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熹平元年
建宁五年,三月初八。本来平静的大地,因为一个人的死亡,发生了震动。
太傅胡广薨!就在天子刘宏打算励精图治之时,太傅胡广突然就薨逝了!
这令朝中大臣心惊不已!其实胡广今年已经八十二岁了,也算是寿终正寝。
但他担任的职位特殊啊,不仅是当朝太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同时还总领尚书事。
东汉光武帝刘秀鉴于西汉末年大权旁落于贵戚大臣,所以竭力把权力集中于君主,凡机密之事全部交给尚书,以此制约三公。
因而加重了尚书的职权。因尚书的官署在宫禁内而称为台阁,故有尚书台之称。
东汉尚书台权力极重,既出诏令,又出政令。不仅朝臣选举,由尚书台主管。
还拥有纠察、举劾、典案百官之权;,甚至参预国家重大政事的谋议、决策,对朝政有着重大影响。
不过尚书台权力虽重,但台官职位卑微,长官尚书令不过千石,尚在九卿之下,这样位卑权重,皆由皇帝亲任干练之士充任,便于控制,发挥效率高。
但是东汉和帝以后,多幼君弱主,实权常被外戚、宦官所掌握。尽管三公要听命于尚书,但尚书又往往被实权更大的外戚、宦官所左右。
如今十常侍虽然颇得天子刘宏宠信,但曹节等人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上面还有太傅胡广压着。
如今胡广一去,顿时朝廷中士族大臣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以前宦官打压士族,因为有胡广从中斡旋,他们也没有太过担心。
世人皆道: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说的就是太傅胡广,可见他在士族官员中的地位。
自安帝时胡广进入朝堂以来,他就以中庸之道行事,不断周旋于外戚、宦官和士族之间,历经安、顺、冲、质、桓、灵六帝而不衰,都说他性格圆滑,最会左右逢源。
外戚梁冀专权时,要不是胡广忍辱负重,秉公仗义,不为虎作伥,还不知多少正直的官员被迫害。
后来宦官当权,外人都道胡广柔媚宦官,保位持禄,但若不是有他在朝堂上主持公道,不知有多少人无辜冤死,而这大汉的天下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呢。
如今天子年幼,被宦官蛊惑愚弄,胡广更是有心改变现状,奈何宦官势大,只有联合他人,方能有一较之力。
胡广原本计划找个合适的机会,让失势的皇太后窦妙重新回到长乐宫,压制宦官,可谁又想到天子竟将自己的生母接到长乐宫中居住,让他的计划一下落空。
本想徐徐图之,奈何宦官终日在天子面前构陷,越来越疏远皇太后。恐怕再这样下去,这天下都会被宦官弄的一团糟。
不曾想天意弄人,去年接连发生的天灾,让天子刘宏也开始疏远了宦官,励精图治起来。
就是跟窦太后的关系也缓解了,更是在去岁十月一日,窦太后寿诞时,亲率百官为窦太后贺寿。
这让朝廷百官都看到了希望,没想到就在这形势一片大好之时,胡广却薨逝了。
这让他们措手不及,也对以后的前程产生了担忧。因此当天子刘宏召开大朝会商定太傅胡广的身后事时,德阳大殿内,却是一片缄默。
“诸卿以为朝廷该以何礼节安葬太傅?”刘宏忍着悲痛问道。他继承大统时,刚满十二岁,那时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及司徒胡广三人共参录尚书事。
不久之后,窦武陈蕃谋诛宦官失败遇害,于是朝廷命胡广接替陈蕃任太傅,总录尚书事。
胡广博学多闻,学究五经,对他的影响颇深。而且太傅也不像其他大臣那样,逼迫他做不喜欢的事情。
刘宏自幼丧父,对于谆谆善诱的胡广,心中也是当做长辈一样看待。如今太傅胡广的死,对天子刘宏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这时,议郎蔡邕出列拜道:“陛下,太傅为政,导人以德,帅物以己,敦以忠肃,厉以知耻。人悦其化,天乐其和,士相勉于公朝,民劝行于私家。徽墨萦而靡系,鞭朴弃而无加,洋洋乎若德宣治,严以为威,宽以为福而己哉。五作卿士,七蹈相位,太仆、司农、太傅、司空各一,司徒、特进各二,太常、太尉各三。光辅六世,历载三十有馀。其致治也,通水泉于润下,蕃后土于稼穑,训五品于群黎,理人伦于区域,耀三辰于混元,协六和乎皇极,傅圣德于幼冲。”蔡邕不愧是饱读诗书,一开口就令堂上的百官一阵惊叹。
但蔡邕却不管众人反应,继续开口道:“自汉兴以来,鼎臣元辅,耋衮老成,勋被万方,与禄终始,未有若公者焉。臣以为朝廷当以诸侯之礼厚葬胡公。”其实蔡邕说这些话,也是有私心的。
他少年时即博学多闻,师从胡广。自然希望老师死后能有莫大的殊荣。
群臣们因为胡广的死,现在人人自危,担心十常侍今后会报复他们,也没人愿意出头,开口提出反对意见。
因此,刘宏想了一下,便下令道:“命五官中郎将持节奉册,赠以太傅、安乐乡侯印绶,赐东园梓楠棺木,派谒者监护丧事,在光武帝的陵寝原陵为他营建墓地,谥号\"文恭\",以其子孙一人为郎中。”如此高的追赠及葬礼规格,自从东汉中兴之后,没有一位人臣能与胡广相比。
搁在以前,肯定有不少人反对,但现在都没了那个心思,因此百官齐齐拜道:“陛下圣明!”安排完胡广的事情,天子又开口问道:“太傅薨逝,录尚书事一职,诸卿可有建言?”初置时称\"领尚书事\"。
录尚书事并不是独立的官职,常以它官兼领。是外部人员对尚书台事务的干涉。
汉昭帝初立,大将军霍光柄政,与金日磾、上官桀共领尚书事,是为此官之始。
东汉永平十八年,汉章帝初即位,以太傅赵熹、太尉牟融并录尚书事,用\"录\"代\"领\"始此。
录为总领之意。录、领职事相近,而权位更重。之后东汉每帝即位,常以三公、大将军、太傅录尚书事。
按照惯例,太尉李咸,司空宗俱,司徒许栩三人之一,最有可能兼任这个职位。
面对如此诱人的权力,百官们也不再沉默,纷纷开口为自己的上官争取。
“臣以为太尉李咸,宪天心以教育,激垢浊以扬清,为国有赏,盖有亿兆之心,懿铄之美,昭登于上,丕显之化,宣闻于下。当任此职。”
“老臣却以为司空宗俱,宽裕仁爱,覆载博大,研道知机,穷理尽性,凡圣哲之遗教,文武之未坠,罔有不综。当任此职。”
“臣以为司徒许栩,宽裕足以容众,和柔足以安物,刚毅足以威暴,体仁足以劝俗。能当此任此。”……吴咏看着面前争得面红耳赤的百官公卿们,属实有点想笑。
结党营私,打压异己,好像是中国几千年官场的惯例。这些人因为忌惮某人的出色才华,就不与他出人投地之机会。
事实上封建王朝都是利用小人,牵制和制衡忠臣贤才,毕竟他们不是个个皇帝都有才学和高能力。
很是忌惮贤臣功高盖主,最后夺了他们江山。这是旧时的朝代,一群权臣,皇亲国戚们必然的一个通病。
毕竟江山是这一群人认为的那样,是属于他们家私人的,你积功德,累积人气想干嘛?
排挤人才,任用小人,也是历代封建王朝的王道所驱使。所谓的王道,就是他说了算,你说得再对,嘿嘿~!
没用这个不用去一一列举例子,毕竟历朝都有此类典型人物存在。这也是历任封建王朝,其朝政腐败,政令不开明,阻碍技术发展,科技还落后,人民数千年受其压迫和剥削的根本原因所在。
所以不用奇怪,他们最终会自身沉没在历史时代,毕竟其存在的方式不科学,不人道,不文明事实上很野蛮残暴,还带来了潜规则一词。
“今日先这样,以后再议吧!”刘宏有些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然后让谒者宣布退朝。
接下来数日,朝廷一直忙于胡广的后事。而四月下葬那天,胡广的那些故吏,自公、卿、大夫、博士、议郎以下数百人,都穿着丧服前来会葬。
时间很快来到,五月,天子召群臣商议年号,定为熹平。熹者,热也,炽也,亮也。
平者,为平安,为炎光盛世平安之意。自此,为熹平元年,建宁不再。
天子刘宏的本意是想让天下人放心,他正在励精图治,努力改变时局。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世道,恐怕只会越来越乱。吴咏时常跟在天子身边,可谓深有体会,他总觉得有一股暗流,在推波助澜某件事情。
“这大汉的太平盛世,还能维持几年?”吴咏的心情,真是又忧,又愁。
忧的是朝堂上没有名震天下的正直之臣,震慑宵小。愁的是自己年纪尚小,不知怎么才能独善其身。
第222章 走投无路的侯览
居室狱,又称
“保宫狱”,为汉朝中都官狱之一,主要收禁将相大臣及其家属的场所。
近来狱中,却进来一位身份特殊的犯人,那就是高乡侯、长乐太仆、中常侍侯览。
前段时间,有司举奏侯览专权骄奢,于是天子下诏收其印绶,并将他关入居室狱中,等候处置。
对此,侯览虽有些惶恐,但也并未感到绝望。早在桓帝时期,侯览的哥哥侯参为益州刺史,郡中富裕的平民,他都以大逆不道的罪名加以诬陷,处以死罪,没收他们的财物,先后数以亿计。
当时的太尉杨秉上奏侯参的罪状,诏令以囚车将其押回,侯参在途中畏罪自杀。
京兆尹袁逢在旅舍清点侯参的财物,共有车三百余辆,都装着金银锦帛和珍宝古玩,不可胜数。
侯览也因此事受牵连,被免去官职,不过很快他就又官复原职了。他们十常侍得天子宠信,对抗士族,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也是他的底气,他虽然被人举报,但他不相信其他中常侍会袖手旁观。
相较于一般的监房,侯览所处的囚室,要干净得多,榻席被褥、案纸笔墨,包括恭桶,都有配备。
侯览一身赭衣,一手执卷册,一手拿笔,埋头于案。神色平静,没有多少身陷囹圄的落魄感。
只是少修了些边幅,妆容肆意了些。比起之前,侯览整个人气质发生了巨大变化,那是常年浸淫权力的气质,威仪孔时。
“来人!”良久,侯览直起身体,稍微活动了一些脖子、手腕,伸了个懒腰,朝外呼道。
居室狱很静,很快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一名衣着艳丽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保宫令朱甲,乃专管居室及其附设的监狱的最高长官。按理说,这等服侍犯人的活计,不是他来做,只是对方身份特殊,他才屈尊而来。
手里的灯笼朝囚室里照了照,朱甲操着有些谄媚的声音问道:“常侍大人,有何吩咐?”
“如今我可是待罪之人,当不得大人之称!”嘴里谦虚着,侯览却指着案上只剩点尾巴的蜡烛,说道:“此烛将尽,给吾换一支,另外,再给添些纸张!”
“是!”朱甲应承的同时,又打量了侯览两眼,忍不住
“嗬嗬”叹道:“大人哪里是来坐监的!”闻言,侯览将注意力放到这保宫令身上,随意问道:“以你之见,我是来做什么的?”
“在下官看来,大人更像是换了个地方办公治政!”朱甲说道:“下官还从来没见过,能在这居室狱之中,有如此待遇的。我等下官,又是送吃,又是送喝,还要管灯烛笔墨......”
“呵呵~”侯览淡淡一笑:“那你等,又为何如此殷勤侍奉于我这个罪人?”朱甲跟着嘿嘿一笑,双眼之中,透着精明,又带着点讨好:“下官在此当值多年,因罪出入于居室狱的官员,可以脱罪安然走出去的人,可谓是寥寥无几。”看了一眼侯览波澜不惊的脸色,接着,朱甲又出言道:“但是常侍大人不一样,下官虽然见识浅薄,但有种感觉,大人必能完好无损地出去,官复原职,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我就借你吉言了。”侯览抬手,心里很是受用。随后又开口补充道:“如今我身陷于此,受尔等照顾,这份恩情,也是铭记于心。如能再见天日,当有所报!”听侯览这么说,朱甲这才松了口气,嘴里附和着:“大人且稍待片刻,下官这就去给你拿纸张、蜡烛来。”转身之时,心中不由嘀咕着,这候常侍,也不是个好伺候的人,只希望他出狱后,能记得今日之言。
居室狱,十分冷清不说,又收容的都是犯官,他也不敢随意动手脚,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有亲朋故友在朝中做官,一个不好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虽然有些离开这个尴尬的位置,奈何人脉关系不足,这才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多年。
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以为落难的中常侍,他还不赶紧抱大腿。他可是知道这侯常侍几次贬黜,都能官复原职,可见他在天子心中的地位。
这不,也正是如他所想,晚些的时候,天子刘宏亲临这居室狱,一身明黄衮袍,在光线黯淡的狱内都十分扎眼。
朱甲亲自作陪,一脸谄媚地引刘宏探视侯览。至监房前,刘宏一扫其间布置,不由瞥着朱甲:“朕还不知,大汉的监狱,条件竟然如此优渥?”一句话,说得朱甲猛缩了下脖子,不敢看刘宏,只瞥了瞥侯览,诺诺不知如何应答。
“奴婢侯览,叩见陛下!”看见天子的瞬间,侯览就激动起来,隔着牢门,行礼拜倒。
牢门打开,刘宏弯身进入,越过侯览,坐到他那方小案后,侯览又调转方向,保持着叩拜。
在天子身后还跟着中常侍曹节和王甫,还有天子侍读吴咏。刘宏坐下后,盯着侯览看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起来吧!”
“谢陛下!”侯览这才起身,接着拱手向刘宏说:“怎敢劳陛下亲临,奴婢就是万死也不足惜。”刘宏挥挥手,然后对保宫令朱甲命令道:“你先下去,朕有几句话对侯览说。”
“唯!”朱甲不敢违抗,急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等朱甲离开后,刘宏脸色一变,对着侯览厉声道:“好你个侯览,你我君臣多年,枉朕一直信任你,却没想到你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当真是辜负了朕对你的一片厚望!”
“奴婢冤枉啊!”侯览的神情已然无法保持淡然,急忙跪地,不停地叩首。
在三两年前,面对稚嫩的刘宏,侯览向来应付自如,而泰然处之,但如今,面对掌权的天子,根本无法做到了,不只是身份加成的缘故。
刘宏坐在那边,就如一汪静潭,深不可测。更何况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他现在只想天子能念旧情,饶恕他这一回。但这次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只见刘宏怒气冲冲站起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又从怀中丢出数份奏折,阴沉着脸说:“还敢狡辩!真当真还是几年前的稚童吗?任你随意糊弄!你自己睁大狗眼看看吧,这些都是你近些年瞒着朕,干下的龌龊事,如今都被人抖出来了。”侯览面若死灰,拿起地上的奏疏一一翻看。
只见上面不仅有他任官期间,专横跋扈,贪婪放纵,大肆抢掠官民财物的证据。
还有许多他的下属掠夺妇女,肆虐百姓的口供。而这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他侯览,就是百口也莫辩。
“奴婢,让陛下为难了!”最终,还是侯览主动开口了,此时他心存一丝侥幸。
刘宏却一摆手:“朕今日,不是来听你解释的!你既然认罪,那就别怪朕不念及君臣之情了。”说罢,刘宏一挥手,吩咐道:“王甫,将东西给他!”只见王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语重心长地说道:“侯览,陛下这也是为你好,此乃御医研制的毒药,见血封喉,可以让你死的没有一点痛苦。”
“是你们!”侯览不可置信地看着王甫和曹节两人。此时他算真正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敌人并不是什么士人集团,也不是什么清流党人那,而是自己人呢!
是其他的宦官暗算了自己。这时曹节也是微微一叹:“侯览,你仗着天子对你的宠信,目无法纪,不仅专权骄奢,还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就是百死也莫恕。陛下也是看在君臣多年的份上,给你一个全尸。”随即他又冷笑道:“若是你落在那些廷尉陈球手中,以你的罪行,五马分尸也不为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吴咏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一切。
说实话,侯览有这个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他本来是一个市井无赖之徒,想要飞黄腾达又缺乏真才实学,只好当了太监进入宫廷服役。
凭着花言巧语,赢得宫廷上下的欢心,也得到了皇帝的宠幸。但他不思报效君恩,反而聚敛无度,对妨碍自己的人,进行打击报复,置之死地而后快。
建宁二年的党锢之祸,始作俑者就是侯览。那次事件之后,宦官用血腥的屠刀打败士人,使得皇权也得到稳固,可这也是汉朝最后的辉煌。
由于士人的理想得不到施展,地位得不到尊重,党锢之祸以后又失去上升通道,汉朝的顶尖精英群体被一网打尽。
而这之后官吏之间只要有冤仇的就互相陷害,有一点小小的私情,就把对方视为打击对象列入党中,置于死地。
这也导致朝堂上人人自危,说实话、干实事的人也越来越少,最终导致黄巾起义,王朝灭亡。
归根到底,东汉灭亡背后的原因,其实就是一场权力的斗争。侯览此时不禁有些心灰意冷,他知道自己这才是死定了,不仅是士族集团的反噬,而且宦官集团也放弃了他。
回想自己一生,犹如镜花水月一般,侯览不禁悲从中来,对着天子刘宏叩拜道:“陛下保重!奴婢去了!”说完,便一把抢过王甫手中的毒药,一饮而尽。
第223章 皇太后窦妙驾崩
进入了六月,洛阳突然下了一场大雨。大雨磅礴,连下数日,让整个帝都的天空看起来都是阴沉沉的,让人们心情也跟着压上一层阴霾,好似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而此刻,南宫云台阁里,也是阴云弥漫,无论是宫女太监还是侍从守卫,各个都小心翼翼。
“咳咳...”当今皇太后,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上。不断地咳嗽着,她还正值青年,可惜,自窦氏家族因为自己的软弱被灭族后,她就一直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在之后数年的岁月中,她耗损了太多太多的精力,此刻,竟然连下榻走路,都显得那么困难,屋里满满都是刺鼻的药味,有御医正在一旁煎药。
而在塌下,跪着三名女子,赫然是三位桓帝的公主。她们此刻,都哀伤无比,尤其是阳翟长公主刘修,更是哭的浑身都颤抖着。
她年纪最小,皇太后自入宫后,一直待她不错!而且她们都是桓帝的家人,有皇太后在,她们的日子也会过得不错。
若是皇太后不在了,很难想象她们今后的生活。皇太后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睛,在周围侍女的扶持下,慢慢起身,低头,看了看哭成一片的公主们,有气无力地问道:“吴咏还没来吗?”
“回母后,已经派人去喊了,应该马上就到,您再稍等一会!”阳安长公主刘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柔声回道。
“咳~”皇太后窦妙又是咳嗽几声,才出言道:“我怕是要等不了那么久……”
“该死的混账!!阉狗!!”颍阴长公主刘坚咬牙切齿,破口大骂道。自去年皇太后寿诞,天子亲率百官来贺寿,皇太后的气色便好了很多。
但没想令人没想到,中常侍曹节王甫等宦官实在可恶,他们疾恨黄门令董萌多次在天子面前为太后窦妙申诉怨忿,便诬陷董萌毁谤董太后,将董萌下狱而死。
此后更是禁止她们这些公主来看窦太后,浑然将窦太后严加看管起来,从而导致窦太后郁愤成疾,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数天前,窦太后的母亲在比景去世的消息传来。曹节等人更是不管不顾地在窦太后述说老人家死后的惨状,连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这令窦太后听罢,立即吐血晕倒,随后几天更是卧床不起。就这,曹节等人还不放过她,每日都来云台殿冷言热讽。
窦太后哪里受得了这等折磨,只几日工夫,便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要不行了。
曹节等人这才禀告天子刘宏,请御医来诊治。同时他们为了做做样子,也放松了对云台殿的监视。
想到这些,三位公主对于这种权势宦官,简直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但这些人有天子刘宏的宠信,她们又不知道该说甚么,只能气的头晕目眩。
这时窦太后却开口了,
“我这次怕是熬不过去了,趁着还有些时间,我也为你们的今后事做些打算。”
“母后你一定会没事的。”三位公主急忙趴在窦太后身安慰道。窦太后摇摇头,苦笑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最清楚,你们不必多言。”说着,她挥手止住还要开口的三人,叹息道:“咱们好歹母女一场,我误信宦官,导致家族被灭,悔恨终生。我死后,这宫中怕也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你们还是早做打算为好。”三位公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的凄凉感更盛,窦太后的话说到她们心里去了。
不等她们开口,窦太后又出言道:“我欲将你们其中一位许配给吴咏,你们谁愿意?”
“啊!”三位公主有些惊慌失措,没想到窦太后会有此一问。她们知道窦太后对吴咏很是亲近,没想到却是这般爱护,临死前还要为其配对公主,让她们委实难以理解。
见三人都不说话,窦太后脸色有些阴沉,
“吴咏的人品才学都是顶尖的,别看你们是公主,错过了这次,以后你们后悔都来不及。”正在三位公主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忽然有小黄门高呼道:“皇后驾到!”
“宣她进来!”窦太后面无表情道。不一会,皇后宋清进来,对着窦妙施礼道:“皇太后身躬安!”皇太后咬牙切齿,即使奄奄一息,还是点头说道:“躬安!”宋皇后缓缓走了进来,有些心疼的看着皇太后,只是一段时间没见,没想到皇太后会落到这般境地,同时心里对十常侍有一股深深的恐惧感。
她原本与皇太后定下协议,在自己当上皇后之后,一定会劝天子远离宦官。
但是等真正成为后宫之主,她才明白这诺大的皇宫,并不是她能随意撼动的。
不说天子疏远她,就是十常侍,随便一位说话,在这皇宫中,都比她的话好使。
这位皇后,说起来也是悲惨,自从当上皇后,不仅天子疏远她,皇太后也不待见她。
皇太后本来是喜欢她的,不然当初也不会点头同意她当皇后,皇太后是想她当上皇后,用她的影响力,来抵抗宦官。
结果,这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位宋皇后一点作用没起到,甚至还让天子更加宠信宦官!
这让皇太后窦妙怎么受得了,从此愤恨宋皇后,再也没有近亲过皇后,遭受了这无妄之灾,宋皇后对皇太后也依旧是呵护有加,可是,皇太后并不领情。
窦太后看着稚气未脱的宋皇后,声音有些冷淡:“皇后,有何要事,要亲自赶来?”冷冰冰的话语,让宋皇后心头刺痛,她担忧的看着窦太后,有些哀怨的问道:“臣妾只是担忧太后身体,方才前来照看!”这话并没有让皇太后感到温暖,相反,却是让窦妙更加觉得她是不怀好意,她冷冷的看着宋皇后,瞪大眼睛,说道:“本宫还没死,你来早了...”宋皇后凄惨的一笑,再也没有言语,直接离开了宫殿,窦太后没有理会,反而平静地看着三位公主,期望她们的回话。
这时阳安长公主刘华开口道:“回禀母后,宗正已经为女儿找好了夫家,适大司徒伏湛七世孙,不其侯伏完。”窦太后点点头,叹息道:“你以后不后悔就好!”接着,她又看向另外两位公主。
颍阴长公主刘坚立刻嚷嚷道:“我刘坚要嫁的人,必然是大功于社稷的人!”
“你……咳……”窦太后被气着了,不停咳嗽。这时小黄门再次高呼道:“中常侍曹节、王甫、程璜、张让、赵忠、淳于登、袁赦、封易、郭胜、吕强欲拜见太后。”
“不见!”窦太后还未说话,刘坚就出言道。
“是谁说不见啊!”十常侍等人强闯进来,待看到三位公主后,王甫阴阳怪气地说道:“奴婢等人是奉了陛下口谕来探望太后,若是陛下知晓三位公主殿下敢假传皇太后的懿旨,恐怕又会闹出风波了。”自从董宠因为假传董太后口谕被赐死后,天子刘宏对于假传太后口谕一事,可谓是讳莫忌深。
若是让天子刘宏知道,刚才刘坚冒充董太后口吻,指不定会惩罚她们。
想到这里,三位公主都有些怕了。
“滚出去!”窦太后对他们是一点不怵。昔日对她摇尾乞怜的狗奴才,几次三番致她于死地。
想起来就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一旁的曹节却忽然开口说道:“太后,我听闻,本朝有惯例,罪恶深重之人,死后是不能和先帝合葬的!”王甫刚说完,窦太后便愤怒的颤抖起来,指着曹节,手颤抖着,怒吼道:“都给本宫滚出去,本宫的事还轮不到你们这些身残之人指手画脚!”话刚说完,窦太后就晃了晃身体,猛地倒了下去,众人又是一片混乱,哭泣声四起,若不是钟声未响,只怕宫人都要觉得皇太后驾崩了。
十常侍一看不妙,急忙告退。走出云台殿,吕强猛地拉住了曹节的衣襟,恶狠狠的说道:“你是想要气死太后吗?”众人知道吕强的性格,急忙站出来打圆场。
吕强有些气愤道:“某羞与你们为伍!”说完,便气冲冲地走了,连迎面而来的吴咏都没注意到。
吴咏看到曹节等人,急忙过去见礼。众人对于他的到来,有些惊异,也没多说什么,便示意他进去。
皇太后躺在床榻上,身体愈加虚弱,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可是她还是不相信,自己会就此死去。
她贵为太后,本该荣耀一世,却没想到落到这个下场。眼前一个又一个逝去的亲人向她招手,那窒息的感觉,就好像泰山一样压在皇太后的身上,皇太后感觉自己呼吸也有些困难了,她看了看周围,周围除了三位公主,再也没有任何人。
孤家寡人啊....忽然,皇太后感觉到,自己呼吸好像有些停断了,她惊悚地发现,自己的呼吸竟然越来越弱,她用最大的力气呼吸,却没有任何用处。
猛地,眼泪从双眼冒出,皇太后浑身冰凉,她大叫道:“来人,来人,来人!”。
“母后,我们在呢!”三位公主连忙上前安慰着,眼里的泪水,却是不断地滴落。
顿时,皇宫里再次混乱,不过,他们也已经习惯了,自从去年冬季开始,皇太后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这次,怕是坚持不下去了。
“来人!”皇太后哭了出来,她大叫着。这时吴咏急急忙忙赶过来,他看着满脸恐惧的窦太后,当即再也顾不得其他,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太后,你莫要自责,窦氏并没有断绝,你还有侄孙在世的。”窦太后突然抓住吴咏的手,握的越来越紧,眼角滑过泪水,张大嘴巴,狠狠吸气,呼吸却越来越急促,虚弱。
延熹元年,六月初十日,皇太后窦妙驾崩。
第224章 朝议合葬
根据窦氏家谱记载,皇太后窦妙的家族,可以追溯到夏朝少康时代。西汉初,清河郡观津的窦漪房成了汉文帝的皇后,自此窦家开始显赫起来。
从窦漪房开始,窦家经历了武帝抗击匈奴的热血激昂,又经历了燕然勒石的辉煌成就,最终却栽倒在与宦官的权力斗争之中,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伴随着皇太后窦妙的驾崩,这个伴随了汉朝三百多年的窦氏家族,也彻底淡出人们的视野。
俗话说人死如灯灭,依照旧制,窦太后既然病逝,朝廷好好安葬她即可。
但十常侍中的曹节和王甫,却不这样想,他们依然积怨窦氏,以衣车载太后尸,放置于城南市舍数日。
曹节王甫甚至还蛊惑天子刘宏,欲用贵人礼殡窦太后。刘宏虽然年幼,但也不傻,他委婉地拒绝道:“太后亲立朕躬,统承大业。《诗》云:‘无德不报,无言不酬‘。岂宜以贵人终乎?”曹节等人见此计不成,又开口蛊惑道:“陛下,本朝有惯例,罪恶深重之人,死后是不能和先帝合葬的!现在窦家罪恶如此深重,太后怎么能和先帝合葬?不如将太后葬于别处,而以冯贵人配祔。”刘宏犹豫了,窦家的罪名是他认定,若是将窦太后与桓帝合葬在一起,岂不是与礼不合?
恐怕会遭来天下人的非议。于是他便诏令百官公卿来德阳殿召开大朝会,商议窦太后与桓帝合葬一事。
不过他不想参与这事,而是令中常侍赵忠监议。太尉李咸听闻此事,也不顾正遭受病痛折磨的身体,扶舆而起,捧椒自随。
并对妻子说:“若皇太后不得配祔桓帝,我就不会活着回来了。”李咸来到大殿时,他已经算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人。
今日事关重大,百官公卿,无一缺席,司空宗俱和司徒许栩以及其他九卿都起身相迎。
赵忠身为天子刘宏的代言人,此刻正站在德阳殿正中,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畅快感。
他十分清楚天子刘宏心里的底线,不在乎最后结果,只在乎自己名声。
其实曹节王甫等人之所以这样做,一是为了报复窦家,二是借着窦太后的事情,震慑百官,其三就是看一看朝中大臣们的态度,还有没有敌对势力。
自太傅胡广去世后,他们的所作所为愈发肆无忌惮。以前还担心窦太后东山再起,这下连窦太后也病逝了,让他们恨不得仰天长啸。
相对于曹节和王甫,赵忠自己的势力还很弱小,不足以与他们抗衡。因此这次朝议,赵忠也想趁机寻找值得拉拢的对象。
太尉李咸的到来没有改变大殿里安静的气氛,官员互相观望了很久,没有人肯先发言。
赵忠看着众人,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催促道:
“各位大人,议案应当迅速确定下来!
“殿内依旧死一般的沉寂,赵忠饶有兴趣地把目光从一个官员身上移到另一个官员身上,心中点评不断:三公中宗俱太老,许栩是自己人,李咸有病在身。而九卿之中,大鸿胪卿袁隗、太仆卿袁逢和大司农卿曹嵩都是自己人,其他几人也或多或少与他们十常侍有些关联。李咸看见赵忠的表情,心中愤怒,正要开口,早有廷尉陈球挺身而出道:
“皇太后品德高尚,出身清白,以母仪治理天下,应该配享先帝,这是毫无疑问的。
“陈球作为中常侍程璜的女婿,对上赵忠,也是不怵。比起程璜,赵忠还差了一个档次。何况他本人就有些嫉恶如仇。赵忠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会是陈球,顿时感觉有点意思。廷尉也是九卿之一,职掌天下刑狱,有权驳正皇帝﹑三公所提出的判决意见,本身就负责礼仪﹑律令等事。于是他笑着说:
“那就请陈廷尉赶快执笔起草议案,让我等一观。
“同时暗想:不要以为又程璜护着,你就可以忤逆其他中常侍的意愿。你要不怕死,就拿你开刀。不过令赵忠没想到的是,陈球要的就是这个机会。陈球闻言也不谦让,立即下笔写道:
“窦太后身处深宫之中,天赋聪明,兼备天下之母的仪容和品德。遭逢时世艰危,太后援立陛下为帝,继承皇家宗庙祭祀,功勋卓着。先帝去世后,不幸兴起大狱,窦太后被迁往云台居住,过早离开人世。”
“然窦家虽然有罪,但事情并非太后主使发动。而今倘若改葬别处,必定使天下人失望。”
“而且冯贵人的坟墓曾经被盗贼发掘过,骨骸已经暴露,与贼寇尸骨混杂,魂灵蒙受污染。何况冯贵人对国家又没有任何功劳,怎么有资格配享至尊
“赵忠看完陈球起草的议案,气得脸色大变,全身发抖。赵忠有过种种准备,没想到陈球如此胆大,竟然敢直言不讳,一点也不给曹节等人留面子,这让自己如何圆满交差。于是平静下来后嗤笑说:
“陈廷尉起草的议案真好!
“在场的官员都是经过大场面的,无不为陈球捏了一把汗。陈球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朗声回答道:
“陈蕃、窦武既已遭受冤枉,太后又无缘无故地被幽禁,我一直很痛心,天下之人无不愤慨叹息!”
“今日,我既然已经把话说了出来,即使是会议之后遭到报复,决不后悔,这正是我一向的愿望。
“陈球之语发自肺腑,浩气之下,赵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李咸是抱着替窦太后出头的想法而来,一开始还有点犹豫,此刻再无耽搁,大声说:
“我原来就认为应该如此,陈廷尉的议案和我的意见完全相同。
“三公中有人发话,百官都松了口气,不少人纷纷发言赞成陈球的意见。其实百官之中,也有许多人受到过窦家的恩惠。他们对于窦太后的遭遇都深表同情。赵忠见众意难违,只好汇报上去。曹节得讯,只能和王甫拥着天子刘宏来到前殿,吴咏这时也跟随在他们身后。等百官朝拜后,刘宏立即开口问道:“关于太后与先帝合葬一事,诸卿商议得如何了?”他之所以这样问,其实也是想窦太后能与桓帝合葬在一起。
还是陈球最先出列道:“皇太后自在椒房,有聪明母仪之德,遭时不造,援立圣明。承继宗庙。功烈至重,先帝晏驾,因遇大狱,迁居空宫。不幸早逝,家虽获罪,事非太后。今若别葬,诚失天下之望。”曹节看了他一眼,阴森森地说道:“本朝此事有惯例,梁皇后为先帝正妻,后因梁家犯恶逆大罪,将梁皇后别葬在懿陵。汉武帝废黜正妻卫皇后,而以李夫人配享。现在窦家罪恶如此深重,怎么能和先帝合葬?”陈球反问道:“那曹常侍以为已故的后妃之中,何人可以配祔先帝?”王甫抢着回道:“先帝生前最喜欢妃子便是冯贵人,当然是以冯贵人配祔先帝。”陈球冷冷一笑道:“冯贵人冢曾被发掘,骸骨暴露,与盗贼并尸,魂灵污染,而且无功于国,如何适合上配至尊。”
“陈球,你大胆!敢非议冯贵人!”王甫有些气急败坏。
“呵呵~”十常侍并非铁板一块,陈球有程璜撑腰,并不惧怕王甫。
“天下皆知的事情,也是非议?王常侍当真是一手好算计!”王甫和曹节听罢,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他们只想着恶心一下窦太后,却忘记了冯贵人墓碑人盗掘一事。冯贵人原已经下葬多年,但是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盗贼,挖掘了冯贵人的墓冢,把冯贵人的尸棺暴露于天,陪葬的贵重器物被洗劫一空,尸体暴露在外。
河南尹段颎因此获罪,被免职,降为谏议大夫。百官公卿们这时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被盗贼碰过的尸体与先帝合葬,曹节和王甫的想法太荒唐了!”太尉李咸见时机成熟,便站出来,对天子拜道:“臣伏惟章德窦后虐害恭怀,安思阎后家犯恶逆,而和帝无异葬之议,顺朝无贬降之文。至于卫后,孝武皇帝身所废弃,不可以为比。今长乐太后尊号在身,亲尝称制,坤育天下,且授立圣明,光隆皇祚。太后以陛下为子,陛下岂得不以太后为母?子无黜母,臣无贬君,宜合葬宣陵,一如旧制。”天子刘宏对于窦太后还是十分感激的,他召开此次朝会的目的,就是堵住曹节等天下人的嘴。
他听完李咸的谏言,又目视曹节良久,见其始终缄口不语,便开口说道:“窦氏虽为不道,而太后有德于朕,不宜降黜。”见天子刘宏最终决定让窦太后以先帝嫡配的身份,合葬宣陵,谥为桓思皇后,百官公卿们都松了口气。
此次事件,吴咏全程目睹,他不禁暗叹天子的软弱。明明一件很好处理的事情,却被宦官们左右想法。
最终还是靠着正义的官员,才达成内心的想法。若是等李咸这些有志气的大臣退出朝局,碰到今日之事,又该如何处理呢?
想到这里,吴咏也觉得这洛阳不是久呆之地,要赶紧抽身出去才是。至少要等到黄巾起义之后,党锢解禁,才是进入朝局的最佳时机。
第225章 太学生事件
熹平元年夏六月,初十日,皇太后窦氏崩。因为宦官的阻扰,等到秋七月初六日,窦氏才有桓思皇后的谥号,与桓帝合葬在宣陵。
期间,皇太后的尸体更是被放置于城南市舍数日,这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
《荀子礼论》曰:“丧礼者,以生者饰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事死如生,事亡如存。”意思是对待死者也应该像生前一样,这是世人都遵守的规则。
时下,就是普通百姓死了,也不能遭受如此对待,何况还是一国太后。
或许朝堂上的诸公碍于十常侍的权势,不敢出言抨击。但是洛阳太学院的那些热血青年,可不怕事!
一天夜里,几个黑影从太学的宿舍中潜出来,向城北走去。巡查宵禁的骑兵,在京城的街道上纵横穿梭,居然没有发现他们。
次日,北宫南门外的巍巍峙立的朱雀阙上,题着醒目的白字,书法疾劲:“天下大乱,曹节、王甫幽杀太后。公卿皆尸禄,无忠言者!”一行字触目惊心,用红漆描过,分外耀眼。
洛阳南、北宫城均有四座同向同名的阙门,南为朱雀门,东为苍龙门,北为玄武门,西为白虎门,南宫的玄武门与北宫的朱雀门经复道相连。
由于是帝王经过的路,朱雀门最为尊贵,门楼的建筑也格外巍峨壮观,离洛阳四十三里的偃师城,都望见德阳殿及朱雀阙郁郁与天相连。
此时不要说百官了,就是城中的百姓闻讯赶来的也有七八千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我就说皇太后的尸身怎么一直不下葬,原来是有奸人从中作梗啊!”
“他们真是无法无天,连死人都不尊重,我看离天下大乱不远了。”……袁绍曹操等人也混迹在人群中,如此重大的事情,他们不来看看热闹,就妄为世家子弟,谈资都没有了。
这时,曹操悄声说:“那人要是不愿写字,而是行刺,将是什么结果?”袁绍闻言,不以为然地对身边的几人说:“十步贱血,只是布衣之怒,写字的人想的是引发天下人愤怒。不过我倒是有些佩服这人的魄力。”曹操想了想,点头道:“也是,朱雀门守卫森严,也不是行刺的地方,写字的人就是想引起波澜罢了。”曹操和袁绍说话没有回避任何人,说得清楚,四周的人也听得真切。
曹节、王甫等人站在朱雀门上,看着这些字,又惊又怒。他们没想到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不仅抨击百官公卿,还将他俩推到风口浪尖上。
同时他们又有些后悔,早知窦太后死后,就不闹这么一出了,什么便宜没占到,还惹来一身骚。
不过愤恨的同时,心中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势必抓到此人,将他好好炮制。
不多时,就有好事的人把下方议论的话传上门楼,王甫立即大怒道:“来人,去将这些敢妄议朝廷的人抓起来。”曹节却是摆摆手,
“算了,此时不可节外生枝!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抓住写字之人。”
“说是这样说,可是这人只写了这几个人,如何才能抓到?”王甫有些丧气道。
一旁的吕强却开口道:“字如其人,这人字写的不错,很熟练,既有篆隶的平铺直叙,运笔过程中又注意点画线条的迟涩感,灵动变化,纵横交错,左向右背的弧线用得较多,整体上没有停滞的感觉。说明这人写字的时候并不急迫。”曹节若有所思地说:“吕常侍,果然博览群书,智慧过人。本候推论,写字的是官场中人,或者是宫中的人,经常书写章草体,并且写得很从容,巡逻官兵没有发现,是因为此人的出入身份正常。”章草体论欣赏程度远不如隶书等任何一种字体,但是有个好处,就是书写方便,是官府公文中通用的字体,能够写得好看有力,不外乎就是熟练的缘故。
曹节的推论没有任何错误,吕强暗暗心惊,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之言,却点醒了曹节。
其实他对曹节王甫的做法也是厌恶,但形势不如人,也只能默默忍受。
如今有人敢仗义执言,他和其他几位中常侍也乐得看到曹节和王甫倒霉。
因此,吕强故作深思道:“曹侯所言有理,不过精通章草体的在洛阳有万人之多,范围太广,可不好寻找。”曹节赞许道:“吕常侍写的人就是这么考虑的,但是换个角度,范围就小多了。依本候看,主要从三方面追查:一是昨晚出入宫中的官员和羽林军,二是昨晚到这一带的太监和宫娥,三是在洛阳游学读书的太学生。”高台上的官员越听心越惊,曹节的意思并不准备真的寻找这个书写的人,而是通过三类怀疑对象,清除官场、宫廷、洛阳的异己分子。
吕强肃容道:“曹侯,此事不妥,捕风捉影的事情万万不可,我认为,不如按正常流程交给专门部门办理。”曹节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扫视一圈围观的众人,才沉声道:“吕常侍说得有理,我们这就去禀告陛下。”于是一群人下了门楼,匆匆入殿面君。
听到曹节、王甫等人禀告,天子刘宏又惊又怒,立即下旨捉拿书写者,诏令司隶校尉刘猛负责搜捕。
刘猛本是名士,又是窦武好友,看见那行字心里痛快,怎奈君命不可违,领旨出宫。
回去后,刘猛立即找来属下,宣读旨意,要下属负责查办。有人开口问道:“大人准备如何对待这个书写的人。”刘猛冷哼道:“朱雀阙上所写皆为事实,要是查到这个人,我倒想夸他两句。”下属们不由得一愣,他们根本没想到刘猛自恃是宗室高官,如此敢讲。
不过作为上官的刘猛如此态度,底下的人就不用说了,司隶校尉下属数百人忙了一月有余,还是一无所获。
其实对刘猛来说,破案并不难,他也作了调查,知道是太学生所为,但他就是不愿搜捕,因为他也暗自为这条匿名标语叫好。
而洛阳的太学生们,见到刘猛如此态度,行事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太学院里,每日都有不少慷慨激昂的评论者在抨击百官公卿。
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消息传到宫中,曹节不免起了疑心,按照惯例,破不了案是正常的,一般都会找些嫌疑人糊弄差事,希望时间一长,上面懈怠,不再追问。
可是他派越骑校尉曹破石去一打听,刘猛连一个疑犯都没带回监狱,分明就没有认真过。
有人惧怕曹节的权势,又把刘猛的原话向曹破石说了一遍。曹节听完,多年的怒气一下子发作。
刘猛,你太不知好歹了,窦武余党非死即伤,我也就看你真有能力,又不想和宗室闹翻,才一直容你,既然你如此看法,就别怪我了。
说实话,自从窦太后死后,曹节等人还没寻找到下一个开刀的人,这刘猛仗着大汉宗室的身份竟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那就先收拾他。
次日,曹节在朝堂上明确指责司隶校尉刘猛办案不力,应该撤换。司徒许栩等人也纷纷上言,于是刘猛被免职,迁为谏议大夫。
曹节指定御史中丞段颎代刘猛司隶校尉之职,天子刘宏欣然应允。段颎上任,便开始大张旗鼓的调查,最终嫌疑都指向太学院。
他虽然最看不惯多次牵制他的儒生,但也知晓面前的是烫手山芋,于是请教王甫如何做?
王甫担心他退缩,索性把话挑明道:“自光武皇帝中兴,南阳和河北豪族开先例以来,朝廷就变成豪族和宫廷的战场,士林也好,阀门也罢,都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我们这些宦官就更是别人中伤的棋子。”说着,他便叹口气道:“有时不禁让人想起王莽篡位一事,几乎是在读书人的欢呼声中完成的,只是恶莫大于叛逆,所有人不敢明言,用尽手段贬低朝廷,抬高王莽罢了。”最后他怂恿道:“其实当今天子也对这些太学生看不惯,你尽管做事,出了事,有我和曹侯为你担着。”段颎并不害怕太学的一帮书生,只是心中的坎一时过不去,听了王甫的话豁然开朗。
次日,段颎就开始四处逐捕太学生。他指挥凉州铁骑和司隶精锐马踏太学,冲得太学生们狼奔豕突。
最后,几根长绳,系了上千的太学生,押往监狱,统统算作案犯,打的打,关的关,然后上奏结案。
太学博士都是一方名儒,秩卑而职尊,负有议政、奉使、巡视等职责,哪能任由段颎这样的操作,纷纷上书谴责。
天下士人更是群情汹涌,但对手握大权的宦官和段颎没有办法,只好拿各地郡县的官员出气,指责声此起彼伏,一十三州好像找不到一块净土。
惹出这么大的动静,天子刘宏不得不出面调解。他首先让段颎释放被关押的太学生,之后又为了安抚众人的情绪,将太学院内年满六旬的诸生都冠以侍中的官职。
对于这次太学生事件,曹节等人又没落得好处,还惹来天子的一顿训斥。
曹节和王甫十分窝火,他们又将目光盯上刘猛身上。若不是这人轻慢他们,怎么落得如此局面。
于是在曹节的授意下,新任司隶校尉段颎上书弹劾前任刘猛。朝堂上又是一阵扯皮,刘猛原准备被送入左校治罪,不过因其宗室身份,不少朝臣大力反对,最后仅仅罢职而已。
经此一事,吴咏离开洛阳的决心有坚定一分。
第226章 打算去游学
如今的朝堂上,早已没有了仗义执言的官员,大家都在想着争权夺利,打压异己。
近来,最出名的就是段颎和张奂的恩怨。段颎出任司隶校尉这件事,把辞官归乡的故大司农张奂吓了一跳。
他知道麻烦事又要来了。张奂任度辽将军时,为攻击羌人曾与段颎相争,互不相服。
以前在治理羌乱的时候,张奂时常指责段颎对羌人的手段过于残暴和歹毒。
而段颎就用‘妇人之仁’进行反驳。两人的恩怨,与他们的人格无关,而是出于各自不同的战略观念。
建宁三年,张奂因看不惯十常侍的所作所为,便辞去官职,结束了他的仕宦生涯,从而回到弘农,自此闭门不出,与弟子千人,讲诵儒经。
其实张奂本人和他的家族却不是弘农人,他原本是凉州敦煌渊泉人,表字然明,与武威姑臧的段颎还是半个同乡。
后来张奂求学于太尉朱垄,又屡立边功,一度调任中央,曾上书要求举家迁徙弘农,才有弘农张氏一说。
如今段颎出任司隶校尉,可谓是位高权重,于是便想逐张奂回敦煌,将其杀害。
也是张奂为官多年,在朝廷上还是有些耳目。虽然辞官,但朝廷的大事还是略知一二段颎的想法一出来,便有人通知了张奂。
张奂知道他此时的处境,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于是便写信给段颎谢错。
\"小人愚昧无知,得罪州将,千里托命,以情相见,您仁爱笃实,看我辛苦,我打发去您那儿的人还没有回来,又接了您的信,恩诏很清楚,前已写明。
只是州里限期切促,郡县惶恐。”
“我延颈企足,忧心惶惶地等待着去人的报命。我父母的骨虽已腐朽,而孤魂相托,如果蒙您怜悯我,为我说说话,那您的恩泽流于黄泉,及于后者,这不是我张奂生死所能报答的。”
“没有毛发的微劳,却想求人丘山之用,这是淳于髡所以拍着大腿仰天大笑的啊。确实晓得所说的话,一定要为您所讥笑,但是,还是寄以希望,为什么呢朽骨对人本来已没有什么用处了,文王却把他用棺埋葬;死马已再没有什么用了,但燕昭王以为是宝。党同文王、燕昭王的德,难道不伟大吗”
“大凡人之常情,受了冤枉就喊天,在困穷之际,就槌心。现在喊天天不应,槌心也无益,真正伤痛到了极点。我同您都生在圣世,我独为人所不理的人。孤独微贱,无人可与告诉。您如果不哀怜我,我便为鱼肉。企心东望,没有别的话可说了。\"段颎虽然性格刚猛,但见到信中所写情真意切,也不忍加害张奂,便收回了成命。这件事在段颎的大肆宣扬下,很快便传遍了洛阳的大街小巷。吴咏听闻此事,内心也是久久不能平息。一个国家,辞官致仕的人只能向当权者苦苦哀求才能活命,这是世人的悲哀。自从天子刘宏行冠礼亲政后,对于学习的事情,也是越发怠慢了。有时接连几日不去华光殿听讲,或是来了,也是听不了多久,便带人离开。吴咏也觉得再这样下去,待着天子身边毫无意义。而且过完八月,他已经到了十五岁,算是半个成年人了,自然不能再向以前一样流连后宫。于是再这样的前提下,吴咏向天子提出离开洛阳的想法。
“什么!你要去游学天下?”刘宏十分惊诧。吴咏拱手拜道:“陛下,世人皆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小子的学问如今遇到瓶颈,很难再有进步,便想着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刘宏盯着吴咏看了一会,见他面色如常,于是叹息道:“学问一道,朕确实不如你!”接着,他又说:“既然你已下定决心,朕也不拦你。只是你要时常回来向朕禀告你的所见所闻,不知你是否愿意?”
“陛下有吩咐,小臣自当照办!”吴咏再次拜道。刘宏点点头,又开口说:“你这天子侍读的身份,朕会一直保留着,方便你以后进出皇宫。”
“谢陛下!”就这样,吴咏还没出皇宫,他要离开洛阳去游学天下的消息,已经传遍附近各个府邸,并随之扩散开来。
等吴咏回到鬲候府的别院,院中已经站满了诸多兄弟姊妹。此时朱垣看到吴咏回来,脸色顿时有些不悦道:“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来这么一出?”对于众人的反应,吴咏早有准备,他想都没想,便开口道:“兄长应该知道最近朝堂上风起云涌,小弟也是担心哪天若是一不小心,惹到不该惹的人,很难抽身出来。”朱垣听罢,便是一愣,叹息道:“你能这样想,说明你已经长大了。此事就这样吧,我会跟父亲他们解释。”说完,他又摇头道:“祖母年事高了,最是看不得离别。她那边还是你亲自去解释吧。”接着,他又问道:“可有具体的规划安排?”
“马上要进入冬季了,我想先回宛城看看,然后到扬州那边拜访名士。等来年再去北方诸郡走走。”吴咏想了一下,回答道。
对于游学,吴咏并没有明确的规划,他想趁着这几年的太平时光,多去些地方走走,顺便拜访一些后世的名人。
当然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他打算冬季往南方走,夏季往北方走。总之自由时间较多的,随机性较大。
朱垣听罢,点头赞同道:“也行!毕竟洛阳天下的中心。从这里到其他地方都方便些。”他们这边说着话,那边许多侯府的小娘也拉着成昭开始抹眼泪。
这些年的相处下来,众人早已成了亲密的玩伴,分别在即,都是十分不舍。
尤其是几个在吴咏别院服侍的婢女,更是哭地撕心裂肺。吴咏看了几眼,便摇摇头,出门去卓太君那边禀告了。
刚出门,吴咏就看到了卓太君的贴身侍女春香寻来。看到吴咏,立刻快步向前,拉着吴咏的手,说道:“郎君,快随我到太夫人那里,她老人家等的有些着急了。”吴咏任由她拉着,边走边调笑说:“我都要走了,春香姐姐也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春香白他一眼,娇嗔道:“就会嘴上乱说,又本是就跟太夫人说,将我们要到你的别院中。”吴咏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啊,可是老夫人一直离不开你们。”几年下来,他与卓太君的贴身四婢已是极为熟悉,日常开些口头上的玩笑,也无伤大雅。
走着走着,吴咏突然发现春香竟然开始哽咽起来。吴咏不由停下脚步,看到春香双眼通红,满脸泪水,不由轻轻为她擦拭眼泪,怜惜道:“我以后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
“真的吗?”春香泪眼朦胧地问道。
“千真万确!”吴咏回道。说着,又开玩笑道:“你不是知道复望里的地址吗,我若是不来,你还不能去我家啊!”
“不和你说了。老夫人还等着呢。”春香风情万种地白了吴咏一眼,随后小跑走了。
吴咏看着那些探头探脑的婢女,一路上频频对她们点头。
“听说郎君出去游学天下,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不清楚啊,应该不会太久吧,毕竟洛阳有好多小娘等着他呢。”
“哎,到时候见不到郎君可怎么办。”
“别发春了死妮子,也不看郎君是何等人物,讲真的,这郎君却是越长越帅了。叫什么来那句话。”
“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对对对,就是这句话。”
“行了,干活了,别发春了。一会管事看到又该骂人了。”
“人家哪有发春,只是想多看几眼郎君的面貌嘛。”
“拉倒吧,你这妮子晚上做梦喊得谁名字真当我听不到啊。”
“哎呀,秋娘你不许多嘴。”
“哈哈哈,有啥子关系,郎君这摸样,俊俏的很,入个梦还不是正常?就是还小了点,不然这男人味再足点,估计这洛阳的媒人就要踏破鬲候府的门坎了。”
“这郎君这么好看,也不知以后哪位小娘有福气……”
“嘿嘿,咱们五姓侯府这么多小娘,总有一个合适的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吴咏也不理会,也听不清这些人在说什么,即将到后院的时候一个小姑娘跑来塞给吴咏个钱囊,说道:“祝郎君游学有成,前程似锦。”说着敛了敛眉,收下颌,双手叠在右侧,并腿微微下曲。
吴咏一怔,一笑,也是抱拳作揖道:“多谢。”小姑娘脸一红跑开,临走还不忘多看吴咏几眼。
“郎君对你笑了。”
“郎君真是好看的呢。而且气质真的好,读书人都是这样吗?”
“切,看看那些太学生,有何人比得过咱们家郎君?”
“我以后定找个郎君般的男子。”
“一脸春样,快醒醒,大白天别做梦了。”
“郎君应该是收到我们心意了,哎,早知道就我去送了。”
“好了,散了,等郎君回来,说不定还有机会。”吴咏把钱囊放在袖子里,刚进了后院,就看到卓太君,后边还站着诸多女性长辈。
卓太君看到吴咏到来,立即出言说:“好孩子,怎么突然想到去游学?”吴咏又将对朱垣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卓太君转过身,偷偷抹泪,近些年,由于吴咏的到来,鬲候府的欢声笑语也多了起来,她很希望吴咏能留下来,但也知道如今的局势不明,强求不得,只能叮嘱道:“以后多来洛阳看看,你那处别院,我会让人一直留着。”
“祖母,我会的!”吴咏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几年的相处,他也把鬲候府当做了自己另一个家。
转眼数日过去,在熹平元年八月末,吴咏安排好一切后,辞别了洛阳的亲友,开始了接下来的游学生涯。
这次吴咏还是带着三人,成昭、岑晟和鄢展,他打算先回复望里看看家人。
第227章 吴氏兄妹
“小昭姐姐,你弟弟真的是当今天子侍读吴咏吗?”马车中,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向成昭询问道。
成昭伸手摸摸她头,笑着说:“这岂能有假!我们可是刚从洛阳出来不久。”
“那你们为什么要来吴郡啊?”少女犹如好奇宝宝般不停追问。成昭想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开口道:“年初的时候,阿弟让人去会稽郡的鄮县去捕海鱼。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成果如何。”
“呀!鄮县那些海船都是你们家的啊!”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少女惊呼一声。
接着,她感叹道:“你们刚来这里,是不知道他们崛起有多快。仅仅用不到一年时间,他们凭借大量的渔获资源,几乎霸占了整个扬州的海货贸易。”成昭一愣,
“我们今年都在洛阳,倒是不清楚这样的事情。”之后,三女又聊起了其他话题。
而在前方的另一辆马车中,吴咏正与两位少年交谈。他自洛阳离开后,之后便回到南阳的复望里待了几天,然后就马不停歇地赶往鄮县。
他想知道,伏牛山的那些寨民在舟山那块地方经营的怎么样了。对于后世吃惯了海产品的他,可是相当怀念。
即使身处洛阳,各种物资充足,但一月能吃到的海货也是屈指可数。不过当他们一行四人到达吴县时,吴咏又特意停留几日,泛舟游玩。
汉永建四年,扬州治所会稽以西分设吴郡,吴郡下属吴县、余杭、无锡,富春等县。
吴县,就是后世的苏州。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既然路过了,吴咏也不想错过这等美景。
此时苏州的自然景色,尚未遭到人类的过度破坏,当真是犹如人间仙境一般。
成昭还是第一次这么放松游玩,几日下来,颇有些恋恋不舍。但吴咏还有要事要做,不能在此停留太久。
于是一行人便随着商队一起出行。此时,大汉全境共设十三州,合计一百零五个郡国。
与身处中原历代兵家必争之地的司州、豫州、冀州、兖州、徐州、青州不同,长江以南的荆州和扬州,水路交错,地广人稀。
而与荆扬二州相邻的益州和交州,州郡内更是遍布瘟疫毒虫的崇山峻岭,不适合人类居住。
此时的荆扬二州,气候温暖,农作物一年多熟,加之洛阳官宦争权夺势,政令不通,官府权威不复,州郡内可谓盗匪四起。
寻常百姓可不敢一个人赶路,他们都是跟随商队一起,避免遇上盗匪谋财害命。
行途中,商贾们都被吴咏的气质所摄,自然不敢靠的太近。当然凡事总有例外,有人偏偏就不信邪,几次三番想与吴咏攀谈。
出门在外,吴咏也不想太过不近人情,于是就跟这人聊了起来。交谈中,吴咏也知道了这人的来历。
原来此人叫吴睦,字熊庆。父亲名为吴辉,字光修,曾为汉奉车校尉,丹阳太守。
按理说吴睦也算是世家子弟了,不应该这样寒酸。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吴睦父母都是早逝,留下一家兄妹五个,靠着父母留下的余财,相依为命多年。
如今长兄吴晟继承了家业,有了自己的家庭。吴睦不想寄人篱下,便带着三位弟妹,离开了吴县。
此次兄妹四人去余杭,乃是投奔叔父吴惴。吴咏得知他的情况,很是佩服他的为人,也就没对他隐瞒自己的身份。
“你是当今的天子侍读吴咏?”吴睦惊呆了。他实在没想到随意的搭讪,竟是自己一直崇拜的人。
别看吴咏一直呆在洛阳,但他的大名早已传遍大江南北。民间还流传着这样的趣闻:你可以不知道朝廷的三公九卿是谁,但一定得知道天子侍读吴咏。
因为吴咏传出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哪一种都是利国利民的大成就。那些太虚吃食就不说了,北方的百姓现在哪家不吃面食,就是南方的百姓,得益于吴咏,也是天天炒菜吃!
再则就是农家肥的出现,令大汉的粮食产量大大增加。还有那厕所和浴室的出现,更是令以前臭气熏天的城市,变得更加宜居。
对于读书人而言,雕版印刷的出现,更是将书籍传播开来,利于知识的传播。
还有那棉花和甜菜,简直就是百姓的福音,不少贫瘠的土地,也得到利用。
因此在得知了吴咏的身份后,吴睦就赖在吴咏的马车中不走了。吴咏也是无语,一番引见后,吴睦带着弟弟吴景坐进吴咏的马车。
而成昭则去吴睦家的马车中陪着他的两位妹妹,大妹吴蓉和二妹吴暄。
一路上,吴睦对吴咏是十分推崇,不停向吴咏讨教学问,浑然没发现他自己要比吴咏大上几岁。
突然马车停下,随后商队一阵骚动。吴咏急忙走出马车,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海盗在分劫掠的财务,为首之人乃是胡玉。”有人小声的解释。吴咏顺着人群的指点看过去,只见一群身材魁梧的大汉,正围在一起激烈争吵着。
现下世道不宁、道路不靖,流民多有、群盗蜂起,远行的旅人碰到劫贼实在司空见惯。
但如此肆无忌惮的匪类,吴咏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时吴睦也走出马车,愤愤地开口道:“这些海盗实在太猖狂了,竟然敢在大道边旁若无人分起赃来!”
“是啊,据说他们刚从匏里抢完商队,官兵还在那边追查呢。”
“真是目无王法,这世道越来越乱了。”……吴咏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皱着眉头思索对策。
这些海盗坐地分赃,旁人看到这架势都不愿意靠近,这也能体现他们在这附近的威慑力。
这是鄢展悄悄附在吴咏耳边问道:“仙君,要不要做掉他们?”吴咏摇摇头,
“先看看再说。”而在不远处的江面上,年仅十七岁的孙坚和父亲乘坐的船也停在半途,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正是踌躇莫定之际,孙坚起身对父亲孙钟说:“父亲,这些海盗着实可恼,孩儿愿前往征讨此辈。”孙钟闻言大惊,连连摆手道:“这不是你们小孩家所能做到的,万勿鲁莽行事。”孙坚听罢,却是毫不理会,当即擎着刀跳上一块礁石,站定之后,便开始抬手指点,宛若分兵合围海盗的手势。
正在分赃的海盗中,盗首胡玉一直保持着警觉,他猛一抬头,看到一个白衣少年站在高处指挥,手势峻急,似是调兵遣将状,不由得大吃一惊,以为有官兵埋伏在近旁。
看那少年指戳四方,正有四面合围之势。胡玉再看那少年眉宇间暗带杀气,手所指处,目光也必随手指方向射去,在看不见的远处,似有大兵在调动。
胡玉心中纳罕:官兵中几时出了这样厉害的小将?正在疑惑之际,忽然一只冷箭朝他面门直射而来。
胡玉身经百战,急忙俯身卧地,堪堪躲过这一箭。不过他身后的海盗就没这么幸运了,被一箭射穿面门,惨叫一声,便没了呼吸。
胡玉心中十分震怒,又恐中其埋伏,一声唿哨,其手下将财务弃置于地,纷纷登舟逃逸。
孙坚望见海盗逃走,斜刺里由浅滩涉水跳到陆地上,兜着海盗的后队掩杀一阵。
接着海盗群中便不断有惨叫声传出,竟是不断有人中箭身亡。海盗们见状,更是信之不疑,以为孙坚是打头阵的先锋官,都飞奔上船,逃得慢的一个海盗落在队尾,还未及登船,就被孙坚赶上,一刀劈中,随后斩下了首级,得胜而回。
方才众客商的脖项后架着钢刀,海盗多凶残嗜血之辈,直待分赃结束,就要将这些客商砍杀,此番死里逃生,众人见眼前这少年勇猛,如神兵天降一般,单枪匹马就杀退了众贼,不由得欢声雷动。
回到自己的船上,孙坚仍坐回自己刚才的位置,座位上的余温还在,可见制敌之速。
孙钟见儿子平安无事归来,也是大为惊讶,便开口问道:“我儿为何敢以一人之力追击海盗。”孙坚想也没想,就答道:“父亲有所不知,这海盗色厉内荏,虽则呼号连天,鼻息虹霓,却终是做贼心虚,担心官兵来捕拿,今故分兵合围之势,则众盗惊走,此时若不追击,众盗便心生疑惑,看出是诈,故而以一人之力冒险追击,才能得以全胜。”听罢孙坚的计策,孙钟深为叹服,认为此子智勇双全,将来必有成就。
不过这时却听见孙坚又开口说:“此计之所以能成,还得多亏一位侠士出手。他每射出一箭,必有一名海盗丧命,这才令海盗们吓破了胆,争相逃走。”孙钟一听,立即道:“咱们赶紧去谢谢这位侠士。”
“孩儿正有此意!”孙坚点点头。等他们的船靠岸,走出船舱,迎接他们的便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孙坚的目光越过人群,正好看到吴咏一行人,此时吴蓉正拉着吴暄对着孙坚指指点点,见孙坚看过来,立刻朝他甜甜一笑。
十七岁的孙坚,身高已经超过了父亲,体格虽然没有太过健硕,但肌肉十分结实,加之此时江面上水汽较大,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防水皮裤和一袭赤红大氅,整个人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并肩而立的两人面容较为相似,皆是虎目浓眉,方面阔口,只不过孙坚要比他的父亲看起来更憨厚些。
他看到吴蓉笑容的一刹那,心里立刻涌现出一个念头:我要取她为妻!
第228章 孙坚求取妻
“父亲,如何了?是否打听到那位小娘的身份?”孙钟一进门,便被孙坚拦住,焦急询问道。
自那日与吴蓉有过一面之缘后,孙坚便日思夜想,茶饭不思。孙钟见他这样,便托人四处打听对方的身份,看看能不能结成婚姻之家。
今日刚好有人探听到消息,孙钟便准备了礼物去拜访此人。在得知吴蓉的身份后,孙钟立刻打消了联姻的想法,双方的家世差距太大了。
孙钟看着儿子焦急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痴儿,那吴蓉乃是吴县吴氏之女,她父亲曾是丹阳太守,如今钱塘的县令吴惴就是她的叔父。你我皆是布衣百姓,如何能入得人家的眼。”
“我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此生就认定她了。”孙坚口气异常坚定。
“你……”孙钟有些怒火上头,指着自家儿子,久久无语。最终还是劝说道:“你不是对望溪里的李家小娘有意吗?回去之后,为父就去为你提亲。”孙坚不屑道:“如今见了吴蓉这般佳人,那些庸脂俗粉岂能再入孩儿的眼。”孙钟被他气得够呛,只能撂下一句话,
“你自己看着办吧,为父可不想丢这个脸。”孙坚看到父亲远去的身影,目光有些深沉。
三百多年前,陈胜大泽乡起义时候喊了一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揭开了轰轰烈烈的反抗暴秦的浪潮,涌现出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一百多年前,光武皇帝说:“人苦不知足,即平陇,复望蜀”,但正是因为
“得陇复望蜀”,所以才有了
“光武中兴”,才有了一统天下。孙坚此时的心态与之相似,也是
“已平陇,又望蜀”。因为他那日智退海盗,声名大振,郡府里召他代理校尉之职。
若是前几日,父亲来劝,他可能还听得进去,就此错过佳人。但今非昔比了,他今日能当上代理校尉,以后便能当上县令、太守,到时谁还敢说他配不上吴氏女。
两汉之人无论青年、中年,抑或垂垂老矣的暮年,皆
“志大、言大”,有雄强的心态、积极的进取精神,渴望建功立业、光耀声名。
前太傅陈蕃,年十五出豪言
“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十五岁就以
“大丈夫”自居,而最终他果也以其身殉其志。经年受这样环境的熏陶,潜移默化,两汉之人的性格、志趣都是后代人无法比肩的。
因此,孙坚觉得自己的婚姻大事,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行。自己有雄心壮志,当配得上吴氏女。
于是他决定自己亲自去登门求娶妻子。就这样,孙坚准备一日,便带领一群相熟的部属前往吴家私宅。
“校尉,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吴家人若敢不痛痛快快答应,祖茂就把吴家给拆了,将吴家小娘抢了。”钱塘县城里,一队车马缓缓前行。
马车内无人乘坐,装满了喜庆吉祥红色的各式箱子。马车周围数人分成两队,当先两骑,都是少年人模样。
“祖大荣,你能安分一点比什么都强,我们是求亲,不是去抢亲。”孙坚瞪了同行的少年一眼。
祖茂比他大几岁,又因他们两人都是吴郡富春人,熟络的很快。余下一众士卒哈哈大笑起来,他们都是钦佩孙坚的勇武,才甘愿一起来凑热闹。
车夫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本来对新来的校尉很不服气,凭什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突然成为代理校尉?
他在军中待了十多年,才混了一个都伯。听说校尉要迎娶吴家小娘为妻,顿时钦佩的五体投地。
先不说吴家小娘的身份,就是校尉的这个勇气,也是令人敬佩。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听说,有谁自己给自己求亲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来到吴家门前。孙坚才发现自己应该再坚持一下,改天再来拜会吴家,因为今天的吴家门前停有一辆涂着黑红彩漆的马车,用两匹毛色一样的黄马拉着,很明显正有客人前来拜访吴家,来人身份也注定不会简单。
但是没办法,都已经到了大门口了也没办法回头,孙坚也只好在部属的簇拥下上前,向守门的家仆表明身份和来意,请他代为通传。
过了许久,吴惴才快步走出门来,向孙坚等人拱手告罪道:“诸位见谅,家里正好来了客人,耽搁了些时间才出来迎侯,万望恕罪。”
“小事耳!”孙坚等人也还算通情达理,知道吴家这会有客人,便没有计较吴惴让自己在门外久等。
“诸位请……”吴惴将众人请进自家大门。结果进厅之后,吴家的客厅也果然正坐着几个客人,坐在首位的是一个少年男子,束冠深衣,衣饰甚是华贵,容貌气度颇为不俗。
赫然就是吴咏一行人。经过吴睦的再三挽留,吴咏便在此地停留了几日。
看到孙坚等人在吴惴的引领下进门,吴咏对他们拱手笑笑。
“诸位,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吴惴给孙坚引见道:“这位是当今的天子侍读吴咏。”言罢,吴惴又吴咏引荐道:“吴侍读,这位是孙坚,吴郡的代理校尉。”
“孙坚?!”吴咏楞了一下,随即惊呼道:“你今日莫非是来求亲的?”众人惊讶扭头来看孙坚,孙坚则毫不犹豫的起身,向吴惴拱手说道:“不瞒县令大人,晚辈这次来,确实是向令侄女吴蓉求亲的,请县令大人恩准,把令侄女下嫁给晚辈。”满厅哗然,吴惴更是目瞪口呆,惊讶问道:“孙校尉莫不是戏言?”孙坚毫不脸红的点头,更不脸红的飞快说道:“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晚辈早闻令侄女贤良淑德,才貌双全,对令侄女十分中意,简直就是一见钟情,今日斗胆上门提亲,万望县令大人准允。”实锤了!
吴咏没想到自己随意结识的吴氏兄妹,竟然会是后世知名的人物。武烈皇后吴氏在后世可谓相当出名,是三国时期,知名的才貌双全的女子。
她不仅是孙策、孙权生母。还有胆识,能决断,是孙策平定江东和孙权当政前期诸多军政问题的\"定议\"者,对后来孙吴立国江东发挥了重要作用。
不过孙坚这次的求娶注定不是一帆风顺,门第观念自古就是深入人心的东西。
果然,孙坚的话刚说完,吴惴还没开口,便有一位年轻的吴家子弟,怒斥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吴家求亲?”孙坚犹如受到一记重锤,呆立当场,满脸羞红,不知该如何反驳。
“你又算什么东西?”祖茂见状,立刻站出来,毫不客气的反问道。
“我家校尉大人,虽然出身低微,但好歹也是凭借勇武当上了代理校尉一职,岂是你这黄口小儿能随意污蔑的,信不信我将你捉住,冠以通匪的名义关押起来?”那人立刻语塞,有些害怕地向后缩了缩。
其他吴家人立刻站起来,对孙坚等人怒目而视起来。祖茂见状,又冷笑道:“怎么?想动手?你们可知公然反抗官兵的后果!”吴惴赶紧制止道:“都退下,不得对客人无理。”
“县令大人放心,我们兄弟是不会动粗的。”祖茂微笑说道:“不过若是我们校尉大人再受到羞辱,那就不好说了。辱及上官,犹如羞辱我等!我们可没有校尉大人那么好说话,也不求娶吴氏女。”说着,祖茂还向孙坚眨了眨眼睛,孙坚也终于恍然大悟,明白祖茂其实是替自己解围,忙连声说道:“县令大人,晚辈对令侄女是真心一片,还请您考虑一下。”
“当然可以考虑,不过吴蓉现在还小,这事只能从长计议,不能急在一时。”吴惴想也没想,开口道。
不过明眼人一看,这就是敷衍之话。因此许多吴家子弟又开始议论起来。
“似这等轻浮、狡诈之人,怎能将我吴氏女嫁给他。”
“是啊,听闻那次他就是靠着欺诈,才令海盗退去,若是胡玉得知此事,肯定要找他算账,答应他的求娶,不是将我吴氏女推下火坑吗!”
“呵呵,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等轻浮之人,不经过媒人,竟然敢自己上门求亲。”……那些人虽然说话小声,但孙坚还是全部听到了,因此他感到非常羞愧和遗憾。
于是便语气失落地开口道:“既如此,某就告辞了。”说完,也不等吴惴开口,便要转身离开。
“慢着!”吴咏及时开口阻止。见孙坚一脸疑惑地看过来,吴咏对他点点头,笑着跟吴惴说道:“自古姻缘天注定,县令大人何不问问令侄女的意思?”吴惴没想到吴咏会这样一说,犹豫了半天,才无比为难地说道:“这样吧,老夫现在去问一下吴蓉的意思,你们稍等。”
“好!”吴咏十分有信心,便催促道:“那就请县令现在就去问!”吴惴无奈,只能是硬着头皮出门去问侄女吴蓉的想法。
后院的吴蓉在听到孙坚的来意后,先是害羞一阵。接着又想到吴咏对此人的评价,
“此子年纪轻轻,便勇武果断,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于是开口道:\"孙坚此人既然为吴郡的代理校尉,就不能拒绝他的求娶。
为了爱惜我这个小女子而为吴家招惹祸事,确实是件不值得的事。不如就答应他的求娶,如果他待我不好,也是我命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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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好义轻财的朱儁
会稽因会稽山得名。相传夏禹时即有会稽山之名,会稽即会计之意。《史记》记载了汉时流行的说法:“或言禹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会稽者,会计也”。
汉光武帝建武中改冶县为东冶,又析置候官。章帝章和元年,析鄞县回浦乡为章安县,即西汉之回浦县。
顺帝永建中,阳羡令周嘉等人因会稽郡辖境广大,属县偏远,上书求分郡而治。
永建四年,析会稽北部十三县置吴郡。会稽郡原来的治所吴县归属吴郡,故移治于山阴县。
永和三年,厘章安县东瓯乡置永宁县。此时会稽郡领十五县:山阴、鄮、乌伤、诸暨、余暨、太末、上虞、剡、余姚、句章、鄞、章安、东冶、永宁、候官。
吴咏本想低调出行,但他来到吴郡的消息还是被吴家子弟传了出去。为了避免麻烦,吴咏便连夜离开吴郡。
不想他刚到会稽郡,就被太守尹端派人将他请到山阴县的太守府。岑晟跟随吴咏在洛阳呆了三年,对如今的大汉官场可谓相当熟悉。
此时,鄢展赶着马车跟随太守府的来人,岑晟则是在马车中为吴咏介绍会稽郡太守尹端的来历。
“说起来,这尹端也算是凉州的名人了……”尹端,凉州人,因勇武被武威太守张奂征辟为长史,后因与羌人作战有功,升任别部司马。
桓帝延熹十年春,东羌与先零羌五六千骑攻掠关中,围祋栩,掠云阳;同年夏,羌人复攻没两营,杀千余人;同年冬,东羌岸尾胁同种人,复钞三辅。
这时担任护匈奴中郎将的张奂便派司马尹端、董卓二人精兵进击,大败羌人,斩其首领,俘羌人万余人,三辅地区又获得和平与安定。
张奂因破羌有功,他申请把他的家由边郡敦煌渊泉迁到内地弘农华阴,得到朝廷特许。
尹端也因作战有功,升任会稽太守。说到这里,岑晟又感慨一句:“近年来,由于‘三互法‘所规定的交错回避,致使禁忌过于严密,往往造成选用艰难的局面。幽、冀二州的刺史和太守更是久缺不补。三府选举,逾月不定。其所以久延不决者,皆因避三互,十一州有禁,当取二州而已。”东汉时期,关于官吏实行籍贯回避,则已有了明文规定。
回避制度不仅执行颇为严格,回避的范围且不断扩大。地方长官除了需要回避本籍之外,婚姻之家亦须互相回避对方的原籍,两州人士也不得互相监临。
桓帝时的籍贯回避扩大限制范围,禁忌更为严密,甚至制定了
“三互法”。三互法的具体内容,谓婚姻之家及两州人不得交互为官也。
其概要为:如甲州人士在乙州为官,乙州人士在丙州为官,则丙州人士对甲、乙、丙三州均须回避。
边走边说,吴咏一行很快便来到了山阴县的太守府。吴咏的到来,让太守尹端喜不自禁。
他兴奋地迎出门来,将吴咏奉为座上宾。
“吴侍读能来寒舍,蓬荜生辉啊!”吴咏看那尹端,只见他年约四十出头,外貌儒雅,身材挺拔。
与后世的读书人不同,东汉的士人就没有纯粹的文士,而是文武兼修。
三国时期,什么王郎、孔融这些电视剧里看上去像是弱鸡的家伙,其实都学过剑术,可以上阵砍人。
“小子吴咏,见过尹大人!”吴咏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
“吴侍读,当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啊!哈哈哈~”尹端看着吴咏,不吝赞许勉励之词。
“太守大人过誉了~”吴咏谦虚一下,接着问道:“不知大人招小子来,所谓何事?”尹端笑道:“无他!此次相招,只为两件事。一是想见见闻名天下的吴侍读,二是代凉州百姓感谢吴侍读的传授之恩。”吴咏一愣,不明白他的感谢来自何处。
尹端于是又开口解释道:“是因为棉花和甜菜!”吴咏这才恍然,原来是这两样作物啊!
于是笑着说:“微末功劳,不足挂齿!太守大人如此兴师动众,着实令小子汗颜啊。”尹端摇摇头,正色道:“吴侍读久居中原之地,或许不明白这棉花和甜菜对我凉州百姓的重要性。”以前凉州因为土地贫瘠,粮食产量有限,百姓生活也是困苦不堪。
尤其是冬季时,因为缺衣少食,时常有人冻死。但今年因为朝廷普及甜菜和棉花,凉州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原来那些因为眼界不高,拒绝种植的人,在看到棉花和甜菜收获后,做成的棉衣和糖浆,立刻后悔不已。
棉衣结实还保暖,糖浆出产率极高。结果这些物品在凉州卖得很快,百姓一年的收成能抵得上过去数年了。
尤其是那些凉州的大族,占着大量的土地。如今有了这两样作物,他们以后再也不是中原士族看不起的存在了。
吴咏作为后世的灵魂,当然知道棉花和甜菜对于北方人的重要性。先前提过甜菜原产于欧洲西部和南部沿海,从瑞典移植到西班牙,是热带甘蔗以外的一个主要糖来源。
而且把甜菜作为糖料作物栽培始于那个世界的十八世纪后半叶。所以,现在的北方汉人们哪里知道这个棉花和甜菜的用处,他们大多数人以前见都没有见过!
吴咏必须让许多北方汉人学会种甜菜,学会种棉花等经济作物,这样即使他们不能种植粮食,也可以跟产量地区换粮食吃,从而减少忍饥挨饿的风险。
就像后世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家工业基础薄弱,农业实力也不强,产量极低的农田,首先得种粮保证吃饭的需要,生存是第一要素。
只能用有限的田地种棉花,种甜菜。满足人民穿衣和食品的需要!所以珍贵的棉花,白糖也是当时重要的战略物资!
吴咏听了尹端的述说,心中也是想了很多。有了甜菜和棉花,他相信以后即使面临乱世,百姓的生活也会好上一些。
不多时,府中摆下丰盛的宴席,尹端与吴咏分宾主坐下,成昭也被仆人带去后院女眷那里,岑晟则留下来相陪。
尹端见岑晟有些不自在,又派人喊来自己的主薄相陪。不一会,一位面容清瘦的青年男子在仆人的引领下进门。
见到尹端正在宴客,先是愣了一下,才拱手道:“见过太守大人。”
“公伟来了啊!我给你介绍一下。”尹端笑着引荐道:“这位是当今的天子侍读吴咏以及他的幕僚岑晟。”言罢,尹端又对吴咏引荐道:“吴侍读,这位是朱儁,本郡的主薄,我的得力助手。”朱儁?
那不是三国演义中平定黄巾之乱的一个领兵统帅么?是一个与董卓、皇甫嵩齐名的名将呀!
原来这个大佬是会稽郡人,还曾是尹端的下属?于是吴咏笑着开口道:“尹大人的这位主薄,气度非凡,将来的成就定然不可估量。”朱儁则是不卑不亢道:“下官朱儁见过两位贵人。”尹端点点头,笑着解释说:“我与吴侍读一见如故,还有许多事情要谈,又恐冷落他的幕僚,听说岑晟以前是南阳的功曹出身,便想着将你招来相陪。”说着,便招呼朱儁上桌,
“你也坐下吧,不必拘束。”
“是,大人。”朱儁回应一声,便坐到岑晟旁边。
“上菜!”随着尹端一声吩咐,宴席也随之开始。觥筹交错间,众人相谈甚欢。
席间,吴咏又顺带问了朱儁的家世背景。朱儁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回答。
原来朱儁是会稽郡上虞县人,出身于寒门。少年时父亲就去世了,他的母亲曾经以贩买缯帛为家业。
虽然他是被士人瞧不起的商人之后,但朱儁从小不凡,以孝养母亲而远近闻名。
长大后,朱儁为人又好义轻财,所以乡里人都很敬重他。由于特殊的生活环境,造就了朱儁这种奇怪的性格,说的好听叫
“轻财好义”,说的不好听就是好面子外加大手大脚。有一次,与朱儁同县的士人周规在之前受征辟时曾向公府借钱百万以整饰衣冠。
后来周规因为家贫而不能偿还。朱儁得知此事后,就用母亲的缯帛去为周规还债。
他的母亲得知此事后,十分愤恨,怪责他太败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朱儁却以先贫后富的道理安慰母亲,平息了母亲的怒气。当时的上虞县县长度尚听闻此事后,看出朱儁是一个人才,就将其推荐给了会稽郡太守韦毅。
于是,朱儁开始在郡中任职。等尹端接任太守之职后,也十分欣赏朱儁,就提拔任用他为会稽郡主薄。
通常来说,一郡主官由朝廷任命,而辅佐太守执政的郡主薄,大多是由太守招募本地世家豪强的子弟出任。
如此,郡太守才能借用本地豪强的力量。尹端用一个寒门子弟担任郡主薄,不免又得罪了那些世家豪强。
所以那些豪强暗中作梗使坏。朱儁则没有辜负尹端的这份信任,做事十分认真,让人挑不出错来。
吴咏也没想到,作为后世有名的汉末名将朱儁,早年的时候会有如此经历。
于是笑着对朱儁道:“今日相聚便是有缘,以后遇到什么难解决的事,可到洛阳鬲候府留下书信。”席间,经过尹端不断吹捧,朱儁也知道了吴咏心系天下的壮举,心中也是十分佩服,当即也拍着胸脯保证道:“以后吴侍读但有吩咐,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230章 巡视渔场
吴咏只在山阴县的太守府住了一晚,便乘坐马车赶往鄮县。这会儿鄮县被大量海塘和江涂侵占着,后世大半的陆地还不见踪迹,所以为了方便出行,一行人便乘船去往舟山渔场。
其实这时还没有舟山一说。春秋时,舟山属越,称
“甬东”,又喻称
“海中洲”。也是吴咏为了方便,随口一说。没想到伏牛山的那些寨民便占据几座岛屿,以舟山为名。
“贵客说的舟山,等闲人还真不知晓!”船夫是一位老者,很是健谈,一边撑船,一边同吴咏闲聊。
吴咏笑着问道:“老丈,这是为何?”
“不瞒贵人,这舟山之名,以前从未有人听说过。今年开春的时候,突然有一群人占据海中洲的几座岛屿,改名舟山岛。自此开始煮盐捕鱼,生活下来。”
“哦,竟还有此事,官府的人没说什么吗?”吴咏继续打探道。老者不屑道:“都是些海上的无人之地,官府管他做甚!他们巴不得有人居住,还能借此收些税呢。”接着,他又惊叹道:“还别说,这些人真是手段通天,他们不仅在海中洲生活下来,还发现了一处渔场。借此制成的咸鱼干,不仅在会稽郡引起巨大凡响,就连吴郡的商贾也经常到鄮县贩卖。”这时岑晟插言道:“就没有人找他们麻烦吗?”老者看了他一眼,叹息道:“怎么没有!不过都被他们一一解决了。”说完,他看看四周,小声道:“据说胡玉几次三番带领海盗想去劫掠他们,都损失惨重,折了不少人手进去。”吴咏笑笑,没说什么。
他心里自然清楚原因,因为这是他从中牵线的。在伏牛山的寨民到达舟山,发现渔场后。
吴咏就跟洛阳的五姓侯府商议对策。他们在听说舟山那个地方可以制作无穷无尽的咸鱼干后,立即决定派遣精壮的私兵精卒去支援。
这才有了后来的海盗,数次铩羽而归的情况。这时的海盗还没有后世那样泛滥,他们吓唬吓唬普通百姓还行,对上真正经过训练的士卒,只有被碾压的份。
说话间,船只已经来到所谓的舟山岛。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还没等船靠近,岛上就传来质问声。吴咏听到喊声,感觉有些熟悉,等一看那人的面容,顿时笑着喊道:“朱旺,是我!”
“啊!吴咏,你怎么来了。”朱旺惊呼一声,随即吩咐道:“快放行,让他们进来。”此时岛上人头攒动,看起来热闹非凡。
吴咏示意鄢展给了老者一把铜钱后,便带着成昭等人上了岛,与朱旺会合。
两人见面,自然都十分高兴。在得知吴咏只是过来看看,朱旺虽有些失望,还是将吴咏领去见了岛上的负责人鲜于策和李擎。
鲜于策原是伏牛山十二寨主之一,因为有些武力,便带领寨民来到舟山岛执行吴咏的计划。
李擎乃是五姓家族李氏子弟,武力和才学都是有的,才被指派到这里。
他们听到吴咏来了,立刻丢下各自手中的工作,过来拜见。等他们来到会客厅,此时吴咏身边已经围满了人。
如今岛上的居民,不禁有伏牛山的寨民,也有许多五姓家族的子弟。就是复望里也来了不少人。
这些人都是因为咸鱼干有巨大的利润,才来此拼搏一下,以便改善家里的生活。
他们听到吴咏来到此地,便不约而同聚集过来,想与吴咏攀谈一二。
“吴咏,你不在洛阳陪天子读书,怎么来这里了?”
“是啊,吴咏你来这里,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们一声。”
“哈哈,吴咏你既然来了,一会咱们下海比赛游泳可好?”……众人七嘴八舌的问话,让吴咏被他们吵的一个头二个大。
就在他不知怎么回答时,李擎出现了,只见他大声喊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活都干完了吗?日落之前没干完,可是要扣工钱的。”话音刚落,人群立刻散开,吴咏这才松了口气,与两人见礼。
李擎听到吴咏的来意后,便笑道:“既如此,我就带你在岛上四处转转。”
“那就多谢伯父了!”吴咏拜谢道。李擎摆摆手,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再说要不是你的主意,这舟山岛可没有如今热闹的景象。”说罢,李擎便与鲜于策一起领着吴咏四人来到港口处。
此时正有数十条渔船靠岸,一筐筐的渔获不断被卸下船。吴咏一看,好家伙,都是大黄鱼,而且,还都是一尺以上的大鱼,这一条最少也有两三斤重,搁在后世能卖到天价!
大概半个时辰过去,船上所有的渔获都被卸下来,渔船又开始出发捕鱼了。
“如今他们每天都是出船两次,每次差不多都是满载而归。”鲜于策解释道。
吴咏粗略估算一下,虽然现在由于技术的原因,使用的都是搭载四五人的小渔船,但一船也能拉上千斤的渔获。
因此,他们出海一次,便能收获数万斤的渔获,一天下来怎么也有十万斤。
什么,你说不一定每次都满载而归?开玩笑,你当这时是后世啊,这舟山渔场可是从来未开发过。
至于鱼够不够捞,这个也完全不用担心。要知道,后世舟山渔场在疯狂捕捞的情况下,每年还能收获数十亿斤甚至上百亿斤的渔获呢。
这会儿,这些天然渔场里的渔获基本上就没人动过,一年捞个几百万斤,简直就是毛毛雨。
说实话,最初的时候,鲜于策心里也没底。连渔船都是租借别人的,等他真正见识到渔船的鱼群后,立刻拍板买下数艘渔船。
这不,不到一年时间,他们就发展了数十艘渔船,就这还不够用!他打算明年至少要将渔船的数量翻倍。
接下来,两人又带吴咏去参观了晒盐池。先前说过,东汉的盐铁政策是官营和私营结合。
由于盐铁开放,盐价已不象西汉那样统一控制,而为市场供需所调节。
但即使如此,老百姓吃一点盐巴都成了一笔巨大的开支,很多老百姓炒菜时都要数着盐巴一粒粒下锅的。
当然如此昂贵的价格,也和此时的落后生产工艺有关,时下基本用的是煮盐的方式。
这种制盐方法不仅要耗费大量的木柴,铁锅的损耗也很大,一般几次下来铁锅就要报废了,大多数人家是舍不得用家里仅有的铁锅去干这种事的。
并且一锅海水煮干了才能获得可怜巴巴的几粒盐巴,效率非常差。据说春秋时代煮海为盐的齐国,把临淄附近的树林几乎砍伐殆尽了。
而发明成熟与宋明之际的晒盐法,却充分利用了盐分的高浓度析出,可以轻松的生产出大量的海盐,省却了大量的燃料和熬煮的人力。
舟山这地方,降水量较少、蒸发量较大,海水盐度较大,且水质较好,俨然就是一个天然的盐场。
所以吴咏完全有信心,不仅能做出盐,还能做出上等好盐!是那种颜色雪白,晶体颗粒细小,具有纯正鲜咸味的上等好盐,这种盐除了没加碘以外,和后世居民们吃的盐已经毫无二致。
这和时下百姓吃的那种颜色黄不拉几,味道又苦又涩的盐巴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并且最关键的是,先进工艺做出来的先进海盐,成本还极其低廉,甚至能低到忽略不计的程度,能让老百姓完全吃得起!
不过吴咏并不打算这样做,因为极有可能会遭来朝廷和其他世家大族的围攻。
他只打算制作出‘雪花盐’供给权贵世家。至于普通百姓,他打算卖咸鱼干。
毕竟盐的作用可不仅仅是吃,在古代还是最佳的保存食物的手段。各种的腌肉、咸鱼等等都依赖大量且廉价的食盐,特别是舟山岛,如今有了大量成本低廉的食盐,在丰渔时节的渔获都可以贮存起来,作为储备的口粮。
至于高盐量摄入导致的心脑血管疾病,算了吧,吃咸鱼吃出来这些病,在此时通通属于富贵病,普通百姓就是想得也没办法得。
当然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他完美避开了与朝廷和世家大族的冲突!你说我在销售私盐,扰乱市场?
吴咏会拎起一条咸鱼干来让对方看看清楚!上面哪有盐!当然认真说起来,这有狡辩的嫌疑,或者说有打擦边球的嫌疑。
但是吴咏以为,只要对百姓、对国家、对整个民族有益,狡辩一回又有何妨呢?
所以吴咏有信心制作出咸鱼干,推广咸鱼干,并一定会取得成功的!当然就制作咸鱼干来说,需要两种原料,鱼和盐巴。
但这在舟山岛都不是问题,就地取材即可。
“走走走!咱们一起去看看咸鱼干的制作!”吴咏一声吩咐,于是一行人又来到岛上的一片平坦宽敞场地中。
现场这会都有一二百号人,每个人都是十分忙碌。左边区域放置了大量新鲜渔获,也是人最多的区域,大家坐在小板凳上,杀鱼的杀鱼,刮鱼鳞的刮鱼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右边区域,放置了一排排的大缸,不断有杀好的鲜鱼被放入缸中。不远处还有一桩桩木头搭制的架子,上面正晾晒着已经腌制好的咸鱼。
吴咏看着这一切,心中也是十分欣慰。有些事情,他既然来了这个世界,就必须要做。
第231章 句章许昭
次日,吴咏正与李擎和鲜于策商讨接下来数年的舟山岛的规划。这时朱旺推门进来,向李擎禀告道:“叔父,句章许昭来访。”
“许昭?怎么又是他……”李擎有些头疼道。朱旺试探性问道:“要不我跟他说叔父不在,让他择日再来?”
“不可!”李擎阻止道:“他数次求见,我若是一直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今日正好有吴咏在,就见他一见。”说着,他对朱旺吩咐道:“你去将他请进来。”
“喏!”朱旺应答一声,便去请人了。等他走后,吴咏有些好奇地问李擎道:“这许昭是何许人也?会令叔父如此为难。”李擎苦笑道:“这许昭的父亲徐生乃是句章县一位有名的道士,近些年会稽接连发生瘟疫,许昭父子便在句章县一带为百姓治病,甚得人心。”吴咏听到这,不禁笑道:“原来还是位热衷救民的义士!”接着又有些疑惑道:“既如此,叔父为何不愿见他?”李擎叹气说:“非是不愿,而是不能。自从舟山岛的咸鱼干面世以来,这许昭隔三差五便会带人来拜访,话里话外都是想跟学习咱们制作咸鱼干的技术。”
“这咸鱼干是咱们立身于此的根本,岂能教给他人,他这有些强人所难了。叔父直接拒绝便是。”吴咏皱着眉头开口道。
李擎摇头道:“我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毕竟我们初来乍到,不易与人冲突,于是便派人打听许昭的背景。”接着,他叹气道:“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才知道,这许昭借助他父亲徐生的威望,在句章县建立一个叫阳明道的教观,据说信徒遍布会稽郡下面的各县,有万余人之多。”说完,他看了一眼,继续道:“我担心一旦拒绝他的请求,会交恶与他,因此就一直拖着不见他。”想起这许昭的背景,李擎也是无奈,今日正好吴咏也在,他知道自己很有必要与许昭见上一面,解决此事。
吴咏听完,却是面色凝重。先前说过,会稽与吴郡分开后已各自为政,故会稽的郡城从吴重新移治到了山阴。
尽管会稽所属的县城仍有十四个之多,但全郡总户数只有十二万三千九十户,总人口只有四十八万一千一百九十六人,平均到每县也就只有三万多人。
若按家庭人口去算的话,四十八万人口,十二万户,平均每户也就四个人,相当于每户人家壮丁人口只有一两人而已。
若是这许昭的一万多信徒都是成年男子的话,这可是相当恐怖的一个势力。
想到这,吴咏突然想起,后世的一些史书记载。熹平元年十一月,会稽妖贼许昭起兵句章,自称\"大将军\",立其父生为越王,攻破城邑,煽动诸县,众以万数。
熹平二年,会稽太守尹端坐讨贼许昭失利,小胜一场的许昭,信心大震,便自称阳明皇帝。
熹平三年春三月,杨州刺史臧旻、丹阳太守陈夤,大破许生于会稽,获昭父子,斩首数千级。
现在是熹平元年九月,也就是说,按照历史的记载,这许昭父子过不了多久就会聚众造反,然后朝廷差不多花费一年半的时间,才将他们镇压下去。
这位也是有历史记载的狠人啊,一定要小心应付才是。吴咏这样想着,朱旺已经将一群人带进会客厅了。
李擎立即起身相迎道:“明君兄,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吴咏往他们看去,只见为首一人,是一位身着道袍身材修长的男子,正满脸带笑扶住李擎说:“哈哈,某不请自来,已是失礼,哪能当得起主人出门相迎。”这人也说不上有多俊秀,但是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非常温和,慈眉善目,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却是带着精明的光芒。
他随随便便站在那里,就有一股上位者的气息迎面逼过来。此人大概三十岁左右年纪,但是显得极为成熟稳重,就连脸上的笑意,也带着几分含蓄。
“不敢!不敢。”李擎谦虚一句。接着,又指着吴咏介绍道:“明君兄,这位乃是当今天子侍读吴咏。”许昭听后不禁一惊,顺着李擎的指向,望向吴咏,眼中不由升起一丝戒备。
近几年吴咏频频做出大事,天下各郡县到处在传播他的事迹。再则许昭本身就是道人,南阳玄妙观汇集许多道门高人,吴咏因为春龙郡主的关系,在其中也算小有名气,他自然也是听说过吴咏的。
吴咏微微一笑,忙拱手一礼道:“小子吴咏,见过道长。”道长一词最初是对道人与方士的尊称。
东汉年间道教创立后,道长一词专是对道士的尊称。不过能被称为道长的,多数都是一方名宿。
许昭见吴咏称他道长,也一时觉得脸上十分有光彩,语气也跟着变得客气起来,开始试探性问道:“吴侍读天下闻名,就是在我道门也小有名气,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穷乡僻壤的地方?”吴咏目中精光一闪,这许昭果然是有些问题,一上来就问自己来这的目的,想要套话,但是吴咏也不隐瞒,微微一笑说道:“小子如今已到了志学之年,便想着游学天下,拜访名士,增加见识,倒是让道长见笑了。”得知吴咏乃是游学,许昭眼珠转了转,发出感慨道:“不曾想吴侍读小小年纪就有此魄力,道人也是万分地佩服!若是天下人都像吴侍读一样,致力于学问,百官也不会为了争权夺利,让大汉百姓苦不堪言。”
“道长过誉了,小子可当不起如此称赞。”吴咏谦虚一下,接着问道:“不知道长从哪里来,欲往哪里去?”许昭听到李擎的问话后脸色一变,由开始的一脸淡然逐渐变得凝重起来,最后眉头都快皱成了一团,呆立在大厅中央,久久无语。
吴咏不以为意,有些无聊地看着大厅众人。随着许昭而来的众人,也都面面相觑起来,不知他这是怎么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昭才回过神来,向吴咏拜道:“吴侍读此言太过深奥,道人实在无法参透。”吴咏有些苦笑不得,这句话在前世曾经是无数文学伟人,哲学大家都无法探究追寻出来的,许昭怎么可能在一时之间说得出来。
实际上吴咏只是想问问许昭的来意,没想到许昭却钻了牛角尖,于是简单明了地问道:“不知道长所来为何?”许昭这才从吴咏前一句话的深刻意境中反应过来,笑了笑说:“道人此来,确实是有一事所求!”说着,他便问向李擎和鲜于策:“不知两位兄台考虑的怎么样了,可否将制作咸鱼干的技术传给我阳明道那些靠捕鱼而生的信徒?”李擎跟鲜于策对视一眼,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不瞒明君兄,这制作咸鱼干的技术,乃是吴侍读传下,他若是开口同意传给他人,我们自然无异议。”许昭目光一凝,看向吴咏问道:“不知吴侍读是何想法?”
“呵呵!”吴咏轻笑一声,话里有话道:“你应该明白想要得到什么难以获得的东西,就必须付出数倍,乃至数十倍的代价,你的阳明道不就是如此吗?”许昭摇头说:“我愿意付出一切!”吴咏看了他一眼,叹息道:“值得吗?你是不会成功的!”
“致阳明盛世!”许昭目光坚定,眼底满是疯狂道:“如今这世道天灾人祸不断,天子又被宦官迷惑,我吴越地沟壑纵横,而极少数能耕作的土地也被世家豪族占据,导致郡县收不到税赋,盘剥更甚,致使普通百姓的生活简直苦不堪言。我许明君要为百姓争取一个阳明盛世!”
“你会失败!”
“而且这一战会死很多人!”吴咏眼中满是哀伤,那是对这世道的无奈,对普通人的怜悯。
会稽之乱就在眼前。只要他前往洛阳举报,便可以将这场劫难扼杀。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如今朝堂诸公都为争权夺利而打压异己,天子也是任由十常侍胡作非为。
这时便需要有人跳出来将他们惊醒,告诉他们这并不是一个太平盛世。
在十常侍与士家大族同伐下,汉王朝的衰败还会继续,或许五年后有个张三,李四再掀起一场动荡,会死更多的人,造成更加不可挽回的后果。
这就是宿命,汉王朝已经走到了尽头,没有人能够阻止王朝更替……圣人不存在。
活着的圣人更加是虚妄!曾经的老子,孔子,孟子都做不到以学说治国。
而他又怎么可能做到,又怎么有能力去挽救一个从根基上腐烂的王朝!
“道长想要做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但也请道长不要再追问咸鱼干的技艺。毕竟道长就算得到此种秘法,也改变不了局势,说不定还会让秘法落入他人之手,这就不是道长想要看到的结果了。”吴咏想了想,最终给了他一个这样的答复。
自从两人对话开始,除了当事人之外,众人都是听得云里雾里。许昭这时也恢复了平静,朝吴咏行了一礼,让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吴侍读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为了致阳明盛世的理想,道人可以抛却性命,其他的还有什么可在乎地呢。今日就此别过,以后不会再来叨扰诸位了。”此话一出,就连吴咏也愣在了那里,想不出许昭这是闹哪出?
吴咏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等反应过来时许昭已经走出了寨门。
“致阳明盛世吗?”吴咏心念念地呢喃道!
第232章 渤海王刘悝涉谋反
吴咏在舟山岛呆了数日,便告别众人,离开鄮县地界。临行前,还不忘提醒李擎和鲜于策接下来要小心行事。
他本打算接下来去汝南郡,与袁术聚一聚。却不想刚到山阴县地界,就被会稽郡太守尹端再次派人将他请了过来。
一番见礼后,尹端、吴咏、岑晟、朱儁四人便在客厅分主次坐下。尹端率先开口说:“吴侍读可有耳闻,近日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吴咏一愣,不由自主问道:“出了何事?小子最近一直在海岛生活,消息有些堵塞,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尹端看了众人一眼,轻声道:“前不久司隶校尉段颎听说中常侍郑飒和中黄门董腾多次与刘悝交往通好,便将二人逮捕起来拷问。随后尚书令廉忠向天子上书言郑、董二人图谋不轨,欲迎立渤海王刘悝为帝。”
“陛下信乎?”吴咏面色凝重起来。尹端叹息道:“起初未信,但朝中宦官门生亲属皆言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奏请天子彻查此事,不少群臣附议,陛下这才诏令冀州刺史刘焉收押渤海王查实,又命段颎收郑飒、董腾送北寺狱彻查。接着又派大鸿胪卿袁隗、宗正卿刘祖和廷尉陈球前往冀州监狱询问刘悝。”吴咏听罢,紧皱着眉头思索这件事的影响。
明眼人一看,这就是中常侍王甫在打击报复渤海王刘悝。朱儁却是开口问道:“为何是司隶校尉段颎?廷尉陈球不可审讯吗?”尹端叹气说:“本来应是廷尉所查,然中常侍王甫和曹节等人皆言段颎前次抓捕太学闹事诸生,尽显才干,应为此事最佳人选,于是联名提议由段颎查询此案。”朱儁听后,大怒道:“乱臣贼子着实可恨!这些宦官都该杀。”尹端摇头道:“渤海王以前得罪王甫极深,想必早已被王甫恨透,此事只怕难以善了。”延熹八年,渤海王刘悝获罪被废黜封国,贬为廮陶王,封邑只有一个廮陶县。
此后他一直急于恢复原封的勃海国,于是向桓帝刘志身边的中常侍王甫行贿,并许诺事成之后,将给王甫五千万钱作答谢。
不料,桓帝刘志病重,临死前下诏恢复了刘悝的勃海国。刘悝就认定这是哥哥刘志的遗愿,并非王甫出力的结果,据此拒绝兑现承诺。
这件事情在当时还传的沸沸扬扬,成为一时笑谈。王甫吃了哑巴亏又不好发作,只能暗中搜集对刘悝不利的情报,伺机报复。
本来大家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现在渤海王突然就出事了,想必王甫在其中扮演了不为人知的角色。
吴咏有着后世的灵魂,当然知道这件事完全是出自王甫的手笔。这次的事情,不仅刘悝绝望自杀,其家人一百多口均被处死。
其中,刘悝的妻子正是宋皇后的姑母,也死于这场政治冤案。由此,王甫知道自己得罪了宋皇后,于是他开始考虑自身安危。
六年之后,王甫联合太中大夫程阿一起弹劾宋皇后,诬告宋皇后因为失宠而怀恨在心,私下使用
“巫蛊”诅咒天子刘宏。或许那时的刘宏早就想废掉这位自己看着心烦的宋皇后,不管是信以为真还是借题发挥,玉手刘宏下诏废黜宋皇后,收回皇后玺绶。
宋皇后则自己去了暴室,不久之后便忧愤而死。他的父亲宋酆和兄弟宋奇仍然被论罪处死,无人敢给他们收尸。
想到这,吴咏心里更加烦恼,他知道这件事情的影响不止于此。或许在天子刘宏看来,处置一个谋反的渤海王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站在其他王侯的角度,这就有些可怕了,一个郡国的王被人随意诬陷致死,他们岂不也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忠于这样的天子还有什么前途可言。不仅王侯这样想,其他的世家大族之人也会感到恐惧,他们由此对当今天子刘宏感到失望。
纷纷再想其他出路。这时尹端又开口对吴咏询问道:“吴侍读能不能想些办法,段颎此人其实早已投靠了王甫,此次必定全心全意为其办事,若是郑、董二人被屈打成招,渤海王危矣,社稷危矣,到时一切悔之晚矣。”尹端作为一方太守,又在边疆地区厮杀多年,自是知道这次王甫诬陷渤海王事件若是成功,将会导致多么可怕后果。
到时有可能整个大汉也将会失去民心。吴咏摇头道:“小子如今不在天子身边,也是有心无力,渤海王被诬陷一事,只能听天由命了。”此时他的力量尚且弱小,为了一个渤海王,与宦官们翻脸,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他也不想尹端等人失望,于是又开口说:“接下来,我将会渤海国一趟,看看有没有转机。”说着,他不由叹息道:“只要渤海王能咬定没有谋反之心,王甫就不敢做的太过。”
“但愿吧!”事已至此,尹端还能说什么?对于渤海王刘悝,众人虽然同情,但也没有太过在意,实在是这人的名声确实不怎么好。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句汉桓帝刘志的身世,以及渤海王刘悝的事迹。
刘志是汉章帝刘炟曾孙,河间孝王刘开之孙,蠡吾侯刘翼之子。当年汉顺帝三十岁就去世了,临终立自己的两岁多的儿子刘炳为皇帝,这就是汉冲帝。
汉冲帝年幼由梁太后掌权。汉冲帝也是三岁夭折,这次梁太后选择了汉章帝的长子刘伉的曾孙刘缵做皇帝,这就是汉质帝。
当时刘缵只有八岁,所以仍然是梁太后执政。而之后刘缵指责梁冀为跋扈将军,导致梁冀毒杀了刘缵。
这才选择了刘志当皇帝。按照辈分,刘志是刘缵的叔叔,和汉顺帝刘保是堂兄弟关系。
刘志的父亲是蠡吾侯刘翼,刘翼死时就将爵位传给了刘志,之后刘志又将蠡吾侯的爵位封给了自己的弟弟刘悝。
而这时渤海王刘鸿去世,刘鸿就是汉质帝的父亲,他只有刘缵一个儿子,他死之后渤海国相当于废除了。
于是刘志就把自己的弟弟刘悝封为渤海王,让他继承刘鸿的产业,以延续刘鸿一脉,对刘鸿一脉祭祀。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刘志对自己的弟弟刘悝还是非常照顾的。但这个刘悝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上下钻营,拉党结派,成天跟一些地痞流氓混在一起,于是北军中候史弼就给汉桓帝刘志上了封密信,讲了刘悝的问题。
信中是这样写的:“我听说帝王对于亲戚,虽属至亲,也要用威势相示,虽位居尊贵,也要用法度相禁。这样,和睦之道兴,骨肉的恩情舒畅。从前周襄王放纵他弟弟甘昭公,孝景皇帝任梁孝王骄傲自大,这两个弟弟都由于宠爱,最终导致悖乱,周有流亡之祸,汉有袁盎遭刺杀之变。我听说渤海王悝,凭借自己是皇上的至亲,依靠皇上的偏爱,失去了奉侍皇上的大节,有不遵守法制傲慢之心,在外聚集一些剽悍不法之徒,在内饮酒作乐,没有节制,出入无常,与他在一起的人,都是一些言行不一致的人,有的是家庭里不要了的败家子,有的是朝廷里放逐的臣子,一定要发生羊胜劝梁孝王求汉嗣,伍被劝淮南王谋反的变乱。州司对他不敢弹劾纠察,傅相不能尽匡辅的责任。皇上深于手足之情,不忍阻止他,恐怕这样发展下去,危害更大。请把我的奏章公布,晓示百官,使我能够在朝廷明说他的过失,然后皇上下诏公卿平处其法。法决罪定,然后皇上下不忍加刑之诏命,我还固持己见,再少加处罚。这样,圣朝没有损骨肉之亲,勃海仍享封国之庆。否则,怕大狱一兴,使者相望于路,就不可挽救了。我的职务是掌管禁兵,防备发生非常事变,知道藩国的情形,这是干犯至戚,罪不容诛。心中不胜愤慨,冒着死罪报告皇上。”这个北军中候的职位不简单,在汉朝时候,北军是西汉王朝的主力部队,因驻守在京师未央宫以北而得名。
北军的主要职责是负责京师长安以及周围三辅地区的防卫工作。之前统帅北军的就是在刘秀眼里特别风光的执金吾,后来到东汉就用北军中侯来统帅北军。
由于北军是最重要的一支部队,关系皇家安全,所以这个北军中侯也可以讲跟皇帝的信任程度是不一般的。
所以这个史弼才会给汉桓帝上密信,说刘悝有问题,建议刘志赶紧采取一些措施,不要让刘悝把事情搞大。
在事情没有搞大之前处理,一方面让刘悝悬崖勒马,给与小小惩戒,防止事情到无可挽回局面,而对外也可以表现王朝的圣明。
但刘志因骨肉至亲,不忍让有司查办刘悝,于是就没有理会史弼的这封密信。
最终在延熹八年,渤海王刘悝因傲慢僭上,酗酒荒淫,出入无常,聚集朝中斥罢的官吏及剽悍不法之徒,图谋造反,被人揭发。
汉桓帝看在手足情分上,只是将刘悝贬为廮陶王,封地小了很多,没有给与任何法律处罚。
刘悝不甘心,他向中常侍王甫许诺:你替我在我哥面前美言美言,只要我恢复渤海王,我就送你五千万钱。
有这好事王甫哪能错过,于是小话不断,终于在汉桓帝驾崩前,遗令复刘悝为渤海王。
按理来说,王甫做到了刘悝就该兑现诺言,可这家伙却反悔了。因种种事迹,百官公卿也不是很待见这位渤海王,所以他被王甫诬陷时,也没人替他向天子求情。
一是看不惯他的为人,二是不想得罪中常侍王甫等人。让这位渤海王吃吃苦头也好,他们也不相信天子刘宏会下狠手真正处死刘悝。
但是他们还是低估了刘宏的魄力,这并不是他作为帝王的无情,而是刘悝做的两件事,触碰了他的底线。
第一件事是在建宁元年,刘宏登基时,民间就流传着刘悝不满哥哥刘志没有传位给自己,想去抢夺征刘宏进京的诏书。
第二件事情就是刘悝的正妃宋氏乃是宋皇后的姑母。东汉一朝外戚代替皇权,所有皇帝的婚姻,都是皇族与豪门士族集团的利益交换模式。
从光武帝刘秀起,皇帝们的后宫女人,大多跑不出梁氏、窦氏、马氏、阴氏、宋氏等几大家族,这几大家族之间的婚姻,也是
“内部交流”,由此形成强大的利益网。汉桓帝上台是梁氏家族的意志,汉灵帝上台是窦氏家族的意志,这种情况也贯穿东汉始末。
所以,东汉皇权是相当地孱弱。梁冀的嚣张跋扈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天子刘宏也不想自己的后代落个质帝的下场。
偏偏这时中常侍郑飒和中黄门董腾多次与刘悝交往通好,别说天子刘宏,就是普通人不多想也怪了。
按照汉廷律法,朝廷官员不得与地方藩王有来往人情,刘悝此番做法又犯了刘宏的大忌。
因此刘宏也想借王甫的手,除去渤海王刘悝这一心头大患。
第233章 冀州刺史刘焉
渤海国,归属南皮刺史部管辖,东临渤海,南邻青州,北邻幽州,都南皮。
辖八城,有百姓十三万二千三百八十九户,人口有一百一十万六千五百,可谓是一个非常富庶之地。
但刘悝对此并不知足,还经常闹出事情。桓帝时因为有天子刘志护着,没人敢对他怎么样。
但现在他被天子刘宏所忌,又被人诬告想要阴谋篡位,刘悝的处境可想而知。
冀州刺史刘焉得到朝廷的诏令,就开始派兵将渤海王刘悝的府邸封锁住,所有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刘焉,江夏郡人,先祖乃是汉景帝刘启之子鲁恭王刘余。虽然刘焉和刘悝都是宗室身份,但两人的地位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因此刘焉也不敢随意处置刘悝,而是将他圈禁起来,等待朝廷派人来审讯。
先前说过,西汉王莽篡位后,刘氏宗族的爵位特权被废除,这引起了西汉皇族的不满。
他们纷纷起义反抗王莽的统治,而刘秀正式其中的一员,并最终得以重塑大汉江山。
刘秀起初依附于更始帝刘玄旗下,后来更始帝杀了刘秀的哥哥,而刘秀借助机会外出河北地区,当然这是刘秀崛起的正式开始。
初到河北的刘秀势力微弱,于是他与此地的势力人物西汉宗室真定王达成联姻同盟,而真定王侄女郭氏自然成了刘秀的第一任皇后。
此外刘秀也看到其他宗室远支势力的强大,他即位的第二年曾下诏:“惟宗室列侯为王莽所废,先灵无所依归,朕甚愍之。其并复故国。若侯身已殁,属所上其子孙见命尚书,封拜。”刘秀如此之举,便是拉拢有实力的宗室,以增加自己的实力。
后来随着天下趋于太平,光武帝刘秀在建元十三年又下诏:“长沙王兴、真定王得、河间王邵、中山王茂,皆袭爵为王,不应经义。其以兴为临湘侯,得为真定侯,邵为乐成侯,茂为单父侯。”如果查询这四位宗室王爷会发现,他们有着共同的祖先西汉的汉景帝。
刘秀削藩的根据正是诸位藩王与刘秀血缘关系超出五代,他们才被降封。
不过此次降封仍然让一百三十七名远支宗室获得封侯。同时刘秀的近支宗亲也开始被封侯,并逐步晋封为王。
如此一升一降,宗室已有远近之分了。既然有了宗室有了远近之分,那么这些宗室的政治待遇自然也就不同。
建武二十四年,刘秀曾下诏有关单位重申
“旧制阿附藩王法”。阿附藩王之法是汉武帝鉴于刘安、刘赐谋反而设立针对限制藩王的法律。
四年之后刘秀之子沛王刘辅曾陷入一场官司,其宾客连坐被杀数千之众。
在此事件之前,史书曾描绘当时近支藩王日常活动,
“时禁网尚疏,诸王皆在京师,竞修名誉,争礼四方宾客。”大致意思是近支藩王大肆网罗宾客,以丰羽翼。
东汉皇帝们自然不会忘了不远的
“七国之乱”伤痛,更不用说开国的刘秀,阿附之法正是此种情况下颁布。
此后的史书也不少打击诸王事件。除了打击近支诸王外,他们在经济上还是挺照顾他们的,分封食邑,诸王兄弟封侯等措施。
由于
“萝卜加大棒式”的政策,东汉诸王基本上也就成了吃喝玩乐的主。至于西汉的远支宗室,东汉政府主要以赏赐为主,但他们爵位的保障自然比近支宗室弱许多,被剥夺侯爵也是十分正常。
那么又有人要问了,为什么血缘关系疏远,东汉仍然保障他们地位的呢?
那是因为尽管西汉时期多次打击诸王,汉武帝的
“推恩令”让诸王势力大削,但他们几代于同一个地方居住,已形成以宗族聚集方式,对地方影响非常大,东汉建立过程已是证明。
因此,东汉的朝廷也不能放任这些远支宗室不管不顾。不过东汉初期这群人只能担任地方官吏,刘备等人祖辈便是例子。
但汉桓帝之后又发生了变化,远支宗族可以担任中央大员,刘焉等人是此类的例子。
众所周知东汉选官制度仍沿袭西汉建立的察举制,这就使得一些世家大族逐渐垄断朝廷的官员选拔。
刘焉等人便是利用这一机制参与东汉朝廷的管理,从而在乱世来临的时候,割据一方。
总结一句话,东汉政府对近支宗室限制严苛,但对远支宗室管理宽松。
这便是东汉末年众多刘氏割据势力,除刘虞外,其他几乎都是西汉皇族后裔。
当然,现在的刘焉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对于渤海王阴谋篡位一事,也是秉持中立的态度。
在朝廷使者没有到来之前,刘焉并没有苛待刘悝及他的家人。甚至在吴咏到来后,他还亲自将渤海王刘悝请了过来,三人在一起商量对策。
吴咏在接到会稽太守尹端的传信后,便马不停歇感到这里。虽然渤海国的治所南皮距离洛阳有一千六百里,而会稽郡距离南皮两千两百里,吴咏还是先朝廷使者一步来到渤海国。
南皮的渤海王府自从被士卒围困后,刘悝就一直处于消息闭塞的状态。
起初他看到吴咏,在听到吴咏乃是天子侍读的身份后,还不停冷笑,出言讥讽道:“哼,朝廷派这么一个黄口小儿,来审讯我这个渤海王,是不是太儿戏了!难道满朝诸公就找不出一个像样的人了吗?”刘焉担心刘悝惹怒吴咏,便率先出声打圆场道:“王兄,这位吴侍读是专门来帮你度过此劫的。”
“帮我?”刘悝看了吴咏一眼,随即嗤笑道:“吾乃桓帝的亲兄弟,就是当今天子来了,还得喊我一声皇叔,何人敢来我渤海国放肆,定叫他有来无回。”吴咏犹如看智障一样,看着刘悝。
只见他身着紫色锦服,身材有些肥胖,或许是锦衣玉食惯了,也或许从来没经历过挫折,如今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如此幼稚,说话是完全不过脑子。
吴咏摇摇头,也懒得再与这人废话,于是对刘焉说道:“刘刺史,咱们走吧,这人没得救了。”
“站住!”刘悝大喝一声,气急败坏道:“今日你要不把话说明白,就别想走出本王的府邸。”
“哈哈,”吴咏笑了,他觉得这渤海王刘悝还真是有些无知无惧。同时又对他有些同情,就是因为他这种无知又自大的性格,才导致一家数百口人,身死族灭,其他被牵连的人也多不胜数。
据后世史书记载,刘悝自杀后,他的妃妾十一人,子女七十人,伎女二十四人,皆死狱中。
傅、相以下,以辅导王不忠,悉伏诛。摊上这么一个主君,吴咏想想都替他们觉得不值。
吴咏本来想来提点刘悝几句,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自杀。但看到他的态度,心中也是无奈。
就这么一个自小就锦衣玉食的人,估计稍微吃点苦头,就会寻死觅活吧。
因此吴咏也不想与他有太多的废话,冷笑道:“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天子已经下令,遣大鸿胪卿袁隗持节与宗正卿刘祖和廷尉卿陈球来勃海,准备问责你这位渤海王。”
“来就来吧。”刘悝不屑道:“本王可不怵他们,难道他们还能杀了本王不成。”吴咏被他的话噎住了,想想也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是天子刘宏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处死他。
但吴咏可不会被他的话迷惑,别人不敢杀你,但是可以羞辱你,逼你自杀。
于是他嗤笑道:“枉你白活这么多年,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都不懂吗?”接着他又恐吓说:“知道廷尉的手段吗?断指、斩足都是小菜一碟,你可听说过抽筋、扒皮,到时这些酷刑一上,你这位渤海王还能这么有底气吗?”刘悝听完,顿时大怒道:“好大的胆子,在本王的地盘上,还没有谁敢这么对待本王!就算是廷尉,也不能对本王滥用私刑。何况还有宗正大人在场,肯定不会让他胡来的。”
“呦呵!”吴咏笑出声:“说的不错,看来你还算有几分脑子!不至于被人忽悠傻了。”
“什么?”刘悝一惊,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吴咏的激将法。
“记住了,你这位渤海王身上牵扯了太多人命,不要随意求死!你一死,不禁你的家人会跟着遭殃,那些跟随你多年的下属也会被牵连。”吴咏说完,转身离开,刘焉急忙跟出来,只留下刘悝怔立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这位渤海王,当真不知死活,十分幼稚!以为待在他的渤海国,别人就拿他没办法了。”出了渤海王的府邸,吴咏对刘焉抱怨道。
他真是被刘悝的幼稚气到了,大难临头,不思考如何度过难关,还仗着自己的身份,在耀武扬威,简直愚不可及。
刘焉这时也叹气道:“我这位王兄也是被他的兄长桓帝宠溺惯了,才如此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吴咏摇头道:“这次天子虽不敢杀他,但也不会轻易饶恕于他。尤其是他将中常侍王甫得罪的太狠,朝中无人敢替他说话。”接着吴咏又道:“刘刺史一定要派人看住他,我担心他受不了刺激,会选择自杀。”
第234章 刘悝的亲族
吴咏和刘焉走后,渤海王刘悝也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这样太被动了。于是便将自家年满十五岁及以上的儿子全部召集过来。
与兄长刘志相比,刘悝的妃妾虽然只有十一人,但他的子女却有七十多人。
当然这些子女有些是妻妾所生,还有一些是伎女所生。伎女,时下指的是女歌舞艺人,也就是所谓的歌姬。
众所周知,音乐是一种社会文化,与人民的生活密切相关。在封建帝国大统一之后,稳定的政治和经济的发展,也促成了音乐模式的进步。
歌妓的主要职能,自然与音乐密不可分。经过秦汉四百年的发展,音乐文化已经发展得极为成熟,成为贵族礼仪中必不可少的一种文化。
因此,豢养歌姬的数量也成为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当然,有些贵族豢养歌姬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为家族开枝散叶。
周代以后,虽然天子以下各阶层也实行妾制,但从汉武帝的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儒家经典就成为社会的正统和主流思想。
儒家经典有古
“诸侯一娶九女”、
“卿大夫一妻二妾”、
“功成受封,得备八妾”、
“士一妻一妾”、庶人
“一夫一妇”等说。也就是说,妾并不是你想纳就能纳的,必须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才行,成为士人才能有一妻一妾。
普通人即使再有钱,想要纳妾,也是会遭到社会唾弃的,甚至被官府处罚。
西汉初,规定诸侯王一妃八子。后来这个数字被突破,武帝、昭帝、宣帝时,诸侯妻妾达数百之多,但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东汉承袭西汉,自然也是规范诸侯王纳妾的数量。桓帝时,刘悝就因为纳妾数量过多,被有司举报,废黜封国,贬为廮陶王。
他现在自然不敢做得太过,因此,王府中只有妃妾十一人,却豢养了伎女二十四人。
等一众子嗣到齐,刘悝便开口问道:“为父这次遭逢大难,你们可有方法助为父度过此劫?”说完,他还一脸希冀地看着下面的诸多子嗣。
刚才吴咏的一席话,顿时让他警觉起来。他虽然不怵那些朝廷使者,但听说大鸿胪卿袁隗持节与宗正卿刘祖和廷尉卿陈球要来勃海问责,心里也是没底。
节代表皇帝的身份,凡持有节的使臣,就代表皇帝亲临,象征皇帝与国家,可行使诸多权利。
到时他还想仗着渤海王的身份,恐怕行不通了。而且此次来的三位人物,没有一个是他能得罪起的。
汝南袁氏的门生故吏遍天下,传闻袁隗又与中常侍袁赦搅合到一起,不是他能得罪起的。
刘祖作为汉室宗正,掌管皇帝亲族或外戚勋贵等有关事务。按汉八议制的规定,宗室亲贵有罪要先请,即先向宗正申述,宗正再上报皇帝,而后便可得到从轻处置。
本来刘祖的到来,是他最大的希望。但刘悝却是十分惧怕刘祖,因为当年刘祖坚持要将他处死,以正国法,最后被桓帝拦住。
陈球作为廷尉,执掌汉朝律令,最是厌恶敢于挑衅法律尊严的人,而刘悝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何况陈球又是中常侍程璜的女婿,刘悝认为要是栽到他手里,他一定不会对自己手软。
直到现在,刘悝才有一丝后悔。自从宋清当上皇后,刘悝便怂恿自己的妻子宋氏常与进行书信来往,他也因此结识了中常侍郑飒和中黄门董腾。
本来还想从中捞些好处,却没想到为自己遭来祸端。早知道就不趟这个浑水了,刘悝心中懊悔地想着。
这时,一位仪容俊美的少年站出来,开口说:“父王,孩儿听国相说此次事件皆因中常侍王甫而起,因此孩儿以为当务之急便是缓和与中常侍的矛盾,将之前父王承诺的五千万钱给他。”说话之人,正是刘悝的长子刘元。
他今年刚举行了冠礼,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不想受到父王的牵连。他认为,现在中常侍王甫颇得天子信赖,还是少惹为好。
能用钱财缓和两家的矛盾,再好不过。
“住嘴!”刘悝听罢,却是怒不可歇,
“你可知五千万钱是我渤海国多少的税收!难道要本王用百姓的民脂民膏来向权宦服软?”别看他说得正气凛然,其实就是舍不得这数额巨大的钱财。
之前他被贬为廮陶王,封邑只有一个廮陶县。为了恢复原封的勃海国,不停行贿王甫等人,导致多年的积蓄为之一空,就是他的诸多小妾歌姬,有些也被他忍痛遣散。
好不容易等到朝廷下诏恢复了他的勃海国,王甫便迫不及待来要钱。其实也不是他不想给,实在是数额实在太大,他也有心无力,只能认定这是哥哥刘志的遗愿,并非王甫出力的结果,拒绝兑现承诺。
本想缓几年,等手头宽裕了,再跟王甫缓和关系。却没想到王甫做事这么绝!
直接诬告他谋反,这谁能忍。因此,他觉得王甫欺人太甚,完全就是不给他留活路。
尤其是听到长子的话语,更是愤怒至极。此时低头服软,他渤海王将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见到刘悝发怒,刘元诺诺不敢言语。就在这时,又一位俊逸少年开口了:“孩儿以为父王可以派人去寻求亲戚们的帮助。”说话之人是刘悝的次子刘攀,他乃是刘悝的正妃宋氏所生,算是嫡子。
别看刘悝现在身材有些臃肿,但他的子女们都是俊逸非凡,这都是他父亲刘翼的完美基因。
元初六年,太后邓绥征召济北王刘寿、河间王刘开诸子到京城,对刘翼漂亮的仪容感到很惊异,所以将他立为汉和帝刘肇长子平原怀王刘胜的后嗣。
刘翼于是留在京城,不久被封为平原王,奉祀刘胜。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永宁二年,邓太后去世,汉安帝刘祜的乳母王圣与中常侍江京等诬陷邓骘兄弟以及刘翼,谋说他们与中大夫赵王图谋不轨,觊觎帝位,怀有大逆不道之心。
汉安帝于是贬刘翼为都乡侯,遣回河间。刘翼于是谢绝宾客,闭门自处。
永建五年,刘翼的父亲刘开上书,愿分蠡吾县以封给儿子刘翼,汉顺帝刘保同意,于是封刘翼为蠡吾侯。
两年后,庶长子刘志出生,后来成为汉桓帝。刘翼命运坎坷,郁郁不得志,导致英年早逝。
但他却留下三子二女。长子刘志,生母乃是刘翼的妾室匽明,刘志十五岁时,被大将军梁冀立为皇帝。
次子刘硕,建和二年,天子刘志更封都乡侯刘硕为平原王,留博陵,奉刘翼后。
尊刘翼夫人马氏为孝崇博园贵人,以涿郡之良乡、故安,河间之蠡吾三县为汤沐邑。
但刘硕嗜酒如命,经常因为醉酒,导致行为言语不当,于是天子便令马贵人管理平原王刘硕的家事。
三子便是刘悝,建和元年,被天子封为渤海王,后来因为被人弹劾意图谋反,贬为廮陶王,不久又复为勃海王。
长女刘氏,封长社公主,下嫁耿援。耿援乃是扶风茂陵人。先祖耿弇为
“云台二十八将”之一。在东汉一朝,扶风耿氏,可谓荣耀一时。两人当上了大将军,九人当上了将军,位列九卿的有十三人,娶公主为妻的有三人,列侯达十九人,担任过中郎将、护羌校尉及刺史、二千石级别官员的达到百余人。
次女刘氏,封益阳长公主,下嫁寇袭。寇袭乃是上谷昌平人,先祖寇恂为
“云台二十八将”之一。寇氏在东汉一朝很低调,延熹中,寇氏陷以罪辟,宗族免归故郡上谷。
但有一族人名寇荣逃窜数年,会赦令,不得除,积穷困,乃自亡命中上书请罪,但却认为寇氏是被人奸人诬陷。
于是天子刘志看罢,更加震怒,不仅诛杀了寇荣,还将寇氏后人禁锢,寇氏由是衰废。
因此,刘攀所说的亲戚,其实就是指扶风茂陵的耿氏和母族这边的扶风平陵的宋氏。
刘悝听罢,眼前一亮,也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但随即眼神便暗淡下来。
因为此时王府被官兵围困,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最终他还是不死心问道:“你们可有办法出去?”接着他又向诸多子嗣保证道:“只要你们之中,只要谁这次助府里度过此劫,为父就将渤海王位传与他。”时下,世家大族虽然执行周朝宗法制所规定的嫡长子继承制,但还并未有后世那样严格,指定继承人是时有发生的事。
因此,厅中众人听到渤海王这样的承诺,都是双眼放光。要知道渤海王刘悝可是有七十多为子女,就是排除女子,只是儿子,就有二十多人。
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成年之后都只能分得一点财产,然后就要自谋生路,朝廷也不可能给这么多人都封侯。
但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很骨感。他们都十分清楚,想要出去,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执勤的官兵,别说是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苍蝇都很难飞出去。
与其大言不惭,被父王厌恶,还不如老老实实等待别人出丑。于是乎,刘悝期待许久,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就在他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
“父王,女儿愿意前往洛阳,联络亲戚们。”刘悝抬眼看去,见是自家长女刘蕴,不由头疼道:“别胡闹,此事岂是你一个女儿家可参与的!”刘蕴走到大厅中央,不紧不慢地开口说:“父王,如今咱们王府被官兵严加看管,府中男子都被记录在册,想要出去,好比登天之难。”数完,她扫了厅中的兄弟们一眼,大声道:“但是我却不一样,谁会在意一个女子。”刘悝沉思一会,突然问道:“那你怎么出去?官兵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放你出去!”刘蕴嘻嘻笑道:“当然是找那位吴侍读帮忙了。今日他与父王的对话,我都听的一清二楚。这人千里迢迢而来,想来是要帮助我们的。”
第235章 刘悝认罪
南皮古属兖州地。南皮之名起于春秋。据史料记载,北方少数民族山戌攻打燕国,燕向齐国求救,齐桓公救燕北伐山戎至此,筑城制皮革,称为皮城,由于在它北面的章武有一座
“北皮亭”,所以称此城为
“南皮”。据传商朝时,姜太公曾隐居此地垂钓。东汉延光元年,勃海郡府迁到南皮。
之后南皮便一跃成为天下知名城邑之一。后来渤海郡升级为渤海国,作为王城的南皮,自然也是经历数次扩建,城坚池深,人口众多。
今日一早,南皮县,城门口,成千上万的百姓正排着队,准备进城。忽然远处扬起一片尘土,然后有数十骑出现城门口,并朝着百姓大喊道:“朝廷使者驾临,闲杂人等,速速回避。”百姓们急忙收拾好自家的行囊,让出一条道路来。
远远就看见一队精卒护卫着三辆装饰奢华的马车缓缓向这边走来。这些精卒甲胄明亮,一看就不是凡物,想必身份也不一般。
还有当先一辆的马车上方,
“刘”字旗迎风飘展。有见多识广的士人立刻惊呼出声:“这是皇室的旗帜,可以代表天子出行,想必这次来的人贵不可言!”周围的百姓闻言,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来人是谁?这么大的依仗,南皮难道是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吗?”
“你问我,我问谁去?最近刚忙完秋收工作,我还是第一次进城。”也有消息灵敏的人士小声说道:“我听说是渤海王出了事情,他的王府已经被刺史大人派士卒看管起来,寻常人都不得靠近半步。”
“真的吗?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自从前几年渤海王重新住进王府,咱们渤海郡百姓的日子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可不是嘛,我家今年收获之后,扣掉各种官府收的税,余粮都不够吃到过年的。”
“我听说隔壁河间国的百姓说,他们今年减免了不少赋税,甚至还有朝廷的补贴分发下来。”
“我也有所耳闻,据说这是朝廷统一的政策,莫不是咱们的补贴都被渤海王贪污了!”
“有这个可能!咱们先看看再说,不行的话,大伙一起向朝廷的使者举报……”这时有人突然指着城门大喊道:“快看!南皮城有名的几大家族族长都出城来迎接使者了。”
“真是啊!鲍家、欧阳家、刁家、石家都来人了。为首的还是冀州刺史刘焉。这个时候没有看到渤海王的身影,想必他一定是出事了……”
“走,咱们跟着朝廷的使者,这下有热闹可看了……”众人轰然应好,随即黑压压一片跟在朝廷的车队后面。
“怎么回事?乱哄哄的,吵得人不得安宁!”刘祖掀开车帘,向骑马护卫一旁的将领问道。
将领立刻回道:“大人,后方是渤海郡的百姓听闻朝廷要问责渤海王,都跟在后面看热闹。前方是冀州刺史刘焉带来一众士人在迎接大人的到来。”刘祖一愣,叹气道:“这渤海王刘悝还真是不得人心啊!”说着,他便挥挥手,
“不要理会他们,当务之急是赶紧办完事情,回洛阳交差。”
“喏!”将来应答一声,随即策马上前道:“大人说了,先把要事,其他事情,稍后再说。”刘焉等人不禁面面相觑起来,随即也主动让开道路来。
等马车过去,紧随马车后面。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南皮的府衙中。
而府衙中的一众官吏早已被刘祖带来的人接管。诸侯王在东汉时,只领食邑,而无任何实权。
王国内政事归于国相,军事归于中尉。朝廷禁止官吏私自到王国和侯国中任职,所有王国和侯国的官吏均由朝廷统一任命。
因为涉及到宗室颜面,现场除了大鸿胪卿袁隗、宗正卿刘祖、廷尉陈球和冀州刺史刘焉四人,其他人都被清理出去。
这次表面上虽然袁隗持节处理渤海王一事,实际上还是以身份最高的刘祖为主。
众人分主次做好之后,陈球便起身对刘祖行礼道:“宗正大人,而今时辰已到,可否升堂?”刘祖点了点头,他拿起惊堂木,装模作样地往桌面上拍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本王在此审理渤海王刘悝谋反一案,因此案涉及到宗室,事关重大,天子派我等三人来审理此案,以示公正。升堂!”刘祖话音刚落,陈球便接过话头,道:“带犯人上堂!”
“且慢。廷尉大人,你所说的犯人是指何人?”刘祖摸着胡须,颇为疑惑地问道。
陈球正色道:“自然是渤海王刘悝了!”刘祖笑了起来:“廷尉大人,渤海王是否谋反,要审讯过之后才知。你审都没审,便说他是犯人,未免有些太过武断了吧?”
“宗正大人此言差矣。中常侍郑飒和中黄门董腾已然在北寺狱供认他们与渤海王的罪行!这是咱们来之前就知道的事情。何况,天子也诏令冀州刺史刘焉收押渤海王查实,这就说明他是疑犯,不是吗?”陈球正气昂然地道。
陈球作为廷尉,自然知道很多渤海王刘悝的秘辛事,对于他鱼肉百姓,横征暴敛的行为很是不齿。
王甫也是知道陈球正直执法的性格,才向天子刘宏举荐他来渤海郡。同时王甫还通过程璜的关系,要求陈球一定要彻查刘悝的一切。
“廷尉大人,我想你理解错了一件事。天子从未说过渤海王有谋反之心,也并未罢黜其封国,只是让冀州刺史刘焉看押他罢了。再没有查清之前,你又如何知晓他就是犯人?”刘祖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现场气氛一时变得古怪起来。这还没开审,刘祖倒和陈球争锋相对了起来。
而且,这两人一个是廷尉,一个是宗正,皆是能够搅乱这次审讯之人。
这两人发生争执,冀州刺史刘焉抬着头,看起了天花板。袁隗身为这次行动的持节之人,此时也就他能够出面化解两人矛盾。
不然,这案子尚未开审,廷尉和宗正倒先掐了起来,这传出去,岂非令人笑掉大牙?
“宗正大人,廷尉大人也许只是一时口误。可能廷尉大人想说的是疑犯,一时心急才脱口而出。既然时辰已到,依下官看,就快些让渤海王上堂,将此案审理清楚。天子和朝廷诸公,可是还在等着咱们的结果呢!”袁隗尽可能地保持中立,对两人拱了拱手,拼命地挤出一丝微笑。
刘祖和陈球两人,毕竟不是普通百姓,袁隗既然给了他们台阶,他们又岂会不知?
刘祖不悦地哼了一声,开口说:“既然如此,那就带渤海王刘悝上堂!”片刻过后,渤海王在一位将领的带领下,来到了府衙公堂。
踏进府衙公堂的瞬间,渤海王忽然觉得有些凄凉。这府衙公堂,他来过不知多少遍,可却是头一次以疑犯的身份上堂。
前一秒还是宗室亲王,后一秒便成了阶下之囚,人生还真是大起大落。
走进公堂,刘悝看了四人一眼,惴惴不安地对刘祖拜道:“渤海国刘悝,参见宗正大人!”
“刘悝,你可知本王今日连同诸位大人到南皮府衙开堂,所为何事?”刘祖捋着胡须,淡淡地问道。
“悝自是知晓。”刘悝说道。陈球眉头一挑,喝道:“既然知道,还不快快认罪?某还能看在先帝的情面,替你向天子求情。”刘悝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说:“本王没有做过,为何要认罪?”面对宗正刘祖,刘悝语气还有些软弱。
但是看到陈球强硬的态度,他心里顿时不爽起来。陈球冷笑道:“你可知郑飒、董腾二人已在北寺狱供认了你们的罪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王是遭人陷害的。”刘悝硬着脖子回道。
“陷害你?呵呵!”陈球轻笑一声,接着从怀中拿出一本奏折,甩给刘悝,道:“你自己看看,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欺男霸女,搜刮民脂民膏,贪图享乐,结交权贵,这是一位王侯该做出的事情吗?”刘悝脸色有些僵硬,他心里清楚陈球说的这些事情都是真的。
桓帝在世时,他仗着天子的宠溺,生活极度奢靡。等受到惩戒,过了几年的苦日子,他才开始后悔起来。
当自己的亲哥哥临死前,将他的封国恢复,刘悝又慢慢恢复了本性,穷奢极欲。
想到这些,刘悝的心中也开始后怕起来。当初就是因为被有司举报,他才失去封国。
这次陈球等人若是向天子奏请,加上郑飒、董腾二人的诬陷,他估计又会被废除封国。
接着,他又看到宗正刘祖的脸色变冷,不禁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刘祖见他这样,叹息着问道:“刘悝,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刘悝颤声道:“皇伯父,侄儿以前被谗言迷惑了心智,做下诸多恶事,恳请责罚。但千万不要废除我的封国啊。”刘祖摇头道:“此事乃天子钦定,本王也做不了主,还是等回到洛阳,听从天子的意见。”刘悝听罢,如丧考妣,哭丧着脸垂首不语。
沉默一会,刘祖又开口说:“刘悝既然已经认罪,先将他和他的家人收押起来,等待天子的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