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普惠大忽悠
要让萧培曦跟道士们杠起来,以她现在惊弓之鸟的状态是不行的,倘若道士们咄咄相逼她根本就招架不住。这个时候就该小叶国师出场了,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忽悠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江蓠上来再打一顿。
“小叶国师你来有事找本宫?”萧培曦最近吃得人都胖了一圈,但往日里那种嚣张之气一扫而光,眉目间竟爬上了一股子“慈祥”之气。
“无事,本座不过是来跟公主辞行的。”普惠言语间态度很是和善。
真在吃鸡腿的萧培曦陡然站起来,两步疾走进小叶国师,很是惊讶:“国师,你要走?要去哪里?为什么要走?”三连问。
“本座受了皇上的托付,要去祁连山一探龙穴。祁连山在拉特以西,所以明日本座便要与公主的和亲大军分道扬镳了。公主此去北疆,乃是为了大尹国泰民安,但北疆苦寒且路程迢迢,本座作为大尹国的国师,有守护之责,所以离开之前特地来拜访公主,问前路吉凶,望能趋福避害。”
萧培曦陡然想起那日在广灵城若不是小叶国师,她恐怕就被奸臣毒死了!连忙伸手挽住普惠的胳膊:“对对对,小叶国师你快帮我看看。上次你不是算了本宫只要开仓放粮就可以逢凶化吉么,但本宫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好呢!”
岂止是一点都不好,她差点就被魏酌抗和江蓠弄死了,还跟尸体一起住了一宿,人都要吓死了。现在只能乖乖听话,生怕这两个杀神一不高兴就给她了结了,成日里胆战心惊坐立不安。想起这二人又不禁打了个哆嗦,抓住普惠胳膊的手不自觉一紧。
这点变化自然是一丝不漏地入了普惠的眼,侧头看着她,有些不解道:“不可能啊,本座一向是很准的,当日怕公主受到惊吓这灾祸都是往轻里说的,若非公主那日积了福德,如今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啊。”
“啊!”闻言萧培曦更是身体一抖,等等,那日段浩拿来的是毒酒,即便是毒发生亡也不会身首异处。难道……背上立刻汗毛倒竖!当日魏酌抗是真的打算杀她!捏断脖子,切了头,丢下马车!那岂不就是身首异处!顿时觉得脖颈间嗖嗖冒冷气,腿软得直打哆嗦,身体全靠胳膊使力挂在普惠身上。
作为出家人,只有小叶国师可以摸我!普惠果断后退一步,萧培曦一个没站稳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反应过来赶紧抓住普惠的裤腿:“小叶国师!你不能走!”她算想明白了,魏酌抗和江蓠只要一不高兴就把她咔嚓了,她在军队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小叶国师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至少是中立的!而且倪小叶是父皇亲封的国师,论官职比这两个都高,她身上还有去探龙穴的皇命在身,在探得龙穴之前这两人绝对不敢跟她翻脸。
况且小叶国师还会占卜,逢凶化吉,妥妥的能将她安全护送到巴托。她绝对不能离开!这就是本宫的救命稻草!本宫从今天开始就要天天粘着小叶国师,直到巴托为止!
至于龙穴,等你们送了本宫回去再说,龙穴又不会死,什么时候去都一样!本宫可就不同了,本宫现在生命受到了威胁!
普惠还并不知道萧培曦现下所想,他还打算装模作样给她算个八字,忽悠一番大灾大难。为了这个戏份,他还特意跟小叶国师对了台词,就磨刀霍霍打算神棍一番了。
第211章 公主令
“唉,”普惠长叹一口气,顺便将裤腿从萧培曦手里拽出来:“本座也想一路送公主平安到达巴托,随后再安心去探龙穴,毕竟龙穴危险重重要有个万一,恐怕本座后面也赶不及到巴托观公主的婚庆大典。可随行的道长们很是着急去龙穴一探,他们也是身负皇命,本座也推脱不得。”
“道长?本宫的和亲大军里面竟然还有道长?”萧培曦哪曾关注过这个,况且她一直就不喜欢这帮道士,早年父皇听信道士谗言与她生母相克,打她出生后就在没有来母妃宫中让母妃受尽旁人的嘲讽和苛待,熬了七年郁郁而终。
最终导致她被过给了丽嫔,那个只想打着她的幌子骗皇帝来丽秀宫的贱人!为了能让皇帝来,没少虐待她,给她下药腹泻,让她大冷天在雪地里呆着直到受风寒,让宫里的嬷嬷故意把她从假山上推下来受伤。所以,她恨透丽嫔,也恨这些道士!现在这帮人还敢在她送嫁队伍中作妖,要跟她抢人,那就明摆着又想要她的命!
反正她就要嫁去巴托了,也再没个母亲被说成克夫,他们再想整幺蛾子也整不到她头上,若是气不过,回头给丽嫔不对现在应该叫丽妃了,也来个克夫断言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所以,本宫现在才不怕他们,要狠狠治一番才好!气死这帮神棍,让他们把气撒丽嫔身上,狠狠地撒一通!
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拿出公主令递给普惠:“小叶国师,你必须随本宫去巴托,待到本宫成亲后才可去祁连山!”
“可,那些道长们……”普惠并不接令,摊开手满是为难。
“哼!那帮道士不过是庶民而已,本宫是公主,还能违逆本宫的意思不成。你拿着本宫的令牌去找魏,魏酌抗”念到这个名字萧培曦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就说这是本宫的军令,让他通知那帮道士即可。”
普惠这才接过令牌:“此番是为公主送嫁,自然是以公主的意思为大。”
倪小叶正骑着马与魏酌抗并排而行:“所以,我明日就要与小叶国师一起去祁连山了。”
“据说祁连山龙穴极为危险,而且受命的是小叶国师,你还是留在军中吧。若是你不放心,执意要与她同行,我也可以改变行军路线,连日来行进的速度尚可,绕道去一趟祁连山也不会耽误多久,我可与你同去。”
倪小叶摇摇头:“你都说了此去凶险,若是有个万一,耽误了大军行程更是不妥。其实我与小叶国师也觉得待送嫁完毕再去是更好的选择,可那帮道士不依。你也知道这帮人在皇上跟前的份量,还是让着点吧。”
魏酌抗一勒马缰停了下来,握住倪小叶的胳膊:“那我随你同去,让十一带兵按照原计划去巴托。”
“那怎么行!你是送嫁将军,怎么能离开!”倪小叶此番找魏酌抗,不过是打个埋伏,让普惠得了公主的意思后,魏酌抗来加持一把,把这事给板上钉钉了,可没想到他脑回路这弯拐太大了。正在想怎么把他给掰过来,就见普惠策马过来了,冲她微微一点头:
“魏江军,这是公主令,明日本座本是计划带着江蓠与道长们一起启程去祁连山。可公主命本座不可离军,说这是军令,本座只好拿着令牌找你商量。”
魏酌抗接了令,却是一笑,看着江蓠:“对,这就是军令,在送公主到巴托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一刻钟后,道长们接到了公主的军令:小叶国师乃奉命送嫁,保公主安稳护和亲顺遂佑大尹运道,完成使命前不得擅离。
七个道士面面相觑,他们也有特殊任务在身,想着早点做完早点回去复命,可这道公主令又将计划延后了,心里各有所思。
第212章 七个元子
元二站起来,拍拍袍角:“我去找公主说道说道,去龙穴也是皇命!”
元七也站起来:“不如咱们同去,也好给公主点压力。”说着看向众人。
元一坐着没动,幽幽吹着手中茶盏内的茶沫子。“这明摆着就是那个倪小叶使诈,利用公主拖三阻四!”元七见他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有些急。
“我看着倒不像,她昨晚就已经在整装了。”元三看了一眼元一道。
“嗯,我昨天听见她与江蓠散步时还聊起此事,说那是她师傅留下来的没准有什么好东西,很是兴奋的样子,还要带江蓠一起去。刚我还瞧见江蓠策马去找魏酌抗来着,估摸着是去辞行的。”元六道。
元一这才开口,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元二:“反正都是要去的,早几天晚几日有什么分别?元二,你为何如此心急呢?”又看了元七一眼:“修道之人讲究平心静气与世无争,你这番模样怕是坏了道心……”
“你!”元七脸色涨红,元二一把拉住他使了个眼色:“师兄,我不过也是想尽快完成任务向师傅师叔还有皇上复命。”
元一放下茶盏,声音有些不愉道:“二师弟这意思,是在说我懈怠师命有负皇恩么?”
“师兄您误会了,是师弟心急口不择言。”元二赶紧道,“如今要等送嫁完毕,算算时日恐不止晚几天,至少也得大半个月,师兄若是觉得无妨我们也无异议。”眼睛偷瞟了其余人一眼。
“那你的意思是,倘若我今日开口了,这事儿要是延误了便是我的责任了?”元一拉长了声音。“二师兄没那个意思!您是大师兄,大伙都听你的,好歹你给个准信。”元七有些受不了大师兄这一贯话里有话的样子,炸呼呼道。
“我们都是替师门,替皇上办事,自然是谁正确听谁的。七师弟这意思莫不是指我一言堂!你若要去,你们谁要去,我都不拦着,免得又有人暗地里说三道四。我已经表明态度,早去和晚去,我元一都能接受,全看大家的意思。”
元七气息有些沉,元二的手正在他后背上掐着他的肉。这元一就是仗着自己大师兄的身份,总是阴阳怪气,从来只享受好处绝不承担责任,说话永远是模棱两可,邀功的时候却口若悬河,他早看不顺眼了。偏偏元三,元六又是他的狗腿子,元四元五又是没用的墙头草。
元二心下也是懊恼,他刚才怎么就没思虑周全出头了,现在他去不去找公主,这件事都变成了他的主意。心里呸了一身,这死元一真他妈的是个老狐狸!当初暗示大家尽快去完成任务的是他,如今公主令下来有说什么都无所谓的也是他。
元七看着元二皱着的眉头,明了他的难处,叹了口气:“我去找公主,一个人去。若是能说动,咱们就按照原计划去祁连山,若是不成那也没有办法,这是公主的意思也怪不得咱们了。”说着一撩帘子下了马车,直奔二公主的车架而去。
第213章 性格反推八字,杀人
车外进来人通禀,可萧培曦一点想见这些臭道士的兴趣都没有,一群庶民而已她堂堂大尹国公主岂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头也没抬便吩咐来人前去打发了。
可元七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自告奋勇来都来了必须要讨个说法,听闻被拒便不管不顾直接推开来报之人,一个跃身直接冲进了马车,把萧培曦吓得惊叫一声,直接窜到小叶国师身后才安了心,探出个脑袋大喝一声:“你大胆!竟敢冲撞公主銮驾!”虽是声音大,但倪小叶明显感觉到扶住自己双肩的手在打哆嗦。
呵,日柱丙火!脸短腮大头颅尖,眼亮目圆,就这脸便是标准丙火脸。眉上有疤破相,年为七杀。发密而硬,须浓而茂,木旺。冲动而莽勇,内燥。修道必有偏印,敢直接冲上公主马车,有勇无谋,脑子不好使,印必被冲克。没老婆日坐墓库,单枪匹马就跑来,自己倒是有点义气但同僚不靠谱,比劫必冲克刑害。能为自己的任务强出头,对老板还挺忠心,必然五行往上流通生七杀。就这性格在宫里呆着皇帝眼皮子底下还没死,七杀必定生印去了,而克身的力量减弱。
就这一会的功夫,倪小叶已经将他的八字排得八九不离十。伸手在二公主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抚,对元七缓缓道:“既然道长来了,不如坐下来喝杯茶。”
元七见倪小叶端坐在矮几边,瞧见他来亦是不动如山,还请他喝茶,那股冲劲如打在了棉花上。腹稿中的气势汹汹和咄咄逼人似说出来很不合时宜。沉默半晌才道:“我们本是计划好明日动身去祁连山完成陛下的任务,还望公主以大局为重,孝字为先。”
孝你妈!本宫都要命悬一线了,你还给本宫扣帽子!萧培曦一下就上头了:“呵,本宫金枝玉叶,远嫁蛮夷之地,本就是以孝为先以大局为重,本宫如今代表的乃是大尹国与鞑野的睦邻之意,你乃方外之人,竟然敢妄议朝政,阻挠国事,是存何居心!
父皇吩咐你们做事,可有定下完成时日!本宫和亲之时乃是板上钉钉,你现在可是在质疑父皇的轻重缓急!”扣帽子这种事,本宫学会的时候,你特么还不会上香呢!
倪小叶慢悠悠喝了口茶,萧培曦虽然蠢,但好歹是经历过宫斗毒打的,你太嫩了……
元七果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口齿开始结巴:“就,就是让小叶国师和我们一起,其他人都不去的,不影响公主和亲,而且小叶国师本来也是受了皇命的。”
我呸!本宫要的就是小叶国师保命,你丫还敢跟我抢人!“你是不是忘了,小叶国师也是受了父皇之命,护送本宫去巴托和亲!你心里只有自己的任务,将本宫这个大尹国公主放在何地!你竟敢藐视本宫!来人,给本宫打!”说出最后一句,突然就后悔了,她现在能喊得动谁?好尴尬,最后一句能收回来么……
就在此时,魏酌抗一掀车帘带着十个兵卫上来了,十一和零九架住元七。魏将军一抱拳:“元七道长抱歉,二公主乃是本次和亲的最高指挥,末将莫敢不从,还望道长不要怪罪。”
萧培曦看见魏酌抗先是一哆嗦,听到他的话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倪小叶看着元七,指着自己大脑的右侧:“道长可是常常这里疼痛难当,筋跳血凝之状?”
元七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自己确实有这个老毛病,她是如何知晓的!下意识点了点头。倪小叶回看二公主:“元七道长也是心急,头疼上了有些口不择言,公主宽容仁爱不如这次就轻罚吧,肃河军的军棍可是厉害得很。”
打,打军棍?对哦,军队里是打军棍不是掌嘴,打不死你个臭道士!“小叶国师说得是,那便打二十军棍吧。”
“末将领命!”魏酌抗话毕,十一和零九麻溜地把元七拖走了,片刻功夫只听得哀嚎传来,军棍打得啪啪作响。倪小叶淡定地饮着茶,瞧见萧培曦脸上浮出得意的笑,看来这二公主与道士们还有点东西啊。
元七有偏头痛,在右侧,这便证实了她此前排出的八字并无差错,年柱地支为寅!年柱在身体上代表头部,地支为右,寅被巳火穿害,可不得偏头疼嘛。
如何判断一个人的死期,若是一个人的身,比劫,食伤或者印中其一被完全克死或者冲入墓库,那就差不多到头了。元七,八字里面本就有两个寅,一头一脚,月柱地支为巳,与年支相害,寅为他的印,但时支还有一个寅离月支的巳中间隔了一个戌,穿害不凶,所以他不过是头疼顽疾而已,时支还有个印来护身,死不了。
但下个月为辛巳月,又来了一个巳,时支的寅也保不住了,寅巳相害冲印入戌库,没了印破了七杀的贪生忘克,直接克身,头尾两个七杀,大凶。且辛巳月月干为辛,辛金生壬水,壬水为他的七杀,这七杀的力量又增强了,不但如此,届时人已经在西北,西为庚金,北为壬水,这七杀简直势不可挡,几乎都不用动手,他就在死亡边缘摩擦。而且“巳”为他的比肩,即为同僚,死于内斗!
如此看来,这七个元子也不是一条心啊。这“巳”在月支,说明是比他年长或者资历深的同僚,巳火还生戌土,戌土为他的食伤,表面上还在帮他护“食”但实际上一直在害他的印,且这个“巳”还是夏天的火,为最旺的火,力量极强。
辛巳月,年干辛为他的偏财,用来生了七杀,看来他同僚还是因“财”起意的,这就好办了这七个元子下个月就等着团灭吧。
微微拨起一角窗帘,瞧着元二正急急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呼:“魏将军,手下留情!”倪小叶嘴角勾起一抹笑,哟,这“巳”可不就赶来了么,这二十军棍都要打完了,巳火就是巳火啊,帮得真表面。这元七也是个憨的,可惜命中注定难逃此劫。
第214章 金手指,看得到的死气
元七这一顿军棍可伤得不亲,虽然他是内力深厚也暗暗运功抵御,无奈十一和零九也不是吃素的。
元二赶到的时候,魏酌抗很给面子喊了停,还苦丧着脸拉着元二大吐苦水,诉说自己领了和亲这差事一路有多不容易。
当面说了还不够,还主动扛了元七进道士们的营区,叫了好酒好菜说是来赔罪。
无奈,道士们是不能饮酒的,也不能吃肉,只能干咽口水看着魏酌抗一干人等一边大吃大喝,一边从出发开始,一路事无巨细哀叹自己不容易,被萧培曦整得有多惨,成日里多么提心吊胆有负皇恩。
听着听着就觉得,跟魏将军比起来,他们不过是晚些时日去探龙穴,好像也没什么了。至于元七挨了十九军棍好似也不算罚得多重,反正也没打在他们身上。元七这小子,平日里仗着师叔宠爱性子冲,不知礼数,受点教训也是好事。
元一更是心里有些舒坦,元七就是元二放出来的狗,这元二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和事佬但心眼却是多得很,尤其觊觎他大师兄的位置。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总爱假惺惺给师弟们些好处,说些好听的关切之词,暗地里拉拢人心想着有朝一日与他叫板。这回投石问路,他就把元七放出去自己躲在后面,还假装好人去求情。结果,该打还是打了,也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看看,跟着元二能有什么前途,被当了枪使,出了事连护住的本事也没有。
元二也没想到,这萧培曦说打就打,一点颜面都不给他们留,毕竟他们可是皇帝跟前最亲近的人,平日里就是当朝重臣,内侍太监也要给三分薄面。但他是个谨慎的人,要不然也不能成为二师兄,他入门晚,论资历其实还不如元五,论天赋也不如元七,能混到二师兄的位置全靠他细心筹谋,处事三思。
元一是铁定不会站在他一边,没准现在还有幸灾乐祸的心思,所以他没办法集合足够的力量与萧培曦叫板,明明是七人的事情他又何必再去触霉头。怪只怪自己当初没有拿捏好分寸,以为算准了元一的意思,他提议去找萧培曦给元一递了梯子,没想到,元一反而按兵不动。
这就值得考量了,按理说他自告奋勇当马前卒,又给元一造势,这是以他马首是瞻的态度。但跟以往不同,元一这次没接。心里一紧,这是元一在防备他了!元一作为大师兄,一直大权在握,瞧他不怎么顺眼,但也并没有放在眼里。此次他特意示好,元一反倒不接,那这意思就变了,已经不再是看不上他而是开始出手打压了……
细细思索一番,如今他还没有足够的势力能一举扳倒元一,就这样被他盯住不放的话岂不是会功亏一篑,他筹谋了这么多年怎会轻易认输。如今七人在外,师傅师叔都不在身边,他必须有所动作才行。
至于元七,天赋高深受师叔喜爱,对他也是服服帖帖,如今受了伤他作为二师兄自然必须去关怀一番。想至此处,从药箱中翻出一瓶好药去了元七的住处。
入夜,倪小叶练习完弓箭瞧着一队人马往营外走。远远看见其中一人乃是红婵,觉得有点不对劲,赶紧跟了上去,叫住:“红婵!你要去哪?”
红婵听见声音向后看去,正见江蓠疾步往这边走,赶紧翻身下马小跑了几步来到江蓠跟前:“我是斥候,去前面探探路。”
人到了跟前,倪小叶看着她整个人一僵:死气,红婵身上有死气!
第215章 斥候
在这个世界,倪小叶第一次看到死气是在广灵城,那是因为三千多将死之人聚在了一起。可这红婵身上的是怎么回事,她怎么能看见!不自觉按住胳膊肘窝的那抹红印,是这个的关系么?身体与灵魂的力量此消彼长,所以能看到了?
又抬眼扫视其他人,没有,都没有,只有红婵身上有。此行斥候一共有十人,若是遭遇危险,难不成只有红婵一人会死?还是因为红婵与她更熟稔,所以只能看见红婵的?伸手拉住红婵,本想让她别去,可转念一想,若是注定命陨不是在此处就是在别处,留下她也不一定解决问题。
默默排了个时空八字问红婵身死,果然是七杀克身,反复羊刃,大凶!
扯出一个笑:“你们这是去哪里探路?”
“沿着縢格往库苏,堪博走,一直到达汉附近,达汉就在边境线上了。据说縢格那边已经有不少鞑野人时不时来骚扰,很是不太平,所以我们先去看看。”
“我也去!等我换身衣服一起。”倪小叶当下就决定把红婵强行绑定,她能改了江藤的命数,红婵也必须行!
“啊?斥候不一定保证安全的,主,魏将军不会同意的。你还是在营中与大部队一起吧,那些鞑野人若是杀起人来可是极为凶狠的,而且成群结队马上功夫又极好。咱们此次虽是去和亲,但鞑野人是部落制,并不是人人都听从大汗的号令,且这北面一直是岑卓这个怂货在守,鞑野人嚣张惯了,绝不会避让的。”
红婵可不敢带着江蓠,斥候那是探道者,提着脑袋过日子的,她已经做了四年了,有两次真是极为凶险差点就交代在敌军手底下了。虽然此次任务简单,就是去看看前面鞑野人多不多,有没有哪个部落的大军集结。但事情总有万一,要江蓠磕着碰着了,红婵只是想想就觉得主子比敌军要恐怖,脖颈后面嗖嗖往外冒凉气。
“无妨,我偷偷去,不告诉他。”江蓠拉住红婵低声道,“这是咱俩的秘密,我还没做过斥候呢,很是好奇,你就满足我的心愿吧,保证不给你拖后腿!”冲红婵眨眨眼:“我估摸着你们这次任务就是例行去瞧瞧,不然也不会就十个人,应是没大风险的。”
红婵有点心动,能和江蓠一起出去浪,呸,去执行任务感觉很期待啊,但想到主子的脸就好纠结。
倪小叶才不管她纠不纠结,拽着红婵就到了自己营帐外,进去迅速换上了夜行衣,打包好行囊给普惠留了张条子拉着红婵就往外走,“别出声,咱们偷偷的,别被魏将军发现了。”红婵魔障了一样,跟着她的步子,差点忘了自己才是斥候的头,心里很担忧又莫名觉得这种偷摸的行为很刺激。
肃河军的斥候一人两骑,红婵将另外一匹空着的马让给江蓠,心还扑通扑通直跳,若是主子发现了,小姐会保我的吧……小姐去了才会高兴,她高兴了主子才会高兴,她去了主子会不高兴,但是主子高不高兴没那么重要,吧……
夜风微凉,趁着月色一行人往北而去,马蹄飞扬驰骋在大尹国的北境,撒欢了跑,倪小叶头一次有一种自由的感觉,不知前途如何却酣畅淋漓。
第216章 必有一战
斥候队伍本打算夜里行进着夜行衣赶路,白日里扮作游商,马队连货都像模像样备了一些。可从縢格开始,越来越往北越荒芜,原本沿路应有的城池和村庄如同空城,似人早已经离去。一直到了库苏以北,才遇到一辆往南行的马车。
拉车的老马骨瘦如柴,车框有烧焦的黑迹,棚面脏而破旧,随着行路的颠簸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甩得似随时都要散架。
赶车的老翁只有一只胳膊,另外的袖子空荡荡随风乱飘,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深深陷进去,面颊上瘦得只挂了一层皮,让颧骨如同山峭般支棱着,满面尽是哀戚。
见到红婵一行商人打扮的小队,老翁很是震惊:“你们怎么还在往北走?快跑快跑!赶紧离开这里!这一片的人早就走光了。”
红婵眉头一皱,下了马冲赶车的老翁行了一礼道:“老伯,我们是南边过来的游商,一路都没见到什么人,敢问是发生何事了?”
“唉哟,都什么日子了,你们还敢往这边来做生意!鞑野人一个月前就从东边的莱博抢到縢格去了,这回又从西面下来马上就过境达汉了,赶紧跑吧!”
倪小叶也下了马:“达汉是边境线,不是应该有河西守军么?鞑野人还能过境!”
老翁看着她简直要哭出来:“这位小姐,你们怕是没来过河西北面吧。河西军哪敢跟鞑野人对上啊,一听他们来了,跑的比谁都快,早就没影了,每年都等鞑野人抢完了再回来。”
“娘,我饿……”马车内传来细若蚊吟的童声。
“小四乖,你睡觉吧,睡着就不饿了,等你醒来天黑了就能吃饭了。”一个女声道。
“娘,我饿得睡不着,我昨晚就没吃上馒头,我饿得难受。”
“小四听话,你忍忍,咱们粮不多得坚持到河西城,妹妹还小你让让她。”
“嗯,那我不吃了,我天黑了吃。我睡觉,睡着了就能看见爹。”
“嗯,对,就能看见爹。”妇人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又强忍住崩到口边的啜泣。
倪小叶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裹递给老翁:“这里有些干粮,你带着吧。”
“唉哟,这怎么使得,如今兵荒马乱的有钱也买不着粮啊。姑娘你们别再往北了,蛮子不仅杀人还吃人呢。你们姑娘家家可千万别掳了去。”老翁真心实意劝道。
“没事,粮你们拿着,我们还有。”倪小叶见他不接,直接将包裹丢进了马车里。
老翁赶紧下了马车,里面的妇人也掀了帘子出来,跪在地上咚咚咚磕起头来:“谢谢恩人,谢谢恩人。”红婵赶紧将他们拎起来,“一点吃食而已,不必如此大礼。”
妇人眼眶里噙着泪,在衣服上擦了手,又擦了好几遍才伸手拉住红婵的胳膊:“姑娘,真不能再往北了,我们一家本是住在达汉的朝林旗,鞑野人十日前来了一支部落的小队,他们抢掠杀人,人都死光了,要不是玲儿一家人拼死拖住了他们,我们也跑不出来。这还是一只小队,大军还在后面。”
老翁也长叹一口气:“我们一家祖辈都在朝林旗,若不是活不下去也不愿意离乡背井。自从六年前姚远将军去世后,河西军接管了这里,他们便每年都来抢。一开始只是收了孝敬就会走,可咱们老百姓哪能年年都拿出那么东西,而且每次他们都会要光,我们能攒下来继续营生的越来越少,鞑野人后来就抢,再后来就抓人头充奴隶,现在他们嫌弃奴隶浪费粮食,直接剥人皮来用,吃人肉当食,简直丧尽天良!你们千万别去,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多谢老伯告知情况,不必担心,我们就是跑累了,在这里歇一会就离开。时候不早了,你们启程吧,往南,走縢格,往拉特那条路走能遇上肃河军,他们有吃的,管他们拿就行。”倪小叶扶了老伯上马车,顺手塞了些碎银子在车里。
老翁千恩万谢赶了车,看着远去的马车,倪小叶脸上的笑收起。
“小姐,按照老伯的说法,前面的情况不容乐观,但究竟情形如何我们还是需要去探一探。”斟酌片刻道:“恐怕会有危险,我让七五和七六送你跟大军汇合,我探得消息会尽快回传。”这个时候她就算再想跟江蓠一起也不能任性,前路不明,决不能让江蓠涉险。话说出口,又有些担心劝不动她,那是不是只能把她给绑回去……
“好啊!”正心思百转间,江蓠竟是一口答应,红婵差点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同意?”
“对啊,你都说危险了,我肯定不能去拖后腿啊。你就放心的去吧,别担心我,有七五和七六,肯定妥妥的。”倪小叶笑着露出两排俏皮的小白牙。
呼,红婵暗自送了一口气,还以为要强的呢。小姐就是聪明又体贴啊,如此她去探路再无顾忌。倪小叶朝她挥挥手:“你们赶紧去吧,早去早回,注意安全!”红婵翻身上马,带上剩下的七名斥候绝尘而去。
目送斥候小队远离,七五和七六朝江蓠拱了拱手:“江郡君,咱们是现在就原路返回么?这天色已暗,若是现在动身还能在十里坡歇息一晚,那里地势适合扎营且有树木掩隐比较安全。”
倪小叶骑在高大的战马上,看着已经消失在旷野中的红婵摇摇头。
“能从莱博和达汉一东一西过境的,必定是位于正北那片区域的吉吉拉和古卡尔两个部落,加起来估摸着有三千人。七五,你双骑同行,以最快的速度向魏将军求援。七六,你与我往北穿过白河湿地去他们部落瞧瞧。”在红婵要继续前去探路时倪小叶就算过,必有一战!红婵若是往西北走反而能进入“印”地有一线生机,她不能让红婵分心所以一口答应下来。
“可是红婵吩咐让咱俩护送您回去……”七五不依,七六也跟着点头。
倪小叶神色一厉:“于公,我乃四品江郡君,比红婵品级高,你们只能听我的!于私,我是魏酌抗指婚之妻,若是不听我的,待我成了将军夫人保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扬手一鞭子抽在七五胯下马匹上,战马嘶鸣一声,撒腿就奔,七五赶紧抓紧缰绳,只听后面传来一句:“让魏酌抗多带些人来干架,他若不想我被鞑野人抓了戴绿帽子就赶紧跑快点!”七五一惊,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七六一拍另一只马屁,马儿嗖一下朝七五狂奔而去。
倪小叶一夹马腹,朝七六抬抬下巴:“快点带路,若还是叽叽歪歪,我就地解决了你!”
七六身体一颤,赶紧策马前行。这江郡君,好凶……
第217章 开坛论经
大叶寺今日热闹非凡,今年高中的进士将与大叶寺的僧人们一起开坛论经,规模盛大。
主要是这次论经乃是太安帝亲批的,作为一个沽名钓誉的中年男人,当初一听到宋泽这个提议就拍了板。
儒道与佛家的切磋,一起为大尹国吹彩虹屁,呃,不对!谈古论今,出谋献策,这必须是盛世才有的,会在历史上都狠狠有一笔。这事儿太兴帝都没干过,所以留了个空子给他干,他必须干,而且要大干,干得轰轰烈烈,名留青史。
太安帝都磨拳霍霍了,下面的人还不得鸡飞狗跳。于是原本只是由国子监和大叶寺一起搞的事情,出现了浩浩荡荡的参与单位。
比如翰林院,呃,这个主要是因为张贺好这口,不算跟太安帝有关,完全是本着对口水战的热情。
礼部,既然太安帝出马,这事的规格和流程就必须合乎礼制,参与进来合乎情理。但事情一下就复杂化了,本来是双方对战,撸起袖子,呃,不对,张口就来的事情,前中后都增加了各种仪式和流程,用繁文缛节强行提升逼格。
吏部,毕竟是个选拔人才的部门,拿着权利狠刷一把存在感也是应当。
户部表示,我来拨款!行,有钱的是大爷。
工部表示,呃,这个大叶寺举行这么重要的盛世之事,必须要搭台建棚。太安帝一想,有道理!不但史书上有文字记载,也得留点遗迹将来给后人瞻仰。大笔一批,建个文颂广场!本想直接搞个场馆的,但他毕竟是个抠门,呃,不对,勤俭的皇帝,所以还是广场便宜点。
刑部表示,如此盛事,安防工作极为重要,我必须参与。
兵部表示,关你屁事,我来!
锦衣卫表示不服!
顺天府小声哔哔,虽然是在京郊,但也归我管。
陈国公哭唧唧,要不是劳资现在被五十散的事情绊住,十万禁军在手,轮得到你们嗷嗷叫!
最终,倪小叶锦囊里的两个字导致今日大叶寺水泄不通。
一番主持人为太安帝本人,助理主持有国师残焚,内阁白擎,卢知予,国子监祭酒宋泽,翰林院学士张贺,吏部尚书史明哲,以及其他六部官员若干,御史若干,名单上的人在台上排排坐,俨然大型官员合照现场。
今日不仅有论经,为了配合太安帝的表演,给他镇场子,连往年在国子监展示的进士文也搬到了大叶寺来。一时间乌泱泱的文人墨客学子士子来了一大片。
当然,要看进士们的文不止这一个渠道,过了今日誊抄工的劳作将会满城传扬。届时京城各大学府,贵族私塾都会有传抄,就连像样的茶馆酒楼也会附庸风雅一番,更别说文人雅客的温柔乡青楼,若是没有此物哪能站得住今年的风骚。
但是,来看真迹拿一血是一种仪式感,约等于年节中庙里烧的头香。
更重要的是,观文也是有鄙视链的。比如你叫嚣:当年劳资在桂花楼看的状元文,真他妈的好,龟公的字写得也不错,抄得工整。远远不如你长叹一声:想当年,我在大叶寺有幸得见庚子年间的状元成宇兄的答卷,字迹飘逸,文笔清美,理深思明,实在令吾汗颜。
在国子监看文的看不起在书院看的,书院鄙视私塾的,私塾嫌弃青楼的,青楼瞧不上酒店的,酒店唾弃茶馆的,茶馆傲视外地的。大叶寺看的,藐视所有!
观文是一种谈资,谈资作用于社交,社交必须有逼格!
第218章 我要上山
蒋成宇最近有点飘,除了生理上夜夜庆贺喝多了以外,更多的是情绪上的。他蒋成宇是谁,是工部侍郎蒋成劲的弟弟,是首辅白擎的表外甥。
中状元是他一个人的事么?不!他代表了蒋府成为朝中崛起的新势力!他蒋家没什么根基与世代为官的大族比不了,爹又死得早无依无靠。但现在不同了,蒋家将来会有两个朝中重臣,再加上表舅舅帮扶,新的世家就从他脚下开始,百年基业就此诞生!
不仅如此,他还要青史留名!论经就给它论,辩理就来辩!不就是耍嘴皮子么,比写字简单多了,他自小就会吹牛,只要给他杯水,他就能喷出花来!尤其对手还是残焚手底下的那帮和尚,残焚都是个哑巴,他徒弟还能不结巴?保证喷得他们怀疑人生!
有这种觉悟也不能怪蒋成宇,毕竟上赶着要舔白擎又没门路的人实在太多,白擎也是很矜持的,不会放下身段任什么人都上来舔一舔。所以,作为白擎的表外甥,又恰逢喜事简直就是给这些无处安放的舔狗们扔了一块肉骨头,嗷嗷嗷叫着就扑上来了,舔得唾沫横飞舔得酣畅淋漓,舔得蒋成宇晕头转向。当然其中的缺不了带节奏的狗头,而且他们与宋大人私下很熟。
于是乎,今日一大早蒋成宇就上山来遛狗了。本来以他家的背景根本用不着起个大早,昨夜里直接在大叶寺开间客房就行。但那怎么成,他享受的就是这种被簇拥着,浩浩荡荡,一步一步登顶的浪劲。一路被夹道欢迎,被万众瞩目,被千般艳羡,迎着这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走向自己的大作,抒发胸中豪情,指点那些怀揣梦想的小弟。
自然有人给他开道,今日身穿茶白色苏缎绣银梅锦袍,宽大的袖摆在山风中鼓着灯笼,端的就是一副风流不羁,如玉无尘的才子风采。但凡脚底下能有一片云,他觉得自己就能立即飞升成仙。
“状元郎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高呼一句,如同沸腾的油锅中泼下一碗水,噼里啪啦就炸开了。
“状元郎!金科状元!”
“蒋成宇,蒋公子!”
“状元郎,您的文章在这里,快给大伙说说。”
“对,求创作心路历程!”
“求文思泉涌技巧!”
“求破题思绪指导!”
……
“啪!”蒋成宇打开手中折扇,一边扇风一边朝众人挥手致意。脚下的步伐刻意放缓,这样才能让一众蚂蚁有更多时间瞻仰他的风姿。手中的折扇却有些不听使唤,晨间的山风是在太大,吹得扇面咧咧作响,若不是使上力气控制,早飞了出去,虽是扇在手中,却扭扭窜窜抖个不停,似在抽风。
终于,在万千闪光灯般的目光注视下,蒋成宇踱步到了张贴试卷的木墙前。那画着硕大红色圈的,就是他的文,他文采泯然于众人的标记!
“啪!”扇子就这样掉在了地上,被风一吹,嗖一下跑了。
蒋成宇瞪大了眼睛,面皮止不住被抽打般跳动,他觉得有点冷……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每一个字都像是他写的,但连在一起他不!会!了!
红色的大圈如一张血盆大口,张着嘴,向他亮出獠牙!
周围的嘈杂嗡嗡作响,天旋地转。
第219章 坑爹
蒋成宇血液一瞬间凝固,脸嗖的一下就白了。围观群众翘首以盼等着状元郎的下文,却见他只是站在自己的大作前呆若木鸡。这是兴奋傻了?不对啊,他中状元这事都过去好些天,流水宴都快要吃吐了,什么劲都该过了啊。
不对,这事儿不对!蒋成宇怎么说也是在白擎隔壁长大的,虽然肚子里墨水不多,但也不全是草包,咬紧牙关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身边的前呼后拥成了碍眼的存在,万众瞩目是他现下最想逃离的场合。怎么办?
这件事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这是一场阴谋!第二种,这事是表舅舅做的,他是本次的出题人又是主考官,看过他的考卷觉得中不了所以给他换了!但为什么表舅舅不提前暗示一下呢?搞得他简直措手不及。而且换试卷风险极高,且一来就给他整了个状元,表舅舅对他感情这么深?
脑子中灵光一闪,昨日表舅舅就来了大叶寺,现今就在寺里,不如去问一下?
更要紧的是,论经会一会儿就开始了,他之前胸中的一片竹林被这试卷打懵了,现下只剩一片枯枝败叶,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散架。想至此处不由得腿一软,差点站不稳。好在身边人挤人,他趁机靠了一下。
周围还在吵吵嚷嚷,等着他高谈阔论。但此时,他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哈哈哈哈,”半晌蒋成宇终于憋了四个字,尬笑四声。这是他脑子里能想到,嘴里能蹦出的唯一句子了,其实本来是想“呵呵呵呵”的,但刚才憋了一口气,一放出来就变了。心中懊悔不已,虽然都是一个字四个音,但这态度就变了,他现在不宜嚣张。
众人屏息以待,没想到回应是如此的不含蓄,连假装谦虚一下的君子之风都不要了,果然是状元,就是这么豪横。心中思量,自己中不了,莫非就是差了这股子王八气?
蒋成宇这会儿倒真没王八气,他只想当王八,赶紧把头缩起来遁走。这文不是他写的,默念都磕巴,能指点个屁。大张旗鼓来容易,可要消声匿迹就难了,古人说上山容易遁地难,果然诚不欺我。
脑中飞速旋转,他觉得这辈子的脑子都用在这会儿了,想撑开扇子挡挡脸却发现扇子早不知哪里去了,可这习惯性的一抬手一搓手指,偏偏就朝着那篇文比了个大拇指。这特么就更尴尬了……手悬在空中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好!”不知道谁高呼了一声,“状元郎当仁不让,果然是大国之风,胸有丘壑!”
“啪啪啪!”围观群众应声齐齐鼓掌,反正舔都舔了多日,今日舔个够!
蒋成宇的脸由白转红,心里只有一句MMP不敢飚出来。突然灵机一动:“感谢各位今日捧场,我本只是来瞻仰一番亦轩的文,没想到大家如此热情。现在时候不早了,某还需去准备一番今日的论经,就先告辞,待论经结束后再与大家品谈。”
众人……你特么刚来一小会就要走,上香都没你这么快的!大家都围这么久了你就给我们说这个?心里很是不满,但毕竟他是白擎的表外甥,如今又得了状元得罪不起,只能脸上荡起笑给他让开一条道。
蒋成宇心里大出一口气,提了衣摆三步并作两步赶紧逃离现场。稍走得远一些,拔腿一路小跑去找他表舅舅。简直与来时速度不似同一种交通工具。众人远眺他逃遁的背影,心中嗖嗖冒着问号。这状元必须有问题!
冲到白擎院门口,却被侍卫拦住了,白大人正在会客现在不方便。蒋成宇一下就着急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可等不起,而且这大清早什么客能这么勤快!但毕竟是当朝首辅表舅舅,他也不敢造次,只能在门外等着。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实在是无聊得很,越是着急越是觉得时间过得慢。内心烈火烹油只能在附近瞎逛逛,散散热。却又不敢走远了,只能围着院子来回打转。
白擎乃是当朝首辅,自然即便是住在大叶寺也是要有排场的,单独给他分了个小院。蒋成宇就在外边跟陀螺似的瞎晃,走到西边的屋窗下,竟似听到一声熟悉的女音,刚把耳朵贴在窗棂上细听,这声音竟然喘上了!
卧槽,大清早的,表舅舅可以啊,这会的是哪门子的客!根本就是帐摇床颤!不对啊,表舅母四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啊,表舅舅可是名声在外的情深义重,怎么会有女人!而且这声音还这么耳熟!
强大的好奇心像蚂蚁挠心,蒋成宇忍不住作死。四下找了几块大石头垫在脚底下,舔了一把口水往窗户纸上一戳。
瞳孔骤然放大,如遭雷击,心跳都停了!他娘!和他表舅舅!
脑海中一群神兽呼啸而过,还真是神兽!
嗖一下赶紧蹲下身子,脚下石头不稳,直接扑倒在地。脸色要憋出血来,才强忍住了惊呼。这就是表舅舅帮我换试卷的原因!又一个荒谬至极但却强有力的想法直插入脑,难道,我是表舅舅的儿子?他是我爹?我亲爹?
不然怎么会提着脑袋也要让我中状元,光宗耀祖啊!心砰砰直跳却又抑制不住亢奋。当朝首辅的儿子啊,亲儿子,白依寒是废的啊,能继承他的仕途,能继承他的势力的人只有我啊。表舅舅位极人臣,怎么能没儿子呢!若是没有儿子他辛辛苦苦一辈子攒下权势岂不是白费了,我必须是他的儿子!
轻手轻脚做贼似的离开此处,母亲和父亲都没有告诉他真相,只是在暗暗为他铺路。他要理解他们的苦心,假装不知道好了,也避免尴尬。那便不能去问试卷的事情了,窗户纸戳破了可不好。踱着步子离开此地,现在要想想一会怎么应付论经才是。
想到此处,心里反而不慌了,父亲连试卷都能帮他换,论经这种小事以他运筹帷幄的手段必定留了后手!他就等着摘桃子吧。
宋泽幽幽地喝着晨露泡出来的茶,听着雁回阁的人事无巨细报来的消息,脸上露出淡淡的笑。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啊。
第220章 辩
蒋成宇坐在参赛选手席上蹭蹭蹭冒着冷汗,头深深埋下去,像极了老师提问时学渣的表情,千万别看我啊,别叫我的名字,别让我答,劳资不会啊啊啊啊。
目光极为谨慎地偷偷瞟台上的白擎,深怕不经意见与任何可能叫他的名字的人对视上,说好的摘桃子呢,说好的亲爹呢,怎么什么金手指都不给他开!
他拼命给白擎暗送秋波,白大人看是看见了,觉得今日儿子有些不对劲,怎么一直眼抽抽,看得他不禁自己也眼皮直跳。若是平日里他肯定立刻派人去探个究竟,无奈今日他就伺候在皇帝跟前,动弹起来实在不方便。不仅如此,作为本次科举主考官,太安帝还时不时抓着他问东问西,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先应付这尊大神。
蒋成宇秋波送了一波又一波,并无卵,严重自闭了。前一刻得了满级爸爸的喜悦被秒得渣都不剩。原来自己是充话费送的……委屈巴巴。这个时候只能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时任何一个与他有关的谐音都能让他如惊弓之鸟,什么“将来“,“成功”,“壮大”……偏偏这些起来发言的,这些字儿不离口,如飞刀般嗖嗖嗖扎心。
他全神贯注抵御来袭,已经顾不得围观群众和助理主持们的议论:这状元郎不对劲啊,到现在屁都还没放一个。
随着辩论的进行,这种质疑的小声议论渐渐似溪流汇聚海洋,成为一股力量,就如热搜般,若是你不讨论这个话题,显得很跟不上节奏。一时间,状元郎的问题成为比台上辩经更激烈的讨论,毕竟讨论八卦比谈论经义不要太轻松。
论经,说得不入理言辞不明义,显得自己很没有文化。尤其是在这种官员齐聚,文人学子汇集的场合,决不能轻易掉了逼格,不说还能让人以为是高深,说了反倒是露白。但八卦就不同了,讨论不到位只能证明你信息搜集不够而已,这种大集会就是最佳的信息网,谁都不愿意错过。
更何况,为了刷存在感,打着安防的旗号,今日有一半官员来自兵部,刑部,锦衣卫,这帮人听经本就已经要死要活,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开口发表看法的事情,简直打起十二分精神,争先恐后加入讨论中。
这帮人与蒋成宇的心情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嘴不能闲着,免得被问起对经义的看法,特别是若让当场再发表个观点,那就太吓人了。如此,就不怕问了,问也是没空,没见我正在激烈地参与有关当今状元的话题讨论么!
与蒋成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秦亦轩,不亏为京城第一才子,飞词骋辩,舌战群雄,引得无尘大师亲自出场。
高台之上一老一少,苍劲与舒雅,夕阳与晨光。
一问一辩,议论驰骋。
一引一辟,茹古涵今。
三千年纵横出没,变化从心。
论天地之道法,论君臣之礼义,
评帝王之治、研圣贤之道,立君子之风。
议疆域之辖,谏民生之弊,指时事之非,树浩然之气。
得古文义法,悉经文要义,论而有识,辩而入理。
迁流相激,世变万端,天地间若唯二人独立。
任你王侯将相,平民学子,此间唯有屏息,听天地之音。
第221章 坑儿子
太安帝看着台上的这个年轻人,意气风发,生机勃勃心里竟是有些羡慕,年轻真好啊,涌起一股惆怅,人无再少年啊……
虽然他在学识上资质平庸,不过这点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就像孩子成绩差,家长打死也无法面对小孩儿就是蠢的事实,只会用“他就是不用心学”来做心里建设一样,太安帝也这么看自己,自己不是不行,而是用心在了修行一道上而已。
但好歹当年为了争皇位,狠狠恶补了文化课,好坏他还是能分辨个七七八八。秦亦轩不错,岂止是不错,很好!在他的治理下,大尹国能人辈出,真是令人欣慰的事。有那么一点点酸,但更多是觉得自己棒棒哒。想至此处,不禁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了宋泽身上。
这个年轻人,当年也是明经擢秀,连中三元,夸一句经天纬地之才也是当得。怎么跑去国子监教书了?哦,对了,是立太子的事情。不过宋泽去教书,太清闲了,太便宜他了!这活干得不够啊,人尽其用,拿了朕的俸禄必须为大尹国鞠躬尽瘁才行。
太安帝摸着胡子,瞟了一眼台上的秦亦轩,人才是顶好的人才,但年轻人锐气太过,还需好好磨砺才是好刀。这次殿试,秦亦轩的文他也看过,极好,但确实也年轻气盛,慷慨激烈。相比之下,状元文更为稳重内敛,却又不失光朝振野之气,甚合他意。
他原本以为,以宋泽之脾性,会更偏好秦亦轩的文,没想到也是推荐了蒋成宇。如此看来,上次太子之事,果然只是因为读书人的迂腐和执拗,并非什么阴谋。宋泽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教条了些。不过有弊有利,这样的人心思少,可以用。用好了,还能留个礼贤下士,勇于纳谏的美名。
想起今年的状元,太安帝反应过来,今日好似还没听到他发言。刚好秦亦轩结束了论战,言辞激昂,让他的中庸之道来挫一挫锐气也好。目光投向蒋成宇,带了点鼓励的意思。
可这眼神,蒋成宇哪里敢接,只盼着太安帝不过是无意中扫荡到他了。可,不!这眼神扫到他就不动了!吓死个人啊!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对视着,可太安帝是谁,他的目光所有人必须用雷达时刻探测,就是这样,嗖嗖嗖嗖,太氪金的光芒全部落在了蒋成宇身上。
太安帝心里有点不爽,劳资都用目光临幸你了,你居然还不主动!眼神微微一眯,像有如实质的钩子将蒋成宇从座位上钩得站了起来。然而,这小子却不开口,如此的不上道!皇帝的不爽又拉了一格,但他的是金口,不能随便开,尤其是这个时候。
如果还看不出这种尴尬,就罔为首辅了,这个时候必须顶上,白擎清了清嗓子:“不知状元郎对此有何见解,你在策论中提到对近邻的怀柔之策,似与榜眼的相左。”
蒋成宇的文他是看过的,中庸之道行于文中,对太安帝的心意简直拿捏得恰如其分。文墨流畅,显然是背得极熟,当然是背的,这种文他儿子写不出来。但有一点是欣慰的,能如此连贯的将老师准备好的素材攒在一起,默写出一篇符合论题的文,那至少对素材的意思是吃得很透的,用得很灵活的,很是有长进。所以,他也不担心,反而给自己儿子递了个展示的机会,还特地暗示应辩的主题“邦交怀柔”。
至于太安帝为何偏爱“怀柔”,那是因为硬不起来又要面子,所以“怀柔”二字很符合这个意思。但蒋成宇根本不觉得这是个展示的机会,这就是在坑儿子!他看榜文,不过匆匆一瞥,根本连通读都没有,现下又紧张得想嘘嘘,哪里还记得那篇状元文写的是什么!
第222章 彻查
众目睽睽下,蒋成宇此时是赶鸭子上架,憋得脸通红,冥冥间冒出一句:“自古帝王之治、圣贤之道、不外一中,中者,者……”后面是什么来着?这句话在哪里看到的,陡然!脑子如遭雷劈,僵直状态拉满!
这句话,状元文的第一句!他当时就扫了几眼,这句话突然就这么冒了出来。
糟了!蒋成宇大感不妙,腿一软,可无奈此时身边再无人可靠,踉跄一下一屁股跌坐在席垫上。
最怕突然间的安静……
满座屏息以待,这事不对劲!
太安帝面色沉得滴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蒋成宇。白擎掌心出了汗,赶紧将双手藏于袖中,指尖微微颤抖。若此时还看不出来究竟,他就不是白擎了。
蒋成宇现在的状况不是紧张导致的忘词,而是他根本就不知如何答。现在他才明白之前儿子拼命暗送秋波那是求救的信号,但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多想无益,现下要做的就是赶紧想办法补救!
这状元文有异!谁干的!
目光轻轻扫过礼部尚书史明哲和翰林院学士张贺,他与这两人是此次科举的出题人,题是他亲自漏给蒋成宇的,但现在看来,卷子根本就不是他儿子写的!不然怎会连背都背不下来!那就是有人直接换了卷子!
大脑飞速旋转。殿试是当场收卷封存,然后立刻送到文华殿由此次的主考一起批阅。这个过程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要换试卷就必须提前写好文章,这就要求提前知道此次考题才行。宋泽虽然是主考,但不参与出题,换句话说知道题目的只有三人,他自己,史明哲和张贺。
张贺是个古板的老学究,不可能干这种事情,更不是他自己干的,那就只能是史明哲了。可为什么呢?史明哲是他的人,难道因为他是蒋成宇的表舅舅,为了讨好他?但史明哲事后并没有暗示过这事啊,按道理狗腿子做了贡献是必须摇尾巴的。还是说这个吏部尚书认为我应该一目了然?是了,就三个人出题,能干这事的只能是他,我自然应该一目了然。
对了,前日里史明哲提过,想调他妻弟到礼部,盯得就是礼部侍郎这个位置。当时自己不置可否,嗯,这就是邀功来了。现在怎么处理,这个事情很是棘手啊……
高台上的太安帝淡淡地看了姚令一眼,姚公公心领神会:
“蒋成宇,把你的应试文背一遍。”
白擎心里陡然一寒,太安帝并不开口而是让姚令传话,这说明他心里对蒋成宇的极度厌恶。姚令唤的是名,毫不客气,这代表太安帝已经下了定论。让我儿背诵一遍,不过是让所有人都清楚明白而已。这事,没有余地了!
皇帝如今在气头上,在大庭广众把事情抖白,这是要高高拿起了。绝对不可!这事必须先拖着,拖到皇帝轻轻放下!
蒋成宇哆哆嗦嗦撑着身体跪了下来,刚要张口,白擎陡然噗通一声跪地,狠狠朝太安帝叩了三个响头,鼻涕眼泪说来就来:“臣无能,有负皇恩,让此次科举出了纰漏。罪臣责无旁贷,万死不辞,但斗胆求皇上看在微臣多年勤勤恳恳的份上,让微臣戴罪查办此事。科举事关重大,不容有异,微臣恳请彻查以昭天下!”
第223章 喊冤
太安帝垂眸看着趴在脚边的缩成一团的老头,半晌,缓缓道:“白擎,你有负皇恩。”
简单的一句话让寒意从脚一直爬上头,额间冒出细细冷汗,白擎暗暗吸了口气,抬起头,前额竟是已经叩出血印,老泪纵横,嘴唇颤抖:
“罪臣有负皇恩,有负天下,但求皇上替臣做主。”话毕,拼命磕起头来,砸得地砰砰作响。
幸好倪小叶此时不在,若是见了这场景铁定自惭形秽,感叹自己这影后是个水的。
太安帝身体后仰,拉长了声音:“替你做主?”
“是,微臣此次是遭人陷害,求皇上替臣做主。”这一次,白擎抬头,眼中的委屈和不忿夺眶而出,身体轻轻颤抖着,似痛心得狠了。
“陷害?是谁陷害你?为何要陷害你?”太安帝身体微微前倾,等着白擎的下文。
全场余众安静若鸡,但眼神却极为忙碌,用眉来眼去传递着各种信号。
白擎跪着身体侧转,盯着史明哲,长叹一声:
“明哲兄,你为何陷我于如此竟地!那日你与老夫相谈入阁之事,可大学士一向由皇上钦点,下官岂可妄议,严词拒绝没想到你竟然怀恨于心!
承蒙陛下信任,老夫有幸能主持此次科举,蒋成宇乃是老夫的表外甥,本应避嫌放弃此次科考,可他年轻气盛不听劝说非要一试,老臣念他父亲早逝动了恻隐之心,且料定难中才勉为其难让他参与。没想到,你竟然趁机换了试卷,作捧杀之举,陷老夫于不义。”
说着又转过身,朝太安帝深深一拜:
“求皇上明鉴!微臣就是再愚蠢也不会作弊让微臣的子侄得了这金科状元!
落人话柄,受千夫所指。当日陛下点中蒋成宇,微臣甚是惶恐,也心下存疑。但微臣实在惭愧,贱妹守寡多年,含辛茹苦养大两个儿子,着实不易。微臣实在于心不忍且真真与有荣焉,被喜悦冲昏了头,一时失察实在愧对皇恩,难辞其咎。
况且微臣的表外甥若真是知情,也不会如今日般连应试卷文都背不得,众目睽睽被天下人所耻笑。想必,他也是今日看了榜文才发现事出蹊跷。
陛下,老臣当真是冤枉啊,求陛下替老臣做主。”
太安帝眼睛危险地眯起,目光落在已经瑟瑟发抖的史明哲身上,抬了抬下巴:“你可有话要说。”
听到白擎的控诉时,史明哲简直一脸懵逼,如当头棒喝。真他妈是人在台上坐,祸从身边来。身体先于脑子,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扑倒在地。脑子高速运转,白擎这是铁了心让他背锅了,什么入阁都他妈的是构陷!他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这事!但,这就是暗示!他前日里是说过妻弟的事,这个节骨眼上白擎就是拿这事跟他换!
但这是对等的交换么?他当朝吏部尚书换一个礼部侍郎!但是,若是不换,就现在这个架势白擎肯定咬死他不放,真他妈的是B了狗了!不换官,就换命,这科举舞弊大则全家掉脑袋,若是乖乖就范,白擎或许还念在旧情保他一命!简直是无耻!他就是瞎了眼才舔上白擎这个王八蛋。有原兵部尚书的前车之鉴,他竟然还对白擎抱有幻想,他才是真的蠢。
现在怎么办!
第224章 落马
白擎本来是想先拿下彻查的权利,把这事大事化小。但太安帝的一句“有负皇恩”,让他瞬间转了念想。这是一句看起来简单但实则分量极重的话,他白擎能执掌朝政这么多年,凭借的就是皇帝的信任,这句话就是捏着他的七寸在摩擦。
信任,才是他呼风唤雨的立足之本!绝对不容有失,皇帝的信任容不得一丝裂痕。这个时候必须果断取舍!不仅如此,他还要利用此事获得进一步信任才算翻盘。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皇帝知道史明哲是为了拍马屁才有此作为,那这番在皇帝眼里就成了结党营私,凸显他白擎势大,连当朝六官之首的吏部尚书都要伏低做小,这是一个帝王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必须调转枪头,卖惨!
他白擎必须是忠犬,且小心翼翼,孤立无援,被人排挤,被人算计。为了维护朝纲秩序、皇权之力敢于向邪恶势力说不,即使这样令自己,令自己的家人置身险境也在所不惜。他不结党营私,他茕茕孑立,是朝堂风雨中飘摇的扁舟,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当今圣上。太安帝,必须保他!通过他去权衡帝王之治。
分毫不落地观察着太安帝的神色,当皇帝看向史明哲时,白擎大松了一口气。至于史明哲,这拍马之术实在太差,不堪大用,弃了就弃了。若是识相,还能帮他斡旋一番,保条性命。若是不识抬举,自然是昭狱大刑伺候,这种事他做过很多回了。
宋泽并不意外,若是白擎能束手就擒,那便不是白擎了。他能在朝堂的血雨腥风中屹立不倒,绝不简单。此番白首辅丢弃了史明哲,也在意料之中,他要的就是这个位置!史明哲可以丢,但吏部尚书的位置,丢了可就再也回不到手里了,这一点白擎失算了。
史明哲咬咬牙做了最后的决定,身体颓然地耷拉下来,就现在这个情况科举舞弊的事情他不得不认。但是,怎个认法就考究了。
第一,科举舞弊往大了说是祸乱朝纲,寒天下士子之心,动国之根本,丧国之信义,损天子之威。所以,他必须把舞弊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涉及面缩到最窄。
第二,动机,绝对不能是因私报复,若是如此就会被扣上党同伐异的帽子,这是皇帝最忌讳的事情,万万不可触碰。
第三,筹码。这是用来平息太安帝怒气的东西,是量刑的关键。
想好对策,史明哲深吸一口气,向太安帝郑重磕了一个头,又面朝白擎深深一礼,双手脱下官帽抱于怀中。皱紧眉头,悔恨的情绪酝酿到极致,浮于面颊,涌于双目:
“罪臣愧对大尹,愧对皇上,愧对白大人。羞愧难当,罔为臣子。
但此事绝非罪臣刻意报复白首辅,不过是多年来淤积于胸的不甘心而已。
当日,罪臣与白首辅谈及入阁一事,白首辅的确以朝纲为本,以圣意为尊拒绝了微臣。但微臣并未怀恨于心,只是此事勾起了微臣的陈年旧积。
罪臣十年寒窗,本是胸有成竹,却因应试那日染了风寒,发挥失常最终得了三甲同进士出身。陛下也知,大尹国向来重文,科举名次极为重要。罪臣当年因病名次靠后,虽蒙得圣眷位及六官之首,但心中一直放不下这种卑微感,尤其我大尹满朝文官无不满腹经纶,鲜有科举在罪臣之下者……”
太安帝直了直身体,“所以这篇文是出自你手?”
“回陛下,正是!”史明哲长叹一口气,俯下身深深一拜:“微臣糊涂啊,为了自我证明罔顾朝纲,有负皇恩。罪臣之所以选中蒋成宇的试卷替换,不过是心存侥幸。”
太安帝点点头,蒋成宇乃是白擎的表外甥,若是此事东窗事发以白擎的政治嗅觉,一定会捉住史明哲与自己私下商议,将影响化为最小,免得寒天下之心。史明哲算到这个方式也证明他的确不是因私报复,这篇文也确实写得好,以这种文采当年只得了个同进士出身的确会心有不甘。但今日在大庭广众下,此事若是不罚有损他明君之名,天下学子也必须安抚。
看着史明哲,有些惜才更恨其不争。这帮读书人,真是死脑筋,已经位及六官之首了,还非要个证明。更叹他运道不济,本来今年科举就这么糊弄过去了,结果论经会一搞大白于天下,这就是天意啊。天意让朕明察秋毫,让朕拨乱反正,站在朕这一边。
抬头看见不远处端立着的宋泽,不禁又一叹。真是天意都在帮朕,去了个史明哲,还有宋泽能顶上干活。冲白擎一抬手:“起来吧。”
白首辅这才缓缓站起来,又假装因为跪得太久踉跄一下,又刷了一下惨。朝太安帝深深一拜,又转身面向史明哲,无奈惋惜长叹一声:“明哲兄,你糊涂啊。状元的身份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么,重要到铤而走险,弃大好的前程于不顾?”
史明哲闻言双目留下两行清泪:“白大人海量,罪臣一时迷了心智。但状元乃是陛下钦点,寒窗苦读,学富五车,不过是为了陛下的认可。臣知罪,但得了陛下钦点也算了了心愿。”
这个马屁让太安帝无比受用,但逼格不能丢,于是斥责道:“学不是为了朕的认可,学是为了黎民百姓,为了国泰民安,为了天下人的认可。”
全场会意,纷纷跪地朝拜:“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史明哲,你因一己之私罔顾法纪,本应削职为民发配边疆。朕念你才学非庸,贬为未烽镇知县,协理马市之事。”史明哲磕头高呼:“谢圣上隆恩,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蒋成宇……”
蒋成宇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抖,跪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埋着头身体止不住战栗。太安帝眼里流露出厌烦:“你虽是被殃及,但知情后不及时上报,有欺君之嫌。夺科举之名次,永世不得再参加。”
白擎本想替自己儿子说两句,但现在的情况不宜再生事端,万一触了皇帝的霉头便是不妙,今日已经是棋行险着,是最好的结果了。不过是夺了名次,至于不能参加科举,这不是什么问题,三年之后他总是能想到办法的,小事。
太安帝看向姚令和白擎:“蒋成宇的状元被取消,今年的进士依次前递一位。你们重新发布今年的排名。”
“臣领旨!”
“奴才领旨!”
“宋泽!”
宋泽缓缓走出,“臣在!”
“升任吏部尚书,兼任国子监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