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姑
五太太林氏与方姨娘其实是自幼就认识的,名义上,还算的得上是表姐妹。
只是林氏作为正室,自恃身份,向来就不屑与方姨娘之流往来,平日里见到了也都是当作没看到。
任瑶期在林氏这里又磨蹭了一会儿,话里话外无非就是暗示任瑶华是陷害任瑶玉的幕后黑手。
等任瑶期走后,林氏便招来了自己的心腹孙嬷嬷去外院查探此事。
孙嬷嬷在任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嬷嬷了,很快就将这一层关系调查的一清二楚。
“太太,这三小姐性子也太狠毒了些,竟然使出了这等手段!”孙嬷嬷气道。
林氏却是轻敲着小几琢磨了许久:“我倒是瞧着这事儿不像面上这么简单。”
“太太的意思是?”
林氏慢条斯理道:“我祖母曾经说过,上赶着的都不是买卖,人家巴不得想让你知道的消息多半不是真相。今日那朱嬷嬷不怂恿着五丫头来这一趟,我倒真的会信了也不一定。”
孙嬷嬷一惊:“太太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挑拨您与那边的关系?”
林氏皮笑肉不笑:“是故意挑拨还是想要借此机会一箭双雕,我们不妨再等等看。以那女人的心机,一出手绝对还会留有后招。”
孙嬷嬷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太太说的是方……”
林氏漫不经心的用铜钎子拨弄着那青铜三足刻梵文的香炉子里的香灰:“做姑娘的时候我就最厌恶她那副作态,明明是庶女的贱命,谱儿却是摆的比谁都大。偏偏又喜欢玩阴的。你瞧瞧我那位表姑姑,也是个厉害的吧?一屋子的庶子庶女,哪一个不是被她收拾得俯首帖耳到了她面前连屁也不敢放一个的?偏偏就她们姐弟两人得了好,如今她兄弟可是已经做到正七品知县了。”
孙嬷嬷笑道:“奴婢倒是觉得这位姑太太是个慈和人儿,据说方家那位庶出的少爷也都是亏了她的上下打点才能谋到这份差。换做别家的主母,不变着法儿的打压就算不错了。”
林氏笑睨了孙嬷嬷一眼:“你当我那表姑姑真是吃素的不成?她自己虽然只生了一个傻儿子,庶子可是有五六个的。你当她当年为何独独挑了方姨娘的兄弟好生栽培?”
“这是为何?”
林氏撇了撇嘴,极为不屑:“还不是因为方雅茹跑到嫡母面前表衷心,上赶着来任家做了妾?要知道做妾就等于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了别人手里,我们老太太与方雅茹的嫡母可是嫡亲的姐妹,她这么做就是为了告诉嫡母她这一辈子都跑不出她的手掌心。她这么一表态果然正中嫡母的下怀,她兄弟也因此在方家众多庶子之中脱颖而出。”
“这么说起来,这位方姨娘对自己兄弟到是不错,肯为了兄弟的前程这般牺牲。”
林氏闻言一哂,拿着手中的铜钎子摇了摇:“你啊,你不了解她。我表姑姑有六位庶女,却是个个嫁的寒碜,唯有一个嫁的高点儿的,那男人还是个痨病鬼!独独她,因为是到任家来做妾,表姑姑碍于情面给她的嫁妆比别的庶女多了十倍不止。且咱们老太太也看在表姑母的面儿上对她另眼相待。她兄弟因承了她的情,如今更是她在任家最大的后盾。你瞧瞧她的算计,你能算的她这么精吗?”
孙嬷嬷感叹着摇头:“奴婢不能,奴婢就是个奴才命。”
林氏冷笑:“她是个不认命的。非但不认命,还喜欢挣,喜欢抢,偏偏又要将自己给摘干净了。用句糙话讲就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那这事,咱们就先瞧着?”孙嬷嬷犹豫着道。
林氏皱了皱眉,眼中不掩忧虑:“玉儿那边我都打点好了,只是不知道老太太什么时候才会气消。”
说到这里,林氏面色一狠,“我母亲再三叮嘱我不要轻易与她对上,说她心思太深,怕我吃亏。可是她若真的敢把主意打到我女儿头上来,我一定要让她好看!外院那边你继续仔细盯着,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立即来报与我知晓。”
“是,太太。”
下午,喜儿过来告诉任瑶期,已经照着她吩咐的那些安排好了。
任瑶期今儿一早已经将喜儿打发回去伺候李氏了,她这会儿过来是替任瑶华传话的。
说话之间,喜儿还不忘好奇的打量任瑶期,神色之间却是真正欢喜的。
对于姐妹两人如今的和睦,李氏身边的人没有不高兴的。
晚上,众人去到荣华院昏省的时候,任老太太便当众说了让任瑶华搬去荣华院的话。
为自己女儿求情被老太太无视的五太太林氏,看了一眼任瑶华,心中对自己的怀疑又有些摇摆不定起来。
她问过任瑶玉了,那布偶甚至是生辰八字都是出自她手,仅仅被人给改动了一个字,所以她想要给自己的闺女辩解也不成。
原本她是怀疑方姨娘想要借她之手除去任瑶华的,可是若这件事真的是任瑶华闹出来为了让任瑶玉给自己让地儿的也不是不可能。
谁都知道,任瑶华之所以在任家横着走依靠的就是任老太太的疼爱。这次她一走一年,正是需要弥补祖孙情分的时候。
那边任瑶华高兴的应了。
林氏心中不悦,正想着要不要先把任瑶华给拉下水再说,旁边的任瑶期却是悄悄往她身边迈了半步,有些焦急的朝她使眼色让她出头。
林氏心里转念一想,实在是不岔给方姨娘那种人当枪使,便索性撇过头去装作没有看到。
第二日一早,任瑶华的丫鬟婆子们就开始大张旗鼓的往荣华院里拾掇衣裳器具。那架势好像生怕府里的人不知道任家三小姐重得了老太太的青睐了似的。
上午,外院的门房来报说肖大姑来了。
“大姑”算的上是一种尊称,它指的大都是那种在特定的圈子中声望颇高,又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本领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还往往不是过了适婚之龄未嫁就是丧夫守寡。她们时常出没于富户人家的内院,被奉为座上宾。
这样的人,各户人家都不敢轻易得罪。不仅仅因为她们本领高,人缘广,还因为只要她说你一句不好的,保管第二日大街小巷都会知道。
就如同收生嬷嬷,媒婆这种职业的人往往都会划分自己的地盘一样,“大姑”们也有自己的“领地”。肖大姑在白鹤镇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当然,这种有名的大姑向来只出没与豪门富户,寻常人家她们是不上门的。
“大姑今日怎么有空来了?”落座之后任老太太笑容满面的招呼,态度十分客气热络。
肖大姑也算是任家的常客了,她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清秀,衣着朴素整洁,身上不见半件配饰,一看就是十分端正的正派人。
“今日是来给府上送明年的皇历的。”肖大姑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语速适中。既不会让人感到她态度清高,又不会让人觉得卑躬屈膝。极容易博得上位之人的好感。
任老太太失笑着轻轻拍了拍自己额头:“瞧瞧我这记性!把这事儿给忘了。”
“倒也不是老太太记性不好,实是今年的皇历比往年要早了半月印出来。”肖大姑示意跟着自己进来的婆子将一个精致的红漆木盒子呈上去。
任老太太让桂嬷嬷上前接过了:“你这么一说我到是想起来了,往年你都是十月初才送来,今年怎么早了这么些时候?”
肖大姑道:“往年的皇历都是由钦天监颁发了之后我们燕北各书局照着印,今年却是有些特殊,是过了燕北王府的眼的。”
任老太太闻言一愣,笑道:“我只听说朝廷颁发皇历,倒是没有……”说到这里任老太太意识到了这话说不得,便笑了笑端起了自己的茶杯让了让茶。
肖大姑当作没有听到任老太太的失言,只道:“去年燕北的皇历错了几处,结果牵连了好几个书局被抄。”
这件事情在燕北无人不知。
“出了去年那事儿,今年还有哪家敢沾这个?”任老太太奇道。
皇历向来是由朝廷的钦天监颁发后各个州县的书局照着印的,一般都不会有错。去年不知为何,燕北的历书比照钦天监颁发的那本错了多处,最后被人告到朝廷,不少人因此丢了性命。还有人弹劾燕北王府纵容此举,是想要改朝换代。
“听说今年燕北王府的那些书吏们校核了不下十次,所以断不会有错。”肖大姑笑道,“且这次燕北几个州的历书都是由韩家承印的。”
“韩家?”任老太太想了想,“可是去年才从蓟州迁到我们白鹤镇的那个韩家?”
第17章 胜负
“正是。”肖大姑点头应道。
任老太太有些惊讶:“他们去年刚迁来的时候我们老太爷还谴了管家送了些贺仪过去,韩家也送了回礼回来。只是他们府上的女眷们都极少出门,所以我们两府虽然有些礼数往来,我却是还未曾见过韩家的人。怎么韩家还与燕北王府有渊源吗?”
肖大姑想了想,摇头:“这我倒是没有听说。我去过韩家两次,见到过韩家的老太太和太太,韩老太太是个慈祥人,韩太太也很能干。”
“听说韩家如今当家的这位韩老太爷是招赘的?”
任老太太对韩家也着实有些好奇。按理说,赘婿向来是被人瞧不起的,在妻子的家族也没有什么地位。偏偏韩家的这位老太爷却是在韩家的前任当家去世之后接管了韩家,不是族长却胜似族长。
白鹤镇关于韩家的传言有不少,有人说韩家原本只是蓟州的一户土财主,不过是稍有些资产罢了。是现任的这位韩老爷子眼光独到,说服了岳父卖了几处田产做起了生意,结果赚了个鉢丰盆满。
可惜韩家人向来低调,男人们外出经商,女人们闭户不出,与镇上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往来。
肖大姑正想答话,东次间的帘子一掀,任瑶华走了出来。
“祖母,我都拾掇好了……咦?您有客人呐?”任瑶华在任老太太这里自幼就受宠,说起话来也比别的孙女要随便,话说到一半才看到肖大姑在。
任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对肖大姑道:“这丫头被我惯坏了,没什么规矩,大姑别见怪。”
肖大姑忙道:“任家的姑娘们一个个的不是温婉亲和就是活泼可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任瑶华笑嘻嘻的上来给肖大姑见礼,然后对任老太太道:“祖母,我还要回紫薇院一趟,就不打扰您待客了。”
任老太太点头:“晌午饭你就在那边吃吧,我今儿要与肖大姑吃素。”
任瑶华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肖大姑笑着目送任瑶华离开:“这是府上的三小姐吧?有些时日不见,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任老太太哈哈笑道:“性子太跳脱,皮猴儿一个。”
“我瞧着是个知分寸的。”肖大姑说着,突然伸出右手来掐算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之后又将手收回去了,不动声色的端起手边的茶小饮了一口。
她的动作被任老太太看在眼里。
任老太太知道肖大姑会看风水和算命,还看得很准,不由得忙问道:“大姑刚刚是在?”
肖大姑见任老太太追问,犹豫了片刻,便道:“我记得府上三小姐是庚午年出生的?”
“大姑好记性,华儿正是庚午年八月生的,今年十二了。”任老太太点头道。
肖大姑仔细想了想,沉吟道:“那今年不恰好是本命年?”
任老太太眉头一皱:“可是有什么不妥的?我记得大姑你曾说华儿的命格与我的极为相宜。”
肖大姑摇头:“原本是这样没有错,任老太爷是丙戌年生,您是庚寅年生,丙庚原本相冲,却三小姐属虎,因寅午戌会成火局,恰恰合了这任家宅子的八卦运势,此乃大吉。可是今年三小姐是本命年,犯了太岁,这吉兆就会变为凶兆。”
任老太太闻言大急:“那要如何才能破了这局?还请大姑指点一二,我必当重谢。”
肖大姑忙道:“老太太言重了,我平日里没少承府上的照拂,这些都是应该的,当不得您的谢。要破了这局也不难,让三小姐今年先暂时不要搬来荣华院,另外找个子时正刻出生的还未成年的姑娘来就是了。”
“子时出生?”任老太太皱眉细思。
“老太太,九小姐正好是子时正刻出生的。”桂嬷嬷出生提醒道。
“可是与六少爷双生的那位九小姐?”肖大姑问道。
“大姑记性真好,正是她。”任老太太点头。
肖大姑掐指算了算,微微一笑:“那就没有错了,九小姐的命格也是极好的。她又五行属木,这荣华院正好位于离位,离属火,木能旺火……正好相宜。”
任老太太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只是华儿若是过了本命之年……”
肖大姑忙道:“等三小姐过了本命年,自然一切无碍。”
任老太太想了想,转头吩咐桂嬷嬷道:“你去一趟紫薇院,就说让华儿暂时先别搬进来了,等过了今年再说。另外再去芳菲院与方姨娘说一声,让她帮着英儿收拾收拾,以后就住里间的暖阁里。”
桂嬷嬷低头应了,转身出去了。
任瑶期与任瑶华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紫薇院的正房陪李氏说话,任瑶华脸色蓦然一沉,屋里的人见状都不敢出声了,气氛凝窒。
桂嬷嬷将任老太太的意思带到后,轻轻退了出去。
任瑶华突然从椅子上起身。
李氏忙劝道:“华儿,你祖母说让你明年再搬过去,你还是不要违拗她了。这风水命格之事,你祖母向来是极信的。”
任瑶华却是看向任瑶期,冷着脸道:“你跟我来。”说着就往外去了。
李氏急得冲她喊道:“华儿,这事与你妹妹又有什么干系,你不要将气撒到她身上。”
任瑶期笑着握了握李氏的手:“母亲,您别急。三姐她是有别的事情要与我说,不是要找我撒气。”
李氏有些不信,任瑶期便对一旁的周嬷嬷道:“周嬷嬷跟着一起来吧,这样母亲就放心了吧?”
周嬷嬷朝着李氏点了点头,李氏才将任瑶期的手松开,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你姐姐欺负你,你……你就跑。”
任瑶期忍不住“噗哧”一笑,起身眨了眨眼,顽皮道:“放心吧母亲,我跑的快,三姐追不上我的。”
任瑶期与周嬷嬷跟着任瑶华去了东次间。
“这就是那贱人原本的目的?让任瑶英住进荣华院?”任瑶华瞪着任瑶期道。
任瑶期走道炕桌的另一边坐下,沉静地道:“她布下这局,既可以让你与五婶母女结仇,又能让九妹妹提了身价。”
“现在五小姐这么做不仅让三小姐摘清了,还让方姨娘自食恶果与五太太对上了。”周嬷嬷面上一喜。
五太太向来是睚眦必报,她若是恨上了谁,绝对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只是,五小姐怎么知道这肖大姑会答应帮忙?且您让我派人过去的时候还说不要透露身份。要知道这肖大姑的名声向来是极好的,信口开河的事情她从来都不会做。”周嬷嬷疑惑道。
事实上,上一世也是因为肖大姑来了任家一趟,任瑶英才得以搬入荣华院的。
只是上一世肖大姑是在任瑶华被五太太揭穿之后搬离了荣华院才出现的。那时候五太太已经与任瑶华掐上了。
任瑶期猜想,方姨娘可能早就与肖大姑达成了某种默契。于是她让周嬷嬷派人去以方姨娘的名义让肖大姑提前进府了,这样方姨娘就别想置身事外了。
方姨娘不知道是因为性子谨慎还是出于什么考量,肖大姑竟然没有亲自与她身边亲近的丫鬟婆子私下接触,而这正好给了任瑶期可趁之机。
肖大姑接到消息之后,立即就出现了,还真的按照她的吩咐编了一套说辞。
只是这话却不能说出来,于是任瑶期只道是不小心听到了方姨娘与丫鬟的谈话,猜到了一些。
任瑶华面色还是不佳:“那任瑶英呢?就这么便宜她?”
任瑶英若是养在祖母膝下,会让她以后议亲之时提升不少的身价,这也是方姨娘打的好算盘。
任瑶期笑了笑:“站的高确实是能望的远些,不过势必也会成为别人的靶子。”
任瑶华想了想,不由得冷笑:“以任瑶英那性子,怕是捧的越高摔的越重。方姨娘聪明了一世,偏偏生了这么个货色,亏她还在那里费尽心机。”
任瑶期闻言眸光一闪,忽而一笑:“等着吧,或许你会看到些有意思的事情。”
任瑶华皱眉:“什么意思?”
任瑶期笑了笑,没有回答,只转头吩咐周嬷嬷:“今儿早上搬过去的东西,等会儿让人去搬回来。”
周嬷嬷低头应了,想了想又有些担心:“可是现在三小姐离了老太太身边,以后会不会生分了?”
任瑶华瞥了任瑶期一眼。
任瑶期知道任瑶华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不由得苦笑。
想必任瑶华还是认为她见不得她好吧。既对付方姨娘,也不想让她占到便宜。
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任瑶期突然忍不住低声问道:“你真的相信只要得了祖母的欢心,她就能事事为你考量?”
任瑶华冷笑着看向任瑶期:“你想说什么?”
任瑶期心中轻叹,站起身往外走去,掀帘子的时候才头也不回的轻轻说了一句:“我只是觉得,求人不如求己。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别人身上,最后说不定只剩下绝望。”
任瑶华一愣,看着那已经被放下来的棉帘,抿唇不语。
原本“卧病在床”的方姨娘在听到桂嬷嬷的传话后却是惊得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你说肖大姑来了?老太太让英儿今日就搬去荣华院?”
桂嬷嬷笑道:“正是如此,奴婢恭喜姨娘也恭喜九小姐了。”
方姨娘却是面无喜色,愣忡着道:“她怎么会今日来?我明明……”
桂嬷嬷见状有些不解:“这不是好事么?姨娘布下这么一局,不就是为了让九小姐出头?”
方姨娘苦笑:“是啊,可是时机不对啊……”
而五太太在得到消息的时候,气得直打哆嗦:“方雅茹!你好!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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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归人
五太太自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如今被个她从未看上眼的妾给摆了一道,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当即便怒气冲冲的跑到了荣华院里找任老太太告状。当时,任老太太正与肖大姑用午膳。
五太太可不管那么多,闯进来后就开始哭闹,控诉方姨娘包藏祸心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出头,设计了任瑶玉。最后还将静坐一旁的肖大姑也一并骂了进去。
任老太太当即就沉下了脸色:“放肆!谁允许你没大没小随处撒泼的?任家的脸全给你丢尽了!给我滚回去!”
林氏还从未见过对她这般疾言厉色的任老太太,愣了愣之后就开始哭。
这时候大太太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将林氏拉到一边劝慰。
肖大姑面色尴尬的起身告辞,老太太十分恼火林氏的不识大体,在外人面前让她丢了脸面,说了几句场面话挽留了肖大姑几句之后,才朝桂嬷嬷使了眼色让桂嬷嬷送肖大姑出门。
桂嬷嬷看懂了老太太的意思,小声吩咐了大丫鬟金莲去拿银子,然后陪着笑脸送肖大姑出去。
等人一走,任老太太就发作了:“是我平日纵你太过了才让你这般没了分寸!从今日起你给我去祠堂里跟玉儿一同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五太太委屈的不行,她之所以在任老太太面前这般放肆是因为任老太太平日里待她跟待女儿似的,偶尔她任性那么几次,任老太太还会为她在妯娌和晚辈们面前遮掩。
她母亲林大太太曾经提醒过她多次,让她长点心眼,婆婆再好都不可能是亲娘,让她在婆家谨慎些行事,她向来不以为然。
“娘,若不是方雅茹那个贱人设计我家玉儿,我怎么会急?”五太太语气软了些,哭着道。
任老太太却是气得拍桌道:“什么贱人?就算她没有嫁到我任家来也是你表姐!你说方氏陷害了玉儿,可有人证或物证?玉儿却是已经自己承认了那布偶是出自她之手!”
五太太语塞,她确实是拿不出证据的。
可是她与方雅茹打了二十几年的交道,她比长辈们更了解方雅茹的为人。若是说这次的事情方雅茹没有掺合,她是死也不信的。
凭什么别人都倒了霉,就她得了好处?这种桥段在她方雅茹的生命中重复上演了无数次,她就是凭着不断的将别人踩下而上位的。
“让人将桌子撤下去,我不吃了!”任老太太见她不说话,认定她是胡搅蛮缠,十分火大。
大太太见那一桌子素菜基本上还未动过,便陪着小心劝了几句。
那边五太太却是不甘心道:“娘,你关我去祠堂我没有怨言。可是玉儿她身子骨弱,能不能先让她回来?至于您说的证据,我……我暂时还拿不出来,不过我会让人去我娘家让我娘派个厉害的婆子过来,那布偶有没有人动过手脚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任老太太额角青筋一跳:“老大媳妇!把她给我关到祠堂去!谁要是敢没有我的允许私自出府,一旦发现,乱棍打死!”
“娘——”
大太太忙上前去将林氏拉住,小声道:“五弟妹,你怎么这么糊涂?虽说你曾是林家女,如今却已为任家妇。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娘家人插手?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娘家你在婆家受了委屈吗?”
大太太看了老太太一眼,又道:“再说了,你娘家的长辈们自然都是千好万好,可是……那些婆子们却不见得个个儿都好。你还记得以前你身边的那个陈嬷嬷吗?”
林氏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一白。
林氏作为林家最受宠的女儿,出嫁的时候身边怎么会少得了厉害的陪嫁婆子和丫鬟?这个陈嬷嬷就是她娘当初千挑万挑给她挑出来的。
陈嬷嬷也着实是能干,她所知道的关于方姨娘的那些事情也都是从陈嬷嬷口中听来的。
可是几年前,这个陈嬷嬷却是被发现偷汉子,还曾悄悄放了男人进内院偷|欢。这件事情差点连累她也名声扫地,最后还是任老太太使出铁血手段帮她善的后。也是因为那次,她身边的几个婆子和丫鬟不是死的死,就是卖的卖。
林家也因为这件事情理亏,而不敢再送人过来。
好在让任老太太对她十分疼爱,她在任家也没有吃过什么亏,所以林家便也放了心。
如今听大太太提起这桩事情,林氏自然是满身的不自在,也不敢再说要回娘家搬救兵了的话了。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我的话没听见吗?”任老太太冷着脸赶人。
“是,娘。我这就带五弟妹出去。”大太太恭顺地道,接着又拉了憋屈的五太太往外走。
正当这时,桂嬷嬷匆匆跑了回来,满脸欢喜地道:“老太太,三老爷和五老爷回来了!马车已经到了门口了!”
任老太太脸色好看了许多:“老三回老五回来了?不是说被大雪阻了路,要耽搁几日的么?”
大周朝不禁商户出身的人参加科举,任家的二老太爷年轻的时候曾想过要科举取士光耀门楣。可惜屡试不第,最后也不过是中了个秀才。
好在到了他这一代,任家也不缺钱,任老太爷便使了不少钱让弟弟谋了个官身,虽然没有正经的差事,却也成为了燕北设在京城的一个大商会的会长。
二房老太爷的大儿子任时远在任家排行第二,留在了白鹤镇伺候母亲,排行第四的小儿子任时序则与二老太爷一同在京,娶的是一个五品京官的嫡女,并在岳家的帮助下谋了一分内务府采办的差事。
大房的五老爷任时茂每年都有几个月跟着自己的叔父在京城,学一些官场上的应酬往来。
三老爷任时敏算是任家的一个异数,他不喜经商也不爱做官,却只对吟诗作画弹琴舞剑之类的高雅之事感兴趣,自比魏晋风流名士。他这次进京是去参加京城五年一次的画会的,已经离家半年。
今日兄弟二人结伴而归。
第19章 爹爹
五太太立即停了步子,眼中的惊喜之色让她瞬间就充满了活力,之前的怨气与委屈立即就不见了踪影。
“大嫂你看看我眼睛肿不肿?”林氏忙扯了大太太的衣袖,有些娇羞的问道。
大太太还没有说话,老太太房里的婆子丫鬟们倒是捂嘴笑了起来,刚刚紧张压抑的气氛也没有了。
老太太看了过来:“怎么还在这里?”
林氏满脸祈求的看向老太太:“娘,时茂回来了,我……”
任府的人都知道,五太太与五老爷是打小的交情,小两口自成亲之后虽也有过吵闹却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只要五老爷在家,两人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任老太太疼爱幼子,这媳妇又是娘家人,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次,林氏显然是将老太太得罪狠了,老太太板着脸呵斥:“我的话你当了耳边风?”
大太太拉了拉高兴过头了的五太太小声道:“五弟妹,你这眼睛肿的像个桃子,妆也花了……”
林氏伸手摸了摸脸,急了:“娘,那我先回去洗脸。”说着就自个儿匆匆忙忙往外跑了。压根儿忘了老太太要她去祠堂思过的话。
任老太太火气又来了,指着她的背影对大太太道:“你瞧瞧她,你瞧瞧她,哪里有半点儿规矩?无法无天了都!”
大太太低头一笑,上前指挥者丫鬟们将桌子撤了下去,才温和道:“五弟妹知道您向来疼她,这是与您亲近才会如此。”
任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是我纵得她失了分寸,如今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此言一出,外头就有个响亮的声音接道:“谁敢不把娘您放在眼里了?儿子第一个不饶他!”
紧接着帘子一掀,两个差不多高矮的男子走了进来。
走在前头的那个圆脸圆眼,双颊上的两个深深的酒窝与任老夫人的如出一辙,让他显得有些孩子气,明明已经二十七八的年纪看上去却像是弱冠少年。
走在他后面的男子与他相比成熟了不少,长得俊眉修目,这么冷的天气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广袖单袍,行动之间飘逸如仙,姿态高雅。
任老太太看了那娃娃脸的男子一眼,冷脸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不认账!”
刚刚随口接了话的任时茂见了知道情况不对,眼珠子一转,立即拉了任时敏上前,笑嘻嘻的给任老太太磕头,将之前的话题揭过。
老太太的视线转到了任时敏的衣服上,皱眉道:“你这是穿的什么?身边伺候的人都死了吗?”
任时敏不慌不忙的抬头:“回母亲,这叫望仙袍,是最近京中正时兴的,士林名士们人手一件。我这身还是京城巧手娘子慕英娘亲手缝制的。五弟也有一件相似的,只不过是蓝色云锦的。”
“回去给我换了!被你父亲看见了你又得去跪祠堂!都起来吧”任老太太面带不悦。
任时敏也不争辩,姿势优雅的起身,一旁的丫鬟知道他讲究的性子,忙走过来跪在他脚边给他整理微皱的袍摆。
那边任时茂已经坐到炕上去与老太太说起了路上的事情:“……原本是要耽搁几日的,正好遇到了韩家父子,他们商队人多有专门开道的,我跟三哥就跟在他们后头回来了。”
“既然承了人家的情,一会儿记得让管家备一份谢仪送过去。”任老太太交代。
任时敏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接过丫鬟端上来的茶:“我已经送了韩家公子一副字画。”
“什么字画?”
“韩公子见了三哥的字画,十分喜欢。三哥就将自己近期的一副得意之作送给了他。”任时茂朝任时敏眨了眨眼。
任老太太瞪了他们一眼:“那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物,怎么能作数?你记得再让管家备上一份厚礼,若是得闲就亲自带人送到韩家去,或是让身边的贴身小厮陪着管家去一趟也可以。”
任时序笑嘻嘻道了一声知道了,任时敏却是皱了皱眉看了他母亲一眼,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自顾着喝茶。
母子三人说了会儿话,任老太太见任时茂虽然一直在凑着趣儿,心思却是不在这里,心里明了却是装作不知道,反而对任时敏道:“李氏和华儿回来了,你回去见见吧。”
任时敏愣了愣,才点头道了声:“是,母亲。”
任时茂高兴的起身:“我与三哥一起走吧,先回去换身衣裳,晚些时候再过来陪娘说话。”
任老太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有让你走吗?你留下,我还有话交代你!”
任时茂有些失望,却是乖乖的坐了下来,笑道:“那好,我也想多陪陪母亲,只要您不嫌弃儿子风尘仆仆,衣裳脏污。”
任老太太闻言冷哼了一声,不上他的当。
任时敏将茶碗放下,起身告退。离开之前却还在给他奉茶的丫鬟面前顿了顿,缓声道:“水温不够火候,下次上这种武夷茶的时候记得用刚烧开的沸水。”
“奴婢记住了,三老爷。”丫鬟苦着脸低头应了。
任时敏洒脱的走了。
待快走到紫薇院的时候,他远远看见院门口站了一个穿着厚厚的毛皮大氅,用风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身影。
走近了些,那人似乎看见了他,急急的往前迎了两步,却是差点因为踩空了石阶而摔倒,风帽也因此滑落了下来,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任时敏见了哈哈大笑,快步走了过去,愉悦清朗的声音在冰雪正消融着的庭院中回荡:“瑶瑶,你是在等爹爹吗?”
任瑶期看着朝自己大步走来的俊朗男子,看着他依旧飞扬的眉采,看着他连行走都不忘讲究仪态,泪水模糊了眼眶。
“爹爹……”
她曾经怪过自己的父亲,怪他一心只沉迷在书画里,却对任家的事情毫不关心,对长辈的决策没有半分发言的权利。
可是最后,他却用自己的生命来为她抗争。
任瑶期猛地扑上去抱住了任时敏,将满是泪水的脸埋在了他的胸口的衣襟上。
任时敏原本还很高兴,这会儿却是身子一僵,满脸纠结的瞪着自己的小女儿的头顶,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双手按上她的肩膀把人给扒拉了开去。
“瑶瑶,爹爹的衣裳被你弄脏了!”任时敏一脸嫌弃的看着胸口处那一团水渍,指责道。
任瑶期看着他那一脸嫌恶的模样却是“噗哧”一笑,再也哭不出来了:“爹爹,您还是这样……”她轻声道。
“什么?”
任时敏掏出手帕先将自己的衣裳擦干净了,才用两根手指捏了帕子递给任瑶期。
“快把脸擦擦,脏的跟只小花猫儿似的。”
任瑶期无语地看了那帕子一眼,摇了摇头,从袖口掏出了自己的:“没有,您回来了,
我很开心。”
任时敏随手将帕子扔了,拍了拍任瑶期的头:“乖,爹爹记得你要的衣裳和首饰,给你买了两大箱子,等会儿让人送你屋里去。”
任瑶期正想说什么,却见任时敏将视线移到了她身后,还愣了愣。
她跟着回头,便看见只穿了一身胭脂色棉袄棉裙的任瑶华站在了门后,正看着她与任时敏。
“啊,瑶华回来了?”任时敏面带笑意地朝着任瑶华点了点头。
任瑶华上前几步朝着任时敏屈膝行礼:“父亲。”她姿态端正,低着的头让她看上去少了几分平日的跋扈与矜傲。
第20章 字画
任瑶期与任瑶华跟在任时敏身后往正房去。
任时敏时而转头与任瑶期说起他在京城参加画会的事情。
“……这次夺得魁首的是我们燕北王世子的《东庄秋居图》,不过为父最喜欢的还是陈景阳老前辈的那幅《过梅林》,当真是气骨古雅、神韵秀逸、使笔无痕、用墨精彩、布局变化、设色高华……”
任瑶期见他一说起画来就摇头晃脑激动不已的模样,忍不住莞尔:“爹爹这次不是也参加了吗?我记得是您最得意的那副《西山四景》。”
任时敏话语一顿,有些羞敛:“这是为父第一次参加画会,进京之前还信心满满,以为即便不夺魁首,前三甲也定是逃不的。可是在见过陈老先生的画之后,为父深以为自己之前是夜郎自大了……”
任瑶期闻言摇头:“陈老先生已是年过花甲,爹爹您却还未到而立。他是您这个年纪的时候未必会强过您,我听人说画画虽然倚重于功底技巧,个人的人生之阅历却也不容忽视。即便是同一个人,三十岁的时候眼中的秋景与他五十岁的时候眼中的秋景都是不同的。眼界不同,心态不同,丫丫电子书自然就不同。”
任时敏闻言惊愕,甚至停下步子仔细琢磨了一番,随即转头看着任瑶期大笑:“瑶瑶,你这话倒是新鲜,不过也极有些道理。不知是听哪位高人说的?为父一定要找他讨教一番。”
任瑶期低头一笑,思绪却有些飘远。
她爹爹的这一幅《西山四景》没有参加今年的画会其实挺可惜的。这幅画是她当年离开任家之时唯一带出府的东西。后来无意间被裴先生看见之后惊叹不已,直问她作画之人在何处。当得知是她亡父的时候,扼腕不已。
裴先生曾与他一些友人品评过这幅画,都说作画之人极具灵气,只是稍稍欠缺一些火候,假以时日必定能名扬天下。灵气才是作画之人最为珍贵且不可或缺的灵魂。
“瑶瑶?”任时敏凑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任瑶期不满道:“爹爹,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拍我的头!”语气中不自觉的带着小姑娘的娇嗔,让她自己也愣了愣。
任时敏却是已经习惯了小女儿时不时的撒娇,哈哈大笑:“你小小年纪就能这么聪慧,说不得就是为父这每日一拍的功劳,这叫做当头棒喝!”
看着他自得的表情,任瑶期忍不住微笑。在任家所有人眼中都是任瑶华比任瑶期聪明懂事,她的母亲也不例外。
唯独她爹爹觉得,自己的小女儿比谁都好。
她自幼就对画画表现出了异于同龄人的天赋,又为了与自己的姐姐别苗头,争取父亲的宠爱,肯在书画上头下足苦功。
虽然后来裴先生评价她的画是急功近利而太过匠气,永远成不了大家。在她爹爹眼中,这个年纪小小就能与他谈论琴棋书画的女儿是最像他的。
也因此,他对自己的其他几个儿女都是淡淡的,唯独对她十分疼爱。
任瑶期往一旁的任瑶华看过去,任瑶华一路上十分沉默,事实上她在面对任时敏的时候向来是十分沉默的。对于父亲,她并不亲近。
说笑间已经到了正房。
周嬷嬷早就在门口探头探脑了,见她们三人走来忙笑着上前来行礼:“老爷,您总算回来了,太太和两位小姐一直念叨着。听闻大雪封了城外好几条道,不少商旅都被阻在了半道上,知道您已经从京中出发太太急的不得了,打发了好几拨人去探听消息……”
任时敏朝她微微颔首,带头进了正房。
李氏早已经得知了任时敏回来的消息,已经让人梳好了头,换了身颜色鲜艳些的衣裳,坐靠在床头。听见外头的说话声的时候就将目光定在了隔帘上。
等父女三人进来的时候,李氏忙坐直了身子,有些拘谨的看着任时敏道:“你,你回来了”
任时敏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找了离着床边较近的一张椅子坐了,温和道:“听闻你病了,大夫来看过没有?吃的什么药?”
李氏一一认真的回答了。
夫妻两人一问一答,任时敏像是例行公事一般,虽然周到却也淡漠。李氏却是每一句话都回答的小心翼翼,生怕哪个字用的不够妥帖。
等任时敏问完了,夫妻两人便没有什么话说了。一个低头喝茶,另一个看着交握着的双手发愣。
周嬷嬷在一旁看着干着急,一个劲儿的朝李氏使眼色。
李氏见了,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主动捡起话题。
“我之前听说您要过几日才到,不想今日就回来了。”
周嬷嬷不由得暗自抚额,心中嘀咕:这话怎么听着像是不乐意人这么早回来一样?
好在任时敏也不介意,放下茶碗点头道:“正好遇见了韩家的人,他们人多,开路也便利。”
李氏呐呐道:“哦,韩家呀。”
韩家是新搬来白鹤镇的,李氏之前就极少出门应酬,又去了庄子上一年,因此没有什么印象,这话就接不下去了。
周嬷嬷忙道:“那倒要备一份礼送去韩府道谢才是。”
李氏也立即点头:“对,对,对,周嬷嬷……”
任时敏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悦的打断了李氏的话:“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备过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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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命运
任时敏想到了之前任老太太说他送人自己的画作是小孩子的玩物之事。当时他心中虽然极为不悦,却因为任老太太是长辈而不好反驳。
李氏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想要开口说什么,对任时敏十分了解的任瑶期却是笑着插嘴道:“爹爹备了什么好东西给人家,能否说来我们听听?”
任时敏面色缓和了下来,对任瑶期道:“韩公子在我那里看中了一副字画,临走之时我让小厮将那幅画送去与了他。”
任瑶期眨了眨眼:“我猜那位韩公子看中的字画一定是爹爹您的画作!”
任时敏心中欢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哦?何以见得?”
任瑶期一本正经的:“他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若是随便挑了别人的什么字画不是亏大了嘛?”
任时敏哈哈大笑,屋里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发自心底的愉悦。
李氏瞧着父女两人的模样也高兴起来,任瑶华却是只低头把玩着自己手腕间的玛瑙手镯,似是心不在焉。
“这韩家公子到也是个风雅之人。若是韩家有小姐的话,倒是可以与我们三小姐和五小姐往来。”周嬷嬷趁着任时敏高兴在一边凑趣,实际却是拐着弯儿打探韩家的情况。
韩家是去年才搬来白鹤镇的,那时候她们还在庄子上,回来之后曾挺人提及过韩家的事情,却没有过往来。
周嬷嬷这种内宅里的莫滚打爬惯了的老人,自然是知道有些事情是打听的越清楚明了越占优势的。
任时敏心情正好,便赏脸接了周嬷嬷的话:“听韩老爷说他有一儿一女,韩公子今年十五岁,韩小姐就不知道了。我瞧着韩家的家教不错,那位韩公子年纪虽小,却是好学知礼,尤其是那一手颜体楷书,写得极为大气。”
任瑶期原本听闻任时敏提起韩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哪个韩家,现在听他夸赞韩家公子,突然想了起来。
在她母亲和任瑶华去庄子上的这一年,白鹤镇上新搬来了一户韩姓大户。后来任时敏看中了韩家小公子的才华,给任瑶华定下了这门亲。任家见韩家虽然处事低调,却人脉甚广,家产颇丰,且只有一个独子,对这门亲事也乐见其成。
只是后来韩家公子不知何故突然退婚,任家原本不同意,最后却不知为何妥协了。
任瑶华深受打击,脾气越加暴躁,任家已经视她为弃子。
最后在二房二太太苏氏的牵线搭桥之下,任瑶华嫁给了二太太娘家侄儿媳妇苏大奶奶的堂兄弟曾奎。
苏大奶奶是京城人士,她的堂叔是当时新继任的宁夏总兵曾潽,曾潽妻妾无数却只有曾奎一个独子。
当时任家未嫁的姐妹都羡慕任瑶华命好,被人退了婚还能寻到这么一门打着灯笼也找难找的好亲。可是一直到任瑶华出嫁前她们几日才知道,这位曾家少爷年幼时曾被乳娘用滚水烫坏了半边脸并瞎了一只眼。
任老太太须纡尊降贵亲自前来紫薇院劝说任瑶华出嫁,过程中老太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任瑶期不知道当时任老太太是如何劝动她“平生最为疼爱”的性子骄傲跋扈的孙女去欢欢喜喜的嫁给一个容貌丑如厉鬼之人的。
但是她成功了,任瑶华不吵不闹的嫁去了曾家。
半年后,任瑶华用自己的头发勒死了新婚夫婿,被曾潽暴怒之下扔到了军营红帐。任瑶华在刮着西北风的当夜,一把火烧了军营,自己也葬身火海。
任家因此与曾家结仇,厄运接踵而来。
而与任瑶华退婚的韩家公子恰在这一年迎娶了云家大小姐云秋晨,郎才女貌,十里红妆,不知羡煞了燕北多少少年男女。
“瑶瑶?瑶瑶?”任时敏将手在任瑶期眼前晃了晃,皱眉唤她。
任瑶期回神,见屋子里的人都看着她,勉强笑了笑。
“瑶瑶你是不是不舒服?”任时敏伸手过来探她的额头。
李氏也道:“是不是病还没有好?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任瑶期乖顺的由着任时敏毫无章法摸她的脑门,也不提醒他才端过热茶的手心是探不出体热的,只低头道:“没有,我刚才不过是突然想起来爹爹离家之时曾给我布置了不少画作和字帖临摹,我因为病了许久所以没有完成,怕爹爹等会儿检查课业的时候会责备我。”
任时敏闻言无奈地将手收回去,笑骂道:“爹爹什么时候责备过你?还让你吓成了这样?”
李氏见任瑶期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没病就好。”
接下来任瑶期都虽然一直都在充当任时敏与李氏之间沟通的桥梁,心理却是一直忧心忡忡,她要如何才能在一切事情发生之前阻止。
“老爷,太太,方姨娘带着六少爷与九小姐来请安了。”大丫鬟珊瑚隔着帘子禀报道。
任时敏讶异地看向李氏:“方姨娘不是还病着吗?”
李氏以为这话是责备她,不安道:“我,我交代过让她不要来的。”
任时敏点了点头,示意让人进来。
不多会儿,方姨娘便带着一双儿女走了进来。
今日的方姨娘穿了一身浅蓝色的面料普通的羊皮袄,挽了个圆髻,额间带着个昭君套。妆扮素净却不改端庄秀美。一路行来螓首微低,蜂腰盈盈,莲步轻点,自有一番风流姿态,又难得的不见轻浮。
也难怪任家的丫鬟们都喜欢暗地里学她了。
任时敏看着方姨娘,眼中也不由得含了些欣赏之色。对于美的事物,他向来是不吝视线的。
方姨娘的眼波微微朝着任时敏的方向扫了过来,又立即避开了,上前来给任时敏和李氏磕头行礼。
任时敏微笑点头:“起来吧,太太不是让你歇着养病么?”
方姨娘美目滟敛,笑容有些虚弱,欢喜之色却是从内而外的散发出来:“是妾听闻老爷回来了,妾……妾是来请安的。”
任瑶华看着方姨娘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虽然极力克制,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十分冷硬:“既然让你歇着就好好歇着,你这么一出来万一吹了风病又重了,外头的人不知情还以为是我母亲待你刻薄呢!”
方姨娘闻言面色一暗,嘴角的笑容带了些苦涩,却是十分柔顺的低头应到:“三小姐教训的是,是妾思虑不周。”
任时敏皱着眉头看了任瑶华一眼,他这个一家之主还未发言,女儿就教训起父亲的妾来了,这在他看来是失礼的。
任瑶期朝方姨娘笑道:“姨娘您别见怪。三姐姐她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一句好话经了她的口也会变得不好听了,我平日也最不耐烦与她说话。不过我想她的本意并不是想要‘教训’您,只是见您穿的太单薄了,因而担心会您吹风受凉。”
任时敏看了看方姨娘身上的衣服。
周嬷嬷也惊讶道:“姨娘您今日怎么穿的这么少?外头多冷啊?您这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前几日没这么冷的时候您还知道穿狐皮袄子厚披风呢,您这不是存心让我们太太心疼嘛。”
方姨娘面上一红。
“是我与六哥急着想见父亲,吵着要快些过来的。姨娘只顾着我们身上穿的了,自己身上反而疏忽了。母亲,您不要责备我姨娘好不好?”任瑶英委屈地看着李氏道。
“你母亲并未责备谁,怎么你们一个个的就先委屈的不行了?”任时敏出声打断,声音和缓,将自己不耐克制的很好。
他虽然不屑管这些内院之事,可是由于性子敏感,女人之间的这种你来我往让他烦不胜烦。
第22章 改画
屋里顿时静了一静。
任家上下都知道,任三老爷性子温和,平日里是很少发脾气的。
但是很少发脾气,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任时敏的书房曾有个伺候笔墨的小厮偷拿了他的一方端砚出去换银子,这小厮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的,是他乳娘的侄儿,平日里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也做过几回,对于这种身外之物任时敏向来是不甚在意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想那一次任时敏却是大发雷霆,丝毫不理会乳娘的哭求,当即命管事将小厮重打了五十大板后抬去了官府,那小厮熬了三日最终死在了狱中。
因大周律中有明文,凡是奴仆犯了杀主,奸|淫,盗窃之罪,一经查实主家有权将之仗毙,事后只要交给官府二十两银子的“入档”钱就能结案。
所以尽管任时敏向来是一副如玉君子的谦和模样,任家的奴仆们也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最是不能招惹,因为你不知道什么事情会突然触怒他,只能对他格外的小心翼翼。
任时敏弹了弹衣摆起身:“我去书房了,你们各自散了吧。”
众人都起身相送,任时敏走到任瑶期面前的时候转头道:“瑶瑶也来吧,为父要瞧瞧你这半年到底偷了多少懒。”
“父亲。”任瑶英轻咬着下唇,小声的唤了一声。
任时敏偏头看向她,温和道:“何事?”
任瑶英鼓起勇气道:“父亲,女儿这半年也一直在练字画画。前几日刚好完成了一副雪景图,想请父亲指点一番。女儿知道自己不如五姐姐有才华,可是……可是女儿也是真心喜爱画画。”
方姨娘看着任瑶英,微笑道:“九小姐她这半年来确实是下了不少功夫在练字画画上头,说起来还要谢谢五小姐时不时的指点呢。”
“哦?”任时敏看了任瑶期一眼,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也一并来吧。”
任瑶期看了方姨娘一眼,低头一笑。
如果方姨娘将她同意将自己的画借给她也算作是她对任瑶英的指点的话,她还真不得不接受这一功劳。
不过她知道任瑶英画的画确实还算不错就是了。
方姨娘一心为儿女打算,自然是每一步都是计算好了的。在任家倾覆之前,她还能说服任老太太让她回一趟娘家,并借机将女儿嫁给了弟弟的嫡长子。
“爹爹,不如三姐和五弟也一起来?龙生龙,凤生凤,既然老鼠的儿子都会打洞。那你的孩子也应该都会画画!”任瑶期冲着任时敏眨眼俏皮道。
任时敏哭笑不得:“你这都是打哪学来的乱七八糟的玩意?”
最后,儿女四人一起跟着任时敏去了书房。
紫薇院的第二进没有厢房,却有东西两个小跨院。西跨院做了李氏的库房,东跨院是任时敏的书房。
书房三间,满满的都是书和画,一进院子就能闻到一阵墨香。
跨院中有一口极小的池塘,水很浅却是墨黑色的,如今已经冻结成冰。上面的浮雪被铲去之后,那小池子如同一方莹亮深邃的墨玉。
这是任时敏平日里洗笔的池子,他命名为文瀚池。
这里对任瑶期而言原本应该是最为熟悉的,可是进来之后她却是忍不住四下打量。推开书房的门,里面杂乱的模样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间书房。
任瑶期记得,任时敏的书房是她见过的最乱的地方。
他不喜欢下人进来收拾,又喜欢将自己的书和画摆得到处都是。
只不过他自己可以很快找出每一幅画,并因此自得。
整个任家,能清楚的记得任时敏书房的每一本书,每一幅字画放在什么位置的人除了任时敏本人就只有任瑶期。
任时敏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四个孩子,皱眉想了想,最后指着正对着门的檀木嵌云石的书案道:“你们都坐到那里去吧,不要乱动。”
任瑶期知道,任时敏平日里写字画画并不是在这张书案上的,他喜欢用右边那间房里的矮几,这里张书案是他平日里喝茶的地方,所以相对整洁一些。
几人小心翼翼的穿过满地狼藉,围着书案坐了一圈。
任瑶期伸手将书案中间的那个倒扣着的如同平底罩钟一般的圆柱形竹筒拿了过来,然后手不受控制一般的从书案下的抽屉里摸出了几粒围棋放了进去,正想要放到耳边摇一摇,却是被坐在她旁边的任时敏夺了过去。
“爹爹说了很多次了,这是爹爹喝茶用的,不是玩具,你又顽皮。”任时敏板着脸,不赞同道。
任瑶期回过神来,眨了眨眼,迅速将自己眼里的泪水眨了回去。
任时敏一愣,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了些,最后只能将手中的竹杯又放回道任瑶期手里无奈道:“算了,这个杯子已经半年没用过了,给你玩吧,爹爹明日再做一个就是。”
任瑶期看着手中做工粗糙的竹杯,破涕为笑。
这种杯子她床底下的小樟木箱子里还有两个,她小时候总喜欢趁爹爹没看见时,用他自己做的竹杯摇骰子玩,被抓到过两回并乐此不彼。
任瑶英眼中嫉妒的神色一闪,笑容却是七分天真三分好奇就是瞧不见半分恶意:“五姐姐刚刚玩的是博戏么?听说舅舅最擅长这个了,五姐姐是从舅舅那里学来的吧?”
任时敏面色猛然一沉。
任瑶华如利刃一般的目光冷冷看向任瑶英,任瑶英强撑着笑脸,却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能被任瑶英大张旗鼓的称呼为舅舅的只有嫡母的兄弟。
任瑶期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不以为意的莞尔一笑:“姨娘不是说妹妹博览群书了么?怎么不知道摇骰子其实是一种占卜之法?什么博戏?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
养在闺中的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些?可况任瑶英从未与她所谓的“舅舅”接触过。她知道的不过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任时敏勉强忍下怒气,对任瑶英淡声道:“不是说要我指点你画画吗?”
任瑶英吃了憋,咬了咬唇低头将自己一直拿在手里的一卷画卷拿了出来,看了任时敏一眼,小心的摊开在了书案上。
任时敏抬眼看去,面上的表情微微缓和,难得的点头称赞道:“果然进步神速,看得出来你是下过一番苦工的,”
任瑶期也认真看了看,平心而论,以任瑶英的年纪能画出这种水平的画当真的不错了。她知道方姨娘对一双儿女要求极严,任瑶英这半年来确实是没少费工夫。
只是以任时敏挑剔的眼光……
果然,接下来就听他道:“不过,画画除了讲究笔墨,尤其还要注意构图。阴阳、向背、纵横、起伏、开合、锁结、回抱、勾托、过接、映带,须得跌宕欹侧,舒卷自如,如此才能避免工而无韵。你的画缺少的就是这份构图的灵巧。”
其实依着任瑶期对任时敏的了解,这话算的上的级高的评价了,因为依着他的性子,看不上的画他最多含蓄的来一句“尚可”,绝对不会多费这么多的口水。
可是任瑶英不知道,于是她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爹爹常夸赞五姐姐画好,不如五姐姐帮我看看这画要怎么改才好?”任瑶英突然面带期盼的看向任瑶期。
任瑶期记起来上一世任瑶英也曾这般请求,不过她那时候年纪小,无从动笔,加上对任瑶英的不喜,便当即拒绝了。任瑶英也不是真心要她帮忙,于是最后还是任时敏动笔帮她改了几处。
不过这一次任瑶期倒是大大方方的点头笑道:“既然妹妹的画都是跟我学的,帮你改也是理所应当。”一副当仁不让的模样。
任瑶英额头青筋一跳,对之前方姨娘那般抬高任瑶期十分不舒服。
任时敏笑睨了任瑶期一眼,带着明显的看好戏的神色从右次间里拿了笔墨过来。女儿是她教的,有几分本事他清楚的很。任瑶期的水平或许比任瑶英要强上一些,不过终究还是有限的。
任瑶期一边将墨化开,一边自己偏头看画,等墨磨好了之后,她便提笔在那副雪景图上小添了几笔,最后还在上面加上了被大雪压弯了的竹身的双竹。
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让人感觉到了竹子被压弯之后那蓄势待发的力道,勃勃的生机立时从画面上显现了出来。
任瑶英原本的画仿佛都成了背景,整体上却又显得异常协调,丝毫不见突兀。整幅画的格调立即就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任时敏原本要看女儿笑话的表情也慢慢变的认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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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韩家来人
“意在笔先,画尽意在。”任时敏走近了些,低头仔细看那幅经过任瑶期润色之后的画,面露惊喜地赞道,“瑶瑶,你这半年的进益真让人难以置信。”
半年吗?她画画何止半年……
任瑶期心下一叹,却只是抿嘴一笑。
“五姐姐画的真好。”任益鸿看着任瑶期有些羞涩地道。
任益鸿是任时敏的独子。
方姨娘对这个儿子的期望很高,也从不让掺合内院之事。在任瑶期的记忆里,这个庶出的弟弟性子腼腆,与她关系还算不错。
他现在与任家其他几位堂兄弟一起跟着府里请的一位老先生学着经史,读书还尚可,喜欢画画,但是天分不高。
任瑶期记得上一世任益鸿在任时敏死后在方姨娘的安排下去了方家跟着方家子弟一起读书,至于他最后有没有如方姨娘期盼的那样出人投地她就不知道了,反正在她有生之年没有在京城里听闻过任益鸿的名字。
任瑶期冲着他礼貌地笑了笑。
这时候,前院管事过来道给韩家的谢礼已经备好了,五老爷问三老爷有没有空闲与他一起去韩家。
任瑶期扯了扯任时敏的衣袖,不满道:“爹爹,您还没有跟我们说画会上的事情呢。这次画会除了陈老先生,燕北王世子外还有哪些名家参加了?他们都是哪一派的画风?”
任时敏看着几个孩子都一脸好奇的看着他,想了想,对管事道:“韩家的人也是今日方回,去太多人怕反而会给人家添麻烦。今日就让五弟一人先去吧,我改日再去登门拜访。”
管事应声退下了。
任瑶期松了一口气。
任时敏这一下午便留在书房里与几个孩子谈论画会上的事情。
用完晚膳之后,任家人都去荣华院给任老爷子和任老太太请晚安。任瑶玉正式入住荣华院。
任老太太为了安抚任瑶华,赏了她一对珠花,说话间也对她格外和蔼。
五太太倒是与五老爷一同出现了,不知道五老爷是怎么为五太太求情的,任老太太竟不罚她去祠堂思过了。夫妻两人连站在一处的时候,都是眉眼往来不断。
最后五老爷又涎着脸给女儿求情,任老太太勉强同意让任瑶玉从祠堂出来在自己房里禁足。
从荣华院回来之后,任瑶期让人将任时敏带回来给她的那一箱子衣料首饰分拣了几份出来,分别给任瑶音、任瑶英以及二房的任瑶亭送去。然后带着给任瑶华的那一份去了对面的东厢。
见了任瑶期送来的衣裳首饰,任瑶华面无表情道:“这是父亲给你买的,你拿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任瑶期笑道:“四姐姐,七妹妹,八妹妹,九妹妹都有,自然也不能少了三姐你这一份。父亲说是给我们姐妹买的,我岂能独吞?”
任瑶华闻言,面色微缓。
任瑶期让让喜儿将带来的东西交给了任瑶华的大丫鬟芜菁收着。
有婆子进来找任瑶华回话,任瑶期见里面的案几上铺开了笔墨宣纸,便走过去随意瞧了一眼,却发现是一副画了一半的雪景图。
画上面的墨迹还未干,显然在她进来之前任瑶华正在画画。
任瑶华的画十分普通,还有些涂涂改改的痕迹,不过看得出来她很用心。画画写字并不是任瑶华的专长,任瑶期知道她是最不喜欢这些东西的。
任瑶期以前一直觉得像任瑶华这么骄傲的人,应该是不在意父亲对她的看法的。她平日里对任时敏的态度也是淡淡的,甚至很少在他面前开口说话。
这时候,任瑶华走了过来,看了任瑶期一眼便将桌上那张才画了一半的雪景图扯了过来,揉成了一团,随意的丢弃在了地上。
任瑶期一愣,任瑶华冷淡道:“无事随便画了画,画废了。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任瑶期点了点头,也不多问:“那我先回去了。”走了两步,却又顿下道,“三姐不妨试试工笔画,且若是不能确定布局的话可以用炭笔先构图。”
任瑶华看了任瑶期半响,直到任瑶期走到门口她才淡声道:“多谢费心。”
第二日,从荣华院请完安回来之后,任瑶期正在李氏的正房里说话,外院却有婆子进来道三老爷让三太太派人将他从京城带回来的那罐云雾茶送到前院去。
“可是来了什么客人?”任时敏对自己珍藏的茶叶向来是宝贝的,一般只用来招待他的至交好友,因此任瑶期才问了这么一句。
“是韩家的人来了。”管事婆子回道。
任瑶期脸色微变:“韩家来人了?”
“是啊,韩家太太带着韩公子和韩小姐来了。”管事婆子没有注意到任瑶期的脸色,笑着回道,“五老爷说要让韩公子品一品他新带回来的好茶。”
任瑶期已经不记得上一世韩家的人有没有来过了,在韩家退婚之前她根本就没有关注过这一家子。
可是这一世难道还要走上一世的老路么?
想到这里任瑶期猛地站起了身。
“期儿?”李氏讶异地唤道。
任瑶期回过神来发现大家都朝她看了过来,她努力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她微笑道:“昨日听父亲夸韩家的家风好,我十分好奇韩家的小姐是什么模样的,娘,我去祖母院子里看看韩家小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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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见面
李氏闻言更加惊讶。
任瑶期任瑶期与任瑶华不同,她自幼不得任老太太的欢心,所以她最不喜欢去荣华院。
平日里除了晨昏定省,她是能不去就不去。
任瑶期知道李氏在想什么:“我正好要去找四姐姐,所以不过是顺便去看上一眼罢了,母亲不用担心。”
李氏见她坚持,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对任瑶华道:“华儿也一起过去看看吧?”
若是以前,李氏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只是最近任瑶期与任瑶华姐妹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这是李氏与身边几个亲近之人有目共睹的。
“不用了,我去去就回,三姐姐留下来陪您说话吧。”任瑶期一边说着一边往外去了。
她心里有事,一路上只顾着带着丫鬟们埋头往前走。绕过九曲回廊,正要从花园拐过去的时候听到了花园里有几个男子的交谈声顺着风飘了过来。同时她还听到好几双靴子踩在雪地里的“咯吱”声越来越近。
“三叔带了我们来园子不是说要亲自采梅花树上的雪煮茶吗?府里头梅树到是种了几颗,竟没有一枝开了的……咳咳……”一个少年的声音不满地抱怨道。
“失策!失策!不过益均啊,不是三叔说你,你也应当多出来转转才是,总闷在房里没病也会给憋出病来了。”任时敏悠然道。
“三老爷,您没瞧见三少爷他刚刚又咳嗽了吗?糟了糟了,肯定是出来吹了风着凉了,等会儿回去大太太定会揭了我的皮!少爷,既然没有梅花,咱还是回去吧?您得仔细着自己的身子!”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急急道。
“啰嗦!少爷去哪里还轮的到你管东管西?给我……咳咳……”少年不满地发作,却又被咳嗽声打断。
“少爷……”
任瑶期听到这里,便明白了是此时是她爹爹和三堂兄在园子里。
三堂兄任益均是大老爷的次子,有从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曾有相士断言他活不过十岁。这些年来大太太四处寻找补身的秘方,每日给他炖补汤,一日三餐只也吃药膳,可以说她这位堂兄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
如今任益均十六岁了,虽然小病不断,却也还活的好端端的。
想着又是自己的爹爹将这位极少出门的堂兄拐了出来,还让他在雪地里吹冷风,任瑶期不由得一阵头疼。任益均若是真的因此得了什么伤风闹热的,大太太定是又会将这笔账算到他头上。
任益均因为身体不好总是被拘在自己的院子里很少出门,加上家中上至老太太下到兄弟姐妹们都纵着让着他,让他养成了有些古怪孤僻的性子。他与同辈兄弟包括他的嫡亲兄长之间的关系都是淡淡的,唯独与任时敏这个三叔十分投缘。
任瑶期记得自己上一世也不喜欢这个阴阳怪气,脸上从未有过笑容的三哥。
直到后来,爹爹死后任家不敢将他的尸身抬回来。
六月的烈日下她跪在荣华院的庭院里哭着恳求任老爷子和任老太太为爹爹收尸,最后差点中暑昏厥也没有让里面的人有半分动静。
就在那时候任益均拄着拐杖阴沉着脸走了过来,拉起她就走。
她昏昏沉沉跌跌撞撞的被他拉到了任家的“三省堂“,那里是供奉列祖列宗牌位的地方,是任家的祠堂。
“你哭有何用?他们的心是冷的,血也是冷的。你应该这样……”说着,任益均举起手中的拐杖就将供桌上的十几个牌位一股脑儿地扫了下来。
她当时吓得整个人都傻了,眼睁睁地看着他扔了手中的拐杖,疯了一般地往地上的牌位上踩踏,一边还破口大骂道:“吃着我们的供奉却任由子孙们遭罪,纵着任家那些龌蹉的人作践我们,这样的香火断了也罢!”
她被他疯狂肆意的模样感染,想着父亲的死因,心中恨意升腾,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牌位一个一个的狠狠地砸到了墙上。
等任家其他人闻讯赶来的时候,地上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碎木头。祖宗的牌位被他们砸得一个不剩。
任老爷子气得差点昏厥,大老爷上前就给了任益均一个耳光将他打倒在地,大太太也吓得瘫倒在了地上。
他却是冷笑着环顾了一圈众人:“全是我砸的!家法什么的也都冲着我来!反正任家的人命也不值什么钱!”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自幼就被当作瓷娃娃一般对待的三哥,其实并没有他们所想象的那么柔弱回不堪一击。
任瑶期转身又走了回来,正想着要将他爹爹和任益均劝回去,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少年的声音。
“没有梅花上的无根之水用泉水煮茶也甚好,我那里正好有一坛新运回来的惠泉泉水,不如我现在让人回去取了来。”
任瑶期脚步一顿,
她透过前面几丛海桐的枝叶往花园里看过去,与任时敏和任益均并排走着一位大概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她离得不是很近,又有树木遮挡,看不清那少年的长相。只知道他身形颀长,身姿如临风玉树,不同与任时敏广袖宽袍的洒脱出尘,他有一种少年人身上极其难得的内敛沉稳。
任瑶期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
这时候她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回过头去任瑶期看见任瑶华正沿着回廊走过来,见她站在花园边的入口处欲进不进,不由得皱着眉头看了过来。
那边任时敏正提议去花园当中的暖阁喝茶下棋,任瑶期又回转身往回走。
“你在那里站着做什么?”任瑶华往园子里看了一眼,显然她也隐隐听见花园里有人。
任瑶期朝着她一笑:“没什么,刚刚好像听到了爹爹和三哥的声音。原本想过去打声招呼的,却发现还有旁人与他们在一起。我还是不过去了。”
任瑶华便不再过问,带头往荣华院走。任瑶华又看了一眼花园的方向,才跟在任瑶华身后走了。
荣华院里,任老太太的正房里正热闹。任瑶华和任瑶期进去的时候便看见除了任老太太,任瑶音和任瑶玉之外,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和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子。
那妇人长相清秀面容却有不健康的蜡黄,身体好像带着病的样子。
靠着她坐的那位女子长相与她相似,只是一双眼眸不似妇人的大,而是斜长的单眼皮。她肤色极好,白皙剔透,衬得唇色不点而朱。
都说一白遮三丑,可况她本身就不丑,因此瞧着十分水灵。
“你们怎么过来了?”任老太太见任瑶华和任瑶期走了进来,有些惊讶。
“我是来找四妹妹的。”任瑶华笑着走过去朝任老太太行礼。
任老太太闻言便也不再追问,至于任瑶期是为了什么来,她更是不关心。
“这是老三家的两个女儿,”任老太太对韩太太道,然后又吩咐姐妹两人:“韩家太太和韩家小姐。你们以前没有见过,过去见个礼吧。”
任瑶华和任瑶期两人上前与韩家母女见礼。
“我听肖大姑提起过,任家的小姐果然个个都出挑。今日一见果然没错。”韩太太笑着一手一个将任瑶华和任瑶期拉起来,打量着道。
肖大姑这种人缘广会来事的人,对别人提起她的那些主顾向来都是只说好话,不会说不好的,
任老太太笑道:“还是韩家姑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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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韩姑娘
韩姑娘闻言,有些羞涩的将头埋下了,看上去有些腼腆。
任瑶华朝任老太太扬起笑脸:“我瞧着韩家妹妹在这里坐着有些拘谨呢,不如让我们姐妹几个招呼她如何?”
任瑶华在任老太太面前不同于在任时敏面前的时候的沉默寡言,而是一副活泼开朗的模样。
任老太太笑着道:“我看明明是你这小猴儿想交新玩伴吧?攸姐儿是个知道规矩的温和姑娘,你可别把人吓到了。”
攸姐儿应该是称呼韩家小姐的,于是任瑶华便将有些戏谑的目光投向了韩攸。
韩攸忙道:“我也很喜欢任家的姐妹,正想着要找机会亲近呢。”
韩太太含笑睇了女儿一眼,对任老太太道:“她平日里不喜出门,搬来白鹤镇一年也没有交过几个同龄朋友。今日见了任家的几位姑娘心里正高兴呢。”
任老太太哈哈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们小辈们一边玩去吧。音儿,华儿,英儿你们好好招待攸姐儿,可别怠慢了客人。”
任老太太在客人面前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和蔼宽容的长辈形象。
任瑶华与任瑶音忙应了声。
任老太太看向站在一旁的任瑶期,当着客人的面还算温和地道:“既然来了,就跟着两位姐姐一起招呼客人,切不可再顽劣胡闹了。”
这话说的好像她刚刚忽略了她这个孙女,是因为她平日里太过“顽劣胡闹”。
若是上一世,任瑶期定会觉得委屈难过,如今却是心下一哂,低头应了声是。
她教任瑶华不要失去任老太太的欢心,却没打算自己去讨她喜欢。
有些人你再如何努力讨好她,到最后该牺牲你的时候她还是会毫不手软。
重活一世,凭借所学要讨好任老太太得到她的重视并不难,只是她不乐意去白费这功夫!
几人一同去了东边的暖阁,这里如今是任瑶音与任瑶英的起居之处。
任瑶音自觉的当起了主人的职责,谴派丫鬟婆子准备茶水点心,一应事物都做的有条不紊,很有她母亲大太太的做派。
“韩姑娘平日在家中喜欢做些什么消遣?”任瑶华无视东暖阁的另一位主人任瑶英,径自领着韩家小姐落座。她在这里住的时间比任瑶音还要长,对冬暖阁熟悉的很。
任瑶英掩饰住脸上的不满,坐到了任瑶期下手。
韩攸看了看笑容明朗的任瑶华又看了看强忍着不快的任瑶音,有些无措。
“我三姐姐喜欢下棋和女红,五姐姐喜欢弹琴看书,我和九妹妹喜欢写字画画。因此三姐姐才问韩姑娘你喜欢什么消遣。”任瑶期看着韩攸笑着道。
“韩家妹妹才来,你就将家中姐妹们的底都给露了。”任瑶音走了过来,故作不满地轻轻拍了拍任瑶期的肩膀。
韩攸终于没有那么拘谨了,抿嘴笑道:“我喜欢读书,偶尔也跟着我哥哥学写字和画画,可惜资质不佳画的不好。你们也别喊我韩姑娘了,不介意的话就唤我一声攸姐儿吧。”
任瑶期暗自打量她,见她言行还算大房。虽然瞧着有些腼腆,可能是平日里少与外头的人交往之故。
任瑶期对韩家好奇起来了,瞧着韩太太和她的一双儿女都是休养不错的人,可是她上一世也仅仅是听闻过韩公子是个才学出众相貌堂堂的翩翩公子,只是因他大多数时候是在云阳城的一家有名的书院里读书所以几乎没有见过他的人。
而对于韩家其他的人,她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依稀记得韩太太过不了多久就会病逝,韩小姐因给母亲守孝开始足不出户。
“攸姐姐家中没有别的姐妹吗?”任瑶期一脸好奇地问,“我家就有好多姐妹,除了坐在这里的三姐姐,四姐姐,九妹妹,还有已经出嫁的大姐姐,二姐姐。隔壁东府还有叔祖家的七妹妹和跟着四叔在京城的六妹妹。哦,还有……”
“行了五妹妹,你那一溜长的姐姐妹妹把我都饶晕了,就别提攸姐儿了。”任瑶音失笑着摇头打断任瑶期的话。
韩攸羡慕地道:“你们有这么多姐妹真热闹,我家只有我和哥哥。”
任瑶音温柔地安慰:“以后你经常来玩,把我们姐妹当作是你的姐妹就好。”
韩攸却是脸色一暗:“祖父和父亲不喜欢我们经常出门,我以后怕是不能常来了。”
“为何不让你出门?”任瑶英好奇道。
韩攸低头:“祖母说女子应当娴静自重,总是往外跑不好。我和母亲平日里都不出门的。今日祖母本也只让母亲来,是我求了好求祖母才准我一同来的。”
众人闻言都有些不敢置信。
燕北因曾被辽人统治,燕北人从未真正的屈服在辽人的铁骑下,后在燕北王的领导下燕北人将辽人赶出了长城以北。可能是因为有了这种历史背景,燕北人相较南人要开放不少,连男女之间的大防都没有南边那么森严,世家大户的小姐们平日里结交游玩十分正常。
如今怕是连南边的那些世家都没有如韩家这般的严厉家风。
“你平日里真的都不出门?跟着长辈们拜访亲友,去寺院拜佛……这些都没有过?”任瑶英问道。即便是生为庶女的她,平日里也是有出门露脸的机会的。
韩攸脸红地摇头:“在蓟州的时候还有族亲往来,到了白鹤镇之后……今日还是我第一次出门。”
任家姐妹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韩太太与任老太太和之后过来的大太太说了一会儿话,婉拒了任老太太的留饭,派人过来叫韩攸回去。
韩攸难得有这么多的同龄人一起聊天,极为不舍,不过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就起身了。
“你们以后去我家玩吧?”韩攸邀请道。
任家姐妹都笑着说好,一起送了韩攸出门。
任瑶期见韩家母女离开了,也不想再待在荣华院,与任老太太告了辞。任瑶华留了下来陪着老太太说话。
任瑶期一面往回走,一面想着韩家的事情,走到花园的时候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思索了片刻,便吩咐自己身后的丫鬟道:“父亲之前吩咐要我在午膳前去找他一趟,喜儿和雪梨跟着吧,青梅先带她们回院子。”
喜儿是李氏房里的大丫鬟,刚刚跟着她一起过来了。
青梅看了看雪梨,笑道:“奴婢还是留下来伺候小姐吧?您身边只跟着两个人怕是伺候不来。”
喜儿冷声叱道:“小姐让你走就走,若是还学不会什么是上下尊卑,就先去周嬷嬷那里领一顿板子再说!”
青梅如今不敢对正房的大丫鬟放肆,只能讨好地看向任瑶期。
任瑶期已经径直转身走了。
喜儿和雪梨连忙跟上,青梅对着喜儿地背影无声地呸了一声,才扭身走了。
“小姐,这些小蹄子若是用着不顺全打发了出去就是。您是任家的小姐,还缺了使唤的人不成?”喜儿一边说着,一边意有所指地瞥了雪梨一眼。
任瑶期也转头看了雪梨一眼,雪梨忙将头低了,姿态越发恭敬。
任瑶期轻轻一笑,对喜儿道:“这猫儿狗儿的在身边久了都会有感情,何况是贴身伺候的亲近之人?我瞧着雪梨到是个不错的,你以后得空就指点她一番,假以时日未必上不得台面。”
雪梨面上一喜,打蛇随棍上:“奴婢多谢小姐,多谢喜儿姐姐。奴婢定不辜负小姐提拔。”
喜儿轻哼了一声,当着任瑶期的面也没有再说难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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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观棋不语
之前听闻任时敏说要去园子里的暖阁中品茶下棋,任瑶期便径直从游廊中出来,往通往花园的小径里走去。
任家的花园亭台楼阁,水榭飞檐皆是南边的风格,虽然因为地利的原因,花园里许多的畏寒的花草不能成活,不过时令花卉也都是每季都有换的。所以园子一年四季都少不了花团锦簇。
园子当中有湖心亭一个,那是夏日乘凉的好去处。不过因为那儿四周种的都是些春夏季的时令花草,秋冬时节的湖心亭入目不是枯荷残枝就是白茫茫一片,且四面透风,寒风刺骨,所以秋天一到,任家的主子们便都舍了亭子去了西北角坐落于梅林中的暖阁。
暖阁虽然不大,却是烧有地龙,且四面窗户都是蒙的玻璃纸,能隐隐看见四周的疏影横斜,精致静雅。任时敏时常会来这里作画。
任瑶期走近暖阁的时候里面寂静无声,任瑶期却依旧是脚步不停。
“你们去那边亭子里候着吧,我与父亲说几句话就出来。”不远处的亭子里,两个丫鬟正围着一个碳盆烤火,看样子应该是分管这暖阁的丫鬟,被里面的主子谴了出来。
见这边来了人,两个丫鬟起身,其中一个正想要迎过来,喜儿不等她们过来就笑着快步走了过去。雪梨原本想说什么,看了任瑶期一眼,想了想,还是行了一礼转身跟着喜儿去了。
任瑶期抬手掀开了暖阁的帘子。
暖阁当中摆着一个矮几,任益均与一个陌生少年分坐两端。任时敏打横坐着,手里拿着个小茶壶一边啜饮一边观战。三人不管是对局之人还是观局之人皆是全神贯注,连有人进来了都没有察觉。
倒是蹲靠在一旁的任益均的小厮抬头看了过来,见任瑶期轻轻朝他打手势,他便又蹲了回去。
这是任瑶期第一次正面看清楚这位传说中的韩家少爷。
只见他外头毛皮披风已经脱下,身上只穿了一件袖口与襟口皆绣有兰草的白色袍子,乌发修眉,鼻梁高挺,嘴唇薄成一抿,微微偏头思索的表情认真沉寂,从她的角度看去能感觉到他微微垂下的眸子眼尾微扬。
这是一个相貌出众的男子,且气质沉稳。
似是察觉到了任瑶期的目光,他抬眸看了过来,狭长的眸子乌黑深沉如冬夜。
任瑶期不动声色地垂眼,朝着他的方向福了福,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到了任时敏身边。
任时敏这才看见她,不由得面带惊愕,却还是轻轻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出声,有话等棋局完了再说。观棋不语,且不可打扰下棋之人的思路,这是任时敏向来遵守的。
任益均皱眉朝她瞪了过来,面色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快,又很快转过了头,不再看她。
任瑶期便静静的立在任时敏身后,半点声气儿也不出的盯着面前的棋盘。
任益均与任时敏之所以投缘,是因为两人爱好相近。除了喜欢吟诗作对,弹琴画画之外,还酷爱下棋,且两人都算的上是个中好手。
可是,尽管如此,这盘棋任益均也是是露了败势。
一刻钟之后,任益均长吁了一口气,投子认输。
“我又输了!”任益均这么说着,语气却是没有半分不快。然后他转向任时敏道,“三叔,这家伙当真厉害,我三战三败,还是换你上场吧?你一定得杀一杀这家伙的威风!”
韩公子低头一笑,默不做声地捡拾棋子儿。
任时敏观战了半日,早就犯了棋瘾,有些跃跃欲试,他看向任瑶期小声商量:“瑶瑶,有事情能否等爹爹下完了棋再说?”
任瑶期点了点头,任时敏便立即高高兴兴地与任益均换了座位。
战局再次开始。
任瑶期依旧是默不做声地看着,存在感级低。因此也没人觉得她站在这里碍事了。
这次任时敏坚持的时间可能比任益均要久一些,只是最后依旧是铩羽而归,输了两个子儿。
任瑶期看着最后的棋局,若有所思。
再来一盘,结果也是一样,这一次任时敏输了三个子儿。
任益均哈哈大笑,伸长了手去拍韩公子的肩膀,十分欣赏地道:“你小子,真不错!”
任瑶期不由得微微一愣,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任益均笑,且还是开怀大笑。这一笑,他身上原本有些阴郁地气质历时烟消云散,少年人的活泼生气散发了出来,到是俊朗了几分。
任时敏也目含欣赏地看着韩公子:“云谦,我认输!”
任瑶期看着任家的两位男子,终于明白为何上一世从来不管后院之事的爹爹会突然心血来潮的操心起他女儿的婚事了,他是真心希望这位韩云谦给他当女婿的。在他眼里画好,字好,棋品好是他择友的标准也是择婿的标准。
而几个女儿中任瑶华的年纪与韩云谦最为合适。
“再来一盘?”任益均兴致勃勃的提议。
韩云谦却是往外看了看,带着些歉意道:“时候不早了,我母亲和妹妹怕是已经回去了。今日就到这里如何?下一次我做东道,请二位过府品茶下棋。”
任益均这人脾气很怪,他若是看你顺眼,就会对你十分容忍。相反若是你惹了他的厌,他便处处与你过不去。
韩云谦对了他的胃口,所以拒绝了他的提议他也不见着恼,反而点头道:“如此也好,三叔您说呢?”
任时敏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也不强求,笑着道:“那就下次再下,我今日得好好研究一下制胜之道才行。”
韩云谦起身告退,任时敏也起身:“我陪你出去。”
韩云谦忙道:“您是长辈,云谦怎能劳您相送?云谦还要去一趟老太太那里,告辞一番。”
任时敏突然想起来女儿还在这里等着他,不由得有些犹豫地看了任瑶期一眼。
任益均却是摆摆手:“计较这些虚礼做什么?云谦还能怪我们怠慢了他不成?我让多宝送他过去吧。三叔你坐下来与我探讨一下之前的棋路如何?”竟是一点也不见外的模样。
韩云谦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向众人作了一揖。
“韩公子,多宝送您出去。”任益均地小厮上前来道。
韩云谦跟着多宝走了,任瑶期静静的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暖阁里,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三叔,我们来将之前的棋局再复盘如何?”任益均跃跃欲试,一边说着,一边着手恢复棋盘,正是上一局任时敏刚露败势的时候。
“瑶瑶,你找爹爹有事?”任时敏笑着问女儿。
“三叔,有事情等会儿再说也一样。”任益均不满地瞪向任瑶期,十分不耐。
任瑶期冲着任时敏眨了眨眼,然后蹲下身来帮着任益均复盘。
任益均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差错,便也随她去了。
任时敏哈哈笑着摸了摸任瑶期地头,坐到了任益均对面。
“我记得,刚刚就是在这里三叔你开始输的。云谦那一着下的极妙!顷刻间就定下了半壁江山。”说着任益均落下一子,正是之前韩云谦的棋路,“三叔,再给你一个机会反败为胜如何?”
任时敏托着小茶壶,摸着下巴琢磨了许久,正要落子,却见旁边突然伸出了一之纤细白嫩的小手,拿过他手中的白子儿,往棋盘上一放。
任时敏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任益均却是生气了,正想骂人,眼睛在棋盘上一扫,双眼立即瞪圆了:“秒……招!”
“那位韩公子当真那么厉害?”任瑶期撑着下巴做了个鬼脸,一脸的不服气的道,“我可不这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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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棋品如人品
任益均愣了半响后,轻哼了一声:“你这丫头不过是侥幸罢了。”说着他便按着韩云谦之前的棋路又走了一着,斜睨着任瑶期,“下面你该怎么下?”
任瑶期冲她皱了皱鼻子,从棋罐里又摸出一子,轻轻放下。
任益均眉头一皱,又走了一着。
两人你来我往,任益均皆是按照之前韩云谦的路数,任瑶期一一破解。到最后竟然奇迹般的将任时敏之前的败局扭转了过来。
走到最后,任益均那一方竟倒输了三个子。
“这怎么可能?”任益均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任瑶期。
任时敏却是哈哈大笑,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道:“瑶瑶可算是帮爹爹报了仇了!”
“哼!再来!”任益均又摆了一局,是任时敏与韩云谦第一次的对局棋局。
这一次他不再轻敌,还根据任瑶期的棋路做出了一些变化,时而还会仔细思索一番。任瑶期却是下的极快,往往是任益均才落子她就跟上了,就像无论棋局如何变化,她都记在了心理一样。
这一局,任益均输了两个子。
这么一来,连一直看热闹的任时敏也认真起来。
任益均看了任瑶期一眼,又默默的将自己之前与韩云谦的对局摆上。只是他走的是韩云谦的棋,任瑶期走的是他之前的路数。
暖阁中,两个男子皆是全神贯注,任瑶期也是托腮落子,一言不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任益均将今日所对之局都摆了个遍。令人惊奇的是,他原本输了韩云谦几个子,任瑶期最后就赢他几个子,且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一开始还好,越下到后面任益均脸色越臭,到得最后一局尘埃落定的时候,任益均突然间发了脾气,拍桌而起瞪着任瑶期:“你这是什么意思!”
任时敏也察觉出了不妥了,不赞同地对任瑶期皱眉道:“瑶瑶,爹爹没有发现你下棋也这么有天份。只是爹爹之前可能是忘了教你了,下棋最重要的是棋品。棋品如人品,无论何时尊重你的对手是你最起码应该做到的。如若不能做到这里点,即便你棋艺再好,也会被人看不起。你既然可以赢得更漂亮,为何偏偏要愚弄你三哥?”
任瑶期闻言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们,然后满脸委屈地对任时敏说:“爹爹,女儿不是在与三哥复盘吗?我以为是要按照之前韩公子的路数走。我……我不是要戏耍三哥……”
任时敏看着任瑶期泫然欲泣的模样,忙道:“瑶瑶,爹爹并不是责备你。爹爹只是担心……”
“等等,你说你是按照云谦的棋路在走?”任益均惊愕地打断任时敏的话。
任时敏也愣了愣:“云谦是这么下的?”
任瑶期肯定的点头,一脸无辜:“是啊,你们没发现韩公子每次都是赢你们一点点么?最多不会多于五个子。我见你们输的很开心样子,还以为这是最近流行的下法。”
任益均脸色铁青:“这怎么可能!”
任瑶期见她不信,便将棋盘上的棋子移动了几个,一边比划一边道:“你看,你们下到这里的时候,他明明可以这样……干脆利落的赢了你。”
棋盘上任益均那一方形势急转直下,再也不是之前势均力敌的胶着状态。
“可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任瑶期同情的看了一眼任益均,“韩公子可能是好心吧,怕你们输的太难看。毕竟以后两家还要往来的,这样给你留了些脸面。”
见任益均还是不肯相信自己之前倾力对敌却是被对手耍了。
任瑶期摇了摇头,又将之前的对局一一复原,只是到了后面棋风大变,每一次都让任益均的棋失了大半壁江山。
任益均到最后脸色简直可以用黑如锅底来形容。
任时敏目瞪口呆地看完了对局,最后轻叹一声,摸了摸任瑶期的头:“好了瑶瑶,别气你三哥了。他最恨别人在下棋的时候不尊重对手了。”
“哼!”任益均冷哼一声,撇过头去,气的着实不轻。
任瑶期状似不经意的道:“爹爹曾说从一个人下棋的路数就能看出那人的性情。韩公子此人棋艺甚高,可是却喜欢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明明能赢得漂亮却又不够爽利。总觉得有些过于……事故。”
任时敏闻言不由若有所思。
任瑶期缓缓将棋盘上的棋子儿拾起,一粒一粒的认真的放回到细白瓷的棋罐里。
“原本我瞧着他很是投缘,还想以后能结交一番。如今瞧着,这种性子的人,实在是让人不喜!”任益均冷着脸道,他本身就性子诡异,常常翻脸如同翻书,这会儿面上又恢复了他一如既往的阴沉。
任时敏叹气:“这世上人无完人,才德兼备的终究还是极少数的。韩公子也是出身商贾之家,韩家在他这一辈只有他一个男丁,听他所言他平日里除了在云阳城的书院,就是跟着家中长辈们走南闯北,会沾上一些商人谨慎的性子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说起来任家也是商家,任时敏对商贾却是一直有些轻视的。
这种分析到也合理,任瑶期一边将棋罐子盖上,一边愉悦的想。
她对“棋品如人品”这句话倒是不怎么在意,那位韩公子是真的故意让棋,还是他原本的棋艺真的与任时敏和任益均差不多她也不关心。
她只是不想眼前两个男人对韩云谦的印象太好,好到不把他拐到家中当女婿和妹夫就不甘心的程度。
虽然她不知道上一世最后任家倒霉,韩家有没有插过一脚,但是与韩家的人保持距离是再稳妥不过的做法了。
她丝毫不为自己这样暗中诋毁一个男子的品德而自责。一个在婚约上背信弃义的男人,不管他有什么理由,她都是厌恶的。
男子退了婚,依旧还可以娶他的美娇娘。女子却是因此被毁了一生。上一世任瑶华的悲剧就是韩家和任家一同造成的。
这件事之后,又过了两日。韩家派人送来帖子邀请任时敏和任益均去韩府做客,任时敏当时正忙着裱画,便婉言拒绝了。任益均干脆称病,连人也没见。
之后韩家又相继请过两次,任时敏和任益均都没有去,倒是任五爷任时茂和大少爷任益延去了一次。
转眼就快到年尾了,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人们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冬日里的应酬也少了不少,韩家也没有再送帖子过来。
任瑶玉的禁足终于免了,只是她也不能再回到老太太的院子里。从那以后她与任瑶英就成了冤家对头。对于原本她视为敌人的任瑶华的态度到是缓和了不少。
还有一个变化就是任家那个脾气古怪,与自己的所有兄弟姐妹们都关系冷淡的三少爷任益均突然间对五小姐态度和蔼起来。还常常冒着风雪,拄着拐杖来紫薇院找五小姐任瑶期下棋,这让任家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惊疑万分,唯独三老爷见怪不怪淡定如初。*******谢谢okeeffe和那加雪飞的礼物~^^******眉南已完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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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偷听
李氏的病已经全好了,却依旧是不爱出门。每日除了给荣华院的长辈们请安,基本上是足不出户的。
这一日任瑶期与任瑶华都在李氏的正房里跟着李氏和周嬷嬷做针线。
任家的小辈们,男孩子都在外院跟着请来府里的西席读书。女孩子则是跟着母亲识字,好在任家的女眷们出生都不低,写写画画都是不在话下的。
或者像任瑶期这样的,有父兄愿意教的。一般这样的女子不是格外受宠就是确实是有些天分的。
至于其他的如针黹,才艺等等,任家也曾特意请过绣娘和女先生进府。只是一般都是在开春的时候才开课,到了中秋前后就散了学,平日里也并不强求每个人都去上课,全凭个人爱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没有人追究。
至于任家既然不重视女子的教育,为何还会花银子请女先生,那只能说这是当时大户人家当中流行的。别人家都请女先生,就你家不请,说不过去。
任瑶期正与李氏等人说了个笑话,大家都乐得不行,屋子里的气氛正欢快着,突然就听见站在内室通往净房门口的丫鬟鹊儿皱着眉头转身往净房方向轻喝了一声:“谁在外头!”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李氏还一不小心用绣花针给扎了手。
“你做什么呢!一惊一乍的!”周嬷嬷立即起身走了过去。
鹊儿忙道了声罪:“奴婢刚刚听到净房里有动静,好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净房里的木马扎。”
李氏的正房西次间的内室里有一间小净房,净房开了个北门,为了方便从后院朝净房里送水,是与后院相通的。
周嬷嬷忙走进净房里去查看一番,没有发现有人,只看到了一个放在北门帘子旁的一个马扎给踢倒了,证明刚刚确实是有人进来过。她又特意掀开净房北门的帘子,往后院看去。紫薇院的后院十分狭小,从净房的北门到最后那一进的檐下不过是七八步远的距离,因是冬日,外头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因庭院里的雪每日都要打扫三次,尤其是中间的过道,所以只能看到浅浅几行脚印,都是通向后院那间专门用来冬日里烧水的小厨房的。周嬷嬷盯着那脚印看了一会儿,放下帘子又回去了。
任瑶华放下手中的绣棚,也起身走了过去,正遇上查探回来的周嬷嬷,面色微冷道:“刚刚来偷听的是后院的人?”
喜儿气道:“这帮人当真是无法无天了,晚上鬼鬼祟祟来偷听也就罢了,白日里居然也这么明目张胆!真是可恶!”
任瑶华看向喜儿且惊且怒:“什么!她们之前也来偷听过?你们怎么没有告诉我知道?”
喜儿闻言看了李氏一眼,为难地低下了头。
李氏叹气为丫鬟解围:“是我不让她们告诉你的,反正也没有被她们听去什么,还是算了吧。我也听说了,咱们院子里后院住着的那些人都是各有来头,得罪了哪个都不好。”
“娘!”任瑶华气得跺脚。
周嬷嬷忙道:“夫人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小姐别生夫人的气。”
任瑶华自然不会生李氏的气,她只是有些不满李氏息事宁人的态度。正是因为李氏这种怕着怕那的性子,别的那些人才能骑到她们头上作威作福。
“这些人,你若是不给她们一些颜色瞧瞧,她们就会得寸进尺。现在连偷听主子说话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以后还指不定能干出些什么呢!娘您这是姑息养奸!”
说到这里,任瑶华转头看向任瑶期,斜睨着她带的目光着三分挑衅:“你不是说那些人动不得么?难不成我们就这样忍着她们,什么也不做?”
任瑶期想着那帮人的大胆,心下也有些不快,闻言却是摇头道:“我并没有说那些人都不能动,只是要收拾她们不能经过你的手,也不能急于一时。”
任瑶华抬了抬下巴。冷着脸道:“这么说你要帮忙?我不管你要做什么,反正若是在过年之前你不能把她们的事情解决了,我就要用我的法子赶人了!只要我想到要我和娘每日都活在那些人鬼鬼祟祟的目光中,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好端端的怎么又吵起来了?”李氏在一边急的不行,深怕两个女儿一言不合又大打出手。这两人的关系最近好不容易才缓和一些,若是又闹僵了她会十分头疼。
任瑶期却是没有如同大家预料的那样生气,只是略微沉吟了片刻,就冷静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些人我会负责处理的。”完了又补充了一句,“在过年之前。”
众人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李氏,再一次感叹小女儿长大了。
见任瑶期态度良好,而且这件事情也不能说是任瑶期的错,任瑶华反而是沉默了,她有些不自在,又不愿放下身段为自己之前的语气道歉,只点了点头冷声道:“若是需要帮忙,你就让人去找我身边的芜菁,她会帮你的。”
任瑶期朝她笑了笑:“我知道了。”
这一笑又是让众人惊呆不已,任瑶华便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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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的少了些,因为今天给旧书更完了番外。
在这里心情复杂的跟大家说一声,名门闺杀的番外已经正式更完了,也就是说真正结文了。没有看完的可以去看^^~
番外走温馨治愈路线……据说……很有爱~
(我此刻为嘛有一种失恋了的悲伤感?或者说是三娘看着王璟娶妻的时候的那种……自己的孩子是别人家的了的失落感……)
以后全力更新新文,不过在上架之前还是会一日一更,等上架之后某保证会更新给力的~
眉南是个勤奋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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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南已完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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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爹爹的剑术
“五小姐……”
任瑶期顿住脚步,回头看去。
周嬷嬷站在明间与左次间的门口轻声唤住了她。
看了一眼左次间的内室,任瑶期朝着周嬷嬷打了个手势,周嬷嬷会意,轻手轻脚的跟着任瑶期走到了西次间。
“母亲她向来浅眠,醒了一次她就再难睡着了。嬷嬷有话不妨就在这里说吧。”任瑶期。
周嬷嬷看着任瑶期感叹的一笑:“五小姐,您……真的变了许多。太太很高兴,奴婢也很高兴。”
任瑶期笑了笑,由此可见她小时候是多么让人头疼的存在?幼时的记忆她已经很模糊了,因为承载了太多的痛苦,她总是避免让自己想起。
“嬷嬷可是有什么话想要与我说?”任瑶华已经先行回去,任瑶期想着周嬷嬷可能是有什么话想要单独与她说。这可是破天荒的一遭。
周嬷嬷想了想,说道:“之前奴婢去净房查看的时候,在外头的雪地上发现了几行脚印。”
“嬷嬷能分辨出来是谁的脚印?我记得中午的时候母亲曾要过两次热水。”任瑶期问道。
周嬷嬷点头:“原本是不好分辨的,后院的粗使婆子们为了保暖穿的都是厚底的棉鞋,尺寸也比较大。丫鬟们大多爱好看不喜欢那粗笨的厚底棉鞋,又常在屋里伺候,所以宁愿受一些冻穿绣花棉鞋。可是刚刚奴婢在那些脚印中看到了一双靴子的鞋印。”
任瑶期闻言感兴趣地笑道:“嬷嬷观察的倒是仔细,那您可是知道那靴子的主人?”
周嬷嬷肯定的点了点头:“管着柴火的关婆子今日穿了一双鹿皮小靴子,因那靴子小了,不合她的脚,她走路的时候有些……丫鬟们暗地里笑话她的时候被奴婢听见了。”
“关婆子?”任瑶期偏头想了想,依稀记得是个长的高壮的婆子,平日里与她房里的朱嬷嬷有些往来。
“她女儿是九小姐房里的二等丫鬟。”周嬷嬷回来以后经过任瑶期的提醒,很快就将院子里各路人马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九妹妹么?”任瑶期沉吟道。
原本她就猜到今日来偷听的人定是与方姨娘那边脱不了干系,毕竟别的房里的人不会对她们母女之间的闲聊感兴趣。只是依着她对方姨娘的了解,方姨娘应该不会派个这么粗心的婆子过来明目张胆的听人墙角,八成是这个婆子想要讨好那边自作主张的。
“嬷嬷之前怎么不说?”任瑶期问道。
周嬷嬷闻言犹豫了一下,继而一叹:“五小姐,三小姐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若是让她知道偷听的人是谁,她定是会闹出来。奴婢,奴婢还是怕她中了他人的圈套。所以想着还是暂时闭口不提,五小姐您虽然年纪小,却是知道轻重缓急的,加上您刚刚说要动手处理了那些人,奴婢就想着要告诉你知道,也方便您以后行事。”
任瑶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便先不说吧。”接着又问道,“嬷嬷可知道这位关婆子平日里与谁不合么?”
周嬷嬷有些惊讶的看了任瑶期一眼,见她只淡淡笑着,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意味,便也没有急着多问,想了想点头道:“倒是有一个,就是后院管热水的刘婆子。”
任瑶期原本也只是随便问问,毕竟周嬷嬷跟着李氏回来也没有几日,问她这些她不一定知晓,不过看来还是她低估了周嬷嬷了。
“是侄女在五太太那里管账的那个刘婆子?”
“对,正是她。这管热水的婆子平日里还能用热水从大方的丫鬟手上换些钱。管柴火炭火的婆子却因为府中对普通的柴火炭火都供应的足,上好的银丝炭却是管的极严,且下人房里都是禁用明火的,所以捞不到太多了好处。关婆子极为不满刘婆子这个从外院调进来的婆子得到差事比她好,经常在刘婆子找她要柴火的时候为难,两人互相看不顺眼。虽然两人一直没有大闹,但是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她们两人不合。”
任瑶期沉吟了片刻,对周嬷嬷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嬷嬷告知我这些。”
她‘醒来’的时日尚短,虽然暗中打探了一下院子里的人,却不可能像周嬷嬷这样打探的这么清楚细致。
见任瑶期说着话已经站起了身,周嬷嬷不由得问道:“五小姐,眼看着年关就要来了,您可有想好了法子?若是到时候任由三小姐闹的话,怕是我们紫薇院会吃大亏的。”周嬷嬷始终记得上次任瑶期分析的那些,不然她也不会任由那些人在紫薇院里杵着。
任瑶期冲周嬷嬷一笑:“嬷嬷别急,说不定很快就需要您帮忙了。”
周嬷嬷忙道:“小姐说的哪里话,有什么需要奴婢的地方,小姐尽管吩咐一声就是了。”
任瑶期从李氏的正房出来,路过西跨院的时候发现里面传来了舞剑的破风之声,以及极有韵律的轻喝声。
任瑶期的身子不由得一顿,她在西跨院的门外立了许久,直到身后的丫鬟冷的打了一个大喷嚏她才回过神来。
“我去看看爹爹。”她轻声说了一句,似是自言自语。
一走进西跨院,任瑶期便看见庭院中的雪地里任时敏手中拿了一把三尺长剑正舞得剑声如唳,宛若蛟龙。纯白的宽袖袍子随着他的剑姿飒飒翩飞,剑刃偶尔反出一道刺眼的雪光。瞧起来似乎是煞有其事。
见任瑶期走了进来,任时敏挽了一个剑花收了剑势,有些自得的冲着任瑶期道:“瑶瑶,爹爹的剑术是不是又有进步了?”
若是以前,任瑶期一定会顺着他的意思夸奖一番。
可是任瑶期却仅仅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中的剑,轻声道:“是很好看,可惜全是花架子。”
任时敏不以为然:“小孩子懂什么?这次进京,连那些镖师见了我的剑术都只有夸的,与我对局了几次,都败在我手上。”
任瑶期看着自己的爹爹,闭了闭眼,肯定的道:“爹爹,女儿不是骗你的。你的剑术只是一个花架子罢了,到了真正会武之人面前,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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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挖坑
任时敏脸上一僵,瞪着任瑶期。
任瑶期毫不妥协的瞪回去,父女两人就立在寒风中大眼瞪小眼。
最后任时敏觉得自己这样与一个小孩子较真实在是有失身份,便轻咳一声,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好言道:“爹爹舞剑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感慕一下古人风采,又不是为了与人逞凶斗勇。”
任瑶期看着他手中那一把银质的剑柄上缀了琥珀和玛瑙,并已经开了剑刃的贵重长剑,突然伸手过去想要将之拿过来。
任时敏忙后退一步,惊讶道:“瑶瑶,爹爹这把剑是真剑,你别碰,会划伤手的。”
她自然知道这把是真剑,她还知道自己的父亲不知在外头听信了谁的谗言,觉得自己练剑的天赋极佳,练了几年之后就认为自己是不世出的高手了。
所以上一世她去任时敏面前哭诉任家要将她送给卢监军之时,任时敏在去了任老太爷和任老太太那里理论未果,就从书房右次间的墙上取下了这柄剑。
“瑶瑶别怕,爹爹这就去找那个曾潽。”他摸着她的头安慰,然后就自信满满的提剑冲了出去。
再回来却已经是天人两隔。
任瑶期往前迈了一步,异常坚决的握住了剑柄:“爹爹,既然您练剑仅仅是为了强身健体和效仿古代名士,那就不要用这把剑了。”
任时敏被任瑶期严肃的表情唬地愣了愣,不由得放了手:“为何?”
剑落在了任瑶期手上,很沉,她拿着有些吃力,不过她还是紧紧的握在手里,嫌恶地道:“因为这把剑瞧着俗气得不行。古代圣贤们仙风道骨,怎么会用这种饰有金玉的剑?况且强身健体根本就用不上这种开了剑刃的。”
任时敏仔细打量任瑶期手上那把剑几眼,之前他还没有觉得,可是经过任瑶期这么一说他还真感觉那把剑有些俗气了,不由得无奈道:“这把剑是五弟给我找的,还花了不少银子,不过瞧着也确实是花俏了一些。要不我明日让管事去给我再寻一把外表普通些的?”
任瑶期摇头:“爹爹,您为何不考虑自己削一把竹剑?‘有节骨乃坚,无心品自端。几经狂风骤雨,宁折不易弯。依旧四季翠绿,不与群芳争艳。’这才是名士风采!爹爹自己不也常说,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吗?”
任时敏闻言摸了摸下巴:“竹剑?会不会太儿戏了些?”
任瑶期认真的摇头,语气中带着些批评:“您练剑又不是与那些野蛮武夫一样喜欢逞凶斗殴!在俗人眼中或许有些儿戏,可是他们怎么看我们与我们自己又有何相干?难不成爹爹因为在意别人的目光所以一定要用这种俗物不成?”
任时敏瞪了任瑶期一眼:“自然不会。”
想了想,他笑着点头赞同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等爹爹有空的时候自己削一把‘君子剑’。”
任瑶期松了一口气,许多人冲动都是因为觉得自己有利刃在手,有所依持。武器能让人壮胆。
以后她会好好督促爹爹练那种只能强身健体的“君子”剑的!
“这把剑我替你丢了吧。”任瑶期将手中的剑递给了自己身后的丫鬟,也不管任时敏答应不答应。
好在任时敏大多数时候是个脾气很好的软柿子,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任瑶期满意的拿着任时敏的剑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将书房里伺候的丫鬟都敲打一番,让她们以后一定要多夸夸三老爷舞竹剑的时候比舞真剑的时候有气质!
时间眼见着就到了腊月,紫薇院里原本的外事管事简嬷嬷因年纪大了,晚上起夜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腿被送到了外头的庄子上休养。
外事管事的权利不小,尤其她还负责一些采买事宜。
年关将至,任家采买年货等等事物自然有大太太派人打点。只是这紫薇院里要置办些什么难免不方便了。按理说任家还未分家,各房需要什么物品大多可以从公中领。可是还有一些东西是需要自己花银子置办的。
比方说,今日三老爷心血来潮嫌自己院子里摆的那些石榴花盆景俗气,要换成金边瑞香,他老人家脾气来了说要换,那就必须立刻马上得换的,所以紫薇院的人就得去寻几盆金边瑞香回来。
又比如这日三老爷在画画时,突然想起了“筠笼带雨摘初残,粟粟生寒鹤顶殷。众口但便甜似蜜,宁知奇处是微酸。”这类的诗句,这就代表紫薇院的人要四处给他找杨梅了。
这种突发状况在紫薇院里是很常见的,尤其是年关将至的时候,状况就会越多。
三老爷人挑剔,要求高,这是任家的人都知道的。
可是三老爷出手大方!只要是他要的东西你能给他马上弄过来,他不在乎你花了多少钱。
再加上院子里其他主子丫鬟们私下里要置办什么衣裳首饰、针头线脑……这外事管事的油水是很足的。当然,你也必须要有些门路和人脉才能胜任。
如此一来,紫薇院里那些婆子们心思便涌动起来。
三太太李氏身边如今得用的老资格的嬷嬷只有一个周嬷嬷,其余的能得重用的就是几个大丫鬟,且临近年关周嬷嬷的事情也多,这外事管事最终还是得从院子里的那些婆子媳妇当中挑选出来才是。
果然第二日就听主子放出消息要从紫薇院的二等嬷嬷们当中挑一个出来暂代外事嬷嬷一职。
一时间紫薇院的二等嬷嬷们便开始想尽法子打探消息。这些婆子们大多数都有些子侄在外院做事,若是领了这份差,以后能借机在三老爷面前得了脸,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原本的那位简嬷嬷的小儿子就因为给三老爷办了几回差,最后三老爷觉得他机灵会办事,将他留在了身边做了个贴身长随,专门跟着他出门。
连任瑶期房里的朱嬷嬷也都拐着弯儿找任瑶期打听起了消息。
“怎么?嬷嬷你不愿意在我房里伺候了,想另谋出路?”任瑶期单手托腮,笑睨着朱嬷嬷道。
“不是不是,奴婢是帮着后院的关嬷嬷打听的。”朱嬷嬷在任府没有别的亲人,那关嬷嬷却是有个侄儿住在外院的群房,也没有领到正经的差事,只平日里等着府里指派些闲差。关嬷嬷许了朱嬷嬷些尺头让他帮忙打听一下。
任瑶期想了想:“我好像听周嬷嬷提过一两句,说是母亲看上了茶水房的魏嬷嬷和管我们院门钥匙的牛嫂子。”
朱嬷嬷闻言,眼珠子一转,转头就将这消息告诉了关嬷嬷。另外又将这事儿当作一桩喜事说给了魏嬷嬷和牛嫂子,想要借机卖个人情。
不到一日,紫薇院里的婆子丫鬟们就都知道了魏嬷嬷或者牛嫂子要接任那外事管事一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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