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魏将军的口味
此场接风宴阿吉穆本想摆个谱,却被公主的出场压了下去。算了,反正这女子今日再风光无限,来日还是得匍匐在本天可汗的脚下,今日一场不过是给本天可汗长了脸面。这么一想,心里反倒是愉悦了不少,看着旁侧的魏酌抗心下思忖,莫非是这和亲将军故意配合的,给本天可汗的示好之举?
岑卓倒是跟他合作的不错,听说这回还勤王有功。养寇自重,向来是戍边守将的套路,西岭人已经快被打没了,这魏酌抗会被派来做送嫁这种事,显然是已经被朝廷边缘化,他莫非是回过味来了,打算与本可汗合作?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个道理阿吉穆还是很明白的。多一路人马给他送物资,还能与岑卓讨价还价也是好事。既然这魏酌抗有这种想法,先走了一步示好,本可汗也应该有个态度。男人嘛,尤其是带兵的,一路长途跋涉来到王庭,此时最想要的自然是温柔乡,今日就拨几个女人去熟络熟络。
可这大尹人的口味,阿吉穆有些拿不准,既然是示好若是跑偏了反倒是得不偿失。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魏将军有点奇怪,王庭的女婢他连正眼都没瞧过,江蓠这个大美人他也一点不熟念的样子,反倒是跟身边一个青衣瘦弱小厮互动颇多。难道是打仗久了,在男人堆里混出问题来了?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军中寂寞,男人反倒更加方便,还能带在身边。
瞧,这小厮细皮嫩肉的,伺候魏将军吃酒品菜还挺精细。岑卓眉头微微蹙起,这就有点难为他了啊,草原上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女人能找出来,但要找出来这么娇弱细嫩的小子可不容易啊……
魏酌抗这几天有点郁结,江蓠自打入驻巴托以后就对他极为冷淡,好似故意避着他。说话言简意赅,连个眼神都不会多给,谈完正事立刻扭头就走,即便在同一个营帐内也会站到离他最远的位置。每次他望眼欲穿看着江蓠的时候,要么给他一个后脑勺,要么眼神完全放空只剩下冷冰冰的寒气。关键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踩到了江蓠什么痛脚,导致突然间就态度大转弯。明明之前江蓠偶尔还会调侃他一下,现在连这个待遇也没了。连练箭这种事,江蓠现在也只找红婵。把红婵抓来问,一问三不知,也是够够。
这边推杯换盏,宾主尽欢。突然,一个阿吉穆的亲卫军冲进了大殿,直奔天可汗身边,耳语几句,阿吉穆陡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混账!赫连诀好大的狗胆!”
大殿内的奏乐立刻停了下来,喧嚣豁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阿吉穆这一举动,接风宴是无法继续了。魏酌抗很识相地起身告辞。
肃河军护送公主回营,一路火把照亮,让整条大道灯火通明。
王庭城外此时已经聚集了大量的鞑野人,指着城门呼喊着,议论着,痛哭着。
城门被堵得水泄不通,五个北线部落的首领跪在城门口。
城门上,一串一串的头颅被挂了一排,像是为迎接大婚特意挂满的灯笼。
第271章 骑虎难下
“天可汗,城外已经围满了人,那五个北线首领跪地不起,在城外一直高呼请天可汗出兵。”
“天可汗,民众情绪激愤,纷纷跪地请求天可汗出兵攻打赫连诀,要求给手足报仇。”
“天可汗,聚拢过来的部族越来越多,赶都赶不走。”
“天可汗,场面,场面有些失控,城外的人攘攘这要进宫请命。”
阿吉穆坐在上首,揉着自己的眉心。他实在不想管这帮北线的穷部落,本想先拖着时间,把希望拖淡了再随便给点东西敷衍一下。
没想到,这赫连诀竟然如此嚣张。不但趁夜将人头给他挂在城门上,还在王庭周围部落的营帐附近,用人头垒起一座座堆头,让这些部落都赶了过来。
搞得他是骑虎难下,现在若是没个态度,其他归顺的部落肯定会有别的想法。归顺,就是为了庇护,若是他庇护不能,人心就散了。
“天可汗!”乾赤儿连滚带爬冲进大殿,匍匐在阿吉穆脚下。头发披散,衣衫被撕烂,脚上只穿了一只鞋子,露出的肌肤有红痕和淤青,脖颈上还有浅红色的印记。
阿吉穆霍然一把拉起乾赤儿,这些印子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乾赤儿这番被揉过的样子,一副惊恐六神无主的状态,更激得人心神荡漾。
“天可汗,赫连诀来了,抓了奴家,奴家抵死不从好不容易才偷跑了出来……”乾赤儿一边说一边抽噎着,“奴家拼了命回来,就是给天可汗报信,赫连诀反了!他就在王庭!”
说着挣开阿吉穆的怀抱,向大殿的红柱上冲去,“奴家去了!”
阿吉穆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乾赤儿,面色涨红,大喝:“你要干什么!”
乾赤儿瘫软在地:“奴家虽是清白,但不忍让天可汗受辱。就让我以死明心志!”说着泣不成声。
“胡闹!”
“朗其录,把乾赤儿带下去,好好照顾着!”阿吉穆唤来内侍带走了乾赤儿,呼吸急促,“去把恒答和布哈给我叫进宫里来!”
赫连诀正坐在布哈的账内,慢悠悠品着主人家的恩施玉露,这茶陈了。
“赫连王,王庭的人到处找你,你却在本汗这里逍遥,这淡定的劲儿真是让本汗佩服啊。”布哈也抿了一口茶,他今儿参加了接风宴刚一回营帐就看见这货大马金刀地坐在自家帐内,吃着沙果,翻看着他的诗册,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城墙上的人头他看见了,一路也听到了属下对事态的不断禀报。直觉这事儿不简单,看见账内的赫连诀,这事儿果然不简单。屏退了亲信,拿出恩施玉露与赫连诀对饮起来。
在看到人的一瞬间,他也想过要不要抓起来。但瞧见赫连诀扔在他塌上的狼牙棒,便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传说赫连诀武功盖世,用千军万马怼,也许能够抓住他的人,但妨碍不了在被抓之前赫连诀先拧下他布哈的脑袋,他还年轻,并不想死。
“我来跟你谈个买卖。”赫连诀捏起一块点心放在口中:“太甜了。”
第272章 自荐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色,骑着小黑驰骋在巴托的草原上,倪小叶第一次理解了披星戴月的感受,漫天的星辰如河就这样跟着它跑,在它的指引下永无止境。这种感觉还挺浪漫的,如果不是大晚上被迫营业出来干活的话。
鞑野人的马棚散落在草原上,不似大尹人的马棚一般都在房屋的院子一角,这样看来除了有个棚子还真有点露天的感觉。小黑掠过一间间马棚时,总能惹得同类们侧目,一开始倪小叶还当是大晚上策马的动静使然,后来发现好像不是这样,“小黑啊,这些马你是不是都认识啊?”
然而小黑并不理睬,只是继续高傲地仰着头,意气风发的奔跑,一时间倪小叶竟觉得小黑才是草原的主人,不需要仪仗不需要阵势,就让万马驻足瞻仰,草原真真只是在它蹄下,退却。
当然也有可能是戏精影后,想多了……
终于到了地点,赫连诀已经候着了。比赫连诀更热情的,是赫连诀的马,看见小黑就兴冲冲跑了过来,瞧着赫连诀猝不及防后仰一下,倪小叶大笑,你也有今天!
离得进了,赫连诀的马更高大一些,黑黝黝不带一丝杂毛,一身腱子肉壮硕得很。这马跑过来就用头去蹭小黑,挤得倪小叶的腿差点没地方放。
“大黑!”赫连诀拉了一下缰绳。
倪小叶:……
你是不是起名废。
大黑的头在主人的控制下按捺住了,尾巴却一点都不矜持,不断扫着小黑的屁股。
“厮!”
小黑冲大黑打了个响鼻,甩着蹄子离它远一点,尾巴不耐烦地抽打着。
“你家大黑莫不是发情了?”倪小叶调侃道。
“是!”
倪小叶:……
赫连诀摸着自家大黑背上的鬃毛,脸色也有点讪讪。
“战马不都是要咔嚓掉的么?”倪小叶很不要脸的弯下腰去看。
“还没来得及,本来是想先让他爽一把再咔嚓的。”大黑闻言打了个哆嗦,整匹马矜持起来,但有意无意假装垫着蹄子往小黑这边慢慢靠。
“小黑,你是不是看不上它?”倪小叶抚摸着这小黑的背毛,征求意见。
“斯”小黑又打了个响鼻,远离了几步。
“你被嫌弃了,”倪小叶看着赫连决大笑起来。赫连决唇角弯起,“烈女怕缠郎,马也一样!瞧这名字,大黑小黑,那就得是一对。”
说着伸手牵起倪小叶的辫子,她今夜出来为了扮得像当地女子,专门扎了两条大辫子,头上还系了一根额绳。
“样子是挺像的,可草原上的女子哪有你脸这般白的。”赫连诀调侃道。
“少吹毛求疵了,大晚上的不会有人注意的。”主要是涂黑了卸妆麻烦。
“阿吉穆身边有个侍妾叫乾赤儿和你长得很像,七分相。她是南夏国人,身上有骨子阴气,有点邪门。若是遇到她,你小心些。”赫连诀说这话的时候收了调侃的神情,语气很是认真。
“嗯,我知道了。”倪小叶虽是答得平静,但心里却涌起警惕。南夏就在西南,那边盛行巫蛊之术,这女子又与自己如此相像,不免觉得有些阴谋的味道。
赫连诀瞧着倪小叶神情有些紧绷,若是平常的女子他会认为是被吓找了,但面前的是倪小叶,直觉这件事当是另有内情。不过倪小叶不说,他也不问。只是道:“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说话。”
“好!”倪小叶也不矫情,毕竟眼前的是未来雄霸一方的枭雄人物,能讨个人情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布哈那边,你说好了?”今夜出来接头,主要就是为了之后的安排。
“嗯,”赫连诀和她细细说了事情进展,连乾赤儿的红杏出墙打算也没落下。
“哈哈哈,你艳福不浅呢。”
“你可以侮辱我的人,但不能侮辱我的品位。要不是算着她恼羞成怒会去鼓动阿吉穆出兵打我,我就直接弄死她了。”
“嗯,连对你痴心一片的女子,你都能人尽其用,果然是狼主。”
赫连诀笑了:“你也可以对我痴心一片,试试我会不会人尽其用。”
“呵呵。”
赫连诀玩着倪小叶的辫子,“我挺喜欢你的。”
“呵呵,我也挺喜欢你的。”
“是想睡我的那种喜欢么?”
“不是!”
“我是!”
“滚!”
“你要自荐枕席,我马上就从了。”
“滚!”
“要不我自荐枕席,保证你以后都从了。”
“我先滚了!”倪小叶直接打马回程。
赫连诀手中的辫子被一阵风抽走,看着倪小叶远去的背影,哈哈大笑。
肃河军的前营帐中,魏酌抗看见阿吉穆特地送来的三个小厮,有点面皮抽抽。明明是大高个,做出一脸娇羞的表情是几个意思。明明面上黑红黑红的,却擦了泛白的粉。明明是五大三粗的公鸭嗓,却掐着喉咙自称奴家。明明不情愿的眼神,又带着被迫营业的做作羞赧。
魏将军觉得自己胃有点不好,突突直跳。挥挥手,“先下去吧。感谢天可汗的好意,本将军今晚还有要事。”人还不能直接退回去,现在敏感时期,还只能先把人收着。魏将军觉得很憋屈,阿吉穆送给许怀山的虽然壮如牛,但好歹是女子。怎么到他这里,连性别都含糊了。他很想见见江蓠洗洗眼睛,可惜江蓠不在营中去见赫连诀了。
心下有些发慌,江蓠最近对他跟千年寒冰似的,莫不是被赫连诀下了迷魂汤!脑子里开始一项一项对比自己与赫连诀的优劣势。
争斗一番,发现自己与赫连诀最大的区别在于,那货脸皮厚!难道是因为这样?
营中传来马蹄声,是江蓠回来了!
魏酌抗整理一下衣衫,赶紧跟了上去。
在营帐门口,倪小叶看见过来的魏酌抗,“你来自荐枕席的?”
魏酌抗:……
“对!”要脸皮厚!
“渣男!滚!”帐帘被陡然拉紧,魏将军扑了一脸灰。
营帐中,倪小叶走了几步,定住。这阴风阵阵的,什么鬼!
靠在桌几上,拿了一个沙果啃了一口,转身。
“仄仄仄!”
第273章 小鬼
“哟呵,小鬼。”倪小叶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惊讶,虽是听残焚说南夏国巫蛊之术盛行,没想到还真有养小鬼这种东西。
小鬼这种东西上辈子在南洋一带比较盛行,制作方式极为残忍。将出生三个月内的婴儿活活折磨致死,这个折磨的过程是产生怨气的过程,怨气不足死后的魂魄会难以熬受得住炼魂的过程。
炼魂的过程也是优胜劣汰的过程,只有那种怨气强大魂魄煞气足够的才能最后成为小鬼。所以,别看这些小鬼已经阴邪怨毒,但其经历是很凄惨的。
不过若是同情心作祟,以为能够用爱打动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些小鬼对主人之外的人只有恨意。眼前的这个小鬼,看样子已经有三四岁大小了,足见主人已经养了不少年头,而且用料扎实。
“仄仄仄,你怎么知道我叫小鬼……”
倪小叶:……
“你看得见我?仄仄仄。”
“嗯,挺丑的。”
“你怎么不怕我?仄!”
“怕,我好怕啊。”倪小叶说着咬了一口沙果,慢悠悠嚼着。看见小鬼有些懵逼,耸了耸肩膀:“你看,我都怕得发抖了。”
小鬼:……
小鬼感觉到了羞辱,但他是一个见过大世面很谨慎的小鬼。眼前这个江蓠,要么就是在虚张声势,要么就是真不怕他,可是他是鬼啊,为什么不怕他呢?但凡能看见他的,都被吓得嗷嗷叫呢。
小鬼使出了怨力,砰,桌上的一个花瓶掉到了地上。
怕了吧!仄仄仄!
倪小叶看了一眼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花瓶,冲小鬼道:“乾赤儿的娃?”
小鬼一愣,“不,我不是。”
“你否认也没有用,我说是就是。这个花瓶一百两银子,你记得转告她,让她赔给我。”
说着指着桌上的杯子:“这个你要不要砸,五十两。还有这个盘子,算你便宜点,四十两。或者有别的你看得上的,随便砸!”
小鬼:……
我很生气,你这个愚蠢的人类!
下一刻小鬼身上的怨气和煞气陡然暴涨,有如实质向倪小叶扑来:“我要杀了你,仄仄仄!”
帐篷内刮起呼呼的阴风,烛火挣扎着跳动着,奄奄一息。
“邦邦邦铛铛,呼呼,咻咻,呲……”
小鬼神色一凝:“这是什么咒语!”莫非此人会驱邪!
“这是BGM,一般恐怖片后期都会给配上。我怕你一个人表演太寂寞,给你来点气氛。”
BGM!
这个咒语小鬼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但似乎对他并未造成影响,大笑起来:
“仄仄仄!卑贱的人类,你的咒语对我无效!受死吧!”
“唉哟,好痛啊,我好怕啊,鬼呀,不要杀我别杀我。”倪小叶开始很不走心的表演。
小鬼在空中张牙舞爪,他明明看见怨气和煞气已经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眼前的女子。
她不应该立刻受此侵蚀神情涣散疯癫,自残致死么?难道是幻觉不够!
小鬼立刻嘴上念念叨叨,同时双指结印,加大输出力度。
倪小叶也学者他,念念叨叨,双指结印。
小鬼瞪大眼睛,这人竟然学他!加快了速度。
倪小叶也不慌不忙跟着,虽然觉得这种叨叨念和手指比划有点蛇精病,但看着小鬼气歪歪的样子觉得心里挺爽的。
终于,最后一个字符音节落下。
“轰!”
第274章 我不是故意的
倪小叶看着眼前这幕自己也惊呆了,赤红色的滔天火焰从她身后窜出,包裹着小鬼烧得他撕心裂肺惨叫。有点担心大帐会不会被点着了,环顾一圈发现这个火焰并不会舔舐实物,只是开心地烧着小鬼。
在小鬼看来,江蓠就和他一起站在滚滚烈火中,映入眼帘的全是火,沸腾的火海,江蓠看着他面上噙着笑,犹神降临,不,是恶魔!
蚀魂的痛,小鬼疯狂尖叫,他能真切感受到自己正一点点被吞噬在这火海里。这么大的火,这种力量足以将他瞬间烧得灰飞烟灭,可这火却只是一点一点折磨着他,用最慢的速度让他品尝最长久的痛苦。
这一点真不能怪倪小叶,她完全是有样学样跟着小鬼比划和叨念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出是怎么搞出来的。所以说,这个状态就是小鬼自作自受,若是遭难的是江蓠,那煞气也是这般缓缓折磨她。
“停停停!别杀我!我不想死!”小鬼嚎叫到,“或者你给我来个痛快的!”
“我不会啊……”倪小叶非常诚实。
小鬼:……
人类真是太坏了!
“再说,你不死对我有什么好处?难不成还留着过年啊。”
小鬼:……
“只要你不杀我,我可以帮你办事!”小鬼本来想说自己挺厉害的,但看着这熊熊烈火,把最后这句给吞了。
倪小叶挠挠头:“我不缺帮我做事的啦,你就安心上路吧。”
“我能吓人,能制造幻境,让人神志错乱,我还会自造梦魇……”小鬼开始要喝,奋力寻找自己的卖点。
倪小叶靠在桌几上,有一种在看电视购物的感觉。这些技能其实她都不怎么在意,她有兴趣的是小鬼的咒语和结印。这玩意她自己不会,若是留下小鬼是不是能学会更多的输出法子,自己终于就要有金手指了!
终于,小鬼闭了嘴,他已经挖空心思也再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价值了。厌厌地耷拉着脑袋,等灰飞烟灭。
而在宫里的乾赤儿此时也不好受,她在地上疯狂打滚,一个箭步冲到水池里跳了进去,池水豁然冒出一阵烟气,还不停地翻滚着泡泡。乾赤儿嚎叫者,她感受到身上的肌肤正在被寸寸灼烧,连灵魂都被撕扯得扭曲。
这是反噬,是她用精血浇注的小鬼受到灭顶之灾时对主人的反噬。她是派了小鬼去弄死江蓠,是江蓠身边有高人保护,还是她本身就特殊!
小叶国师!此行还有小叶国师!一定是她了,作为大尹国的国师,不可能没有手段。自己大意了,忘记这茬。
池水也不能浇灭乾赤儿的切肤之痛,反而沸水让她皮肤开始溃烂。乾赤儿奋力爬上岸边,看着身上的肌肤鼓气的片片水泡,一咬牙,手指直接戳进了自己的心头。口中喃喃默念咒语,她要解除与小鬼的主仆联系!虽然会遭到极大的反噬。
已经耷拉着脑袋的小鬼此刻突然抬起头,面上涌起怨毒的憎恨:“她,抛弃我了……”
第275章 睡不着
布哈躺在床上,睡不着。
作为一向自诩淡定从容的人,他难得今日辗转反侧了。
布雅肃原本只是一个中型部落,他十五岁从祖父手中接过可汗的位置,八年来,凭借自己的手段对外不断吞并小部落,对内笼络依附者,对下唯才是举,对上低调是从。终于,将布雅肃拉扯成为王庭第三大部落,有了三万,嗯,大尹国一行损失了一些,现在约莫还有两万七千人马。
打从心眼里他有些看不起阿吉穆这个土匪,但形势比人强,在力量不够强大的时候就算是条龙也得盘着。自己还年轻,可以等,假以时日他终将积累起足以匹敌的力量。况且阿吉穆比他大二十岁,就算是熬日子,他只要保养得力也能活得更久。
所以,布哈是个很重视养生的。有时候胜者为王,但最终剩者为王。每日他都早睡早起,生活极为规律。但现在,他睡不着了。
他看到了大尹国的公主,大国威仪啊,天家贵气啊。无论他平日里坐在帐篷中如何想象,今日还是被这扑面而来尊贵香风给打蒙了。自己还是见识短了,连想象都那么贫瘠。这是一种强大的刺激,如惊涛拍岸,将他一直以来秉承的稳中求强的思想打得七零八落。
他的心不想等了,但实力又不允许他爆发。偏在这个时候,赫连诀来了,给他递上了刀子。
让他心态跳转的不仅仅是赫连诀的诱惑,更多的是赫连诀这个人。一个赫连王庭的余孽,拉着两万兵马就在草原上肆无忌惮,偏偏他这种横冲直闯还真弄出了名堂。这让布哈心里有些吃味,他怎么敢!他怎么就做到了!
为何我不能!
布哈嘴上答应了赫连诀的提议,但他也不是傻子,兵在自己手里可以观望,可以随机应变。早些时候,阿吉穆传了他进宫,下令出兵讨伐赫连诀。
恒答自然是不愿意,上次去大尹,他损失的兵马最多,战利品分下来他所获远远不达预期。当然,布雅肃所分的也很少啊,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当狗有骨头啃一下保存实力也不错,况且他在出兵去大尹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有的时候,只要控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原本缺少的东西也能变得很多。
宣泄不满情绪这种事情让恒答顶在前面就好,这样两方人马都会潜意识里认为布雅肃是自己一边的。一个中型部落能成长至今,在夹缝中生存壮大,左右逢源是必不可少的技能。
恒答与阿吉穆大吵一架,最后阿吉穆退了一步,此次出兵一共四万人马,阿吉穆出兵五千,恒答出八千,布雅肃出一万二,再加一万五散兵。赫连诀这次事情闹得阵仗很大,所以阿吉穆也存了一击即溃的心思,俨然一副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的架势。
王庭三大部落,布哈的人最少,这次却了一万二兵马,这点让阿吉穆很是顺心。恒答也认为布哈是在帮自己解围,朝他递了个感谢的眼神。然而布哈心里清楚,他之所以敢这么干是因为赫连诀提前找了他,两人之间有了协议。
睡不着的布哈正脑子里盘算着,只听账外传来呜呜呜的叫声,很快,一直狗崽子从帐帘缝里钻了进来。趴在布哈的床头,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瞧着他尾巴不停地晃。
布哈坐起身子,他今晚已经吃饱了,这狗肉看着不馋。
这时营帐内起了喧哗之声,布哈刚抬起手打算把这狗崽子拧断明天中午加餐,就听到账外传来禀报声:
“大汗,是大尹国公主的婢女,说是自家的狗跑丢了,追着到咱家营帐里来了。”
公主……
布哈一掀被子起了身,迅速穿戴好,一把将狗崽子抱进怀里坐在床上。屁股刚挨着床沿又觉得不合适,大步走到矮几边坐下,摸了矮几上的一本诗册拿在手中。
“请他进来吧,小狗在这里。”
侍卫一掀帘子,一个大尹国打扮的清秀女子有些神色焦急地跟在身后,看见布哈怀里的小狗屈膝行礼:“参见布哈大汗。”
布哈放下诗册,用手轻轻抚摸着小狗的头:“公主的爱犬可是这只?”
婢女优雅地点点头:“是呢!这是公主殿下最心爱的小狗了,出嫁都舍不得,一定要带在身边呢。不知怎么的今晚就偷跑了出来,竟是跑到大汗您这里来了,实在是叨扰了,请大汗恕罪。
可容奴婢将它带走,它走丢了公主着急得不行,这会儿都还不肯歇息,要不是奴婢们拦着殿下都要亲自出来找呢。”
布哈唇角微弯,果然是大尹国的气度,连公主身边的女婢都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气质灼华。
“不必多礼,在本汗这边没有这么多礼数的。”布哈说着站起来,“既然是公主最心爱的宠物,本汗岂容有失,当是亲自送还才是,还请带路。”
女婢微微一扶身,很快敛去了面上一闪而逝的惊讶,点点头道:“那就有劳大汗跑一趟了,公主若是知道定然会感慨王庭的礼数和热情。”红婵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表演赞赞的,就刚才那一瞬间,那种受宠若惊又训练有素强自镇定的表情,拿捏得真好。全靠江郡君教导有方,她的演技最近突飞猛进。
红婵带路走在侧后方,布哈抱着小狗走在前面,感慨这大尹国的礼数真是刻在骨子里。就这带路的侍女,一直与自己保持半步的距离,让自己能看得见她引路的方向,又让自己作为贵客一直走在前面,无论自己是急是缓,这半步始终保持不变。
“这只小狗,有名字么?”
红婵:……
“回布哈大汗,公主一直没想到合适的名字呢,觉得哪个名字都不满意。”
布哈点点头:“蒙受公主的宠爱,自然当得最美好的名字。”
还没到肃河大营,就看到缓坡上有一行人,似在寻找什么东西。红婵上前两步,有些焦急道:“哎呀,她们还是没有拦住公主,殿下她亲自出来了。”
布哈加快了脚步,定睛望去,那身披大红色绣金披风,亭亭而立坡上的,不正是大尹国公主!
人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漫天星空下,她就站在那里比明月更高洁,比宝石更珍贵。夜风都似染上了香氛,苍茫草原为明珠作陪。
布哈放慢了脚步,调整着呼吸,脸上荡起恰到好处的微笑。
公主却提着裙子从缓坡上跑了下来,“公主,小心!”
布哈的话音还没落下,公主已经一个踉跄扑到了他的怀里。温香软玉,撞得人心神荡漾。
“公主……”布哈的声音一下就软了下来。
“布哈可汗……”公主扶着布哈的胳膊站稳,有些羞赧地冲他微微一礼。这声音软得如蚕丝,却把心缠了一遍又一遍。
退去金环玉簪的公主,此刻卸去了盛气凌人,露出女儿家的温柔羞婉,似遥不可及的明月终于停落手边,心一下就近了。埋在心底的非分之想,被这月光一照,似饮了月华陡然就破土抽芽,攀爬直上,如横生的天梯,似连月的灵桥。
“啊,本宫的小狗,竟是被布哈可汗找到了。”公主伸手从布哈怀里抱起小狗,指尖滑过他的指纹,手背蹭过他的掌心。
手里一空,没有握住的除了爱宠,还有那若有似无的温暖丝滑的,痒。
风吹过,带走掌中微汗的潮气,带来微凉的落寂。
布哈握紧了拳,“只是恰巧而已,找回来就好,公主可以放心了。”
萧培曦抱住小狗,夜色中一汪如水的清眸承载着璀璨的星,看着布哈,“本宫的小狗平日里最通人性,今儿不知怎的就跑了,还叨扰到可汗了。多谢可汗送了它回来,若没了它的陪伴,我……”
布哈喜欢听公主自称本宫,每次听到这两个字他都忍不住腰上一哆嗦。但当他听到公主自称“我”的时候,心陡然停跳了一拍。再看她长睫下迷茫而哀伤的眼神,心头就似突然长出一颗朱砂痣。
阿吉穆的大阏氏啊……
萧培曦不再说话,静静冲布哈微微一礼,携着一众女婢转身而去。远远的,又回头深深看了布哈一眼,那绝望的眼神,是打碎了的明珠,让布哈脸上的笑容散了去,留下越来越大的裂痕。
进了营帐,萧培曦将手中的小狗往红婵手里一塞,看着后面跟进来的江蓠道:“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扑倒他?我感觉只要再主动一点点,他魂都没了。”说着,从袖子里拿出熏香:“本宫连这个都带上了。”
倪小叶给自己斟了杯茶,你倒是为了不嫁给阿吉穆很豁得出去啊,“过犹不及,差不多就行了。”自打萧培曦见了阿吉穆本尊,便得了非常严重的颜狗病,发誓自己宁愿死也绝对不会嫁给阿吉穆这个死老头子。
原本萧培曦在江蓠的整治下只是态度比较配合,现在不仅是配合了,简直使出浑身解数出谋划策身先士卒。两权相害取其轻,比起阿吉穆,嫁给布哈现在简直就像是嫁给自己的爱豆,成了萧培曦人生的唯一目标。人在绝境时就会爆发出极大的潜能,萧培曦现在不仅指哪打哪,而且智商上线超常发挥,连倪小叶都有点佩服她演技的突飞猛进。
萧培曦一撩衣摆,一屁股坐在塌上也跟着喝了一大口茶:“我明明觉得,今晚就是把他生米做成熟饭了,他也毫无反抗之力,为何不关系更进一步呢?”她现在很急,很猴急。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万一他是个渣男,提上裤子就无情,这个节骨眼上去哪再给你找个布哈来。”
“但是我觉得还是太含蓄了,你确定他明白了?要不要送过去个什么定情信物之类的?”肉到嘴边没能吃下,萧培曦很是不安心。
“你想送什么?”
“肚兜?蛮子不都很直接么?”萧培曦说着站起来一拍巴掌,“真的,江蓠,我真的觉得太含蓄了,你要考虑国情,民族习惯!”
伸手拍着江蓠的肩膀:“我真觉得今晚收手太早了,江蓠,不是我不信你。但是在这种事情上,我觉得你可能真不大行,”说着往帘帐外一指:“比如魏酌抗,你都没看住,眼皮子底下都跟白依依跑了。”
刚刚掀帘子进来,被指着鼻子的魏酌抗:……
倪小叶被萧培曦这么一说也产生了自我怀疑。作为一个拿了主角剧本的穿越者难道不应该是佛挡杀佛,遇神杀神,所有出现的男人都被她踩在脚下,撩得他们情不自禁,身不自已,生活不能自理,一个号令就冲出去咬人,所有奋斗都是为了博她一笑,让男人们去帮她开疆僻壤,她只管指点江山穷奢极欲,想去哪里浪就去哪里浪,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结果,呵呵,她不仅一个没撩到,马甲一个一个掉,还要整天苦哈哈为了保住小命即背锅又献策。就这个魏酌抗,在她眼皮子底下还搞出人命来了,还很不要脸打算二女共侍一夫!揣了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发泄,空有一身撩汉本事没一个可撩的人!不对,她现在连撩汉的本事都被打脸了!
倪小叶很憋屈,很搓火,很自我怀疑!看着进来魏酌抗,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死渣男!一把掀开他,撩起帘子,妈的现在劳资只能沦落到撩帘子了,气冲冲就走了。
魏酌抗:……
一屁股坐在塌上,现在劳资心情不好,但还必须干活!妈蛋!
“小鬼!”
小鬼哆哆嗦嗦显露身形,他今天被乾赤儿抛弃又被倪小叶一把火烧得死去活来,功力已经失去了七成,就这副惨样还要被迫营业出来干活,真是好惨的鬼生啊,嘤嘤嘤,呃,仄仄仄。
“快去,把那个布哈给我办了!”
“是!我的女神,马上就去!”说着麻溜地就跑了。
布哈躺在床上,这回没有辗转发侧了,这点连他自己都有点惊讶。美丽的邂逅不应该亢奋地好好回味一番么?然而,小鬼并不给他回味的机会,使用催眠大法,你丫不赶紧给我睡着,让我怎么营业,怎么好好表现!
第276章 是权利啊
倪小叶躺在浴桶里,看着胳膊肘窝已经生出的第二瓣九转莲花印,有些无奈,这个催命符哟。待了结了鞑野的事情她还得千里迢迢跑去西南一趟。仰着头将脖颈抵在浴桶边,早前的怒气已经平息了,弱者就是这样连搓火都得控制着分寸。
现在想想此前确实是自己矫情了,女主一路披荆斩棘男配不离不弃脑子发热智商掉线这种事情,在真实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想靠着情分踩着男人们上位,这种思想危险得很。要站在高处,脚下的衬托必须牢不可破才不会跌落,而情分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是随时间流逝最善变的最不可控的寄托。
暖饱才能思情,她现在认识的这帮男人,看似风光哪一个又不是在刀口舔血。在这个王权时代,一旦陷入权利旋涡,若非手中权势不可撼动,怎会有个消停,即便是你想停下来,跟着你的那些人呢?出头者很多时候开始是为了自己,但随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你就代表着更多人的利益,大家为了奔头聚在你身边,你就只能一直向前跑,不到尽头无休止。
无论是赫连诀还是魏酌抗,他们的示好,不过是因为自己当下所表现出来的能力,符合他们当前的需要而已,不拖后腿,还能出谋划策。换做是自己,在他们的处境下如果非要选一个伴侣的话也会选一个能帮得上的助力。所以,对眼下的这些人,他们选女人更多是出于一种需要,而非单纯的情感。
但以后呢,待这帮人肥了以后。易地而处,懂生活,温柔娴雅,知书达理,对内能管好一大家子中馈,对外能结交官宦贵胄的女子才是上上之选。结婚是一种合作关系,合作就必须各方面条件搭配合适。至于谈情说爱,风华雪月,那不还有小妾么。环肥燕瘦,性情各异,想怎么选都可以。随着自己年岁的增长,喜好会变化,家里还能不断添人来满足这种需求。
所谓糟糠之妻,更多是一种歉疚的情分,叫情义,爱情的成分少。换做自己,功成名就时,看到小鲜肉也动心。不对,现在看着都动心。
倪小叶学的是八字五行算命,看透了人性,所以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将来寄希望于别人身上。情感滋长于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公主身份够尊贵了吧,多少人需要仰其鼻息,但公主又怎样,还不是权利的一颗棋子而已。关键就在于,公主是权利的衍生品,而非权利的拥有者,只能依附权力而生,离开所依附的东西便什么都不是。
依附,是下下之选。因为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依靠的。
所以,倪小叶眼睛一亮。雁过拔毛,她必须从这两个男人手里拿点实在的好处才行。好歹大家合作了一把,自己可不能什么都没捞着全为人民服务了。此事一了,以后就天各一方,再想赚回本就难了。
躺在床榻上的布哈此时满头大汗,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怎么都醒不来。
尸山血海,阿吉穆的大军向布雅肃挥动着自己的弯刀,到处是燃着熊熊大火的营帐,到处是逃窜着尖叫着毫反抗之力的族人,布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人被砍掉脑袋,鲜血四溅,眼睁睁看着他辛辛苦苦积累的兵马被打散,被俘虏,臣服在阿吉穆的脚下,眼睁睁看着公主从自己身边被掳走,在阿吉穆的魔掌下尖叫,撕心裂肺哭喊。
一切就这样了么?不!
布哈重新集结了自己的军队,冲进了皇宫,一刀砍下了阿吉穆的头颅,他坐在了天可汗的王座上,公主披上嫁衣扑在他的怀中。这一刻,人生酣畅淋漓。
他下令将阿吉穆的尸体挂在了城楼上,收拢了王庭的所有兵马,二十万大军跟在他身后,金戈铁马,草原臣服在他脚下。这一刻,权利澎湃激荡。
是权利的味道啊,果然,真好。
一大清早,征讨赫连诀的大军在王庭郊外集结,阿吉穆做了一番群情激昂的战前动员后,大军就立刻朝北线挺进。
一日后,阿吉穆的御书房大门紧闭,江蓠正站在桌案前与阿吉穆四目相望。
这么近距离看着江蓠,阿吉穆脸上难得露出温柔的笑意,倪小叶却从他的目光中感到,他正透过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
赫连诀曾经说过,阿吉穆有一个叫乾赤儿的宠妾与自己有七分像。但这个目光绝对不是看宠妾的目光,是追忆,是遗憾,带着不敢妄动的卑微。
所以,相似的容颜,阿吉穆究竟是在缅怀谁?
“斯人已去,天可汗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倪小叶长叹一声,面上也露出追忆之色。她在赌,赌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嗯,江蓠,你小时候跟她更像一些。”阿吉穆点点头,语气有些遗憾。
倪小叶心里却是一惊,她小时候还见过阿吉穆!再次觉得没有记忆简直太坑了。是时候充分利用影后的演技了!
眼神微微放空,脸上露出甜甜的笑,也似在回忆美好的事情一般,“嗯,好多年了呢,我长大了。”快说快说,你赶紧感慨下,给姐姐再多透露点讯息啊喂。
阿吉穆摇摇头:“也没有好多年。”
倪小叶:……你特么不是说小时候么,你丫的老糊涂了啊。
“两年多了吧,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不过两年时间,你当时还只有这么高,”阿吉穆用手比划一下,“突然就长开了。”
等等,两年前,就是江蓠十四岁的时候见过阿吉穆,也是她十四岁的时候京城里的原先的正使大人死了,而她也去了雁回阁领差事。这个时间点就很巧了。
试着推测一下,江蓠通过雁回阁是想查自己的身世,很可能也是当年阿吉穆的这番感慨让她对自己的身世起了疑惑,那关键就在于她究竟像谁了。
她刚刚说了一句“斯人已逝”,阿吉穆是没有反驳的。也就是说,阿吉穆是默认江蓠是知道此人的!
“我就是没那个福气,长着长着就不像天可汗的贵人了呢。”倪小叶试探道,手心有些冒汗。
第277章 圣旨
阿吉穆长叹一口气,目光中染上些哀伤,“不像也好,她,红颜薄命。”
倪小叶:这不是一个正确答案!
大脑飞速旋转,两年前阿吉穆已经是鞑野的天可汗,以这般身份还能让他露出卑微之色的,这个女人肯定身份不一般。皇帝的女儿?不对,公主们她都见过,没有相像的。哪个大臣的闺女?这身份也不至于让他卑微啊,莫不是相识于微?这种没有选项的开放性试题太难了!脑中灵光一闪,道:
“大尹国新封了一位小叶国师,道行很是高深,此次恰好陪同公主来了王庭。阿吉穆若是追思故人,可写下名讳与八字,请小叶国师诵经超度聊以慰藉。”
阿吉穆摆摆手:“罢了,既然人已经去了就让她安歇吧,这么多年了怎么都应该转世了才是。”
你妹!
“况且,也不足为外人道。”
身份贵重,还不可告人!擦,这是人妻啊,还是死了多年的人妻啊。难不成是太安帝某个死了的妃子?回去得好好查查。
既然是这种身份,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究竟了。倪小叶刚想转移话题办正事,阿吉穆又开口道:“上次围攻大尹国的事情,你家大人本是说好了里应外合,结果突然杀出来个江明功败垂成。他真是你爹?”说到此处,阿吉穆满脸的遗憾,人都走到皇城根脚下了,硬是没能进去。
“不是,只是大人给我安排的身份而已。”倪小叶否认。
“嗯,此次来和亲,你随军送嫁可也是南夏国那边的意思?有何事?之前那边没有传信给本可汗啊。”
南夏国!原来我是南夏国的探子!虽是此前有所猜测,这会儿总算从别人口中得到了印证。倪小叶竟是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终于,知道了一点自己身份的信息,身上的九转莲花印来自南夏国皇室,自己又是南夏国的探子,看来必须尽快去一趟了。
“不是南夏那边的意思,我与公主关系不错她远嫁鞑野,路上寂寞找个伴而已。”
阿吉穆看着江蓠一笑:“你这个探子,倒是混得很不错。能与金枝玉叶成为闺中密友,又能嫁给魏酌抗这样的戍边将军。”本想提点一下魏酌抗的喜好,但又觉得这不符合他的身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为主上做事,自当尽心竭力。”江蓠摆出一副大义凌然的表情。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双手摆放在阿吉穆的案前。
“天可汗是主上的至交好友,南夏和鞑野亲如一家。所以此番属下拼着小命打探到一些消息,特地来向天可汗禀报。”
阿吉穆闻言神色一凝,立刻严肃起来,看着江蓠目光赞许,“有心了!”伸手作请。
倪小叶缓缓摊开圣旨:“这是属下好不容易偷来的圣旨,这是给恒答的。”
阿吉穆低头一看,只见明黄的圣旨上写着两个大字“未王”。
眉心一跳:“太安帝这是何意!”
倪小叶叹了一口气道:
“我打探来的消息,魏酌抗此次送嫁收到了太安帝的密旨,送嫁是假,来刺杀天可汗您是真。太安帝许了他兵部尚书之位,要您的项上人头。”
阿吉穆用力一拍桌子:“他敢!魏酌抗此次不过两万兵马,本天可汗王庭十四万大军剿灭他不过旦夕之间。”
倪小叶指着圣旨上的“未王”二字:“天可汗您息怒,若是此事只有魏酌抗倒不足为虑。但眼下他已经拉拢了恒答,也就是说,加上恒答的兵马,现下已经有六万大军。
这封圣旨是给恒答的,太安帝许了恒答未王之位,未,就是未来的意思,大尹国认为恒答才会是草原的未来。”
阿吉穆眯了眯眼:“一个大尹国的未王,终究不过是大尹国的附属,恒答不一定会答应的。”
“天可汗,未王不过是大尹国的封号,若只是这个恒答确实会犹豫。但魏酌抗会与他联手,他真正看中的还是天可汗您的位置。
魏酌抗刚到巴托就差人给恒答送了大批礼物,这里面可是有不少来自大尹国的精甲良器。而这帮忙打掩护送礼的人叫恒多余,是卡古尔部落的首领,这是恒多河的旁支部落。而在此之前,肃河军在北疆边境的汉达,灭杀了吉吉拉部落,这可是您阿吉穆的麾下。
两人具体达成了什么协议,属下无能暂时还未能探知。但肃河大军近日一直有兵将调动,恒答那边,据我所知,天可汗派去围剿赫连诀的部队并未径直去往北线,而是驻扎在了离巴托很近的采勒。”
阿吉穆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两只拳头狠狠握紧。抬头对倪小叶道:“大尹国一手遮天的不是白擎么?你可知,此事他怎么说?上一次围京之时,他还特地传信于我,暗示大尹不会派兵出城,提前告知了勤王军队进京的时间,让本可汗差不多了就撤军。”
好个白擎,果然跟鞑野人勾结了。用不出兵迎敌和援兵勤王的时间,换取阿吉穆不硬攻夺门,将京城外的百姓放在了赌桌上任人宰割。偏偏这种伎俩虽是留了话柄,但却仍有余地。政治家的手段,当真不是普通人能够想到的下限。
“白首辅,此次与太安帝是一条心的。天可汗您也说了,当日围京之时与白擎私下有联络,这事要是被有心人捅到太安帝跟前,往大了说那可是叛国之罪。”
“这么说,最想要天可汗脑袋的是白擎!”阿吉穆目光露出凶狠之色。
“嗯,此次为了麻痹天可汗,白擎还特地派了他唯一的女儿来做说客。当日接风宴上,天可汗可曾见到魏酌抗身边的青衣小厮?那便是首辅千金白依依了。
若是我没有猜错,就这两日白依依就会设法与您私下会面。叮嘱您不要向魏酌抗泄露他父亲当初与您联络之事,让您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从而放松警惕。
可那个魏酌抗一门心思要与我退婚,京城人尽皆知他想疯了要当白擎的女婿,即便是知道了您与他未来岳丈之事,他哪会泄露半句,忙着讨好还来不及。又何必让首辅的宝贝女儿千里迢迢来王庭多此一举呢?”
阿吉穆缓缓点头:“所以,这是一个障眼法……”
第278章 屠城
倪小叶伸出手,收起案上的圣旨,“此物是我偷来的,权当是个凭证。所有的情况只是我一面之词,天可汗若是不信可以再查,属下毕竟是南夏国人,天可汗不尽信也是理所当然。
但南夏国与天可汗交好的诚意,天地可鉴,亦是希望大家能合作长长久久,共襄盛事。
只是现下时间紧迫,江蓠此次随行孤身一人,无一兵一卒可以为王庭效力,能为天可汗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过犹不及,退一步更是海阔天空。就跟买东西一样,上赶着的事情买家通常多虑,你突然收手让他别买了,对方一下就贱心上头。
阿吉穆摸着嘴角边的胡子,看着江蓠满是赞赏之色:
“南夏真是培养了一个优秀的人才,若是你能为我鞑野效力,本天可汗绝对不会亏待于你。”
哟呵,这就是挖墙脚了。此时若是点头,那她的忠诚之心岂不是掉成渣渣,任何老板都不会喜欢这种给跟骨头就走的狗。矜持,很重要,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是抬高自己身价的重要手段。
倪小叶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拱手一礼:
“承蒙天可汗看得起,是属下的荣幸。天可汗用兵如神,海纳百川,我家主上也常常赞不绝口。不过小的受南夏国不遗余力栽培,虽生死不能还恩,只求此生为南夏鞠躬尽瘁。
天可汗的胸襟让属下五体投地,但求来生能够为天可汗效力,以谢天可汗抬爱。”
阿吉穆闻言佯装怒愠:“跟了本可汗难不成还委屈你了,我鞑野疆土不比南夏弹丸之地?”
倪小叶赶紧跪下,深深一拜:“鞑野雄兵壮马,成为天下之雄主不过朝夕之事。也是因此,主上特地吩咐小的一定以天可汗马首是瞻,结两国友好之意。此次小的得了消息立刻来禀,正是拳拳诚心。”
阿吉穆这才露出笑容:“也罢,本天可汗就不夺人所爱强人所难了。此番你的心意,本天可汗也收下了。待处理完这件事,本天可汗会书信一封给你家大人,表扬你的功绩。”
“谢天可汗!”倪小叶再次深深一拜,感恩戴德之情溢于言表。
“起来吧。”阿吉穆拿了手边的酒壶,翻了两个杯子满上:“来,这是王庭佳酿,你是南夏的使者,此事本天可汗给你别的赏赐也不合适,就赐你一杯酒吧。”
倪小叶:我觉得送钱给我挺合适的。为何这些当皇帝的都如此吝啬!
虽是这么想,也站起身,双手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斯”,倪小叶使劲眨眼。
阿吉穆看得哈哈大笑:“我王庭的酒怎是南方的水酒可比的,这是我们草原的酒,烈性!”
倪小叶吸着气,抹了抹眼泪:“属下受教了,果然是烈得很。”
“嗯,若是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先回去了,出来太久被发现可不好。”阿吉穆开始赶客,他心里着急去验证江蓠的说辞。
“多谢天可汗体量!”
江蓠忙施礼,退出御书房。
离开了王宫,假装小心翼翼步行在城内的小巷里。隐隐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这阿吉穆可真够谨慎的。在监视下出了城,偷了一匹马朝肃河大营而去,绕道后营偷偷摸摸溜了进去。这才感觉到,身后的目光消失了。
进了营帐,摸着胸口,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黑血来。
倪小叶直接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有些头晕。
凡事有备无患,幸好她临去皇宫前吃了一把霁莲给的解毒丸。这阿吉穆果然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才忽悠不来就打算直接把人给咔嚓了。亏她之前还挖空脑容量说了一大堆拍马的词汇,啊呸!
运转内力调息,将体内的余毒尽数逼了干净。饶是如此,也一脸惨白,全身乏力。若不是霁莲小可爱的贴心急救包,她估摸就去地府报道了。咕噜咕噜狂喝水,也不知道此时霁莲在干嘛,京外的差事办完了没有。
霁莲小可爱此时正躺在地牢里,全身被困成粽子。阿笠倒是还清醒着,蹲坐在霁莲身旁手脚都被绑着,一脸哀戚地看着自家主子。
地牢外有了脚步声,慢慢接近,呲,两碗稀粥从铁栏杆的缝隙被推了进来,汤汤水水撒了一地。
“来啊,吃饭啊,像狗那样趴着吃!”送饭的人站在铁栏外哈哈大笑。
“诶,你主子还没醒,还雁回阁少阁主呢,真是个软货。”
“砰”,隔壁牢房的铁栏杆传来撞击的声音:“表哥!表哥你怎么样了!”是司若的声音,然而霁莲还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又有脚步声传来,是一大队人马。
“哐!”
霁莲的牢门被打开,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抬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五名带刀随从。这个中年男子身形高大却步伐轻盈,气息沉稳,太阳穴微凸,看这形态就是内力深厚的主。但面红目赤,有些不大正常。
他从容地走到霁莲跟前,用脚踢了踢,有些不屑道:“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啊,现在的江湖竟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中原的道上已经没落成这个样子了。瞧瞧这些接班人,啧啧,何德何能。屁都不会,还占着青云镖局,雁回阁的位置。”
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连忙彩虹屁道:“主上说的对,咱们早就应该吞了他们的地盘,这帮人根本不配,尽是沽名钓誉之徒。”
另一个年轻男子也赶紧道:“正是,这青云镖局和雁回阁的生意,咱们若是都拿下每年的进项将是非常可观。”
隔壁牢房的司若大吼道:“赤霄,你这个老乌龟王八蛋,只会使见不得的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出来单挑!”
赤霄哈哈大笑:“这娘们倒是气性很大,关了这么久还上蹿下跳的,行,今晚就让兄弟们都开开荤,品尝品尝青云镖局大小姐的味道。”
“赤霄,你……”司若还没骂完,就被冲进牢房的一个狗腿子用迷药帕子捂了嘴。
赤霄蹲了下来,用手捏住霁莲的脸:“啧啧,这雁回阁的少阁主手上的功夫不行,这脸倒是真不赖,不知道别的功夫如何,哈哈哈哈。”
身边的狗腿子忙道:“不如今晚洗洗干净了主上您品尝品尝?”
赤霄舔了舔嘴唇,伸手朝霁莲的腿上探去。
“你想怎么品尝?”头还枕在赤霄手中的霁莲陡然睁开了眼,脸上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笑意。
赤霄一愣,只见身前的霁莲一下坐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不变,看着他,也舔了舔嘴唇:
“别怕,怕也没有用。”
赤霄豁然起身,从身边的男子手中抽出刀,架在霁莲的脖颈上:“什么时候醒的!”
旁边的人打了一个呼哨,只听得密密麻麻的脚步不断向大牢靠近。
霁莲打了一个哈欠:“从来就没有睡过。”
阿笠也缓缓站起,此时脸上哪里还有哀戚之色,只有戏谑的表情,一边淡定地抖落着手上绑着的绳子,一边冲霁莲道:“主子,小的这回演技可过关?”
霁莲点点头:“还行,骗这帮傻子够了。”两人旁若无人的聊着天,完全不顾牢门外乌压压的涌来一片持刀客。
“主子,用小的帮你解绳子么?”
“不用了,你一会负责带司若走,不用管我了。”
阿笠一拱手:“小的明白了。”
霁莲扭动了一下身体,原本缠着全身的绳子层层滑落。赤霄手上使力,刀就要切断他的脖颈,就在此时,两根手指夹住了刀片,似轻轻一用力,咔嚓一声,刀断成了两截。
缓缓站起身,咔咔扭了扭脖子,“你们倒是藏得挺好,我派人在这青峰岭寻了许久都没找着巢穴在哪。所以,只能让你们请我来了。”
赤霄眼睛一眯:“你是诱饵,故意被抓住的!”
“嗯,若非如此我还不知道,原来江湖上有人与南夏国勾结了,学会用邪术打劫。我还当新出了武林高手,原来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呵呵,那你这次可是托大了,不过死前知道了也免得死不瞑目。”赤霄说着一挥手,“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霁莲深吸了一口气,要打架了哩!
伸手一切,旁边一人手腕一痛,刀被霁莲夺了过来。
试着挥动了两下:“剑用起来比较帅,但刀砍人确实比较快。”
赤霄已经挥刀砍来,大喝一声:“受死!”
“呵,”霁莲只是冷笑,身上青光一闪,只是这道光亮就震得赤霄连着后退数步,惹得身后的人也连连后退。
赤霄心里陡然一凝,此人的内力完全与他不是一个量级,不能硬拼。
“上!一起上!”赤霄举刀道喊道,自己却飞快看了一眼后路,左右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低声道:“主子,属下先护送您离开。”
赤霄点头,挥动着刀且战且退。
霁莲只是缓缓踱步,慢悠悠跟着阿笠的身后,由着他在前面开路。
“阿笠,杀人的时候注意他们的落点,别把门给堵住了。”
“好的主子!”阿笠身边已经倒下一片尸体,这牢房门口确实不大。
“主子,外面好像下雨了呢。”
“嗯,雨夜好杀人。”
走出牢门,“主子,那我就先去带司若姑娘了。”
霁莲点点头,提阿笠挡了道,容他去后面的牢房救人。
地牢的走道上此时站满了人,手持各种兵器严阵以待,乌泱泱的人挡住去路,可谁也不敢冒然上前。刚刚不过是对方的一个属下,彪悍起来如砍瓜切菜,扑上去的人不过三两招就被削了脑袋,而且此人专削脑袋。
血水从牢房里漫溢出来,在走道上缓缓流淌着,血腥气瞬间就充斥了整个空间。
阿笠带了人出来,从地上拾起一把剑递给霁莲:“主子,这里有把剑。”
霁莲接过,“那我替你开道。”
“多谢主子。”阿笠将司若扛在肩上,退后数步。
长剑握在手中,霁莲身上的气势陡然暴涨,长剑开始嗡鸣,似在凝结一层又一层剑气。
地牢的空气似被抽干般,耳膜嗡嗡作响,吞咽也变得困难。
“铮!”
随着这一声响在所有人的耳畔,霁莲动了。
他手上只有一把剑,但空气中却似万般利刃在不断穿凿,刀锋尖利,过处尽伤。
只是一瞬间,走道上喷出了阵阵血雾,满眼的血色如天降细雨,连烟气都是红的。
当真是雨夜啊,只不过是血雨,最后一人倒下了,竟然觉得死前这一幕很有,美感?
地牢是回字形,拐角处的人看见这血腥的一幕俱不敢上前。本是想着这么多人,就算是一人一刀也能将这人给削成人棍,可事情怎么就跟想象的不一样。
他的剑太快了,只能看到剑光闪动,下一刻就爆出血雾来,渐渐连剑光都捕捉不到,只见得纷纷倒地不起的人和喷洒出来的漫天血雾。
霁莲伸出手抹了一把脸颊上的血,划过唇瓣,这血真腥。此时他全身被这血雾染了个透,一步一步走来,俨如地狱修罗。
“本座给你们十息时间,看你们能跑多快了。”霁莲咧嘴一笑。
走道上的人闻言,根本不带犹豫的,持刀后退,退了几步转身撒腿就跑。
霁莲哈哈大笑,阿笠跟在他身后:“主子,这就放过他们了?”
“没有啊。”
“但他们都跑了啊,还跑得挺快的。”
“跑快点免得一直堵在这里挡道啊。”
“杀了不就不挡道了?”
“这地道是回字形啊。”
阿笠有些不解,“回字形怎么了?”
“杀起来很麻烦啊,每次都要拐弯呢。”
“噢!主子英明。这样每次只能杀几十个太没意思了。”
“对啊,最好就是在平地上,了结得快。”
“所以主上是要……”
“屠城啊,来都来了。”
肩上的司若悠悠醒转,忽而眼睛一亮:“屠城!”从阿笠肩膀上翻身下地,“给老娘一把刀!”瞧见霁莲陡然反应过来,怯怯道:“表哥,还有刀不?”
霁莲朝身后努努嘴:“自己捡。”
司若这才看到身后一片血海,红色的雾气都还没散去,冲过去拾起一把刀握在手上:“表哥你真好,来救我。”
“嗯。记得付钱。”
司若:“说好的兄妹亲情呢!”
“乖,别说这种傻话,谈情伤钱。”
“哥,你不是这种人!”
“现在是了。”
“为何?”
“我媳妇又穷又爱钱。”
第279章 让我死!
倪小叶躺在床上,面如金纸,握着普惠的手:“快,给我发丧。”
普惠:……
“可您还没死啊,也死不了。”
“我是四品江郡君,这后事可不得好好准备一下,关键是,切记让他们给我多弄点陪葬品。”
所以这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普惠紧握住倪小叶的手:“小叶国师您放心,我一定将能搜刮的都搜刮得干净!”
倪小叶终于面露欣慰地闭上了眼,普惠小心翼翼用白布给她盖上头。
“小叶国师,需要小僧为您诵经超度么?”
“要!做戏做全套!”
魏酌抗正与许怀山在营帐中议事,就听侍卫匆匆来报,江郡君暴毙了!
魏将军陡然觉得眼前一黑,手指抠入桌面才堪堪稳住身形,顾不得身边还在愣神的许怀山直接向江蓠的营帐飞奔而去。
掀开帐帘,见小叶国师正盘腿坐在地上,地毯上躺着一个盖着白布的人形。魏酌抗全身一软,仿佛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几乎是跪着扑了过来。
双手止不住颤抖,揭开江蓠头上盖着的白布,映入眼帘的是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原本的红唇也失去了颜色。这一瞬间,魏酌抗觉得自己呼吸都凝滞了,大脑一片空白。
颤抖的手抚摸上江蓠的脸颊,后槽牙紧紧咬住,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半晌才挤出一句:
“江蓠!”
微微侧头,但目光却并未从江蓠脸上移开,“怎么回事。”声音冷若千年寒冰。
普惠直觉魏将军已经在暴走边缘,不过小叶国师吩咐的事情就是提着脑袋也必须照办!咽了一下口水道:“魏将军,江郡君说若是你不问原因,乖乖干活就告诉你。”
魏酌抗直觉有些不对劲,但此时大脑已经完全短路,喝道:“说!”
“魏将军是答应了?”普惠确认一遍,“你发誓!”
“我发誓!”魏酌抗咆哮。
蹭!
倪小叶一下坐了起来,扭头看着魏酌抗:“君子一言,你可别抵赖。”
魏将军整个人愣住了,下一刻一把将江蓠抱在怀里。
“轻点轻点,别激动!”倪小叶被勒得肺都要炸了。
“嗯。”魏酌抗胳膊的力气松了下来,把头埋在她肩膀上只闷闷地发出声音。
“好了,松开,你脑袋怪沉的。”倪小叶用手推开他,却见魏酌抗眼眶泛红,哥们你演技可以啊。
冲进账内的许怀山,看着坐在地上的江蓠大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蓠儿,这是怎么回事,吓死我了!”
“现在我说的话,你们照着做,别问前因后果。”倪小叶指着魏酌抗:“魏将军刚刚答应了。”
魏酌抗点点头,只要人活着答应你什么都行!许怀山看魏酌抗的神色也点头:“行!”
“岑卓不是曾经要杀我么,我从刺客身上得了一个令牌。”
魏酌抗:你确定不是上次夜探岑卓府的时候顺的?
“后来我发现这个令牌是鞑野必阇赤的令牌,我就拿着这个令牌假装是岑卓的人去见了阿吉穆。告诉了他我其实是岑卓的奸细,给他通风报信,将咱们要联合恒答刺杀他的计划告诉了他。”
魏酌抗目光一凝:“你太冒险了!”
许怀山也点点头:“蓠儿,你这么做确实能加快计划的进度,但确实太冒险了,你这个傻孩子哟。”
“总之呢,现在信是传达给阿吉穆了,他应该会立刻就去验证。然后他给我下了毒,要杀人灭口。”
魏酌抗神色一紧,握住江蓠的胳膊:“你中毒了,有何不适,让军医来看看!”
“我没事!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替我发丧,否则若是我中了毒还能活蹦乱跳阿吉穆肯定会起疑。”
许怀山垂下眼,“这个倒是可以。但蓠儿,你还好好的就发丧,终归是不吉利。”
“许伯伯,大局为重。不过我都牺牲这么大了,你们一定要全力配合。”
“那是必须的,蓠儿你还有何安排,许伯伯一定做到。”
“这次我死了,麻烦你们就真当我死了,一定要替我保密!”金蝉脱壳,倪小叶早就想这么干了,什么劳什子江郡君,劳资要去浪,世界那么大老是在京城里被派活又不给钱,老娘才不干呢!
许怀山刚想说什么,倪小叶伸手止住道:“许伯伯,京城居大不易,江蓠一个孤女还是隐姓埋名的好。”
许怀山叹了口气,这倒也是一个出路,蓠儿毕竟是一个女子,太安帝不过一句话就让她千里迢迢来送嫁,有着江郡君的身份又是一个孤女,以后指不定还会被当成棋子做些什么危险的事情。遂也只好点点头:“好,蓠儿你离开朝堂是非也是好事。”
魏酌抗看着江蓠:“你喜欢就好。”
倪小叶搓搓手:“我现在毕竟是奉了皇命来王庭,有差事在身所以我死后的仪式啊什么要按照规制来办,才显得像那么回事。你们记得一定要演技过关。”
“蓠儿你放心,老夫一定好好演!”
“我是为国捐躯的,回头记得帮我跟太安帝请封,多给我算点功劳。”
“这是必须的!此事蓠儿你当居首功!”许怀山无视接下来需要打架出力的魏酌抗。
“所以我的姐姐啊,姐夫啊,那一家子都应该共享富贵。毕竟死人是为了活人生。”
“蓠儿您放心,你姐姐就是我半个闺女,此事老夫一定帮你办好了!”
“我死了以后,将来就是一个人飘零在外,所以麻烦到时候帮我多请赏些金银傍身。交给大叶寺的残焚大师,他会烧给我的。”
“嗯嗯,确实确实,你一个女儿家在外,必须的!老夫一定狠狠请赏。”
倪小叶又看向魏酌抗:
“你看,我虽然没过你魏家的门,但咱俩好歹是夫妻一场不是么,男人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这回魏将军你都占全了,全靠我成全。
所以,回头麻烦按照你们魏家的规格给我风光大葬,当然关键是陪葬品一定要对得起我的身份和牺牲,搞得好了也给你魏将军立一个深情厚谊的人设不是么。
以后逢年过节的,祭拜就不用了,但千万记得给我烧点钱,嗯,捎给残焚大师就可以了。”
许怀山盯着魏酌抗,一副你要敢不答应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让你当陪葬品的表情。
魏酌抗点点头:“放心,一定让你满意。”没有江郡君的身份也好,把你掳回庸玉关更方便。
交代完后事,倪小叶躺下自己用白布盖上脸:“如此,我就安息了,让我死。”
许怀山陡然趴了下来,嚎嚎大哭:“蓠儿啊,我的蓠儿啊,你怎么这么年轻就去了……”
倪小叶:老戏骨……
魏酌抗:……
普惠:“江郡君,你怎么就去了啊,让我怎么跟残焚大师交代啊。”
魏酌抗:……
阿吉穆坐在书房中,听着部下陆陆续续来禀报,面色越来越阴沉。
果然如江蓠所说,在卡古尔送给的恒答的礼物中发现了大量的甲胄和兵器,还都是大尹国的制式。这个卡古尔的首领叫恒多余,不仅是恒多河的旁支,他还是随着肃河军前后脚来到王庭的。
被肃河军虐杀在汉达的吉吉拉是自己麾下的部落,这个部落当年吞并了卡古尔,所以这个恒多余就是被肃河军收买了,魏酌抗帮他报了杀父之仇!恒答是他的上峰,肃河军完全可以通过他搭上恒答,而且他们也是这么干的!
当年吉吉拉灭卡古尔,恒答没有发话,现在却勾结起来,这恒答果然是沉得住气。还有去往北线的兵马确实扎营在采勒,从位置来看,是可以半日之内回援王庭的。这支兵里面有一万两千是布哈的兵马,难道说他也与恒答搅在一起了?
又一个部下来报,昨夜有人看见布哈私会了大尹公主,两人还抱在一起。
阿吉穆一拍桌子!反了!这帮人简直狼子野心!
这时,门又开了,一个侍卫递上一张帖子。阿吉穆摊开一看,目光一凝,这是白擎的手书!
“人在哪里,给本天可汗带进来!”
白依依被侍卫领进了御书房,迎面而来的是阿吉穆慈祥的笑:“白首辅的千金,果然名不虚传。”这不是那日与魏酌抗在一起的青衣小厮是谁!两个人你侬我侬,搞得本天可汗还以为那魏酌抗是个旱地行舟的!还给他送了三个草原上的儿郎过去!
白依依闻言冲阿吉穆微微一礼:“家父常提起天可汗您,胸有沟壑,马上定乾坤。依依仰慕已久。”
“嗯,白首辅谬赞了。不知此次特地遣你而来所谓何事?”阿吉穆端起面前的马奶酒洽了一口,瞥着白依依目光微闪。
“上一次天可汗来大尹京城,家父没能与您当面一叙甚觉遗憾,此番公主来王庭和亲结两邦睦邻友好之意,乃是利国利民的大喜事。所以家父特地遣我过来送上薄礼,向天可汗道贺。”
“如此,本天可汗先谢过白首辅了。”
“天可汗您客气了,这是应当的,是家父的一点心意。家父在大尹国身份敏感,此番不能明路上相贺还望天可汗体谅。”
“嗯,本天可汗明白。上一次白大人的书信予我方便,这种诚意本天可汗还是能体会到的。”
白依依眼神一亮,她还正愁怎么把话头体面地引到围城通信之事,既然阿吉穆能主动提及便再好不过了。
“天可汗果然如家父所说,深明大义,家父也盼着能与天可汗长久合作。但两国邦交毕竟有些事情比较敏感,此次和亲送嫁的将军魏酌抗原本是西北的戍边将军,对当日京城的事不甚明了。家父的意思,有些事情他不知道比较好。”
阿吉穆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本天可汗倒是听说这魏将军在大尹国可是大红人,而且马上就要成为白家女婿了,怎么,你父亲还不放心他?”
白依依有些羞赧抿唇一笑道:“天可汗误会了,这事不过是以讹传讹而已。魏将军是被大尹皇帝陛下赐婚了的,他的未婚妻乃是江郡君。”
呵,果然如江蓠所说,白家坚决不承认已经与魏酌抗沆瀣一气!
“但本天可汗可是听说,这魏将军钟情与你,一直筹谋着要退婚,非娶你不可啊。”
白依依坚决摇头:“这是真没有的事,魏将军乃是戍边将军,朝臣与边将走得太近可并非什么好事。这定是有心人故意制造的谣言,用来陷家父于不忠不义。”
倒是嘴硬得很,你不承认,难道本天可汗就不知你白家与太安帝此次共谋了么。还想要麻痹本天可汗,欺人太甚!
“嗯,本天可汗知道了。你放心,自是不会与他说的。想必你此次前来,魏酌抗也并不知晓吧。你倒是不错,能从肃河军眼皮子底下走出来。赶紧回吧,若是被发现了反而辜负了你们一番苦心。”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白依依觉得当是阿吉穆对父亲的意思已经了然于胸。她是在黄鹂的掩护下出来的,确实不便久留于是微微一礼,向阿吉穆告辞。
“藤甲尔!”
一个侍卫推门而入,“属下在!”
“替本天可汗送送这位姑娘。”
藤甲尔抬头看了一眼阿吉穆,见他抚在马奶酒杯上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单膝跪地道:“属下遵旨。”起身冲白依依一拱手:“这边请。”
白依依跟着藤甲尔出了御书房,缓步走在王庭皇宫的行廊上。月黑风高,虽是夏季,草原上夜竟是有些冷。突然觉得脖颈间一痛,心念糟了,人就失去了意识。
阿吉穆喝了两大口马奶酒,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心下有些烦躁,喝道:“进!”
一名侍卫推门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启禀天可汗,江蓠,江郡君暴毙。肃河军大营那边已经乱作一团,上书请奏大婚日期推迟。”
阿吉穆霍然站起,撞翻了马奶酒盏,酒撒了一桌,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说什么!江蓠死了!”
“对!属下已经查问过,就在半个时辰前。”
“怎么可能!”阿吉穆喃喃道。
第280章 战
阿吉穆清楚,他给江蓠下的是慢性毒药,今日她拒绝了自己的招揽那么来日方长,当她发现自己不对劲的时候自然会找上门来,那就有得谈,靠解药续命比任何封赏的许诺更加牢靠。即便是这人坚定不移绝不转换门头,那是乖乖等死好了。
所以,她怎么可能暴毙。目光危险地凝起,唯一的解释,江蓠来给他送消息的事情被肃河军发现了……
江蓠是南夏的奸细,若是被肃河军识破了身份留下来严刑拷打获得更多的消息才是上策,那么就不可能立刻杀了她,这种引刀成一快的做法反而是价值最低的选择。
如此便是另外一种情况,江蓠的身份被发现,她无力回天但为了尽量保证不泄露更多的秘密,选择了自杀。
阿吉穆一拳砸在桌案上,真是可惜了!
如此人才就这样死了,心里有点发酸,这南夏国怎就培养出这么忠心的死侍呢。他手底下自然也有不怕死的勇士,但这么机敏的,没有,莽夫热血上头死了就死了,越是机敏的人反而越惜命,所以江蓠能自杀,真是难得。
更难得的是,她还这么能混,在大尹国混得风生水起,一个孤女又是四品郡君,又是公主闺中密友,还是当红炸子鸡魏酌抗的未婚妻。就来凑热闹和个亲,她都能抽丝剥茧发现大尹人的阴谋,还偷了圣旨来给本可汗报信。
这南夏国又得要花多少时间和心力才能再在大尹安插进去这么一个探子哟,可以预见的,以江蓠的本事,不久的将来就能真正一脚踏入大尹的权利中心,能成更大的事,搅起更大的风浪。真是可惜了,为南夏国而生,为王庭而死,嗯,本天可汗不亏。
肃河军这帮人还真是人尽其用,以江蓠的死来拖延时间!阿吉穆眼睛一眯,这样不但萧培曦不用嫁给他,能继续勾住布哈,还让他们能更久地留在王庭伺机而动。真是好算计!
肃河军大营白茫茫一片,哀戚悲痛之气有如实质。
红婵趴在江蓠的棺材上哭得不能自已,披麻戴孝完全把自己当自家人。七六也跪在地上嚎嚎大哭,曾经与江蓠并肩作战的汉达城斥候也是一脸哀痛,魏酌抗觉得就是他自己死了,这几个人也露不出这个惨样。
萧培曦的心情很是复杂,一会儿觉得压在自己头顶的大山终于给崩了,一会儿又觉得以后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了,极度缺乏安全感。于是脸上的表情也精彩纷呈,时而舒坦,时而迷茫,时而露出微笑,时而满脸惆怅。
更令魏酌抗刷新认知的是许怀山的演技,旁人是不知道真相,他是知根知底的,但那痛心疾首,悲痛欲绝的表情是怎么修炼出来的!魏将军甚至觉得他头发都白了不少,这特么是个什么技能!果然京官都不简单啊,本以为自己已经演技不错了,如此看来简直是太嫩。
白依依失踪了,但江蓠的死让全军上下根本就没人注意到此事。随着一起失踪的,还有去接应白依依的黄鹂,这就更没人关注了。
赫连诀远远立在山头,看着肃河军全营素缟感觉很不好,终于等到下属来报,江蓠死了!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强硬稳住心神:“小叶国师何在!”
“回狼主,小叶国师在为江郡君做超度法事,会连着诵经三日。”
“小叶国师诵经?”赫连诀翻身上马,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好个江蓠真会玩。
布哈也前来凭吊,毕竟对方是大尹国四品郡君,也是此次送嫁和亲的使者,理当有所表示。江郡君是公主的闺中密友,突然去世她一定很难过,人在异乡本就孤独,本可汗必须一尽地主之谊好好安慰才是。今日公主一身素服,常言道要想俏一身孝,诚不欺我。
恒答并不关心是谁死了,他关心另外一件大事。阿吉穆麾下的军械库开了,而且六个大营都有异动。不仅如此,朝中与他走得近的几个部落,这两日都被阿吉穆以增援北线的借口急调出兵。还有他的三个亲信,其血脉之亲被升了官职。这是阿吉穆要对他动手了!
江蓠死在了王庭,她是大尹人自然不可能葬在这里,肯定是要扶灵回京的,但现在是夏日长途跋涉尸体根本保存不住。所以肃河军商议后决定将尸体烧掉,将骨灰带回大尹国,棺材里只是摆放衣冠冢。
焚尸就得有个仪式,而且大尹国的小叶国师还特地给指定了“风水之地”。这事,规矩上是要阿吉穆来批,因为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搞事情,必须得跟主人家说一声。整个仪式的流程,规模,路径等等都要按照规则上个折子。
阿吉穆看得很仔细,并非他关心江蓠的后事,而是从这个折子里嗅到危险的味道。
这哪里是葬仪!这就是军事行动的方案!瞧瞧这安排的时辰,夜袭,这是要搞夜袭!
想得到真美,阿吉穆果断将折子驳回了。
太安帝只是给了魏酌抗密旨,要阿吉穆的项上人头。老板发话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但如果魏酌抗直接冲进王庭王宫把阿吉穆给咔嚓了,回来就能被太安帝给咔嚓了。凡是牵扯到了国家层面,就不是江湖草莽动刀动枪那么单纯的事。
若是和亲大军在王庭期间,阿吉穆别说人头掉了,就是被行刺,抓到蛛丝马迹都是一个绝好的发兵理由让鞑野人又南下一趟打秋风。那魏酌抗就会成为引起两国交战的罪人,把他推出去背锅,熄灭鞑野人的怒火是成本最低的解决方案。
所以,阿吉穆得死,但怎么个死法是极其讲究的事。又当又立,是每个当权者必须会的一门功课。同样,在恒答和阿吉穆之间,谁先动手,为什么动手也很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赢的不仅仅是胜仗,还必须有人心。
先发制人很重要,内斗的时候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更重要。双方已经剑拔弩张,各自心思对方都了然于胸,但第一把火怎么烧起来,很是考验。肃河军是绝对不能做第一个拔刀的,那没准两方人马就先放下成见冲过来先解决外患。
况且,虽然在阿吉穆眼里肃河军已然与恒答勾结在了一起。但实际上,恒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跟魏酌抗勾结了,只是从恒多余口中知道大尹人这次是要阿吉穆脑袋而已。
肃河军也不能直接与恒答绑在一起,还是那句话,落人口实的事不能干。况且,此次肃河军想要的不仅仅是阿吉穆的脑袋,恒答也必然跑不了,卸磨杀驴的事并非道德上不想做,而是做了一次留了印记,以后再想这么玩别人就不干了。
恒答自然也是不能留下话柄,不然即使自己夺位登基也会因为勾结外邦留下政治污点。但私底下的通过恒多余不断打听肃河军的动向,这是必不可少的。可惜恒多余能获取的确切消息始终有限,搞得恒答无比烦躁。
三日后是江蓠出殡的日子,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出殡在白天,这是阿吉穆大手一挥定的时间。不仅如此,他还体贴的重新安排了路线,还亲自给划了一块“风水宝地”。为此,大尹国的鸿胪寺卿许怀山还义正言辞的抗议,然而抗议无效。但阿吉穆也并非不通人情之人,为了安抚,决定亲自到城门口附近唱念悼词,这算是给了天大的脸面,许怀山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咽下去。
阿吉穆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就在城门附近,身边都是自己的人,而且还限制了肃河军在城门口集结的不能超过四百人。就算这四百人疯了,他退回城内把门一关,也是前后脚的是。况且就算魏酌抗再傻,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造次,如果他敢,那就一封信递给太安帝,南下再打劫一番就当成亲蜜月了。
既然天可汗都出面了,恒达和布哈也没有不到场的理由。各自带来两百人马,表示个意思。
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期间连随意走动的兵丁都没有。虽是考虑得万无一失,阿吉穆还是松了一口气。魏酌抗的谋算就这么被他给破掉了,要想再筹谋也没机会了,除非直接跳出来跟他正面刚,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剩下的事就是赶紧找个理由把肃河军打发走,然后再找恒答算账。这肃河军一走,就恒答不足三万兵马,能成什么事?待收拾了恒答,魏酌抗就算再不甘心也没辙,既没有联盟更没有发兵的借口。
仪式从巳时进行到正午,本是艳阳天,突然起了风。
阿吉穆站在高台上,被一阵风迷了眼。
“轰轰轰!”
地面开始震颤,是骑兵!
环顾四周,果然远处出现了红底黑字的旗帜。是恒答的旗!
恒答震惊了!他还没下令呢,不是,他都还在犹豫纠结中,怎么就出兵了!
缓坡上的骑兵快速前进,近了,越来越近了,恒答瞪大眼睛。那领头的将领是,古东东!
他不是派去打赫连诀了么!
就在此时,嗖!一只冷箭朝阿吉穆的胸口射去,箭是从恒答这边的人堆里射过去的,被阿吉穆一巴掌扇在了地上。
紧接着,恒多余一声爆喝:“保护大汗!阿吉穆要吞并恒多河!”
恒答:“……”
阿吉穆也震惊了,他千算万千也没有想到,恒答竟然在这个时候,如此明目张胆的发难!四野冲过来的兵马,领头的不是古东东是谁!这是恒答最亲的亲信!这厮反了!
怒上心头,大手一挥:“六营听令!剿灭恒多河!”
“保护可汗!”恒多余挥动着大刀,掩护恒答先行撤退。
恒答这回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然他还没搞明白,但当机立断:“传本可汗令,恒多河反击!”
城门下的肃河军还抬着棺椁,遭遇此番变故突然就乱了。虽然不过四百人,但乱起来也是一锅粥,将冲出城门的气势汹汹的阿吉穆兵马撕扯成一股股小队,替恒答拖延了不少时间。
很快,古东东的兵马就接到了恒答,将他团团围住保护了起来,恒答的部落本就离王庭不远,此时也陆陆续续集结了起来。
古东东身后的兵士比他还积极,阿吉穆的兵刚到射程范围内就纷纷拿起弓放箭,古东东都还没下令,身后的一只千人骑兵就冲锋跑了出去,无比英勇。古东东被刺激到了,他才是恒答的亲兵,怎么让旁的部落抢了先,手中的大刀扬起,大吼一声:“恒多河!给我冲!”
恒答此时还有点浑浑噩噩,但自家的兵马已经冲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立刻进入角色坐镇后方开始调兵遣将。
阿吉穆也不虚,他早就有准备,有条不紊指挥着六大营的兵马进攻。
肃河军此时并没有动,阿吉穆看在眼里,若是这帮人不参战,他拿下恒答不过朝夕之事。冲身边的侍卫吩咐几句,很快,白依依和黄鹂被带了上了。为了让魏酌抗看得更清楚,直接将白依依拉到了自己身边。
果然,魏酌抗很识相,直接带着整个大营的肃河军后撤。这算是表明态度了。
阿吉穆的信心十足,披上战甲,这是击溃王庭叛徒的战役,他亲自出场不仅能激励战心,更能震慑王庭的其他部落,让他们好好盘着,好好看着叛徒的下场。他要亲手砍下恒答的脑袋。
亲信牵来三匹马,为了防止魏酌抗反水,白依依被拉上了马背,跟着阿吉穆出了城。
阿吉穆的人马看见天可汗亲自出战,果然气势高涨,朝恒答压了过去。
然而,最早冲锋的恒答这边的那几只千人队伍,就似磕了药一样,无比骁勇,而且战法诡谲,你以为他们近了要过来互刚,不,他们放了箭,砍倒身边的人头又立马跑了。你去追,他们就分兵,整个就在放风筝。阿吉穆的兵被这个打法牵制了不少兵力,原本的阵型被部分打散。
江蓠远远看见了马背上的白依依,心里一惊,把这货给忘了,竟是被阿吉穆抓了,糟了!
第281章 你媳妇怀孕了
“白依依在阿吉穆身边!”江蓠冲魏酌抗喊道。
“嗯,看见了。”魏酌抗只是骑在高头大马上观战,并没有要去救人的样子。
“她是你女人,你不去救?”两方交战,不对,一会可能是四方。白依依在这个乌泱泱的大军前连只扁舟都不如,一支冷箭都能给射没了。
嗖,一只箭射向阿吉穆,射偏了,直冲白依依而去。
倪小叶,乌鸦嘴……
白依依一个闺阁女子哪见过这个阵仗,即使她强自镇定但心中的恐慌根本压不住。
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她怕死,若不是一刀就归西那砍在身上得多疼啊,她受不了,她不能死,肚子里的皇孙更不能死!
但,谁又能让她活!
眼睁睁看着一只冷箭射过来,本能的身子一歪,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就在此时,第二波弓手直接在飞驰的马背上就开弓了,本来还不到射程范围,阿吉穆还显得淡定。
但距离离得进了,这批弓手竟然使的是长弓!骑兵一般都不是配这种弓的!
长弓加上比预计中更快的马速,阿吉穆被圈在了射程范围内。
这不是他预判的情况!但他也是沙场老手,果断打马后撤绕圈,阿吉穆的兵马也是训练有素果断一只中军迅速上前从两翼围了上来保护天可汗后撤。
这是一瞬间的决定和行动,没人顾得上白依依,该撤退的撤退,该前进的前进。她就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了战场中央。
耳边是轰隆隆的马蹄声,到处是厮杀的吼叫,她已经感觉到脸上被溅到温热的血,前后左右都有射来插进地面的箭矢。
到处都是人,
到处都是马,
到处都是箭,
天旋地转。
“你媳妇危险!”倪小叶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稳如泰山的魏酌抗。
“现在,救不了。”魏酌抗盯着前方的战局,冷冷道。
“她怀孕了!”倪小叶吼道。
魏酌抗闻言突然转过头,却见江蓠已经离去,小叶国师紧紧跟在后面。
倒不是倪小叶圣母,一个人而已,一尸两命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但冥冥中,她直觉白依依不能死在这里,而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不能调兵遣将打乱作战的节奏,只能靠单枪匹马。
紧了紧拳,白依依,这回你欠我两条命,麻烦以后加倍还!
还有魏酌抗,你儿子必须值钱!
“把你的衣服给我。”
倪小叶冲普惠道,她今日作士兵打扮没有穿那一身防晒战袍。普惠乖乖听话,将外袍给了她,又从怀里摸出备用的面具。
走到小黑跟前,从战斗一开始,小黑就在不耐烦的甩蹄子。
“小黑,如果你才是头马,证明你的时候到了,让那些小蹄子看看,谁才是老娘。”
小黑嘶鸣一声,头一遭弯下两只前蹄示意倪小叶上来。
翻身上马,赫连诀曾经说过,小黑可能是头马,老马识途,她不仅仅是一匹老马还有可能是这里战马的亲妈。
拉紧缰绳,拍拍小黑的脖子:“走,让你的儿子们认祖归宗。”
“厮!”
小黑一扬蹄子,直接从后营冲了出去。
战场在倪小叶眼中已经是一副巨大的八卦阵图,她要去救白依依,白依依是辛金,那便是走阵取“金”。
千军万马中,只有一条生门之路。
五行八卦阵,生门给我开!
风萧萧,马蹄急,扬起滚滚尘浪。
一脚踹翻一个鞑野兵,从他手中夺过长枪背在身后,直接俯冲进战地。
小黑扬蹄狂奔,战场才是属于她的地方,她才是草原的主人。
她是这里的头马,即便是曾经离开,即便上了年纪,
但太后归来,
儿子们,
盘着!
沙场飞蹄,嘶鸣阵阵,
千马丛中,齐喝声声!
让路!
周围的战马挪动着身体,分开两路直接让出一条道来。
一马当先,一身白衣冲在最前面,后面千马随护。
马背上的兵士震惊了,身下的马匹不受控制跟着前面的黑马狂奔。
此时,一人纵马上前,用套绳缠住白依依,拖行回撤。
是阿吉穆大将藤甲尔!
白依依被圈住腰肢,拉得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被飞奔的战马一路拖行,地上的沙土碎石摩擦着她的肌肤,如烈火灼烧。
疼!
意识渐渐模糊,这就要死了么?
当朝第一首辅,京城第一才女就要死在这战场上。用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么?
我,不甘心。
但,又能如何?
只有寸寸被砂砾割破,嵌入皮肉的痛。
我是首辅千金,是第一才女,又如何?
涣散的意识与过往交织,一丝黑色的煞气从白依依眉心溢出。往事一幕幕如此时后退的战场。
想起十四岁那年及笄宴,王宫贵胄的亲眷齐齐道贺,那一首《簪花楼》,那一曲《平阳赋》,京城第一才女横空出世。那时,母亲还在,含着泪噙着笑亲手给她梳了头,插了簪。风光无两,幸福无垠。
蒋成劲也来了,在碧波湖岸的八角亭冲她行礼,引她去了冬暖阁。这位表哥是从小一起长大了,说是给她准备了特别的及笄礼,她欣然前往。后来,她迷迷糊糊间困乏不已。再后来,她醒来了,身边的丫鬟嬷嬷再也不见了踪影。
后来呢?后来她两个月没来月事,母亲请了家中的医女给她调理。喝下一碗极苦的药睡了过去,迷离间总是听到有人念咒。待她醒转,母亲苍老了许多,日日愁眉深锁。后来,母亲就去了……
很痛啊。
白依依此时目光流转出一线清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知道是恨意还是疼痛,她紧咬的唇出了血,满口血腥和苦涩。
就要死了么,死了也好。
就要死了么,奈何不得。
倪小叶骑着小黑冲了过来,一拍小黑的马头借力跃起,人在空中,避开所有沸腾喧嚣,箭头直指藤甲尔。
拉弓!放!
“嗖!”
箭尖没入藤甲尔右肩,他身形一晃,却并没有停下。
“嗖!嗖!嗖!”
倪小叶连发三箭,终有一只射中长鞭,将其钉在地上。白依依没能稳住身形,继续翻滚擦行。
“白依依!”倪小叶大喝。
这一声爆喝穿过马蹄声,穿过杀喊声,穿过四年的回忆光景震颤着白依依的耳膜。她努力扬起头,眼中霍开一线光明。
是小叶国师!
是她!
披着极目天光,一身白衣,于万军从中纵马而行,附下了身,向她伸出了手!
修长的手指,逆着光,迎面而来。
白依依笑了,
眼泪模糊了双眼,但这束光无比夺目。
努力伸长自己的胳膊,紧握这只手。
倪小叶用力一拽将她拉上了马,坐在自己身后。白依依双手抱住小叶国师的腰,脸紧紧贴上她的背脊。
藤甲尔此时已经调转马头,直冲倪小叶而来,手上的弯刀握紧,四周阿吉穆的骑兵也迅速包围了上来。
“小黑,带她走!”
倪小叶用力一抽马鞭,将缰绳甩给白依依,飞跃而起。人在空中腾起,气息急速运转,所有的内力汇集到手中长枪。
我也想要,光芒!
长枪上红芒一闪,枪杆发烫在手中轻颤嗡鸣。
藤甲尔头盔上的红缨此时无比显然,千军万马此时都成了灰白,只有这一点在倪小叶的视线中跳动着,叫嚣着。
所有的力量汇聚成一点,借着身体俯冲而下的力道,裹挟着滚滚杀气。
银枪出锋,势不可挡!
巨大的气浪铺面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藤甲尔抬头看着空中闪着银辉的枪尖,直奔自己而来。他挥起了弯刀,要挡下这一枪。
但是,太快了!太快了!他只是觉得自己刚刚蓄上力气,扬起上臂,然后……
一杆银枪,赤红色的光芒,直接戳穿了藤甲尔的头颅,将他从马背上拖拽着摊在了地上,钉入尘土中。
轰!
落地气势未减,以倪小叶为圆心掀起滚滚气浪,横扫战场。周围的兵马被着磅礴的劲气推得人仰马翻。小黑载着白依依飞奔而去。
倪小叶单膝跪地,手上的鲜血顺着枪杆流淌,整个上臂似炸开般的疼痛。
肢体空乏,喘着气,似离开了水的鱼,怎么呼吸都没有氧气。这一招,真费劲啊。
枪拔不出来了,这回,玩脱了……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此前阿吉穆的大军因为人数上的优势和六营之间的配合,前军阻滞了恒答的进攻,双方陷入了胶着。而倪小叶这一骚操作,直接将阿吉穆的大军撕开了一道口子,一只三千人马的恒答军队直接冲了进来,稳住了前方的豁口,并一顿绞杀将口子撑大,让中军快速结阵压了上来。阿吉穆这边的情况急转而下。
而这种状态,倪小叶所在的位置是看不到这个视野的,她用力抓紧银枪只想让自己站起来,如果运气好的话拼一拼看能不能退出去。
好累啊……
挥动着银枪挑翻上前的兵士,但人实在太多,渐渐身边的包围圈越来越窄。
就在此时,一阵烈马嘶鸣,一个人骑着黝黑的战马冲进了包围圈!将围困住倪小叶的人群冲散,伸出手一把拦住倪小叶的腰肢将她带上了马,环在自己身前。
“白依依肯定爱上我了!”这是倪小叶坐上战马后第一个想法,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救我,这一刻倪小叶充分感受到了白依依当时的心境。
“你胆子倒挺大。”身后的赫连诀低低笑道。
“我要累死了,等等,你怎么会在这里?”倪小叶眼睛一亮,“古东东那边,是你的人,你暗度陈仓!”
赫连诀哈哈一笑:“对,我把人换了。就那些散兵,有我的人能打?这场大仗总要有人开头,我赫连诀不介意做第一个。”
“那些去北线剿灭你的人呢?”
“他们啊,一部分用来借衣服了,一部分被齐哲溜去东边。”
去北线的兵马,因为布哈出了一万二所以隐隐有以他的兵马为首的意思。布哈将三万多人进行了分兵,分出了一万人的先锋队,这只队伍就被赫连诀歼灭后借了衣衫又回到了军中。
这件事,布哈自然是知道的,也给足了方便将这支队伍与大军分开,避免被识破。
布哈的一万二人马带着部分散兵和恒答的人再次去往北线,因为布哈之前与赫连诀有协议,这也相当于是帮自己保存实力。
本是想着把人拉得远离战场,结果齐哲一边打一边佯装逃跑,一路越追越往东。相信过不了多久,这支队伍就会被赫连诀吃下,变成自己的力量。
剩下部分散兵和恒答的亲兵由古东东率领,但布哈私下特别会见了古东东告诉他王庭的异动。古东东乃是恒答的亲信,怎么可能不赶紧回来救援。这时,布哈演了一出兔死狐悲的戏码,很慷慨地将赫连诀这只“马甲军”借给了古东东,让他感激涕零,跪地痛哭。
战场上,勇武和会打的人会成为众人跟随的对象。这两点赫连诀的人都占尽了,所以打着打着,虽然原本是古东东带兵,但手底下的人渐渐以赫连诀的命令马首是瞻。就连恒答的兵,也不自觉跟随了赫连诀的节奏,因为他们发现在这个人的指挥下,攻无不克。
但这场打仗本来就是用来消耗阿吉穆和恒答的人马的,赫连诀对于指挥恒答人头去兑子这件事完全不遗余力。双方本算是同族,都是鞑野人,但这会儿在自己这边同伴的不断牺牲下已经完全杀红了眼,人越来越少,但战斗却越来越激烈。
渐渐,赫连诀的人慢慢撤出主战场,只是不断驱动的后面的人向前再向前。如同赶着一群羊,慢慢进入中心。
“你先去歇着。”赫连诀在边缘位置放下了倪小叶,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还走得动么?”
“放心,现在跑路没问题!”倪小叶头都不回溜走了。
此时,站在坡顶上的魏酌抗动了,恒答和阿吉穆的人马消耗了一番,双方的同族加上依附的部落,此时约莫共五万人马,可以包饺子了。死伤不少,再这样下去两边很快就回过味来了,热血上头是有时效的。
魏酌抗眼见着倪小叶安全撤退,举起陌刀,
“救小叶国师!”
小叶国师人关乎大尹国国祚气运,不容有失。
如果阿吉穆听到这句,一定脑中神兽呼啸而过,救你大爷!人早就跑了!
第282章 逃
眼见着肃河军动作,赫连诀分出一只三千骑的队伍绕后夺了皇城,关闭了城门,彻底截断阿吉穆退回城内守城不出的后路。
魏酌抗这边兵分六路将对战的人马向中间压缩,骑兵讲究机动性,战场越小可腾挪的空间越狭窄,会导致什么战术都打不出来转而成为只能莽的混战。
空间一再被压缩再压缩,无论是阿吉穆还是恒答的兵马此时都只有一种感觉,前后左右全是敌人!
阿吉穆慌了,恒答在打他,魏酌抗在打他,还有一只绝对不是王庭军队的兵马还在打他。
不仅如此,他已经与恒答对战得人困马乏,可魏酌抗的人却是刚刚下场,他们观战了半天磨刀霍霍,只憋着满身戾气正欲磅礴而出。他们的兵甲已经破碎,手上的弯刀豁口已经开始卷曲,可肃河军呢,他们人手一把马槊!
在马槊面前,自己这边的护甲简直不堪一击,而且这货在长度上极有优势,弯刀都还没有到人跟前,就被一刺穿成糖葫芦。这帮人又在最外围,逼得自己的兵马只能不断地退后再退后。上一次勤王时,他是没见着肃河军用这种兵器的,难不成上次他们还留手了,勤王还留手!
恒答看到马槊出只有两个想法,第一,肃河军真他妈的有钱!第二,肃河军耍他!他们的确要阿吉穆的脑袋,但自己的脑袋也香!正这般想着,只觉得眼前看到一抹血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七六用马槊扎穿了恒答的头,高高举起。恒答的人见状一愣,下一瞬莫大的哀伤和恐惧涌上心头,他们的可汗,没了!信念崩塌的队伍,一泻千里,只是草原上待宰的羔羊。
阿吉穆见状也不再恋战,原本打算先退入皇城死守不出,与敌方耗着,等着其他地区的部落来勤王再内外夹击。可杀出去的亲信来报,皇城已经被赫连诀占领了。
赫连诀!赫连诀不是在北线么!
这是肃河军与赫连人勾结起来了。阿吉穆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一仗,他输得不冤!想吃一顿饺子,提着刀去宰恒答的肉,最后发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馅儿。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要做的,保存兵力,突围!皇城而已,王庭而已。草原上的哪个部落不是游击者,只要命留住,我阿吉穆就能再拉起兵马,东山再起!
“报天可汗,末将探得西面的敌军比较薄弱。那一片是与咱们一早开战的人马,估计现在也是困乏,末将建议从西面突围。”
阿吉穆扬起马刀:“阿吉纳耶的儿郎们,随本天可汗向西!”
“吼!”
“吼!”
“吼!”
赫连诀的带着自己的兵马正守在西面,前哨来报:“狼主,阿吉穆朝咱们这边来了,主力约莫两万,还有六千左右散兵。”
赫连诀紧了紧手上的狼牙棒:“尽量消耗一些,西南方向给他们留道口子,将队伍拉长!”
“是!”
看着身后五千兵马,赫连诀舔了舔干涩的唇。
第283章 熠熠生辉
突围需要拿出豁命的架势,阿吉穆的兵马此时压榨出最后的力气向西面前进。六路肃河军集结,紧跟其后进行斩尾。
在西边的口子,赫连诀与阿吉穆的兵马交锋,兵分三股将西逃的队伍不断穿凿分散。肃河军跟上超前,在前方不断扫荡。阿吉穆的前哨不断后传消息,通报西行路线上的战况。最终,只有一条生路摆在了天可汗的面前,未烽镇!
魏酌抗冲十一点点头,十一一扬马鞭带着三千兵马追击着阿吉穆的溃军向未烽镇而去。
战场上约莫还剩两万残兵败将,人数不少,但没了主心骨,士气一泄打扫起来很容易。
赫连诀躺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气。他为了放阿吉穆离开,生生被一刀砍翻下马,虽是有甲掩护有内力支撑没受伤,但这一击着实吃痛。
他与魏酌抗这等武力,是能一击毙命两千人,但前提是对方跟木桩一样不动弹。但打起仗来,哪有真不动的,几千人冲过来兑子,就体力和内力上耗也能耗得七七八八。所以,他们也需要人马,数万大军面前个人的武力发挥的作用始终有限。
魏酌抗走到赫连诀跟前,看着他一身血污身上还挂了不少彩道:
“还能起来么?”
赫连诀伸出双手:“抱!”
“滚!”魏酌抗一把拍开。
赫连诀却一把抓住魏酌抗的手,翻身爬上他的背,双腿紧紧扣住:“背!”
本想甩开这货,却见把住自己的肩膀的手缓缓流下一道鲜血,张口道:
“去哪?”
赫连诀一指东边:“皇城。”
于是就看见战场上,魏酌抗背着赫连诀,两个大男人胸贴背缓缓向皇城走去。
倪小叶此时正靠在皇城门口,她换了衣衫虽还是全身痛但强打精神。皇城啊,必须有值钱的!分赃怎么能落后!
魏酌抗看见江蓠,果断把赫连诀一甩。赫连诀稳稳落地,哪有刚才那副惨样。在金钱面前,两个大腐干什么倪小叶都心中毫无波澜,她脑子忙着呢。冲赫连诀一抬下巴:“开门!”
城楼上的人看见自家狼主到了,一挥战旗。
赫连诀的掌心附在城门上,咯咯咯,沉重的大门缓缓向他敞开。
没有赫连王庭古朴厚重的华丽,取而代之的是血腥之气,赫连诀却深吸了一口,这是,胜利的味道。
我,回来了!
通向皇宫的长道上,赫连诀的兵马整装两侧,举起他们的马刀,
“胜!”
“胜!”
“胜!”
缓步走在通向王宫的长街,地上铺就不是红毯,是鲜血,从街头到宫门,灼烫的红在夕阳的映照下竟然泛出金色的光芒。
金色的大门向赫连诀敞开,他却在这里停了脚步。手掌覆盖上门边玉白色的墙,这里有一个凹痕,当是曾经嵌入装饰品的地方。
赫连诀伸手探进怀中,一个金色的狼图腾出现在掌心,古朴而威严,鎏金的色彩闪闪发亮。
咔嚓!
这枚金色的图腾,在二十年后,在赫连诀的手中又再次被嵌入了白玉的墙。
它,熠熠生辉!
第284章 看风景
魏酌抗并没有进入皇城,这不是属于他的地方。一笑转身,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来收尾。
倪小叶跟在赫连诀身后,突然觉得有点心虚。这是王庭的新主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打劫,是不是不大好……
纠结,要不要晚上偷摸和普惠进来?普惠可是偷盗打劫的一把好手啊。
正思忖间,胳膊一把被赫连诀拉住,抬起头,赫连诀对她眨眨眼:
“我带你去看风景。”
风景?老娘此时只想要宝贝,看风景这种文艺范儿,真没有,一点都没有!
可赫连诀的大手跟钳子一样,抓着她在宫里乱窜。
“这是哪里?”
“阿吉穆的御花园,闭气!”
噗通,赫连诀带着倪小叶跳进了御花园的大池子里,一直潜到池底。沿着一条沟壑一直游,光线越来越暗,感觉进入了一条隧道,然后七拐八拐的让倪小叶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饶是她水性不错,此时也憋气得肺都要炸了。就在此时,后背被赫连诀一推,只觉得身体开始上浮,又拐了几次,上方出现了一个洞穴。倪小叶再也憋不住,使劲游了上去。
“呼呼呼!”大口喘着气。赫连诀翻身爬了上去,拎起还在喘气的倪小叶朝洞内深处走,这里倒是没水了但越走越窄。
“喂,咱们到底要去哪里啊。”又黑又不知方向,倪小叶很没安全感,她不是一个喜欢探险的人啊喂。
“马上就到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终于,前面没路了。
赫连诀的手在石壁上摩挲着,咔咔咔。
“这里有机关!”随着眼前石门的开启,光亮透了进来。
赫连诀带着倪小叶钻了进去,面前豁然开朗。是一间十米见方的屋子,墙壁都是玉白色,中间立着一道雕着狼图腾的墙。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呵呵,你不会大老远就带我来雕刻艺术吧。嗯,很好,栩栩如生。”倪小叶眼见着失落覆盖上了全脸。我喜欢金灿灿的,珠光闪闪的!这坨石头,不在我的审美范围。
赫连诀看着倪小叶一脸的失望,哈哈大笑:
“这是我王庭的雕刻大师卡里和穆尔的作品。绝版的,很值钱哦。”
倪小叶指着石墙:“你不介意的话,能给我点人帮忙运走么?这墙要分成好几块,会不会掉价?”
抓住赫连诀的胳膊:“哥们啊,咱商量个事儿,你看啊,这回打仗虽然你们的兵马是主力,但我也付出很多啊。”
说着捂住胸口狠狠地咳了几嗓子,哑着声音道:“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么。瞧,我都受伤了,而且都是内伤不养个十年八年的都好不了,医药费什么的,你们好歹出一出?还有工伤赔付,误工费,精神损失费……”
“好!”赫连诀捏了捏倪小叶的脸。
“啊?”倪小叶还在搜刮说辞……
赫连诀从靴筒里拔出匕首在手中划了一道,鲜血立刻涌出。
拉住倪小叶的手腕上前,将手掌覆盖在了墙壁中的狼头。
咔咔咔,
右边的墙面开始上移,有金色的光芒闪闪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