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乱战
拜伦冷笑一声丝毫不想去听杜卡特的辩解，流晶一样的寒冰斗气顺着双臂流淌，又在双拳上猛然爆发开来，一时间气温骤降，洞开的窗户顺着狂风被吹进来的雨点变成了细碎的冰碴，原本沿着墙壁奔流的雨水此刻尽数凝固成了坚冰。
杜卡特周身挂上了一层白霜，血腥斗气全力爆发艰难抵御着寒冰斗气的侵袭，他提膝向前撞去，拜伦却手脚用力倏然后退，忽然一手触地，拜伦脚下发力猛地向一旁闪去，只见拜伦掌下寒光一闪，一层层湛蓝色的冰柱猛然从地上生长起来，穿过杜卡特刚刚站立的地方朝着奇拉尔蔓延过去。
一头火元素猛然扑了上去，只是带起了一大片水气，随即便被寒冰夺去了身上的全部热力化成了一个元素核心，却丝毫无法阻止寒冰的攻势。
冰刺从地上升起，穿过了奇拉尔的身躯，那里留下的却只有一片虚影。
杜卡特扯下身上的罩袍朝着拜伦丢过去，从口袋中摸出一副指虎，身上爆发起猩红色的斗气合身冲上。
“老杜！”拜伦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现在帮我杀了奇拉尔他们，过去的一切我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已经冲到一般的杜卡特顿时愣在了那里。
另一边正联手艰难对抗六阶风之刺客的莫奇与沐兰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为之一滞，前者一个不慎胸口顿时飚起了一股血雾。
奇拉尔就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动作，他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
“我……”杜卡特的心动摇了，毕竟和拜伦数十年的交情，虽然后者已经伤透了他的心，但是将这份感情看得极重的杜卡特仍旧抱着那么一点点幻想。
就在他摇摆不定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子一沉，随后才发现自己脚下忽然生出了数十条带着紫色尖刺的黑色荆棘将他牢牢捆缚起来，一条条粗大的荆棘就好像是某种怪物的触手，挤压着他身上的铠甲，尖刺与铠甲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
一个手持法杖的男人忽然出现在窗外：“干得好拜伦先生！杀了他！”
“不用你来命令我！”拜伦大叫一声双手虚握凝结出一把冰霜利刃挥剑向杜卡特斩来。
“啊啊啊啊！！！”
血色的斗气爆发，杜卡特的双眸顿时变得一片赤红，恐怖的威亚席卷开来，一时间房间内部无论敌我都是汗毛倒竖，仿佛是被天敌盯上了一样。
血腥斗气五阶能力，血腥狂热，全面刺激使用者的杀戮本能，使其成为无比可怕的杀戮机器，曾经有发狂的五阶血腥斗士独自斩杀七阶魔兽的记录！
原本捆缚在他身上的藤条根根崩断，杜卡特对拜伦发起了反冲锋，包裹着猩红色斗气的拳头与冰霜长剑相撞，顿时间冰屑四处飞溅，冰蓝色长剑片片碎裂，而杜卡特外露的肌肤上也被四散的碎片割出了一道道伤口。
轰！
烟尘腾起，在剧烈的撞击之下地板不堪重负猛然塌陷，杜卡特与拜伦双双坠落。
风之刺客躲开了沐兰斩来的一剑，开口叫到：“全部开始进攻！”
身后大门处，一个身上燃烧着淡黄色光芒的五阶斗士大踏步冲了过来，直逼奇拉尔的后背。
凯特忽然回头，面具之上灰鳞蛇似乎在这一刻动了一下，浓厚的迷雾顿时充斥了整个走廊。
法师从窗外飞了进来，这时候奇拉尔才发现他实际上并不是飞了进来，而是在一条条藤条的托举之下‘挪’了进来。
奇拉尔终于动了，他忽然抬手，口中发出几个短促的音节，一点火光在他指尖凝结发射而出，转眼之间便变成了橘子大小，又成长成了南瓜一样朝着法师轰击过去。
轰！
熊熊火焰伴随着巨大的声音猛然炸开，从窗外延伸进来的藤条纷纷染上了火焰，然而在火焰的焚烧之下，这些藤条不仅没有被烧焦，反而是约架显得茁壮起来。
烟雾过后，一团藤条次第挪开，露出了被包裹其中的法师，只见他呵呵一笑：“奇拉尔公爵，您对于火球术的钻研倒是真的用心，可惜这种三阶法术，在真正强者的对抗中，可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回应他又是几个短促的音节，火球术再度从奇拉尔的指尖亮起，那法师脸色一沉，藤条再次包裹起来。
第二次、第三次。
奇拉尔站在那里，仿佛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一连七发火球术从他指尖飞出，如果不是大雨瓢泼，恐怕此刻已经烧起了熊熊大火。
即便如此，整个房间也已经有小半被火球术所摧毁坍塌下去，只剩下数十条藤条竖在空中。
那法师再度露出面孔：“奇拉尔公爵，你难道没有听到我说话么，火球术是没有用的！七个火球术应该是你这个五级法师的极限了吧！接下来……”
话音未落，奇拉尔从罩袍下摸出一支魔杖，一阵魔法光芒亮起火球术再度从顶端喷了出来。
那法师只好再度缩回自己的防壁之中。
这时候奇拉尔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气闷，眼前一阵阵发黑，无论怎么努力呼吸似乎都吸不到一丁点的空气。
威廉忽然出声提醒：【是风之道路的六阶能力大气控制，这家伙在制造真空区，跑！】
头晕脑胀之下，奇拉尔手中戒指一闪，整个人于原地消失不见。
原本正与那风之刺客缠斗的莫奇与沐兰也失去了力气双双跪倒在了地上，那刺客挥舞手中短剑恼怒地割向了莫奇的头颅，这两个该死的家伙不过是一个二阶一个三阶，但是却能够和他战斗到现在，对于一个六阶强者来说这本来就是一种侮辱！
就在他的剑刃即将触及到莫奇脖颈的时候，后者身上忽然亮起了光芒消失不见，而他又把目光转移到沐兰那里，后者的身影也诡异消失。
“该死的附魔师，拉兹，能追踪定位吗！？”
包裹在藤条之中的法术露出了头来，无比愤怒地说到：“不过是闪现术而已，就在附近，随便找就能找得到！”
第二百五十三章 生命
的确，闪现术的距离相当有限，完全无法离开这幢建筑。
奇拉尔此刻就站在已经被火球术轰掉了半边的屋顶上，向下俯瞰着一切，他看到那风之刺客身影闪动不知道去了哪里，也看到那拉兹在藤条的托举下正试图去插手已经又打塌了两层楼板的杜卡特与拜伦之间的战斗。
他从怀中抽出一支魔杖，火球术再度喷薄而去。
呼啸的破空声让那拉兹悚然而惊，他怒吼道：“你到底有完没完！”
然而无论是再愤怒，然在大雨天气中火球术的威力下降严重，他也不敢用脸去接火球术，只能够再度隐身于藤条之中。
但是这一次他不打算再硬扛下去了，谁都知道奇拉尔是做魔法商店的，天知道他手上到底有多少魔法道具，虽然他操控的植物并不惧怕火焰，但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在藤条的托举下，他在半空中逐渐升起。
就在这时，一支弩箭破空而来，在雨帘之中拉起了一道不热人注意的通道，倏然钉进了藤条保护之中头部的位置。
刷！
短小的弩箭齐根没入，一点点鲜血混合着植物的汁液从中流淌出来，被雨水稀释成了淡紫色。
而后就在那不大的伤口中，淡灰色的火焰喷薄而出，先前在火球术的攻势下岿然不动的藤条表皮开始逐渐碳化，那些藤条一时间仿佛是喝醉了酒一样摇晃起来。
这枚附着了死灵之火的弩箭是奇拉尔为了对抗拜伦特意制作出来的，一共只有三支就耗费了他整整两天的时间，现在看来正是物有所值！
啪。
裹成一团的藤条猛然摔在楼顶上，已经开始碳化的枝条一条条松开，露出了里面拉兹的本体来，那枚弩箭自他的左边太阳穴齐根灌入，死灵之火虽然看似已经熄灭，但是他逐渐碳化的皮肤和卷曲的头发都在说明这道法术仍旧发挥着作用！
“奇拉尔！！！”拉兹怒吼起来，到了现在这个份儿上，他竟然还活着！
奇拉尔的眼皮跳了跳，他也没有想到五阶的生命道路竟然能够为其拥有者带来如此可怕的生命力，他手中魔杖忽然寸寸碎裂，在奇拉尔的引导之下剩余的两发火球术齐齐飞出朝着拉兹轰击过去。
但是就在这时，那拉兹握着法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法杖顶端镶嵌着的翠绿色宝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顿时生成了一个护罩将其包裹其中。
他手上的一枚戒指戒面上的血红色宝石碎裂，浓厚的生命能量顺着他的手指奔涌全身，原本被烧成了焦炭的皮肤开始恢复白皙和光滑，脑袋上的肌肉阵阵颤动，那枚弩箭一跳一跳，竟然是正在被他的肌肉挤压出来。
奇拉尔神色凝重，快速从怀中摸出两支魔杖，随即一前一后两头水元素站立起来将他护卫在了中央。
火焰在大雨的浇灌下熄灭，拉兹扶着魔杖从地上站立起来，他神色狰狞，吐出一口夹杂着炭黑色物体的血块：“奇拉尔！我要你死在这里！”
不知何时，屋顶上砖块的缝隙之间生长出了点点嫩绿色的杂草，仿佛是在向世界昭示生命的坚韧，伴随着拉兹挥舞手中的法杖，这些原本细小的杂草却忽然疯长起来，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原本还是些点点嫩芽、稍远些根本看不出来的植物便忽然长成了一人多高，深绿色的叶片长而坚韧，闪烁着深紫色光芒的叶片边缘更是在向每一个看到它的人发出警告：剧毒！
刷。
叶片朝着奇拉尔席卷而来，正冲向拉兹的两头水元素被密集的叶片切断了元素核心化成了两团水花四散奔流，眼看着奇拉尔就要被这些叶片分尸，他的面具边缘忽然开始流淌出七彩斑斓的流质来，几乎一瞬间就在他身上包裹出了一层绚丽无比的铠甲。
“现在才用底牌，太晚了！”拉兹大叫一声，胸口处忽然浮现出了一张人脸的轮廓，开始吟唱起冗长的咒文：“我今天就要让你知道，三个阶位究竟有着怎样的差距！”
奇拉尔的双脚已经被悄然生长的叶片绊住，但是面具之下他的神色依然无比沉静，忽然间以他为中心，无形的波纹绽放开来，席卷而来的大片植物忽然在半空中僵住，而后成片成片撒落在地，仔细看去原来这些植物已经被切割成了数段，断口处犹如镜子一样光滑。
五阶法术切割术，是五级以下唯一一个利用空间进行攻击的法术，其原理是短时间内制造极细细小的空间裂隙，利用其可怕的吞噬特性将所有拦在路上的目标全数切割，缺点是吟唱时间长、射程极短，即便如此因为其可怕的威力，这项法术几乎已经断绝了传承，向来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绝大多数魔法师穷其一生都无法见到它的真容。
拉兹眉头一跳，头一次对于奇拉尔产生了一丝恐惧，将原本有上百个音节的火球术咒文浓缩成短短五个音节已经虽然困难，但是却并不非常罕见，但是能够将一个五阶法术的施法时间缩短到三分之一，这已经不是寻常法师能够做到的事情了。
不能再等了，必须速战速决！
想到这里，拉兹深深发出一声低吼，身上的法师袍忽然变成了漫天碎布，露出了他胸前那张仿佛隐藏于皮肤之下的人脸，而在这人脸下方，他的腹部皮肤扭曲又钩织成了一张人脸模样，而在他的后背奇拉尔看不见的角落里，还有一张人脸浮现出来。
这就是生命道路带来的能力，赋予他的肌肤与血肉独立的生命，让它们辅助使用者来完成原本难以达成的高难度施法！
这时候胸口那人脸吟唱的咒文已经完成，一枚粗大的冰枪于半空中凝结成形袭向奇拉尔，而下一刻，三张面孔以及拉兹本身开始共同吟唱起来。
奇拉尔瞳孔一缩，他听得出来拉兹此时吟唱的正是七阶法术生命赋予，而在他心中，威廉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资敌
生命赋予，一种极为诡异的七阶法术，只有生命或者自然道路的高阶行走者才有能力使用。
简单来说，这个法术可以使没有生命的物体变成生命，比如一块石头，一截木头，乃至于一团空气。
如果仅是如此，那么这个七阶法术的效用堪称可笑，但是它还有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特性：活化人体上的器官。
严格来说，就是赋予目标的某个器官以“独立的生命”，如果法术效果落在手上，那么这条手臂就会有自己的意志，不再听从主人的调遣，反而会遵循施术者的指令；如果落在心脏上，那么在心脏成为独立生命的同时，受术者自然也会走向死亡。
甚至曾经出现过罕见的大脑被赋予独立生命的情况，在这样的情况下大脑不会生成独立意志，但是却会与其肉体割裂开来，那一瞬间的生命力据说可以让大脑顶开头盖骨……绝大多数受术者都会因此而发疯，因此几乎没有受术者感受的记录，而施术者则会仁慈地给予他们死亡。
据说，只是据说，有些生命或自然道路的法师会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选择给自己的大脑来上一发生命赋予，然后利用特质的药剂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接连三发火球术在奇拉尔的指尖喷出终于将那枚冰枪于半空中彻底融化，而此时拉兹手中镶嵌着翠绿色宝石的法杖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直指奇拉尔。
当最后一点咒文吟唱完毕，拉兹的精神明显萎靡了下去，胸腹处的脸孔也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融化着消失在皮肤之下，淡绿色的波纹在这一瞬间冲进了奇拉尔的体内。
“给我去死吧、去死吧！”拉兹癫狂地嚎叫着。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法术成功了，生命赋予形成的能量实体穿透了奇拉尔的皮肤和精神壁垒，成功钻进了他的身体，毫无阻碍地四处游动。
那么，给你身体的哪一部分以生命呢？
拉兹露出了残酷的笑容，他指挥着生命能量一路向上，再向上……他要给予奇拉尔最残酷的惩罚，让他体会到大脑与身体割裂的恐怖和绝望。
忽然，拉兹的眉头有些诧异地跳了一下.
因为这团生命能量忽然似乎不太受他的控制，高度超出了大脑的位置。
“没关系。”拉兹这样安慰着自己，如果位置是头盖骨的话，那么在其活化完成的瞬间自己就可以控制着这个独立的生物直接将奇拉尔的大脑搅烂，虽然不够过瘾，但是也足以置其死地。
这一切过程看似漫长，不过也只有几秒钟的功夫罢了，在生命赋予完成的刹那，拉兹癫狂地挥舞着法杖：“为我掠取你前主人的性命吧，我忠实的仆从！”
奇拉尔的罩袍微微颤动了一下，但是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蝎尾狮面具惟妙惟肖地勾勒出了他面孔上的嘲讽。
一只细小的飞虫从奇拉尔的罩袍下飞了出来，那本来应该只是一个白骨造物，现在却似乎已经有了生命般的血肉，那其中散发出的浓郁的生命气息让拉兹想要无视都做不到。
“这、这是……”拉兹瞠目结舌：“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
奇拉尔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想要为威廉制作一副真正的躯壳，没有想到反而是借着这一发生命赋予完成了。
虽然这具躯壳和人类没有半点相似，而且体积也实在是太过狭小，但是毕竟是一个生命，而且这道法术上附加的浓郁生命力可以让这具躯壳继续成长，奇拉尔相信只要经过自己细心调整，这具躯壳在将来至少可以在外形上和普通人类别无二致，甚至可以保留修行斗气或者魔法的可能。
拉兹的嘴角抽搐着，带着一丝丝绝望紧盯着奇拉尔，手中的法杖再次闪亮。
唰、唰……
原本已经失去了生机的野草被再度赋予了生命，这是他最后的一搏，法杖中仅剩的法术。
“可惜，如果你之前用六阶的生命抽离，说不定我已经死了。”奇拉尔嘲弄着拉兹，戒指上光芒一闪，身影却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抬起手臂毫无章法地朝着他的后颈砸了下去。
魔力已经濒临干涸的拉兹无力再制成魔法护盾，后者闪了闪便在这一击之下宣告破灭。
然后整个人就被奇拉尔一拳抽倒在了地上。
几分钟前，就在拉兹刚刚来到屋顶的时候，战场已经被完全分离开来，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对手。
而面临着最大压力的便是莫奇，与奇拉尔和沐兰不同，他使用的不是闪现术，而是事先准备好的定向传送法阵，而标点就是距离这栋建筑二百米外的一处可以俯瞰整个疯狗帮总部的高楼顶端，这是事先便做好的准备，一旦陷入苦战，他这个狙击手就必须在最适合他的位置上开始战斗。
在射出那暗算一箭之后他再次开始着手填装自己的弩箭，而这时候他敏锐地发现，那六阶风之刺客已经锁定了他的位置，以最快的速度向他奔袭过来。
直线距离二百米，即便是算上错落复杂的街道和高低落差，也不超过五百米。
而六阶的风之道路的强者，走过这样的距离，只需要不到两秒钟。
两秒钟的时间，分胜负，决生死。
这一刻的莫奇再无保留，他虔诚地向至高圣帝祈祷，恢弘的神力通过无形的通道降临，让他的瞳孔中开始燃烧起苍白色的火焰。
那本笔记上记载的内容，让莫奇踏上了一条残酷而强大的道路，也让他突破了城市猎人原本十级的上限，让他看到了更遥远的风景。
这条道路名为——审判。
审，以锐利之眼洞察一切伪装与谎言。
判，以正义之名裁决所有邪恶和异端。
而城市猎人经过道路的锤炼，也终于回归了它最本源的面目：秩序裁决者。
神力与灵魂武装同时作用于他的灵魂，他的道路，这一刻原本呈现着喑哑颜色的灵魂武装显现出了一种足以刺伤人眼睛的锐利颜色，目之所及，皆是锋刃。
风之道路迅捷无比，来自刺客职业的加持更是让其如虎添翼。
莫奇的双眼滤过了一切遮掩，牢牢锁定了那人的位置，手中轻轻将弩箭的机簧复位。
还有1.3秒。
第二百五十五章 读秒
时间的流逝速度，在这一刻莫奇的感官中被放慢了。
他能够看到空中每一滴雨点的真切形状，看到刺客穿过雨帘，雨点与他的身体相撞炸成更为细小的水雾，看到水流在他的衣衫上的褶皱汇聚，又被轻灵的斗气抖开，不曾真的将他打湿。
他也能看到那一双沉静而充满了杀意的眸子，看到其中蕴藏着的自信和不屑。
瞳孔中灰白色的光芒氤氲，为他的眼睛提供了一层滤镜，将所有不相干的因素抛离出去，只剩下不断运动着的刺客的身体和他体内斗气的流动。
还有1.2秒。
莫奇熟练地从胸前摘下弩箭，再次开始填装，灵魂武装的奇妙特性让他可以透过铠甲保有触觉，可以真切感受到弩箭上最细微的纹路，特殊材质带来的更为特殊的触感，体内被审判道路凝聚成形的精神力带着神力灌注其中，为其增添了更多的威力。
还有1秒。
咔哒。
细小的声音响起，弩箭被卡在箭槽上，几乎与弩身集合成了一个整体。
而那刺客已经走完了第一条街，翻上了一处较矮的屋顶。
0.7秒。
莫奇举起手弩，锁定了奔跑着的刺客，此时他的双眼看到了更深层次的世界，那刺客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类，他体内的斗气流动以一种诡异而直观的形式展现在莫奇面前。
莫奇的手扣在扳机上，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只有一次机会，失败即意味着死亡，他必须等。
莫奇并不惧怕死亡，可是如果他死在这里，那么自己的朋友都将遭受致命的威胁。
0.3秒。
刺客终于来到了高楼之下，他的脚步没有停留，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踩踏在了墙壁上，风听从了他的呼唤，为他隔开了雨帘，托举着他向上穿行。
0.2秒
唰。破空声袭来，刺客脚步一顿，身上斗气大放光芒，有一个东西撞在他的护身斗气上粉身碎骨。
那是一枚瓦砾。
一瞬间的迟滞，让刺客心中微微恼怒。
空气的流动让他锁定了莫奇的位置。
还是0.2秒。
半空中的刺客撒手射出了手中的短剑，同时张开了真空领域，包裹着淡绿色斗气的剑锋穿过老旧的建筑，直抵莫奇的咽喉。
0秒。
短剑与刺客同时来到楼顶，刺客看到了飚飞的鲜血，听到了一声闷哼。
强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他微微偏头，一支弩箭擦过他的面颊，撕碎了他的遮面巾，留下了一道血痕。
短剑偏离了应有的位置，插在了莫奇的肩膀，但是也正因如此，莫奇这一击失去了准头。
刺客与射手的战斗，在面对面的时候结果就已经得以昭示。
他迈步向前。
莫奇手指弯曲，再度扣动了扳机，这一次扳机上空无一物，那是眼眸位置已经渗出血来的面具勾勒出的笑容却让这位刺客心中生出了莫大的恐惧。
几乎本能地淡绿色的斗气凝结成盔甲将他包覆在了中央。
但还是太迟了。
弩身上亮起淡灰色的光芒，繁复的纹路次第闪耀，本该已经飞远的弩箭却忽然出现在了这刺客的胸口。
然后，深深刺了进去。
-0.1秒。
灵魂武装解除，眼中的灰白色火焰消退，莫奇摘下面具瘫软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露出了因为真空领域七窍流血的可怕面孔，连拔出肩膀上短剑的力气都没有剩下。
噗通。
刺客倒在地上，溅起大片水花。
刺客的护身斗气强度远远比不上同级别的斗士或者骑士，而风之道路也无法给其主人带来足够的肉体强度和恢复力。
莫奇低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恨恨说到：“风之道路的刺客？白痴！”
凯特的境遇相比莫奇轻松许多，即便是五阶的烈阳斗士，其光芒也无法穿透浓重的黑雾任他在其中如何怒吼、横冲直撞，却因为方向感的缺失和凯特不断调整浓雾的位置让他始终无法从中脱困。
但是凯特并非没有压力。
祭月仪式前的那场闹剧，让凯特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孱弱，之后他努力、努力再努力地修行着，强化自己的道路和魔力，可是即便是升上了二阶，即便是有着灵魂武装和神力赐福的帮助，他仍旧缺乏直接杀伤敌人的手段。
奇拉尔并不藏私，商店中的魔法道具和魔杖任他取用，钻研出的魔法咒语的减省也会全数和他分享，但是凯特却并没有因此而满足。
他没有奇拉尔那样的施法天赋，他的道路也并不像奇拉尔那样拥有相当的普适性，施法侧的阴影道路行走着最擅长的就是制造恐慌，杀伤力反而极其低下，在一个法师手中即便是二阶能力阴影利刃对于真正的强者来说也和水果刀没有区别。
那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变得更强，变得更有作用，他渴望着独当一面而不是作为一个辅助性的角色。
冥思苦想良久，他终于还是找到了那么一丝可能，而今天就是实践这一切的时候。
浓重的黑雾中，烈阳斗士身体上闪耀着明黄色的日光，但是这光芒却无法传统周围的黑雾分毫，这让他不由得开始恼怒。
一个不过二阶的小虫子！
这时，五阶斗士的战斗本能让他后勃颈上汗毛倒竖，电光石火之间回身一拳击出，炽烈的光芒撕碎了无形的生物，刻毒的诅咒在黑暗中响起。
召唤阴影生物之所以位列四阶，大半原因还是在于阴影位面的诡异特性致使其难以沟通，实际威力与杀伤效果并不会比三阶的元素生物来得更强。
丝……
一种阴暗、细小、尖锐的声音响起，烈阳斗士站稳身躯，随后便有一泼阴影利刃从他头顶上冲刷下来。
细小而密集的利刃，就仿佛是一场由阴影交织成的雨点，它们冲刷在烈阳斗士的护体斗气上发出尖锐的响动。
斗士眼中露出一丝不屑，这种一阶的类法术能力在他看来连挠痒痒的资格都没有。
刷。
一丝鲜血飚飞。
第二百五十六章 恐惧
斗士眼眼中划过一丝惊诧，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胸膛，在那里感受到了一条有半个巴掌长的狭长伤口，正有一丝丝血液从中渗透出来。
这让他一时间有点无法理解，明明自己的斗气完全隔绝了伤害，而且丝毫没有被突破的感觉，为什么、我会受伤？
忽然间，外界原本热闹的声音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复又出现，只是这一次全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噪音，尖锐、刺耳、嘈乱。
又在玩什么把戏？
斗士皱起眉头，这种声音让他有些心慌意乱，这一刻他决定不再拖延下去速战速决，身上爆发出炽烈的光芒，仿佛有一轮太阳在平地上升起！
这是五阶烈阳道路带来的能力，不仅可以对周边环境造成可观的光热伤害，更是可以瞬间冲击周围的元素环境达成短暂的禁魔！
阴暗的烟雾逐渐消散，可是只是转瞬之间，又有新的烟雾袭来。
这让他心中生出了一丝丝恐惧，他开始怀疑对方是否也有一个诡诈能力者为那个走上阴影道路的家伙遮蔽了真实的实力。
阴影之中，凯特眉头紧锁，汗水正从他的毛孔中流淌出来，刚刚的一轮日光爆发摧毁了他苦心营造的环境，让他不得不选择近乎投掷地驱动道路力量从新召唤出一团阴影。
无意义的声音再次响起，斗士觉得胸口有些发闷，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几乎要让他发狂。
离开这个环境！
他这样想着，抬起手臂猛地向地板砸了下去，五阶斗士的爆发力量别说是木质的地板，即便是纯粹由花岗岩堆砌的城堡砖墙也可以砸出一个窟窿来！
轰。
地板被砸开，他的身体随之坠落下去，这一瞬间黑雾似乎露出了一些破绽，让他得以一窥外面的世界。
那是充满光明的世界。
但是这画面只是一闪而逝，让他无法捕捉全貌便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嘈杂的声音起起落落。
唰。
阴影利刃再次如雨水一样落下，如同上次一样被斗气凝成的盔甲阻拦，但是这一次他身上新添了两道伤痕。
对于一个五阶斗士来说，这种伤痕不痛不痒，伤口会在短时间内收口，如果不受新伤那么完全可以在几分钟内自行愈合。
但是他仍旧没有弄清楚究竟是什么让他受到了伤害。
他不认为自己的人会输，尤其是有两个六阶战力的情况下，哪怕其中一个六阶只是水货。
所以他需要做的就只是等待而已，等待自己的队友清理掉敌人，自己自然就能够全身而退，只不过要丢些面子而已。
想到这里，他顿时就镇定了下来，继续在黑雾中漫无目的地行走，只是相比于之前，现在的他更加冷静和沉稳。
外界忽高忽低的噪音虽然恼人，但是已经无法再动摇他的心神。
直到他的脚碰到了一个东西，金属与地板剐蹭的声音响起。
他循着声音弯下腰去将那东西捡了起来，心头顿时就是一震。
这是一把短剑，他双手微微用力没有能够将其弯折，说明这把短剑质量极好。
更让他在意的是，上面带着的淡淡风元素的气息，并且还有一股腐朽的血腥味道。
难道是那个水货的？他得手了么？
这样疑惑的想着，阴影之雨再度当头淋下，这一次他身上出现了五道全新的伤口。
一丝恐惧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条件反射一样去摸自己身上的伤口，却忽然发现上一次新增的两条伤口竟然不止何时已经愈合了。
这时候他忽然想到：已经过去多久了？
是啊，多久了，感觉上只有几分钟而已，可是……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就在这时候，他惊恐地发现手中的匕首上原本带着的一丝丝风元素的痕迹就此彻底消失了。
喀啦。
骨骼碎裂的声音在他脚下响起，让他一时间汗毛倒竖。
恐惧在他心中放大。
轰！
斗气流转，五阶能力再度爆发，这一次，黑雾褪去的时间更为短暂，他只来得及看到一面暗淡的墙壁，以及落满了灰尘了一支烛台。
黑暗再度袭来。
他忽然想到，上一次自己爆发能力看到的外界，明明是一片光明。
光明！？
斗士愣住了，一点恐惧的种子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而后悄然绽放，他忽然想起来现在正是夜里，本该大雨瓢泼，而那片光明却明明是太阳的光芒啊！
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本不该出现的光明，那些扭曲而嘈杂的声音，自己逐渐开始无法防御低等攻击的斗气，这一切都指向了一种让他不寒而栗的可能——他被放逐了。
放逐术，七阶通用法术，以施法难度高、准备时间长、难以命中同时非常鸡肋而著称。
对于高级些的法师来说，放逐术不过是一种没有太大作用的法术，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有法师蠢到被放逐术命中，即便是被命中了以他们的魔法造诣也可以他们脱困而出，相当于帮助他们逃离了危险。
但是对于非施法侧的人来说，这种法术一旦命中就堪称噩梦。
放逐术，是将受术者放逐到时间长河之外，让他们自身的时间流速与真实世界的时间流速产生割裂，而这种速度是快是慢是完全不可控的，往往一旦中了这种法术，好一点的结果就是在时间长河之外活活老死，差一点那么就会被直接放逐到时间的尽头，永远无法再成为主世界的一部分。
在斗士看来，他分明就是在黑暗中不知不觉中了放逐术，短暂的光明是他的能力穿透了时光让他看到了外界的景象，而他这中间所作的一切，完全就是他错觉。
也许他的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流逝了几十年，也许刚刚感受到的一切不过是记忆混乱带来的错觉，那不过是他在物质世界时候影像的拼凑，现在的他也许已经垂垂老矣，不知道在时间的夹缝中漂流了多久！
恐惧，强烈的恐惧让他不由得开始发抖，而越是如此，他越是能够感受到自身的虚弱，一股冷意传来，这似乎是身体能量行将耗尽的征兆。
可是，这样的境况已经有多久了，又还需要多久！？
他张开了嘴，发出无意义的嘶吼，双手燃起了斗气猛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黑雾散去，凯特款步走到他的面前，眼神中带着一丝丝诧异，对于这样的结果，即便是作为始作俑者的他也没有预料到，他只是制造出了一个诡异恐怖的环境，所利用到的不过是神力赐福之下增幅的道路能力，以及最基础的幻音术和伪象术罢了。
此刻这位斗士的生命之火还没有完全熄灭，他看到了凯特，看到了真实的世界，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愤怒，随后又被解脱所取代。
不被恐惧包裹的感觉，真好。
五阶烈阳斗士，自戕而亡。
第二百五十七章 星辰
锃。
剑刃相交爆出一溜火光，巨大的冲击力带起一片风压不仅甩开了剑刃上的雨水更是瞬间廓清了一片土地上的雨水，而紧接着，更浓密的大雨倾盆而下。
沐兰的对手是一位五阶辉月剑士，淡银色的辉月斗气与淡青色的星辰斗气碰撞，就好像是异卵同生的兄弟，相似而不同。
那剑士全盔全甲遮住了脸庞让人看不出容貌来，盔甲之下的声音却是细腻非常：“星辰斗气，真是少见。”
沐兰握剑的手微微颤抖，随后猛然用力，纤巧的手指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点点星辉缠绕在剑上再度一件斩去。
锃！
剑刃交锋、碰撞，一声巨响之后是密密麻麻的碰撞之声，两人的剑刃于身前交错，斗气与斗气碰撞不断闪烁，就好像是平地上绽放的烟花。
又一次剑刃相撞之后，两人抽身后撤，辉月剑士有些心疼地看着手中已经开始出现豁口的长剑咋舌说到：“以三阶的实力能和我斗成这样，不得不说你简直就是个天才，如果我和你之间有一人是四阶，那么这场战斗的结果也许就会改变，可惜了。”
话音未落，辉月剑士挥剑，手中剑刃忽然散成了一片皎洁银辉，如光如雾向沐兰笼罩过来。
暴雨之下，光雾与雨水碰撞，将其搅成了更为细小的水花，低沉的嗡名声响起，这一刻即便是空气都似乎已经被切割开来。
沐兰的面具边缘忽然流淌出一层淡青色的物质，而后笼罩在她的身体上，一瞬间凝结成一幅绚丽的淡青色盔甲。
“四阶！？”辉月剑士眉头一跳，沐兰忽然高涨的斗气波动让他心中生出了一丝警惕，但是对于自己这一剑，他仍然有着无比的自信，即便是面前摆放着的是一块精金锭，这一剑也可以然它变成一地的碎渣。
说时迟那时快，灵魂武装刚刚覆盖在沐兰身上，如光如雾的剑锋已经笼罩住了她的全身。
浓厚的青色光团自沐兰胸口处汇聚，而后猛然炸开！
原本深沉的夜色这一瞬间仿佛白昼。
叮叮叮叮……
比雨点还要密集的金属碰撞声在这一刻响起，星光与月光碰撞着、爆发着、消弭着，照耀得这一片瓢泼一样的大雨都染上了月光与星光的颜色，美丽、璀璨而致命。
终于，光芒暗淡消失，只剩下两个身影。
残酷而精妙的剑技威力绝强，突破了灵魂武装与内里盔甲的双重保护在木兰身上刺出了点点血痕，数百道密集的孔洞出现在灵魂武装之上，丝丝血液从中流溢而出，让原本美轮美奂的盔甲显出了一丝狰狞。
辉月剑士就在沐兰的三步之外，手中只剩下一个剑柄，而他的左肩处赫然已经被开出了一个窟窿，鲜血正从那里欢快地流淌出来。
“你不怕死么！”
刚刚那一瞬间，辉月剑士以高超剑技化剑为雾一次斩出了数百次攻击，而后者竟然只是凭借着铠甲在硬抗，那一轮星光爆发与其说是在防御，倒不如说是在遮掩她手上的动作。
沐兰没有闪躲，没有格挡，只是在光雾一样密集的剑刃中找到了唯一的通路，用尽全部的斗气一剑刺进了他的肩膀！
星辰斗气此刻正在剑士体内横冲直撞，撕扯着他的血肉，在铠甲之下此刻他的半边身体已经一片模糊。
这时候，沐兰动了，她有些笨拙地挥舞手中的长剑，好像就是在砍着空气一样。
“呵，天真。”剑士冷哼一声：“这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冲锋一类的武技，不是单纯学个动作就能够学来的。”
他看得出来沐兰正想要试图复现他的剑技，但是这注定是不可能的，为了修行好这一招他曾经苦练了一月有余，又独自一人灭了两个山寨的山贼才终于驾轻就熟，怎么可能有人看一眼就能学得会？
他不在意让对方多试一试，刚刚的动静很大，足够外面警戒的人手赶进来，而他也需要抽空对抗一下正在体内肆虐的星辰斗气，这不需要耗费多长时间，而那时候他可以从容应斩杀这个看起来已经发了疯的对手。
然而就在沐兰第十次挥剑的时候，他却无法继续淡定下去了。
因为沐兰手中长剑忽然开始复现出了点点淡青色的光点，就好像是深沉夜空中的星星一样。
那是剑技即将成型的先兆。
啪。
剑士将残剑扔到脚边，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斗气流淌在他手中凝结成了一把淡银色纯由斗气构筑的长剑。
这一剑他还能用第二次。
剑刃化作漫天光雾，相比于拥有实体的长剑，纯由斗气凝结成的长剑虽然更具有对肉体的杀伤力，但是在强度上有所不足难以突破很多盔甲，但是如今沐兰身上的铠甲千疮百孔，这一次如果再被命中，那么等待她的就只有死亡。
此时，沐兰再次挥动手中的长剑，砰的一下，剑身忽然化成了漫天星辉，其声势甚至要比剑士的原版剑技还要大上数分。
剑士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星光与月光碰撞，一时间无数密密麻麻的声音层叠响起，就好像是有一个三十人规模的沙锤乐团在集体演奏。
刷刷刷刷……
短短数秒钟的时间，青色的光雾大战上风，将月光吞噬殆尽。
而后，缥缈的雾气触及在了剑士的身体上。
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无比刺耳，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从心眼里开始战栗。
碎屑漫天飞舞，一开始还是金属的碎片，而后是毛发、皮肤、血肉……
血色的雾气弥漫开来，就连瓢泼大雨一时间都无法将其彻底压制。
剑士无意识地跪倒在地上，他仰头看着沐兰，双目有些失神，现在不用去看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他曾经亲手造就过上百具这样的尸体，现如今他也成为了其中一个。
他张开了嘴，有气无力地挤出极其微弱的声音：“你、怎么可能……”
沐兰从他身边跨过去，第一次开口说到：“我是精灵。”
剑士眼中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情来，最终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叛徒
而决定这场战斗是否具有意义的战斗，此时也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杜卡特与拜伦在建筑的最下一层疯狂对攻，斗气碰撞产生的余波正在对整栋建筑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地板、墙壁、家具，这一切东西都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变成了废墟一样的瓦砾和残渣，寒霜凝结在每个物体的每一寸表面，剧烈的碰撞声仿佛是有一架重炮在这里不断开火。
很多疯狗帮的明哨、暗哨都听到声音赶了过来，但是这场高烈度的战斗他们注定插不上手。
激发了全部潜力的杜卡特短时间内完全逼平了拜伦，二人拳来脚往，每一击都蕴含着狂暴的杀意。
此刻，杜卡特身上的铠甲已经七零八落完全不成样子，身上带着数十条被冰封的伤口，而拜伦相比之下并没有好上多少，他全力爆发的斗气虽然能够对杜卡特造成真切的伤害，但是体内的血液却在杜卡特血腥斗气的牵扯下激荡不休，体力和意志都在飞速消耗。
到了这个份上，两个人早已经忘了最初战斗的初衷，进入了最纯粹的武斗节奏，他们的目的只有将对方打倒、或者被对方打倒，外界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高强度的战斗意味着高强度的消耗，此时他们的斗气都已经降低到了一定的界限，每一次攻击都是对于自身生命本源的消耗和摧残。
砰！
杜卡特挥出一肘被拜伦捏住，冰蓝色的斗气顺着他的手掌蔓延到前者的手肘上，随后猛然向后一扯，一片被冻硬的皮肤被撕扯下来，内里的血液欢畅流淌。
“他们已经到了极限了。”沐兰在奇拉尔身边如是说到：“寒冰斗气冻不住更深层的血肉，血腥斗气也没有收拢自身的血液重复利用，他们已经是在用命在拼了。”
一行四人就站在一旁的天花板上静静看着下面的战斗，在他们周围疯狗帮的帮众围成了一团，但是没有一个敢于轻易上前。
“啧，这个杜卡特也不怎么样嘛。”凯特带着些调侃意味说到：“我可是自己解决了一个五阶的烈阳斗士呢，这个家伙这么久了竟然连一个六阶的家伙都打不过，真是丢人。”
“好了好了，知道你打败了一个五阶家伙了。”沐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家之后姐姐给你买玩具，乖哈。”
“好……”凯特顺口一答觉得不对：“等一下，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玩具嘛……”
莫奇冷着脸开口学了一嘴：“嘛……”
凯特差点气得跳起来。
奇拉尔无奈地摇摇头：“好了，快要分出胜负了，做好准备吧。”
众人这才将目光重新凝聚在战场中。
此时伴随着体力和斗气的枯竭，两人身上的伤势开始逐渐增多，即便是以杜卡特五阶生命道路带来的强横生命力身上的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已经大幅降低甚至于濒临停滞了。
“哈！”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向前冲锋，自小以来共同训练的两个人选择了同样的武技来进行最后一击，他们的心中都很清楚，这一击就是最后的一次攻击。
定胜负，决生死。
拳与拳对撞，两人身形一滞，随后同时转身。
这一击，本该是以肘对肘，最后斗气的最强烈的碰撞。
但是杜卡特脚下却忽然迟疑了一下，让他转身的速度慢了一点点。
就是这一点点的时间，拜伦的一肘轰在了杜卡特的右肋之上，让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杜卡特的肋骨猛然向内塌陷进去，湛蓝色的寒冰斗气随之透入，顿时将其猛然轰飞撞进了墙体之中。
烟尘腾起，拜伦还想要继续攻击，就在这时一支弩箭射在了他脚前的地面上，随后沐兰持剑站在了他的身前。
拜伦眼中的杀意这时候才渐渐消退，他摇晃了一下身子，看着正慢慢飘下来的奇拉尔，咳了一声带着嘲讽味道说到：“恭喜你啊奇拉尔大人，您这次可是赚大了，我和杜卡特两个一伤一死，整个疯狗帮分崩离析，距离您一统整个下城区的脚步又近了一步啊。”
“我一直以为你还算个聪明人，没有想到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蠢货。”奇拉尔冷笑着摇头，他还戴着面具，而且也不打算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奇拉尔公爵如果想要你的命，就算你们两个没有闹上这么一幕，你觉得你有任何胜算么？”
拜伦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拉结尔给你派来的那些帮手，已经全都死了。”奇拉尔平静说到：“三个五阶，一个六阶，全都死了，你以为凭借你们两个一个六阶一个五阶就能够幸免于难么。”
拜伦冷笑一声坐在了地上。
奇拉尔却不打算就此停止：“奇拉尔公爵想要的，是一个稳定的下城区，也正因为如此，拉结尔才会向你提议断绝下城区的清水供给制造混乱。”
“如果杜卡特真的一早就投诚了奇拉尔公爵，而且真的有心于帮主之位，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喘气么，悄无声息地杀了你栽赃在银龙帮身上，整个疯狗帮唾手可得！”
“而你这个家伙，却因为一点点阴谋诡计，就对陪伴自己多年的兄弟心生嫌隙和怀疑，根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白痴！”
“我！”
拜伦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实际上刚刚战斗时候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只是出于自尊他不允许自己向杜卡特道歉。
他本来想着，只要奇拉尔等人被拉结尔的援军解决，自己就可以重新将杜卡特收于麾下，但是现在，他却失败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三个五阶一个六阶，是如何输在这一群最高只有三阶的人手中的。
“杜卡特有着你这么一个兄弟，真是……嘿。”
奇拉尔冷笑着摇头，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凯特的声音：“我找到他了，还活着！不过快死了！”
拜伦冷冷说到：“死了才好！叛徒！”
第二百五十九章 易主
对于拜伦这样的人，奇拉尔一时间连驳斥他的兴趣都没有了，这样一个自负、蛮横、固执、愚蠢的家伙，简直就是银月城贵族的典型代名词，奇拉尔甚至怀疑自己才是疯狗帮的帮助，而这一位才是拉姆斯塔尔家族流落民间的孩子。
“如果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的话。”奇拉尔摇摇头，对沐兰说到：“动手吧。”
“都别动！”
一声叫喊声响起，奇拉尔抬头一看，原来是本来负责警戒的疯狗帮帮众们终于聚集了起来，他们手持着各色的武器站在坑洞边缘上瞄准了下面的每一个人：“放开我们老大！否则我就要动手了！”
“你们老大？谁啊？”奇拉尔冷笑一声，然后在对方回应之前转身一指拜伦：“你们说的是他么？”
“你们竟然管他叫老大，一个联合银龙帮坑杀自己帮会内中层干部、甚至连他从小长到的兄弟杜卡特都不放过的家伙，你们叫他老大？”
“难道这里不是疯狗帮，而是银龙帮么？”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顿时让在场的帮众止住了脚步，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些事情，但是帮会内部的火并实在是已经正常到了见怪不怪的地步，根本没有想到内幕竟然会是这样。
“别听他的！”拜伦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是杜卡特背叛了我们，他想要联合那些家伙们推翻我坐上帮主的位置，是他私通了银龙帮！这些人就是银龙帮的打手，他们是和杜卡特一起来说杀我的！”
“是么？”奇拉尔眉头一挑，冷笑一声大声说到：“我们今天来，杀了三个五阶强者和一个六阶强者，现在他们的尸体都在附近。你们疯狗帮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高手了？”
“只要你们不是瞎子和白痴，我想应该能够知道那些都是谁的人。”
一时间阵阵窃窃私语响起。
“我……我在楼顶上看到了一个法师的尸体，那家伙我记得是叫……拉兹，对，拉兹，好像就是银龙帮的人。”
“对，我记得他，有几次银龙帮的人捞过界，是他带人来谈判要人的。”
“院子外面那坨肉好像也有点眼熟。”
“那好像是光剑比斯塔，不知道是不是银龙帮的，不过他好像为银龙帮做过不少事情。”
阵阵议论声响起，一时间帮众们看向拜伦的眼神开始不同了，有赖于疯狗帮历年来的宽松政策，很多帮众效忠的是整个疯狗帮而不是帮主本人，本来就对于他大肆屠杀中层主干颇有微词，只是碍于现如今外界的巨大压力没有过多反对，现在出现了这样确凿的证据，就不得不让他们心生怀疑了。
眼看着自己的声望正在下滑，拜伦也慌了神，他咬着牙说到：“今天他们就是帮着杜卡特来杀我的！那些人不是银龙帮的人，只是一些雇佣兵而已，昨天杜卡特跑了，我才雇佣他们过来保护我！果然他们就来了，你们难道还在怀疑我么！”
情绪被稍稍煽动，不过拜伦显然没有经受过演讲方面的训练，奇拉尔只是说了一句话就将他的论点彻底击溃：“如果我们是帮助杜卡特来杀他的，那么刚刚他们战斗的时候我们就能够插手了。”
“而且，如果你们不瞎的话，应该看得出来，最后一击的时候，杜卡特手下留情了。”
帮众们顿时嘈乱了起来，拜伦的话的确是漏洞百出，但是他们又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帮主就这样被外人当面杀掉。
忽然拜伦站了起来，他踉跄着跑到了奇拉尔身后低声哀求：“我、我可以向你效忠！我向你效忠，我可以把那些贵族的秘密都交给你！没有我的话，你在下城区的势力走不出普雷西亚！”
奇拉尔极其失望地摇头，他彻底看清了这个疯狗的真正面目，这样愚蠢、自负且不自知的家伙，接受他的效忠无异于是在身边埋下一个定时炸弹。
至于整个下城区，疯狗帮这边的群龙无首，同样也意味着清水断供计划的破产，对于奇拉尔来说也已经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剩下的就要慢慢计划，以图将来了。
他迈步向前走去，沐兰跟上来，手中的长剑绽放出一丝淡青色的光芒。
“饶过他吧。”杜卡特在凯特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虽然已经服下了药剂，但是他的脸上仍然是一片青黑，塌陷下去的肋骨也完全没有任何即将复原的征兆：“留下他一条命，让他走吧。”
“是、是杜卡特！杜卡特大哥！”
“他还活着！真的活着！”
“可是他似乎和那些家伙走得太近了，不会……”
“放屁，杜卡特大哥那样好的一个人，你说不会什么！？”
嘈杂的议论中，奇拉尔看着杜卡特，发现后者也在看着他。
“那么，你想好了？”奇拉尔对杜卡特说到：“如果他要活下去，你之后就要背负疯狗帮叛徒的名声。”
杜卡特并不笨，一瞬间他就理解了奇拉尔话中的含义。
如果拜伦要活着，那么就不可能让他继续掌控疯狗帮，而作为交换，杜卡特就要成为疯狗帮的实际控制者。
只是这样一来，拜伦之前的说辞也就完全落到了实处，无论事实究竟如何，在外界看来就是杜卡特投靠了奇拉尔，篡夺了拜伦的首领位置。
“我可以放过你们的老大。”奇拉尔忽然朗声开口：“但是他之后不能够再做你们的首领，这是我的底线。”
帮众们顿时楞在了那里。
“奇拉尔！你不能这样！”拜伦还不满足，他不想要放弃手中的权力：“秘密、那些贵族的秘密只有我知道，你要是让他做了首领，那么这些秘密就将永远离你而去！”
“如果你想要活下去，以后就把这件事情彻底忘掉。”奇拉尔带着一丝悲悯看着他：“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
“我今天放过你，是看在杜卡特的面子上。可是那些被你抓住了把柄的贵族，在知道你不再是疯狗帮的帮主之后会做些什么呢？”
“好好想想吧！”
第二百六十章 参军
很多时候选择一个靠谱的队友都比挑选一个合适的对手来得更加重要。
这场原本针对奇拉尔的布局，就因为拜伦这个猪队友的自负和愚蠢彻底葬送，疯狗帮成为了奇拉尔的囊中之物，清水断供计划也彻底胎死腹中。
当然，奇拉尔也并不会放任疯狗帮继续贩卖清水，通过杜卡特他开始严格限制疯狗帮售卖清水的对象，同时也让位于魔兽森林地下溶洞内的桑切尔斯组织人手批量生产工清水的去成瘾药剂，并且尽快通过疯狗帮投放在市场上。
至于银龙帮，奇拉尔短时间内没有什么想法。
这次事件的失败对于银龙帮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奇拉尔能够想到斯潘达姆气急败坏的模样，而本来可以借机洗白成为贵族的拉结尔恐怕也要继续困顿于黑帮头子的位置，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就不知道将会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除了当事人和少数参与者之外，没有人知道银月城刚刚与一场巨大的危机擦肩而过，人们照常过着自己的生活，各大媒体也渐渐回归了他们本来的面目，花边新闻又成为了银月城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主流。
随着驻军政策的顺利实行，奇拉尔在银月城内的声望也水涨船高，现在已经出现了希望奇拉尔成为元老院高级议员的呼声，相信到了明年年初的换届选举这种呼声就能够变成一种现实。
虽然这些士兵对外宣称是临时的，但是已经将兵权握在了手里的贵族们可不会轻易放开，他们一边通过各种方式在烈阳城中活动让自己手中的军队转正，另一方面也在着手采购各类军用物资，包括武器装备等，虽然他们的财力不允许他们像神殿那样为每一个士兵都装备上全套的附魔武装，但是标准化的军用装备还是可以的。
一万士兵之中真正可以算作精锐的也就是三千人上下，这些人会装备全身板甲，而后视兵种的不同配发刀盾、长矛、长枪等武器，光是全身板甲的价值就在二十枚金币左右，而他们的武器价格虽然稍低，也不会少于十个金币，这三千人就要近十万枚金币进行武装。
而余下的七千人除了杂务兵的装备不重要，至少需要准备六千人份的鳞甲或者皮甲，还有弓弩等武器，每个人的装备成本即便只有精锐的五分之一，也是五万枚金币左右的开销。
十四支军队，就是总计二百万金币的花销，二百万金币的庞大市场，整个银月城一时间也填补不了这样大的空缺。
十几万新兵的装备需求制造了巨大的市场，凯特自然不会放过，早在奇拉尔第一次提案的时候他就已经着手开始筹备，现如今更是正式开张，他在中城区又开设了一家罗格之手的分店，只是规格来说要低很多，几乎没有什么魔法装备出售，完全是一家平民店铺，不过其优点也显而易见，相比于罗格之手本店溢价明显的价格，这家分店反而是在同等质量下价格更低一些，有不少近期准备把军队划到自己名下的贵族在这里订购大批的中低端装备。
十月初，两个重大的消息在银月城传播开来。
其一就是与因斯萨鲁特帝国的谈判破裂，对方拒绝撤出爱琴海联邦，希玛德鲁不得不发起了战争动员，烈阳骑士团离开烈阳城挺进前线，时刻准备对因斯萨鲁特发起反攻，同时两国边境纷纷设卡，原本已经有些废弛的物资禁运条例又再次被严格执行。
另一个消失就是原本银月城被调往前线的驻军将在明年年底被调遣回来驻扎于原地，而同时现在由贵族们组建的十四支临时军队被转化成正规军，名义上归属于辉月骑士团，将在驻军回防之后被调往前线参与接下来的战斗。
而掺杂其中的还有一条消息，那就是由于目前银月城的临时军队都是从下城区征兵的，因此皇室责令由斯潘达姆伯爵牵头从中城区再招募一批高素质的军队。
显然这是斯潘达姆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所作的手脚，这其中不知道花费了他多少心思和钱财，奇拉尔虽然非常不爽，但是对于帝国真正高层的局势他也是几乎一无所知，就算是想要插手也是无能为力，因此只能够捏着鼻子接受了这一个现实。
就在这个政策传遍了整个银月城的当晚，奇拉尔的家中来了一位稀客。
荣格敲开了奇拉尔的大门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
奇拉尔让他在客厅中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之后就坐在他的对面，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荣格显得有些局促，他左顾右盼之后开口说到：“听说你在圣月区买了个宅子，怎么还住在这里。”
奇拉尔笑了笑：“那边还在装修，大约年底左右才能够装好，怎么了，今天来这里就为了和我说这些？”
“不，我……”荣格咬着牙，似乎在进行着极其强烈的心理斗争：“我、我想要参军。”
奇拉尔眉头一挑：“……你可是个法师。不过想要获得爵位成为贵族，战争的确是最方便快捷的方式。可是战争向来是血腥残酷的地方，不客气的说近百年来我们和因斯萨鲁特之间的战斗都是输多赢少，就算到了战场时候你能成长到八级，战死的可能性仍旧不低，要知道战场上魔法师从来都是狙击手和对方法师重点关照的对象。”
“我知道，关于战争的书籍我也看了不少。”荣格脸色苍白地笑了笑：“真是的，真是丢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过来找你，就当是我为了元旦时候那场闹剧来赔礼道歉吧。”
奇拉尔敏锐地察觉了荣格话语中的情绪波动：“你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父母不允许你参军？”
“是的……”荣格叹了口气：“我和他们说了，不过他们执意让我参加斯潘达姆近期开始征召的军队。”
“等等？”奇拉尔有些诧异：“你不是要参加斯潘达姆的军队？”
第二百六十一章 自省
“不。”荣格的脸色更红了：“我想参加你的军队……”
这一下反倒是奇拉尔愣在了那里，他砸了咂嘴，开口问到：“不是，你考虑清楚了？”
荣格抬起头盯着奇拉尔：“我很清楚，所以今天，我才来找你。”
奇拉尔苦笑一声：“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只有你，是最不像贵族的贵族。”
虽然知道荣格没有别的意思，奇拉尔还是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像骂人。
“去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也在反思。”
荣格喝了口茶，平静地说着。
“我在反思我的这些情绪是哪里来的，为什么我那么仇视贵族，又那么向往贵族，它的原因在哪里。”
“我虽然受到过贵族的欺凌，但是这并不是我做这一系列事情的根由，我知道，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埋在我的心里，但是我还不清楚。”
“直到你在元老院上提案在下城区招兵，报纸刚刚开始报道的时候可不是现在的口气，你知道那时候中产们的舆论是什么样的么？”
“他们认为，这是对中产的侮辱，他们瞧不起下城区的住民们，认为他们就是只会出卖体力的渣滓，没有受到过任何教育的下等人。”
“为银月城的治安效力？他们也配！？”荣格带着嘲弄摇摇头：“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这样想的人才是中产之中的绝大多数，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银月城会毁在这些渣滓手里，因为他们没有文化素养，说不定成军之后就会变成一群土匪把银月城洗劫一空。”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士兵真的被召集起来，然后又被派回到下城区，结果没有发生什么暴乱，他们没有变成劫匪，整个银月城的治安水平切切实实地在好转，这都是不争的事实，也就是在这时候，舆论才开始产生了变化。”
“不过中产们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他们不会向下城区的居民们道歉，不会为自己的愚蠢自责，而是开始盛赞每一个贵族，称赞他们御下有方，可以将最底层的渣滓变成有纪律的军队，即便这些贵族都平常在他们口中都只是脑满肠肥的废物。”
“其中当然就数你奇拉尔的声望最高，他们在夸赞你，说贵族就是贵族，大贵族就是能够在泥里打个滚之后皮肤还是像瓷器一样洁白，就好像去年这时候说你有多给贵族丢脸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而我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对于贵族的仇视和崇敬、对于下城区居民们的鄙夷和不屑，其实都是出自同一种心里：自卑。”
“因为自卑，我不得不说服自己贵族们都是可耻而可鄙的寄生虫，让我自己去鄙视他们以获得心理上的平衡，然而这样的平衡终究还是脆弱的，容易被打破的，所以我同时也会鄙视下城区的住民，因为他们没有受到过教育，在他们身上我可以获得如同贵族看平民一样的优越感。”
“直到你的出现。”
荣格自嘲地笑了笑：“你出身下城区，却又是一个贵族。你有着一个贵族应该有的良好学识和修养，有着远超普通人的魔法天赋，但是你又不像是大多数贵族那样傲慢无礼，愚蠢偏执，你就好像是一个怪异的集合体。”
奇拉尔笑着摇头：“就好像我是一个怪物一样。”
“你的的确确就是一个怪物。”荣格认真说到：“对于我这样的中产来说，银月城的所有人应该都是可以理解的，贵族们是蠢猪，和我一样的中产是白痴，下城区的那些不过是机器和牲畜。可是你是完全独立于这些东西之外的单位，对于一个已经习惯这个社会的我来说，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你的出现让我对于自己产生了否定，阿尔塔娜学院虽然号称贵族学院，但是你我都知道它在银月城的私立院校中只能算是下等。我拥有比你更好的家境，比你更好的教育，甚至在魔法修行上，你只有一级的时候我已经到达了四级，但是你却成为了报纸上的红人，我却仍旧默默无闻。”
“我得承认，我嫉妒你。”
“所以就出现了之后的事情。”荣格叹息一声说到：“我要向你道歉，不是因为我想要参加你的军队，而是为我过去一年里所作的事情道歉，我引着你步入险地，是我作为朋友的一种背叛，为那时候那个阴暗狭隘的我道歉。”
“我也要为附魔课上我那滑稽的表演道歉，对你的嫉妒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失去了看到真实世界的可能。”
“最后，我还要为元旦时候我的那番话道歉，并且对你表示感谢，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现在恐怕已经成为了矿坑里的苦囚了。”
“和你说这些，一来是希望告诉你，我已经发生了改变。”荣格看着奇拉尔：“二来，我也想要借此机会真的和过去的我做一个了断。”
“我不再仰慕贵族了，也不再鄙视下城区的人。”
“命运的起点我们都无从选择，但是我希望之后的道路，应该由我来自己行走。”
说着，荣格站起身来：“我希望能够加入你的军队，为我自己的将来赚取一份功勋。”
“我可以让你加入我的军队。”奇拉尔点点头，抛出了今天最后的问题：“在下城区招募军队的贵族很多，为什么偏偏选择我？”
荣格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虽然你近期的动作很隐秘，但是在学校里我还是能够活主动或被动地听到很多关于你的消息，尤其是关于黑帮的事情。”
“你的举动告诉我，你很在乎每一个人的生命，拥有这样理念的一军之主，将手下的士兵派出去当炮灰的可能性会小很多，毕竟我是去赚取功勋的，不是去送死的。”
“而且嘛……”荣格拉长了声音：“我们总归是同学一场，再怎么说，将来真的开战了你总要照顾照顾我吧。”
“哈哈。”奇拉尔笑了两声：“那么，欢迎你加入我的军队。”
第二百六十二章 祖先
荣格的来访对于奇拉尔来说只是一件小插曲，就如荣格所说，无论如何二者也是同学，之后多少会有些照顾，但是也就是仅此而已了。
一个人的心态是会在成长过程中发生变化的，但是这种变化的幅度有多大却不好说，奇拉尔不能钻进荣格的心里看清他的真实想法，自然也不会对他给予多大的信任。
时间还很长，一切都要看他未来的表现。
送走荣格之后没有几天，奇拉尔在一天放学的时候被宾斯叫到了密室里。
坐在密室里的莫桑比亚还是老样子，呵呵笑着。
奇拉尔在他对面坐下，刚刚坐稳便听莫桑说到：“奇拉，上次那枚戒指还好用么。”
“受益匪浅。”
“那就好，现如今你的魔法造诣已经超出很多普通的学生了，这学期接下来的课程，你参不参加都在两可，所以我有件事情想要交给你去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答应？”
“当然没问题。”奇拉尔笑着点头：“老师要是有吩咐的话，我当然要遵从了。”
“嗯，你能答应就好。”
莫桑看了一眼宾斯，后者站到桌边开口：“具体的事情就我来说吧，红枫领你应该不陌生吧。”
“啊？什么红枫领？”
宾斯的神色顿时古怪了起来：“你真的没有听说过？那可是你们拉姆斯塔尔家族起家的地方！”
“这个……”奇拉尔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吶，您也知道我祖父那一辈我们家就把城堡都卖了，我只记得城堡所在地好像是叫、叫鹰牙领？”
“好吧……”看得出来宾斯明显有些头痛：“那么我就详细说一下吧，红枫领位于银月城东北三百公里处，距离鹰牙领大约七十公里，虽然在你们公爵领的边缘，但是由于其历史地位，那里有一处你们拉姆斯塔尔家族的城堡，单论规模不比鹰牙领上的小，只是少有人居住。三百年前你们家族开始衰落之后，红枫领被分割出去，直到五十年前成为了以撒子爵的封地。”
“老以撒子爵已经在二十年前去世了，现在接管他封地的是他唯一的儿子以撒·莫辛格子爵。”
“至于最近的问题嘛，我也就不说了，都在这封信里，你自己回去之后再看吧。”
说着宾斯拿出了一个文件袋交到了奇拉尔手里，好家伙这哪里是一封信，分明就是一份报告调查书，光看厚度恐怕不下三十页。
这时候莫桑开口道：“总之，我需要你这次去红枫领去解决这个问题，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问题。”奇拉尔点点头：“那么我就先回去准备了，老师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这一次的情况可能有点复杂。”莫桑的语气有些奇怪：“你最好多带上些可靠的力量，宾斯最近有事，不能总跟着你。”
“是。”
虽然心生疑惑，但是奇拉尔还是答应了下来。
在回去的路上，奇拉尔便在凯特的马车里开始翻看这份文件的具体内容。
信笺的抬头是写给宾斯先生的，前面连篇累牍的吹捧和对自身崇敬之情的表达表现出这位莫辛格子爵与宾斯非同一般的关系，光是这些内容就写了满满两页纸，其用词之精妙简直是让奇拉尔自叹不如，感慨着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够把吹捧做到这样的份儿上。
相比之下本来有些离奇的正文内容都不那么奇怪了。
据莫辛格子爵所说，怪事开始发生在两年之前，他在夜里会做一些极其真实的梦境，哪怕是醒来之后都历历在目，其中大多数都是关于初代拉姆斯塔尔公爵的一些事情，最开始他还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梦境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逼真，有时候会占据他全部的睡梦时间，让他的精神极大耗竭。
他曾经去找过当地的神官，但是无论是月神、太阳神还是钢铁之神的神官都对此无能力为，他们甚至并不认为莫辛格的身体和精神有任何问题，反而是认为他是嗑药过度产生了幻想。
可是梦境却越来越清晰了，尤其是当前几个月为了向他人验证自己并不是发疯，身为七级钢铁骑士的子爵先生亲自抡动了铁锨在一处荒地里挖了一个几人高的深坑，并从中挖出了一把已经生锈的长剑，铜制的剑锷上还勾勒着拉姆斯塔尔家族的族辉，这才让所有人都说不出怪话来。
可是他一个小小的地方子爵，虽然家中有些田产，每年也能够从领地中收税，但是毕竟家业太薄，请不来级别太高的神官，而野路子来的法师他也不太放心，所以才写了这封信交给了宾斯，希望他能够找人帮忙。
事情讲到这里，其实也就是占了所有纸张的差不多一半，剩下的一大部分还是这位子爵对宾斯先生的吹捧，显然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将其打动。
看着奇拉尔古怪的神情凯特不由得调侃到：“怎么，有人避着你家米里蒂给你写情书了？”
“滚蛋。”说着，奇拉尔将这封所谓的信笺扔给了凯特：“自己看吧。”
由于最近经常要和各类报表文案打招呼，凯特的阅读速度也是一日千里地在提高，以超过奇拉尔三倍的速度快速将这封信看完，他的神色也开始古怪起来：“这位以撒子爵倒真的是个人才，他不去皇宫里做皇帝身前的优伶还真是可惜了。”
“啧，刻薄。”奇拉尔刺了他一句，随后说到：“这就是老师交给我的任务，你怎么看？”
“如果他真的不是嗑药嗑傻了，那么还真的可能是个大事。”凯特的神色严肃了起来：“祖先的灵魂再度出现，往往意味着家族的未来会生出变化，只是不知道是好是坏而已。当然，也不排除当地出现了一些邪教活动，扰得你们家的英灵不得安歇。”
希玛德鲁人向来是崇拜祖宗的，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光明教会渐渐霸占了人们信仰的全部，但是贵族们对于神祇向来缺乏敬畏，因此很多流传久远的家族都保留了对于祖先的崇拜，而祖先的英灵出现也并不是个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第二百六十三章 故乡
经过几天的整备之后，奇拉尔终于出发了。
本来奇拉尔是带着一种郊游的心思来做这件事情的，对于他们这种法师来说，所谓的英灵不过是星界与物质世界交汇时候产生的某种现象，最大的可能是当地有着一个精致的魔法道具，年深日久积累了大量的元素，造成了星界的不自然扭曲与物质世界产生了一定程度的重合，而天生魔法天赋较高的人共容易感知到这种变化。
他本来想轻装简行，奈何很多人都不答应，包括米里蒂、凯特以及宾斯，他们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一个公爵出行，总是要有相应的排场，尤其是这个公爵还要回到自己家族的发迹之地。
于是原本应该只有一辆马车的队伍后面多出了四辆马车，里面装着的都是一些较为奢侈的日常应用物品，包括床上用品、餐具以及烛台花瓶之类的东西，除此之外就是两大车粮食。
这两大车粮食足够奇拉尔吃上两年，但是却并不是给他自己准备的，而是为了跟随在车队旁边规模达到了二百人的卫队。
这二百人都是从刚刚转型成正规军的军队里挑选出来的精锐，虽然最高的也不过是三级斗士，修行的也是烂大街的辉月斗气，但是因为背后有着罗格之手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的装备都价值不菲，尤其是每个人都配备了一把附魔武器，即便是成本价供应，这二百人的装备造价也有近两万枚金币，绝不亚于大多数伯爵乃至侯爵的私人卫队了。
统帅这二百人规模卫队的则是奇拉尔的老熟人，安娜女士，如今她已经成长到了八级三阶，其进步速度堪称天才，假以时日必然可以达到康尼伯爵的圣域实力，即便是将来超越其父一窥传奇也不是不可能。
而奇拉尔原本身边的核心成员，除了莫奇由于身份问题以及需要照顾麦林不能跟来，老桑奇要维持银月城的教会之外都跟了过来。
尤其是凯特，本来奇拉尔是想着让凯特留下来照看罗格之手的生意，但是后者则表现出了极为直接的抗拒，理由也很简单，两个人注定是捆绑在一起的，之前都在银月城还有奇拉尔这个靶子在吸引火力，现在奇拉尔要是一个人离开，凯特说不定就要成为斯潘达姆的目标，这可不是好玩的事儿，干脆跟着奇拉尔一起走，反正有魔晶网络通讯，也并不会耽误大多数工作。
本来这一次出行，安娜也带着一些想要练兵、让手下的士兵见见血的念头，可是这两百人浩浩荡荡的队伍，阵容也颇为齐整，根本不是银月城周边不成规模的强盗敢于觊觎的，因此一路上倒也是相安无事，只是憋得安娜女士有些难受。
奇拉尔和凯特也是难得地骑上了战马，在队伍的中前端慢慢行走，对于他们这样自小生长在城市里的人来说，外面的世界总是很精彩美妙，尤其是正值晚秋，道路两旁的树林和起伏的丘陵上满是红叶，看起来颇为养眼。
这已经是出发之后的第四天了，由于安娜是按照行军的要求来整备整个队伍的，因此速度并不很快，到现在才走过了多半的路程，想要到红枫领还要有大约三天的时间。
此时正是正午，凯特骑在马上遥望着远处的风景：“这边的景色真好，据说红枫领就是因为那里漫天遍野的枫树而得名，每年都有不少人慕名去那里，也不知道那边的景色是否如传说一样好。”
“唔……”奇拉尔刚刚喝了几口水壶中的水，听到凯特的感慨摇头说到：“我怎么会知道，对于红枫领我的了解可不比你多。”
凯特摇头调笑：“你也真是的，我记得临出来之前米里蒂可是给你把图书馆里能找到的关于红枫领的书都找遍了，光是列出来的书单都有五页，你就一点都没看么？”
“书单我当然是贴身放好了，也说好了要给米里蒂带回去些枫叶的标本，但是那些书……你就饶了我吧。”奇拉尔苦笑着用手比划着：“摞在一起比骑在马上的我都高！”
凯特促狭地说到：“诶呀，没有想到大文豪也有露怯的时候啊。”
骑着马护卫在奇拉尔右边的塔兰奇本来也一直在欣赏沿途的风景，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文豪？什么文豪？”
“哟，你醒啦？”凯特挤兑了他一句，随后问到：“对了，你跟着奇拉尔也有几个月了，一直还没问你，你们鲜血荒地那边的景色如何，真的就像是传闻一样到处都是荒漠么？”
“具体来说，我出生在黄金沙漠。”塔兰奇正色纠正了一下凯特的用词，而后慨叹道：“其实黄金沙漠还好，有不少绿洲和聚集区，基本上只要不在沙漠里迷了路，走上一天差不多就有一个取水点，也有些大规模的绿洲可以种植一些作物，只是根本看不到像这里一样一眼看不到头的沃土。”
似乎是感受到了荒漠的燥意，凯特也拧开水壶喝了一口：“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们鲜血荒地的人总是想来银月城。银月城虽然富庶，但是大多数财富还是在中城区以内，在奇拉尔提出议案之前，下城区大部分时候既没有多少钱可以捞，又非常危险混乱，到底有什么好的？”
“危险？”塔兰奇咧嘴笑了笑，露出了满口锐利的牙齿：“凯特先生，在我看来即便是下城区都要比黄金沙漠要安全多了，即便是在下城区，黑帮们总还要守些规矩，不会轻易对平民下手，即便是绑架奴隶也很有限度。”
“但是在黄金沙漠，混乱在是主题，在那里一个数百人规模的聚落，很可能一夜之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可能因为突如其来的沙暴，可能是因为路过的匪帮，最可怕的是那些不被你们三大帝国所承认的各个教派，为了取悦他们的神什么都干得出来。”
“即便是在大的聚集点里也决不安全，如果不能保持警惕的话那么随时都有可能丧命，即便是四五阶的强者也不例外。”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天灾
凯特不太相信：“不会吧？四五阶的强者，那已经都不能算得上是人类了，除非是同级别的人触手，否则怎么可能无声息地杀掉他们？”
“圣域以下都只是凡人罢了。”塔兰奇不屑摇头：“对凡人有效的，对他们一样有效，四五阶又如何，毫无防备之下一把戳进脑子或者心脏的匕首，藏在床铺里面随时可能给人致命一击的毒蛇，醒来之后藏在鞋袜中的毒虫，包裹在普通的菜肴内的毒药，这还只是最基本的手段，在沙漠中如果你没有一个足够硬的靠山，这种生命的威胁每天都在发生。”
“在黄金沙漠生活的人，没有人能睡上一个整觉。”
就在这时骑马走在队伍最前列的安娜竖起了手臂，整个队伍就此原地停了下来，只有奇拉尔等“无组织无纪律”的家伙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只能是慌忙勒住了战马，显得有些滑稽。
安娜回头不满地看了他们一眼，也没有多说话，而是做出了两个手势，随后队伍两边各自分出了四名骑兵策马狂奔，转眼便已经远去。
附近地形以大平原为主，丘陵为辅，因此视野虽然还算开阔，但是死角却很多，很快奇拉尔等人就已经看不出撒出去的骑兵了。
这次出行总共带出来了五十名骑兵，除了少数是从下城区征召出来的，大部分都是经受过数年专业训练的康尼伯爵私兵，整体素质比新兵蛋子强出了不止一个档次。
奇拉尔虽然很少去军营，但是一些军事指挥上的常识还是知道的，在队伍行进的时候安娜始终保持着让队伍撒出斥候为大部队探路，现在看安娜举止，显然是前方斥候发现了什么。
果然，过了不到五分钟，刚刚撒出去的八名骑兵中的两位策马而回：“报告长官，前方两公里处有一群难民正在逃难，被我们的斥候撞了个正着。”
安娜皱起了眉头：“一群难民，那塔拉为什么要发警训，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这样的。”两个斥候苦笑着交换了眼神，年纪稍大的那个小心翼翼说到：“塔拉队长说、说这些难民太可怜了，希望、希望将军您能够和公爵先生说一说，能否、能否分拨一部分粮食给他们。”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期间还不停地瞥着队伍中央的奇拉尔。
安娜眉头紧皱：“我们这是在行军不是在郊游！行军手册上是怎么说的，我平时是怎么交代你们的！执行任务的时候你们不是人、就是一个个机器、机器明白吗！？机器不需要自己的思考！”
“传我的命令，让他……”
话没说完，奇拉尔策马从后面走了上来：“安娜将军，稍安勿躁。”
安娜瞪了奇拉尔一眼，对于一个将军来说命令被人打断无疑是对她权威的极大损害。
“我没有别的意思，安娜将军，这支队伍的指挥权在你，我不会横加干涉，如果那位塔拉队长违反了军纪，我不反对您依照军律对其进行处罚。”奇拉尔看着安娜轻声说到：“但是既然看到了难民，总是要管一管的，我们身为帝国的贵族，总要为帝国的人民着想，归根结底军队都应该是保护平民的，不是么？”
奇拉尔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偏偏还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安娜恼怒地叹了口气：“听到公爵先生的话了么，让塔拉去维持一下难民的秩序，先让他们就地暂时安置一下，等待公爵车架。告诉他，之前谎报军情的事情我先记在账上，如果到时候出现了什么意外冲撞了公爵，我和他新账旧账一起算！”
两名斥候大喜过望，互相看了一眼行礼之后拨转马头再度向前狂奔起来。
也幸亏是这些马屁都是梦魇兽的混血魔兽，否则连续的这样全速冲刺，恐怕之后半个月都要用来休养。
“难民？你们希玛德鲁帝国现在竟然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么。”沐兰在凯特身边发问：“有丰饶女神的庇护，应该不至于出现这种状况吧。”
“这个……”凯特一时间有些脸红，毕竟帝国境内出现这种事情也不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安娜放慢速度退回到了队伍中段，听到沐兰的提问开口说到：“这在帝国算不上什么稀罕的事情，丰饶女神能保证庄稼年年丰收，可是却收割不了领主和官员们的贪欲，尤其是我们那位皇帝陛下……”
说着她不屑地摇摇头：“谁都知道，天底下九成的财富都被握在贵族和富豪的手里，第五王朝建立的时候皇室费心费力从贵族手中抢走了一大块蛋糕，转头就扔给了那些新近崛起的地主和富豪们，结果到了现在，税收上最终的担子还是压在农民们身上。”
“你知道现在的农业税是多少么？七成！农民们辛辛苦苦一整年，结果地里的东西要上缴七成作为赋税，只能勉强保证下一年自己不会被饿死。而丰饶女神虽然能够很大程度保证丰收，却无法避免天灾人祸的发生，洪水、地震、失火，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意味绝收。”
“那些在贵族领内的农民还好些，贵族把他们当成私产轻易不会逼迫，但是直接归属帝国治下的人就惨了，好心点的官员们只收一半的赋税，黑心一些的一面向上面报灾荒，一面照常征收赋税，接受不了沉重税负的农民，也就只有逃亡一条路可走，而他们空出的土地，就会被当地的官员当成无主田地收缴卖给地主、工厂主或者其它什么人。”
奇拉尔和凯特呆愣愣地看着安娜，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被他们看得有些发窘，安娜用面甲遮住了自己的面孔瓮声瓮气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倒是没有……”凯特摇摇头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对帝国的农业和平民现状这么了解。”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安娜颇为自得地哼了一声：“我可是将来要继承家里的伯爵领的，对这些不了解怎么能治理的好我的领地。”
大部队的速度并不很快，但是两公里的路也并不算远，很快众人就看到了乌压压一大片人出现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第二百六十四章 贾鲁
希玛德鲁帝国底层农民过得日子并不比银月城下城区的人好上太多，尤其是逃难的时候更是顾不上太多东西，除了有限的一些财产，比如衣服鞋袜或者家里的锅碗炊具之外，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看到车队的到来，难民们发出了一阵惊叹声，其中有些人还难掩眼中的恐惧，谁知道这些盔明甲亮的士兵是来做什么的呢？
他们从来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士兵和队伍，尤其是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穿着一身华丽的长袍，那张脸蛋要比小姑娘都要白嫩，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富贵气和威严，让他们根本大气都不敢喘。
也没见奇拉尔有什么动作，他的身体就从马背上飘了起来随后安然落地，看得上千名难民一个个惊诧不已，有些人已经把他当成了神的使者开始跪拜了。
看着这样一幕，奇拉尔有些哭笑不得，他也不是故意要耍帅，只是穿着这身长袍上下马实在是不方便，而他一个法师又不能穿会让施法失败率成倍上升的金属铠甲。
安娜翻身下马开口指挥：“塔拉，让他们别拜了，找一个代表过来。”
被称为塔拉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比安娜他们大不了多少，听到安娜的吩咐急忙找到了一个有些佝偻的老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老头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身来举手对人群高喊：“好了，现在来的是一个贵族老爷，你们都别拜了，都站起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老贾鲁！”
很明显这个自称老贾鲁的人在这群难民中威望很高，他的话被大多数人听了进去，原本有些嘈乱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老贾鲁走到奇拉尔面前就想要行礼，奇拉尔赶紧上去拖住了他的手臂：“您的年纪都可以做我的爷爷了，还是不要行礼了。”
“感激您的宽宏，我的大人！”老贾鲁真心地赞美着奇拉尔：“这位尊敬的贵族老爷，我应该如何称呼您呢。”
“叫我奇拉尔就好。”
说着，奇拉尔的目光越过贾鲁的肩膀去看那些难民们，显然他们已经饿了有段时间了，一些人的腮帮甚至已经塌陷了下去，小孩子们一个个皮包骨头，只能够依偎在自己父母的怀中。
轻轻叹了口气，奇拉尔一挥手说到：“卸一车食物下来，在一旁的林子里清除空地，原地搭火做饭！”
这一句就显得有些越俎代庖了，一旁的士兵们看了看安娜，只见安娜少见的翻了个白眼开口说到：“愣着干什么，公爵先生发话了，还不快去做！”
“是！”
这些士兵绝大多数都出身于下城区，这些银月城最底层的人们向来拥有着最为朴素的观念，他们深切地知道挨饿究竟有多么让人难受，自然也不愿意见到其它人挨饿，现在有了公爵的命令顿时一个个都动了起来，将捆在车上的粮食纷纷卸了下来，一部分人去旁边清理树林以期开出一片临时营地。
眼看着有些人已经快到了极限，奇拉尔就让部队先发放了一部分干粮，又临时搓了几个木桶出来让人带去不远处的河边打水，至少先让他们填些肚子。
这次的粮食是按照二百个军汉两个月的口粮来带的，接济这一千人的难民队伍也算是绰绰有余，这其中也有奇拉尔饿怕了的心态在里面，没想到算是歪打正着，如果只是带了一个月的粮食的话，那么恐怕就有些捉襟见肘。
不得不说安娜训练军队还是很有一手的，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场地就已经被彻底清理了出来，还搭建了一些临时的帐篷，几个锅子也煮开了，阵阵肉香开始弥漫在空气当中。
安排了军队先按份数给这些难民们发放食物，奇拉尔带着老贾鲁走到了主帐里面。
人老了胃口往往就没有那么大，贾鲁也不例外，喝完了一碗肉汤之后也渐渐恢复了些精神：“我尊敬的奇拉尔大人啊，您简直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您的话我们这些人恐怕要死上一半。”
说着就要跪下来，奇拉尔一打响指用了一个小法术制止了他的动作，开口说到：“这不算是什么，既然见到了，总是要帮一帮的。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逃难有多久了？”
“我们是从约克镇来的，逃了大概有半个月了吧……”一提到这件事老贾鲁的脸顿时垮了下去：“大雨下多了闹了洪水，我们的庄稼都被冲垮了，大半年的收成泡汤，眼看着冬小麦也来不及种了，明年的生计都是问题。”
“本来我们手里面还有一点存量，挨过今年还是没问题的，等明年春天一到山里的野菜什么的多起来，再辛苦辛苦让家里的孩子出去打打工，也该是能挨到明年秋收的。”
“可是那镇长老爷和我们说，这赋税是不能不交的，他给我们开出了条件，说只要我们能够缴纳两成的赋税，他就可以和上面说情，让我们明年免租，这可是好事儿啊，咬着牙缴上两成租子，咬咬牙贷点粮食，明年秋天还能够多赚些出来，我们这些人见识也短，怎么能不答应。”
“结果我们是把家里最后的积蓄都掏出来了，刚刚借了粮食回来，镇长老爷就催我们补缴赋税，我儿子去和他理论，结果、结果……”
说着，老贾鲁的眼眶红了起来：“后来，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真要是再借粮食缴税，我们下半辈子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只能够拖家带口跑出来，我们总听人说，银月城是个好地方，至少饿不死勤快人，我们就想着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奇拉尔老爷，我不是贪心不足，实在是、实在是……”老贾鲁的眼眶红了起来：“您是一个大人物，我看得出来，您能不能和我们的镇长老爷说说，让我们回去吧，只要不缴今年剩下的税款，什么都好说啊！”
“这……”面对老贾鲁期待的目光，奇拉尔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第二百六十五章 生计
放在第四王朝以前，对于一个公爵来说一个地方小镇的政务不过是随手一封信的事罢了，即便是不再公爵领内，其崇高的地位和强大的权力也足够他们的政令在大多数地方畅行无阻。
可是到了第五王朝，一切就都不同了，皇室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既然没有办法从教会手中夺权，那么就只能从贵族手中收权，而第四王朝的崩溃相当程度上源于延续了数千年贵族特权的泛滥，因此第五王朝开始，皇室不仅下重手一次性削夺了帝国三分之一贵族的爵位，更是从严制定和执行法令，对于贵族的种种特权加以限制。
第五王朝初期皇室曾经颁布政令，使得贵族们对于自家贵族领只有治权，没有所有权，贵族相当于委托统治，而不再是土地的所有者，这一政令当然激起了极大的反弹，而皇室不得不改变策略，一方面宣布已有封地的贵族可以保持不变，但是如果愿意放弃所有权那么可以将封地规模扩大三倍；同时对于之后任何新晋贵族，所拥有的也只是治权而不是所有权。
除此之外，原本许多本来拥有的特权也被次第废除，比如说本来如果一个贵族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来到一处帝国治下的城镇，那么当地的主管者必须为其提供符合其身份的招待和待遇，最高等级的公爵的待遇将仅次于皇帝，当地必须竭尽全力满足这位公爵的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甚至修建一个临时公馆也是常事，直到现在帝国各处还到处都有前几代遗留下来的贵族公馆。
为了治理这种种乱象，皇室不惜重手处置贵族，如果奇拉尔倚仗自己的公爵身份为这些农民出头，那么他必然会被告上帝国议会，甚至可能连公爵爵位都会被剥夺。
老贾鲁的眼神黯淡下去，不过转眼就笑着说道：“您能够给我们粮食，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我的要求的确还是太过分了，还是老了，太贪啊……”
奇拉尔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心中则是盘算着一种可能：“贾鲁先生，你先去休息吧，我有些事情要处理。”
贾鲁行礼退下，没过多久凯特掀开门口的帘子走了进来：“哟，公爵大人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你来的正好。”奇拉尔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下，我有点事正想要和你商量一下呢。”
“你是在想怎么安顿这一千人吧。”相处一年下来，凯特对于奇拉尔的心思也是了如指掌：“刚刚我去外面转了一圈，这些人的确都是农民出身，而且的确是长途跋涉来的，这点做不了假，身份上没有问题。”
“嗯，老贾鲁也没有什么问题。”奇拉尔轻轻点头：“一千人的流入对于银月城来说不算什么，每个月光是从鲜血荒地渗透进来的人都不止这么多，但是问题是，怎么才能让他们在那边活下去。”
“你也知道，对于这种难民问题，现在帝国卡得极严，尤其是明年就要换届，斯潘达姆更是会抓住一切机会刷政绩，这一千难民到了地方恐怕会立刻被他遣返回原籍。”
“没错。”凯特给自己点了支烟：“而且即便是化整为零进城，没有任何财产的他们也只能去下城区打工，虽然被军队梳理了一遍，但是那里的工作环境整体还是趋于饱和，这些外地人短时间内肯定没有办法获得稳定的工作。”
“奇拉你最近不是买了一座庄园么。”一直充当护卫角色的沐兰忽然开口：“那里应该放得下吧。”
“如果光是给他们住，那肯定是容得下的。”奇拉尔苦笑一声：“可是关键是在与要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且不论他们是否能够胜任，那种中等规模的庄园即便是双倍人手最多有三百人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人总归是无法安置。”
“要我看也别那么费心，给他们一人两个金币让他们回家不就好了。”凯特耸耸肩说到：“总共也就两千金币的开销不算什么。”
“你那是让他们去死。”安娜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两千枚金币在哪里都是一个大数目，就算是他们运气好藏得严，一路上没有被山贼土匪盯上，可是回到地头上，你觉得那里的镇长会放过他们么？”
“这……”凯特被这一句问得脸色发红，不过他从来不会在女人面前认输，梗着脖子说到：“能怎么样，他一个小镇的镇长又不是拥有领地的贵族，哪怕是借的断头债两枚金币也足够让他们清偿债务，在原本的土地好好活下去不是要比背井离乡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好得多么？”
“我可没有说故乡不好，可是这里面很多问题你没有考虑清楚。”安娜白了凯特一眼，带着一丝鄙夷说到：“一地镇长的权力，可要比贵族大多了，我们贵族面对自己领地的农民多少要照顾一些，因为那实际上想当于私产，可是镇长不会在乎，他们只在乎钱，你信不信现在他们家乡空出来的土地已经被当地镇长卖给别人了？”
“这……”凯特沉吟一声，就像是平民对于贵族的节操丝毫没有信心一样，他作为一个贵族对于帝国的官僚也实在没有任何信心，找不到可以反驳安娜的点来。
安娜则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听她继续说到：“我们是贵族出身，两个金币在我么那看来那就是随便扔掉都不心疼的东西，但是你知道对于这些人来说两个金币意味着什么吗？这些农民他们一家辛苦一年，你猜能赚多少钱？”
“三到五个银币，这就是极限了，并且这些钱还要用来采购种子和一些日用消耗品，包括盐和布等生活必需品，真正的纯利润可能不到五十枚铜板。两个金币，意味着一个家庭五年左右的收入，每个人两枚，每个家庭就是十枚金币左右，那是他们穷尽一生才能赚到的巨款。”
“平白无故得了这么多钱之后，你觉得他们还会安心种地么？不，他们只会更加向往银月城，然后在下城区被骗、被绑架、被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