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章 正主现身
荒怪是从灵梵中蕴生的精怪,根据手册资料,其知觉系统也和寻常生物大相迥异。
好比小石蚁来说,其本身并无辨识外界光影的能力,而是依靠着周围的灵梵流涌来感知身边状况。谷辰所持的手电是科技体系的造物,使用时不会向外发散灵梵,故而哪怕用手电直射也不太会引起蚁群的注意。
反过来说,红鱼的炎蝶是梵法。飞舞空中的炎蝶在提供照明警戒的同时也散发出阵阵灵梵波动,因而很容易被附近的小石蚁所感知。此前他们之所以频频遭遇石蚁袭击,其缘由大概就是如此,只可惜当时没反应过来。
总而言之,手电的光芒不会刺激到石蚁群,然而若让红鱼唤出炎蝶的话,那他们恐怕马上会迎来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
红鱼对补师的夸张描述嗤之以鼻。
“跟我来,别发出声音。”
谷辰也没解释,摆摆手,带着红鱼朝岩穴口摸去。
岩穴口竖立着一块方岩,与方岩相隔二十步便是蚁巢主干道的大横穴。靠近方岩时红鱼感到岩面微微颤抖,一股悉悉索索的声响摇颤着空气。虽然黑暗中看不见什么东西,但某种超乎想象的事物却散发出扎痛肌肤的存在感,让红鱼后背刹那间被冷汗浸透。
“那是什么啊……”
红鱼的声音微微颤抖,而旁边谷辰也没有嘲笑她的余裕。
天净眼赋予谷辰直视灵梵的能通,就算在全然无光的环境下,他也依旧能看到物怪身上有如光雾般涌吐着的灵梵。那些光雾亮度大概和快熄灭的烛芯差不多,放到平常顶多只能来辨析荒怪的种属,然而此刻无数光雾在前方汇聚起来,令黑暗蚁巢在谷辰眼中变得有如白昼。
“大横穴那边有蚁群经过。”谷辰以倒吸凉气的声音,试着描述自己看到的光景。“里面有小石蚁有红石蚁。七八只石蚁排成一列,前面已经过去了十多列的大队伍,后面还有更长的队伍……总数大概有好几百只,或者上千只也说不定……”
“上千只?”这样规模的石蚁群,足以让黎阳府司拉响警钟。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石蚁跑出来?”红鱼变了脸色地质问着。
“不清楚,但从阵形来看它们好像是在护卫着什么东西……”谷辰推测着。
荒怪尽管不会说话,但却有着无法以常识衡量的灵智。深深理解这点的谷辰,对石蚁群会摆出行军阵势一事并未感到多少惊讶,倒是为自身的噩运而咂舌不已。
如果说这支四位数的石蚁军团是本队的话,那先前遭遇的小群石蚁大概就是侦察驱逐的斥候了。他们为躲避石蚁斥候而一路折腾藏身岩穴,却没想到竟误打误撞闯进了本队行军的路线上。
谷辰紧紧盯着那边石蚁队伍,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这群石蚁如此大动干戈。随着石蚁军的行进,旁边红鱼也早已不复先前的淡定,手里炎法杖紧了又紧。不过总算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老手,不至于在庞大压力下做出失控攻击的行动。
“那是!?”
蛰伏着的红鱼突然发出低呼,其视线聚焦在蚁群军列的中央。
军列中央竖立着一枚巨大水晶体。只见那水晶柱呈六棱柱形,高度足有两层楼高。水晶柱通体晶莹剔透,其内部则流涌着阵阵脉动般的浅蓝光煌,把周围岩壁和下方蚁群照亮,就算没有净眼的红鱼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蚁群军列显然以那水晶柱为核心,在幽暗蚁巢中前后呼拥着徐徐行进。
如此幻想般的场景,就连拓荒老手的红鱼也不禁为之呆然。红鱼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补师,却发现谷辰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那边的水晶柱,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情。
………………
以前上大学时,谷辰曾捡到过一只橘猫。
捡到橘猫时那家伙还是一只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奶猫,和其它四兄弟被饲主一并塞在垃圾桶里的深处。当时天寒地冻,到谷辰循着哀叫声把它们从垃圾桶里掏出来的时候,就只剩这家伙还勉强有口气在。
那时候谷辰足足用了半刻钟来犹豫到底要不要装作没看见,但最后还是一咬牙把小奶猫给带回了宿舍。然后冲调奶粉、灌热水袋保温、用纸巾擦屁股,到小奶猫睁眼能上窜下跳的那一段时间,谷辰深深体悟到未婚奶爸的艰难。那橘猫跟着谷辰两年时间,混得则比主人要洒脱得多。到谷辰搬出宿舍的时候,那橘猫俨然已成了走路带风、校园猫霸般的存在。
至于谷辰为啥会突然想起橘猫的事,当然是有原因的。
旁边红鱼大概看不到,但在谷辰的净眼里,却可看到那根水晶柱里有一团浓郁灵梵在徘徊。那灵梵呈现罕见的橘黄色,灵梵翻涌中隐约可见小兽轮廊的模样,然而谷辰却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把那货叫作“荒怪”。
荒怪是地水树石等物质因灵氛淤积而变生的精怪,虽然模样千姿百态,但其存在却都离不开物质本体。不过水晶柱中的那货却似乎没有物质构成的部分,从头到尾都翻涌着灵梵,并且其强度也遥遥超出谷辰见过的任何荒怪,甚至到了光靠肉眼也能目睹其灵光的程度。
水晶柱散发出的光芒,便是小兽在其中惊惶乱窜时放射出的灵光。
其实光从石蚁群不惜大费周折运回水晶柱一事,便可猜到那小兽绝对非同寻常,让谷辰犹豫的是要不要趟这滩浑水。现在已能基本确定,石蚁群会在废巢出没的缘由就是眼前的水晶柱。只要老实等待它们过去,那接下来就能从解开封锁的纵穴回到地面跟飞燕他们汇合。
谷辰纠结着,目光投向那水晶柱中。
水晶柱里的小兽明显才诞生不久,从那到处狼狈扑腾的动作里能感觉到极度紧张和惶恐。然而那水晶柱却似乎有着某种阻碍灵梵流涌的神秘力量,任凭小兽如何挣扎都无法从其中脱出,每每撞得头碰血流,满地翻滚。
蚁群拥簇着水晶柱沉默前往,谷辰紧咬嘴唇看向水晶柱。
不知是否感觉到谷辰的视线,水晶柱中的小兽突然停下扑腾,转头朝岩穴望来。黑暗中隔着几十步的距离,但那瞬间,谷辰确实跟水晶柱里的小兽对上了目光。
人和兽都在瞬间愣住,而次瞬间小兽就像见到亲人般的叫唤着扑了过来,却在途中重重撞在水晶柱上,狼狈摔了回去,噗哼着好半晌没爬起来。
那光景让谷辰心中的天平彻底倒向了一边,抬头打量着四周岩穴,数息后压低声音询问着身边的女炎使。
“红鱼,你的蕴力恢复了多少?”
77章 灵兽小橘
“红鱼,你的蕴力恢复了多少?”
“……你想干什么?”
被询问的红鱼警惕望向谷辰。现在他们离石蚁大军只有几十步的距离,就算再没脑子的外行人也该知晓,此刻任何轻举妄动都会格外危险。
“不觉得现在正是最好机会吗?”补师眼里闪炼着危险的光芒,压低声音对红鱼说出了其设想。听完谷辰的话,哪怕豪勇如女炎使也不禁倒吸数口凉气,用重新认识般的目光看着他。
“如何?做得到吗?”
“做是做得到……你是认真的?”
“当然。这里距离大纵穴只有一点路,我们只要趁蚁群混乱时一口气突破封锁线,就从那里能逃出生天。”谷辰伸指在空中划出一条笔直弧线。这番话虽然并非伪言,但有关水晶柱和小兽的事却无法对女炎使说明。
“你……你想过激怒蚁群的后果吗?”红鱼相当拿不定主意。
“就算我们表现得再亲善,它们的攻击倾向也不会有半点减少吧?”谷辰耸耸肩膀。“石蚁群可是连朝廷都头痛万分的灾殃荒怪哦?它们如此慎重搬远的水晶柱,我觉得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是有益民生的事物。要是放着不管将来出问题,到时候再后悔也没用哦?”
“……说得没错。”
红鱼原本就是靠气势平推的果决性格,谷辰的话语让她当场定下心来。
红鱼呼出口气,重新握紧手中的炎法杖,抬头望向蚁群前方面的岩壁。因水晶柱散发的光芒,就算她也能隐约瞧见岩壁那边的光景,不过想要具体定位还是离不开谷辰的帮助。
“那些家伙能探知灵涌,一出手就得马上转移。”
“我会跟上你的,尽管去做吧!”
谷辰朝红鱼点点头,随即拿出手电。
一股指向性的光柱投向纵穴的岩顶。岩顶密布着诸多由水蚀形成的倒悬岩柱,而光芒在摇晃中停留在其中最粗壮的岩柱上。若是生物的话,想必会因这幕光景而当场骚乱吧?不过石蚁群并无感知光线的器官,它们的骚乱要比光柱迟了半步。
伴随着叩响法杖的清响,红鱼身边陡然卷起旋风般的炎浪。层层叠叠的炎浪中浮现出一枚接一枚的焰星,焰星中是姆指大小的炎蜂。数十百只炎蜂抖动着翅膀,嗡嗡声中升腾的炎气烧灼着岩穴的大气,也引起石蚁军列的注意。
察觉异常的同时,石蚁军列就面朝炎蜂摆出坚实的防御阵列,其反应不可谓不迅速。然而振翅的炎蜂群却直接掠过石蚁群,朝其上方岩顶飞去。
炎蜂虽然非炎驹那般广域杀伤的大招,却能制造出焦热与贯穿的融合伤害。数百只炎蜂朝着天顶岩柱突击,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中,那根直径数米的巨大岩柱在摇颤中自根部断裂,并连带着扯下周围好几排的小岩柱。
如暴雨般砸的小岩柱在石蚁军列中引起惊惶混乱,石蚁们纷纷抱团抵抗着天上的岩雨,那根沉重水晶柱也失去平衡而向前倾倒。这时候就像算准时间般的,齐根断裂的巨大岩柱自天而降,重重砸在水晶柱的侧腰。
沉重的撞击声摇颤着大气,远处红鱼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而近处石蚁群则纷纷停住动作,骇然回头望向水晶柱。
只见遭到撞击的水晶柱上出现裂纹。裂纹沿着水晶柱的断面急速扩展,谷辰拽着红鱼躲到方岩后的次瞬间,仿佛万盏玻璃齐齐破碎的爆响在穴巢炸裂,伴随着无形气浪横扫了整条横穴。
有方岩遮挡的谷辰等人还好,那数以百计的石蚁却被气浪给掀翻在地。等它们好不容易爬起来时,却已再不复先前行军的整齐威仪。只见数量上千的庞大蚁群,就像被某种巨物所凌迫般的,如同热锅蚂蚁般的埋头乱窜,惊惶奔逃的小石蚁冲撞着红石蚁,而红石蚁用巨颚把后者狠狠咬碎。
难以言喻的混乱中,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波动从碎裂水晶柱处徐徐扩散开。
那股波动扩散的速度绝不算快,然而被那股波动捕获的石蚁却接二连三地散去了灵梵,继而化成砂砾崩落地面。数以百计的石蚁群,足以让黎阳全域拉响警报的荒怪势力,在数弹指便这样化为满地砂砾。
从方岩后抬头张望的红鱼,正好目睹这惊悚难言的神异光景,被震撼得失去了言语。旁边谷辰也是同样震撼,不过相比起红鱼来他无疑更接近真相。
水晶柱已碎成满地齑粉,被囚禁其中的小兽也脱颖而出,此刻正在满地石砾中舔着爪子。小兽体型虽只有家猫大小,但却散发出与身板截然不符的异质威压。令石蚁军列瞬间团灭的元凶是谁,已是不用确认的问题。
“喂喂喂……”
谷辰听见自己走了调的声音。
破坏水晶柱帮小兽脱困虽是他的计划,但谷辰绝对没料到自己放出的居然如此异质的存在。从小兽那悠然的模样来看,似乎瞬灭石蚁军列对它来说不过像拍飞半只蟑螂般的容易。不要说地球常识,就算按乘黄标准来看,那也是遥遥超出常识、堪称触及神域的力量层级。
我到底放出了什么东西啊?
就在谷辰如此怀疑着的时候,那边小兽在原地抖抖身子,随即掉头看向他。
往前踏足的刹那,小兽便到了谷辰的跟前。虽然寻常人无法直视灵梵,但谷辰净眼里却清楚映出小兽绕着他转圈儿的光景。不知是否此缘故,小兽对谷辰格外亲热,而看着小兽的谷辰也下意识感到熟悉。
“居然搞出这样夸张的事情,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
谷辰低头看着脚边转圈的小兽,而被询问的小兽却是无辜地眨眨眼睛。
“算了,看你呆头呆脑的样子……有名字吗?没有的话,就叫你橘猫好了。”
谷辰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去触碰小兽,没想到手指却直接穿透过去。灵梵体的小兽貌似没法用手触碰,但好像对谷辰给的名字相当有兴趣。只见小兽橘猫几下跳到谷辰的肩上,伸出舌头舔着他的脸颊。
“好痒!笨蛋,别乱舔!”
尽管小兽橘猫没有物质身体,但舔脸却带来精神上的动荡,谷辰连忙叫停。
“你、你到底在跟什么说话?还有这股灵压究竟是……”
补师的怪异动作引来红鱼的侧目。寻常人的她虽然看不到灵梵体的小兽,但却多少能感觉到身边的灵梵流涌。小兽身上那股远超常识的灵压令女炎使毛骨悚然,尤其再看到谷辰跟着空气对话的光景,一股恶寒当即从红鱼背后炸出。
“呃,我这是……”
就在谷辰考虑着要怎么糊弄过去的当口,小兽横了红鱼一眼。随即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玩意儿般的转过去,纵身扑向女炎使。只见灵梵体的小兽如幽灵般穿透了红鱼的胸口,再出来时嘴里已咬着一枚绯红色的光球。
“咦?”
小兽咬着光球献宝般的跑到谷辰面前,而背后女炎使却像断线人偶般的倒了下去。
78章 很不科学
“红鱼姑娘!”
小兽献宝般的咬着光球想给谷辰,而谷辰则抢先一步扶住了倒下的女炎使。
倒在怀里的红鱼并无外伤,却已失去意识。虽然失去意识,但身体却像被恐惧摧压般的不住颤抖着,手脚亦被莫名冷汗所浸透。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点让谷辰松了口气,随即抬头看向前面的小兽。
“你对她做了什么?”
被询问的小兽似乎有些茫然,咬那枚光球凑到谷辰的手边。
这样看来,从女炎使体内取出的光球应该是什么好物,小兽大概想用来感谢谷辰的救命之恩。但看着红鱼此刻的糟糕状态,谷辰当然无法点头说谢谢了,然后收下。
“不管那是什么,你最好马上把它放回去。”谷辰扶着浑身抖颤的女炎使,加重语气强调着。“你应该听得懂我的话吧?她是我的伙伴。如果你感谢我,就绝对不要做出伤害她的行为。”
小兽歪着脑袋看向谷辰,又看看他怀里的女炎使,数息后仿佛理解事态般的拍了拍爪子,然后竟一张口把光球吞了下去!
“喂!”
在谷辰心脏骤停一拍的当口,小兽随即张口噗噗吐出两枚光球。两枚光球形色别无二致,看来是小兽用其力量现场复制了一枚。在谷辰说不出话的注目下,小兽咬着其中一枚光球放回女炎使身上。
从谷辰净眼中,光球就像砂糖遇水般的融进了女炎使身上的灵涌中。待光球融进后,持续打冷颤的红鱼才消停下来,紧绷的身体骤然失去力气,如同脱力般的昏睡过去。确认红鱼状况恢复正常后,谷辰才松了口气,抬头看着眼前的小兽。
“别做这种吓死人的事情啊,混蛋……”谷辰长长呼出口气,心有余悸地向后坐倒。“你这家伙,看来不该叫你橘猫,改叫‘二橘’好了。”
所谓“二橘”,也就是“二货橘猫”的简称。小兽困惑地歪着脑袋,随即咬着剩下的一枚光球凑过来,好像在催促谷辰快点收下。
“我知道,我知道啦。”
谷辰苦笑摆摆手。虽然还无法确定那光球是何物,但却能明显感到小兽对他的好意。再加上复制品也不会任何人造成伤害,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谷辰注目着那枚光球,伸手把光球接了过来。
无实质的光球穿透谷辰的手掌,顺着灵涌朝谷辰体内的“梵藏”流去。梵藏中升腾着一股苍青色的蕴火,那是谷辰自身蕴力具现的形状。只见红色光球就像被吸引般朝着蕴火飘去,在光球投进蕴火的瞬间,蕴火原本的苍青焰色转为绯红,次瞬间后再转回来时,那苍青蕴火中已多出一枚明耀光点。
蕴力和谷辰体内流涌的灵梵直接相连,而那枚融进蕴火的光点,就像在顺畅流动的河道边掘开一岔道般的,令谷辰原本的灵涌有了某种微妙的改变。谷辰无法确认那是好是坏,而当他把注意力收回来时,则看到前面小兽二橘张嘴打哈欠的情景。
在水晶柱里连番扑腾似乎让二橘困得不轻。只小兽朝谷辰甩甩尾巴,随即边打哈欠边在原地蜷缩身子,就那样直接沉进了岩床里。
“咦?等等,等下!”
灵梵体的小兽根本不受物质空间的限制,下意识伸手去抓的谷辰差点撞到岩床上。随着小兽沉进岩床,那股笼罩横穴的异质灵压也跟着消失无踪,谷辰朝岩床喊了好几嗓子没得回应,才不得不确信那家伙已离开了现场。
“好吧,这下要怎么办?”
谷辰苦笑着望向周围。
那上千只的石蚁军列已灰飞烟灭,偌大横穴中此刻只剩下莫名昏倒的女炎使,还有那根炎法杖时不时溅出点点火星。
……………………
虽然谷辰一度担忧着遇上石蚁散兵的可能,但自打石蚁军列灰飞烟灭后,蚁巢内的石蚁也像被清场般的悉数消隐。没了荒怪的威胁,谷辰得以带着女炎使穿越此前被封锁的横穴,来到他们当初坠落的大纵穴处。
大纵穴是蚁巢数条主干道交汇的枢纽,和地面的垂直距离莫约两三百米。爬上去当然是不可能,但红鱼只要用那招华丽的炎轮喷射,就能无视地形差而把两人带回地上。此前红鱼遇藤怪时以大招轰塌地面而落进纵穴,也是脚踏炎轮重回地面的。当时女炎使宛如钢铁侠般冉冉浮空的光景,给谷辰带来难以言喻的震撼。
谷辰可以肯定那招绝非任何梵法,但对其具体详情女炎使却始终守口如瓶。
谷辰原本打算趁升上去时再仔细观察下那招,然而女炎使从被扛到大纵穴起便始终昏迷不醒,这让谷辰相当焦躁。不过好歹红鱼的呼吸和脉膊都还算正常,什么时候苏醒大概也是迟早的事情。
谷辰抬头望向头顶,心里却想到那枚被小兽硬塞过来的光球的事情。
“话说回来,那光球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谷辰喃喃自语着。
那枚光球来自于红鱼,小兽二橘将其复制了一枚塞给谷辰,此刻正在梵藏蕴火中闪耀着。此刻蚁巢已无石蚁,而在红鱼醒来前也暂时无事可做,于是谷辰定定神,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枚光球上,而光球亦随即亮起。
光球摇动着蕴火,谷辰身上的灵涌亦随之改变。谷辰明显感觉到有两股蕴力分别朝脚底集中,惊愕中,无意识地向前踏出一步。
那一步并未落地,而是悬在空中。
“咦?”
谷辰发出讶异呼声,低头望去。
只见脚底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陡然迸射焰光。焰光和着火星飞溅而出,在激荡中化成高速回旋的炎轮。脚踏炎轮的谷辰就这样愣在半空,愕然看着脚底盘旋飞转的炎轮。
“这是,什么情况?”
既不科学也不逻辑,哪怕做梦也梦不到的胡扯光景,让谷辰的敏锐头脑也暂时停摆。回过神来前,脚下炎轮已喷出猛烈的高温焰流,焰流推着谷辰冉冉上升,在唉唉惊叫声里朝着纵穴一路升上去。
79章 天赋窃取
炎轮喷射的高流焰流带着谷辰向上升去,然而两三拍后便失了平衡。眼见着就要朝着旁边岩壁撞过去,谷辰急忙散掉汇聚脚底的蕴力,炎轮也随着同时消散。谷辰在惯性驱使下沿着抛物线摔落地面,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手脚传来阵阵擦撞的创痛,而心灵上的震撼却更凌驾之上。
“为什么突然就……”
利用炎轮喷射移动,明明是红鱼的独有技能,怎么突然间他就能用了?谷辰扶着岩壁站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脚底,只见鞋底边缘确实有着略略烧焦的痕迹。尽管难以置信,但看来刚刚那幕并非幻觉。
虽然不是幻觉,但搞不好是仅次一次的体验?这样怀疑着的谷辰,再次把意识集中在梵藏蕴火中的那枚光点上,霎时间又有两股蕴力朝着脚底汇聚。
有过经验的谷辰小心向前踏出左脚,旋转的炎轮随着蕴力在脚底汇聚成形。谷辰踩着左脚炎轮,再次踏出右脚,另一枚炎轮也在右脚底浮现。两枚炎轮向下喷射着焰流,承载着谷辰悬浮在半米高的空中。
“哦?哦哦哦!?”
谷辰发出惊喜的呼声,一边伸开双臂竭力维持着平衡。
原本火焰就是难以控制的狂暴能量,而依靠喷射焰流推动的炎轮更有着极不稳定的特征。谷辰感觉就像踩在两头愤怒的公牛背上,稍有不慎便会发生被牛蹄践踏的惨剧。谷辰战战兢兢地维持着脚底焰流,绷紧了全身肌肉。驾驭炎轮喷射的难度超乎想象,别说像红鱼那样腾空纵越了,此刻光是维持站姿便已竭尽全力。
脚底的高温焰流持续喷射。谷辰惊骇发现哪怕站着不动,其蕴力也以前所未有的恐怖速度在衰减着。数息过后,蕴力耗尽,脚底炎轮骤灭。谷辰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觉得头昏脑胀,眼前阵阵发黑。
“唔呃,各种意义上……都不同凡响啊,这个……”
谷辰喘息着望向脚底。穿越乘黄以来他还是初次体验到蕴力耗尽的滋味,难受归难受,但与此同时一股混杂着欣喜的昂扬感却激荡着谷辰的身心。
“光靠蕴力运用居然能做到这样的事情……真厉害!太厉害了!不愧是异世界!”
谷辰挥舞着拳头蹦起来。如这般狂喜乱舞的感觉,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过?
乘黄大地是灵梵流涌的神奇异界,从灵梵中蕴生出许多不可思议的事物。虽然谷辰早已知晓这点,实际也用过化蕴来炼制灵药,但化蕴炼药毕竟只是日常事务般的手工活计,就冲击性来说当然远远比不上炎轮喷射的直观体验。
女炎使脚踏炎轮亮相的光景带给谷辰强烈的震撼,其程度足以媲美当初飞燕以雷剑斩灭大石蟒的光景。然而震撼归震撼,地球常识的影响却是根深蒂固,谷辰下意识把自己划到“无法做到这类事情”的凡人阵营。
这份无意识间的牢固认知在刚刚被打破,虽然脚踏炎轮浮空只有短短数息,但却让谷辰生出“自己居然也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强烈感动。
来到从未来过的异界,就能做到从未做到的事情。
如此理所当然的道理,为什么此前没有发觉呢?谷辰大口大口地吸着凉气。就像破茧而出的蝴蝶,就像就像乘着风从悬崖上跃下的雏鸟,眼前无尽展开的可能性让谷辰兴奋得头晕眼花,除了手舞足蹈外,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咦?”
回过神来时,谷辰突然眼前的人影。
昏迷的红鱼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愣愣地看着他。女炎使先前似乎被焰流喷射的动静给惊醒,迷糊中睁眼,随即便全程目睹了某人脚踏炎轮的飞天情景。那画面太富冲击性,以致于红鱼脸上浮出前所未见的骇然神情,
“呃,这个是……”
谷辰心里叫糟,正急中生智想着要如何解释,却没想到圆瞪双眼的女炎使摇晃两下,向后仰倒再晕了过去。
……………………
因诸如这般的因缘,谷辰再次踏上石松林地表时已是大半时辰后的事情。
把他带出地穴的当然是女炎使。不知是否被二橘夺取光球的后遗症,苏醒后的红鱼精神有些恍惚。也或许太过匪夷所思的缘故,某人脚踏炎轮飞天的那段,被红鱼直接当成噩梦处理。
“……真是的,居然会梦到你也能用‘炎飙’,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红鱼揉着脑袋,露出宿醉未醒般的艰难神情。
“喂喂,我把你扛到纵穴那边就累得倒下了啊,把我叫醒的可是你哦?”谷辰故作糊涂地耸耸肩膀。“再说炎飙不是红鱼姑娘你的‘天赋技’吗?其他人没可能会用的吧?”
“那当然。”红鱼轻哼了声。
先前女炎使施展炎轮喷射冲出地穴时,谷辰便趁机向她打听了有关这招的详情。
从治愈脚伤的小愈水到恢复蕴力的涤尘水,还有向导救护等等,此番蚁巢冒险期间红鱼可以说欠下某补师相当多的人情。大概是想多少还些人情的缘故,红鱼勉强跟谷辰透露了“天赋技”的事情。
基本上来说,拓荒者之所以能发挥匹敌荒怪的实力,都离不开蕴器灵武的支持。按输出伤害的属性来划分,灵武大致可分成战武系和梵法系。像使用雷剑的飞燕便是战武系的代表,而使用炎杖的红鱼便是梵法系的代表。然而无论是飞燕的雷走雷切,还是红鱼的炎蜂炎驹,都非得以灵武为媒介才能施展出来,这也是几乎所有拓荒者都把灵武当成半身般加以珍视的原因。
“战武技”和“梵法技”都非得依赖灵武,然而这也并非绝对。
就像荒怪能使用种种天生异能般的,拓荒者中也有极少数觉醒了“天赋技”的异质存在。天赋技不需要以灵武为媒介,因而也全无固定的形态,但仅靠拓荒者自身蕴力流转就能施展出来,则是“天赋技”的最大特征。
天赋技也并非何等逆天强悍的存在,甚至可以说大多数都是像“炎飙”这般的辅助技能。然而既使灵武损坏也不影响施展这点,往往成为拓荒者们保命的底牌。无论遭遇何等强敌,只要保住性命就能有再度挑战的机会,就这点意义来说,天赋技可谓拓荒者攀上顶峰的阶梯。
按照红鱼的说法,规则外的三大剑宗姑且不论。拓荒者中的顶尖高手,差不多都有着独自赖以保命的天赋技。虽然有关其天赋技的具体详情都是绝对机密,不过目前可以确信的,历史上从来没出现过相同的天赋技!
80章 祸从口出
无论战武技或梵法技,都要非得依靠灵武支持不可。但天赋技却由拓荒者自身的蕴力形成,哪怕灵武受损也完全不影响使用。对不装备灵武而靠灵药发挥的补师来说,天赋技的特点简直就像为其量身订制般的妥贴。
当从红鱼那里听到有关“天赋技”的说明时,谷辰曾为之欣喜若狂,但欣喜过后却又陷入困惑。
好比三大剑宗那般,战武技或梵法技大都有着师徒传承,不过天赋技却是彻底的因人而异。历史记载上从未出现过相同的天赋技,但现实中谷辰却毫无疑问掌握了“炎飙”,女炎使独有的天赋技。
要是追究其中因缘,谷辰也只能联想到那枚被二橘吞下肚又吐出来的光球。当时光球被复制成了两枚,一枚归还红鱼,另一枚融进谷辰内蕴,结果便造就了同时掌握炎飙的两人。
乘黄万物皆存在着灵梵,虽然不知道小兽二橘是何来头,但其俨然有着夺予灵梵的异质力量。石蚁军列瞬息团灭便是因其构成灵梵被悉数遣散的缘故,而二橘既然从红鱼体内夺走象征炎飙的光球。以此推测的话,“天赋技”本身或许也可被认定为按某种规则编织的灵梵结晶。
这点虽然还无法证明,但至少能解释谷辰此刻也能使用炎飙的理由。
“等等哦,这么说来……”
谷辰突然注意到一件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要是那时候他没拒绝而是直接收下那枚光球,那结果莫非是红鱼会失去自身的天赋技?女炎使原本就对坊师抱着根深蒂固的嫌恶,要是再知道自己失去的天赋技落在谷辰身上,那结果光是想想就让谷辰背后阵阵发凉。
幸好当时下意识觉得不妙而拒绝二橘,结果二橘才弄出复制品来献宝。让整件事在没有造成多余麻烦的情况下勉强收尾,实在是幸运之至。
“这样的话,事情也暂时告一段落了。”
谷辰如释重负般的呼出口气,在脑海里稍稍梳理了下事态。
今次发生外域的骚乱多少有些扑朔迷离,但其起因却无疑是那支来自南蛮领的石蚁军列。它们把纵横地下的废巢当成通道,搬运囚困小兽的水晶柱。袭击崔五驮队的小石蚁,大概是石蚁军列的斥候队伍,而至于谷辰红鱼遭遇的红石蚁,则大概算是石蚁军列的中坚士兵。
红鱼以炎蜂炸塌岩顶,引得落石砸碎水晶柱。从水晶柱中脱出的小兽,一举摧灭了那支石蚁军列,也让地上地下都归于安静。谷辰直觉上,他跟小兽似乎有着某种超乎言语的亲近感,可惜在赠予天赋技后,二橘便沉入地脉不知所踪。
谷辰相当介意小兽的去向,不过就算他想追查也无从着手。
姑且不论二橘的去向,至少在石蚁群导致骚乱的层面,整件事算是划下了圆满的句点。在随着女炎使走向营地的途中,谷辰把整理出来的结论大致跟红鱼说了一遍,不过当然隐去了小兽二橘和天赋技的内容。
“总而言之,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虽然不知会不会有赏金什么的,但跟官府报告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谷辰如此说着。
拓荒者有退治荒怪及向府司报告的义务,由郭备组来报告的话,怎么都比坊师的他来得合适。更重要的是,谷辰也相当不想对上女司书的苛责视线。
“总觉得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红鱼纠结地揉着太阳穴。
她在水晶柱粉碎过后的那段记忆相当模糊,只记得苏醒时已被谷辰带来大纵穴处。不过谷辰梳理的事态在证据和逻辑上都没有漏洞,红鱼纠结片刻后只得点头认可,并承诺若官府有赏金的话会分给谷辰一半。
石蚁骚乱的事件,便以这样的形式迎来收束,而交谈中两人则不知不觉来到石松林的边缘地带。陡然间,远处响起的惊呼把红鱼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抬头望过去时,只见着甲士枪使等人正边挥手边朝这边跑来。
………………
谷辰落进地穴时正好月上树梢,而返回营地时则已是次日正午。在早已燃尽的篝火余烬旁,甲士郭备握着谷辰的手猛烈摇晃着,脸上则浮现出喜极而泣的神情。
“啊啊,感谢娲皇娘娘保佑!谷少您总算回来了!”
“是啊是啊!要是再慢一步,俺们搞不好就被大卸八块了!”
小人枪使也在旁边,够不到肩膀的他用力拍着谷辰的腰杆,显出心有余悸的模样。
“大卸八块也太夸张了……呃,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做啦……”
谷辰苦笑着,目光悄悄瞥向旁边的女剑士和小白猿。
飞燕和小乙脸上都有着明显的黑眼圈。为搜索陡然失踪的坊主,两人昨晚几乎跑遍了石松林却一无所获。快天亮时遇到出来寻找红鱼的郭备等,一问才得知原来女炎使竟也一夜未归。飞燕直觉谷辰很可能被女炎使给卷进麻烦,当即大发雷霆,剑怪壶怪也差点暴走伤人。
要是谷辰他们再晚来一点的话,被女剑士大卸八块的情形搞不好真会出现也说不定。
“那啥,谷辰哥你下次玩失踪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你没看到飞燕姐那时候发飙的光景……呃,反正我再也不想碰上第二次了。”小乙心有余悸般的打着寒颤。
“哼,反正肯定是被‘牵连’进去的吧?”
飞燕重重哼着,余怒未消地瞪向那边的红鱼。
在她想来,谷辰本身缺乏武力,又是行动谨慎的性子。相比起他主动惹麻烦的情况来说,被女炎使给扯进麻烦的可能性无疑要大得多。当然就事实来说也是如此,因而就算被女剑士恼怒瞪视,红鱼也只能沉默着把视线移向别处。
“抱歉让你们担心,确实遇到点麻烦。我自己一人估计就没办法了,但多亏红鱼姑娘帮忙,最后总算平安无事。”
谷辰朝伙伴低头道歉着,并朝对面红鱼投出感激的注目。
格物坊经营离不开拓荒者的支持,这趟冒险中好不容易和红鱼关系有所拉近,这里当然得把温度保持下去才行。而听到谷辰这样说,旁边原本面色尴尬的甲士枪使等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哎哎,这疯丫头没少给谷少您添麻烦吧?不用客气,就算直说出来也没关系!”不看气氛的吐嘈似乎是小人族的通病。虽然也不能说是什么大问题,但当前情形下却无疑成为惹祸上身的源头。
“咦?你们干啥这样看着我……唔哦哦哦!?”
察觉到周围人都下意识离远了几步,沙祖朝左右望去,却听到嗡嗡扑翅声从头顶传来。一只姆指大小的炎蜂,身上缠裹着灼灼炎气,并以达摩克利斯之剑般的架势悬停在小人枪使的头顶。
81章 地狱难度
“别去管那笨蛋,死不了的。”
从被炎蜂撵得嗷嗷叫的枪使处收回视线,红鱼把目光移到谷辰身上,神情略复杂。
红鱼对坊师怀有根深蒂固的嫌恶,但以补师来说,谷辰却有着足以让人托付信赖的手腕。攻略蚁巢时的冷静判断也让女炎使对其刮目相看,再加上数度被谷辰救助的事实,让红鱼再怎么样也摆不出刚硬的脸孔来。
红鱼盯着谷辰纠结半晌,最后像决定什么般的呼出口气。
“落到地穴的时候,如果没有谷辰你帮忙,我大概没法靠自己力量出来的吧?采集委托都是有期限的,哪怕采集到素材,没在期限内交给雇主也算是委托失败。所以这些长生果,就交给谷辰你处置好了。”
红鱼把那袋长生果递了过来,谷辰惊讶地眨眨眼睛。
“红鱼姑娘,这样不太好吧?”
“不不,谷少你就收下吧。”甲士郭备也帮腔着。“拓荒者的作风是恩必报、债必偿。前次今次都欠你这样大的人情,要是你不收下点谢礼,我们今后见你可就抬不起头了。再说了……”
“再说?”
“再说了,我可从来没看到这丫头对别的男人能这样和颜悦色地说话啊?能看到这光景,只要一袋长生果的代价真是太便宜了噗哇!”
火铜法杖重重叩在甲士的脚背上,郭备哎哟叫着抱着左腿在原地蹦跳。红鱼恼怒地瞪了甲士一眼,随即顿了顿,偏头望向旁边始终沉默着的女剑士。
“我想我或许该收回前次的话,飞燕姑娘。”
“哦?”飞燕意外地挑挑眉毛。
“我一直觉得坊师都是任意妄为、冷血自私又丝毫不懂体恤他人的浑蛋,这个想法到现在也没有改变……不过,你家坊主的毛色和其他浑蛋似乎有所不同。”红鱼悄悄瞟了某人一眼。“格物坊或许是值得信赖的坊组,今后我们应该会常来拜访。”
“……欢迎。”
红鱼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以后会常来格物坊采购灵药”的意思。站在坊师从者的角度,飞燕当然不可能说出拒绝顾客的话来。然而低声回应的女剑士,无论神情或语气却都笼罩上了严加戒备的色彩。
三大剑宗的雷剑使和的握持炎娲法杖的女炎使,同样拥有超规格实力的两女子彼此瞪视着,两道互不示弱的强硬视线在空中摩擦出声,雷剑与炎杖亦弹起火星与电光。骤然绷紧的气氛令旁边的郭备小乙等露出紧张神情,不过好在下一秒那边两人便各自别开了视线。
“走了。”
红鱼回头招呼着伙伴离开,但这时候谷辰却突然举手叫停了女炎使。
“请等等。”
“还有事?”红鱼回头望去。
“嗯,其实,有事情想拜托你。”谷辰略纠结地搔搔头。
拓荒者多是恩怨分明的豪快人物。红鱼把整袋长生果让给他,其中固然有偿还人情的意义,但代价却是他们今次委托将不得不以失败告终。谷辰倒不知道契约中会不会有失败赔偿金之类的条款,但消耗这么多时间和物资却一分钱都没赚到,郭备组的钱包想必会背上相当沉重的负荷。
虽说同样为钱包发愁的格物坊倒也没同情别人的余裕,但谷辰还是想多少补偿他们一点。再加上自己也确实有此需求,于是转而提出委托。
“总之,希望你们能帮我收集这个。”
谷辰说着取出一枚姆指大小的水晶碎块。当初在幽暗地穴时看不怎么出来,但此刻放到阳光下却可看到水晶内有仿若火焰般的红光摇曳,颇为美妙。
“什么?这东西谷少你在哪儿发现的?”郭备好奇打量着水晶。
“这个嘛,红鱼姑娘是知道的。”谷辰望向红鱼。
这块水晶石正是当初囚困小兽的水晶柱碎片,谷辰离开现场时捡了几块揣在怀里。水晶石里流涌着异质的灵梵,而且小兽本身也充满谜团,故而谷辰考虑把水晶石当成某类珍稀素材而委托郭备组收集。
事实上地下蚁穴错综复杂,除了亲自经历的谷辰和红鱼外,恐怕没人能找到那根碎裂水晶柱的所在。红鱼也确实理解到谷辰的想法,但却并未立即应承。
“那里的地形路线你比我还要清楚,干嘛不自己去收集?”
“今次我们来石松林只是收集长生果而已。既然已经达成目标,再呆下去只会增加无谓的风险。”谷辰恳切地摇摇头。“今次经历我也多少得到了教训,外荒活动的事情果然还是交给专家来做比较好。”
“嚯?”红鱼微微眯起眼睛,似乎相当满意这个答案。在旁边甲士枪使的热切注目下,女炎使双手抱胸地沉思着,好半晌后睁眼看向谷辰。
“这算是正式委托吗?”
“是的。是‘格物坊’给‘郭备组’的正式委托。”谷辰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价钱上可不会含糊哦?”女炎使很有气势地一挥手。
……………………
尽管过程上多了些曲折,但就结果来说,格物坊不仅如愿以偿地拿到了炼制涤尘水的关键素材,并且还结识了一组手腕坚实的拓荒者。如果把收获天赋技的意外都算上的话,那成果可谓可圈可点。
进城后红鱼郭备等便与谷辰暂时告别。郭备组接下了格物坊收集水晶红石的正式委托,并以契约形式规定了报酬和时限。不过在出发前往石松林前执行委托前,他们必须先跟前雇主报告委托失败的事项,另外还要前往坊造司报告地底出现石蚁军列的事情。石蚁群相关的报告书已由谷辰在归途中写好,按照双方约定,报告里不会提到格物坊的名字。
在休整期间郭备组会先完成以上事务,而后凑齐物资再往石松林执行委托。今次谷辰豪气地支付了不少灵药当订金,因而郭备组的资金压力也没有想象中的大,很快再次出行也说不定。
另一方面,与郭备组告别后,回到商馆的谷辰则是立即陷入闭门谢客的状态。
坊造司以两千银通的金额,向格物坊订购五百支正气水和两百支涤尘水。女司书帮格物坊争取到相当优惠的价格,而唯一要求便是必须要两周内完成。
以灵药数量而言,两周原本已是相当紧张的时限。谷辰为节约成本前往石松林采素材,来回花掉差不多一周时限,结果炼药任务一下子就演变成不得不在一周内炼制出七百支灵药的地狱难度。
哪怕有着看透灵梵的净眼加持,谷辰也依旧被截止日给逼到每天睡眠一小时,一边边喝涤尘水提神,一边用瞪着黑眼圈来炼制正气药的地步,其惨烈状况大概只有截稿日前晚的职业作家能媲美。
能炼制灵药的只有坊师,飞燕和小乙只能干瞪眼。不过两人交替值班,至少保证坊主身边随时有一人能使唤,这点真是帮了谷辰的大忙。地狱行军持续一周后,谷辰总算在油灯枯竭前走到了订单的尽头。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伴随着亡者哀怨般的叹息,谷辰把最后一瓶涤尘水交到了女剑士手里,随即便闭上了眼睛。
82章 荒灾对策
坊造司是朝廷为受理坊务而专门设置的机构,担任其司书的女子皆是兼具学识与魅力的人物。优厚的薪酬和贤能的名望,令得女司书们成为众人羡慕仰望的对象。平民百姓自不用说,据闻就连名门士族也往往会把女司书当成挑选儿媳的优先考量。
如此说来,司书邬真便是身处此等优越立场的存在。不过对女司书自己来说,倒并不觉得此刻做的事情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黄猿组,讨伐永暮森边缘的活跃石怪,扫清商道障碍,收获煌石……一百二十七枚?战斗烈度相当高呢,果然有死伤者出现吗……”
“文雀组,帮长禾聚落清剿农田孽生的草怪,清扫田地约二百亩,得煌石二十五枚……怎么说呢,这边倒是相当轻松的活计呢……”
“郭备组,前往石松林搜集素材并讨伐藤怪,得煌石七十二枚……奇怪,明明都达成不错的战果,为什么搜集任务反而会失败呢……”
坊造司的书卷室里,司书邬真一边审读着拓荒组送上的报告书,一边把相关数据到记录薄上。
要说起来,坊造司当初确实是为受理坊务而设置的机构,但因兄弟部门集体懈怠的缘故,结果不得不在本身职务外担任起拓荒者交涉的任务。此刻邬真在做的,便是审定拓荒组近期提交的委托报告,检查报告中有无歪曲或夸张的内容,再以此确定拓荒者的实绩等级。
拓荒者的“实绩等级”,可理解为得到官府承认的信用度。实绩等级从壹阶算起,其等级越高的拓荒者就越容易获得委托,而市场行情也会随之上升,故而为拓荒者们所看重。
坊造司审定报告的依据有三项,其一是雇主评价,其二是民众证言,其三则是收获煌石的数量。其中雇主评价和民众证言等主观元素倒不必提,煌石数量却是相当硬性的指标。
因煌石是在荒怪体内蕴生的灵梵结晶,击破荒怪便有几率获得煌石,并且越是强悍的荒怪留下煌石的几率就越大。从这点意义来说,收获煌石数量多寡便代表着拓荒组执行委托时遭遇的战斗烈度高低,也就是先前邬真对几份报告书作出评判的依据。
邬真把审核过的报告书放到旁,目光落到脚边的数个木箱上,眉间刻上难以掩饰的忧愁。
“收获煌石比上月增加两成有余,果然差不多要进入‘活跃期’了吗……”
那边木箱里装着一袋袋的煌石,而煌石袋上则写有着拓荒组的名字和数量。
灵梵流涌构成乘黄大地万物繁荣生息的风貌,而蕴含灵梵的煌石则是在许多领域都能派上用场的重要资源,故而坊造司在审定拓荒组的实绩时,也会顺便收购其取得的煌石。
不过也有拓荒者会把煌石卖给商社以赚取更高收益,只是那样做便会付出实绩等级难以提升的代价。是要钱还是等级,就某种程度来说这也算是市场和官府的博弈,而多数情况下都是后者占优势。
坊造司每周都会有数以千计的煌石流通,而具体数量则视月份而增减。好比荒怪蛰伏的冬季月份便会比较稀少,而到荒怪活跃的夏季月份时,煌石数量则会暴增两三倍有余。因此只要统计汇聚到坊造司的煌石总数,就能大致描绘出黎阳周边荒怪灾害的严重程度。
本月还有一小半没过完,坊造司收购的煌石总数就超过上月两成有余,这绝非是什么好兆头。原本在乘黄诸国眼里,荒怪就是近乎天灾般的存在,其急剧活跃势必会对民生社稷的方方面面造成恶劣影响。事实上,因无法对应荒怪灾害而导致没落或荒废的城邦,在乘黄历史上可谓比比皆是。要说黎阳城的状况也只不过比及格线好那么一点而已,稍有不慎就会掉落衰退的深渊。
“……每年都卡在这两三周冒出来,简直比历法还要精准呢。”
合上记录簿的邬真,在嘴角拉出苦涩的弧线。
黎阳周边的荒怪急剧活跃,除了影响民生社稷外,也预示着“活跃期”即将到来。
所谓“活跃期”,也就是荒怪经过冬季蛰伏后在春夏季转为急剧活跃的周期。在此周期内荒怪的数量跟活性都会大幅提升,不仅会对黎阳城的周边聚落造成莫大损害,有时甚至还会上演强力荒怪组团进攻都市的夸张剧目。
对任何城邦的统治者而言,活跃期都可以说都是对其统治力和治理力的年度考验。通过了考验大概没什么报酬,但若是通不过考验,那势必迎来都市元气大伤、乃至转为衰败的结局。
黎阳城能在靠近南蛮领的边境站稳脚跟,跟代代黎阳公的勤勉经营脱不了干系。其中而抵御活跃期的荒灾侵袭,更是经营城邦的重中之重。目前黎阳城以拓荒组织为骨干,在坊造司的调度下确实抑制着黎阳周边的荒灾,但进入活跃期后这样的配置能否继续发挥作用,却是无人敢肯定的事情。
不过城邦防务是黎阳府司的管辖范畴,坊造司无权插手。邬真这边能做的除了确保与拓荒组织的联络顺畅外,也就只有尽可能提升灵药库存,以便在活跃期时为其它部门提供及时支援而已。
“不过说到灵药库存的话,最近也几乎没增长呢?”
邬真抬头从案桌上方的格架中取出另一册记录簿,翻开并确认着上面的数字。
记录簿上以红蓝两色标注灵药库存的增减,而一番平衡下来的结果竟与两月没多少差别,让女司书不禁苦恼地揉着眉尖。
也不能责怪坊造司的姑娘们没尽职尽责,毕竟巧妇难为无米炊。
能炼制灵药的只有坊师,而黎阳城又位于靠近南蛮的国境边陲,愿意来此发展的坊师实在少得可怜。目前黎阳本城里有能力承接府司订单大约只有信和坊,而其它零星小坊组则优先给拓荒者供应。照这趋势下去,在活跃期间没能保证灵药库存的话,大概就只剩下动用储备金跟其它城邦采购灵药的艰难选择了。
前次破例向格物坊批量订购涤尘水和正气水,便是邬真为改善当前状况所做的最大努力。今天已是契约规定的最后截止日,而格物坊却尚未有任何消息。虽然很遗憾,看来今后也没法把它列入供应方来考虑……
就在邬真这样想着的时候,书卷室外响起敲门声。
“邬真姐,你的客人来了。”
短发的司书夏铃探头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一没怎么见过的女剑士。
83章 特训炎飙
坊造司的库房处,负责鉴定的老役者仔细检查着眼前的小木箱。小木箱中整齐排列着一根根姆指粗细的竹筒,竹筒间还塞进绵布作为填充。不仅看着清爽,横十竖十的排列正好每箱百支,因而清点工作进行得很快。
“清点好了,一共是二百支正气水和二百五十支涤尘水,数量上没有问题。”役者老头抬头以快活语气跟女司书报告着。
“品质呢?”虽然信得过谷辰的人格,但基于职务邬真还是再确认了下。
“品质也没问题。倒不如说,灵梵如此浓郁的涤尘水俺已经好久没看到过了!不像那些没良心的死奸商,特么总是把灵药勾兑得跟白开水一样。”役者老头愤愤骂着,随即再度把视线转回到小木箱上,满脸地赞不绝口。
“话说回来,这样的装箱手法是你们想出来的吗?还真是漂亮啊!这样放着又好运又好数,还不怕颠簸。我都想学过来用在库房里了。”
“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邬真询问般的看向女剑士。
“……箱子尺寸和竹筒长短都是谷辰规定的,他也没说要保密。”飞燕想想后回应着。
“是吗?那周叔,麻烦你把它们收好吧。”邬真嘱咐着役者老头,重重呼出口气。
这近八百支灵药,可以说是坊造司近半年来最耀眼的一笔入帐。这样要应付即将到来的活跃期,也总算稍稍有了点拼消耗战的底气。而且相比起单纯提升灵药库存来,黎阳城今后多出一能够信赖的炼药坊更让女司书为之欣慰。
“真的得好好感谢谷公子才行呢……”
邬真一边欣慰自己总算没托付错人,一边把视线转到女剑士身上。
邬真曾往格物坊拜访过,不过那时候飞燕并不在场。邬真大概知道谷辰有两位从者,但见到本人还是第一次。
女剑士容貌端丽,一头黑发在后脑扎成利落的发辫。看年龄应该比邬真小两岁,但其身上却散发着拓荒者特有的精悍气息。仿佛一把研磨得澄亮无比的宝剑,最初见面时甚至让女司书愣了数拍。
“抱歉让你久等。”邬真朝飞燕招呼着。“货物没有问题,等下我把签署领收书后,你就能去司府领取剩余的报酬了。”
“好的。”飞燕庄重地点点头。
“看来谷公子相当信任你呢,你是他的从者吗?”邬真按捺不住好奇地问着。
“是的,我被任命为坊主助理。”这样说的飞燕,语气和神情多少有得意的味道。
“什么?”邬真闻言愣住,看向女剑士的眼光随即改变。“你是,坊主助理?”
女司书的声音难掩惊讶。虽然拓荒者追随坊师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但让拓荒者当坊主助理却是闻所未闻的先例。
要知道,“坊主助理”并非寻常职务,而是相当于坊主的左右手。坊主助理既要代替坊主跟商社官府打交道,又要负责处置贸易交涉等诸般麻烦,几乎都是由兼具商才和交涉力的文职精英担任。
眼前的女剑士,以拓荒者来说或许有着相当的手腕,但却和文职精英扯不上半点关系,邬真不相信她能做得下坊主助理的职务。虽说新成立的坊组多少都会面临人手不足的问题,但再怎么说,这般牛头不对马嘴的人事任命都势必给坊组经营埋下祸根。要是在准造坊阶段就没把位置摆正的话,今后格物坊肯定会出乱子的。
“到底在想什么啊,那人……”
邬真在心里叹息着,按捺住想去找某人当场说教的欲望,转而问起谷辰的情形。
“谷辰熬夜赶工累坏了,正在商馆蒙头大睡,两三天应该起不来。”
飞燕说着像想起般的从怀里抽出份文书,递给了女司书。
“这是谷辰要我交给你的,是有关日升昌的报告。”
“日升昌?”女司书愣了下。
……………………
格物坊所在的小山坡,位于西门驻场的边缘,其地形既不适合开垦农田也不适合修筑设施。虽然曾有商社看中其位置便利而想修建商馆加以开发利用,但其开发计划却在付诸实施前便因商社倒闭而作废。结果直到不久前谷辰租下商馆当坊组据点为止,山坡周围的地域都处于无人问津的荒废状态。
修筑有道路的前山姑且不说,商馆后山却在荒废中退回到原生态。蓬勃生长的杂草灌木,间杂其中的稀薄林地,还有时不时从林中蹦出的灰兔獐子等,这些野生物种共同在黎阳城内划出一块寻常人无法随意踏足的地界。
身为商馆主人的谷辰,默认上被赋予管理前山后山的权限。或许将来有闲暇时谷辰会想把后山重新规整一遍,但现阶段而言,只要能确保一块不受外人打扰的地盘练习,谷辰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呼……”
后山某处薄林中,谷辰静静站立以集中精神。
此前数天不眠不休熬夜炼药的消耗,令谷辰的精神上还多少残留宿醉般的感触虚弱。不过或许是凤凰灵水改善了体质,在蒙头大睡两日后,谷辰的体力和蕴力都已彻底恢复了过来。
把意识集中在呼吸上,驱散精神上的杂念。
放松身体,让意识渗透到指尖到足尖,确实把身体纳入掌控下。
谷辰依着飞燕教授的心得统合身心,随即深吸口气,左脚向前踏出一步。
“喝!”
随着轻喝声,脚底虚空中浮现出一枚炎轮涡旋。高速回旋的炎轮边缘溅出簇簇火星,当脚底重心前压时,一股高温焰流随即从涡旋中喷出,强烈的反作用力让谷辰感觉像是被数吨重的愤怒公牛给猛撞了下,整个人向后横飞出去。
应该说不愧是连小兽橘二都为之侧目的宝贝,天赋技“炎飙”的出力极其凶猛。一开始谷辰根本无法掌控那股狂暴推力,被推飞时要么撞断树林,要么碾倒灌木,时常摔得鼻青脸肿、皮开肉绽。
好在家里小愈水管够,有什么伤都能即时疗愈。
在消耗掉三打以上的小愈水,谷辰总算掌握了平衡焰流的窍门。向后横飞的同时猛踏右脚,随即另一枚炎轮涡旋从右脚底喷出焰流。在两股焰流的合力推卷下,谷辰就像滑冰般在空中转上数圈,最终稳稳停在了半米高的空中。
84章 炎飙翔天
两边炎轮的焰流承载着谷辰的体重,令他悬停在半米高的空中。那悬停看似稳定,但实际上却像是脚踏着两头凶暴公牛,稍有不慎便会被焰流给推飞出去。因焰流本身是输出强劲的能量,故而动起来时反而比原地悬地更容易维持平衡。
“好,目标是那片树林。”
谷辰把视线放到斜前方的小树林上,略紧张地握紧拳头,身体微微前倾。
均衡打破的瞬间,谷辰宛如被犀牛撞飞般的向前猛然射出。二十步的距离眨眼飙到,粗壮树干迎头撞来。谷辰瞥着眼前障碍物,以前所未有的冷静往右脚略略使劲,炎轮射流小幅偏转,谷辰整个人如芭蕾舞演员般朝左旋转,贴着树干划出一流畅的弧圆。
虽然是堪称精彩的表现,但却没有鼓掌喝采的余裕。
狂暴炎飙一旦发动就不可能停下来,紧跟着一根斜伸出来的横枝撞进谷辰的视界。谷辰在压低身体同时左脚使劲,贴着草皮划出另一道带垂直高差的弧线,横枝瞬间被甩在了身后。
横枝过后紧足着树干,树干过后是两根交错的横枝,然后还有大簇灌木。
在炎飙高速突进的状态下,一旦撞上绝对是皮开肉绽的结局。甚至微微擦挂都可能导致平衡崩坏,进而在两边摔得鼻青脸肿。
谷辰紧张得额头冒汗,当即全神贯注,手脚并用,以全然称不上余裕的动作回避着前方接踵而至的障碍物,在树林里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弧圆。
“啧啧!红鱼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操纵这股力量的?”
手忙脚乱的谷辰在心里惨叫出来。
天赋技“炎飙”来自于炎使红鱼,不过红鱼貌似仅仅把炎轮射流当成垂直移动的手段。路线直上直下,控制起来当然要容易得多。而谷辰现在是想把炎飙的机动范围从“线”扩展到“面”,多一个座标轴,控制难度当然也递增了好几个数量级。
水平面上的移动当然不可能像红鱼那般直来直去,为摸到窍门谷辰无数次撞得头破血流。最后总算从太极拳的浑圆动势中得到启发,弄出了眼前有如芭蕾舞步般不断转圈的螺旋机动。
“左边……右边……呜哇!不对,再往上点!”
一段又一段的弧圆彼此接续,让谷辰得以流畅避过沿途障碍物,维持着高速突进的姿态一口气冲过了树林。虽然过程狼狈不堪且本人也被吓出一身冷汗,但若从旁观者角度来看,谷辰简直就像化成一阵焰风直接飙过树林般的,那不可思义的动势要是飞燕在场恐怕也会看得呆掉。
“呼……呼……呼……”
飙过树林的谷辰放缓焰流降落地面,落地时踉跄几步。
谷辰喘息着抹去额前冷汗,随即走到旁边当成矮桌的树桩处,拿起一支涤尘水,拔到塞子咕噜噜地灌了下去。涤尘水顺着咽喉下肚,其浓郁灵梵化成一股清凉气息往四肢百骸扩散,剧烈运动而发热的肌肉很快冷却下去,砰砰狂跳的心脏也恢复到原本的稳定节律。
更重要的是,先前狂飙中消耗殆尽的蕴力,也转而徐徐恢复。
“虽然是自己炼出来的,但灵药这东西还真厉害。”
谷辰赞叹有加地打量着手里的空竹筒。
一连串体验下来,谷辰确信涤尘水消除疲劳的效果要远远超出地球的任何药物,而小愈水和正气水也都有着近乎匪夷所思的即时疗效。疗效惊人且无副作用,喝得再多也无害健康,甚至还有助于提升蕴力。事到如今,谷辰也总算理解到为啥乘黄诸国会把灵药蕴器视为民生社稷的关键资源了。
如果说灵药有唯一缺点,那就是价格昂贵而已。
谷辰微微瞥向脚边,包括涤尘水和小愈水在内,此刻树桩旁边已堆积了二三十支空竹筒。要按市场价算的话,一上午谷辰就消耗掉价值七八万铜判的灵药,哪怕家里有矿的土豪也不敢这样烧钱。
大概也只有自产自销的坊师,才敢这样不要钱般的磕药。
当然谷辰磕药也不也想要花样炫富,而是确实有此需要。毕竟一开始撞得头破血流时要消耗小愈水治伤,后来勉强掌握到窍门受伤少了,接着又变成蕴力不够用的情况。
跟战武技和梵法技相同,使用天赋技也要消耗蕴力。尤其“炎飙”就算静止也会持续喷射焰流,对蕴力消耗更是远远超出寻常梵法。哪怕蕴力深厚的红鱼也没法持续使用炎飙,对谷辰来说则是不得不练一阵子就停下磕药,待到蕴力恢复后又练习。
趁着坊造司订单一并炼制的百支涤尘水,数天练习中已消耗掉一半以上。以此为代价,谷辰也大概掌握了炎飙的基本性能。不得不说作为移动手段来说,炎飙有着相当逆天的性能。
水平移动的话,炎飙能发挥出一瞬间突破混乱战阵的超卓机动力。这点飞燕的“雷走”大概也能做到,但战武技的雷走必须依赖灵武雷剑的支持,并且还无法做到像红鱼那样无视高差的垂直移动,应用范围要小得多。
谷辰没有和女剑士争夺前卫的意思。对缺乏武力的补师来说,“炎飙”是堪称绝佳的护身符。这样今后哪怕是遭遇荒怪围殴的情形,谷辰也再没有拖累队友的风险。而不需要考虑守护补师的话,队伍在战术层面上也会有更加自由的选择,甚至也不用非把小乙和壶怪绑死在后卫上。
谷辰兴致勃勃地在脑海里推演着队组的战法,一边等待着蕴力的恢复。
数分过后,涤尘水的灵梵渗透进身体,梵藏中飘摇的蕴火也重新旺盛起来。确认这点的谷辰站起深吸口气,抬头望向天穹。
“基本性能已掌握,水平移动也没问题了,接下来……果然还是飞飞看吧?”
谷辰两眼炯炯发光。
从孙悟空的筋斗云到米伽勒的光鹰翼,以肉身翱翔天际自古以来便是人类的憧憬。以往只在修真小说里出现的情节,自己居然能亲身实践,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激颤着谷辰的身心。
没有犹豫,谷辰几乎迫不及待地踏出左脚。
85章 扶摇九天
炎轮涡旋自虚无中浮现,两股高温焰流有如嘶啸奔烈的天马,拽着谷辰朝天空笔直升去。虽然空中不时吹来的横风会扰乱平衡,但周围全无障碍物这点,令调整余地比地面大得多。
当重新取回稳定时,谷辰早已越过山坡坡顶,置身两三百米的高空了。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低头朝下望去,只见小山坡缩成馒头大小,而山坡周围的北门城墙、驮兽驻场,还有人车来往的幢幢商馆,都像微缩建筑般的看得清清楚楚。
谷辰脚踏炎轮屹立空中,俯视着下方的街道城邦。在地球时虽然也多次乘飞机起降,但那隔靴挠痒的感觉却和此刻截然不同。望着四周如许宽阔的天地,一股强烈的认知吹飞了所有杂念,谷辰只觉得难以言喻的平静。
就像漂浮海中的冰山,那平静中蕴孕着某种情绪。
当谷辰试着去探究其情绪的根源时,发现那是某种确信。
对自已掌握力量的确信。
对自己能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的确信。
“呼……”
谷辰缓缓呼出口气,低头看着双手。试着握紧拳头,然后又松开,然后又再握紧。这样的动作并无实际意义,只是谷辰确认自我的仪式。
从穿越异界乘黄并被冠上“吃闲饭的”名号以来,谷辰在经营生活上始终采取步步为营的谨慎方针。为取得自由而偿还负债,为偿还负债而组建坊组。对一无所有的穿越者来说,谨慎行动或许有其必要,谷辰也能找到一百条以上的理由来解释其方针的合理性。
然而,这些理由这些借口,在那股强烈认知前都是渣渣。
这里不是地球,而是灵梵流的乘黄。
他也不是普通人,而是掌控灵涌的坊师。
就好比眼前无垠无限的苍穹那般,没有任何东西能限制他,唯一能限制他的只有自己。那些从地球带过来的平庸常识,以在这些常识驱使下做出种种自以为妥当的行动,此刻回头看看才发现是何等的可笑。
明明有着翱翔天际的翅膀,却非得拖着铅块在泥地里打滚,简直愚蠢至极!
谷辰转动着脑袋朝左右望去,入眼处尽是无底无尽的苍穹。那感觉就像东升的旭日驱走了笼罩山路的浓雾,眼前视界豁然开朗,就连胸怀也无比舒畅。
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既然有翱翔天际的翅膀,那就没必要继续在泥地里打滚。既然想要扶摇直上,那就斩断身上的铅索!谷辰深深呼出口气,低头扫视着下方街道,视线聚焦在其中一幢商馆上。
商馆门口悬着日升昌的招牌,前方流涌着车水马龙。
谷辰微微眯起眼睛,仰天长啸一声。随即猛一顿足,脚踩炎轮朝街道直降下去。
……………………
日升昌的商馆近日来处于人满为患的状态。
造成此情形的原因是前不久崔五驮队遭遇荒怪奇袭而铩羽归来。对手是令南蛮诸部闻风丧胆的小石蚁,自兽使崔五以下的驮手们几乎个个挂彩。除此以外,驮兽和载货笼车的损伤也相当严重。
据说多亏某坊组出手相助,整支驮队才算是避免最坏的团灭下场,这点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然而为此意外灾害收拾善后,却对黎阳分社带来沉重负担。
好比受伤驮手疗伤休养的费用,受损笼车修复补强的费用,受惊驮兽养护消耗的粮草,还有损毁货物重新补给的费用,一笔笔开销叠加起来,让刚刚有点起色的帐面盈余被瞬间打回到赤字滴血的程度。
身为黎阳分社的分社长,白明华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再说驮队遇袭也不算是何等罕见的灾害。因而惊愕归惊愕,白明华总算还能勉强保持冷静地调度商社资源来收拾残局。
而打破此均衡的,是一封火上浇油的请款单。
请款单上只字未提救助驮队的事情,只把消耗灵药按市价列出来,另外再加上一笔相应的服务费。灵药价格不菲,请款单上的金额让白明华差点把它直接扔进废纸篓里,但其右下角的签名却又让她无法那么做。
请款单上有兽使崔五的签名,证明这些都是得到确凿发生的费用。
事实上,白明华压根儿就不相信某人有击退荒怪族群的实力。在她想来,事情恐怕是崔五等人遭遇荒怪袭击、拼命打退荒怪袭击过后,谷辰坊组才悠哉游哉地登场。然后借着提供灵药疗愈的人情,强迫兽使崔五在请款单上签名,并且还恬不知耻地想把退治荒怪的功劳也据为己有——
这样的做法,简直和趁火打劫没啥区别。
想着某人得意洋洋的脸孔,白明华气得浑身颤抖,但也拿格物坊没啥办法。如果连正式签名的文书都否认,那势必对日升昌商社的信用造成打击。就算白明华再不甘愿,她能做的也顶多是把请款单上的金额用债务来抵扣,而这点大概也是某人一开始就算计好的结果。
“唔唔唔,就没什么摆平赤字的办法吗……”
案桌前,白明华咬着硬骨笔唔唔纠结着,想着要不要干脆把某人的负债也算进总帐里算了。五万银通的金额足以平抑数月以来的赤字,但这样做的话,日升昌就必须认真执行向格物坊追讨负债的事项。
就当前两边的僵硬关系来说,这样做有让格物坊跟日升昌彻底闹翻的风险。不过反正再怎么说关系也不会好转,就这样破罐子破摔说不定也是一种办法。
“不行不行,再怎么样那家伙都是坊师……咦?”
就在白明华拼命抵抗着心中那股诱惑的时候,帐室窗外莫名传来阵阵骚乱的声响。白明华咦地声诧异望向窗户,这时候帐室门却突然被人猛地推开,掌柜胡纪蹬蹬蹬地闯了进来。
以往白明华算帐时都是不许旁人打扰的,更何况胡纪今次连门都没有敲。白明华恼怒地瞪向胖掌柜,但没等她开口训斥,胡纪便满脸惊惶报告着。
“小姐,快看窗外!出大事了!”
86章 青云来客
虽然胡纪此刻已退居二线,但好歹也是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白明华很少看到他如此惊惶失措的模样,不禁猜测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如此失态。
“出什么事了?”白明华皱眉问着。
“这个,其实……诶,总之小姐你去看看就知道。”
胡纪比划着手势,随即匆匆跑到帐室窗前,拔出卡榫把窗户推开。白明华诧异的视线越过胖掌柜望向窗外,在看到空中人影的那刻,也露出不输给胡纪的愕然神情——
日升昌商馆是相当气派的三层石造建筑,论规模论高度在驻场周边都傲视群雄。白明华的帐室位于商馆最顶层,以往只有她俯视其他人的份,但此刻空中的人影却停在她遥遥不及的高度。
从底下仰望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却能清楚看到其脚下踩着的两枚灼灼炎轮。炎轮在空中高速回旋着,其边缘洒出簇簇火星,而中央涡旋处则喷射出矛形的青黄焰流。焰流喷射的低鸣震颤着大气,帐室窗框被震得咔咔作响。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商馆下层的伙计和驮手都纷纷跑出室外,抬头仰望着空中脚踏炎轮的人影,窃窃私语中流露出不明所以的惶然来。与商馆相邻的驻场处,原本趴窝的驮兽们也仿佛被人群惊惶所感染,一个个喷着响鼻蹶着蹄子,在窝棚里躁动不安。那随时可能暴动的模样,让负责看护的驮手们满头大汗。
“那是,什么啊?”
白明华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那人仅仅是从空中俯视着商馆,其声势便已让日升昌上下陷入慌乱中。这种情况下还一厢情愿相信对方是怀着友善亲睦之意而来的,要么是搞不清状况的傻子,要么就是逃避现实的懦夫。
当然,白明华不是其中任何一方。
“那是梵法使,小姐。”
胡纪出言禀告着。早先陷入慌乱的他,有比白明华更多余裕找回镇定。
“梵法使?”梵法使是使用杖系灵武的拓荒者,在踏荒时常担任后卫阵位,以炎水风岩四梵法支援队伍。这种程度的常识白明华是有的,不过眼前的梵法使却明显超出了常识的量度。
“我可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梵法!”
“会不会是‘八骏’?”慌乱中胡纪提到的“八骏”,是八位在商离诸邦留下赫赫威名的拓荒者的名号,同时也是公认的实力派强者。“呃,我记得八骏中确实有擅长炎法的,名字好像是……”
“没听说八骏跑到南蛮来的消息,再说日升昌和八骏也没过节吧?”
白明华这时候也差不多冷静下来,皱眉反驳着。不管来者是八骏还是别的啥,对方既然找上门来那肯定是有事情相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日升昌要做的也只有见招拆招而已。
白明华握紧拳头,悄声吩咐着胡纪去把崔五叫来。
……………………
没有依规矩在门口通报,那来势汹汹的炎法使直接降落到商馆二层的露台。
还好露台以结实条石砌成,但焰流喷射的气浪依旧掀起媲美小型风暴般的动荡。白明华让吓呆的伙计先退下,随即理了理衣裳,带着觉悟的神情和胡纪踏上露台。
“在下是日升昌分社长的白明华,不知前辈贸然前来敝社,有何指教?”
白明华战战兢兢地拱手问询,突然觉得背对着他们的那人有点眼熟。
就像要证明她的预感般,那人转过身来,淡笑着举起右手。
“哟,白社长,好久不见。”
“你……是你!?”就像盛装打扮的舞妓发现自己被推到相扑台上,白明华脸上浮现出被人抽耳光般的错愕神情,当然她旁边的胡纪也差不多。
“为什么你……不对,从天上降下来的是梵法使,你是坊师……”
白明华语无伦次。无法把眼前的孱弱坊师和那脚踏炎轮降落的威武身影联系起来的她,陷入轻微混乱中。
“飞天?你是说这双靴吗?”谷辰就像早预料到般的,抬起右脚的便靴。“这是我最近得到的蕴器,今天正好穿出来试试效果。怎么样?看着还不错吧?”
“你、你说那是蕴器?”
白明华倒抽着凉气。
虽然精神上的冲击尚未平复,但谷辰的解释总算让她能勉强接受。
所谓“蕴器”,也就是坊师制做的具备诸般神异功效的器物。和消耗品的灵药不同,蕴器多数是可重复使用的装备品。比如红鱼的炎娲杖能把蕴力转换为狂暴炎法,而飞燕的拖雷剑则能输出强悍雷劲,而靴类装备的蕴器大多和提升敏捷有关。
既然如此,那出现能让人脚踏炎轮凌空漫步的蕴器也没啥稀奇的。
不过,应该很贵吧?白明华悄悄打量着某人的脚底,虽然那双布靴怎么看都像是二枚铜判买来的地摊货,但说不定是为掩藏身份而故意做成那样的。靴类蕴器本来就是数量稀少的装备品,而这双布靴机能如此拉风,对那些不缺钱的主儿来说,哪怕开出五六位数的天价应该也会毫不犹豫地拿下吧?
应该说不愧是掌管分社的女商主吗,从紧张感中摆脱的那刻其思维便自动切换到商贸模式。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吗……”
白明华悄然点头。她怀疑着谷辰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地降落日升昌,是不是打着先展示那件珍贵蕴器,然后以此抵偿债务的主意?若是如此的话,那接下来势必进入交涉谈判的环节。当然那件蕴器价值毋庸置疑,但凤凰灵水也是最上位的灵药,这样主张的话应该能为己方争取到更多利益——
“咳咳!谷少,敢问您来日升昌,是有什么事吗?”
在分社长擅自描绘着美梦的时候,掌柜胡纪轻咳着向谷辰询问着。
“嗯。其实刚刚我在天上巡游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谷辰淡然说着,而胡纪却没来由地心脏一颤。
“什、什么事?”
“那五万银通的债务,不如就此作罢吧。”
“什么?”白明华咦了声,怀疑自己听错了般的看向某人。
“那笔五万债务,就此作废。”谷辰淡然说着,随即像要日升昌稍安勿躁般的,举手压了压。“作为代替的,半年内我会炼出一瓶凤凰灵水来还你们。以物偿物,一开始就该这样做的。”
87章 规则我定
“炼制,凤凰灵水?”稍迟一拍反应过来的白明华,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你、你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凤凰灵水是最上位的一类灵药。能炼制凤凰灵水的只有良造或上造位阶的坊师,而且炼制所需的素材都是七阶以上的珍贵材料,没有一件能在市面上买到。哪怕日升昌这般势力遍及商离诸邦的强势商社,倾全社之力也只弄到两瓶的份量而已。
如此看来,小小准造的谷辰想要在半年内把凤凰灵水给炼出来,其难度无疑于痴人说梦。然而不知为何,白明华却偏偏无法说出断然否定的话来。
在仓库阁楼“吃闲饭时”的时期,白明华是确实压制着眼前狄邱人的。但自打谷辰搬出阁楼以后,让白明华吃惊的事态就一再不断地上演,到现在她已经不敢再擅自揣测那人的界限了。
而且谷辰是坊师,她是商人,两者在立场上相差甚远。坊师说能做到的事情,根本就轮不到商人来指指点点。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低头注目着短冬瓜的分社长,谷辰的声音既无轻蔑亦无高扬,只是陈述事实般的淡然语气。“半年后我会带凤凰灵水来归还日升昌,在那以后格物坊和日升昌便再无瓜葛。那些抵押品,到时候也请好好归还。”
“你……”你到底是谁?
白明华有些慌乱。以往靠气势来压制谷辰的手段突然失灵了,反过来对手却翻出了她根本接不了的鬼牌。白明华咬着嘴唇拼命思考着交涉的手段,就在这时候,楼梯那边传来蹬蹬的脚步声。
“小姐,您叫我们吗?”
上楼来的是兽使崔五及几位驮手。
崔五先前在底下也看到那脚踏炎轮降落商馆的梵法使,判断来者不善时再听到分社长的传唤,自然也领悟到接下来要做什么。崔五穿上兽使的全套行头,再挑了几名膀大腰圆的驮手,就这样气势汹汹地杀到二楼来给东家扎场子。
虽然被日升昌招揽后退出前线,但“兽使”好歹也曾是拓荒者中排得上名号的人物,要说气势还是有的。崔五带着手下驮手以全武行般的威风姿态登场时,掌柜胡纪和白明华都露出多少松口气的神情。
白明华悄悄瞟向某人,只见谷辰似乎犹豫两三拍,随即还是拱手问候着。
“五爷好。”
“哎哟诶!”
崔五就像膝盖突然失去力气般的噗通跪倒,几名杀气腾腾的驮手也差点紧跟着上司的动作。白明华诧异瞪着莫名失态的兽使,却见爬起来的崔五看也不看她一眼,忙不迭地向坊师拱手道歉。
“使不得啊,谷少,真使不得!你要叫我一声老崔算是看得起我崔某人,爷什么的我可是万万当不起,千万莫要折杀我啊!”
“五爷真谦虚。前次我可是亲眼目睹五爷统领驮队的手腕,相当令人钦佩呢。”谷辰笑着摆摆手。
“不敢不敢,雕虫小计,雕虫小计而已。”崔五连连摇头。“和谷少炼药救命的大材相比,崔某这点小把戏根本不足挂齿……喂你们这些混蛋!到现在你们还能靠自己双腿走路到底是托谁的福啊?还不快跟谷少道谢啊白痴!”
崔五转而喝斥着身后几名驮手。那些手握刀枪棒棍的驮手,自打见着谷辰起就一副恨不得想找条缝钻进去的模样,此刻再被首领喝斥。当即噗通噗通地跪成一排,一个接一个地朝坊师叩首感恩。
“别这样。我只是恰好路过而已,举手之劳。当不得这样的厚礼。”
这次谷辰是真有些措手不及,连连摆手让驮手们起来说话。
“这……这到底是……”
就像鸿门宴上的刀斧手突然脱衣跳起胡旋舞般的错愕光景,让掌柜胡纪愣着好半晌没回过神来。旁边白明华亦愣愣看着那边的坊师和驮手,突然间感到那边的男人格外陌生。
明明是什么也做不到的吃闲饭的家伙……
明明是再怎么被欺负也只会呵呵傻笑的家伙……
明明是跟兄长相似到令人火大、恨得牙痒痒的家伙……
什么时候起,居然变得如此了得了?
“呃小姐,谷公子的建议,我觉得真的可以考虑下。”
白明华呆呆望向坊师时,掌柜胡纪凑过来悄声提醒着。“五万银通虽是笔大笔,只要花点功夫总能赚到,但凤凰灵水却是有价无市的。再说……”再说就算日升昌不愿意,也根本没有和谷辰交涉的本钱。考虑到分社长的情绪,胡纪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就算没说出来白明华也知道。一开始谷辰就没有跟日升昌商量的打算,只是过来宣告以物偿物的决定而已。而不管白明华点不点头,他都会照自己的意愿行动——虽然从商贸契约的角度来看,这般无视债权人利益而单方面更改契约的做法,无疑是对另一方的侮辱。然而以坊师的身份来说,这点不过是其与生俱来、毋须争辩的权利而已。
白明华怀疑是否是谷辰隐藏得太深,又或者自己当时瞎了眼,竟然没发现那唯唯诺诺的吃闲饭的人格,隐藏着如此傲慢的一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坊师的词典里,傲慢从来都不是一个贬意的词汇。
“唔……”
陡然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自胸中涌出。
白明华的右手紧抓着衣襟,用力压着激烈鼓动的心脏,同时亦感到眼眶异样地热起来。白明华低下头,拼命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让它落下来。
白明华听到旁边响起不知是谁的叹息,又过了片刻,一股灼热气浪陡然吹拂着露台。白明华惊讶抬头,只见着那人脚踩着灼灼炎轮,在一众驮手伙计的张口仰望下冉冉升起,似要再度踩空而去。
看到那人被焰风吹拂的背影时,白明华心中陡然冒出想让他回头看自己一眼的念头。察觉到这个念头的白明华,当即陷入自我嫌恶的深渊。随即白明华怄气般的再没看那人一眼,因而也无从知晓那念头到底有没有实现。
88章 老猿不修
数千年来,荒怪始终是诸国共痛的灾祸根源,这点甚至体现在了乘黄的历法上。乘黄诸国皆采用每年十二月、每月三十日、到闰年增加五日的太阴历。太阴历上除了划分四季之外,还特别明示了两个跟荒怪有关的时期。
两个时期分别是蛰伏期和活跃期。蛰伏期从每年深秋落叶飘尽开始,这期间荒怪会大幅减少出现的频率和强度。到次日春暖花开为止,有的荒怪甚至会在蛰伏期中散尽灵梵而直接还原为原物态。蛰伏期也是乘黄大地最平和的时期。
活跃期和蛰伏期截然相反。在盛夏来临的前后两月,荒怪的数量和强度都会呈爆发性地增长。倘若没在活跃期前做好充足应对,那面对狂暴荒怪如火如荼的侵袭,轻则聚落半毁,重则居城溃灭。失去居城的城邦会被特的荒怪族群占据,而原城邦居民则只有踏上背井离乡的亡命一途。因而对任何城邦的统治者来说,活跃期都是有如鬼门关般的噩梦光阴。
没有人能预测踏进活跃期的荒怪会以何种形式登场,因而就再怎么拼命准备储水,也还是有可能出现不足以灭火的情况。故而在活跃期前尽可能削减火种的数量,被乘黄诸国普遍看成是抑制荒灾的有效法子。
每年临近活跃期的时候,诸地坊造司都会发布一系列讨伐荒怪的拓荒委托。拓荒者们讨伐居城周边的荒怪,并将其战果写成报告交给司书们审核,以评估活跃期时可能遭遇的灾害等级。
对拓荒者们来说,居城本身也是他们的老巢,讨伐荒怪也有着守护家园的意义在,故而也都积极踊跃地投身讨伐活动。有时候艰难的讨伐战会持续数天,在无法当天返回居城的情况下,拓荒者们往往会在外域几处安全屋过夜。
“安全屋”也就是适宜驻营且荒怪稀少的地块。这样的地块在黎阳周边有十几处,而“昏侯离宫”亦是其中之一。从名字即可看出,昏侯离宫是前朝某位王侯为自己修筑的离宫遗址。离宫规模相当大,不过其中值钱财物和华贵装饰早已消逝在时光的长河中,留下来的只有被苔藓藤蔓所纠缠的石造建筑。
保存尚好的石造建筑可遮风挡雨,而栖息遗址周边的免兽鹿兽等又是上好野味,故而昏侯离宫成为颇受拓荒者们欢迎的安全屋,有时候甚至会出现复数拓荒组扎堆停驻离宫的情形。
此刻距离日落还尚早,但一组判断无法当日赶回黎阳居城的拓荒者,已早早开始准备驻营。
一条散落着破碎石雕的过道旁,一名腰佩双剑的年轻剑士仔细检察着旁边的石造隔室。隔室的位置和视野都很适合来当露营地,唯独其北侧墙壁被不知何物撞出硕大窟窿,阵阵冷风从窟窿里吹出来。
“还是堵上吧,不然晚上说不定会有野兽溜进来。”
双剑士在原地稍微想了下,随即拔出腰间双剑朝墙壁走去。
那两把剑是左右对称的直剑形制,剑身呈现出类似泥岩的浅褐色,显然做过特殊处理。双剑士举起右手直剑朝向窟窿,蓄力数拍后用力挥落,只见剑气随着挥斩切入地底,次瞬间化成尖锐岩刺穿出地面。
突出的岩刺以巧妙角度封住了大半窟窿。双剑士随即再次用左手剑押出斩击,两道彼此交错的岩刺将窟窿封得严严实实——
拓荒者以擅长使用灵武而著称。灵武是坊师制造的具备诸般机能的武装偃器,好比飞燕的拖雷剑能把剑士蕴力转化为雷劲,而这把泥褐双剑则似乎具备操纵地气的机能。虽比不上三大剑宗的雷剑,但也算是相当稀有的灵武。
两剑便把窟窿封上的双剑士露出满意神情,随即上前用剑柄轻敲着岩刺。从岩刺那里传出低沉回响,说明其硬度又上了一台阶。
就在双剑士禁不住得意的时刻,背后突然传来破风的声响。
“什么?”
双剑士悚然一惊,向左急跳避开那朝头顶挥下的重拳,随即右手一记横斩劈出,然而却只劈中残影。双剑士反应不可谓不可快,在横斩落空时便举起左手剑挡在右侧。
几乎同时,一股足以粉碎岩石的刚力自右上方陡然压下来,重重击在左手剑上。在左手剑差点脱手飞出的瞬间,双剑士以右手剑紧急架住,两剑以十字交叉的架势勉强挡下了那沉重的踢击。
“嚯嚯?”
踢击的主人,是一位头顶白发的老者。老者从面容来看应该已迈入暮年,然而其四肢纠结的精悍肌肉却无不显示出现役的痕迹。老者两手两脚分别装备着藤编的拳甲和腿甲,由此来看应该是拳士无疑。
一记轻率踢击便输出差点让双剑士单膝跪地的威力,从这点来看,老拳士身为拓荒者的格别应该是远远在双剑士之上。而事实上,两者也确实是类似指导者和被指导者的立场。
对双剑士初次挡下自己踢击的事实,老拳士显得有些惊讶。
“嚯嚯,好像有点进步嘛?”
“那当然!怎么能每次都被你……唔哇!?”
双剑士话未说完,格挡架势却陡然崩坏。原来其左脚踝处冷不防被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缠上,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尾巴给拖倒,继而倒吊在半空。
“喂!用尾巴很卑鄙啊,老头!”
“哈哈,你试着跟荒怪抱怨看看,说不定它们还会愿意跟单挑呢。”
老拳士悠然收回右脚,仅用屁股后的猿尾把双剑士吊在空中,一副“老子有尾巴你没有不服气就咬我啊”的吊神情。老拳士得意地摇着屁股,而双剑士也跟在空中荡来荡去。
“你个老野人!山猴子!有种放小爷下来单挑!”
双剑士愤懑不已,然而倒吊着却根本使不出力来。
“喂哈哈,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要跟老夫单挑还早了八百年……算了,不欺负你了,免得那丫头跟老头我翻脸。”
老拳士一弹指,双剑士惊呼着被甩了出去。
双剑士试图在空中调整姿势,但平地却陡然卷起一阵旋风。旋风接住手舞足蹈的双剑士,扶着他稳稳落到地面。
89章 城主有召
“……切,不用你帮忙啦。”
落地的双剑士悻悻看向背后,那里站着一位手持法杖的女子。
女子是操使风法的梵法使,那阵旋风便是其杰作。被喝斥的女风使好脾气地笑了笑,随即把法杖收进袖口。
那根半尺多长的天青石法杖,应该是梵法杖中规格最小的“笔杖”。笔杖有着消耗蕴力小和携带使用灵活的优点,但其机能上限却决定它无法像手杖或长杖那般,输出威力强大的梵法。
在三人组的团队中,女风使应该是担任辅佐的配角。而值得一提的是,除去那有着雄伟流线的胸部不论,女风使的容貌和那边的双剑士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年龄相仿的两人应该是孪生子,只是不知道是姐弟还是兄妹就是了。
“丫头,难得你弟把地方整好了,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
老拳士呵呵笑朝女风使说着,无论神情和语气都跟双剑士说话时全然不同。
“我是哥哥!”
哪怕双剑士大声主张,也被老拳士给无视了过去。
“哼,还不快去捡柴火,另外还有打水煮茶。真是的,都出来混这么久了还要老夫来交代做什么,你娃儿还有脸自称是兄长?啊,丫头你到里面坐着休息,等下我煮点珍藏的老白茶给你喝。”
老拳士以显而易见的差别待遇招呼着孪生子姐弟,女风使略困窘地笑着,而双剑士则翻着白眼走向那头驮载行李的锤头鸟。当他把水壶和桶翻出来时,注意到女风使正朝四周望去,隐隐露出颇心神不宁的模样。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双剑士诧疑问着。
“嗯……从刚刚起就有些不对劲,风的流动好乱,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女风使有些犹豫地望向周围,似乎对自己的感觉并不太确信。“应该不是荒怪,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有事情要发生?”
“还不是荒怪?”
双剑士和老拳士以凝重神情互相对望了眼,他们可没法把女风使的话当成耳边风。双剑士当即抽出双剑戒备着,而老拳士则转而趴倒在地,把耳朵贴到地板上侦听着动静。
白猿部族出身的老拳士,有着格外敏锐的五感,这样侦听的话方圆数公里有啥动静都能知道。孪生子以紧张视线看向老拳士,却见着那根在裤子后来回晃悠的猿尾,陡然间炸了毛。
“老头,有情况?”
“离宫下面有地龙的吼声。”老拳士以倒抽凉气的声音说着。
“地龙的,吼声?”双剑士有些没跟上节奏。
“这样的声音我只听过一次。那次,我们聚落整个都被吞掉。”老拳士爬起来,脸色神情已不复从容。“丫头说得没错,这地方马上要出事了。我们得赶紧离开,丫头快上去!”
老拳士一把抓过风法使放到锤头鸟背上,随即抢过缰绳便迈步奔出。双剑士连忙跟上老拳士的脚步,有些紧张,却也颇疑惑地问着。
“老头,你说你们聚落被整个吞掉……被什么吞掉的?”
被询问的老拳士并未回答,倒是双剑士脚下陡然一踉跄,差点摔倒。
经过锻练的下盘再怎么也不至于平地摔倒,双剑士失衡的原因,是脚下地面突然抖颤起来。
抖颤从轻微转到剧烈只是眨眼间。当双剑士勉强站稳脚跟时,前方五六米处前陡然升起一堵墙壁。墙壁像是从地底窜出来般的不断上升着,还没来得及吃惊,右边又传来女风使的惊呼。偏头望去,只见着右侧的地块则是整个凹陷下去。凹陷中一条石梯凭空架起,弯弯曲曲地延伸向远处不时何时出现的塔体——
在三人组眼前,整座昏侯离宫仿佛活了过来,有如胡乱拼凑般的伸展着躯体。
那用天翻地覆也难以形容的壮绝光景,让双剑士等人看得口愣目呆。
“这、这是什么?”
老拳士看着周围变异的离宫,紧握拳头,以咬牙切齿的声音吐出一漆黑的单词。
“……这就是‘荒蚀’。”
……………………
乘黄大地灵梵流涌。流涌的灵梵遇到阻碍时则会淤积。淤积处的灵梵会变得格外浓郁,进而引发诸般不可思议的事相。
灵梵淤积引发的事相有小有大,往小了说,草树石矿等物质会因浓郁灵梵而变生成荒怪,进而引发该地域的不稳动荡。往大了说,当灵梵在某地域过度淤积时,变怪的就不再是单数或复数的物质,有时候甚至连地域本身都被浓郁灵梵所渗透,进而整体活性化,并急速演变成跟原来截然不同的形态。
这种演变对当地居民来说往往都是一场灭顶之灾,而地貌改变还会为周围地域带来持续性的破坏,因而乘黄诸国将此种兼具毁灭性和持续性的灾害现象,满怀畏惧地称其为“荒蚀”。
荒蚀的发生并无任何规律可寻,若地点是外域还好,但发生在居城周边的荒蚀却是足以让当地城主想要跳楼的恐怖事件。昏侯离宫的异变毫无疑问便是“荒蚀”,不过因情报传达上的延迟,现时点上黎阳府司还尚未知晓此事,享受着短暂的和平。
要说和平,其实也和平不到哪里去。
“什么?两千支小愈水加两百支涤尘水?还真敢提啊你们!当灵药是白开水啊兑兑就有的?回去告诉那老混蛋,给老娘削一个零再送上来!”
城主室外,伴随着高分贝的喝骂声,一枚装公函的木匣被人猛力扔了出来,随即一身着灰黑军服的矮胖男子仓皇逃出来。矮胖男子的右胸有着军需官的标识,而脑门上则有着刚砸出来的肿包。
“唉唉,还说讨价还价什么的,我就说不可能吧……”
撞到铁板的军需官摸着脑门的肿包,唉声叹气地伸手去捡地上的公文匣。一支白晰玉手先把公文匣捡了起来,缓缓地递了过来。
“咦?”军需官接过公文匣,抬头看着眼前人影却是浑身一震,当即立正敬礼。“卑职陈桥,见过二小姐。”
“抱歉,临近活跃期了,代城主的情绪有些焦躁……”
“焦急你个大头鬼!别说得我好像有清闲过似的。”城主室里传出暴躁的喝声。“是邬真吧?给我进来!”
90章 邬家姐妹
邬真推门走进城主室,霎时间被数道目光所集中。
注目着邬真是数名与她熟识的府司役者,其中既有如熊般体格魁梧的壮汉,也有须发皆白的老者。城主室是黎阳地方的统治核心,无能之辈是绝对不允许踏足的,因而包括先前被揣出门的矮胖军官在内,聚集在此的人无不是自身领域内的精英。
这些支撑黎阳民生社稷的精英们,此刻却瑟缩着在墙壁站成一排,每人脸上皆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神情,有的甚至下意识地捂着胃。那模样与其说是等着朝着女王的仆从,不如说是排队等着向恶霸地主交租的佃农还更恰当。
“活跃期马上就到了,城墙的修缮还要两周是什么鬼!?加快进度!要是下周城墙还没修好,荒怪来袭时你就去堵缺口吧混蛋!我说到做到。”
“为提升粮食自给率而想开垦新田?在这个时期?这是哪个蠢货提的?把他给我调去聚落当税貌官,三个月后还活着的话再来讨论他的提议。”
“黎阳城是邬家的地盘,也是黎阳人的家园。所以别想着偷工减料,就算吐血晕倒也要在活跃期前做好准备!”
在红木案桌前拍案怒号,向一众役者施放着令其胆颤心惊的无形威压的人物,有着和邬真颇为相似的脸孔。倘若把温和女司书派往硝烟四起的前线历练个三五年,左眼添一道刀伤,再把一头长发齐肩剪掉的话,大概就是这样剽悍女杰的感觉了。
独眼的女杰以杀伐果断的气概将役者们的提案一一处断,随即移动右眼把那边的女司书纳入视界。
“邬真,你来了。”
“司书邬真,见过代城主。”
邬真就像安抚般的抱以温和笑容,而女杰则是轻哼一声,稍稍收敛了烈气。
“报告吧,坊造司那边情况怎么样?”
“大致上,灵药储备顺利推进着。”邬真禀告的同时递上整理好的文书。“仓促间要准备两千支小愈水也许比较困难,但两百支涤尘水的话坊造司应该能调度出来。多亏坊师们积极贡献,其它灵药的储备量目前还算充足。”
“哦哦!不愧是二小姐!”
“今年坊造司的行情不错嘛?真是难得!”
司书邬真的话在役者们中引起广泛赞叹。黎阳城是众人的家园,对有助于守住家园的进展,那自然是再欢迎不过。就连始终沉着脸的独目女杰也微微松了口气,低头看向坊造司的报告。
“拓荒者呢?那边情况怎么样?”
“一如既往。”邬真苦笑着回应。“拓荒者们斩获煌石的数量大幅上升,周边地域的荒怪也日趋活跃,活跃期到来的时间推测跟往年应该没啥差别。目前规模拓荒者们应付起来还不算吃力,但有一件事比较值得警惕。”
“什么事?”
“事实上这来自两份报告。一份报告是数日前,商社日升昌的驮队在黎津道遭遇荒怪小石蚁的袭击,蒙受损失。另一份报告则是稍迟两日,一组前往石松林的拓荒者意外发现地下的废弃蚁穴,并目睹数量上千的石蚁军列的活动痕迹……”邬真说出了崔五驮队和郭备组先后遭遇石蚁的事情。
女司书所不知道的是,郭备组的报告和崔五驮队的报告都是由某坊师所撰写,但两起事件中均抹去了格物坊的痕迹,从而给人以彼此互不相关的印象。到坊造司审核报告这步时,负责审核的邬真才把两起事件联系了起来,进而察觉到石蚁群的潜在威胁。
而谷辰之所以做这样麻烦的处置,一则自然是怕女司书知道他冒险踏荒又来商馆说教,二则是多少想借助黎阳府司之力去调察石蚁军列的详情,从而找机会摸清小兽二橘的底细。
谷辰当然不知道负责审核的是邬真,不过就像他所期待的那般,有关石蚁威胁的报告在役者们中引起错乱的惊呼。
“什么?黎津道上有小石蚁出没?”
“等等,小石蚁不是在南蛮领活动的荒怪吗?什么时候跑到黎阳领来了!?”
“难道说,它们打算迁移到黎阳领?”
“应该不是。”慌乱中有役者提出相当骇人的意见,但在来得及扩大前就被女司书给出言截停。“拓荒者的报告中提到石松林地下的蚁巢早已废弃,那支石蚁军列也未有停驻迹象。因而推测包括驮队遇袭在内,石蚁族群很可能只是临时经行而已——虽说如此,但我建议慎重起见还是派遣队伍前往确认,代城主。”
女司书的建议让独目女杰沉思数拍,随即把目光投向旁边留着八字须的文官。
“听到了吗?李儒。”
“明白,属下立即安排。”叫李儒的文官低头回应着。
“那,没别的事了吧?”女杰以锐利独目扫过一众役者,猛然一掌拍在桌上。“那就各自行动吧,按我交待的去做。邬真你留下来。”
……………………
面对无时无处的荒怪威胁,乘黄诸国基本上都是以“领”为单位布置防务。“领”的范围包括本城和本城周边的村镇聚落,以及为防备荒怪而在前线设置的堡垒要塞等。本城是领地政治经济军事的中枢,因而城主也就等同于领地的统治者,由地方望族代代世袭担任。
以黎阳领为例。黎阳城是黎阳领本城,黎阳城周边散布着二三十座村镇聚落,另外再加上本城西南方的要塞剑关,共同构成了黎阳领的政治版图。
邬家是黎阳地方的望族,其家主代代世袭“黎阳公”的封号。从初代黎阳公戍边建城算起,邬家率领黎阳百姓用了两甲子多的光阴,一边抵御荒怪袭击一边开疆拓土,硬是把商离边境的不毛之地建成了商贸繁荣的都城。因而在黎阳百姓的心目中,邬家的威望可以说无以伦比。
现任黎阳公邬稷,膝下有一子两女。长女邬言,次女邬真,小子邬尚。
邬家是以开疆拓土为家传事业的武门,其长女邬言是无愧将门虎女的女杰,而次女邬真亦是秀外慧中、灵思善巧的才女。唯独幼子邬尚,虽然其勇猛与父相比也不惶多让,但却缺乏辨析大局的冷静头脑。
数年前讨伐作乱荒怪时邬尚被引入埋伏圈,遭到石怪族群的集火攻击。就算部下拼命保卫,最终还是落得尸骨无存的惨烈下场。
邬尚战死,给邬家上下带来猛烈震动。
其中受到最大冲击的,则莫过于家主黎阳公。
黎阳公素来最疼爱小儿子邬尚,并对其寄予继承家业的殷厚期望。当邬尚战死的消息传来时,正在狩猎的黎阳公在震惊下从龙鸟背上摔了下来。而后悲痛欲绝的黎阳公当即集结黎阳城的大半人马,浩浩荡荡地从要塞剑关出发,发誓要铲平谋害小儿的石怪族群。
不过盘踞西南角的石怪族群,乃是以坚硬强悍著称的“石巨兵”。黎阳领数十年来与其周旋,也只是堪堪不落下风而已。今次黎阳公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兴师动众前往其据点挑战,遭遇惨败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之所以没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则全是长女邬言及时率兵救援的功劳。
邬言出兵虽然避免最坏结果,但跟黎阳公出征的士兵却有半数以上战死沙场,结果黎阳领原本还算小康的防务一下子变得岌岌可危。而就像雪上加霜般的,深受打击的黎阳公宣布放弃城主职责,转而隐居邬府不出。
失去城主的黎阳上下顿时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
关键时刻把邬家从衰亡泥潭中拉出来的是,果然还是邬家的两位千金。
长女邬言以代城主身份掌握住黎阳城,以凌烈霸气制住家臣们的不稳骚动。而次女邬真则回府劝慰老父的心伤,以复仇为由说服黎阳公重新出山。黎阳公毅然前往镇守要塞剑关,在那里锻练精兵,磨刀霍霍以随时准备向石怪开刀。
前线交给黎阳公,邬言随即以代城主身份着手处理黎阳领的军政事务,着手重建黎阳领濒临崩坏的防务。重建防务离不开灵药蕴器的帮助,而这方面又向来是黎阳领的软胁,于是邬真便到坊造师担任司书职务,想方设法确保战略物资的生产。
在邬真的勤勉奔走下,坊造司原本捉襟见肘的灵药库存有了相当的起色,从侧面大大支援了父亲及长姐的活动。因而尽管邬真职务只是寻常司书,但却拥有跟代城主直接汇报的权限。
有时候邬言也会像这样遣走家臣,只留下邬真喝茶闲聊。
“好啦,那叫谷辰的家伙,打算什么时候带来他来见我?”
“咦?嗯咳!咳咳!”
独眼女杰冷不防抛出的话题,让饮茶的邬真猛烈咳嗽起来。
邬真边咳边抬头望向邬言,在其注目下,邬言得意地端起茶盏。
“听说黎阳城来了新的坊师,那两百支涤尘水该不会就是他的功劳吧?挺有种的啊,居然还要邬司书亲自上门下订单。我还想说要是那小子敢找借口拖延的话,就把他栓在锤头鸟上一路拖去剑关当土产的……哼,算他运气好。”
“你,你都知道了?”
“没什么瞒得我这只眼睛。”邬言伸手指着没带眼罩的右眼,漆黑眼瞳中射出兴致勃勃的火彩。“所以老实交代吧,你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