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章 声名咋起
灵药蕴器是事关社稷民生的关键资源,而坊师则是此关键资源的稀少生产者。这样的重要人物前往危机四伏的荒域活动,要是有任何闪失,那都会是朝廷地方无法承受之痛。因而前次听闻谷辰讨伐泥泽主的消息时,女司书才会大惊失色,才会抓着某人说教了足足两三时辰之久。
对绝大多数坊师来说,在坊组内安心置办生产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常识。像谷辰这样不仅把笼车铺开到沌墟边上,甚至还亲自前往坐镇生产的事例,绝对是历无前例的情况。在攻略沌墟的这股浪潮中,格物坊做的是独门生意,因而论营收的话早已超过预期。
营收势态喜人固然不错,但今次格物冒险荒营销的重点是打响名声。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在谷辰考虑中,比起单纯增加营收上的数字来,在潜在顾客中累积人望才会带来更长远的优势。因而谷辰才许诺现金不足的拓荒组能以欠条形式获得灵药补给。
事关江湖信誉,而且承诺对象还是坊师,胆敢恶意赖帐的家伙大概不多,不过也存在拓荒组不幸团灭或各类无法销帐的风险。
相比起这些风险来说,此刻格物坊却收获了拓荒者们发自肺腑的欢呼声。这欢呼声意味着拓荒者们真心接受了格物坊的存在,而一家准造坊在短短数日内便从无到有地竖立起自家的名声,要说起来也是未曾有过的事情。
“唉唉,正愁现金用光了,能写欠条真是帮大忙。”
“坊师里面也有这样明白事理的家伙啊……格物坊,我记住了。”
“哈哈,这下再没什么怕的了,大伙儿卯起来上吧!”
拓荒者们兴高采烈地往着笼车铺依次排队写欠条领补给,就连那叫周昌的双枪男也一改先前愤懑模样,朝谷辰投以格外恭敬的注目。这种时候,当然再没有哪不开眼的家伙敢去追究蛮人姑娘的事情。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看着拓荒者们秩序井然的模样,谷辰搔搔脸颊,打发小乙去帮飞燕配货,随即把目光移到那边人高马大的蛮人姑娘身上。
“乌拉,你还好吧?”
“呜呀!?”
从先前起,乌拉便茫然看着拓荒者们一会儿紧张兮兮一会儿欢呼雀跃的诡异光景,脸上满是搞不清状况的懵逼神情,不过却直觉谷辰是举手投足间都能影响拓荒者们的大人物。这时候看着他过来打招呼,顿时惊慌得蹦起来。
“怎么?是我啊,不得记得了吗?”
“没有没有,乌拉记得……但是,坊师是……”
乌拉脸红耳赤,慌张着连连摆手。
谷辰仰头看着眼前人头马大的蛮人姑娘。虽然觉得把比例缩小点的话她应该相当标致的矫健美人儿,但那仿佛孩童般手足无措的纯朴模样却又相当有趣,甚至让谷辰情不自禁地想再捉弄她一下。
“不用排队了,乌拉你可是救过我的恩人,要灵药的话直接去笼车铺那里领就好。来来,我带你……”
“呜哇!”
谷辰伸手想去牵乌拉,但蛮人姑娘此时因紧张已抖得跟刚出生的小象没两样,被谷辰一碰顿时惊叫出来。只见乌拉像触电般的猛然弹飞数步,右手颤抖着,看看谷辰,又看看周围好奇出了啥事而望过来的众人,满脸羞红地呜哇叫一声,双手捂脸地仓惶离去。
“什、什么?”
这次换谷辰满脸懵逼地愣在原地。
……………………
虽然黎阳府订下“一周内压制昏侯宫”的急切目标,但实际上“沌墟”在乘黄诸国历史上都已出现多次。如何有效率地攻略沌墟,在拓荒者中也早已形成近乎固定的流仪,就算黎阳府也无法控制。
压制沌墟的关键是摧毁导致灵梵淤积的核心“凭物”,而此凭物无一例外皆隐藏在沌墟深处。因而拓荒者们只能步步为营地展开探索,击破沿途荒怪,摸清沌墟结构,从外到内徐徐深入,直到最后才有机会压制沌墟。依据沌墟大小规模,此过程从数周到数月甚至数年不等。
而且探索沌墟只能在白天进行,到晚上时拓荒者们就必须退出沌墟驻营休整。
原则上只要避风避雨的地方都能成为驻营地,拓荒者休整时也会有意无意地避开跟同行碰头。不过最近因笼车铺的存在,许多拓荒组都把小树林当成白日出发攻略的起点,因而晚上选择在小树林驻营的队组也越来越多。
攻略沌墟是高风险、高收益的活计,而能每天稳定获得灵药补给这点则大大安定了拓荒者的军心。在笼车铺的辐射下,连带着小树林的氛围也变得好起来,有上百组拓荒者在这里驻营,哪怕入夜后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喧闹光景。
“哟老狄,今天你们收获很大嘛?煌石多得都要装不下了。”
“诶,别提了。今天上塔时被六只鬼甲兵给撞到,上面下面一齐攻来,他奶奶的差点就交代在那里了……好不容易摆平它们,结果灵药也耗得精光。”
“哈哈,反正明天从格物坊那里也能买到灵药,没大碍的。话说刚刚咱们组弄了一头獐子,过来一起喝点?”
“喝喝!我也带了点酒,不喝是王八蛋!”
熟识的拓荒者们围着篝火烤起了野味,间中还挟杂着阵阵酒香来。拓荒者们都租借了运输物资补给的锤头鸟,再加上今次攻略沌墟算是短期作战,因而灵药姑且不论,食粮上倒是相当充足。
天明后即将奔赴凶险莫测的沌墟,能不能回来得看运气,因而拓荒者大都形成“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豪快性格。就像不输给沌墟的混沌灵涌般,整体散发出快活的热气来。对信步其中的谷辰来说,可谓是相当新鲜的体验。
“倒有点像籍火晚会的感觉。”
谷辰欣然望向四周。此刻笼车铺那边已结束营业,他也在帐篷里补足了瞌睡,在着手熬夜炼药前还有一小段空隙,于是便趁着这段空隙到小树林逛逛。
身为穿越者,谷辰对乘黄这边与地球迥异的风土人情都有相当兴趣。而相比起居城不出的百姓士商来说,要说对乘黄之雄奇瑰丽最为了解的人物,则非这群踏破荒域的拓荒者莫属。谷辰有心跟拓荒者们攀谈,可惜还未找到切入口。
“哟谷少,您过来逛逛吗?”
就在谷辰信步闲逛时,旁边突然传来招呼的声音。
107章 江湖八卦
“哟谷少,您过来逛逛吗?”
招呼谷辰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惹事被飞燕暴揍的力士黄雄。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认识到彼此实力差距的黄雄组从此成为市场秩序的坚定维护者,早些时候双机跟谷辰对上,也是黄雄及时出手才避免节外生枝。
对这貌似粗犷猩猩却颇有眼色的光头汉子,谷辰倒也有几分欣赏,当即微微点头回应。
“嗯。看着蛮热闹的,出来走走。”
“哈哈,天天跟那些不开口的石怪树怪打交道,不闹热闹点可撑不下去。”黄雄摇头道出拓荒者的艰辛,稍稍犹豫了下,随即举手指了指背后的篝火。“那啥,我们刚烤好一头獐子,还弄了几壶好酒。谷少您要有空的话,赏脸过来坐坐不?”
“可以吗?那我就打扰了。”谷辰倒也没客气。
“不打扰不打扰,谷少肯赏脸那是我们的福气。刚刚见着谷少在逛悠,这里好多家伙都想跟你搭话来着,只是摸不准谷少你的脾气,结果就只有我老黄厚着脸皮上来了。哈哈,现在他们心里应该后悔得紧吧?”
黄雄边说边望向周围。就像他说的那样,只见好几组拓荒者都露出被人捷足先登的懊恼神情,看得谷辰也为之讶然。
照理说坊师与拓荒者应该是关系最为亲密的职业组合才对,但实际两者间似乎存在相当大的隔阂。再联想到某炎使对坊师的嫌恶,或者“风评甚佳的坊师”本身就是个伪命题?转着略复杂的心思,谷辰随黄雄来到篝火处。
篝火那里聚集了二三组的拓荒者。其中既有贰阶精英的女刺客,也有先前差点跟谷辰冲突的双枪使。见着黄雄居然真的把谷辰约过来,女刺客的脸色顿时僵硬,而双枪使那组则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
谷辰倒也不见外地坐下,随眼扫过眼前探索归来的拓荒者们。
“你们受伤了?”
先前谷辰见着黄雄时就注意到他手上脸上有着数道血痕,这时再见着身上缠着绷带的双枪使等,才醒悟到负伤挂彩原来是拓荒者的常态。像那样的小伤只要抹上小愈水就能即刻痊愈,而黄雄等人没这么做的理由应该只有一个。
“灵药不够消耗吗?”谷辰沉吟着。
“你是蠢货吗!?”女刺客闻言当场蹦起来,瞪着谷辰言语亦格外不客气。“你知道一支小愈水多贵吗?要是这点小伤都上灵药的话,那有多少钱都不够耗!”
“喂喂,你对谷少客气点。”黄雄慌忙喝斥着越女,随即歉意地朝谷辰说明着。
灵药对拓荒者来说是有如生命线般重要的资粮,也是其身陷绝境时唯一的依仗。有时候拓荒者甚至会遇到令其一口气消耗掉成打灵药的险恶状况,因而平常就算再怎么储备也不会嫌多。那些致命伤或会影响战斗的伤势会立即用灵药来治愈,不过像那些放着不管会自己好的平外伤再消耗灵药的话,那真是相当没常识的行为。
谷辰自己是坊师,是平常练习把涤尘水当运动饮料喝的人,当然不会觉得灵药有啥珍贵。因而这番话落到女刺客耳中,自然就会当成“站着说话腰不疼”的讨嫌家伙。
“是这样啊……”
谷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了看那边偷偷瞥过来的女刺客,想想后从腰兜里抽出几支竹筒递了过去。
“谷少,您这是?”黄雄惊诧着。
“格物坊的生产力有限,定额限制没法提高。这些小愈水算是我个人的心意,把伤治一下吧,女孩子留下疤痕总是不好的。那边的朋友也一样。”谷辰说着把小愈水也递给女刺客和那边双枪士等人。
“这……这怎么使得啊?谷少。”
黄雄拿着竹筒抓耳挠腮。情理上他们没理由接受谷辰的唐突赠予,但在沌墟踏荒还敢拒收灵药的拓荒者,是不存在的。就连刺客越女,也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手里的灵药,再抬头看看眼前谷辰,怀疑他是不是耳聋了没听到自己刚刚骂的话。
“要实在过意不去的诚,当成是酒钱好了。”
谷辰笑着摆摆手,拿起篝火前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
有了赠予灵药的慷慨作铺垫,谷辰跟拓荒者们的距离顿时拉近了许多。
众人围着篝火吃烤肉,谷辰也从黄雄那里听到不少拓荒者的趣闻,长了不少见识。喝得酒酣耳热的时候,谷辰向拓荒者打听老拳士和双剑士的消息,黄雄似乎不清楚,倒是旁边的双枪使闻言变了脸色。
“谷少,你问的该不会是‘左安组’吧?”
“左安组?”谷辰好奇望过去。
“嗯。岚剑左安,还有神尾飞猿的袁老,我们在攻略沌墟东宫时曾有幸见过他们一面。”双枪使点点头。
“啥?神尾飞猿!?”黄雄惊叫出来。“喂喂,昏侯宫的事连八骏都惊动了?这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不一样。我们是看到府司公告才来知道昏侯宫化成沌墟了,而他们早在那以前就在沌墟里探索了。”双枪使摇摇头。“我是没敢追问,但他们好像在拼命在找什么东西,而且这些天好像都呆在沌墟里没出来过,”
“没出来过?真的假的?”黄雄再次愕然。
白天的沌墟已是凶险莫测的魔域,到晚上时其危险度更会急剧增加,哪怕有两位贰阶武使坐镇的黄雄组都不敢多呆。而仅仅两人的左安组能在离宫里连续活动如此之久,除去精神上的因素外,只能说其实力已然凌驾离宫威胁之上。不过考虑到其队组中有曾位列八骏的神尾飞猿在,有这样的表现也没话说。
黄雄等人这样想着,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那时候我们正被鬼甲兵纠缠,袁老还没出手,岚剑一冲一闪,眨眼间就把三只鬼甲兵给斩成碎铁块。后来被那眼神瞪到时,我整个人都起鸡皮疙瘩了。”双枪使叹了口气,神情似乎颇受打击。“反正看了就知道,那两人和我们是根本不同的。在场中大概能跟他走几回合的,大概也只有越女而已。”
“哼!”被这样评价的女刺客,满不服气的冷哼一声。“什么岚剑左安,不过是仗着灵武逞威而已。要是我也有上造灵武,谁输谁赢还不见得呢。”
108章 意气相投
“笨蛋,人家能得到上造灵武,说明从起点开始就和我们不一样好吧?”
黄雄嘴角亦挂上苦笑。
要知道,灵武是武使的左膀右臂,其品阶也几乎决定着武使所能达到的高度。出自上造的灵武普遍有着小造良造所不具备的优异性能。打比方的话,就像一人拿树叉和一人拿钢剑比拼。若不是双方实力相差实在悬殊,获胜的都毫无疑问是后者。
若是双方都换成钢剑那当然是另一回事,不过灵武本身是比灵药更加稀缺的存在,而上造灵武更是千金难获,因此这样的假设是毫无意义现的伪命题。
“这样说来,那岚剑左安该不会入选新的八骏吧?毕竟选出上一代八骏已经是十年前的事,除袁老外也都隐退得差不多了。”
“很可能哦。袁老会跟他组队挑战沌墟,大概就是想把他栽培成接班人的意思。”
“等等,不是说他们是想在沌墟找什么人吗?”
拓荒者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和岚剑八骏等相关的八卦来,以篝火烧酒为背景,倒颇有几分煮酒论英雄的味道。而令谷辰感到意外的是,“八骏”原来还并非江湖外号,而是朝廷授予肆阶以上武使的正式封号,叫“彪骑卫”。
获得“彪骑卫”封号的武使往往会被视为地方武使的领袖,同时也有影响地方政务的权限,是足以和军政要员平起平坐的存在。前次朝廷册封八骏已是十年前的事情,而当时八骏中除神尾飞猿外大都退出现役,导致官府与拓荒者间沟通出现不少障碍。据闻册封新八骏已被朝廷排上日程,不过最终何者入选目前还是未知数。
“嚯,原来那两人这么厉害?”
虽然谷辰并不以拓荒者自居,但对这些业界秘闻依旧听得津津有味。而要说到拓荒者们透露情报中最让他意外的,则无疑是老拳士与双剑士的身份。
那名精悍老拳士居然是八骏之一的肆阶武使,而另一名双剑士亦有着“岚剑”的别名,并且具备着匹敌叁阶武使的实力。此刻聚集小树林的近百组拓荒者中,九成以上都是壹阶武使,而像黄雄越女那样的贰阶武使都相当稀少。相比起来,老拳士和双剑士确实是堪称出类拔萃的存在。
因最初见面时两人模样相当狼狈,谷辰也全然没想到他们竟是如此厉害的高手。如果拓荒者们所说无误的话,那又带来另一个问题。昏侯宫中究竟隐藏着何等强敌,以至于连参阶肆阶的高手都不得不狼狈逃撒逃?
“唔,总有不祥的感觉……”
谷辰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不过总算是解决了心中的某一疑问。
昏侯宫遭遇荒蚀时左安组正好在场,沌墟的剧烈变化让他们和另一同伴分散。此刻老拳士和双剑士重返昏侯宫,并且拼了命地搜索着沌墟角落,想必也是为寻找失散的同伴。虽然谷辰有些怀疑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位身陷沌墟的同伴是否还能安然无恙,但这也不是劝他们放弃搜索的理由。
有机会的话,帮他们一把好了。谷辰这样想着。
听着闲聊的谷辰低头考虑着左安组的事情,但那沉默不语的模样却让黄雄误会。以为他们讨论拓荒者的江湖闲事不合坊师的兴趣,于是咳嗽一声抛出别的话题。
“比起左安组来,谷少你不是还有更在意的人物吗?”
“什么?”谷辰闻言愣了下。
“就是那叫乌拉的蛮妞儿啊,人高马大,前凸后翘……嘿嘿,要说谷少真不愧是坊师。牙口真够好的,驯服蛮牛族的女人,一般男人还真是想都不敢想。”黄雄嘿嘿笑着,朝谷辰投来是男人都懂的眼神。
“看着谷少有兴趣的样子,我也稍稍打听过了。那叫乌拉的妮子在百里组当勤务,人貌似不错的啦,可惜跟错了主子,估计干不了多久。”
“跟错了主子?”谷辰微微皱眉。“怎么说?”
“这个嘛,其实谷少您大概也知道,拓荒者这行当起落相当大。做得不好很容易扑街,但做得好的话扬名立万、封侯拜相的也多。”黄雄无奈地搔着头。“有些听评书先生讲的英雄传记听得鸡血上脑,以为自己也是天纵奇才,就啥都没想地跑来踏荒,然后没冒几个泡就沉下去的二愣子,差不多每年都能遇到。”
“……你是说,百里组也是这类型?”
“嗯。那叫百里奚的,据说好像是津波哪家船社的幺子,继承不了家业,就拿着资助雇佣了武使和勤务,然后自己组团来踏荒了。”黄雄朝谷辰披露着打听到的情报。“怎么说呢,那家伙要说实力也多少有些啦,但骨子里根本不是做拓荒者的料,没半点侠气……居然叫蛮妞儿来冒名领补给?哼,这种靠钱堆起来的队伍绝对走不远。”
黄雄把粗壮双臂抱在胸前用力强调着,那口气里有着浓浓的不屑,而旁边女刺客和双枪使等也纷纷点头露出深以为然的神情。
“原来如此。”谷辰默然点头。
所谓术业有专攻,既然这些拓荒老手都一致断言百里组走不远,那船社幺子大概就真的没啥前途吧?不过横坚也是和谷辰没关系的事情。
“百里组啥时候散伙的话,谷少就能把那蛮妞儿收进麾下了。要是担心到时候蛮妞儿被那二楞子少爷拖着陪葬,谷少现在也能去挖墙角。”黄雄邪笑着怂恿道。“南蛮那边可没啥坊师,蛮人见着坊师就跟见到皇帝差不多。搞不好谷少你一声令下,那蛮妞儿就会自己翘起屁股来也说不定。”
“呸!下流。”
黄雄的粗鲁言语引得周围男人哈哈大笑,而女刺客则红着脸啐了一口。谷辰有些尴尬地搔搔脸,虽然想说对乌拉根本没那意思,但看着老少爷们儿这么嗨也不好意思打断。谷辰自己虽然有点书生气,但要说比起那花花肠子的官宦士商来,他倒更愿意跟这些鲁直爷们打交道。
一会儿等到拓荒者们笑够了,谷辰才摆摆手道出原委。
“乌拉姑娘对我有恩。百里组姑且不论,今后还请大家对她多关照点。”
“好说。既然谷少都交待了,那我们当然得记着,没错吧?”
黄雄说着举目望向围聚篝火边的拓荒者,而众人纷纷点头称善。尤其那泼辣女刺客更朝谷辰投来惊诧的目光,就像要重新认识他似的。在一派和乐的氛围下,那边双枪使有些犹豫地朝谷辰开口了。
“谷少,有件东西想请您过目。”
109章 神药无方
“谷少,有件东西想请您过目。”
这样说着的双枪使,伸手从旁边同伴处接过一物,然后双手递了过来。
谷辰有点讶异地接过来,只见那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古旧短匕。短匕长约五寸,其材质似金非金、似石非石,而在把柄和匕身处则雕刻着鹿角模样的玄妙图腾。仅从造形工艺来看,这把短匕在当时应该是相当贵重的器物,可惜因年代久远的缘故,短匕上的图腾磨损严重,刃锋也不复存在。
“咦?”打量短匕的谷辰突然皱皱眉。
虽然以肉眼来看这把短匕只是一件饱经风霜的古董物,然而谷辰在净眼中,短匕内蕴中却摇拽着一簇微弱的煌火。那煌火无疑是灵梵流涌的征兆,而从谷辰经验来判断,内蕴煌火的器物要么是像炎娲杖那般的上品灵武,要么就是像壶怪那般的成精物怪。
不过这把短匕的煌火实在太过孱弱,像风中烛火随时可能熄灭,故而谷辰也无法判断到底是哪种情况。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把短匕绝非凡品。
“这把匕首是我们在离宫南殿拣到的,当时有好几只石怪围着它转悠,打倒石怪后我们才发现。”见着谷辰对短匕似乎有兴趣,双枪使连忙介绍着。“虽然不知道它有啥来历,但当成古董的话应该还能值点钱。前次无意间对谷少有所冒犯,希望您能赏脸收下它作个赔礼。”
“这,不太好吧?”谷辰犹豫着。要说他对这把短匕还是颇感兴趣,但毕竟这是人家流血流汗打到的战利品。再说了,他还真没把前次事情放在心上。
“唉,谷少您就甭客气啦,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见着双枪使面有难色,黄雄急忙出言帮腔着。“一把匕首算不得啥,倒是您的笼车铺真的给大伙儿帮了大忙。虽然我这儿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但这把匕首您就当成谢礼收下吧!”
这样说着的黄雄,指了指双枪使介绍着。“另外这家伙叫周昌,实力虽不算顶尖,但也是咱们黎阳帮的元老人物了。要是谷少您肯稍稍记下他的名字,今后有机会再关照就太好了。”
“……好吧,那就多谢周昌兄了。”
既然对方都说这份上了,那再拒绝也未免太近人情了。而见着谷辰点头收下匕首,叫周昌的双枪使,以及其队组也跟着露出松口气的神情。瞥着拓荒者们的夸张表现,谷辰心里略略有些好笑。
要说起来,像这样和拓荒者们围着篝火喝酒啃肉的坊师,在乖黄诸国恐怕是历无前例的存在。也难怪黄雄周昌等人战战兢兢地搞不清楚该怎么对应,不过对谷辰来说,被人如此尊敬的感觉倒也不至于会不愉快。
谷辰就挥去杂念般的摇摇头,随手拿起一根烤好的肉块。
……………………
跟拓荒者们大吃大喝一顿后,谷辰回到笼车铺时已是月上树梢。飞燕刚核对完今日的销售帐簿,差不多累瘫在柜台上。至于小乙则忙着制做明天装药用的竹筒,也是要秉烛夜工的模样。
谷辰把打包带回的酒菜放到笼车前厢的柜台上,叫两人过来用餐休息,心里却不禁苦笑出来。踏足荒域的自保武力姑且不论,但以经营组织的实体来说,格物坊其实是格外孱弱的。
格物坊中,谷辰负责生产,飞燕负责销售,再加上分装打杂的小乙。靠仅仅三人的坊组来应付拓荒者们那庞大的消费需求,要说起来简直就像用竹刀打老虎般的勉强。哪怕谷辰设置重重条件来减轻经营负担,也让坊组,尤其是女剑士每日面临着濒临崩溃极限的艰难体验。
类似这般强行军的经营没可能持续太久,不过好在目前拓荒者们也是卯足了劲儿,准备在府司期限内摆平沌墟。倘若真能做到的话,那应该勉强还在格物坊的忍耐界限中。
“大伙儿加油再撑两天,就快结束了。”
谷辰如此勉励着组员们,并嘱咐女剑士和小白猿好好休息,随即带着壶怪钻进笼车旁的登山帐,准备进行本日的炼药作业。登山帐里,那盏由女司书赠予的蕴器灯正散发出满月般的柔和光线,照亮着帐篷内的小案桌。
“唔,果然有点提不起劲啊……”
小案桌上放着炼药的器皿,但谷辰却有些不想去碰。
连日来熬夜炼药在精神上累积的疲劳,就算饮下涤尘水也没法消除,谷辰搔头脑袋,突然想起般的从怀里取出那把锈迹斑斑的短匕来。短匕是周昌组在昏侯宫中发现的古器,而透过净眼谷辰能清楚看到短匕中摇曳着的煌火。
内蕴煌火就说明这把短匕并非凡品,不过经历岁月消磨的煌火已十分微弱。倘若是掌握造物能通的上造坊师,大概有办法把短匕修复过来吧?但对目前的谷辰来说,能做的顶多也只有用小铲子把短匕上的泥灰锈迹清理干掉,再抹上点油保养而已。
帐篷里虽有无限水源的壶导和大堆素材,但却唯独没有油。
谷辰也懒得去笼车拿,想想后突然一拍手从怀里取出支瓷瓶来。
瓷瓶里装的是他用地穴红石炼制的药液。虽然理论上融进灵梵的药液都可以被归类到“灵药”,但谷辰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搞明白这药液到底有何功效。比较特殊的是,萃取红石灵梵时是用桐油当触媒,所以用来保养短匕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算了,浪费就浪费吧。”
想想搞不清功效的药液放着也没啥用处,谷辰也就不再纠结浪不浪费的问题,于是倒了一点药液在短匕上,然后用干布擦拭起来。擦拭着短匕的谷辰最初并未在意,然而一阵子后却陡然停下动作。
“什么?”
只见短匕中那原本如风中残烛的微弱煌火,不知何故竟变得稍稍旺盛了点。惊愕的谷辰定眼望去,然后看到,药液中那些始终找不到用途的红石灵梵,此刻竟莫名涌动起来?缕缕灵梵渗进短匕,有如灯油般融进内蕴之中,让煌火变得徐徐旺盛。
随着内蕴煌火变得旺盛,短匕的形貌也跟着发生不可思议的改变。只见风化磨损的雕刻重新变得清晰,而崩坏缺角的刃口也自动修复过来。当谷辰回过神来时,手里那把古旧短匕已焕然一新。
110章 雄鹿短匕
“这、这是什么情况?”
谷辰惊愕看着手里那把精光闪耀、灵梵升腾的短匕,有些被吓到了。
仅仅片刻前,这把短匕还是缺角崩口、锈迹斑斑的老古董,而现在则像刚出炉般的灵光四射。谷辰摇摇头,定眼看着短匕内蕴中熊熊燃烧的煌火,和先前那风中残烛般的火苗有着天壤之别。
“不对,我没搞错。”
谷辰确认短匕绝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导致此番变化的不是别的,而是那瓶用蚁穴红石炼制的药液。那红石药液弥补了短匕经年累角散失的灵梵,重新点燃其内蕴煌火。随着煌火转为旺盛,连带着匕首的外相也焕然一新。
这是谷辰以净眼观察得出的推论。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也就是红石药液其实拥有逆转任何物器时间的功效。不过这样功效太过逆天,而且是否如此也很容易就测得出来。
谷辰拿起案桌上一把半旧的小铁勺,小心翼翼倒了两滴上去抹均匀。只见药液灵梵毫无波澜,而小铁勺也没任何变化。
谷辰皱皱眉,拿起小铁勺在一瓷碗边缘上敲出缺口,然后再把一滴药液倒上去抹匀,而期待中瓷碗自己修复的光景也未出现。
从蚁穴带回的红石晶体只有两三枚,炼出的药液也就这么一小瓶。谷辰舍不得再做试验,转而以深呼吸来平复激昂的心情。
“是这么回事啊……”
连番测试下来谷辰也大致理解了红石药液的功能。
药液的根本还是弥补器物散失的灵蕴,点燃其内蕴煌火,从而令其物理机能再度活性化,表现出来则是近乎逆转时间的效果。不过红石灵梵只对内蕴煌火的器物起反应,像寻常铁器瓷器则没有效果。
内蕴煌火的器物,要么是物怪要么是蕴器。
换句话说,炼出红石药液的谷辰,相当于同时拥有了疗愈物怪和修复蕴器的能力!存在稀少的物怪姑且不论,那修复蕴器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呢?谷辰定了定神,试着在脑海里理清思路。
大致上坊师分成炼药和铸器两系,谷辰是炼药系,而诸国流通的灵武蕴器等则出自铸器系。按照女司书的说法,寻常的下品蕴器姑且不论,中上品的蕴器无不一是倾注坊师心思的独有造物,因而能维护修理的往往也只有坊师本人,或者更上位的坊师。
也就是说,准造的蕴器得请小造来修,良造的蕴器得劳上造出手才行。而反过来则是绝对不成立的。不过上位坊师的数量呈金字塔般的递减,所以对使用者来说,维修保养蕴器无不是格外痛苦的折腾。
不过红石药液的存在却颠覆了这项规则。
赋予了谷辰跨系、甚至跨阶级修理蕴器的可能!
好比手里那把刻着雄鹿图腾的精美短匕,谷辰推测其很可能是出自良造或上造的手笔,不过抹上药液后却像变魔术般的焕然一新。今后要是对这点加以妥善利用,那给格物坊带来的收益恐怕无以估量!
“……太棒了。”
谷辰并非是那种咋惊咋喜的性格,但这时候也不禁低呼着握紧拳头。那动作惹来同帐壶怪的注意,不过壶怪注意力明显放到那把突然变得精光闪亮的雄鹿短匕上,而对小瓷瓶则没怎么在意。
谷辰惋惜地看着那几滴涂在小铁勺上的药液,现在他对这小瓶灵药可是再宝贝不过。
炼制灵药的素材是沉藏蚁穴的红石晶体,知晓地头的只有他跟红鱼,倒也不用担心会被其他人挖走。前阵子他曾委托郭备组去把剩余的红石晶体给带回去,不过到现在也没得到消息,不知道郭备组那边是否进展顺利?
“该不会有别的拓荒者插手吧?不对,应该没可能……”
谷辰摇摇头,骤然间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目前并无第二人知晓红石的神用。只要拿到红石药液,哪怕普通人也能无视阶级地修复蕴器灵武,这绝对是堪称作弊金手指般的神物!这番消息要是走泄出去,不知道会在乘黄诸国掀起何等震撼?当然怀壁其罪的格物坊,也肯定不会有啥好下场。
谷辰摇摇头把那小瓷瓶收进怀里,决定把红石晶体的炼制当成格物坊的核心产权彻底保密。保密归保密,但红石药液本身倒是可以考虑当成独家商品销售。既然要当成商品那肯定得有个名字,而新灵药的命名权从来都在发明者手里。
“取名字的话……嗯,就叫‘万金油’吧。”
和寻常灵药不同,红石药液是以桐油来当触媒的。当察觉到这点时,谷辰脑海里自然蹦出这个听起来格外顺耳、写起来壕气万丈的名字。
谷辰摸出小瓷瓶的万金油,爱不释手地打量着。好半晌后才注意到放在案桌上的另一物件,那把灵气腾涌的雄鹿短匕,俄然间又涌出新的烦恼来。
……………………
如果说灵药是拓荒者们赖以活动的补给,那灵武就是他们必不可缺的手腕了。
制造灵武的是坊师,原则上只有小造以上的坊师才能铸造灵武,而坊师位阶则直接决定着灵武的等级。其中小造灵武是拓荒者们最普遍的装备,良造灵武则差不多是花钱能买到的最好货色。
出自上造之手的灵武极其稀有珍贵,在市场上是找不到的。除非是出身名门望族,又或者跟坊师有着特别的交情,才有可能得到上造灵武。可以说,上造灵武是乘黄诸国最高武力的代表,而有记载流传于世的上造灵武不超过两百件。
在那两百件上造灵武中,有十把被称为“国之重鼎”的顶级灵武。
“十鼎器”虽然形制不一,但却无不拥有排山倒海、碾压众雄的超阶威力,而其主人也差不多皆是乘黄诸国裂土封疆的大员,是名副其实的“国之重鼎”。
比方说,统治黎阳领的邬氏便是如此。
邬氏握有十鼎器之一的“量天尺”,也是商离国仅有的三把鼎器之一。据闻初代黎阳公曾靠着量天尺摧平了肆虐南蛮边境的荒蚀祸乱,惊动朝廷封侯赐爵,从而打下了邬家的百世家业。
初代黎阳公仙去时把量天尺留下作为邬氏的传家宝,而照家规量天尺历来是传男不传女。当代黎阳公育有两女一子,量天尺的最后一任主人是邬家三少邬尚。在邬尚遭荒怪伏击而不幸罹难后,便未曾再出现于世人面前。
111章 邬氏虎女
量天尺在邬尚罹难后更不曾再出现于世人面前,而今次邬氏肯把传家宝拿出来作为攻略沌墟的悬赏,足可见事态确实是严重到威胁黎阳领的存续。而对拓荒者来说,能有机会得到鼎器可是几辈子都不一定能碰上的事情,因而就算明知道一周内想压制昏侯宫是不可能的事,也还是前扑后继地投身其中。
一直以来拓荒者都是黎阳地方抵抗荒怪的重要势力,大量拓荒者纷纷聚集到沌墟,自然会导致别的地方防务恶化。有城墙守护的本城还好,与本城相邻的村镇聚落却纷纷出现荒怪灾害大幅上扬的情形,一份份受灾报告被不断送到城主府上。
不过早预料到此情形的代城主,也立即命令兵曹司调动城防军,化整为零地入驻村镇聚落。城防军虽不及拓荒者来得精锐,但凭着数量和组织曹大人亲自率领羽骑营沿官道巡逻,支援防务。目前有几处聚落还有点零星灾殃,但整体局势已大致稳定下来。”文官李儒审阅着兵曹司的报告书,向代城主汇报着。
“这种稳定可维持不了多久。再过两周迈进活跃期,没有拓荒者参与抑制的话,黎阳领可是会像四处着火的房子般烧起来。”邬言脸色未有放缓,移动右眼落到墙上悬挂的大地图处。
那地图上详细绘制着黎阳领全境的城镇村塞,只见一支支代表坊防军的小蓝旗被插在各据点上,而代表着拓荒者的小红旗则悉数集中在了本城西南角的某一点上。那点即是化成沌墟的昏侯宫,而图上红旗异常聚集的态势,也足以说明悬赏鼎器的无比效果。
邬言默然注目着图上小红旗聚集处,随即察觉到旁边心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从先代黎阳公起李儒就在邬家任职,多年相处的君臣默契,就算李儒不开口邬言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李儒,你果然还是反对把量天尺当悬赏?”
“请主公恕罪。”留八字胡的文士倒也直率,拱手承认着。“小人也知道非常时行非常事的道理,但量天尺再怎么说都是邬氏的传家重器,代代以来继承量天尺的都是邬家子弟,随便宣言将其赠予外人这点都相当不妥。”
说到这里李儒犹豫了下,见着邬言似乎没听进去,再度拱手相告。“据我所闻,在那些亡命徒中甚至都出现了有损主公声誉的传闻……”
“呵,是不是说谁拿到了量天尺,就会被邬家招为上门女婿?”邬言嘴角拉出弧线,神情似乎毫不为意。“要想把量天尺留在邬家的话,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什么?”
“小弟罹难后邬家男丁就只剩老头子,总要找男人来撑起家业的。如果真有在一周里压制沌墟离宫的勇士,我嫁给他也不算委屈。再多生几个壮丁,邬家的香火一下子就兴旺了。”独眼女杰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而那边文士则听得大惊失色。
“您、您真是这样想的?”
“当然是开玩笑的。”邬言苦笑着摆摆手。“就算要嫁也是邬真去嫁。比我这种舞刀弄剑的凶悍女人来,她才是邬家的好女儿,要不是被家事耽搁早就出嫁了……虽然希望不大,但对方要是真能配得上她的话,我也会尽力撮合的。”
“这个,我觉得是很好的事情。”李儒含糊地点着头。
“抱歉,话题好像有些扯远了……李儒,你帮我看看这个。”邬言苦笑着摇摇头,转而把一封信放在案桌。“这是写给老头子的。虽然我想情势应该不致于坏到那地步,但总要做好准备。”
老头子也就是黎阳公。目前黎阳公在剑关要塞那里镇守着黎阳边境,父女俩关系不算和睦,由邬言主动写信给黎阳公是相当罕见的事情,也说明事态严重到非得两人直接沟通不可的地步。
“……那容微臣失礼了。”
李儒定定神后拿起信件。信件以公式化的称呼开口,而在其中简要汇报了昏侯离宫出现荒蚀灾殃,继而变成沌墟的事实。对于能否在踏进活跃期前压制沌墟,信中未给予乐观预期,并提到最坏情况下黎阳领可能不得不同时面临荒怪骚动和沌墟灾殃的挟击。
光靠黎阳本城的兵力是无法应付这种情况的,届时为守护黎阳领的百姓,可能不得不把驻守剑关要塞的武卒营调回本城。武卒营是黎阳领最精悍的部队,将其调回本城协防,实质上也就相当于放弃剑关要塞的意思。
“主公要调回武卒营?”
李儒拿信的手猛抖了下。
剑关要塞是邬氏代代经营的边防重地,黎阳公数年来在那里厉兵秣马,埋头操练,就是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向石怪族群报弑子之仇。可以想象这封信一旦寄出去,父女俩必然会爆发一场极大冲突。
“并不是说马上要做,只是为最坏情况作打算。”邬言摆手解释着。“剑关要塞的物资补给全靠黎阳城支撑。若黎阳城陷入动乱,那剑关要塞也就失了根基。是要保根还是要保叶,老头子没糊涂的话应该知道,最多不过大吵一架罢了。”
“主公您为黎阳领呕心沥血,老爷是很清楚的。”李儒低声说着。
“呕心沥血吗……”邬言抬头看着那插满红旗的地图角,嘴角拉出自嘲般的弧线。“我倒是想为黎阳领呕心沥血来着,只可惜那地方不是我能插手的战场。我能做的充其量也就只有把量天尺挂在旗杆上,然后期盼别人带回胜利罢了。”
邬真的声音里有着压抑着的郁怒,而李儒则听得心中一痛。
若是兵锋所向的战场,那眼前的独眼女杰是不会畏惧任何人的。数年前邬尚遇难时黎阳公也陷入消沉,彼时黎阳各地贼兵趁势而起,眼见着就要陷入动乱。是邬言当机立断率领羽骑营出击,硬是在三天内击破五个匪盗团,让黎阳兵乱就此偃旗息鼓。
当时邬言左眼被贼兵的流箭射中失明,不过却硬是以独目指挥羽骑营将贼兵诛灭殆尽,也由此在周边领邦留下“邬家虎女”的威名,迄今仍旧震摄着邻邦的不轨之徒。
只可惜沌墟是荒蚀导致的特殊灾殃,那里既无法动用军队也无法施展谋略,只有组织拓荒者前往攻略,至于何时能取得成果也得看运气。对习惯运筹帷幄、统率指挥的独眼女杰来说,这般明明事态紧急却施不上力的感觉,不用说是格外难受的。
低头看着手里的信,李儒不禁叹了口气。
倘若邬言是男儿身的话,那黎阳领的大半问题都会迎刃而解,邬家也势必会迎来辉煌的复兴。只可惜邬言是女儿身,再怎么说都是要嫁人的,不过能和那霸气与才华相匹配的男人,真的能找得到吗?
李儒深深怀疑着,这时候响起敲门的声音。
112章 初露峥嵘
随着敲门声踏进来的,是一名浑身笼罩在灰袍下、几乎看不清脸孔的男子。3八3八3读3书,o
无视旁边文士投来的忌讳视线,男子朝代城主点头行礼,随即走过来把一份文件放在案头,然后又低头退出了城主室。整个过程中男子没发出半点声音,那彻底隐去气息的稀薄姿态,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见到了幽灵。
邬言同样没半点关注在男子身子,而是径自拿起了桌上的报告书。
报告书上记载着攻备沌墟的即时进展,甚至详细到哪支队伍几日推进到哪里。不出意外的是,战绩最突出的是老拳士与双剑士的左安组。两人为寻找身陷离宫的同伴,已经好几次突入到离宫深处。
“咦”
邬言意外地眨眨眼睛。除了左安组外,报告书上还提到其余拓荒组连日来也是奋战不懈。虽然其单组效率不及左安组,然而以整体来估算的话,此刻沌墟地域已被拓荒者们攻略五成以上
“什么”
邬言骤然抓紧了报告书,真的是大吃一惊。
这份重大情报若不是灰鸦递来,邬言绝对不会轻易相信。短短数日内拓荒者们已攻略五成以上的沌墟地域,这效率实在是非同寻常。继续保持下去的话,哪怕无法达成“一周内压制沌墟”的目标,也不会偏差太多。邬言所畏惧的最坏情形,应该不太会出现了。
“主公,有好消息”
观察着邬言神色,旁边李儒好奇询问着。
“你看看。”
邬言深吸口气镇定精神,把那份报告书递了过去。八八读书,o
李儒双手接过报告书,把内容从头到尾快速阅过。当看到沌墟攻略已达五成时,那张留八字胡的圆脸上亦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诧神情。
“这,这真是不可思议。”
李儒摇摇头。荒蚀灾殃对乘黄人来说是如同台风般不时就会出现的事态,因而李儒对沌域也绝不陌生。乘黄诸国压制沌墟无不是以月或年为单位的漫长抗争,而今次昏侯宫虽尚处沌墟初期,但居然真能以周为单位进行攻略,可谓史无前例。
“有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得量天尺,那些人也真是拼了命呢。”八字胡的文士摇头叹息着,把拓荒者们那异乎寻常的效率归结到重赏上。“不过若他们真能尽早压制沌墟,那也是我黎阳之幸主公”
“不对劲。”
邬言皱眉着。不可否认十鼎器对拓荒者的鼓舞效果,但若光是靠重赏就能让攻略效率提高到如此地步的话,那“沌墟”也不会成为乘黄诸国的心腹大患了。直觉上,昏侯宫那里应该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只是邬言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
“把报告书给我下。”
邬言拿回报告书,开始遂字遂句地审阅着报告书上的字句。
要说黎阳府自己也有获取沌墟攻略情报的官方渠道,但那些由役者们整理出的报告无论质和量都无法跟灰鸦的情报相媲美。邬言边看着报告书边在脑海回忆着此前收获过的情报,在把两者描述的情形进行数番对比后,邬言总算察觉到被忽略的关键点。
“笼车铺”
灰鸦报告里简单提到了笼车铺的存在,说是有人在沌墟附近兜售灵药。
敢冒险去沌墟做生意的人绝对不多,灰鸦大概也是看在这点上刻意提了句,而在役者们整理过的报告就全无踪迹。文士李儒凑过来看着报告书上的字句,神情似乎也相当不以为然。
“虽然不知道是哪家商社,但为做生意连命都不要了,还真是”
“不对。”邬言打断了文士的话,满脸严然地站起来,向侍立门边的役者命令着。“马上下去,把这家笼车铺的相关情报整理上来。越快越好。”
在任何类型兵法书中,情报和后勤无不被重视为是赢得胜利的先决条件。自幼随父亲投身军伍的邬言,当然也深知情报的重要性。因而自担任代城主职务以来,便领邦各地设置了诸多眼线,以随时掌控领邦的变化。
眼线们会定期把地方变动的汇报到城主府,而这些报告每日动辄上百份,要邬言全部审阅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故而城主府里特别设立了书记处,其职责便是对那些报告进行去繁就简的梳理,做成简报以供给代城主快速检阅。
昏侯宫沌墟化的灾殃是足以动摇领邦命脉的大事,邬言当然也派出诸多眼线监察那边的情况。眼线们回传到城主府的报告同样经过书记处的梳理,许多被认为不重要的元素都被悉数砍掉,其中也包括代城主点明要查的“笼车铺”。
在帮代城主减轻负担上,应该说书记处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的,但这并不意味着邬言就容许他们犯下重大错误。代城主雷厉风行的手腕早已为周边城邦所敬畏,尤其是从文士李儒被派来亲自督促一事,更说明代城主对此事的重视。
此前曾有位弄混了补给数量而导致半数羽骑营差点回不来的书记官,当时邬言毫不留情地罚了他二百军棍,并降职发配到剑关要塞服役。那名书记官口吐鲜血的凄惨模样,给在场众人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象。为不重蹈同僚覆辙,书记处以及城主府的数十名役者都紧急调动起来,在那些过往送来的报告中搜寻着有关笼车铺的线索。
眼线们的水平有高有低,因而送来的报告也是千差万别,有的是小纸条,有的干脆就是物件和口信。还好这些零碎报告都被暂时收集在城主府的地下仓库,从而让役者们有挽回命运的机会。
“把这些木箱都搬上去,连一点纸屑都不许漏掉”
“听着一张张地仔细检查,任何线索都不要放过”
“什么这支灵药是从笼车铺那里采购的为什么不早说”
在文士李儒的监督下,数十名役者冒着冷汗在庞大情报堆中检索着笼车铺的线索。随着木箱被一口口地清空,散落其中的情报碎片也被逐一找出来,并拼凑成了一份相当殷实的报告。
“李大人,这这是整理好的报告书。”
拿着报告书的书记官,声音和手都抖得厉害。其实也不怪他如此反应,实际上就连接过报告的李儒也都没想到,在那些零碎报告中居然会有这么多提到笼车铺的情报。
这意味着什么已不用再多说,今次书记处的渎职处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11百度一下“有怪有田有点钱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
113章 有识有种
“叫那些家伙,全部把脑袋给我埋到桌上去!”
一个时辰后,李儒把整理好的报告书交到了代城主手上。看着那份相当殷实的报告书,邬言从牙缝里迸出上面那句话。若是换个情形,书记们恐怕少不得挨几军棍,但翻看报告书的邬言心情似乎不错,因而书记处也得逃过要命的处罚。
李儒见状也暗自松了口气,目光投向那份报告书。
笼车铺本身并非什么罕见事物,某些商贩时常把笼车开到城郊朝来往旅者兜售商品。因无法向笼车铺征税,故而对城主府来说可不是什么值得待见的玩意儿。大概就是这原因,书记处才有意无意地把这项关键词给漏掉了吧?
此刻加以整理,才发现眼线们的零散情报里其实相当高频率地出现这个词。那份统合成的报告中不仅描述了笼车铺那独特的经营方式,甚至还附有一支小涤尘当样品。而其中最让李儒感到意外的,是那笼车铺并非如预想的是哪家商社开设,而是有坊师直接前往经营的事实!
坊师所铸造的灵武,是乘黄人赖以抗衡荒怪的装备。然而坊师本身却缺乏武力,因而被朝廷官府当成重点保护的对象。这样的坊师居然亲自前往哪怕荒域中也最为凶险的沌墟,其胆大妄为让李儒咂舌不已。
从拓荒者们那异乎寻常的攻略效率来看,笼车铺显然在此间中扮演着某种关键角色,只是李儒却有些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想不明白吗?”
邬言合上报告书看过来。多年默契让她自然读出文士脸上的困惑,而从耐心加以解释这点来看,代城主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打比方吧,如果我要带着羽骑营从黎阳城一路打到津波,占领孙贼的本城和港口,你觉得需要带多少粮草?”
“呃”听闻主君的放肆发言,李儒额前当场冒出冷汗。
位于黎阳东方的津波领,是望族孙氏治理的领邦,以坐拥精锐水军和水路贸易而闻名。长久以来孙氏都窥视着黎阳领丰沛的木材资源,为此多有矛盾。数年前邬尚罹难时黎阳领内突然贼兵四起,其背后便有着孙氏趁火打劫的手脚。
黎阳领和津波领都是商离国的一方重镇,因而到目前为止两家还维持着表面上的交往,不过私底下邬言早已用“孙贼”来称呼津波公。有时候李儒甚至怀疑,要是状况允许的话自家代城主是不是真的会带着羽骑营直杀过去。
“所以呢?要多少粮草?”似乎看穿李儒的忧虑,邬言嘴角泛起冷笑。
“虽然只能估个大概,但要带着羽骑营出征津波的话,但光是粮草就至少需要五十辆以上的重载笼车吧?”李儒给出大概的数量。
羽骑营是以锤头鸟为坐骑的轻骑兵营,编制二千骑,再加上锤头鸟的口粮,哪怕动用五十辆重载笼车也最多只能维持半月的活动,而且还不考虑后勤护卫的编制。不管怎么说,对任何达到一定规模的军事行动来说,后勤补给都会是格外沉重的负担。
“那,假如粮草全都能现地调度呢?”邬言弹了下手指。
“这样的话啊。”李儒惊呼着。
“如果不考虑补给的话,我三天就能打下孙贼的老贼。”
邬言毫不客气地放言着,随即迈步走到墙上那张黎阳地图前。
“拓荒者攻略沌墟其实也是相当规模的军事行动,既然如此那就必须要补给支援。问题在于拓荒者并无统一组织,其补给都是靠着自己零散携带。一旦补给耗尽就必须返回本城补给。而从昏侯离宫到本城往返至少要花上两天时间,还不算调度补给的时间。”
“拓荒者的补给,也就是灵药吗?”
李儒慎重地确认着。灵药蕴器虽是支撑乘黄诸国民生社稷的重要资源,但甚少前往荒域的文士很难体会灵药对拓荒者的贵重价值。不过李儒毕竟是聪明之辈,被邬言提醒也就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那家笼车铺开设在沌墟边上,拓荒者随时都能从那里获得补给,也就是主公比喻的羽骑营现地调度的情况吧?”李儒叹服般的摇摇头。
这样的话,拓荒者那异乎寻常的攻略效率总算是有了合理的解释。李儒不禁为独眼女杰能从一点关键词挖出整条关键枢纽的眼力而敬畏。中年文士朝着主君低头致敬,随即却注意到邬言脸上露出罕见激扬的神情。
“虽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但挺有眼光的嘛?用缩短补给线来提升攻略效率,搞不好连整个攻略节奏都在他掌控中。我都没想到居然还能这样做不,就算想到也没法做吧?”邬言摇摇头。
除非有坊师亲自前往坐镇,否则光靠一家笼车铺的存货去供应上百组拓荒组的消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然而坊师向来身份超然又相当自我,哪怕邬言想到这点,以她的代城主身份也没法逼迫坊师们前往踏荒。
就这点意义来说,那位坊师虽然只是在沌墟边设了家笼车铺,但这一子却彻底扭转了黎阳领原本坐困愁城的局盘。论胆气论眼光都是超乎寻常的水准,简直不像是坊师会有的做派。
“不错,真不错呢好久没遇到这样有能耐又带种的男人了”
独眼女杰注目着黎阳的地图,从其口中漏出压抑着低笑。旁边字胡的文士惊诧地看过来,在他记忆中除了罹难的三少邬尚外,主君再未有如此夸赞任何男人的表现。
“对了,那笼车铺是何人所开?调察清楚了吗?”
半晌后邬言收住笑意,目光炯炯地望过来。
“唔,情报上应该有记载,不过目前还没整理出来”李儒略汗颜地回答着。
“是吗不过大概情势我已了解,该做什么也清楚了。”邬言嘴角扬起笑意。“让曹休把羽骑营调过来,另外你替我去物色一家商社。”
114章 转向前线
昏侯离宫那边,沌墟的攻略依旧持续着,但某些微妙地方却有了变化。,
每天清晨拓荒者们都会从笼车铺懦时采购灵药,然后前往沌墟进行探索攻略。不过十支小愈水加两支涤尘水是相当有限的配额,因而大半拓荒组撑到下午就不得不返回营盘休整。随着聚集小树林的拓荒组不断增加,有相当闲暇的拓荒组甚至在小树林周边修筑起了土木工事。
当然,那些土木工事论机能论防御都要比专业军营要差上许多,但对向来习惯独来独往的拓荒组来说,修筑这类集体设施都是堪称前所未有的经历。营盘外侧是拓荒者们的驻营地,而最安全的内侧则是笼车铺的所在。
营盘没经过任何规划,其形成是拓荒者们集体意识的产物,光从此格局上就能看出笼车铺在拓荒者们心目中的重要位置。虽然大半拓荒者最初都是冲着黎阳府的鼎器而来,但攻略沌墟至今还能维持着高昂士气,其功劳则都算在笼车铺上。
笼车铺聚集了遥遥超出预期的人气及收益,固然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但对创立不久而人手匮乏的格物坊来说,消费者们那争先恐后送钱来的热情却是难以承受之重。而相比起只负责炼药的某人,以及在后台打辅助的小白猿来说,前台接待销售核算一条龙的女剑士,可谓是承担了最繁重的活计。
“飞燕姑娘,请给我十支小愈水和两支涤尘水。”
“大姐头,不要涤尘水的话,能再多给三支小愈水不?”
“呃,不好意思可以记帐吗?我们银通都用光了。”
仅清晨高峰期就有一百二十组以上的拓荒者前来采购灵药,对习得四则运算不久的飞燕来说,这已是格外沉重的负担。,而前次谷辰宣布允许拓荒者们暂时打白条,结果导致一半以上的拓荒组都采用签名记帐的形式,这又进一步增加了销售的负担。
一个接一个拼命挤进橱窗口的拓荒者,以后其背后那一眼看不到头的黑压压人群,由此累积来的恐怖压力,让哪怕对上泥泽主都毫无怯意的女剑士瑟瑟发抖。若是换成精神稍弱点的人,恐怕会被压得逃之夭夭,或者当场崩溃大哭也说不定。
依靠着雷鸣宗锻练出的精神力,飞燕埋头咬牙拼命处理着运算负荷。到最后一组拓荒者领到补给、心满意足地前往沌域时,女剑士则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趴倒在橱窗前的矮柜上,整个人呈出宛如炉灰般燃烧殆尽的模样。
“辛苦了,飞燕姐。”
小乙端来杯水摆在矮柜旁边,而在背后的笼车后厢处,壶怪和剑怪亦满脸担忧地看着她。虽然物怪们未必理解这套由人发明的游戏规则,但它们却能明显感受到女剑士经历了一场摧残身心的苦战。
“呜”
飞燕在矮柜上趴了好半晌才恢复了点力气,拿起那杯水慢慢凑到嘴边。
水杯里掺进了恢复蕴力的涤尘水,对耗尽心力的女剑士也多少有些滋润效果。飞燕将杯里的水徐徐饮尽,随即像活过来般的长长呼了口气。
“我还以为,师父的剑是世上最可怕的事物”
飞燕捧着空水杯喃喃自语着,目光恍惚地望向天穹。
飞燕出身雷鸣宗,雷鸣宗素来以择教严苛而闻名。飞燕师父的千雷叟,乃是雷鸣宗的第一高手,其修为已到超凡入圣的境界,剑势一动便如万雷齐鸣,震彻天地。为栽培后进,千雷叟每年都会挑两三名弟子出来对练。被挑中的弟子无不被千雷剑威震得失魂落魄,差不多要两三月才能缓过气来。
当然飞燕也是如此,不过她要比别的师兄幸运得多,师父千雷叟差不多每月都会把她叫去对练一番。因而飞燕对千雷惶动的恐怖剑威刻骨铭心,曾一度认可世上没有比那更可怕的事物,但这一周来在另一战场的体验却刷新了她认知的上限。
飞燕甚至感觉,现在哪怕再对上师父的千雷煌动,自己也不会再被骇得手足无措了。明明为寻求突破而出来旅行,没想到在与剑道全然无关的领域找到答案,要说起来也是匪夷所思。
飞燕苦笑着,随即稍稍打起精神望向旁边的物怪和小白猿。
清晨销售的是过去了,但并不意味着就能放松警惕。先出发的拓荒组会随时来采购灵药,而审实每日销售额和存货亦有着相当庞大的演算量。不过在那以前,身为从者的飞燕还是有要先确认的事情。
“说起来,谷辰呢?他在帐篷休息吗?”
谷辰并没在帐篷休息。
因笼车铺销售日趋稳定,存货也还算充足,因而昨晚他难得没有熬夜炼药,而是好好地睡了一觉。就算有凤凰灵水改善体质,日夜颠倒毕竟也是对身体的剧烈消耗,因而适当时候停下休息是必须的。
谷辰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只觉得精神奕奕。本想去笼车铺那里看看情况,但飞燕小乙似乎都在忙碌各自事务,这时候过去只会无谓添乱而已。谷辰稍稍沉吟下,随即转而往小树林外走去。
小树林紧挨着沌墟,按理说是危机四伏的凶地。不过每日有数以百计的拓荒者聚集在此,树林周边的荒怪早已被铲除殆尽,再加上还修筑了营盘工事,更让遭遇意外的风险降到最低。
谷辰在营盘边缘望着远处的离宫轮廊。
目前拓荒者们已踏破了沌墟半数以上的地域,照这样效率下去压制离宫也就是最近数日的事情。然而谷辰举目望去,净眼中,只见离宫天穹那一缕缕异色灵梵变得更加杂乱混淆,并隐约呈现出一类令人极不舒服、乃至毛骨悚然的深灰色泽。
虽然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谷辰却总有种这样下去会大势不妙的预感。
谷辰考虑着加入攻略行列的可能性。飞燕加壶怪确实发挥出媲美一流拓荒组的武力,但攻略沌墟却并非是讨伐荒怪般一锤子的生意。在沌墟中行动所需要的深厚经验和技能,飞燕和谷辰都不具备。他们从后勤转到前线未必能对攻略沌墟起到明显作用,而若失去笼车铺的补给,拓荒者们的攻略则会立即嘎然而止。
换算起来,也就是得不偿失的典型。
“果然还是没法插手吗”
谷辰有些不甘心地收回视线,正想着转回笼车铺时,突然停下来。
在视线前方的营盘边上,冷不防出现两颇为眼熟的身影。其中一人是白发苍苍的老拳士,而另一人则是年轻剽悍的双剑士。不知为何,双剑士独自走在前面,其脸上有着再怎么样也无法掩饰的沉痛和怒意。
莫非出事了?谷辰心中一惊。11
116章 修理业务
“沉住气,娃儿。”瞥着狂躁的双剑士,老拳士投以沉着的劝诫。“就算是上造灵武,像你那样使用出问题也是自然的事。实在不行的话,老夫留下来继续探索,你先回平原去找老瘸子修理那剑好了。”
“平原领来回至少要半月时间,再说双岚剑也不是要修马上就能修好的……”双剑士左安抚着腰间的双剑,咬牙露出格外悔恨的神情。“与其这样,还不如先在黎阳弄一把灵武来凑和着用。”
“凑和着用?娃儿你是嫌命长啊!”老拳士翻翻白眼,当场截断了他的念想。“武使跟灵武是啥关系还要我来教你?双岚剑一出槌你连石怪都砍不翻,还想换成别的灵武来攻略沌墟?只怕随便两只鬼甲兵就把你捶成碴碴。”
“那你要我怎么办!?”进退不得的双剑士,再无法抑制火气般的大吼出来。“明明文君身陷沌墟,生死未卜!我难道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地干等着,盼着那些家伙帮我把她救出来吗?”
说到急处,左安猛然拔出腰间的双岚剑,泄愤般的将其抛投出去。只见被抛出的双岚剑打着转儿一把插进树干,一把则摔进旁边灌木丛里。谷辰正好离灌木丛不远,被双剑士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但随即便也反应过来。
“是灵武损耗吗?”
灵武是坊师所铸的蕴器。和消耗品的灵药不同,蕴器能够反复使用,但既然是器物那就必定有其物理极限。尤其是被频频用于高强度战斗的灵武,因物理损耗而导致故障屡见不鲜。哪怕没有出故障,疏于保养也会导致灵武性能下降,连带着令得武使战力也大打折扣。
举例来说,哪怕红鱼这般憎嫌坊师的炎法使,也不得不定期找人保养那把炎娲杖。至于那把出自上造的双岚剑,跟着左安在离宫中没日没夜地苦战,会很快把耐久消耗到界限也是理所当然的。
谷辰眯眼打量着灌木丛中的一把岚剑,只见岚剑外形上虽无损坏,但其内蕴煌火却变得如同形将燃尽的油灯,极是孱弱。看着岚剑的孱弱煌火,谷辰下意识就联想到怀里那把尚不知用途的雄鹿短匕。
灵药蕴器本质上都是纺织灵梵而生的造物,而内蕴煌火则是蕴器的精魂所在。既然万金油能让雄鹿短匕焕然一新,那对双岚剑应该也能起到同样的功效。这样想着的谷辰心中有了主意,于是过去拾走灌木丛里的双岚剑。
“这位朋友,你对待灵武也未免太粗暴了。”
“……你是什么人?”
左安凶暴瞪向走过来的谷辰。要说起来他与谷辰并非初次碰头,不过那时候他正伤重昏厥,因而没见过谷辰的脸。倒是老拳士对眼前的斯文青年颇有印象。
“是车夫小哥?”
“好久不见,袁老。”谷辰向老拳士恭敬拱手。
此前他从黄雄等人那里得知,老拳士乃是位列八骏之一的上位武使。虽然现在似乎已退出一线转而培养后进,但依旧在诸国间享有相当的名望。而且据谷辰亲眼所见,老拳士的实力也绝非没像传闻中那样步入衰退。
“小哥是做生意的?今次也来沌域凑热闹?”
老拳士很客气,显然他对谷辰的印象相当不错。
“老头子,他是谁?”
看到谷辰竟与老拳士相识,左安多少有些惊诧。
“上次我们逃出沌域时,就是这位小哥搭了把手,用笼车载我们去黎阳城的。”老拳士朝左安介绍着,随即想起般的弹了下手指。“对了小哥,听说这片树林里有坊师经营的笼车铺驻留,不知是真是假?”
“有是有……”谷辰正想要怎么介绍自己,但却冷不防被双剑士所打断。
“就算有坊师,那家伙也是炼药系的吧?我可不想把双岚剑交给底细不明的家伙。”左安冷哼从谷辰手里拿回双岚剑,那态度虽多少有些暴躁,但说的话却并非没道理。
就算同为坊师,炼药师和铸器师也是互不相融的两个系统。而且哪怕是铸器师,能修复上造灵武的大概也是屈指可数。对把灵武视为半身来珍重的武使来说,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半身托付出去。
“……那可说不准。”
在谷辰来说,当然没非得热脸去贴冷板凳的理由,但毕竟事关伙伴性命,他倒也能理解双剑士情绪暴躁的理由,于是淡定地摆摆手。
“什么?”左安闻言愣住。
“恕我直言,左安兄的这把灵武看上去虽然完好,但其内蕴却消耗甚大,应该已经没法使用了吧?”谷辰瞥着那把双岚剑,坦言道。“如果左安兄信得过的话,不妨给我半天,我应该能想点办法。”
“想点办法?”就连老拳士都投来惊诧视线。“喂喂,小哥,你到底是?”
“在下谷辰,正是在此经营笼车铺的坊师。”谷辰拱拱手,一派云淡风清。
………………
小树林的笼车铺,上午时分迎来了新的客人。
来者正是在攻略沌墟中大出风头的左安组。和聚集小树林的多数二流拓荒组不同,有八骏坐镇且自身实力不凡的左安组,毫无疑问已踏足拓荒者中的一流位阶。拓荒者是最尊重实力的族群,一流拓荒组前来盘营的事实,让营盘中尚未出发的拓荒者纷纷紧张起来。
“喂喂,那不是左安组吗?”
“看那尾巴,那头发……是神尾飞猿前辈!?”
“我听说他们早晚都呆在沌墟里,到这里来干什么?”
拓荒者们窃窃私语着,纷纷朝一行人投来敬畏视线,但却被当事人无视过去。
片刻过后,在拓荒者们惴惴不安的注目下,左安组在笼车铺外席地而坐。其中双剑士背靠着笼车铺,凶暴目光直直瞪向不远处的那顶帐篷。帐篷前守着女剑士,一手抚着拖雷剑,以毫无动摇的凛然姿态怼回双剑士的视线。
两名上位剑士彼此瞪视,贯注意志的视线宛如无形剑光般凌空交锋,虽然没有迸发出雷霆震响,但那股朝四周弥散的凶烈煞气,让端茶过来的小白猿为之震惶。
117章 灵武拆解
“请、请用茶。”
顶着两股剑煞的凌迫,小乙战战兢兢地把茶端到老拳士面前。
稍稍观察就能现,小白猿和老拳士不仅色相同,乃至轮廓体形上都格外接近。事实上,老拳士正是跟小乙相同的白猿部族出身,并且以其精悍武力和独特风貌而获得“神尾飞猿”的别名,在朝廷民间都有着相当的名望。
对曾沦落市井靠偷鸡摸狗讨生活的小乙来说,这位同族前辈无疑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事实上,光是老拳士坐在那里带给小白猿的心理威压,就一点不输给两名上位剑士的剑意互怼。
“小子,你是白猿族的?”
老拳士当然也注意到眼前的同族少年,脸上浮现出格外亲切的神情。
“是、是的。”
“说起来,我差不多有二十年没回去了怎么样?大杉树还好吗?”
“那个,别的还好,但大杉树已经有好些年都没结果子了,所以聚落大伙儿过得较艰难”就像见到偶像的小学生,小白猿紧张到连声音都变得结巴起来。“诶,这几年不少人离开聚落到商离地方讨生活,我也是,跟着商队到黎阳城。”
“然后就被这家坊组给雇佣?真难得,商离人对南蛮人可相当不待见的。”老拳士如此赞许,随即把粗毛的猿尾伸过来,卷起茶杯送到唇边。
“谷辰哥不是商离人,对蛮人没有偏见。”小乙看得有些呆,反应过后摇头为自家坊主辩解着。“而且,他和那些臭脾气的坊师也不一样。我这条胳膊差点被废掉,就是谷辰哥用灵药救回来的。”
“嚯?”老拳士意外地嚯了声,目光移到那边的帐篷处,当看到飞燕腰间的拖雷剑时微微眯了眼。“白猿族,再加上雷剑使,这样的搭配还是真罕见谷小子确实蛮有意思的,不同寻常啊,说不定真能修好你的双岚剑呢?”
“哼,最好这样。”
最后那句话是跟左安说的,不过后者闻言却是重重哼了声。
“别瞪了。那长腿丫头的修为不你差,论位阶双岚剑也压不倒雷剑。没有君丫头助阵,你们俩要是真打起来的话,你的胜算最多也就四成。”老拳士嘿笑着作出论断。
“双岚剑修好的话,我至少有五成胜算!”双剑士愤然抗辩着。
“那行啊,有机会让你们较量下。不过现在嘛,就看谷小子的手腕了。”老拳士目光掠过女剑士落到后面的帐篷上,就像难掩兴奋般的伸手搔搔耳朵。“嘿嘿,老夫孤陋寡闻,还真没听过炼药师修复灵武的事,今次就来长长见识。”
灵药蕴器皆是纺织灵梵的造物,然而两者诞生的原理却截然不同。
灵药是坊师以化蕴能通从素材萃取出灵梵,并以浓郁灵梵起到特定的疗愈效果。而蕴器,却是坊师以铸物能通把特定灵梵给铸进“器皿”,从而令物器具备非同寻常的机能。蕴器的结构大致可分成内蕴灵梵和承载灵梵的器皿两部分,依靠坊师的理念,内在蕴梵与外在器皿要同时协调,蕴器才能挥正常机能。
对灵武来说,高强度战斗导致的器皿损坏是最常见的情形,而纯物理上的修复也相对容易。但那对双岚剑却有些不同。
应该说不愧是出自上造的灵武吧?持续数日的激烈战斗没给当成器皿的剑身造成任何损害,反而是内蕴灵梵在不断消耗下变得极其孱弱,如风残烛般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这样的状态想要修复过来,坊师差不多等于要照原程序重新铸造一次灵武。不仅费工费时,而且除了造物坊师本人外,其他人也根本没法下手。
就这点意义来说,炼药师还是准造阶的谷辰想修复上造灵武,那真是跟爷们儿生孩子般不靠谱的事情。
照正常逻辑虽是如样,但实际谷辰却有着开挂的秘密道具
那瓶由红石结晶炼制出的“万金油”,有着疗愈物器灵梵、乃至修复物理损伤的不思议神通。前次谷辰用万金油修复了锈迹斑斑的古董短匕,而今次对双岚剑应该也能挥相同效果才是。
理论上虽是如此,但谷辰却也不敢百分之百肯定,于是跟左安说给他半日试试。试在成功了固然皆大欢喜,没成功的话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不会有啥大问题。
“哦嚯,是这样的结构吗?”
帐篷里,谷辰把双岚剑拆解开,仔细打量着构成灵武的部件。
双岚剑的剑身无疑是内蕴煌火的器皿。在净眼,那两簇微弱煌火并未因物理上的拆解而摇动,倒让谷辰多少放下心来。另一方面,他也现构成双岚剑的金属零件远他想象来得精细。哪怕是精工细活的上造作品,也让谷辰对乘黄诸国的加n有了新的认知。虽然要复杂现代科技是行不通,但想达到内燃机时代的标准则并非无望。
“嗯,这样的话,今后说不定能做很多东西呢。”
谷辰先将这项情报记进脑海,随即还是回到修理双岚剑上。
分解蕴器是找出核心的器皿,而找出器皿后便是想办法恢复内蕴煌火。谷辰从怀里取出万金油的小瓶,找来干净绵布沾着药液均匀涂抹到剑身上。炼制出来的万金油就一小瓶万金油,而双岚剑论规格论数量却都远超过雄鹿短匕。
谷辰好不容易把两把剑身给抹匀,万金油也用掉了一半以上,把他心痛到不行。不过心痛归心痛,谷辰转眼看着双岚剑,只见那一缕缕灵梵从药液弥散出来,如雾气般围绕着剑身,继而像被吸引般纷纷朝着内蕴煌火聚集过去。
“什么?”
笼车铺旁,在老拳士劝慰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左安,突然像被戳到般的蹦了起来,满脸难以置信地望向帐篷处。武使与灵武彼此气机相牵,左安明显感到帐篷里传出的鼓鼓波动,不过当他满脸兴奋地冲进帐篷时,横在他面前的却是女剑士的雷剑。
118章 水沧初现
“你要干什么?让开!”被拖雷剑气所碍,左安不得不停下脚步。,
“谷辰有交代,在他出来前不让任何人靠近帐篷。”飞燕斜瞄着眼前满脸暴躁的双剑士,断然摇头。“不让。”
“那可是我的灵武!”左安急得跳脚。
“谷辰说了不让,就是不让。”飞燕毫无动摇。
“诶!你这说不听的婆娘!”
焦急的左安突然举步想从左侧的绕过去,飞燕冷哼一声挥起雷剑放出竖斩。女剑士只想逼退左安,因而这一剑并未用上雷劲。岂知左安脚底一扭,身影便顺着剑势如同水流般滑了出去。
不过飞燕的反应也极快,手腕一翻,拖雷剑随即扯着小弧圆再追了过去。
感到背后剑气,左安低头蹬地,再度施展出那如流水般的神妙身法,从女剑士的斩击中避了开去。
“什么?”
飞燕真的惊讶了。哪怕她没用上雷劲,能两次回避雷剑斩击也绝非寻常武使能做到。当目光落到双剑士脚底微微霜冻的地面时,飞燕才赫然醒觉过来。
“水舞?你是水沧宗!?”
“啧”
被认出来历的左安面露苦涩,而不远处观战的拓荒者们则无不震惊。
水沧宗和雷鸣宗同为名震乘黄的三大剑宗。相比起主攻的雷鸣宗来,水沧宗则以主守而闻名,而两宗孰强孰弱一直是诸国武使热衷争辩的话题。不过和雷鸣宗一样,水沧宗的剑士也都以灵武水剑为标配,而左安使用的双岚剑却明显不是水剑制式,故而谁也没想到他居然是水沧宗出身。,
三大剑宗被视为乘黄武力的象征,其门下弟子广泛分散在乘黄诸国活动,因而像这样碰头其实是相当罕见的经历,也难怪周围武使们为之激昂。不过激昂归激昂,见着左安两手空空的模样,谁也知道这场架打不起来。
武使非得依靠灵武才能发挥实力。要是飞燕认真动用雷劲的话,眨眼间就能把左安拿下来。大概也知道这点,双剑士咬着嘴唇露出悔恨神情,却没敢再往前冲。
在场中能介入两剑士纷争的大概只有那边位列骏的老拳士,不过袁飞却是笑呵呵地捧着茶杯,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你们安静点。”
为两人纷争划下休止符的,是从帐篷里露出头来的坊师。
谷辰从帐篷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那对双岚剑,脸上神情则似乎格外疲倦。谷辰微微呼出口气,目光落到那边的双剑士身上。被坊师注目的双剑士则一改先前的高扬神态,满脸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一派想问又不敢问的纠葛模样,倒让谷辰想起了公布期末考试成绩时的孩童来。
武使的武力取决于灵武,而灵武的状态取决于坊师。在这样的逻辑顺位下,哪怕再厉害的武使也无法凌驾坊师之上。眼前的光景便是最好的印证。
另一方面,被众人注目的谷辰则是沉默半晌,似乎很有话想说的模样。但判断时机不合适,最终还是摇摇头把双岚剑递了过去,并说出令双剑士为之腿软的话语。
“幸不辱命,左安兄。”
“哎呀,老夫还真是看走眼了呢,谷小子。没想到真有能修复双岚剑的坊师,而且还是这样年轻啧啧,得亏老瘸子还整天把那些家什藏着掖着当宝贝,要是知道得意杰作被人家随便弄弄就修好的话,不知道会露出啥表情?”
老拳士握着酒壶豪迈大笑,朝对面的坊师青年投去格外欣赏的视线。
此刻已是日落时分,笼车铺旁燃起篝火,左安组和格物坊众人围着篝火安坐,一边喝酒一边闲聊着有的没的话题。至于双剑士虽多少有些不耐烦,但因谷辰说刚修复的双岚剑需要一晚来稳定灵梵,所以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坐在篝火另一边。
篝火旁堆积着好几坛美酒和烤肉等,是小树林的拓荒者们送给老拳士的孝敬。虽然此刻已退隐二线,但神尾飞猿在武林中依旧有着相当威名,也因此听闻老拳士称赞自家坊主时,就连女剑士也不禁挺起胸膛,露出分外自豪的神情。
“喂,你也有什么话要说的吧?”
老拳士把着酒壶,把视线投向旁边始终沉默着的双剑士。
“谷兄,今次实在感激不尽。”
被催促的左安意外老实地低头道谢,倒让谷辰有些惊讶。
因损耗的双岚剑得以修复,放下心事的双剑士也徐徐恢复到平常的状态。觉得颇有意思的谷辰举目打量。虽然数日来探索沌墟的艰辛经历大幅削低了双剑士的颜值,但若是剃掉脸上的胡渣子再换上新衣的话,这位年轻有为的新锐武使,倒非常接近武侠中剑眉星眉的主人公原型。
不过乘黄诸国并非武侠江湖,再说谷辰也没有特别强烈的主角意识。倒不如说站在坊组经营者的角度,能和上位武使接缘反而是相当不错的事情。
“只好恰好手头有点材料而已,下次可能就没法这样弄了。”
谷辰笑着摆摆手。他倒没有说谎,为修复双岚剑他已用掉大半瓶万金油,若不想办法补充的话,那再像这样开挂修灵武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谷兄都是我的大恩人。”左安正色朝谷辰拱拱手。“等救出文君后,左某愿听凭谷兄差遣。”
听凭差遣,对把名誉看得极重的拓荒者来说,这句话的份量可谓极重。极端例子来说,哪怕谷辰想把左安组纳入格物坊麾下,双剑士也没法拒绝。上位武使哪怕对朝廷来说都是格外渴求的人材,只可惜格物坊并非是靠战斗营生,相比起手下来说,左安组还是当顾客更合适些。
“叫文君的那位,便是左兄失踪的伙伴?”谷辰端起面前的水杯,顺势岔开了话题。“此前在官道碰到袁老时,左兄伤势颇重,因而没来得及细问。听闻荒蚀那时左兄等正好在场,可以的话,能否说说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话题明显引起了众人的兴趣,飞燕小乙顿时竖起了耳朵。被询问的左安跟老拳士交换着苦涩的视线,老拳士随即一口饮光酒壶里的烈酒,以沉郁的声音开口着。
“说实话,老夫活了一个多甲子,像那样猛烈的荒蚀也还是头一次遇到”11
119章 攻略之末
乘黄大地的大半灾害都因灵梵淤积而起,而荒蚀则是其中表现最猛烈的一类形式。,
荒蚀来袭时天摇地动,整座昏侯离宫就像活过来般的朝四周扩展。没有墙壁的地方竖起墙壁,没有通道的地方冒出通道,又或者坡地处陡然塌陷,继续从深坑中窜出几十丈的高塔来。荒蚀带来的种种莫测变化,可以说遥遥超出凡人的想象,哪怕是强如袁老的封号武使也没法把掌握得了事态。
左安组三人在荒狂变化的沌墟中拼命寻找出口,但突然出现的断裂带却把他们切裂开来。风使文君连同锤头鸟一并随着凹陷地坑朝向下沉去,而等左安回过神来时,那地坑已扩展到连袁老也没法跃下去的水平。
虽然两人立即想去救援风使,然而离宫变化极其猛烈又毫无规则。左安和袁老在离宫中转来转去,结果却反而被推得越来越远,并且还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离宫主”的大荒怪。
“什么?离宫主?”
突然冒出来的名字让飞燕脸色顿变。
“是的。”双剑士怃然地点点头,神情也全然得意不起来。“一看就知道,那家伙的格别跟其它荒怪完全不同,不仅会使用奇怪的术,而且在离宫里面似乎不管怎么被攻击都会持续恢复。再加上越打周围的鬼甲兵就越多,我们没办法只好撒退啧,若不是那家伙阻碍的话,说不定早就找到文君了。”
左安恨恨地捶着腿,而谷辰则与飞燕交换了难掩震惊的视线。,
荒怪是乘黄大地占统治地位的族群,而荒怪中又有种类等级之分。而不论何种类的荒怪,凡是被冠上“某某主”的无一不是格外难缠的对手。好比前次郭备组讨伐的泥沼主便是其中一例。泥泽主能化身巨大泥沼吞没驮队,甚至还能召唤泥怪来袭击猎物。当时若不是得到谷辰飞燕的加势,郭备组恐怕已然化成泥沼中的养分。
今次昏侯离宫化成沌域也就罢了,居然连离宫主都出现了?参考泥沼主的先例,可以确定离宫主大概也已成为整处沌墟的核心。原本只要摧毁导致灵梵淤积的凭物即可压制沌墟,但现在变成非得击倒离宫主不可。对期望尽早压制沌墟的黎阳领来说,这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个好消息。
“不,等等。”
谷辰揉着眉间,稍稍修正了下想法。
比起搜索不知藏在何处的凭物来,具备活动力的离宫主无疑是更容易辨识的目标。当然离宫主的强悍无可否认,连封号武使都无法与其匹敌,不过那毕竟只是势单力薄、仓促应战的情形。
现在沌域聚集中黎阳领大半拓荒者,斗志满满地要在最短时限内压制离宫,双方实力对比可以说早已逆转。大概正是如此,所以迄今为止离宫主都未再敢像对左安组那样贸然现身。只要拓荒者们不过度分散战力,用车轮战战翻离宫主应该不是问题。
“这样的话不,应该行得通”
谷辰沉吟着,在脑海里推演着诸般可能性。左安组带来的离宫主情报,有着令盘面棋局焕然一新的价值。加以活用的话,这场沌墟攻略说不定就能提前迎来划下休止符的时刻。
“左安兄,我个大胆的想法。”谷辰眼中射出炯炯神光,举目瞪向双剑士。“有关离宫主的情报,我能公布出去吗?”
倘若把沌墟比喻为荒怪的堡垒,那攻略沌墟就相当于拓荒者们跟荒怪族群争夺地盘,进行拉锯战的漫长过程。拉据战本身会随着资源士气的消耗而逐渐减缓,不过偶尔也有意外的情形。
好比说今天一大早,聚集小树林的拓荒者们便俄然沸腾起来。
“什么?居然连离宫主都出现了?”
“只要击倒离宫主就能压制沌域?太好了,老子早就不耐烦了!”
“哇哈哈哈,连离宫主可能出现的地点都标出来了,还真亲切得可以啊。”
让拓荒者们沸腾的不是别的,而是竖在笼车铺外的一块临时赶制的告示板。告示板上简明扼要地介绍了离宫主的情报并附上左安组的建言,另外告示板下还绘有离宫的总览图,并在总览图上以黑影标识出了离宫主可能存在的地点。
对迄今为止都凭感觉探索的拓荒者们来说,那块告示板无疑是天降福彩般的存在。比起苦苦搜索不知形的凭物来,谁击倒离宫主谁就算压制沌墟的简明逻辑,让拓荒者们像打了鸡血般的嗷嗷叫着扑向总览图上的推测地点。
出发前笼车铺依旧按照定额派发灵药补给,不过那块告示板的存在令其超越了补给站的概念,摇身变成集情报后勤于一身的攻略中枢,而原本散兵游勇般的拓荒者们也初次采取组织性的集团活动。这项重大变化,当时察觉到的只有少数人,至于预想到这项变化会给乘黄大地带来何等影响的,更是只有寥寥数人。
“真是,没想到会变得这么麻烦啊”
谷辰最初只冲着打响格物坊的名气而来,如此深度地介入攻略沌域对他而言并非本意。不过事已至此想抽身而退已然太迟,谷辰能做的也只有通过后勤补给和情报操作,从而尽快让沌墟攻略划下休止符而已。
包拓左安组在内,士气昂扬的拓荒者们纷纷前往沌墟讨伐离宫主,而谷辰则趁着闲暇来到小树林的僻静处。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尚未踏足过离宫,不过从上空观察沌墟已成为他每日雷打不动的习惯。
谷辰脚踏炎轮升到数百米的空中,居高临下眺望着沌域。
天赋技最大好处是不需要依赖灵武支援,但炎飙对蕴力的剧烈消耗却是不得不注意的问题。前次耗尽蕴力坠落时,多亏蛮人姑娘当肉盾才没落得断手断脚的下场,今次再耗尽蕴力的话就真的得拼人品了。
谷辰边仔细留意着滞空时间,边举目望向远处的离宫。
净眼中,离宫流涌的缕缕灵梵被拓荒者们扰动,成为支离破碎的乱流。乱流中混杂着诸般颜色,形成近乎深灰的不祥色泽。然而当谷辰举目望去时,却意外发现在那灰色乱流中,意外出现一股青光闪耀的灵涌。11
120章 园林蕴生
“什么?”
谷辰惊讶着。只见那股灵涌放射着煌煌青光,就像海底喷泉般从离宫底处冉冉上升着,
一点没受到周围灰色乱流的扰乱。倒不如说,灰色乱流就像被驱逐般的纷纷远离了那股青煌灵涌。
突然涌出的灵涌让谷辰感到诧异,稍稍辨识了下方位,只见青煌灵涌来自离宫西南角。那里是拓荒者们尚未探索的沌域深处,也是几处可能出现离宫主的地方之一。虽说如此,但那股灵涌并没像是邪恶的气息,反而让谷辰感到莫名的亲切。
谷辰盯着那股青煌灵涌数息,炎飙持续消耗的蕴力可没给他多少犹豫的时间,谷辰从兜里取出一支涤尘水仰头饮尽,随即催动炎轮朝着那处灵涌直飞而去。
两枚炎轮喷射着高温焰流,承载着谷辰如乘风踏浪般的凌空前行。错综复杂的离宫和活跃离宫的荒怪都被悉数抛在脚下,炎飙那无以伦比的机动力令得谷辰如开挂般踏破了所有障碍,片刻间便凌越拓荒者们一周来艰难攻略的成果,来到了离宫深处的灵涌附近。
“喂喂,等等哦,再往前一点。”
降落时炎轮焰流已有不稳迹象,着地后谷辰踉跄好几步才稳住身姿,随即连忙抽出一支涤尘水饮下。涤尘水有恢复蕴力的超卓功效,但其价格也相当昂贵,基本上除了像谷辰这般自产自销的主儿外,哪怕原有者的红鱼也不敢这样来运用炎飙。
就能随时随地磕药回蕴这点来说,炎飙跟谷辰的相性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呼……”
饮下的涤尘水顺着气脉弥散,化成缕缕灵梵滋润着谷辰的内蕴煌火。
那五脏六腑为之涤荡的感觉,比三伏天痛饮冰镇可乐还要舒服,甚至让谷辰隐约有种上瘾的错觉。据闻武使中也有不少人都坚信饮用涤尘水能提升蕴力,因而坚持每日饮用涤尘,不过具体到底有无效果却未有定论。
谷辰闭目消化着那股氤氲灵梵,片刻才呼出口气,把视线移到前方。
在前方数步开外,是一处深达千尺的垂直断崖。那道断崖纵贯离宫东西,蜿蜒曲折,有如护城河般把离宫内外给隔离开来,也间接阻碍着拓荒者们攻略沌墟的步伐。阵阵罡风从断崖下吹拂而上,至于他所追逐的那股青煌闪耀的灵氛亦来自断崖深处。只是因断崖既深且广,居高临下,哪怕穷尽目力也看不真切。
“居然连这样的地方都有,该说不愧是沌墟吗……”
谷辰忍不住发出惊叹,俄然间又想起双剑士的话语。
当初离宫因荒蚀剧变时,左安组的风使便是遭遇骤然地陷而被困离宫的。据说那地陷位于离宫深处,而规模大到就连袁老都没法降下去,如此说来眼前这处断岸岂不正好符合条件?
“……不会这么巧吧?”
谷辰有些怀疑。假设这处断岩正是当初荒蚀地陷之处,那失踪的风使说不定就在断崖下面。双剑士和老拳士此刻正拼命搜寻着风使的踪影,若能把她救出来的话,那无疑会让左安组感激涕零。
当然这样的推论未免太过理想。要说起来,从沌墟蕴生的邪种荒怪论强度论密度都遥遥凌驾寻常荒域,哪怕红鱼或飞燕都没法独自在其中撑过一周光阴。因而左安组的风使现在究竟是何状态,是谁也无法保证的事情。
谷辰站在崖边俯视着崖底。不管风使是否无恙,既然都到这里了当然没有再打退堂鼓的理由。确认挎包里的灵药储备充足,谷辰于是纵身跃下断崖。
垂直升降原本就是炎飙的拿手好戏,令老拳士都扼腕叹息的深广断崖,在谷辰脚下被轻易踏破。因时不时吹来的罡风扰乱了平衡,谷辰降落地点要比预期的偏差不少,而消耗蕴力也相当可观。
不过多亏途中饮下涤尘水的缘故,谷辰落地时还算从容。
“喂喂,这里是……”
落地的谷辰瞪圆眼睛,他再怎么也没想到断崖底下居然是这样的光景。
昏侯离宫原本是王侯的宫殿,宫殿里既有楼阁廊道,也少不了山石园林。化成沌墟的离宫规模比原先扩大数倍,其外围那些错综复杂的廊道楼阁成为阻碍拓荒者的天然工事,而宫殿中山石园林的部分则似乎悉数移到断崖下方。
只见郁郁葱葱的翠绿竹林中,一条条石道纵横铺展。石道延伸处是一滩清池,水波荡漾,倒映着池边重重叠叠的嶙峋怪石,还有池中央的一座青瓦红木的八角小亭。小亭向后伸出弯弯曲曲的水桥,水桥两旁是如碧毯般的重重荷叶,以及有如粉红宝石般在绿毯上绽放的点点荷花——
如此一层美景接着一层美景,有如花轴般连绵不绝,美不胜收。
眼前从荒蚀所生的沌墟园林,无论规模或景致都遥遥超出谷辰所见过任何的人物之造,其存在足以用叹为观止来形容。那些在离宫外围拼命攻略的拓荒者,倘若知道离宫中居然还有这样鬼斧神工般的园林,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谷辰呆然望着眼前连绵无尽的园林,好半晌才被旁边一声扑哧水响给惊醒。
水声来自不远处一只顶着园帽子的小草怪。小草怪踩着荷叶当台阶想一步步跨过池塘,然而到途中时被河底突然窜出的泥手给逮到。小草怪抓着荷叶挣扎,但没几下就被扯进水塘里,咕噜冒泡后便不见踪影。
“什么?”
见着那光景,谷辰猛打了个寒颤清醒过来。
就算风影再美不胜收,这里毕竟是荒蚀充盈的凶险沌墟。草怪被泥怪吞没,泥怪又被石怪捕食,荒怪间为夺灵梵而彼此争相食啖的情形比别处只多不少。谷辰看着小草怪没入的荷塘处,不仅暗自庆幸自己没带壶怪同行。否则以壶怪丰沛灵梵,在这里绝对是羊入虎口般的下场。
“不行不行,必须提高警惕,这里可是沌墟。”
谷辰摇摇头振作精神,随即收敛气息朝四方望去。
被竹林荷塘遮蔽视线,先前断崖上方望到的那股青煌灵梵,此刻已不见踪影。
眼前风景美不胜收,却到处危机四伏。坊师素来以武力孱弱而著称,低阶草怪姑且不论,泥怪或石怪等却是谷辰无法战胜的强敌——虽然打是肯定打不赢,但说到逃的话,凭着炎飙赋予的垂直机动,谷辰有在任何情况下逃之夭夭的自信。这也是他敢独自踏足沌墟的底牌所在。
此刻前方荷塘处已证明有泥怪潜伏,谷辰不敢再靠近,转而朝着竹林廊道处迈出脚步。为防万一,谷辰从腰间抽出那把雄鹿短匕握在右手。
121章 古树噬灵
这把内蕴煌火的精致短匕,照理说应该是一类上品偃器,可惜到目前为止谷辰还没发所掘出其机能,只有将其当成普通的护身匕首用。
谷辰顺着林道前行,边警惕着左右的动静。在拐过两三处林道后,在谷辰面前出现一处相对开阔的草地。草地中央耸立着一棵枝繁叶茂、数人合抱粗细的古树,谷辰抬头眺望着那棵古树的谷辰,突然发出咦的声音。
“……水壶?”
谷辰低下头,在古树前的草地上横着一牛皮水壶。
谷辰走过去捡起水壶。水壶是拓荒者常用的款式,谷辰拿起水壶摇了摇,里面的水早已流干。到目前为止还没哪组拓荒者攻略到断崖下的区域,水壶会出现离宫深处的可能只有一个,谷辰皱眉把目光移到前面那棵古树上。
小心靠近古树后,谷辰立即发现又一道线索。
古树下横卧着一只锤头鸟,锤头鸟身上驮着大包小包的行囊。有些行囊散落出来,而锤头鸟本身则像是睡着了般的卧在树下,毫无反应。
“难道真中奖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只锤头鸟应该是和风使一起陷落地坑的那只,既然锤头鸟在树下休憩,那失踪的风使应该也不远才是。谷辰边举目望向周围,边迈步朝锤头鸟走去。
古树底下根枝裸露,踏上树干时谷辰突然感到脚底发软。
心生警兆的瞬间谷辰便发动炎飙。炎轮骤现,喷射出的高温焰流烧焦了脚下树枝,也让谷辰瞬间退到十步之外。感觉半条腿不听使唤的谷辰朝着脚底望去,只见着数根螺旋状的须刺已扎穿鞋底,而余下半截则被炎轮烧断。
一股麻痹感顺着脚根徐徐往上窜,谷辰倒抽着凉气,飞快拔掉了那几根须刺,再从挎包取出正气水仰头饮下。荒域中类似这般的自然陷阱防不胜防,而正气水正是解毒除瘴的灵药。谷辰饮下正气水,好半晌后左腿的麻痹感才消退下去。
“真是千钧一发啊,没想到居然是噬灵种……”
回过神来的谷辰背后冷汗淋淋。
那棵貌似人畜无害的古树,是在拓荒者中被称为“噬灵种”的类型。噬灵种的形态并不仅限于树木,也有草虫等类型,而“吞噬生物灵梵维生”是其共同特征。被噬灵种所捕获的生物,构成身心的灵梵会被噬灵种所吞噬,从而沦为丧失意识的活尸。直到肉体彻底溃灭为止,都会成为噬灵种不断汲取灵梵的食物源。
先前若不是紧急发动炎飙,此刻谷辰恐怕也已跟那只锤头鸟一样,被毒素麻痹而沦为动弹不得的饵食了吧?谷辰打着冷颤看向那只已丧失意识的锤头鸟,在心里深深反省着自己的天真。
“咦?难道说!?”
谷辰突然脸色大变,急急朝古树看过去。
那只锤头鸟毫无疑问是左安组的坐骑,既然它被困在这里,那风使也很有可能沦为噬灵种的饵食。想到这里谷辰可没法安心下来,当即脚踏炎轮朝古树飞去。噬魂种的麻痹毒刺似乎只能对付地上的猎物,谷辰绕着古树飞了两周,除锤头鸟外再没见着别的人影,这才松了口气。
那只锤头鸟明显是奔到这里才踩中陷阱的,既然如此,风使还活着的可能性也相当大才对。如此判断着的谷辰松了口气,正想着要怎么搜索时,突然间一股清风吹拂而来。
“唔嗯?”
空中起风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那股风却让谷辰略微恍惚。
尽管恍惚只有一瞬间,但谷辰却察觉到自身的内蕴煌火为之微摇,这让他为之惊骇。要知道,内蕴煌火是坊师自身灵涌的具现,绝对不会被纯粹物理层面的现象所影响。煌火摇动的话,说明那股风里掺杂着别样的灵涌。
谷辰定神以净眼朝风旋处望去,随即见着风中有一缕若隐若现的青白灵涌。那缕灵涌如絮如雾,仿佛有意识般的乘风飘晃着,围绕古树盘旋一圈后又朝着谷辰转了过来。谷辰下意识地往左闪去,那股灵涌顿时扑了个空。
扑了空的灵涌在原地打着转儿,看起来似乎有些仿徨。
不过那也只是数息而已,随即似乎察觉到不妙,当即转身朝着远处遁去。
“想逃吗!?”
谷辰被彻底激起好心奇心,当即脚踏炎轮朝灵涌追过去。
那股灵涌与风携行,但炎飙的速度却足以凌驾风之上。谷辰脚踏炎轮紧紧追着灵涌,只见着那股灵涌宛如活物般的避过沿途池塘廊道等障碍,最终没入池塘后的竹林,消隐无踪。
竹林中散落着诸多假山石廊,构成宛如小型迷宫般的形貌。若是不熟悉地形的话,恐怕在里面转悠半天也无法找到出口吧?但对居高临下开启了上帝视角的谷辰来说,要找到迷宫的枢纽却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谷辰脚踏炎轮在一处假山前徐徐降落,那假山从天上看去似乎没啥特别,但真到眼前时才发现其中原来别有洞天。只见假山半山腰处一洞窟,洞窟并不深,虽然从谷辰角度看不清里面,但耳中却能捕捉到洞中传出的呼吸声响。
谷辰把短匕握在背后,踩着假山谨慎攀到洞窟前,探头朝里望去。探头时突然嗖地一道风刃射来,还好谷辰反应得快,风刃只在旁边岩壁留下一道白痕。
“等等,这边是拓荒者!可不是荒怪!”
谷辰吓一跳地摆出戒备架势,而洞窟里则传出惊慌的声音。
“咦?是、是人吗?”
随着惊呼声,洞窟深处亮起青白的光芒。那青白光芒是拓荒者常备的煌石灯,煌石灯散发出的白光照亮了洞窟,谷辰得以看清洞窟内的光景。只见狭窄洞窟中放着简单的行囊,地上横着一皮水壶,而水壶旁边石台上则放着几枚半生的野果。
“你、你是什么人?”
一名披着白袍的女子在石台处,手举着笔杖正紧张戒备着这边。虽然裹着白袍看不出身材,但女子的容貌清秀,五官轮廓却和双剑士极为相似。不知是否这段时间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缘故,女子脸上明显缺乏血色,比起拓荒者来,倒更给人深闺千金般的纤弱感觉。
“是文君姑娘吗?我受左安兄所托来找你。”
看到女子时谷辰松了口,俄然间又涌出好奇心来。
在如此凶险的沌墟,她到底是怎么撑过这些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