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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光棍琉璃     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txt下载     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六章 识不识得

    会战一个时辰,陇西城头双军白刃,城墙云梯间密密麻麻皆为汪部兵甲。

    西南城一角,关中老卒背依阶州卒而立,周边围了十数汪家军。

    “滴答滴答!”

    关中老卒手中刀已经卷刃,血水顺着刀柄滴落,而其卖相也极其惨重,身负刀口六七,枪伤一二。

    “碎娃,老汉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关中老卒不断喘着粗气,寻找着众人间的薄弱点,想送阶州卒去那城楼处。

    “嘿!”

    汪家军自然不会给二者喘息之机,蜂拥而上,乱刀齐至。

    “顶!”

    关中老卒一刀架三刃,双腿顺势下弯,起脚踹在迎面一卒的小腿处。汪家军向前倾倒,包围圈漏了缝隙。

    “碎娃,就现在!”

    关中老卒右手仍架刀,单臂将阶州卒拉扯掷出战圈。

    “莫回头,跑起来,过了咸阳是长安啊!”

    关中老卒顺势一扭,滑进架刀二卒的腋下,一刀刺穿一卒腹部,一肩背摔另一卒于身前,且顺势夺过其刀。没有任何华丽的身法,全是战场实战的经验,从应理城一路到天水军老卒活下了,但这个陇西城似乎是逃不脱喽。

    阶州卒此刻哪敢回头,连滚带爬的跑向城楼处,那里是宋军大股部队最后的抵抗点,莫说什么回去救?关中老卒拼了命送他出来,若他死了可就可笑了。

    “噗噗噗!”

    刀斧落体三十六,关中老卒被剁成了几块,战事苦,几人回,保家卫国来嘛。

    “踏踏踏!”

    汪家军解决了关中老卒,快步向阶州卒追走,脚下全是软肉地,一步不慎便陷了血坑。

    但双腿总比断腿跑得快,只是几瞬,一位汪家军已经追上了阶州卒,高举刀斧落其颈。

    “当!”

    长刀从侧横出,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阶州卒拉上了城楼台阶,正当阶州卒心悸之时,那汪家军的头颅已经滚到了他的脚旁。

    “去掌旗,旗若倒,唯你是问!”

    曹友谅,守城军第一战力,三年成效的武艺奇才。

    说话间,曹友谅已刀毙了三位汪家军,左右皆为心惧,不敢上前。

    曹友谅退回台阶,护在曹友万身前:“二哥,只剩下百十来人了,撤入城中吧。”

    “城门已破,汪贼内外夹击,困于石阶,倒不如在这开阔楼台处一战。”曹友万神色无异,听不出任何气短心惧。

    “二哥,要不……算了。”

    曹友谅这句话本应该早点说的,现在已经来不及了,百十来人根本杀不出陇西城,不过想来就算早点说,曹友万也不会同意。

    “昔年某与大郎单骑出川,也曾想过今日之局面,只可惜你不听话,让你留在阶州,你偏要来陇西。”曹友万语气有些无奈,自己身死倒也罢,曹家若死二子,老父老母该是何等心痛。

    “回将军,某是陇西营副将曹友谅,今敌来犯,誓卫陇西城,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罢了!罢了!随本将杀敌!”

    曹氏兄弟一左一右冲向迎面而来的汪家军……

    话转城外中军营。

    “报!城门已破,我军已将曹友万围于城楼外。”

    “哈哈,好好好!切记,不要伤了曹氏兄弟的性命,本将还要拿他们与曹友闻换洮州。”十日围城,终有成果,汪世显开怀大笑。

    “汪帅,曹友闻此獠好气节,只怕不愿交换,且曹氏二人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当以极刑处置,悬其头颅于城门,方可振奋军心。”开口者是汪世显麾下一营正将,这十日来他的人马伤亡殆尽,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汪世显沉默不言,但他还是想与宋庭留一些余地,毕竟斡旋在西凉不是一件容易之事,现如今他私放速不台入凤翔已经惹了金人厌恶,而蒙人又因为他的踌躇不定,心生嫌隙,再加上现在攻打陇西城,宋人对他也是厌恶,若真杀了曹氏兄弟,做成了死仇之局,只怕宋人攻来,无人相帮:“先关押起来再说。”

    “汪帅……”

    “休要多言,尔一介武夫懂个甚?”汪世显颇为心烦的摆手驱退将领,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想自立为主,而不是沦为他人鹰犬,甘陕这块地方学问大着呢,汪世显若是一般头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哒哒哒!”

    就在此时,汪世显面前的木案开始剧烈抖动,而汪世显也觉察到来源于地下的震动感。

    “备马出营,准备迎敌!”汪世显没有过多时间考虑,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是成群马队传来的大地低鸣。

    帐门始开,放眼远方后山,旌旗蔽日,尘龙飞天,数以千计的精锐骑甲并排奔行,撼山动地,势冠长虹。

    “来的是哪方援兵?曹友闻?还是赵彦呐?”

    汪世显大步走出辕门,翻身上马,抬头质问高寨巡甲。

    “不是,是全……全字旗!大宋的墨衣花帅……!”巡甲结结巴巴的回应道。

    “重甲向后,骑甲随本将出营!”汪世显心中咯噔一声,极力表现出镇静,他设想过是甘陕骑来援,也谋算过蜀骑出川,万般没想到全冶功这厮领着禁军骑二入西凉。

    势头一转,那飞驰的骑兵营分作两队,左右翼展开包抄,迅速圈围了汪世显的后营。

    左翼军以一骑当先,此将身着银白锁子甲,背展红云袍,手持一杆长矛,虎背熊腰,迅捷如豹。

    “嘶!”

    只听马儿一声嘶鸣,白甲将越过木障,一矛刺穿后营守卒,将其死死的定在寨门之上。

    “禁军先锋营,穰城刘武仲在此,尔等鼠辈还不下马受降!”

    另一侧,一发利箭穿云而过,精准命中寨上一卒,继而又连发三矢,皆穿汪字大旗。

    此将居于右翼中军,身着玄武黑铁甲,背展绣花白淀袍,右手硬石穿云弓,左手寒芒射日箭,双目如隼,臂展如猿。

    “忠顺先锋营,南阳王永固在此,尔等乡野匹夫还不跪地授首!”

    王坚、刘整二将报出名号左右开弓,一时间汪家军后营乱作一团,由于十日攻坚,汪营士气本来薄弱,如此一番,成千里溃堤之势。

第五十七章 文火蒸

    这本是一场无悬念的战事,汪世显剩残兵七八千,而刘、王二人各领一万精甲,从后袭到汪字旗倒地只用了一个多时辰,汪世显与一众副将皆被二将所俘,汪家军也多数不战而降,结束了这场攻坚折磨。

    是夜,陇西城头,左右甲士正在清除城楼堆积的尸体,宋军尸体皆被抬运下石阶,起大坑同葬,而汪军尸首多数被抛下城墙,摔的血肉模糊,同城下残梯断木一火焚之。

    “嘭!”

    又一具汪军的尸体被宋军推下城头,城楼石阶也清出了一条道路,以全绩为首三五将行于石道间,凡全绩所过之地,众甲士皆伏首行礼。

    反观全绩,唯他一人未着铁甲,只穿了一身青色旧长衫,目色有些沉重,许久不见言语。

    直到城楼处,全绩随意落坐石阶,昂头抬目望向身侧迎夜风而浮动的宋旗,同时也嗅到了散在风中的浓郁血腥味,神情若有所思。

    一刻,刘整、王坚登城。

    “禀全帅,秦州军已降,主将汪世显受俘。”

    “甚好。”全绩望了一眼血衣二人,继道:“守将曹友万何在?”

    “回全帅,曹友万重伤仍在昏迷,其副将曹友谅正在城下候命。”孟珙做为此次西凉军的都统领,所有的军况自是先汇总在他处。

    “让他上来,三军入城,生火造饭。”

    又一刻,右臂负伤的曹友谅上了城头,心中十分紧张,这是他第一次见全帅,立于三军之首的人物。

    “末将拜见全帅。”

    眼前这人与曹友谅想象中有所不同,身材并不魁梧,与其身侧的数将形成鲜明对比。

    “你便是允叔胞弟,怎没在天水城见过你。”全绩浅笑开口。

    “彼时末将尚年幼,在家中侍奉父母。”曹友谅在登城前将此战伤亡,军况明细谨记于心,谁承想全绩会问这些事,故而言语有些结巴。

    “不必拘紧,阶州可有名菜?某赶了两天路,没吃一顿正经饭食呢。”全绩双目泛光,尤是期待。

    曹友谅尴尬一笑:“阶州是小地方,无闻名于世的佳肴,不过蒸羊羔还是做的出来的。”

    “那就吃这个!”

    全绩从腰间摸索出一干瘪的钱袋,转头望向孟珙:“璞玉,尔等还在等甚?某这些钱可买不起一个羔子。”

    “全帅我不爱吃羊肉,那玩意膻的忙。”余玠捂住腰间,摇头拒绝,跟着全绩过的是清水衙门生活,且全绩蹭吃蹭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余都统放心,阶州蒸羊羔有密法,可去膻。”曹友谅如实做答。

    “唉!拿去,拿去。”

    “加上我这一份。”刘整也将钱袋抛于曹友谅,孟珙、王坚也只得自解腰包,心中还是有些怨言:三军之帅请不起一顿羊羔肉?

    曹友谅即退购羔,全绩起身走向城墙处,背对众人,不知神色:“西夏亡了,中兴府陷,完颜合达南逃,拖雷尽吞西夏残土,不日便会于窝阔台合兵。”

    “全帅,凉州合兵,剑指西宁、兰州,只怕蒙古人要大举南侵了。”孟珙思虑了片刻后再道:“唯今之计只能依河水而守,以天险拒敌,积石、兰、会三州就尤为重要。”

    “曹友闻在西宁府,若不敌拖雷可退守积石州,而陈和尚已入兰州,完颜合达也可从庆阳府出兵会州,只要金人动作的及时,河水防线可挡拖雷。”刘整依大局而言。

    “金人是靠不住的,即便金人行军迅捷,但陈和尚只有三千甲如何作守,且完颜合达本是败军,士气低落,就算到了会州,分兵给兰州,也是杯水车薪,更重要的是速不台如今在攻凤翔,金人首尾难应,移刺蒲阿、完颜仲德皆被拖在凤翔城。”余玠则不看好金人,认为速不台这个大麻烦他们一时半刻解决不了。

    “此事简单,替金人解决便可。”全绩见甲士端来大锅,立马上前帮其架火烧水。

    “全帅是想并了秦、德顺二州!这……”孟珙目存激动,而后又语塞停顿,全绩是宋金联盟的主要倡导者,如今大战在即,全绩反要取金人土地,虽说这事孟珙自然是万分意愿,但就怕破坏了宋金之约,使之反目,不利战事。

    “不止二州,还有河州与临洮府,陇右的这一亩三分地某全要!”全绩随手捡起地上的断矢挑弄火苗。

    “全帅要效仿山东之法?”在列的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山东十州到现在名义上还是彭义斌的地盘,但已经杜范、吴潜经营的有声有色,那么陇右之地亦可如此。

    “金人四面楚歌,地方政事崩坏,就算把陇右还给他们,金帝有能力经营吗?到最后还不是外派一将主政,久而久之又成了第二个汪世显,所以我等留个汪世显便可,四州之地照取不误。

    且仅凭移剌蒲阿他留的住来去自如的速不台吗?只有我等在秦州后方合围速不台,才有可能折掉蒙主的一臂,想必此事金主也明白。”

    归根结底是金国这位大厦已腐朽不堪,想要保住上阁的荣光,底基只能任人抽取,全绩把这一点看透彻。

    “全帅高明。”众将齐应。

    “那么事情就简单了,来人,去请汪将军,就说本帅要请他吃蒸羊羔。”全绩定下了计策,如今就要和拖雷比速度,看是拖雷先攻三州,还是全绩先吞了速不台,这一步关乎战局的走向……

    夜火照城头,蒸了一个时辰的羊羔肉香弥漫整个城楼。

    值此刻,身负枷锁的汪世显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陇西城头,心中百感交集,说实话他后悔了,后悔来这位破城,若是心中这股贪念,也许他现在还在成纪搂着美人,喝着烈酒。

    微风轻拂汪世显杂乱的头发,他也驻足在城墙前,望着自己在远山的攻城大营,只不过现在那个大寨姓全了。

    “汪将军,站在此处的感觉如何?”一身影揣袖从汪世显身后走来,与他并肩而立。

    汪世显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八字胡男子,而后苦笑道:“不是很好,某不止一次想过再立于陇西城头,但从未设想是这般模样。”

    “是不是很不甘心?”

    “自全帅上次离开秦陇已过去了三五载,真是时光匆匆。”汪世显没有正面回答,只作人生叹短。

    “生儿孕女了吗?”全绩如老友问闲。

    “有三子,忠臣、德臣、直臣。”汪世显欣然一笑。

    “都是好名字,只可惜汪将军似乎没给儿孙立下好榜样。”全绩暗指汪世显放速不台过境,有违臣子之道,有负皇恩。

    “西凉多乱世,只为求活罢了。”汪世显虽是蒙人,但出身汪古部,与汉家文化交融,也知全绩所说的忠君爱国,起初也是一片赤心仕金,但金朝的腐败之风让他堕落,渐变私欲之人。

    “是吗?也对。汪将军来尝尝某蒸的羊肉。”全绩不想与汪世显谈什么家国情怀,也没有必要。

    而后,二人围坐大锅旁,各执一肉大快朵颐。

    “听闻全帅是绍兴水乡人,也吃的惯甘陕作法?”汪世显把这一顿当作断头饭,吃的满嘴油水。

    “甘陕豪放,面食尤佳,某多数尝过,久而久之也就喜欢了,更何况某十年来东奔西走,那方菜都咽的下去。”全绩饮了一碗酒,吃相也饕餮。

    “全帅若是去秦州,定要吃一碗片儿汤,那才是美味。”

    “汪将军想回秦州吗?”全绩突兀问了一句。

    汪世显手头一顿:“若是能葬在秦州,余愿足矣。”

    “不不不,某是说活着回秦州,领重兵而归。”全绩轻描淡写再道。

    “当!”

    汪世显手中的肉落了地,单膝跪地,满目激动:“全帅大义,若全帅放某归秦,某定当以十倍代价补偿陇西军,日后与大宋同盟,不,愿以称臣,永不相犯。”

    全绩没有急于回应,而是慢条斯理的继续吃着手头羊肉。

    汪世显双目一转:“全帅,陇右八州愿做大宋臣属,凡官家之命,一力为之。”

    “汪将军是不是会错意了,如今你这副模样还有与本帅讨价还价的资本吗?此役我宋军折损了三四千人,这都是因为你不守盟约,一念起私欲所致,可不是外臣附属一约可平军愤的。”全绩抬手命人将大锅端去,正襟危坐,气势转换只在一瞬。

    “那全帅之意?”汪世显很明白全绩现在能平心静气的和自己谈,就说明自己还有价值可利用,这一点可保性命无忧,汪世显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归降吧!其实本帅的计谋有你无你皆可,即便本帅现在杀了你,随便找一个人出来,他也可以叫汪世显,金帝也不会深究,反倒会感谢本帅替他解决了麻烦。

    本帅知你有几分才能,日后为大宋效力,同朝为官如何?”全绩说这话其实也有些违心,汪世显在陇右根深蒂固,杀了他陇右必乱,而全绩没有时间去整理这些问题,他的目标是速不台。

    汪世显未加思索,立即回应:“末将愿效犬马之劳。”

    “甚好,到了秦州,把嫂夫人和三位侄儿送去荆湖吧,襄阳知府史嵩之与某是旧交,他可为三侄之师。”

    “是,全帅。”

    汪世显抱拳间手指微颤,乱局想做主,必当要付出代价,这个下场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五十八章 帐议

    五月二十二日,全绩命余玠领两万兵甲留守陇西城,自率五万大军以及汪部七千众发兵成纪,有了汪世显开路,秦州道畅通无阻,不及三日,全绩便到达了成纪。

    而后,全绩又命孟珙领两万步卒,携汪世显副将北进德顺府,坐镇陇干至水洛一线。

    二十五日,宋军辖领二州,与平凉府的完颜仲德、凤翔府的移剌蒲阿对陇州暂驻的速不台形成合围之势。

    同月二十三,川甘陕总帅全绩去书川蜀制置司,命蜀军出川,同月末,制置使李埴派副使桂如渊、赵彦呐、黄伯固三人领六千骑甲,五万步卒出利州,过沔州,入天水军,听候总帅司调遣。

    至此,关外诸州汇集禁军三万、忠顺军三万、曹家军两万余、沔州军一万、蜀军五万六千余以及汪部降卒一万四千众,列阵对垒胜过往昔三十年况。

    六月初一,赵彦呐一众领兵入成纪,与全绩汇师于城中。

    时见城中府堂。

    “末将拜见全帅。”三将单膝落地。

    “起来吧!”全绩手持一书册,仔细翻阅着秦州的内政明细,心叹汪世显内政也是一把好手。

    “全帅,我等奉李帅之命前来增援,帐下五万兵甲皆听全帅之令。”赵彦呐与全绩也就是熟人,知道全绩干练的作风,故而直抒来意。

    全绩微微点头,命人抬来地图,让刘整将各个情况与三人说明。

    半刻后,黄伯固首先发言:“全帅,速不台此行有两万骑射,战力强劲,势不可挡,虽攻城尚有欠缺,但想撤退轻而易举,我军若做强留,必定伤亡惨重。”

    步卒守城见长,骑兵冲锋见速,若弃步卒优势,拦截骑兵,代价自是难以接受。

    “此事本帅自知,但截杀速不台部关乎整个战局,若是放他归去与拖雷合兵,彼时大举南侵,何人可挡?

    所以本帅无论如何都要把速不台部留在陇凤一带,哪怕杀不了他本人,也要耗尽他的部队!”全绩的语气不容商量,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全帅非要如此的话,末将倒是有一计。”黄伯固,字德常,此人熟读经史,博学多识,遇事颇有主张。

    “说来听听。”全绩放下手中书本,饶有兴趣的抬头看向黄伯固。

    “我军与速不台正面作战定会伤亡惨重,这一点对速不台部也是如此,故而我等可围而不攻,大造声势,让速不台寻求其他路径。”

    “何路?”

    “秦州有全帅,凤翔有蒲阿,二者皆是宋金主力,战力不俗,而平凉府的完颜仲德这显得有些薄弱,他虽然有几万兵马,但都是新晋招募,多数与乡勇无异,且没有精良的武器装备,末将若是速不台,定会北上平凉府,从镇戎州出凤翔路。”三方兵马一作比较立见高下,完颜仲德有汪世显时才算一方军帅,如今汪世显归了大宋,仅凭完颜仲德收拢起来的散兵游勇何以称军。

    “有意思,完颜仲德处若被撕开了缺口,不是真就放跑了速不台吗?”全绩语态轻松的说道。

    “此事简单,等到完颜仲德兵败之际,我军可用汪将军之名出兵救援,这样一来即可削弱速不台的战力,而且又能不破坏困兽之局,如果是时机恰当平凉府也可落入我大宋之手。”黄伯固自认为这是一条妙计,神情颇为自得。

    “黄将军似乎忘了还有移剌蒲阿与完颜合达的兵马,若这两军任意一家出兵援助完颜仲德,平凉府如何取之?”刘整反问道。

    黄伯固微微一愣,思虑了片刻后道:“这样也无不妥,我军主要意图是把速不台留在凤翔府,金兵若能完成此举,与我军也无损耗,反而可以养精蓄锐,抵抗拖雷南侵。”

    “若完颜合达、移剌蒲阿出兵去平凉只愿守城,无意阻挡速不台北归呢?毕竟速不台现在是背水一战,又无辎重负累,一路前冲,突破重围也不是个难事。

    更何况完颜合达因大局之势已经在中兴府吃了败仗,只怕他更倾向于固守不战吧。”全绩慢悠悠的开口,黄伯固把金人想的太理所当然了,完颜仲德不堪一战,移剌蒲阿只想守住凤翔府,完颜合达是有心无力,他的部队刚吃了败仗怠战情绪十分严重,如此盟友怎可托付重任?

    “这……”黄伯固额生微汗,语塞难言。

    帐中无人应,全绩眉头微皱,起身走到图前:“不过黄将军所言也有可取之处,大局之势的确如此,就算我军不造声势,速不台也会向最薄弱的平凉府突围。

    至于完颜合达他现在正从庆阳府赶往会州,若完颜合达闻讯来援,本帅便予他书信,阐明利害,共同截杀速不台,另外让余玠从定西城北进会州,接替完颜合达辖管会州,对抗拖雷。

    若完颜合达对平凉府置之不理,放任速不台北归的话,我军便可启用黄将军的计谋直入平凉府,自留速不台,进而收复平凉府。

    此外还有凤翔府的移剌蒲阿,若他畏惧速不台,闭守凤翔,我军之前思虑不变,依计行事。

    但蒲阿无谋,又好大喜功,一旦他从凤翔出兵追击速不台,那这事情可就有趣了,会州、平凉府都留给金人也无妨。”全绩说到最后露出诡异一笑,看的众将心生凉意。

    “全帅是想接替速不台?”刘整第一个反应过来。

    “然也!凤翔可是块好地方,若能夺取此地,从大散关、宝鸡、凤翔筑关防之势,蒙人、金人想要再窥探关外宋土以及汉中要冲就不那么容易了。”全绩来西凉要做的就是这活计,他可不在乎对象是蒙人还是金人。

    “可是宋取凤翔,会全面恶化宋全同盟,届时怎么守得住窝阔台、拖雷南下的攻势?”

    “谁说大宋要取凤翔,是金朝凤翔知府汪世显坐镇凤翔城,人家回自己的城池管理内政,还有人要阻拦吗?我等拳拳赤子之心只为匡助友军,此乃大义也。

    放心吧!金帝管不了山东的彭义斌,也管不了凤翔的汪世显。至于完颜合达与移剌蒲阿这口气若咽不下去,本帅帮他们咽,就看他们怎么做了。”

    五月有凉风,拂帐,见帐内图前有一背影,气势如虹,左右将领皆拜服。

    “全帅大义,我等愿诓服凤翔府!”

第五十九章 火起陕南

    六月初三,速不台第六次兵出五里坡,攻打凤翔城,会战一日,无果,乃还陇州汧源城。至此速不台围攻凤翔一月,伤亡骑甲三千余,全军士气低落。

    时见汧源城府,速不台闭目坐于高台,厅中一片沉寂。

    许久,副将张柔出列谏言:“将军,我等从征凤翔已月余,除暂取陇州与扫清乡野后并无建树,而今凤翔、宝鸡坚如铁壁,无攻城械难下,且据探报回禀,秦州涌显大量兵马,似对陇州有动兵之意。”

    速不台这一月来六攻凤翔府,几乎将凤翔府周围的乡野全部荡平,杀金朝汉人达三万众,掠财焚地,渐变千里哀鸿,人相迹灭之景,这是蒙古人惯用的手段,也是其残暴的象征。

    “汪世显哪来的这么多兵马?就算他把河州、临洮府的兵甲全部笼络到成纪,最多也不过两万人,这近十万大军是哪里来的?”速不台并未睁眼,平淡叙述发问。

    “金国援兵之路已被我军封堵,这些兵马只能是从天水军上来的宋甲。”张柔也料到了宋朝会出兵,但未曾想会如此迅速,如此密集。

    “十万大军!关外的曹友闻,川蜀的赵彦呐,沔州的高稼,襄阳府的江海、孟珙这些兵马加起来也不过十万人,怎么可能一瞬间汇聚到成纪,领兵将领又是谁呢?”速不台见过比这险恶十倍的局势,身经百战的他没有任何慌张,只做徐徐推测。

    “据宋地密探言,福建安抚使全绩在去年年终已拓开台州,平定了晏彪之乱。”张柔说了几件已经传开的事情。

    “想来也只有他了,看来这次宋人所图甚大,这厮真是让人头疼,这人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将军此刻再纠结全绩也无益处,如今金宋对我军的合围之势已成,若再不行动,只怕兵哗。”张柔打心底已经放弃了攻打凤翔府的念头,幸好蒙古人的战法比较圆通,不以撤退为耻,他才敢如此正大光明的说出退兵之言。

    速不台默言沉思了片刻,的确此次攻打凤翔已经失去了本来的战略意义,宋朝大举出兵已经说明了态度,蒙古想要假道汉中除非用强硬的攻打手段,不然很难促成斡底策略。

    “也罢,明日北退平凉府,从镇戎府出萧关,先到中兴府再议。”速不台敲定了决议。

    六月初七,速不台领一万六千余骑从汧源城北上,不及两日到达西赤城,完颜仲德哗然,立即书信给完颜合达与移剌蒲阿前来救援。

    时完颜合达正在镇戎城休整,准备穿州过府赶往会州保川城,加固河关防御。

    城府内,完颜合达立于图前与将领们说着此次作战计划:“而今伪夏已亡,蒙古人不日便会大举南侵,唯今之计只能依靠河水天险,在积石、兰、会三州对抗窝阔台、拖雷大军……”

    “报!平凉府吃紧,速不台已取西赤城。”一卒入堂。

    “汪世显这首鼠两端的蠢货!”完颜合达不由得骂了一句汪世显,心中后悔放他回秦州。

    “相爷,速不台久攻凤翔不下,想来此次北退是想与拖雷合兵,我等是否阻拦?”一将发问。

    “如何阻拦?我部与完颜仲德合力可胜速不台否?速不台骑兵突袭天下闻名,我军新吃败仗,元气尚未恢复,而完颜仲德手下一群老农,只怕枪械都不会使,胜算寥寥啊。”另一将反驳道。

    “还有邠州的枢密副使蒲阿部,三军合力速不台插翅难飞!若是放他回了拖雷处,后患无穷啊。”

    “笑话!那会州还要不要防御了,只怕三军还没击溃速不台,拖雷已经入了保川城,把关河防御撕个粉碎,二者相比,哪个才是行军之重?”将领虽然心中有怯战的念头,但分析的并无错处,相比较速不台孤军,拖雷主营才是大敌。

    一时间堂中乱作一锅粥,争吵之声不断。

    “肃静!”完颜合达怒目高喝,堂中静若寒蝉。

    “呼!”完颜合达长舒了一口气,鬓角白发说明这位金国相爷已经不年轻了,同时期的蒙古太师木华黎、京湖帅臣赵方皆已离世,唯他一人还在苦苦支撑这将要崩塌的大厦。

    “分兵五千去萧关,让庆阳、泾州守军延防边线。”完颜合达说到此处停顿了片刻:“本帅亲自去书秦州,劝说汪世显出兵。”

    由于全绩封锁了消息,除了卧榻侧的速不台外,完颜合达乃至完颜仲德、移剌蒲阿并不知道汪世显在陇西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清楚如今秦陇的兵力架构,只知汪世显仍然是甘陕八州之主。故而完颜合达的才会把出路定格在向汪世显这个随风草身上。

    “相爷,汪世显这厮只怕不会出兵啊,要不然他也不会放速不台过境。”

    “那你们还有其他方法吗?”完颜合达淡淡的问了一句,帐下皆无人敢言……

    说转邠州新平城。

    邠州一地北连宁州直通庆阳府,南居凤翔、乾、京兆三州之上,西达泾州连结平凉府,是甘陕要略重地,也是金朝枢密副使、参政知事移剌蒲阿的本营。

    移剌蒲阿本是契丹人,幼年从军,以千户拔建都统,早在金帝完颜守绪掌管枢密院时,他便是其下的从龙之臣,完颜守绪继位之后,他也水涨船高,官职一路飙升。

    城外大营中,移剌蒲阿居主帅位,左右列将十数员。

    “诸位此次我军出兵驰援凤翔府,效果卓著,速不台颓势已定,回天乏术矣。”移剌蒲阿几日前刚接到凤翔将领又一次打退速不台消息,连日来神清气爽,姿态高昂。

    “恭喜相公,贺喜相公,此役过后陛下定有重赏,相公进位有望,可压那人一头。”一将溜须拍马道。

    “休要胡言,老相爷是本将敬重之人,他对大金来说功勋卓著,我等万不可背后私议。”移剌蒲阿口上虽这么说,心中却是乐开了花,他这个人一直改不了喜好功劳的毛病。

    值此刻,一卒入帐:“报!速不台撤军平凉府,完颜仲德派人求援。”

    “哈哈哈!果真不出本帅所料,速不台军疲已溃啊。”移剌蒲阿大笑回应。

    “相公,那可否回应完颜仲德?”一将发问。

    移剌蒲阿并未急着决定,而是看向诸将:“尔等可有计策?”

    “相公,速不台虽做败走,但仍有复来可能,不如坚城做守,以防后患。”一将颇为扭捏的说道。

    “放屁!尔等是被速不台打怕了吧,速不台败走平凉,何来复攻之说,简直是狗屁不通之理,而今河水沿线吃紧,若放速不台轻易归去,那必定成为拖雷的一大助力,好不容易对其形成合围之势,怎可放他离开,末将认为应出兵追击,斩杀此獠!”有保守者,自然有好战徒,金朝也不乏热血之人。

    “可是现在邠州兵力吃紧,无力出击速不台啊!”

    “凤翔五万大军,都是摆设吗?难不成你还怕北抗窝阔台的曹友闻兵出大散关吗?”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本帅决意不做追击,速不台想走便任他离去。”移剌蒲阿的确有些心悸速不台,毕竟这厮来去如风,杀人屠城如喝水吃饭,没有决胜条件他绝不想与之硬碰硬。

    “相公,完颜仲德只怕不止给邠州来了书信,速不台毕竟是疲军,若是万一被人围剿可是天大的功劳,相比之下守住凤翔府似乎就有些薄弱了。”

    战场之役全在元帅一心决断,投其所好者不乏其人,速不台虽然说是攻城一方,但久战不下反作被动,促使这一条件的是移剌蒲阿,若速不台真在甘陕被完颜合达所灭,那无意之间就抢了移剌蒲阿的功劳,如此一辩能激发起移剌蒲阿的好战之心。

    “嘶!应该不会,老相爷要去会州,汪世显这厮龟缩的紧,速不台想要出境应该不难。”移剌蒲阿语气明显发生了动摇。

    “原来如此,那是末将多言了。”此将也是个聪慧人,深知自家主帅多疑的脾性,以退为进,不说反而是最好的谏言,他所做的只是要种下一颗种子而已……

    翌日,一夜辗转难眠的移剌蒲阿改变了昨日的军令,命凤翔守将领两千骑甲,三万步卒北上追击速不台,誓要将速不台留在平凉府。

    六月初十,凤翔大军从陇州北上平凉,期间知会秦陇便宜总帅汪世显,汪世显大开方便之门,且资助了上百匹良马,以表心意。

    时见成纪城府。

    全绩案前摆着两份书信,一份是完颜合达劝说出兵,另一份是凤翔军绕道的公文。

    “全帅,猎物已经相继出笼,下一步该做如何安排?”

    刘整与余玠是跟随全绩时间最长的将领,不过二者的心理有较大的差异,余玠忠义在家国,换言之即便不是全绩,而是另外一个真心为国的主帅他也会甘愿任其驱使,马革裹尸。而刘整的忠义在于全绩本人,只要全绩在的地方,他牵马坠蹬,甘为鹰犬。

    “差不多是时候了。刘整何在?”对全绩而言,他对杜杲是欣赏,对余玠是信任,而对刘整是近乎亲情。

    “末将在。”

    “命你领一万禁军、五千秦州兵携攻城器械直奔凤翔,五日之内下了凤翔城。”

    “末将领命。”

    “王坚何在?”

    “末将在。”

    “命你领一万忠顺军、五千沔州军攻打宝鸡城,七日之内务必先登,不然军法从事。”

    “末将领命。”

    “切记,一定要以快打快,在蒲阿未增员之前给本帅拿下凤翔府。”全绩二指猛敲木案,只要拿下此州,开通大散关一线后援,那么川蜀、汉中的兵粮人马便可源源不断的补给而来,此役成败至关重要。

    “是,全帅。”

第六十章 战场这点事

    同月初一,除却八千驻扎在中兴府,遥控原西夏河南诸州的蒙古骑外,其余拖雷大军尽数入驻凉州城。

    由于拖雷一路逐杀党项人,党项残民也被迫逃入河外三州,其中多数跑进了乐州城。

    至此,三百余万的党项人只剩下西宁、乐、积石三州不到六万的遗民。其中积石州在内侧河水畔,而西宁、乐二州在外侧湟水岸,且因为宋军这几年来的渗透,积石、西宁基本上成了大宋势力,留给党项遗民只剩下乐州孤地。

    初二,曹友闻知乐州有西夏残兵五千余,即写书信要求与党项军同盟,共抗蒙古大军。

    同日下午,久围不攻的窝阔台突然集结大军发动实质性的攻城,曹友闻力拒,攻城未果。

    初三,党项军接到曹友闻的书信大喜过望,自率一众前来归附,而郭宝玉也在同日拿下了乐州空城,湟水防线岌岌可危。

    次日,曹友闻做了一个无奈的决定,弃西宁城,退守积石州,以河水天险拒蒙古大军。

    此后,蒙古人曾尝试多处渡河,皆被曹友闻先手布兵阻拦,久战无果。

    六月初十,蒙古人终于调转了矛头,攻打兰、会二州,积石州暂时转危为安……

    十一日,速不台继续向北攻占白岩河镇,完颜仲德一改龟缩态度,在平凉至化平一线广设营垒,誓要挡下速不台,与此同时凤翔大军也追至华亭城,对速不台形成前后合围之势。

    十二日,速不台试图向西突围,遭遇孟珙所辖的“汪家军”强烈抵抗,会战半日,双方伤亡过千人,速不台无奈退回白岩河。

    十二日夜,平凉军与凤翔军合围白岩河镇,还未来得及休整的速不台又得强突围势,不得不说速不台骑的战力尤为彪悍,以疲军应对金兵,不及一个时辰便在平凉军中撕开了口子,一路冲杀,几经将平凉军杀散,幸有久经沙场的凤翔军在外围重新围堵,漫射箭矢,才将速不台逼回了城镇。

    值此危机,速不台转换观念,不再向西突围,而是向东破局,蒙古骑射冲杀了整整一夜,才以马力甩开了凤翔军,撤走崇信县境。

    此役速不台伤亡骑甲近三千,平凉府两万人马溃不成军,凤翔军伤亡数百,乃称白岩河之战。

    十四日,速不台绕行崇信城,北上新城镇,欲从原州,强突至镇戎州,且速不台一路行军延续了蒙古军的风格,抢掠烧杀寨镇,避开各大州县城,屠民万余。

    十五日,庆阳、宁二州府兵奔赴原州,连协平凉府兵在临泾城、开边寨、平安寨一线屯驻重兵截杀速不台。凤翔军也紧随蒙古骑的步伐追往原州,离凤翔本府越来越远……

    同日,见凤翔府。

    这座被速不台围攻了一月未下的城池倒换了旗帜,迎风高飘的汪字旗格外显眼。

    城墙之上,刘整立于乱尸堆间,周身被染成了血甲,卷刃的短刀倒插在一位金兵的尸体上,而他本人正一览战后之况,远处的攻城器械缓缓的被推进城池,左右轻骑正在补杀逃跑与装死的溃兵,滚滚浓烟蔓延城墙一角,几十位禁军正在拉扯修补将要内倒的左城门。

    很乱,很嘈杂,但刘整感受到的只有强烈兴奋过后的宁静舒适:“全帅,某胜了!”

    值此刻,一副将登楼:“将军,城中局势已经稳定,降兵该如何处置?”

    刘整这一役带了一万人,如今剩下不到五千,且多次攻城都是他这个主将带头冲锋,由此可见凤翔府是何等坚固。

    “降了多少?”

    “战亡四千余,降五千众。”

    “把金人挑出来全宰了。”刘整说话间解开胸甲,血水顺着甲衣连接成线,整个内白短衫全做赤红。

    “这……,只怕不利于凤翔之治,请将军三思。”副将神情有些为难,如今凤翔城内多数的达官显贵都是金人,此举难免会引起恐慌。

    “嗯?何人不服!让他来寻本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死几个金人怎么了?”

    刘整本是邓州人,属北人,也就是金地汉人,靖康之耻过后汉人在金朝的日子分为三个阶段:初期由于战争人口锐减,大部分的宋人想要南逃,金人施以高压政策,使其屈服,生活自是悲惨。到了中期金人政权相对稳定,也实行了一系列稳固国家的策略,虽然其中大多数都在于上层权柄,但汉人在这一时期与大宋前期过的无异,相对于舒适,渐渐的汉人也接受了金朝人这个身份。到了如今,金朝内部腐败不堪,外部强敌环伺,许多朝廷政策难以推行,致使地方豪强并起,形成家国破碎而混乱的局面,百姓生活自然清贫,汉人更是艰难度日,民族仇视,变相的奴隶制度以及不公正的法律形态让金人对汉人压迫到了顶点,有冤不能伸,有法不能辩,有田不能耕,有钱不能富,现在这个局面除了自立势力中以汉人居首的辖地汉属民过得相对平稳外,其余金朝直属的州府百姓全部在高压政策之下,汉人还要低于金人一等,出现大量汉难民南逃,刘整就是其中一员,他对金人权贵很难有好感。

    “是,将军。”

    “另外去书给全帅,请全帅再增援我部五千人马。某要一举拿下扶风城,占领凤翔全境。”……

    十六日,王坚取宝鸡,疏通大散关。携散关守卒攻打虢县,不及一日下之,后进郿城。

    十八日,王坚与攻下歧山的刘整合兵攻下扶风,而后王坚驻守扶风,刘整北进取麟游、普润二城,统占凤翔全境。

    二十日,全绩入主凤翔府,自此陷落百年的西北重镇重归大宋……

    邠州,新平。

    “什么!汪世显以武取凤翔。”移剌蒲阿听到此消息一阵头晕目眩,凤翔府在甘陕诸州的地位不言而喻,速不台千里奔袭未能下城,却被汪世显这厮偷了空虚。

    “不可能,凤翔、宝鸡各有一万驻军,且城高池深,汪世显哪来的这么多兵马!你这是竟敢谎报军情?”移剌蒲阿这几天心情其实不错,他已经把速不台逼入了绝境,但这噩耗给了他当头一棒。

    “相公,凤翔溃兵就在帐外,末将哪敢谎报军情。”

    移剌蒲阿此刻满头是汗,左右思索,急切说道:“把凤翔军撤回来,给本帅转打凤翔城,一定要把凤翔夺回来。”

    “是,相公。”将领知道移剌蒲阿现在正在气头上,不敢出言相劝,只得遵命。

    “且慢,容我再想一想。”移剌蒲阿渐渐也平静了下来,此刻撤军之前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没有了凤翔军,速不台可以轻易突破平凉府防线,这样一来他不仅失了凤翔,又放虎归山。

    “呼!去书给汪世显,就说他剿匪有功,本帅还会上报朝廷,给他嘉奖,让他出兵共同剿灭速不台!”移剌蒲阿只能依靠当下局势做出最合乎情理的决定,汪世显名义上还是金朝的兵马,不能将其逼迫过急,凤翔府已经丢了,想一时半会儿让汪世显吐出来必定要生恶战,这不利于整个抗蒙之局,只能等打退的蒙古人,再和他秋后算账。

    “相公,那可是多年来随您出生入死的兄弟,这……只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此事怪不得旁人,只能怪他们自己,若是他们守得住凤翔城,岂会有今日下场,报匪患可免诸军之责。”

    移剌蒲阿和汪世显不同,他背后还有金朝皇帝呢,完颜合达若是参他一本,移剌蒲阿这个元帅的位置只怕要让出去,贪恋权势的他是绝不允许此事发生,向朝廷上报也只能说凤翔军全体追击速不台,以至于本府内闹了匪患,是移剌蒲阿他自己请汪世显来剿匪,这样一来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反正谎报军情这种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趁着左右消息还没传开,移剌蒲阿要那此战正名,接下来就剩移剌蒲阿私下与汪世显讨价还价了。

    “汪世显!你莫让本帅逮到机会,不然本帅定要将你满门抄斩,以报今日之仇。”……

    凤翔府衙,大堂。

    “哈哈哈!有才,蒲阿相公真乃金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寥寥几笔,一句匪患,方见泼天功绩,看来这位相公能走到今日也是有些底蕴的呀。”

    这是全绩入甘陕以来第一次如此开怀,他原本还想着如何整兵应对移剌蒲阿的反攻之势,谁知道这位相公远在他的思虑之上,为甘陕地区繁荣稳定做出了突出贡献,是抗蒙联盟中的核心智囊,全绩不由的都想见一见这位金朝名将。

    “全帅,那我军如此动兵岂不是做了无用之功?”

    “无妨,无妨,能免一场大战,耗费些军粮不是问题,通命余玠,改换策略,分兵取临洮、河二州,收陇汪世显旧部。

    此外回应移剌蒲阿,说我军会适时出兵。

    另,去一密命给孟珙,让他整顿五千骑直奔镇戎州古萧关。”全绩这些年来看的兵法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加上临战应用,计策烂熟于心。

    “全帅是怕移剌蒲阿拦不住速不台?”

    “具体情况难做判断,不过速不台要出甘陕,必走萧关,有备无患的好,速不台一人可抵万军啊,这样的人物早死的好。”

    “末将立即去办。”

    刘整即使,全绩再次拿起移剌蒲阿的书信,还是忍不住的笑出声音:“战场这点事儿,被你给玩明白了啊!”

第六十一章 大漠孤烟直

    六月二十一,速不台终于突破平安镇防线,转走镇戎州彭阳堡,这一期间,速不台与凤翔、平凉、庆阳、泾等军发生大小战事数十次,重创金朝地方军,致其伤亡达万余,但速不台经战也减员诸多,从汗王帐带出的两万蒙古骑射只剩下八千众,且多数是一人一马。

    二十三日,速不台一路疾行通峡寨,将金兵追兵远远的甩在身后。

    时见通峡寨外一野露营,营中架着一口大锅,锅中煮着马肉,一众蒙古兵围坐火旁,他们的甲衣都结了血垢,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精神状态也十分萎靡,一路杀伐,未停一日,若放在其他军队上早已崩溃。他们也记不清这次杀了多少人,肉眼可见的只有同伴日增减少。

    临树一侧,速不台坐在一张羊皮图前,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面容皮包骨,已无往昔风采。

    “将军,过了此处,沿葫芦河岸北进便是萧关了。此关原是宋人防西夏的主隘,后由金人接手,兵力不在少数。”

    “无论多少都要攻下,不过萧关,我军必亡。明日直奔关隘,一日夺关,逃出生天。”

    “是,将军。”

    众将退,速不台独坐远望,心中思绪杂乱,有对儿子伤势是否痊愈的担忧,有对妻子的思念,有对铁木真的追忆,唯独没有怯战情绪,他可是如今蒙古帝国唯一存世的獒先锋。

    二十四日,萧关之战拉开帷幕。

    八千蒙古骑对阵六千萧关守军,萧关本就是易守难攻,位于六盘山口,想要攻下主关颇耗时日,故而速不台的目标在敲开边寨,撕开一路。

    即使如此,萧关地形也让速不台吃尽苦头,狭长的通道,两山营垒漫天的箭矢让蒙古骑成了活靶子,一轮攻势下来折损了三四百人。

    速不台见状亲自带兵冲锋,不计伤亡直奔边寨营,如此不要命的打法让金兵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莫要慌张,诸军集结左寨,箭矢莫停……”

    “嗖!”

    一发箭矢贯穿了金将的喉咙,蒙古骑射在关口的同时发射箭矢,很明显在对等距离下,蒙古人的射术更为精湛,半刻功劳已完全压制了关口守兵,只要守军露头还击,必有伤亡,这也是蒙古人的可怕之处:强悍的体格,更为优秀的射箭技巧,弯刀与铁蹄是冷兵器时代的巅峰。

    此后一个时辰,金兵不断填补着守寨的缺口,依托地形优势予以反击,虽然战术称不上漂亮,但十分有效。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箭矢用尽,转向白刃战,边寨地崎岖,无法大队走马,速不台只能命一众甲士携刀斧冲寨,不过相较于主关,边寨地难以垒石彻墙,多用木质架构,且木刺障在另一侧,内寨口有利于攀爬。

    “上来了,蒙狗上来了,架枪!架枪!”

    金兵副将一声令下,寨头集结枪兵,无数道寒芒整齐延伸,且在寨墙隙间也有长枪探头。

    “嗖嗖!”

    数百柄飞斧脱手甩向寨墙,多数陷入木柱上,高低错落有致,与此同时十数位蒙古力士快速冲向寨墙下方。

    “嘭!”

    蒙古力士齐齐撞在寨墙上,同时转身,单膝跪地向左,把膝盖与肩膀作为蒙兵冲寨的第一阶云梯。

    “噗!”

    就在此时,一位金兵找准寨墙空当,一枪刺穿了一蒙古力士左肩。

    “嗯!”

    蒙古力士吃痛闷哼了一声,一把抓住贯穿左肩的长枪,默默忍受的同时仍让后来蒙兵踏着他的膝盖肩膀跳攀飞斧梯,很快鲜血染红了他整个左半躯,但那杆长枪任由两三个金兵拔也拔不动。

    半个时辰后,蒙兵冲上寨头,金兵不敌,退向寨门死守,且主关也不断的向边寨补兵。

    白刃攻坚是消耗最大,减员最快的战事,仅仅这两个时辰,速不台部伤亡高达两千余,金兵也好不到那去,边寨卒全部战亡,主关外补过半。

    正值此惨烈之际,速不台本营后方起了动静,一支大队骑甲飙行而来,高举汪字旗,为首一将大长胡,手提一杆月牙戟,气概干云,铁骨豪情。

    “汪字骑甲?哼!来的真是巧啊,后营化前营,迎敌!”

    速不台已经知道来的是宋军,看其架势也是埋伏了许久,就等着自己攻萧关,耗尽箭矢,人马两疲之时做后袭,打了一手好算盘。

    “全军听令,此役旨在全歼速不台部,擒速不台者,无论死活,官升三级,赏万金!”

    孟珙一声令下,禁军骑军向关口方向合围。

    速不台也在同一时间抽出弯刀,向身侧将领下达命令:“继续冲寨,后营骑甲随本将去会会这自大的宋将。”

    而后速不台领三千蒙古骑冲向宋禁军骑,双侧飞马齐奔,撼山动地。

    “当!”

    短兵相接,孟珙与速不台战作一团,双方较力未分胜负,相继缠斗十数合。

    但孟珙似乎底估了这支纵横天下的骑兵,即使腹背受敌,即使饥疲交加,即使全军伤员,在对阵养精蓄锐,士气饱满的宋禁军骑时蒙古骑仍旧爆发出的超强坚韧力和纯熟技巧,稳压宋禁军骑,以一战二,以一敌三,战场随处可见。

    一轮冲阵过后,孟珙与速不台各自退回本阵,战场间留下了不少孤马与踩踏过的尸体,多数来源于宋军。

    孟珙此刻没有时间感叹蒙古骑的强劲,立即整顿军马,以箭矢压制速不台部。

    “放箭,放箭。”

    宋军枪骑退开两侧,让弓骑漫射箭矢,有效的把速不台部逼回了关口位置。

    “继续放箭!枪骑甲前压,莫要脱离阵形。”

    孟珙面上露出一缕轻松,你蒙古人是骑兵悍勇,射术无双,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空负弓,无箭矢,看你如何强硬。

    “卑鄙之徒,随本将冲杀此獠!”

    “放箭,放箭。”

    “贼将可敢一战,莫要藏头匿尾。”

    “放箭,放箭。”

    “无耻!无耻!”

    “放箭,放箭。”

    蒙古军几次反突,都被孟珙压了回去,其实孟珙也想堂堂正正与蒙骑一战,但着实打不过,就算是这般模样的蒙古精锐,宋骑还是打不过,这是从小训练的差异,也是南北方生活的差异,更是战场环境不同的差异。

    “将军,突不出去啊!”一蒙将憋屈的说道。

    “全力攻打边寨,此间唯这一条生路。”速不台虽然大骂对侧宋将,但心中也叹其沉着冷静,仅交手一轮,宋将便可调整战术,备了这么多箭矢,看来宋将分析到了会有这个局面,此将非俗子。

    “可如此一来,背部便完全暴露给那贼将了。”

    “所以倾全力攻寨,破了寨门便是一骑绝尘。”速不台此时也没有上佳的计策,只能镇定全军士气攻打关寨,与身后的兵马缠斗越久,变数越多,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增援,死斗和速不台逃关的主策略相悖。

    片刻观察后,孟珙同样也察觉到了速不台的意图:“向前压进五十步。”

    宋骑谨慎前推,蒙古骑近一步内缩。

    “放箭!”

    后排的蒙古骑已变成了宋骑射的活靶子,只听一声声闷响,结连的蒙骑落地。

    “和他们拼了,为兄弟们争胜时间!”

    上百蒙骑甲冲向宋军阵,结果自然是无一生还,孟珙面无表情的补杀着这些前赴后继的蒙古健儿,心中也在思考自己若是速不台会怎么做?

    多半也是相同的选择吧,也许速不台尽全力可以冲出孟珙包围圈,但紧接而来的凤翔军会将蒙军蚕食消灭。

    “再进五十步。”

    孟珙每一次下令进军,对蒙骑的威胁便越大,射击距离更近,目标选择也更广,后方蒙军现在唯一期许的就是速不台亲率的先锋营可以更快的攻破寨门。

    “再进二十步!”

    对孟珙来说也是争分夺秒,他必须在速不台敲开边寨门之前将其歼灭,但这个难度十分巨大,不只是自己方面的推进,更重要的是金兵守寨的士气,现在这些蒙古军全是亡命徒,爆发出来的战力完胜金兵。

    两个时辰后。

    “咚!”

    久攻不堪的寨门向内倒塌,金兵逃散回主关,生还的大门打开了。

    “全军出关!”

    速不台一骑当先,飞马跃出寨门,他曾无数次经历过绝望,但没有一次像此战压抑,不过开门的瞬间,残余蒙古骑的士气提到了顶峰。

    “踏踏踏!”

    蒙古骑争先恐后的冲出寨门。

    反观孟珙,他所备的八万箭矢已全部射完,短兵相接的宋骑向前推进速度缓慢,甚至常被蒙古一骑反杀两甲,且方才狭窄的关前道反而成了速不台逃生的有利条件,让宋骑无法展开人多的攻击优势,只能眼睁睁的放速不台出关。

    值此刻,已经出寨的速不台突然掉马回转,冲入寨门,随手拔出插在木柱上的损坏箭矢,挽弓作满月,双目如鹰,一击射穿汪字旗,与孟珙隔军对视。

    “来敌留下姓名。”

    “随州,孟珙!”

    “今日之仇,来日十倍奉还。”速不台说罢快马出寨。

    “敌将休走!”孟珙怒目大喊。

    “哈哈哈!放箭!放箭!”

    速不台嘲笑之声在关口回荡,孟珙也在蒙军中留下了一个放箭将军的侮辱称号。

    自此萧关之战落下帷幕,此役蒙军战亡过五千,但放走了速不台两千余残骑,金守关卒伤亡四千,宋禁军骑伤亡六百余。

第六十二章 家书,军报

    六月二十五,凤翔军追到镇戎城,时逢完颜合达派人来传军令,让他们转走会州,驻屯保川。

    凤翔将领闻言自是不愿,声称己方是移剌蒲阿部,除非有邠州军令,否则他们便原路返还。

    完颜合达使者质问凤翔将领要叛国,且又说自己会告知移剌蒲阿此事,另上奏朝廷表彰他们这次追击全歼速不台军的功绩。

    凤翔将领无奈,又不敢违背完颜合达这个三军主帅,只得领两万五千余军马入会州,巩固河水防线。

    而邠州内,移剌蒲阿自是勃然大怒,但又憋屈难发,完颜合达的命令他本人也需遵从,如此征调合乎情理,即便闹到金帝处移剌蒲阿也不占理。

    至于汪世显夺凤翔之事移剌蒲阿又不敢声张,且汪世显又把自派兵马围堵速不台,险些将速不台斩杀的功绩让给了移剌蒲阿,堵住了蒲阿,移剌蒲阿里外里亏了几个亿,全都要自己暗暗承受。

    此外,在六月二十日当天,全绩把汇总的战报快马加鞭送入临安,又另起几份家书去了会稽。

    七月初,山阴嗣荣王府。

    且说嗣荣王赵与芮五月初娶了李氏之女为妻,大办宴席,招待达官显贵,甚至有不少上流人从临安专程来祝贺赵与芮,就连官家也亲赐“天作之合”的墨宝。

    时间推移了两月,嗣荣王府内的喜庆气氛仍未消散,处处红彩,人人笑容洋溢。

    正堂中,荣王夫人全蓉居正席,一派雍容华贵,早就没了当年洗衣妇的寒酸窘迫,笑意盈盈,神态自喜。

    “儿子(儿媳)给母亲请安了。”

    堂下跪二人,赵与芮居左,几年好日子让赵王爷更加富态,一笑看不见眼睛,从旁是一清瘦女子,看似体弱,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好好,起来吧,二郎听闻你五嫂前日回了会稽,你且去备些东西,咱去探望一下你舅父。”全蓉浅笑道。

    “母亲怕是想见执哥儿与肃哥儿那两小子了吧。”赵与芮打趣了一句。

    “肃哥儿是头一次见,礼品是应当的。”

    全蓉说话间,一家仆入内:“王爷,北边来信了。是全帅的家书,其中有您一份。”

    “快快拿来,这一走大半年,还是头一遭来信。”赵与芮口生埋怨,神色确是喜出望外。

    仆人递上书信,赵与芮展信一读:“吾弟与芮见信如晤:

    叩问姑母体安。为兄入凉已过数月,心念吾弟,特来信一问。为兄在凉一切安好,战事伐交也有进展,但此间局面依旧动荡,归期遥遥……

    去年听你说要聘李氏贤惠之女,不知婚否?若已嫁娶,且让姐夫替某多吃酒,若未迎门,你小子可要抓点紧了,已得冠礼便是成人,莫让姑母忧心。

    此外,要勤读诗书,为兄近来又读几篇佳作,一并荐予你……

    宵迟纸短,望姑母珍重身体,望吾弟勤学苦读。

    愚兄冶功字。”

    “唉!五郎远遥,不知食可饱,穿可暖?刀剑无眼,让人忧心。”全蓉说话间双目有些湿润,三子皆是儿,从小照拂,为母之心亦然。

    “五哥啊五哥,某是越发难望项背了。”赵与芮好生将信收入怀中,继道:“母亲,我等动身去舅父家吧。”

    马行车,李氏与陪嫁奴婢黄定喜坐于后厢。

    “小姐,我们怎么又去那县丞府上,虽说是亲眷,但嗣荣王位尊,理应他们来拜见啊。”黄定喜,年十三,丫头性恪,又受主家喜爱,故与李氏有姐妹之情。

    “对方是长辈,且全家是母亲的族氏,勤走动也正常,此外全五哥与夫君以及官家自幼同伴,感情深厚。”李氏没有解释过多,此间只谈情义……

    说转临安中书省,政事堂。

    崔与之端坐上方席,手持一报,仔细阅读。从旁陪坐郑清之与乔行简。

    许久,崔与之弃纸一叹:“伪夏终究是被拖雷所灭,罢了,我等去见官家吧。”

    “是,崔相。”

    半个时辰后,大内,选德殿。

    赵昀居龙椅,神态不佳,面色寡白,事情的起因在今岁年初,赵昀的两个幼子赵缉、赵绎相继早夭,虽说赵昀下令追封厚葬二子,但他本人的情绪一直没有恢复过来,甚至有些懈怠厌朝。

    “什么事?”赵昀闷闷不乐的问道。

    “官家,全帅来报了。”

    赵昀闻言眼前一亮,但很快又做沉闷:“战况如何?”

    “伪夏被拖雷所灭。”崔与之直奔主题。

    “什么会?全绩他在做甚?”赵昀近来极为易怒。

    “时拖雷十万大军围中兴府,党项人恐慌怠战,加之城发瘟疫,死者十数万,故而被拖雷所灭,完颜合达逃至庆阳府。

    不过,全帅入甘陕后,平定陇西之乱,收服汪世显,攻下了凤翔府,与金人同歼速不台主力,如今河、临洮、秦、陇、德顺以及凤翔皆为我大宋所辖。”崔与之如数家珍般罗列了全绩入凉的做为。

    “当真!哈哈哈!全绩真乃上军之帅啊,速速把军报拿来。”赵昀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没有比收复失土更能振奋人心的事了。

    之后内侍盛报,赵昀一一细阅,神情越发开怀:“是全绩的书信,他向来只言他人之功,收复凤翔九州,朕无愧于历代先帝矣,通令嘉奖孟珙、余玠、刘整、王坚四将!”

    崔与之闻言沉思了片刻:“官家就依下如何:

    孟珙拔鄂州江陵府都统制,京湖制置司参议,知鄂州州事。

    余玠拔修武郎,秦州凤翔府都统制,甘陕制置司参议,知秦州州事。

    刘整拔秉义郎,巩州都统制,知巩州州事。

    王坚拔保义郎,陇州都统制,知陇州州事。”

    “哦,崔相之意,是复设甘陕制置司?”赵昀微微抬眼作问。

    “正是,之前沔州以北只有五州之地,而如今有一十四州疆土,若再归川蜀制置司,只怕权柄过重。”

    “也罢,那就让全绩先兼任甘陕制置使,待日后稳定了战事,再另择良臣。”赵昀微微点头道。

    “官家圣明,全帅不及而立履立功勋,是臣工等人的榜样啊,大宋之势尚在青年起步,官家何忧矣?”郑清之这话若是放在之前却有挑拨离间之意,但如今更像是在警醒越昀:你才二十六岁,有大把的年华经营这座大厦,还怕没有子嗣吗?

    “哈,郑卿之言朕自明了,朕即日起便勤勉政事,与诸君共鉴。”这是一场走出悲伤的大胜,全绩又拉了一把陷入低落的赵昀。

    “官家睿智!”众臣齐赞。

第六十三章 七月

    时值七月,西凉城府,大堂。

    窝阔台居中,拖雷陪坐右侧,左右列将百员,堂中跪一将,正是从萧关死里逃生的速不台。

    “速不台,你可知罪?”窝阔台给予了速不台两万汗王帐精锐骑甲,如今他只带回来了两千余人,且立根凤翔的计策也失败,窝阔台岂能不怒。

    “大汗请罚,末将自领。”速不台没有狡辩,也没有说自己在甘陕是何等神勇,杀了多少金兵,掠了多少土地。

    “好好好,把速不台推出去斩了。”

    “大汗且慢。”拖雷高声制止。

    “拖雷你有意见?”窝阔台不悦的问道。

    “不敢,只是我军正值用人之际,速不台虽愚,但可堪一用,不如留他带罪立功。”拖雷留了窝阔台一个台阶。

    “哼!速不台行军不利,议事后自领五十鞭。”

    “是,大汗。”速不台退回右将首列。

    “拖雷,如今河水高涨,我军又无渡船,大军如何进攻兰、会?”窝阔台回到坐席,缓缓发问。

    “河水天险无计可破,唯有冬来河水生冰,我军可一马平川。”拖雷毫不迟疑的回应。

    窝阔台明白拖雷在暗嘲自己攻势无进展,目色有些阴冷:“时不过七月,寒冬尚远,可还有他法?”

    “有,全军撤回中兴府,再做后议。”拖雷谏言放弃攻打积石、兰、会三州。

    “拖雷,你到底是何意?”窝阔台耐心到了极根。

    “从速不台攻凤翔便知骑甲取城不利,需用器械攻城,此其一也。

    其二,河水虽是天险,但河道并非都由金宋所占,中兴府到河东两路有捷途可走,若大汗执着攻打凤翔,绕道汉中,入河南腹地,那么从河东两路入甘陕岂不是轻而易举,何必局限在这方寸之地?”

    拖雷的建议十分简单,避开此处天险,从太原发兵转走甘陕,如此一来免了水战,大军可长驱直入,且中兴府、河东诸城攻城器械齐全,架炮攻打凤翔,岂不比骑兵美哉?

    “也罢,那就大军回撤河东,从河东整兵再攻凤翔,本汗就不相入不了汉中,灭不了金人!”窝阔台铁了心要在近年内逐灭金朝。

    “大汗圣明。”

    七月中旬,窝阔台大军回撤中兴府,在同月窝阔台把原西夏的国土赐予了次子阔端,让他在凉州城经营土地,招兵买马。

    会州,保川城。

    “什么,窝阔台撤军了?”完颜合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两军已对垒,完颜合达多次建寨严防,未曾想窝阔台会在此时撤军。

    “相爷,窝阔台此举会不会有诈,想让我等放松警惕,而反一举攻之。”郭虾蟆多军来与蒙人作战,深知其脾性,自存多疑。

    “不像,窝阔台大部北撤,没有道理复返,即使蒙人再来,也过不了河水。”陈和尚微微摇头,忽而眼前一亮:“相爷,蒙人会不会弃河水,转攻他处?”

    完颜合达闻言快步走到图前,沉思了足足一刻:“大军回撤庆阳,防萧关及河东诸地,若窝阔台贼心不死,从河东入甘陕,那秦陇之地危矣。”

    完颜合达面容忧愁,若蒙人不劳远途行进军之势,那整个甘陕必陷战火,完颜合达也没有信心守住京兆府,届时金朝失秦陇诸州,只能依函谷潼关作防,这样一来,金朝实际控制的就只剩下南京一路,河东南路四州了。那还算是一国吗?

    “相爷放心,我等定当死守甘陕!”陈和尚立即表心志。

    “唉!先回庆阳再说吧。”

    值此刻,郭虾蟆却面露难堪之色:“相爷,末将请守会州,以防蒙人、汪世显。”

    “郭斌你这是何意?蒙人已撤军,汪世显与你份属同僚,你要守何人?是不是心生惧怕,不敢与蒙狗一战?”陈和尚怒目斥责。

    “无论你说甚都行,本将生于会州,长于会州,此生也只愿守住会州这一片静土,国家之事本将无力经营,也不想去经营,本将只愿在这保川城中,任谁攻来,定死守家园。”人人追求不同,陈和尚求大义,郭虾蟆保小家,谈不上对错,人各有志。

    “罢了,不必为难予他,郭将军,老夫帮你补齐五千守军,会州之事就拜托了。”完颜合达浅笑拍了拍郭虾蟆的肩膀。

    “末将领命。”郭虾蟆单膝跪地道……

    凤翔府城。

    “什么?窝阔台和完颜合达都撤兵了?”全绩也先是一愣,又自言自语道:“这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不打了嘛?不应该啊。”

    的确从窝阔台的角度上来看,拖雷是灭了西夏,但窝阔台自己却折了两万兵马,这本是场立威之战,意在让蒙古诸王宗亲臣服。如此一来,拖雷部的声望更浓,而窝阔台部成了一个寸土未取的笑话,以窝阔台的性恪决不会草草罢休。

    反观完颜合达部本应回京兆府,而今又去了东北方向的庆阳府,如此动兵更耐人寻味。

    难不成!对了!是太原啊,是河东啊。

    全绩忽而起身大喊:“王坚,把图给某拿来。”

    半刻后,王坚执图而入,全绩一把夺过地图,展图细观。

    王坚无奈一笑,心叹全帅今日是怎么了?如此急性可不是他的性恪。

    半个时辰,全绩长舒了一口气,正襟危坐,闭目沉思,一直到日暮,王坚腿都站麻了。

    “王坚!”全绩终是睁了眼。

    “末将在。”

    “着令曹友谅急赴积石州,领一万兵甲守城,让曹友闻领余部回凤翔。

    着令余玠北上兰州,在河水岸继续加固防线。”全绩说话间手执笔,疾写三份书信,而后交给王坚。

    “此答子送往临安府,让官家调杜杲领三万禁军来甘陕。

    此信交给襄阳知府史嵩之,让江海领两万鄂州军来凤翔。

    此信传予川蜀制置使李植,让他再抽调三万川军出沔州,入天水。

    事出紧急,不得延误。”

    全绩在书信上来不及与官家和诸方大吏写出调兵原由,但他心中大概已经明白蒙古人要做什么。

    守住甘陕是最为艰难的第一步!

第六十四章 献

    且话积石城。

    自从曹友闻退守河水岸后,五万余党项遗民也全聚集在积石城,一瞬间积石城变的热闹起来,当然也带来了诸多问题。

    蒙人逐夏,党项平民无依难活,而贵族有自己的私兵和财产,逃亡时有更大概率活下来,故而党项遗民中不乏昔日的贵族王侯。

    这些贵族者战场怯懦,但平日里养了一身骄横的脾气,对百姓可不手软,常常欺压威迫积石州内的宋属党项平民,且胆子越来越大。

    此日,积石城中一胡饼铺前,三五党项逃兵正在吃食,为首者姓李,似与党项皇族有些远亲关系。

    “呸!这东西是给人吃的,去,给大爷弄些羊肉来吃吃。”李姓贵族嚼了两口胡饼,目光却盯在从旁汉人的羊肉熟食摊上,这些逃亡贵族在城中行事还算聪明,从不敢为难汉人,只把火气撒在党项人身上。

    “李老爷,小老儿的是胡饼铺子,不曾买熟肉食,老爷莫要生气,来吃碗茶水。”党项老汉不敢惹怒这些逃兵,接连赔笑。

    从旁一卒一把推翻小老儿,怒目喝斥:“没有卖去,今天我们定要吃上羊肉,不然打断你的腿。”

    党项老汉一时老泪纵横,不知该如何处置,他也是破落户,半年吃不上一回肉,且二三两可喂不饱这些混蛋。

    “籍吾老哥,来来来!”

    从旁的汉家青壮也看见了事情的过程,招老汉来他摊前,切了一斤羊肉盛盘递给老汉。

    “文七,这老汉可不敢收。”老汉连连摆手拒绝。

    “无妨,打发这群吃白食的烂鬼再说。”文七小声骂道。

    “快些端来,你想找打不成?”党项逃兵多日不见肉食,双目放光尤似饿狼。

    党项老汉满脸通红,几日前他还在向文七吹嘘西夏兵甲是何等的纪律严明,对百姓是如何的庇护,而今日党项逃兵的所作所为好像一巴掌打在他的老脸上,让他无地自容:“日后还你。”

    文七摆手一笑,丝毫没放在心上。

    之后,几个党项兵狼吞虎咽的瓜分了羊肉,由于量少,他们还没尝出滋味。

    “去,再弄两斤来。”李族贵族再次吆喝老汉。

    老汉低头摆弄着胡饼,全装作没听见,他的确没脸向文七再要,毕竟人家也是买卖,也要过日子的。

    “你这老儿没听见吗?将军让你去卖肉!”一逃兵拍桌怒骂。

    籍吾弯腰看火候,依旧不理逃兵。逃兵见状大怒,起身走到老汉身前,一把抓起其脖颈,将其一拳打翻在地。

    老汉躺在地上无力呻吟,文七见状大喝制止:“你们凭什么打人?你们以为这儿还是伪夏吗?当街行凶,小心某报官抓了你们。”

    文七说话间上前扶起籍吾,态度十分强硬,这份底气来源于汉人,来源于身后的大宋王朝,现在他们这些夏地汉人早已翻了身。

    “小子,你给我等着。”

    李姓贵族放了一句狠话,同时向同行几人使了个眼色,欲要逃离。

    但李姓贵族刚刚转身,两个高大的身影便拦在他们面前。来人身着青衣短衫,看似像是哪个府上的家仆。

    “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李姓贵族向后退了两步,示意逃兵们开路,但这些溃兵也不敢动手,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吁!”

    一辆四驾马车停在了几人后方,车中下来一体态肥胖的锦衣商人。

    “某是谁你不用知道,某生平最看不惯此间事,尔等敢在积石城闹事,试问有几个脑袋?”锦衣商人就这下车几步已经出了汗,取出袖间锦帕擦拭额头,同时微微摆手向那两家仆示意。

    一家仆见状冲上前来,一拳打在李姓贵族的腹部,突如其来的重击让李姓贵族蜷缩在原地,吃痛惨叫。

    半刻后,两个家仆将几人全部放倒在地,彰显不俗的武力。

    “你倒底是谁?我们受天水军帅曹友闻的庇护,你何敢伤我们?”李姓贵族高声说道。

    “搬出允叔吓某?哈哈哈,给我打,往死里打!”锦衣商人大笑数声,坐在胡饼摊前,看着家仆教训几人。

    十数拳脚过后,李姓贵族被打的口鼻吐血,连忙抬手求饶:“大爷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大爷宽容则个。”

    值此刻,一队城防营闻讯前来维持局面。

    “何人在此闹事?”队长出列作问。

    “官爷救命,这厮要杀我,快抓了他法办!”李姓贵族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向队长诉苦,且说自己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伤。

    队长却一把推开李姓贵族,一脸赔笑的向锦衣商人拱手行礼:“大官人安好。”

    “得了吧,你们一天巡什么街,这些狂徒欺压百姓你们视而不见,是何原由?”锦衣商人没给队长好脸色,沉目质问。

    “大官人有所不知,这群怂货是曹帅点明要多加照顾的,毕竟人多,以免哗变嘛,大官人何故与这些杂碎置气?”队长言语越发恭敬,此人不是旁个,乃是川甘陕马政司总帮办,官家御笔亲书的各大将帅的财神爷黄舒黄大官人。

    “你且去问问那摊贩,看这事该不该管,允叔仁厚予这溃兵容身之所,他们倒好敢欺压我大宋百姓,某没当场剁了他,算某今日心情好。”

    “当真有此事?大官人稍等,小人去问个情。”队长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李姓贵族,心道:你惹谁不好,偏偏惹这位爷,自己找死,怨不得旁人。

    李姓贵族见状,神情满是绝望,今日遇上急公好义的大人物了。

    半刻后,队长问明情况,上前在李姓贵族的肚子上又补了两脚,疼的他哇哇直叫。

    “大官人要如何惩处此人?小人马上去办。”

    “吃饭付钱,再道个歉,也就算了,让他们下次长个记性,莫要如此蛮横无理。”黄舒已经解了气,也不想这溃兵身上浪费时间。

    “大官人海涵,尔等听见了没有,付了钱快滚!”队长斥道。

    “兵爷,我等着实没有钱的,不然也不会……”李姓贵族一脸哭丧的说道。

    “那好办,某一刀割了你的舌头,当做酒钱如向?”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种事自然要恶人磨。

    队长说话间抽出配刀,抓起李姓贵族:“我这刀长,割烂了嘴可别怪我。”

    李姓贵族面色惨白,双目急转:“兵爷饶命,我有物可抵。”

    “什么东西?”

    “祖上留下来的盔甲。”

    “哦!什么甲胄?”正欲离去的黄舒突然停了脚步,饶有兴趣的问道。

    “铁鹞子重甲与马甲,可抵万金。”李姓贵族逃亡至今,只剩这点家当。

    “哈哈哈,买了,某十两银子作买如何?”黄舒一脸奸笑道。

    “大官人,是万金之物啊。”

    “那就算了,割了他舌头。”黄舒摆手说道。

    “你……你……,好,我卖。”李姓贵族此刻心中万分悲凉,没曾想一斤羊肉失了家传之宝。

    “除了你,还有何人有此甲?”黄舒再问。

    “此间逃亡者多是西夏贵族,有甲者不在少数。”

    “这样吧,你去联系,某以百两银买一甲,若成一桩买卖,某便多加你一两金子,如何?”黄舒久未见老友,想送一份大礼给全绩。

    “好好,小人愿随大官人,不过此甲贵重,很多人视若己命,需使用一些手段。”李姓贵族是此间好手,已经站在黄舒的立场上出计策。

    “那就你与他同去,少不了你好处。”黄舒转头对队长说道。

    “是,大官人。”……

    此后数日,党项遗民中生了很多强买强卖的现象,甚至有不少人因此投了河,但官府一直保持静默,好像从未听闻此事。

第六十五章 清内患

    七月下旬,凤翔府大堂。

    自全绩下达军令后,各方戎帅大将纷至凤翔府,今堂间余玠、孟珙左右开列,下接桂如渊、赵彦呐、黄伯固、汪世显、江海、刘整、王坚、曹友闻、高稼、杨妙真等将。

    “拜见全帅。”

    上座者为赐进士出身,通直郎,权枢密院都承旨、权提点京畿刑狱、权殿前司指挥使、赐金腰牌、西凉节度使、关外都统制、川蜀兵马指挥使、权甘陕制置使全绩全冶功是也。

    “诸将请起。今甘陕制置司汇各方兵马,列禁军五万五千、京湖军四万五千、川蜀军八万、天水军两万五千、秦陇军一万七千、沔州军六千,共计二十二万八千众,其中骑甲三万四千余,其余皆为步卒,如此大军可称我大宋半壁江山,本帅招尔等来此也为一场国运之战!”

    自宝庆元年始,大宋朝廷大量裁军,施行精兵简政,各地禁、厢、府、番、边等军削出近三十万屯渔老弱,而大宋除山东彭家军自治外,只剩四十三万余正规军广布各地。如今全绩抽调来甘陕的就有近二十三万兵马,说是大宋的国运之战耗不为过。

    “全帅乃大宋将星,由全帅领军,我等定能轻松取胜。”川蜀副使桂如渊率先出列发言。

    但接下来场面极为尴尬,无一人附和桂如渊的恭维,皆像看傻子一般,这与桂如渊平素接触的官场氛围大不相同。

    而全绩本人也不言语,抖了抖手上的户籍卷宗,漫不经心的翻阅着,若放在以前,全绩也许会出言回敬几句桂如渊的表忠心,那是因为昔日的全大帅官职不够,必须迎合官场恶习,时今全绩如日盛宏,权柄遮天,加之常年在军,染了一身臭丘八的脾性,眼中越发揉不得沙子:老子搁这儿说国运呢,再蠢也该知是背水之战,你老儿给某来一句轻松取胜,玩呢?闹呢?

    “咳!全帅,此战有何凶险要集结如此大军?”赵彦呐开口为同僚解围。

    全绩抬头看了一眼赵彦呐:“依赵将军之见速不台为何要孤军深入夺取凤翔府,此战意图在何?”

    “蒙人逐灭西夏势头正浓,气焰自是嚣狂,想趁势灭金图宋。”赵彦呐拱手答道,赵彦呐来甘陕也快一月了,一直没有机会参加全绩的军议,今日是头一遭。

    “本帅问你速不台为何打凤翔?”全绩目色略显不悦,蒙古人的企图小儿都知,全绩是在问策,问战因。

    “这……”赵彦呐一瞬间满头大汗,心中有些后悔出列帮桂如渊。全绩今时今日的威势能吃人,与他几年前见的处处拱手和善的西凉经略使判若两人。

    “赵将军,本帅问你话,你为何不言?”全绩其实并没有打算为难这两个酒囊饭袋,只是今晨他听了城防将军刘整几句闲嘴,此刻是越想越气。

    “全帅,末将以为速不台下凤翔,是想在甘陕立稳脚步,而后袭秦陇,逐杀曹家军,与窝阔台连合攻下甘陕诸州,汇兵潼关与金兵一决高下,进而入河南,直捣中原腹地……”

    “啪!”全绩怒拍木案,破口大骂:“狗屁不通!本帅原来以为你是个热血有志之辈,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当年赵彦呐为劝郑埙莫逃,在全绩这儿留了一份好印象,以至于相公崔与之骂他大言无实,无以戍边时全绩向赵官家还保了他一手,留了他利州戎帅之职,但赵彦呐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让人厌恶,他先是攀附副使桂如渊,虚报治政之功得了副使之位,后又与桂如渊沆瀣一气架空制置使李埴,排挤眉州派官员,当然如果只是这样,全绩也不屑去动他,但直至一月前全绩见了川蜀军大失所望。

    赵彦呐一脸铁青,明显心有不服。

    “怎么?赵将军不服?”全绩看了一眼黄伯固,黄伯固立即会意,但还是步作踌躇,不愿上前。

    “不敢,不过全帅威名天下,何故为难末将,末将虽愚,但杀敌之心未改,请全帅明鉴。”赵彦呐在川蜀有一定的功绩,虽然贪权,但名声尚佳,修北水关,耕民休息,减免关外四州赋税,提点刑狱也大都主持公正。

    “哼,是吗?这四年来你可有作为,仗着旧日功绩结党营私,屡向朝廷谎报功劳,这些事该当如何解释?”全绩怒目直视赵彦呐。

    赵彦呐明显有些心虚:“全帅,这都是小人的谗言,末将从不敢结党营私。”

    赵彦呐是在赌全绩没有证据。

    “时至今日,你还在这里满口虚言,真让本帅大失而望。桂如渊,你可有话讲?”全绩又给了一次机会。

    “全帅明鉴,我等协军来助,万无私心。”桂如渊强调了川军之事,隐晦提醒全绩川军的指挥之权在他们手中。

    “威胁本帅,看看这是什么?”全绩将李埴搜集来的证据甩到二人面前,二人先后拿起,细细作观,进而面色苍白。

    “全帅,这只是一家之言,做不得数的,更何况川军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请全帅战后再做计较。”赵彦呐撑起强硬态度,以兵逼全绩就范。

    “呵,本帅上次走前是如何交待你的?让你加紧训练一支精锐之师,你看如今的利州军军纪涣散,人弱无力,这就是你给本帅的答卷,在公,你结党营私,不知体恤百姓,懈怠训练。在私,如此大战在即,你与桂如渊竟敢连日狎妓,根本没把本帅的军令放在眼里!

    现在又想用川军威胁本帅,你且去试试,川蜀男儿是信个赵彦呐,还是信我全绩。”全绩禀大公之心奔走十年,征战四方,名誉天下,全绩这个名字在大宋军旅是金字招牌,天下男儿无不向往在其手下为兵做将,一个小小赵彦呐岂可动摇。

    值此刻,黄伯固毅然出列:“赵彦呐,你莫要抹黑我川蜀健儿,大战在即,我川人为国,誓死效忠全帅,你句句威胁哗兵之变,意在何为?”

    黄伯固本不想撕破同僚之谊,但如今他必须为大义伸展,说他审时度势也好,说他迎风向柳也罢,他不能乱了军心。

    “你……你。”赵彦呐一手提拔上来的黄伯固,心中苦,口难言。

    “通令,即日起撤赵彦呐、桂如渊军职,押送临安,交由官家处置,黄伯固暂代川蜀之帅。”全绩几句话见雷霆手段。

    “是,全帅。”

第六十六章 杂事一二

    是夜,全绩独坐堂间处理政务,不久便见一人入堂。

    “全帅,末将来了,有何吩咐?”曹友闻身着甲胄,拱手施礼。

    全绩抬头看了一眼曹友闻,而后继续处理政事:“允叔坐吧,几年未见,允叔大变了模样啊,某险些都认不出来了。”

    “全帅说笑了。”曹友闻恭敬落座侧席。

    “天水经营的不错,西宁府进退有据,允叔已成长为一方戎帅了,某很是欣慰。”曹友闻是全绩力压高稼、江万载向赵官家推荐的天水都统,事实证明全绩的眼光没有问题,曹友闻具有独挡一方的大将潜质。

    “不辱使命便是万幸。”

    “曹二郎的伤势恢复的如何?”全绩边写笔注边问。

    “已无大碍,只是可惜了几千弟兄。”曹友闻言语中对汪世显还是有些怨念。

    “允叔,万事以朝廷为先,私人之情不误公,莫要怪某。”全绩笔尖停顿了片刻,轻叹了一句。

    “末将不敢,日后既是同朝为官,末将也不会为难他。”曹友闻许下一诺。

    “甚好。允叔,某想将凤翔府内的六万户向天水、凤州迁过一些,你以为如何?”全绩从制定策略之始已将凤翔认定成了主战场,为免去不必要的百姓战亡,全绩想在蒙军来临前清空乡野以及部分小城,把主要兵力聚中在各大坚城。

    “全帅要迁多少户,末将立即准备。”曹友闻清楚全绩的性恪,一般不开口,开口即命令,而非商议。

    “三万户!且秦、陇、巩三州也要依此行事。”全绩停笔直视曹友闻。

    曹友闻一瞬间感到了压力:“三万户嘛,依一户三四人算,也有十万余,怕是要耗费些时日。”

    “那就立即准备,金人护不住百姓,我等一定要保其周全,一方面是甘陕多汉人,另一方面也有利于日后统辖甘陕,重拾民望。”

    “全帅放心,末将定倾天水之力,让百姓有衣有食。”对曹友闻来说此次也是个机会,发展天水的机会,凡战迁之民依旧例多数都会留在所迁之地,曹友闻若能留住这些百姓,天水军有望一跃成凤翔、京兆这般的大府。

    “嗯,允叔办事某放心,晚上可用过饭食?”

    “未曾。”

    “那就一同吃个便饭。”

    “是,全帅。”

    半个时刻后,菜宴齐全,桌上除曹友闻外,又多了一位客人,而且全绩也完全放下了官场架子,笑的那叫一个开心。

    “衙内,某近日诸事繁多,有些怠慢衙内了,衙内莫怪。”全绩与黄舒的关系与他人不同,黄舒是全绩为吏时的贵人,多次提携,又帮全绩开了眼界,全绩又念旧,双方才有了今日相辅相成的关系。

    “冶功不必客气,国事为重,某反正也在凤翔可以拓些生意,也乐在其中。”黄舒是顶尖的生意人,从这几年的西北马场发展便可见其才能,难能可贵的是他可以精准把握与全绩的关系,不恃骄,也不刻意敬远,平常态就和当年在会稽一般。

    “曹将军,来来来,以茶代酒,同举一杯。”黄舒很自然的做起了中间人。

    “大官人请,陇西之事多谢大官人鼎力。”曹友闻举杯笑道。

    “今日不说这个,冶功,前几日,某在积石城寻了一件宝贝,不知有兴趣一观?”黄舒摆手间又与全绩说起了话。

    “哦,那定要看看。”

    “来人,抬上来。”

    半刻后,四仆抬来了两个大箱,黄舒亲自打开,内藏黑铁鱼鳞重甲一副,黑披挂马身重甲一副,皆是锃光瓦亮,如新甲胄一般。

    “这是……铁鹞子?”全绩一见便来了兴趣,正如几日前他扣下汪世显的一千重甲兵做近卫一般,不过这铁鹞子的大名可比汪部重步大多了。

    “正是,听那党项贵族说这甲胄是他祖上世代相传,经年保养,皮质水洗,铁甲片裹泥晾晒通风,配以上品脂油与软沙去渍,百年如新衣,如何?可喜欢?”黄舒可谓做足了功课,投其所好。

    全绩上手抱起了铁甲上衣,满脸吃力:“这玩意儿少说有五六十斤,加上脚甲怎么看都过百了,一般人可穿不了这个,还有这披挂甲也需顶尖好马。”

    “马你勿忧,巩州的陇西马场育了一批上等的西马,足以驾驭重甲,不过这人选嘛,可要你自己费心。”黄舒能送出这甲,自然能找到其配置,毕竟关外二十余所马场,黄姓称大。

    “甚好,甚好,衙内能寻来这甲胄费了不少功夫吧!”

    “嘿嘿嘿。”黄舒浅笑不言,此间过程不好细说。

    “一共有多少?”全绩把宝甲放回箱中。

    “一千七百四十七件,三十多件有些磨损,某已经派人去寻最好的工匠来修补,应该问题不大。”黄舒为了这批甲胄花了不少精力与财力,不过为国出力理所应当,也可保证他在西凉马场的地位。

    “既然是衙内相赠,某就却之不恭了,衙内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全绩大手一挥,接下了这批国之重器。

    “咱俩就不说这个了,许久未见,全当送你玩玩。”黄舒是个知道进退的人,有些时候送礼是不需要回报的,只是稳固他在全绩心中的地位,一方面全绩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可以大展拳脚。另一方面黄舒坚信全绩不会止步于此,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在以后十年二十年间全绩会走向大宋官场的顶端,成为官吏第一人,为此他要更好的打下这个合作共赢的基础。

    “不可,要不这么办,允叔近来要迁民去天水军,凤翔周遭有很多东西带不走,便全数交由衙内买卖处置如何?”全绩卖了黄舒一个人情。

    “那最好,某就不客气了。”若是旁人说,黄舒断然不会接受这活计,兴许其中有利可图,但过程庞杂繁琐,与黄舒的经营理念背道而驰,但全绩开口,他也只能接下,因为从全绩的表情可以看出即便没有献甲这档子事,自己也躲不过为朝廷收尾的活计,正好也就顺势接了下来。

    “衙内豪阔!”

第六十七章 启

    绍定三年秋,八月,太原府阳曲城。

    自蒙金伐战以后,金朝接连失利,丢失大量国土,河北幽州之地,太原并州之土皆归蒙古所辖,河东岌岌,十不存一,举目天下,多见蒙设万户,金朝国运微弱,演变地方政权。

    此日,府城大堂。

    窝阔台居中首席,左右各列将领五十,威势之胜前所未有。

    “陛下,太原兵马已集结完毕,年前陛下所令扎甲铸造也完成了五千件,可配给三军。”

    堂下跪一将,身高八尺有余,魁梧泰然,双眉浓厚,臂展惊人。

    刘黑马,本名嶷,字孟方,祖籍历城,生于威宁,契丹后裔,祖上为辽太宗耶律德光,祖父刘柏林初仕金朝,后而降蒙,刘黑马少时随祖父,大小数百役,凡战登先,弱冠之年携十三蒙骑于万军丛中杀出生路,自此得名。而后继任祖父万户之职,添为河东将领之首,与西京万户重喜,河北万户史天泽,山东万户严实齐名,且居位魁。

    “刘万户功在社禝,起来吧。”窝阔台挥手摆退刘黑马,转而看向拖雷与速不台:“今大军已集结,尔等以为该如何伐金?”

    西夏战事得利,但对金攻伐久拖不下,大军人吃马嚼,对蒙古来话压力巨大,窝阔台明显语气中有些烦躁。

    拖雷闻言不答,速不台只得出列:“大汗,今河东两路仍有五州在金人手中,怀、孟二州有太行、王屋之险,不益大举兴兵,可从平阳府攻绛州,取河中府。”

    “此乃掠地浅谋,朕问的是如何灭金?”窝阔台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拖雷,毕竟这个计划是他提出来的。

    拖雷仍不言,速不台继续说道:“大汗想要灭金,需举大军出葭、隰二州攻绥德、延安,打回甘陕,一路南下破凤翔,敲开宋隘大散关,借到汉中,从荆襄入汴。

    此计关键所在是凤翔府、河中府,只有攻下凤翔府,才能敲开大散关,一路直奔荆襄,从南入汴,而河中府是金人河关防线的重镇,夺得此地,可成南北夹击之势,坐实灭金之谋。”

    “那就兵分两路,朕亲率大军攻打河中府,谁人愿入甘陕,夺取凤翔?”

    拖雷此刻缓缓起身,单膝跪地,自从窝阔台推行这一套叩拜之礼以来,拖雷明显还是不太适应:“末将愿往。”

    “好,那就由拖雷领三万西路军入甘陕,速不台辅之。”

    “是,大汗。”

    翌日,拖雷领着窝阔台划给他的三万攻城卒以及自家的四万骑甲浩浩荡荡的出了太原城,期间并行石炮四百门,攻城器械齐全,要一报速不台折戟之仇。

    三日,窝阔台赴平阳府,合刘黑马所部共计十万余东路军攻打绛、解、河中三州,一场绞杀之局轰轰烈烈的展开。

    与此同时,蒙人大举动兵的消息也传到了汴梁城。

    时见皇宫。

    “窝阔台这是要逐灭我金国吗?”

    完颜守绪略显无力的靠坐在龙椅之上,自从他登基以来大力整改吏治,南京一路已颇见成效,但蒙人的攻势一年强过一年,时至今日他们出动的蒙骑加起来也不到十万人,但硬生生的打垮了拥有一百万大军的金朝,昔日的一捧河沙真当要填平这浩瀚之海了。

    “陛下勿忧,河东诸州我朝布精兵二十余万,甘陕也有十数万雄师,可防窝阔台、拖雷之流。”

    “时至今日,尔等还是在说这些话,不觉得有些可笑吗?这些年来除了完颜彝,朕没有见过一次胜仗,这就是尔等经营的成果?”完颜守绪很不喜欢听这些话,人多对蒙古是没有用的,他们拥有横扫诸国的轻重协同骑甲,且这些年来望风而降者比比皆是,间接促使蒙古骑的装备更加精良,攻城手段更加多样化,这些都是金朝无法解决的问题。

    殿中无一人敢言,尽陷寂了,其实这些人精心中比谁都清楚金朝的根源烂在贪腐,烂在军功不治,文政不通。从易州豪强到河北大户,再者山东义兵,这些人纷纷弃金投蒙,原因就不言而喻了,树倒猢狲散,非是一帝之过,也怨不得完颜守绪,只能怪他生不逢时。

    “向赵昀求援!”

    金人的悲哀也正在此处,即便是邻近侧的甘陕朝廷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更不知道全绩已经在年前介入了战事。

    “陛下万万不可,这有损我金国之誉,宋人积弱,战无强兵,来了也没有多大用处,更何况还要受他们的讥讽侮辱。”金朝早已陷入疲于纠正的阶段,大臣们的心思全部在蒙人身上,他们对宋人的认知还停留在十年前:宋人连自己都打不过,拿什么去对抗蒙古。

    “朕不是与尔等商议,是让你们着手出使,现在顾不得什么颜面了,只要赵昀愿意出兵,朕可以接受一切条件。”

    完颜守绪唯一庆幸的一点就是宋朝除了一个明智的皇帝,可以摒弃前嫌,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

    “陛下,以微臣之见,那就让宋朝停止交纳岁币如何?”虽然宋朝早在十几年前已经停止了岁币的交纳,但双方因为此事一直有摩擦,金朝大臣想单方面放弃岁币之供,以达到双方平等的态势。换言之:也就是金国朝廷的承认。

    “这就是尔等为什么一直赢不了蒙古的原因,还在窃窃自喜上国之姿,就以这个条件,朕若是赵昀定然不会出兵,而且会将尔等打出宫门,着眼看一看现下吧,金失幽冀,又去河东太原,而今山东两淮也尽归他人之手,所属辖土不过南京路,甘陕半壁,拿什么冲当天朝上国。”完颜守绪右手扶住前额,只觉烦躁头疼,金朝现在清醒的人太少了,大多数官员活在纸醉金迷,碌碌无为之中,这和当年的宋庭有何区别?

    “那依陛下之意?”

    “朕还是那句话,若赵昀愿意出兵相助,朕可以答应他一切条件,至于如何谈,如何争取,尔等还要朕来教吗?那朕要尔等何用?”

    “是,陛下,微臣马上去办。”

第六十八章 兄弟之谈

    八月底,金大司农侯挚协使团访宋,会于临安府。

    这件事迅速引起了临安的声浪,自高宗伊始金人一直站在谈判的强势方,而今卑躬屈膝来临安求援,让不少大宋百姓拍手称快,有识之士也叹:六载盟约,更知全帅之远识,今朝攻守异势,当彰昭国。

    皇宫,嘉明殿。

    正值午膳时,殿中会二人,赵昀在上,赵与芮居殿中,双方桌案上摆着三五家常菜品,以及茶水一杯,左右立侍各一人。

    “今日怎又跑来临安?是又应何人之宴?”赵昀右手夹了一口菜,左手端着奏章阅览,这是赵官家的常态。

    其实当帝王也是个心情活,若是诸事不顺,内忧外患,任凭哪个贤能帝王看久了也心烦,渐生懈怠终变平庸;倘若外有战功得利,内见民生安稳,眼瞅着国力蒸蒸日上,即便老百姓也有几分干劲,更何况全盘执棋者呢?那份成就感无与伦比。

    “嘿嘿,闲来看一看皇兄。”赵与芮日常的这些走动多数来源于宗族权贵,一方面是为官家稳固宗室之心,另一方面也是做个探查,看有没有私下居心叵测者,故而别看赵王爷一天闲散漫游,随心吃喝,但政事风云,家国战事不挂嘴上,皆在心中。

    “你今岁也二十有三了,朕想给你谋个差事,节度使?还是安抚使?想去福州,还是泉州?”赵昀平淡问道。

    “别啊皇兄,你知道某胸无大志,左右经营之事根本做不来,去了反而添乱,弄不好被人带进沟里,大肆敛财贪婪无度,到时候皇兄也不好做,某还是就这么闲着吧。”赵与芮连连摆手拒绝,放在这满天下也只有他这个弟弟敢和官家这么说话,不去便耍小性子,谁也拿他没辙。

    “你……唉,你何时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为朕分忧?每日和那些酒肉厮混,你看你的身体,朕都担心你活不过而立之年,给你说什么你都不听,朕也拿你没办法。”赵昀语气带着些许愤怒,但神情看不出任何异常,也许在他心底也不希望赵与芮抛头露面,他倒不是担心自家弟弟,而是害怕他被人当枪使。

    “有皇兄和五哥大宋无忧,某嘛,近来也在锻炼身体,皇兄放心,某定活个他耄耋之年!”赵与芮说话竟然夹了一块肉食送入口中。

    赵昀闻言放下书籍,望向西北方向,神色有几分担忧:“也不知五哥能不能挡得住啊,凤翔丢不得,汉中不能进啊。”

    “如果是五哥的话一定可以。”赵与芮对全绩有百分自信,一方面是他这些年来的战绩,另一方面是从小朝夕相处的感情。

    “金使入京了,这事你听闻了?”赵昀听到赵与芮的安慰,心情稍安,着眼眼下之事。

    “嗯,来了个侯挚,听说此人聪颖,熟读诗经,是个难缠的人物。”赵与芮微微点头道。

    “那样正好,此事就由你出面。”

    “不错,此事由我出面……啊?皇兄,这……某嘴笨,只怕说不过他,某听着来气又害怕生了矛盾,大打出手有失体统,有碍家国颜面。”赵与芮没想到这差事会落在自己身上,他可没有把握能从此人手中占到便宜。

    “就以你的性子办,朕此次不会出面,你想打着闹,全都随你,哪怕办不成朕也不会怪你。”赵昀语气决然道。

    “真的?那某听不惯可就真打他了,这也没事儿?”

    “不必和朕说,朕也不想知道,在此之前你最好先和一众谈判官员串通一切,欺上瞒下做得精细些。”

    “哈哈哈,那皇兄就交给我吧,某定让金朝大使感受一下我大宋的热情,不下他三层皮,别想走出临安府。”

    “嗯。母亲近来身体可好?”赵昀哼笑了一声,问起了家事。

    “体态安康,还在帮五嫂抱肃哥儿呢。”赵与芮顺势说了些会稽的杂事,兄弟二人也迎来了久违的平静,也许只有说这些时,不用思考只需会心一笑。

    “别让母亲太过操劳,再过两年朕就把她接来大内居住。”杨太后已近古稀之年,生老病死转瞬之事,赵昀也不做避讳。

    “臣弟明白,定尽孝心。”……

    饭罢,二人行于内宫,去往大殿。

    “皇兄,这两年朝廷的声望似乎发生了变动,某听到了诸多不好的言论。”赵与芮旁敲侧击的说道。

    “哼,能请你去酒肉吃喝的都是大贵朱门,家中敛财万贯,你为何不替朕问问他们,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赵昀阴沉沉的答道。

    “那皇兄就应该早做处理,以免日后尾大不掉,这些人连结起来的势力不容小觑。”赵与芮平素里接触的都是顶级豪门,说这些话自然是有依据的。

    “尾大不掉不是今日形成的,纵观史书,各朝皆有冗费之象,为何我朝尤甚之?”赵昀走的有些乏了,坐在亭中望着园林之竹。

    “这我倒听五哥在信中提过,冗官、冗费、冗兵导致的积贫积弱。”赵与芮从小不爱读诗书,唯独对全绩的书信字字认真记背,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在将来某一天会用到,这都是五哥留给他的宝贝。

    “哼,怕是只记得只字片语,朕且问你这大宋天下三冗何处显现?”

    “这……”这问题全绩没对赵与芮说过,他从哪儿知道呀。

    “冗官者,一在体制,大宋兴始,高举文士,渐变官职五花八门,一责之任由百官共担,行其事十不取一,养了多少闲散人员,这些官员往往出任过一次差事,获得晋升官阶,拿朕的钱拿一辈子,到头来一件有用的事也没干过,朝廷光养这些酒囊饭袋每年要有多大的开销?”赵昀越说越愤怒,这些文士高官拿着白花花的银子置宅买地,整日在家中高歌赋诗,豢养家仆,驾鹰牵黄,赵昀都没有这么舒心散漫,每日如山的政事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二者一比,焉能不气?

    “呃……五哥这有集权之效,似乎……”

    “集权不是让朕一个人干事!这样的权不集也罢。

    其二,各大宗族仗着功勋身份,尤以皇族最甚,圈地纳银,勾结官员,私吞税收,以公之田租赁私用,为祸一方,堪为首恶!你说他们拿着朕的赏赐使用公田,好歹也喂饱下面的租户呀,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吗?最可气的是宗族编制在不断扩大,南渡伊始只有三百余人,现在竟有一千五百众,这每一人都像吸血蝗虫扎在朕的骨髓,年年要赡养费用,就连地方财政都要以他们为先,福州,泉州广通海路,贸易经略何其发达,这本该是国家税收之重本,但如今成了这帮蝗虫养小妾,修宗庙的资产!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亲戚还要剐朕的油水,害得朕的百姓食不饱穿不暖,日日饿死仍犹在,易子相食从未断。”

    赵与芮尴尬一笑不敢发言,因为他和自家兄长也是这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身份上位的,当了官家自然感觉就不一样。不过赵与芮心中还是有些火气,这帮家伙为什么人人都能吃香喝辣,而自己小的时候整天还光着腚呢。

    “其三,俸祠俸祠都怪这俸祠,你说说看本来身为朝臣犯了错,朕不杀他们已经是天恩,现如今还要管他们吃喝用度,最重要的这群杂厮要和以前用的一模一样,那人人都期许犯错,期许不作为,朝廷因何而强盛?我大宋税收何止万万,左右划分下来,朕就连甘陕前线支援的粮草都吃紧,要不是岳珂和史嵩之在两浙、荆襄屯田,朕这尴尬局面如何下得?

    你说他们若一生为公,在位有政绩,在外有功勋,朕养他们是天经地义,给他们荣华富贵,奢华享受也无可厚非,但纵观这近万名寄禄官有几人能达到朕所说的要求,大多数是在位贪腐,要么就是在位平庸,这种祸害还要朕养他们,真是荒天下之大谬!”赵昀差点儿就骂出了老祖宗的名字,今时今日的局面和那些位老祖宗脱不了关系。

    “陈相不是已经在处置此事吗?”

    “三年了!临安城都没出去呢,你想一下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给他们这些奢华待遇只是一句话,但要调查取证,抓住他们的把柄要耗费多少人力财力,而且这些老东西多数官官勾结,查他们比登天都难,朕每天在处置国事之余,还要和这群家伙勾心斗角,每日四处散风诋毁朕的宰辅,这都是他们干的好事。”

    赵昀说到此处明显满目无奈,只叹人的一生时间太长了,长到可以用诸多小恩小惠去弥补昔日犯过的大错,且贪不代表平庸,不代表没有学识,此间带出的师生关系,门吏关系,裙带关系都变成了查处罪证的阻碍,赵昀真担心证据还没有找出来呢,人就先死了,那么得到的结果往往弊大于利。

    “那到底是该查,还是……”赵与芮听得满头是大,这当皇帝也太难了吧。

    “查!一查到底!只有我们把这些事都做了,后来人才会轻松一些,若是一直放着不管,官门变豪门,豪门变世家,周而往复,还要当皇帝的有什么用?若是陈正甫能做成此事,他便是本朝功勋第一列的人物!”赵昀每当快要绝望之时都会想起甘陕奋战的全绩,他在经营战事之余,每半月还要上书一次国政之策,他的不易尤胜自己十倍。

    “皇兄,其实有些时候需要使用一些非常手段,若是此事见不得光,臣弟可为之,皇兄尽管吩咐。此外,宗族之事也交由臣弟吧,臣弟一定办得妥当。”赵与芮笑咪咪的说道。

    “是吗?”赵昀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苗头。

    “唉呀,都是实在亲戚,臣弟会好好孝敬他们的。”

    赵昀微微点头:“先处理金使之事,务必妥当。”

    “得嘞,皇兄瞧好了。”

第六十九章 成何体统

    且话金使入住馆驿,嗣荣王左右奔走忙。

    此日,礼部尚书府。

    “王爷,今日怎有闲情来下官府上游玩?”李宗勉自出任枢密院以来,与右相陈贵谊同协理奉祠官选优事宜,政绩效果卓著,临安奉祠者十去七八。

    “李尚书这话说的本王就不爱听了,本王也不尽是游玩,也有正事要办。噢,对了,听官家说尔等近年来饱受评仪,有碍政事处理,李尚书可知其中带头者,本王去给他长个记性。”赵与芮可不管对方是儒学大家、顶功之勋,只要敢妨碍政事开展,哪怕是耄耋之年,赵与芮过境也要扇他两巴掌。

    “些许小事就不劳王爷挂心了,下官会妥善处置。”李宗勉连连摆手道,他知道赵二郎超然地位,但有时候强压会适得其反。

    “也罢,皇兄近日交给某一个任务,让某去会一会金使,李尚书可愿陪行一遭?”赵与芮再三思量后定了两个人选,一个是曾从龙,这老头出使过金国,为人又刚正,可为利剑。另一个便是李宗勉。

    “王爷,金使之事应由枢密院出面,再……”

    “别,就礼部牵头,鸿胪寺出面,礼部养的闲人不在少数,凑不出一个交涉使团吗?”赵与芮现学现用,这些礼部官职原本都是职事官为何不用?难不成一一摆设?

    “嘶。”李宗勉面部存了些许惊讶,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看来当今官家也有改制之心:“既然是王爷吩咐,下官也不敢推辞,不知王爷想定在哪日?”

    “尽快筹措,西凉战事无端,迟则顺变。”

    “是。”

    三日,鸿胪寺,议事堂。

    侯挚一众早早的便来了厅中等候,落座席位右侧,一人身旁设一木案,案上放了一杯茶水,明了简洁。

    “侯司农,今宋人气焰太过嚣张,让我国一众如此干等,根本没把我金国放在眼中。”一使节气闷的抱怨,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出使临安了,但相较于之前的规格和欢迎程度都大幅下降,甚至宋天子连面都没露过,这对金国无疑是一种侮辱。

    “莫要多言,此次我等是来议事的,不是来耀武扬威的,促成陛下交代之事才是我等的重中之重,至于其他事宜一切从简,在日后国情稳定再做计较。”侯挚十分沉得住气,他知道这事宋朝廷拖延的手段,但如今他们有求于人,也无法拖大。

    午后,庭院外姗姗来迟了一众人,为首者是一富态青年,身穿莽龙袍,腰系白玉带,头戴金簪,意气风发。

    “哈哈哈,诸位使节见谅,本王来迟了。”赵与芮引曾从龙、李宗勉等九人入堂,与金朝方人数相等。

    “敢问阁下是?”侯挚起身行礼。

    礼部员外郎随即开口介绍:“侯司农,这位是京畿防御使,绍兴府协理,本朝官家胞弟、嗣荣王赵与芮。”

    “原来是亲王殿下,外臣侯挚久仰大名,失敬失敬。”侯挚心态微微回暖,看来宋庭对此次会晤还是十分重视的。

    “侯司农,咱闲聊之话等到晚宴再说,且都坐吧,不必拘礼,本王此次代表皇兄前来,只做旁听。”赵与芮顺势将曾从龙、李宗勉推到了对抗第一线。

    继,双方落座。

    曾从龙率先发言:“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动,恕我等招待不周,不知诸位此行意欲何为?”

    “我等奉金朝皇帝陛下之命前来与宋庭磋商北境诸事,旨在巩固双方同盟,增进双方情谊,以达共抗蒙古之效。”侯挚虽然是第一次出使,但言语沉着冷静,颇有大家之风。

    “宋金之盟早在数年前已经定下,双方条款名列白纸黑字,今日又何必来反复讨论,难不成是金国发生了变故,有求于我大宋?”李宗勉先发制人,自涨声势。

    “笑语,我大金国泰民安,国力蒸蒸日上,又何需求助他人?此来只是想把昔年双方帝王的口头约定落实于纸张,以促下效,永结同盟之好。”一金使反驳道,外交桌上的谈判一刻也不能软弱,否则应得的利益也会丧失,处处被他人占尽主动。

    “哈哈哈,好一个国泰民安蒸蒸日上。”赵与芮忽而大笑,打破了堂中严肃的气氛。

    “赵王爷何故发笑?”侯挚眉头微微一皱。

    “无事,无事,某想到了开心之事。”

    “敢问是何事?”在这堂中一言一行都是谨慎,因为代表着一国颜面。

    “本王在会稽时常吃河鲜,尤好蟹螯,常以热汤烹之,但蟹陷汤中,落于鼎火之间却不自知,还以螯足夹筷,脾气生猛,但不消片刻透体通红,那螯足半悬,吃起来甚是美味。”

    赵与芮说话间慢悠悠的饮了口茶水,继而双目一亮,招来礼部小吏:“这是甚茶?怎这般清甜?”

    “回王爷,是雨后春茶。”

    “给本王备两包,放在这儿可惜了。”

    赵与芮几句话让金使一众面色难堪,若放在十年前金使定以战要挟,但如今一众只得静默。

    “嗣荣王,外臣此来不是斗嘴逞能的,今蒙古势大,危胁宋金边界,我主着力保二国边镇不失,也请宋主出兵,共坑蒙贼。”侯挚道出来意。

    “此话玩笑,蒙人攻金之边门,又何故扯到我宋人身上,至于宋境安危自有我宋甲守护,金主就不必担忧了。”曾从龙面带不屑,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

    “唇亡齿寒之理宋人不懂吗?我主大义,可容宋人暂输岁币,开放市郊,以通友邻,且借粮通宋主之兵,尔等为何没有半点感激之心,真以为蒙人会与你宋人修好于边寨,相安于市?”一金使言辞犀利的说道。

    “放屁!”

    赵与芮怒而起身,拿起茶杯砸向那金使,只听一声响,茶杯正中金使额头,鲜血四泄,满脸茶叶。

    金使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栽倒在案前。

    侯挚从未想过赵与芮会当众出手,而且是在这严肃谨慎的鸿胪寺大堂,心骂宋家小皇帝派来了个疯胖儿。

    但侯挚憋了半天,满脸胀红,也骂不出一句,只道:“这成何体统啊?”

第七十章 有来有回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使节乃君主腹臣,嗣荣王何伤两国颜面。”

    侯挚一脸铁青的看着大夫为金使包扎伤口,语态强硬,却不敢怒看赵与芮一眼。

    “某是个酒肉王爷,向来不懂劳什子政事,行事也随性,来此间只是凑个热闹,但这厮的话着实让人气恼。”赵与芮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神态怡然的向后靠坐,继道:“尔等此来是不是有求于大宋?”

    “国之邦交,何谈求字,利之所向,义之所起,纵以天下大势而谈今日之时实,唯以求同共盟方可续两国之脉,彼此依托,以达共利,嗣荣王何故一遍一遍问来?”侯挚语调降了三分。

    “说着场面话作甚?我就问你,是不是来求人的?若非如此,你们来的也难受,某看的也恶心。”赵与芮一言让李宗勉咳嗽不止,再三过激的言论不利于会晤终议。

    侯挚不言,也无法开口承认,只做默许。

    “这就对了,某在当王爷之前出于乡野,自与寻常百姓无异,百姓家求人也要讲个好言三遍,腊肉一斤,未曾听闻空口白牙上门办事,更没听过要饭的态度强硬,主家好脸作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老儿张口闭口岁币之约,咋了?生怕大宋忘了昔日之痛?官家是天下之主,事事要以民为重,全绩是三军之帅,件件要以公为先,而本王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且不说这众口议议,本王也没有低三下四的道理,若此时主客置换,只怕你金人做的更难看。

    此外再别要挟什么边防重务为了大宋,你金人倒是放了甘陕啊,届时只剩下河南方寸,苟衣缩食,能撑几天?”赵与芮是一点情面也不讲,摆开来全是硬道理,爱听不听都是这话。

    “那嗣荣王之意是?”侯挚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赵与芮,一时也有些难办。

    “谈,都可以谈,不过话就不要说的这么难听了,本王的杯子可有的是,准头也不错。”赵与芮见起到了威慑效果,也是见好就收。

    “甚好,那老夫也就不绕圈子了,今甘陕急情,我主需兵马增援,我主也知大宋兵多将广,欲以山东之地换宋主出兵。”完颜守绪也是实在没办法,只能承认山东诸州归宋庭所有。

    “山东之地?哪个山东?崤山以东?”曾从龙啍笑作问,大宋使团受了赵与芮方才作为的影响,气势越发强硬。

    “泰山以东,青徐之地。”侯挚全当没听见,暗暗咬牙道。

    “金使莫要玩笑,双方论利,讲求各取所需,今山东一分为二,一归彭义斌,二为严实,只怕这两人金主哪个都指挥不动,谈什么割地之说?”李宗勉连连摇头,山东之局早在数年前已经定下,彭义斌暗附宋朝,严实明投蒙古,这里面早就没有金人的事情。

    “我主知彭义斌归宋,也愿承认其行,日后不加阻拦。”

    “金使可不敢乱说,彭义斌的确是山东的英雄好汉,但与我大宋何干?山东之地伐交久矣,地贫民弱,我大宋无力接收,请金主另择他地。”曾从龙拒绝了这个请求,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事情他自然不会答应,彭义斌归不归宋与金人的关系微乎其微,金人的承认反倒不是一件好事,如今在明面上山东依旧处于地方势力割据状态,蒙古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赵宋也不会自找麻烦,而金人想要寻求援助就得拿出些实际的东西,而且口头虚言,毕竟如今金人的承诺已经不值钱了。

    “尔等倒是给的痛快,还以为自己是当年让俺巴孩骑木驴的光景吗?依本王看要不这么办,金人向我大宋纳岁币,大宋保尔等无虞,本王也不贪心,依价给货便可。”赵与芮从旁助势。

    “你……”

    “嗯?”

    金使刚想拍案,便被赵与芮一眼瞪了回去,前例还躺在堂外呢,真以为赵二郎没从泼皮全五手中学到真传吗?

    “嗣荣王之言,我主本该答应,但前线伐战,国库紧缺,无力给银给粮,还请嗣荣王另说一法子。”侯挚是真不敢许诺,金国也是真拿不出来,若放在平素,私下给了便给了。

    “那还谈个屁,要钱没钱,要粮要粮,你这老儿卖肉也值不了几斤啊,回去吧,甘陕之事各凭本事,若是尔等失地于蒙古,又被我军所夺,那就不要怪我大宋不讲情义了。”赵与芮一副收拾东西走人的架势。

    “嗣荣王,到底想要如何?”侯挚沉声再问,这根本不像是邦国之交的现场,更像是那菜场买卖议价,丢了身份,又无可奈何。

    “本王说的市侩,侯司农全然没听进去呀,没有岁币,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吗?铜铁丝陶,马盐酒茶,这些都可以等价议物啊,本王来者不拒。”

    赵与芮来之前已经和李、曾二人细细商议过了,足以应对金使的一切变数:金承宋辽之土,铁利、银、兴中、泽、营、邢、磁诸州都是冶铁重镇,百年经营,金国库存铁不在少数,加之金兴矿冶,精铁累积成山,铜银满载府城。

    且金本渔猎起家,自有酿造之术,瓷窑烧制五彩缤纷,上有名品,下有织户,盐场多立,海盐充足,马匹更不用说,乃金人驰骋天下的本钱,此间不取,难不成日后留给蒙人,这些都是比钱更值钱的东西。

    “嗣荣王好大的胃口,不过总得有个数吧!”侯挚知道这都是国家战略资源,但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朝廷若没了,一切都是空谈。

    “好说,好说。本王的记性不太好,以前的事儿总记不住,那就依最近一次宋金之约吧。”

    赵与芮说的是嘉定元年开禧北伐失败后,史弥远杀韩侘胄以求和,与金人定下的议价。

    “嗣荣王可否说得清楚些?”侯挚心中已经大致明白,但口舌上还在再次确认。

    曾从龙随即起身:“其一,依甘陕水火之情,世为伯侄之国,伯为宋,侄为金。

    其二,金人输岁币于宋,每年银三十万两,绢三十万匹,此外另补此次大宋出兵所耗军费银三百万两,一应钱财可以以物相抵,铜铁丝陶,马盐酒茶之价以大宋市价为准绳。

    其三,甘陕诸路中积石、洮、巩三州归宋所有。”

    “不可能,这种条件我主绝不会答应!”侯挚没想到宋人胃口这么大,连连摆手拒绝。

    “好,那就暂不做议,等你去书给你家皇帝,到时候看是你家皇帝的书文先到,还是金人灭国的军报先行。散了散了!”

    赵与芮说话间大摇大摆的走出厅堂,根本不给金使讨价还价的机会,只留金使一众面面相觑。

    “曾尚书?”

    “侯司农好自为之,该说的话王爷已经替朝廷说过了。”曾从龙一甩衣袖也紧跟着出了大堂,神情喜悦,开解了昔日去金国的愤懑。

    “李尚书?”

    “官家交代过了,此议以王爷为主,我等只是陪客,做不了主的,多说无益,告辞!”李宗勉也大笑出门……

    而后几日,金使接连上门磋商,皆被赵与芮拒之门外,最终侯挚答应了大宋所提的后两条,将前一条改为兄弟之盟,赵与芮本想再次拒绝,但曾、李二人劝赵王爷莫要逼其跳墙,赵与芮这才心有不甘的答应了下来。

    翌日,赵官家下旨赐嗣荣王金腰带一条,琼浆玉液一壶,婢妾十人,表彰赵与芮事情办得漂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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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宋从皇帝住我家开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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