江送达罗幼度之手。

    “这么说江南那群人又开始嘚瑟起来了?”

    罗幼度好笑地看着唐付尧。

    这才多久,只是局部性地赢了几场战,就得意成这样?

    难道一点也没有察觉他们已经输不起了?

    现在的大周可以输上十次,但是南唐只要大败一次,就彻底地失去争夺淮南的机会。

    唐付尧颔首道:“就最近几日,李璟已两次在辉月楼召集文人雅士吟诗作乐了。”

    罗幼度摇了摇头,有这样的皇帝,哪怕朱元、林仁肇、陈德诚、郭廷谓这些名将再强悍,南唐也不配赢。

    “现在他们的庙堂局势怎么样了?是五鬼派占优势,还是清流派占主动?”

    五鬼派就是李璟宠信的五鬼,陈觉、冯延已、冯延鲁、查文徽、魏岑。

    清流则是孙晟、李德诚、韩熙载、常梦锡、萧俨这些人。

    唐付尧道:“江南朝堂上现在清流派更能说得上话,毕竟现在征伐的几位大将大多是清流派举荐的。一直处于下风的他们,总算扬眉吐气了回。不过……李璟最宠信的还是冯延已、冯延鲁两人。”

    罗幼度看着手中茶杯冒着的青烟,略微沉吟了片刻道:“也是时候给他们添添堵了。唐兄,回去后让你的人笑话一下陈觉,便说。唐军能胜,陈觉乃第一功臣。有了他,齐王渡不了江。少了他的瞎指挥,北贼不堪一击,连战连败。多嘲讽一下,让人以为谣言是清流派传出来的。”

    他说的可不是谣言。

    南唐军反攻的号角吹得那么响亮,跟陈觉这个外行给赵匡胤吓破了胆有着密切的关系。

    不管干什么事情,外行指挥内行,都是大忌。

    这南唐军少了陈觉捣蛋,这仗打得多漂亮。

    休息了这么久,赢了那么多仗,罗幼度觉得,陈觉的胆气应该补回来了,是时候让他为大周做点贡献。

    打仗可不全是正面交锋的事,这些细节筹谋到位,不见得会逊色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唐付尧看着胜券在握的罗幼度,开始为南唐默哀了。

第五十七章 无为县火

    炎炎夏日。

    罗幼度热地将袖腿都拉了起来,露着一对微黄属于黄种人特有肤色的手臂以及布满细黑毛的大长腿。

    虽不雅观,但是舒坦。

    一手拿着蒲扇扇风,一手看着庐、和、舒三州的公文。

    虽在战时,但境内民生不能落下。

    古代不比现代,百姓大多都是一年年的过,在各种剥削之下,压根存不了余钱余粮。

    故而一遇到灾祸,便容易激起兵变。

    四周的白甲兵就是这么来的。

    庐州、和州、舒州还算安稳,士绅支持,民心归附。但终究是新附之地,大周当前势头也不如以前。四边州府皆为南唐收复,难免会有不安的情绪。

    这种不安若不加以安抚,一旦事变,就可能造成恐慌。

    面对这种局势,罗幼度也只能暂且放下手中的军务,以三州政务为先。

    至于已经打得昏天暗地的濠州、寿州一线,更加与罗幼度无关了。

    此番南征,他已经捞足了功勋,这牛羊肉都吃下肚了,总得给别人喝汤的机会。

    何况这汤里还有磕牙的石子,没必要与他们去争了。

    “先生!”

    窦仪大步走进了府衙内,见罗幼度伸着两条大长腿,露着手臂,惊得背过了身子。

    罗幼度心不甘情不愿地拉下了袖子与裤腿。

    自己任命的这个庐州长史什么都好,清正耿直,沉稳忠厚,更兼才华横溢,不只是在政务上能够给他提供帮助,还能安抚团结士绅。

    作为中原名儒窦燕山的长子,窦仪在士林中还是有几分威信的。

    不过就是为人死板了些,不懂得灵活处事。

    最开始的时候,罗幼度是袒胸露背的,都是大老爷们有什么可害羞的。

    天热得都可以榨油了,又没空调,打个赤膊算啥。

    结果窦仪就在仪态方面跟他辩驳了起来。

    那礼仪章法说的是一套一套,各种引经据典,一点都不给他这个招讨使、水军都统面子。

    罗幼度心底辩解自己这是宽宏大量,不跟他一般计较,才不是怵他呢。

    整理好了衣着,罗幼度说道:“有事吗?”

    窦仪这才回过身来,作揖道:“无为县昨日发生了火灾。大火烧了三条街的屋舍。无为县县令亲自来到了庐州,打算跟先生禀报情况,希望先生能够调拨财物,帮助无为县内百姓。”

    罗幼度皱眉道:“怎会如此严重?可有人员伤亡?”

    见他想要回答,罗幼度道:“算了,你将县令请来,我亲自问他。”

    无为县县令叫洪波,庐州洪家人。

    罗幼度为了安抚士绅,让他们各挑出族中一人仕官。

    当时他也说明了,这是战时破例之举,不讲究出身也不经过任何考核,直接当官。以后不会再有,让他们把握住机会,别安排一个庸才过来,没干几天就给罢免了。

    这类地方大户族中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能力不俗的俊杰,洪波即是洪家推荐的。

    能力尚可,可称中材,当一方县令非常适用。

    正好无为县县令因为他们大军压境跑了,就让洪波走马上任。

    “见过招讨使!”洪波恭恭敬敬地对着罗幼度行礼问好。

    罗幼度迫不及待地问道:“县内大火可有造成伤亡?”

    洪波庆幸道:“天佑无为,大火燃烧时正是午间时分,百姓都跑了出来。唯有救火时,二十余人晕阙,现已脱离危险,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只是屋舍都化为了灰烬,四十余户百姓住所被焚毁,现今安置在城外凉棚。”

    罗幼度松了口气之余随即怒道:“既然发生在了正午,那为何不及时灭火?令的火势蔓延了三条街?你这县令怎么当的?这天气如此炎热,一点防火措施都没有?”

    洪波哭丧着脸道:“下官冤枉,并非下官怠政,实在是别有因由。在火起的第一时间,下官已经带着县内衙役抵达现场,指挥百姓取水灭火。哪里知道火源处有大量石漆,这水越扑,火势蔓延得越厉害。加上天气干燥炎热,火借风势,根本遏制不住。下官迫于无奈,只能先转移百姓,避免百姓为了抢救家财而造成人员伤亡。”

    石漆?

    不就是石油嘛?

    罗幼度霍然而起,道:“哪来的大量石漆?”

    无为?

    无为县?

    无为市?

    罗幼度脑海中豁然浮现了一段记忆。

    有一次他去安徽谈生意。

    在酒桌上跟一位安徽煤老板聊天吹牛,就说到过安徽芜湖的无为市的情况。

    言语中他就后悔自己当初心太小,只投资了无为的矿产,没敢将手伸进石油跟天然气业。

    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小小的无为,除了有七千多万吨煤矿,居然还有两亿吨以上石油储量,三百五十亿立方米天然气。

    说他当初胆子若肥一点,那就不是现在的身价了。

    后世的无为市,不就是现在的无为县?

    罗幼度对于这个时代的科技有过了解,石油这玩意很早就出来了。

    东汉的时候就有石油的记载,西汉上郡“高奴有洧水,可燃。”

    晋朝的时候也有记载:酒泉延寿县南山出泉水,大如筥,注地为沟,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黄后黑如凝膏,然极明,与膏无异。

    不过这个时代缺乏石油的正确用法,而且也受到开采技术的限制,几乎所有的石油都来源于地上油。

    故而稀少昂贵,用途又不大,只有少数为朝廷控制。

    但是怎么使用,朝廷官员自己都不清楚。

    直到宋朝,也就数十年后,军工作坊里研究出了以石油为原料的“沥青作”、“猛火油作”,将之用于战场。

    尤其是八十年后,杭州钱塘出了一个沈括的伟人,在《梦溪笔谈》中就开始预言“此物必大行于世。”

    罗幼度压下激动的心情,问道:“这石漆向来稀少,怎有人大量囤积?此人是谁?可有擒获审问?”

    洪波作揖道:“此人乃县中采药郎,火起后意图逃跑,给衙役擒拿。经过审问,他是在三公山上采药,偶然发现漆黑的兔子脚印。好奇之下,顺着脚印在山中发现的。他知石漆值钱,便偷偷地取回家,意图贩卖,不想惹下了大祸。”

    没有任何迟疑,罗幼度道:“可象,庐州府事,先由你处理,我立刻动身前往无为。”

第五十八章 老天送的大礼

    无为县。

    罾山。

    罗幼度、张琼、洪波以及十余护卫,在一名叫常晨的采药郎的带领下向山上攀爬。

    一路上洪波铁青着脸,看着常晨就有一股邪火上涌,恨不得对着那屁股就踹上一脚。

    常晨心惊胆战地带着枷锁在前面走着。

    罗幼度在一旁暗笑,这升斗小民的狡黠,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原来常晨发现石油的地方根本不在三公山,而是罾山。

    常晨以采药度日,日子过得清贫,意外发现了这个时代给叫为石漆的石油。

    他知石油昂贵,便动了闷声发大财的心思,偷偷地将石油一罐一罐搬运回家,打算寻一时机转手发财。

    只是淮南战事,四方乱成一锅粥,常晨只能憋着等待时机。

    不想盛夏酷热,存放不当,引起了熊熊大火。

    常晨本想畏罪潜逃,给衙役逮了住。

    洪波审问他的时候,发现没有死人,常晨便不想断了自己的财路,谎称石油是在三公山里发现的。

    洪波真没想到常晨在这时候还敢说谎,自己一个县令让一小民忽悠了。

    直到罗幼度亲临,要常晨带路。

    看着罗幼度以及一干凶神恶煞的兵士,常晨这才真怂了,将实话说出来。

    洪波这才知道给常晨戏耍了。

    罾山并不高,胜在幽深。

    他们翻了两处山头,越走越是偏僻,依旧未到目的地。

    不过沿途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古迹,有些藏在荆棘丛里的石墩上居然还写有甲骨文。

    罗幼度用佩剑拨开荆棘丛,看着藏在里边近乎风化的巨石,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甲骨文,登时有些遗憾地想着:要是有手机就好了,将这玩意拍下来。

    洪波左瞧右瞧,忽然双手一合,惊喜道:“无为县县志上有载,说罾山山中有商周遗迹,山中有一井,泉水本白,复而为墨,经旬如故。这个墨莫非就是石漆?”

    他作为无为县的县长,自然看过无为县的县志。

    他对着常晨道:“你的石漆是否从一古井里取得?”

    常晨此刻不敢隐瞒,苦着脸点头道:“便是从古井里取得。”

    洪波道:“属下以为是传说,县志胡乱记载的,却不想是真的。”

    他们沿着一条小道而行,小道隐于草丛之中,明显有人为遮掩的痕迹。

    为了发财,常晨也算用心良苦。

    七绕八转的,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还没到近处,罗幼度便闻到了石油那股特殊的味道。

    这来到近处,却见地上流着到处都是黑漆漆的石油,不远处有一口古井,石油就是从古井里溢满出来的。

    罗幼度远远看着那一口井的石油,眼睛越睁越大,一抹笑意浮上嘴角。

    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罗幼度并不知情,但他也不需要知情,只知道这里有石油,而且是很多很多的石油,这就足够了。

    其实从专业角度来讲,就是山中地下藏着石油。

    古人在这里打了一口井取水,每当地壳运动的时候石油就会溢出来一些。

    这石油无法溶于水,又轻于水,故而浮在水面上。导致井水由白变黑,也就是无为县县志记载的复而为墨。

    石油是混合物,分子量小的成分容易挥发,这时间久了挥发了,泉水就又变白了。

    故而就有了经旬如故的记载。

    但是前段时间山中发生了小地震,将地下的石油震了出来,大量的石油也就溢上了井口。

    山中兔子经过,踩着石油留下了脚印。让上山采药的常晨发现,好奇之下来到了这里……

    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完全是大自然的神奇,外加一口古井辅助,个中因果自然是无人清楚。

    罗幼度对着洪波说道:“此间情况不许对第二人说。这些石油,我有大用。”

    洪波肃然点头道:“属下绝不说给他人知道。”说完看了一眼常晨,问道:“此人如何处理?”

    常晨惊恐地跪伏了下来,磕头道:“大相公,小人绝不会说给他人听,您就饶了我吧。”

    罗幼度道:“发现这石漆,他也算有功。这样,你先将他单独关押起来,在我军未取得淮南之前,不让他与人接触。取了淮南之后,你再追责他烧毁屋舍之罪。罪行因功减半。”

    若常晨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一切,罗幼度赦他无罪,倒也无妨。

    但显然这常晨就算不是刁民,也称不上良善百姓,该受的罪,还得受,跑不了。

    洪波又道:“现今夏季,没有多少百姓上山,不过到了秋季,山上野果野菜长成,会有不少百姓进山采摘,人流一多,只怕隐瞒不住。下官申请发一告示,便说山中来了一头猛虎,伤得多人性命。禁止百姓入山。招讨使运送这石漆,亦可说成是为了百姓安全,兵士上山搜寻猛虎……招讨使以为如何?”

    罗幼度笑赞:“如此甚好,就这么定下了。”

    他当即留下五名兵士,在此地守护。

    再三强调他们不可在这附近引火,让他们在百步之外找个地方休息,堵住进出之道便可。

    随即下山,策马来到巢湖水寨。

    巢湖河畔,三千匹马儿在岸边悠闲地吃着青草。

    石守信穿着裤衩,大马金刀地坐在河边石头上,烤着一条鱼,见罗幼度从远处而来,大叫了声:“罗兄弟,来,吃鱼了,我现抓的鱼,新鲜。”

    罗幼度笑骂了一句。

    石守信原本是在城里驻扎的,前段时间说要去城外驻扎,表示每日从城外割草料送入城过于麻烦,不如直接驻扎城外放养。

    罗幼度哪里不知石守信?

    显然他是嫌城里太热。

    果然石守信在巢湖附近的山脚安营,每日除了日常训练就在巢湖里戏水抓鱼,全身晒得通红,都快跟关公一拼了,跟小孩子差不多。

    罗幼度来到附近坐下,接过石守信递来了烤鱼。

    上面擦了油,还撒了盐,抹了紫苏汁,味道还真不赖。

    罗幼度吃了两口,点头赞道:“老哥若是在军中混不下去了,当个厨子也不错。”

    石守信多看了罗幼度两眼:“想到对付南唐水军的法子了?”

    他知罗幼度一直在为此事发愁,而今却见他眉宇的那股愁思不见了。

    罗幼度将嘴里的鱼肉咽下说道:“不错,老天爷待我不薄,送了一份大礼给我!”

第五十九章 进击的陈觉

    显德三年,六月中旬。

    泗州。

    监军陈觉悠闲地吃着荔枝,左右侍婢轻摇羽扇,凉风习习。

    荔枝在这个时代可是稀罕水果。

    荔枝之所以叫荔枝,是因为不可以离枝,否则会一日变色,三日变味儿。

    离枝即荔枝。

    但对于陈觉而言,这都不是事。

    做不到唐玄宗、杨贵妃那么浪漫,从江南水运而至,却也是轻易之事。

    只是荔枝的甘甜并没有掩盖这位南唐监军嘴里的苦涩感觉。

    到现在他都难忘在瓜步山的时候,赵匡胤率领骑兵破阵时的那股压迫感。

    自那一战后好长一段时间,陈觉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做梦都觉得有人在追杀自己。

    不过随着南唐军凯歌高奏,陈觉噩梦倒是做得少了,心底却有一种自己给演的感觉。

    为何自己在的时候,南唐军便如废物一样,让赵匡胤一冲就垮。

    自己不在了,却能与之打得有来有回?

    陈觉自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怀疑李景达在暗中动了手脚,故意迫害自己。

    这念头一起,陈觉越想越有可能。

    平时李景达在朝堂上就跟他们不对付,现在手握大权,不愿受自己控制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有心前往濠州找回面子,可一想到上前线,心底就突突地慌乱,缺乏迈出那一步的勇气。

    脑海里仿佛有一个弱气的小陈觉在不断地说,在泗州挺好,佳人陪伴,吃喝无忧,何必上前线受罪。

    每每意图动身的时候,陈觉便会不自觉地退缩。

    直到这一日。

    陈觉收到了江南冯延巳的来信。

    赤裸裸的羞辱!

    唐军反败为胜第一功臣陈觉!

    因为陈觉的胆怯缩在后方,所以唐军大胜。

    因为陈觉的不作为,所以唐军大胜。

    因为少了陈觉,所以唐军大胜。

    还有比这个更加羞辱的事情?

    自己在后方什么也不参合,居然给嘲讽成了第一功臣!

    这谁能忍受?

    如果自己继续呆在后方,而前线打退了周军,自己岂不是坐实了这个“第一功臣”,那朝廷焉有自己的立锥之地?

    陈觉二字,岂不成为天下笑柄?

    陈觉自诩当今名士,如何能够忍受如此羞辱?

    将面前侍婢剥好的荔枝随手扫于地下,便如扫去心底恐惧一样,陈觉大步决然地如勇士一般,奔赴前线。

    濠州。

    李景达正在与麾下边镐、许文稹、林仁肇、陈德诚商议军务。

    边镐指着面前的地图分析着当前的局势。

    “北贼全线收缩兵力,可以将他们视为四大区域!其中李重进、李继勋、赵匡赞、袁彦,他们驻扎在核心寿州一带,便是他们负责围困寿州城。我们想要将粮食送入城中,他们是最后的屏障。”

    “然后是武行德、唐景思、张从恩、焦继勋四将,他们驻扎在寿州东面相接的濠州附近的涡口。我们想要东进,首先要面对的敌人就是他们。”

    “接着是张永德部,他领着北贼最精锐的部队,守护下蔡浮桥。下蔡浮桥是唯一的连接淮南与中原的桥梁。若我们有机会将之毁去,断截对方粮道,则大事既定。”

    “杨承信、刘重进这两将位于丰安一带,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阻击朱都监部。”

    “最后就是北贼伪帝郭荣的中军了……”

    “初步估计,贼兵大约有七万之数。只要罗幼度位于庐州、和州、舒州这三州兵马不动,论及兵力,还是我们占据优势的。这战能打!”

    周兵七万,但是其中要抽出围城的三万。机动的兵卒只有四万,而李景达手中有三万兵马,加上郭廷谓、朱元手中各一万兵,就是五万之数。

    故而有兵力占据优势一说。

    当然如果加上罗幼度手上的两万五千兵马,那就另说了。

    许文稹手指着地图上的紫金山道:“某以为我们当以救援寿州为第一要务,而不是破敌。确实,正如边将军所言,我们兵力占据优势。但不要忘了一点,开封一次都没有支援淮南……耗兵力,我们耗不起,我们能与他们耗的唯有粮食。”

    这话一说,场面有些冷清,尴尬。

    打了那么久,他们南唐的援兵一波一波北上,都给消灭干净了,甚至到了无兵可派的境地。

    周兵还不曾额外调过一次援兵。

    就以中原的人口所蕴含的兵源,真拼不过。

    但南唐别的没有,就是粮食多。

    江南水乡,天下粮仓。

    别看罗幼度、赵匡胤一个劫了五十万石粮,一个劫了二十万石粮,这些对于南唐来说便如毛毛雨一样,不痛不痒。

    许文稹这里还有话没说出口。

    他们已经派人去契丹求援了。

    耗得越久,对周越是不利。

    这与契丹异族联合,对付中原王朝。

    连他们都觉得羞耻,不愿说出口。但是没办法,不联合,压根没赢的希望。

    他的手指重重地在紫金山点了点,说道:“故而某以为,我们当务之急要想办法将军队推进到紫金山。这里位于寿州东北十里处,我们在此地可以据山而守,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寻找机会与寿州遥相呼应,将粮食送入城中。”

    陈德诚赞叹道:“老将军此法稳妥。”

    正当他们商议到兴头时,一裨将匆匆来报:“陈监军来了……”

    此消息一传达,众人瞬间变色。

    作为大元帅的李景达更是直接吓得直立而起。

    林仁肇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道:“我们将他杀了祭旗吧!”

    边镐、许文稹、陈德诚皆是跃跃欲试。

    刚刚站起来的李景达直接又吓得坐了回去,脸色苍白地叫道:“不可不可,此人是皇兄最器重的心腹,若杀了他,皇兄没准会怀疑我们造反,我们全家上下皆会牵累,大大不妙。”

    李景达这主帅的魄力,可见一斑了。

    常州之战前夕,柴克宏也遇到了一样的难题,都有监军捣蛋。

    但是柴克宏直接将监军砍了,彻底激发了一群老弱兵卒的士气,一举击溃了吴越大军。

    李景达明显缺乏这个魄力,他畏惧陈觉如虎,连带边镐、许文稹、林仁肇、陈德诚这些不虚陈觉的大将,也开始心虚起来。

    谁还没个家人?

    他们能蔑视自己的生命,却做不到蔑视家人的生命。

第六十章 功利

    陈觉没有经过任何通传,直接大步走进了议事厅。

    “见过大王!”

    陈觉微微一礼,他这监军权力比李景达这个大元帅还大,不过身份地位还是有一定差别的。

    李景达也不敢托大,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

    陈觉来到左上首,早有侍从搬上了椅子,文质彬彬地坐下,平静地扫了帐内诸将一眼,问道:“商议到何处了?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府衙先是一阵寂静。

    许文稹硬着头皮站了出来道:“末将等在商议如何将战场推进到紫金山一线。”

    陈觉问道:“就是寿州东北十里外的那个八公山?这里我知道,当年谢玄御苻坚,沂八公山及置阵于淝水滨。苻坚见八公山上草木咸为人状,故心寒胆落,亦是草木皆兵的由来。”

    他有意卖弄自己的学问,说话文绉绉的。

    如果府衙中有南唐那些浮夸文士在,少不得夸两句“监军博学”。

    但一众将官管你是叫紫金山还是八公山,对战事有区别吗?

    只要有地理优势,叫野鸡山都无所谓。

    于是,一行人你眼望我眼,再度冷场。

    陈觉自讨没趣,暗骂了一句“一群草包”,但想着自己还得靠这些人挽回颜面,挤出一个笑容道:“继续说。”

    许文稹道:“末将现在有两个想法!其一、兵贵神速,就凭我们手上这三万兵马水陆并进,强行击溃周军的涡口防线,向紫金山进发。而朱都监部与郭团练使部移师至寿州东面会师,为我们打掩护,好使我们能够安全地进驻紫金山。”

    “另外便是传令给朱都监部与郭团练使,让他们直接赶来与我们在濠州汇合,将兵力集中在一处,以多击少。”

    陈觉直接道:“这用兵之法,不过于以多打少。有兵力优势为何不利用?就选第二条吧……诸位以为如何?”

    两个办法各有优势劣势,倒也没有哪个更好一些。

    陈觉这一拍板钉钉,倒也少了商议的必要。

    任命传到朱元部。

    这位现在意气风发的南唐大将当即拨营而动,往濠州方向进兵。

    “都监!身后有一支二十余骑的小部队游弋,远远地跟着我们。”

    南唐江阴军军使邬新国跃跃欲试地看着自己的主帅。

    尽管时间不长,朱元每战必前,大功贪小功不落,雁过拔毛的秉性深深影响着自己的部下。

    见身后有肉,忍不住上前请命。

    朱元略一沉吟道:“去吧,不可恋战。”

    邬新国呼哨一声,两百骑兵跃阵而出。

    现在的朱元也是有骑兵队的土豪了。

    在舒州桃溪镇的时候,给罗幼度麾下的骑兵所迫,不敢与战,当时就在想,若有机会自己也要弄一支骑兵队出来。

    不想机会来得如此快,在趁着司超与境内白甲军作战的时候,他率兵从侧翼加入战场,一举击溃了司超部,荡平了白甲军,当了一个得利的渔翁,并且还缴获了一千军马。

    朱元登时打算组建一支千人骑兵队,然而,残酷的现实告诉他。

    就算有马,他们也凑不上一千名骑手,满打满算地搞了一支四百人的骑兵队。

    两百打二十,需要什么战术?

    邬新国没有多余的想法,突突就完事了。

    飞驰到近处,邬新国第一时间就为那银光闪闪的盔甲吸引住了目光。

    战场之上,能够拥有这般嘲讽力量的铠甲,除了大唐王朝特有的明光铠外别无分店。

    “还是条大鱼!”

    邬新国欣喜若狂,能够穿明光铠的人都不是小角色。

    双方渐渐逼近!

    邬新国已经看清了来人。

    白马银枪!

    邬新国心底暗笑:这是将自己当成赵云了,还是马超?

    真以为骑了匹白马穿着银甲拿着银枪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小子今天让你知道,骑白马的除了是赵云,还可能是卫玠!”

    他大吼一声,两百名突击骑兵一起在马背上倾斜了身体,做出了冲锋状。

    这时他发现对方居然没有逃跑,而是正面对着冲刺过来。

    邬新国狂喜地长啸一声,仅此一击,便教你等化为孤魂野鬼!

    邬新国平举起手中的长枪,准备使出人借马势的一击。

    然而就在彼此即将接触的时候,对面骑将瞬间加速。

    邬新国什么也不知道就觉得小腹剧痛,自己已经如腾云驾雾一般飞起!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大洞!

    临死之前,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真正的赵子龙了。

    高怀德一击杀死邬新国,并没有多余的感觉,长枪挥动,分开南唐军血肉,周边十余骑士宛如纸糊的一般,瞬间就被捅倒在地上,然后纵马踏过他们的尸体。

    高怀德身后的二十余骑,早已习惯这种场面,紧随其后,将高怀德单枪匹马破开的伤口,强行撕裂。

    二十余骑只是一个照面,与两百骑兵对冲,居然破开了两百骑兵的阵型。

    高怀德表情古井不波,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朱元见自己好不容易组建的骑兵队,一个照面给对方二十人突了,暗自吞咽了口唾沫。

    朱元假惺惺地鸣金收兵,一点救援的意思都没有,直接领着兵马撤了。

    他们一路东进,沿途遇到周兵的巡逻部队,能打则打,不能打则退,就算取得了优势,亦不恋战,一直进入了濠州地界,正是黄昏时分,渡过了濠水。

    朱元突然叫住了自己的副手李平,意味深长的道:“你说这一路来,我们的意图明显不明显?”

    李平道:“当然明显,周军又不瞎,我们明摆着是要去濠州跟大军汇合的。”

    朱元目光灼灼地说道:“那你说,我们现在往濠州方向走,到了晚上回到这里,偷渡过濠水,直接北上奇袭涡口如何?”

    李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惊喜道:“不错,此法可行。只是……”他犹疑再三,说道:“我们接受的命令是往濠州汇合,并非是攻打涡口。”

    朱元看傻子一样地看着李平:“听军令?开什么玩笑?打仗要是听军令,别说吃肉,没准赔上一身肉。老子等了五年,就等这个机会。打输了,我认栽,赔一条命,没什么好说的。打赢了,那是我的本事,得给我记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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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十国介绍:
五代十国末期,柴荣初登大宝,赵匡胤初露峥嵘,罗幼度一个被逼的自尽的小吏成为了一个老套的穿越者,以脚踹高粱河车神开局,笑傲十国,经略四方,重现汉唐风采。问鼎十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鼎十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鼎十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