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章 强强对撞
(是看不起人吗,居然只派手下来交涉……)
白明华无意识地咬着嘴唇。
原本打算争取优势的操作却被对手给漂亮翻盘,结果自己反而格外被动。虽然这种时候要见到谷辰肯定会格外尴尬,但吃闲饭的没亲自前来而只派手下从者来日升昌交涉的事,亦让白明华生出被小看的屈辱感。
明明是吃闲饭的,什么时候起居然摇身变成坊师,害她不得不重新调整策略。好不容易策略调整好了,那边却又连坊组都组建起来了,甚至招揽到英姿端丽的女剑士当助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就算是从者,水准也相当不寻常啊……)
白明华悄悄打量着对面的飞燕。
女剑士的容姿毫无疑问是上品,而大方磊落的谈吐也显示出家世跟教养。再加上斩倒泥泽主的超卓实力,可以说,这样的人物放到任何组织都是堪称重宝的人材,却甘愿为那吃闲饭的效力,实在令人难以理解。白明华甚至不禁怀疑那家伙是不是用了什么卑鄙手段,才让飞燕得以屈服?
当察觉到自己心中浮现的晦暗想法时,白明华的情绪不禁更加恶劣。明明只是派不上用场的吃闲饭的家伙,身为日升昌分社长的自己,为什么非得被他凌迫到如此地步才行?
白明华面上保持着僵硬神情,桌底下却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这时候看出分社长状态不佳的胖掌柜,有些担忧地加重语气。
“……小姐,您觉得怎么样?”
“烦死了!区区吃闲饭的家伙,居然敢如此嚣张!”
胡纪的话就像在塞满干柴的房间扔进火把,当白明华察觉到的时候,充塞心中的郁烦已化成愤懑言辞从口中迸裂。
那再怎么样都称不上妥当的话语,让在场众人纷纷瞪圆眼睛,而会客厅的气氛也像遭雹雨般的当场冻结。
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刻,陡然响起一声凛凛喝斥。
“收回你话!”
女剑士从沙发霍然而起,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对面的分社长。
“吃闲饭的家伙,是指谷辰吗?是的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敢在我面前污辱我主,日升昌该做好觉悟了吧!?”
飞燕手按剑柄瞪视着白明华。从那黑耀石的眼瞳射出近乎燃烧般的炽烈视线,尽管雷剑还未出鞘,但却已俨然是“辱我主者,定斩不赦”的气势了。
“呃,抱歉,小姐大概是算帐算得太累……”
胡纪想插进来打圆场,但被女剑士瞪过时立即噤声。
虽然胡纪自信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但女剑士的目光却让他无法抑制地打着寒颤。那种好像无形利刃抵住喉咙的刺痛感,令得胡纪手足冰冷,再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拓荒者原本就是诸国赖以抵御荒怪灾殃的精英,而飞燕在其中甚至还是能砍翻泥泽主的上位强者。只要她有那意思,就算在日升昌商馆杀个七进七出也没人能阻止。更何况,女剑士盛怒如斯是因白明华的暴言,这样就算讲出去道理也不会在日升昌这边。
“收回你的话。”
飞燕转而看向白明华,声音坚硬如钢。
被瞪视的白明华也是脸色惨白。尽管话语脱口而出时便知道要糟糕,但飞燕反应之激烈还是遥遥超出她的预想。这说明她先前猜测的,女剑士是因被抓住把柄才不得已投效谷辰的情形,与事实根本差到南辕北辙。
要是真被胁迫才投效的话,那才不会在意胁迫者的名誉。而女剑士却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抢先出声喝止白明华,展现出近乎本能的激烈反应——
倘若没有真正把对方放在心上,那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到后来女剑士甚至摆出“污辱我主不可饶恕”的态度,更能说明她和谷辰的关系,已不仅仅是“坊师雇佣的护卫”这种形式上的东西,而是打心底里为其折服,并奉上忠诚的。
女剑士明明是足以砍倒泥泽主的上位强者,居然会选择效忠要钱没钱、要名声没名声、好欺负到不行的软脚虾?白明华实在无法理解这其中的逻辑。
只不过,这世界上也确实存在着那种别的事什么都干不好、就是对女人特别有法子的小白脸。假如吃闲饭的真是这类人物的话,那对其调伏女剑士的手段,白明华也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无论如何,现阶段日升昌既没有跟格物坊冲突的必要,也没有跟女剑士抗衡的实力。向吃闲饭的小白脸低头姑且不论,既然是自己失言惹出的麻烦,那白明华当然也有自己收拾的底气。
“实在抱歉,是我失言了,请原谅我。”
白明华说着朝飞燕深深低下头,摆出诚恳态度。
女剑士以严肃神情注目着眼前低头道歉的分社长,数息后才低哼了声,解除架势重新坐回沙发上。目睹此景的掌柜胡纪情不自禁地呼出口气,而当察觉对面小白猿居然也是同样反应时,掌柜胡纪的神情也变得相当微妙起来。
“说起来,这是贵坊出售的小愈水吗?”
道过歉的白明华,随即把话题转移到交易上。毕竟是把黎阳分社从赤字泥潭中拉起来的女商主,低头检视小愈水的白明华很快便找回了状态。
“一共五瓶小愈水,每瓶分装十二支竹筒,每支竹筒按前次价格来计算的话……货款共计是一百八十银通,请问这样可以吗?”
白明华抬头向飞燕确认着。
而这次则轮到女剑士陷入沉默。
除去因灵梵蕴生的坊师荒怪以外,乘黄世界的风俗文化和古时华夏高度相似。就像古时华夏并非人人都能识字那般,乘黄上懂得算术的亦是相当稀有的人材。而且因彼时尚无阿拉伯数字的缘故,像白明华这般能心算四则加减乘除的,那简直是万中无一的人材。
心算技能当然不是雷剑使的标配,故而就算白明华报出货款,飞燕也无法当场核算其报价是否准确。
要说起来,这点谷辰多少也该负起责任。因四则运算的应用题在地球只是小学生的标准,谷辰实在没想到算术在乘黄居然是稀有技能,否则应该会提前帮飞燕算好价格。
不过虽然飞燕没法核算总价,但还好谷辰提到过这笔货款足以偿还日升昌的两百银通负债,而白明华的报价明显少于这数字。
47章 算术短板
“你,确定没算错吗?谷辰说过,这笔货款应该是够偿还负债的。”
“嚯?谷辰说过啊?”白明华刻意拉长语调,像掩饰轻蔑般的拔弄着马尾辫,片刻后摇摇头。“啊抱歉抱歉,我好像真是记错了。前次采购小愈水的价格应该是每支四银通,所以总货款是……二百四十银通才对,这样就没错了吧?”
飞燕一时默然。剑术再好也无法弥补算术上的短板,因而就算被问“有没有错”,她也无法给予确切回答。明显感觉到愚弄的飞燕微微眯起眼睛,而难得扳回一局的事实也让白明华稍稍舒畅了点。
(哼,说到交涉本姑娘还没输过呢!)
其实对日升昌这样的大商社来说,玩短斤少两的把戏根本是自砸招牌。最后哪怕飞燕没察觉,白明华也还是会找机会订正数额的。而她之所以做这样既无意义又无实利的事情,实在是被吃闲饭的小白脸给逼迫,心情糟糕到不这样做就无法保持平衡的地步。
注目着默然的女剑士,白明华扬起嘴角,宛如施恩般的告诫着。
“做生意难免会有算差错的时候,不过商社这边的规矩,通常是钱货一旦离柜便不再认帐。飞燕姑娘今后你想代表贵坊交涉的话,这方面可得多多注意才行。”
“……我会注意的。”
飞燕紧盯着白明华,一字一顿地用力回应着。
面无表情的女剑士与笑意盈盈的女商主,在随后数息间彼此对望着,两人视线激烈交锋,会客厅里悄然弥散着几乎扎痛肌肤的紧张感。既插不上手也不敢插手的男人们看得心惊胆颤,直到胡纪悄悄招呼伙计赶紧去把货款拿来为止,这场不见硝烟的交锋才算告一段落。
而后小乙从钱袋里数出四十枚银通,剩下的两百银则作为约定的还债金交给日升昌。白明华看也没去看那沉甸甸的钱袋,以近乎泰然的神情目送着飞燕小乙从沙发起身。
“其实一开始遇到谷辰时我还很奇怪,明明身为坊师,为何他非得要冒险去外域采药不可?但现在我好像知道理由了。”走出会客厅时飞燕顿住脚步,回头深深瞥了白明华一眼。“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这类事情发生。”
“这个嘛,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日升昌做的也不过是维护自己利益罢了。”白明华摆摆手回应着。虽然分社长看起来是相当淡定的模样,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其额角隐隐有青筋浮动的痕迹。
……………………
“说什么‘今后我不会再让这类事情发生’?大言不惭!”
送访客离开后,回到事务室的白明华拍着桌子大发雷霆。
飞燕的这番话既是警告又是誓言,换成白话文的话,大约是“以前谷辰势单力薄受你欺负就算了,现在我既然来了,就别想再随心所欲”的意思。女剑士的话里蕴含着贯彻誓言的坚定意志,但对被安置到反派位置的白明华来说,却很难心平气和地接受。
“那女的以为自己是谁啊?能砍倒泥泽主有那么了不起吗?说得好像我是大坏蛋一样!这边可是为凤凰灵水而背上大笔赤字啊!要不然换你来填平吗?”
白明华气愤无比,伸手拿起桌上的墨玉笔筒就作势想砸出去。但转念想想这可是价值数十银通的珍品,况且就算砸出去遭受损失的也是自己,于是悻悻放下笔筒,愤然坐回到案桌前。
掌柜胡纪心惊胆颤地注目着罕见暴躁的分社长,当看到白明华咬牙切齿地转而伏案计算今次小愈水的利润时,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小姐,谷公子组建格物坊的事情,目前好像还没多少人知道哦?”胖掌柜谨慎提议着。
对商社来说,和生产灵药蕴器的坊组搞好关系可以说是攸关兴衰存亡的要事。此刻格物坊创建之初还名声不彰,日升昌既然抢先知道,照常理说应该赶紧送上贺礼与其结缘,继而期待将来的合作才是。
然而白明华既有欺凌谷辰在先,又有恶劣算计在后,再加上今次交涉把女剑士也给彻底得罪。日升昌和格物坊的关系实际在接触以前便降到冰点,这时候要是贸然送上贺礼的话,搞不好会被人家给直接退回来。
胡纪纠结着望向白明华,却见分社长正愤愤地咬着笔杆子。
“小姐,谷公子好像没特别介意日升昌的事,继续和他对着干也没什么好处吧?”胖掌柜出言劝诫着。
“我知道。我知道的,老胡。”白明华烦躁地摆着手。
身为分社长的白明华,当然把握得住现状。其实当初炼出小愈水的那时起,谷辰就已不是仓库打地铺、吃闲饭的软脚虾。在招揽人材并组建坊组的此刻,其崛起更是如板上钉钉般的大概率事项。
哪怕白明华再怎么不情愿,也必须彻底去掉残留心底的轻蔑,将其视为对等乃至以上的交涉对象。毕竟若不这样做的话,日升昌今后的对策势必还会出现同样的偏差。
大概也算是自作自受,不得不承认吃闲饭的小白脸是对等甚至以上的交涉对象一事,让白明华感到有如捏着鼻子吞苍蝇般的难受。
当然难受归难受,但其实这也是个转变的契机。
原本比起欺凌弱小来,商主白明华就更擅长在交涉谈判中为己方争取利益。正是因为交涉时哪怕面对强势方也能屡屡获胜这点,白明华才会得到总社信赖,并担任分社长的要务。一旦白明华把谷辰视为对等的交涉者,那她能用的手牌可就比扮演债主时要多多了。
(哼,别高兴太早!现在才算真正开始!)
白明华悄然紧握拳头,朝远方的某人投去敌意的矛尖。
为一口气追上被捺下的差距,白明华开始思考要怎样从组建格物坊的契机里攫取本社利益。相比其它还懵懵懂懂的同行来,此刻日升昌已抢得先机,并且她手里还握有凤凰灵水欠债的王牌。
不过为避免重蹈覆辙,何时出牌非得看准时机才行。
48章 物怪研究
虽然派遣飞燕前往日升昌交涉一事,被白明华擅自理解为谷辰的有意怠慢,进而生出莫须有的屈辱感,但实际上谷辰倒还真不是刻意想为难她。
当初得闻白明华垄断紫苏叶的操作时,谷辰确实生出过些许怨念,不过此刻不管恶意也好善意也好,谷辰的心思都早已没放在那矮冬瓜身上了。
数天前成立格物坊以来,谷辰把一半时间用来炼制小愈水,而另一半时间则花在修复笼车怪身上。那辆从泥泽主胃袋里翻出来的笼车怪,此刻被安置在商馆的附属仓库里。前些天谷辰和飞燕小乙把仓库杂物收拾了下,勉强弄出块能当成车棚的地方来安置笼车怪。
今天谷辰也是一大早起泡在车棚里,对笼车怪修修补补。
“这块木头,稍微长了点吗?”
谷辰拿着切削好的木板想去补上笼车怪崩落的底座,但木板却长了些许。于是谷辰用墨汁在木板上做好记号,转而拿起手锯把木板重新截成合适长短。
谷辰现在用的手锯锤子等,都是商馆前任住客留下的。当然用起来没有地球的电钻电锯来得方便,但对原本就喜欢做东西的谷辰来说,掌握它们的用法也是相当容易的事情。
把截好的木板敲进底座,再在木板外加上金属条箍,并用铁钉将其底座紧紧固定住。随即谷辰又用脚猛踩数下,确定笼车底座结实牢固后才松了口气。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谷辰放松似的坐在笼车上,转头朝左右张望着。
笼车怪大小莫约和家用轿车相仿,只是没有引擎,在其前方伸出两根长桩以供锤头鸟拖拽,而顶部则以木架加帆布做成半封闭的布篷。很显然笼车怪被使用过相当悠久的时光,只见布篷上的布丁足有两位数之多,而经过谷辰这番敲敲打打的修补,就连车身上也到处是新旧颜色掺杂的木块,以及补强用的金属结构。
那画风,说得好听点是复古派的蒸汽朋克风格,说得不好听点就是让人怀疑不知从哪犄角旮瘩翻出的乞丐装——
当然难看归难看,但好歹谷辰也是理工系出身的,经其修复补强的笼车怪,可以说已基本恢复到“就算正常使用也没关系”的水准。
作为证据的是,笼车怪身上原本断断绝绝的虚弱灵梵,现在也变得比较稳定了。灵梵吐涌相当于物怪的呼吸。由此判断的话,笼车怪和刚从泥泽主胃袋里挖出来时的奄奄一息相比,应该已多少恢复了点。
“物理层面的修复也对灵梵造成影响?真是神奇……“
谷辰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些徐徐流涌的稀薄灵梵。
虽然一开始他提出把研究物怪生态当课题,只是作为当成驯养物怪的借口。不过自打前次壶怪莫名进化出水箭技能后,谷辰对物怪的存在便越来越感出兴趣了。
乘黄大地灵梵流涌,而灵梵本身是具备非常活性的能量。
灵梵淤积处会变生出许多不可思议的异象。就好比谷辰当初被白少救起的地方,据说便在灵梵淤积形成的“秘境“边缘。因而虽然只是推测,但谷辰猜想自己之所以会穿越到乘黄来,搞不好也和灵梵淤积有所关联——
倘若能解开灵梵内蕴的奥妙,那说不定就能找到与地球重新建立联系的方法。虽然想穿回去大概是没啥指望了,但从地球那边弄来些便利道具来改善下生活,应该还是有可能的。
退一百步说,就算和地球重建联系是妄想,能掌握灵梵奥妙的话也足以让他在乘黄这边混得风生水起。
灵梵本身是既不可见又不可触摸的能量,寻常人就算想研究也无从着手。然而物怪却是从灵梵淤积中诞生的灵物,把物怪看成灵梵特性的具现也是可以的。直接触摸灵梵虽然是做不到,但透过物怪来理解灵梵本性的话,说不定真能解开灵梵中蕴含的奥妙。
要说起来,物怪本身应该是远比荒怪更罕见的存在。不过从最初的壶怪到后来的剑怪,再到现在的笼车怪,此刻格物坊里已聚集着三只形貌迥异的物怪,就概率来说也实在相当不可思议。
“是我运气特别好吗?感觉有点像X袋妖怪呢。“
谷辰略好玩地搔着脸颊。这番际遇倒让他想起某款收集宠物精灵的育成游戏来,不过相比起那些只能互相PK的小精灵,物怪在实用度上真是有着碾压性的优势。
举例的话,剑怪拖雷是飞燕的标配武装就不说了。全靠着剑怪把蕴力转成雷劲,飞燕才得以发挥出斩倒泥泽主的超卓实力。称拖雷为女剑士的左右手亦无不妥。
壶怪波纽能凭空变水,因而成为格物坊不可或缺的珍贵水源。再加上最近习得了弹悍的水箭技能,已具备从幕后走到前台的潜力。谷辰甚至都考虑带它当保镖去外域踏荒了,只是那家伙性格太怂要怎么弄倒是问题。
至于笼车怪,尽管目前还是奄奄一息、啥都干不了的状态,但谷辰却对其前途抱有热烈期待。
要知道,目前格物坊着手经营着炼制灵药的业务,而炼药所需材料则大半出自荒怪横行的外域。像那些成名多年的坊组都有自己专属的供货渠道,但对刚刚成立的格物坊来说,如何搜集素材应该是相当长时期内要烦恼纠结的问题。
亲自前往外域搜集素材当然是最省钱的办法,但前往外域必须要有坐骑。自打前次踏荒时被锤头鸟给拽着一路狂奔到差点挂掉,谷辰便再不敢再把身家性命托付到那时不时犯二的蠢鸟身上。类似今次回程那样用锤头鸟拖拽笼车怪,是谷辰能接受的安全底限。
再说不论舒适度或载货量,坐笼车怪都远远胜过独骑锤头鸟。因而就算不考虑研究物怪的私人兴趣,单从支持坊组运营的公务上,谷辰也希望笼车怪能早些苏醒过来——
当然想归想,但貌似这并不能在短期内办到。
虽然物怪因经年累月熏陶而具备人性,但其灵梵蕴生的本质和荒怪别无二致,也因此泥泽主才会吞噬笼车怪并将其灵梵窃为己用。而笼车怪当前的衰弱状况,便是被泥泽主给夺走大量灵梵所造成的。
照理说只要把被吞噬的灵梵补上,笼车怪就应该能苏醒过来。不过如何补充灵梵却是问题。谷辰目前能想到的也只有把笼车怪带去灵梵浓郁的外域,让其徐徐吸收灵梵的办法,不过恐怕得花上相当长的时间才能疗愈。
思考着时谷辰突然感到有人在看着他,抬头张望后视线落到笼车怪身上,而那股被注目的感觉又随即消失。谷辰若有所思地揉着下巴,伸手拍了拍笼车怪的车框,说出契约的言语。
”总而言之,今后就跟我混吧,不会亏待你的。“
49章 明明怂货
走出仓库的谷辰对着前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在仓库里对笼车怪修修补补,不知不觉竟花了两个时辰,此刻已是接近正午时分。小半天的体力活计做下来,谷辰除了觉得有点口渴外,倒啥特别累的感觉。这倒让谷辰颇为惊喜,看来继被凤凰灵水救命后,因元气大损而虚弱的体力也慢慢恢复了过来。
连蹦带跳地做了几套活动后,谷辰迈步朝前庭花坛走去。
靠近花坛时谷辰听到阵阵“咚锵”“咚咚锵”的清脆敲击声,嘴角不禁弯出微微弧线。
“那家伙,玩得蛮欢的嘛?”
自打壶怪觉醒水箭技能以来,原本世代霸占花坛的麻雀族群便已好运到头。一飞起来便被躲落下去的遭遇,让它们坚持两天不到便不得不举族南迁。夺回花坛的壶怪,遂得意洋洋地将其划为自己地盘。
谷辰看壶怪整天在花坛逛悠,闲得没事便拿水箭射那些花花草草,忍不住下干脆帮它做了些改造——谷辰先在花坛里插上多根木杆,后又在木杆间拉起横七竖八的若干绳索。每根水平拉直的绳索下再挂上许多大大小小的竹筒铁片,这些风一吹便叮当作响的吊坠物,成为壶怪练习水箭的最好标靶,也让花坛彻底沦为了壶怪的游乐园。
当谷辰踩着满鞋泥泞踏进花坛时,壶怪正在花坛中央静立。只见其头顶飘浮着一足球大小的水球,浑圆水球映出前后左右的绳索,以及绳索上的众多吊坠。
这时候左前方一枚竹筒被风吹动。在微微摇晃的瞬间,一支水箭嗖地声射来。水箭准确命中竹筒,并击出嗒的脆声。
受水箭扰动,绳索上的连串吊坠都摇晃了起来。只见那浑圆水球上泛起涟漪般的波纹,随即一连串水箭如机关枪般挨个儿点过去,竟然一个不漏地打中摇晃吊坠,激出一连串有节奏的嗒嗒声响。
“哦嚯?力道控制变得相当不错了?”
谷辰看得暗暗惊讶。
水箭虽然威力骇人,但最开始时壶怪却总是控制不好力道。谷辰挂上去的竹筒每每不到半刻钟便被全部射碎掉,然后又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闹着要玩水箭射竹筒,不给修还要撒泼打滚。
有天谷辰连修了十几轮竹筒,终于忍不住发火禁止壶怪再用大力乱射水箭,威胁射坏后不给修,这才让壶怪有所收敛。谷辰再配合着把一半竹筒换成耐用的铁片,到现在壶怪总算能掌握好水箭力道,在不破坏竹筒的情况下尽情玩耍了——
没错,就是玩耍。
不同粗细的竹筒用水箭击打能发出高低不同的脆响,再间杂着铁片的尖声,只见壶怪操着水箭有节拍地连续不断地射过去,周围吊坠在摇晃中发出时强时弱、时高时低的连续声响,倒像极某种前卫潮流的打击乐器。
那听起来越来越像那么回事的节奏感,也从另一侧面说明壶怪施展水弹的技能也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机关枪般的射速,狙击手般的精确,再加上贯穿石壁的威力,谷辰稍稍在脑海里想象了下野外遭遇这类荒怪的情景——
如果说遇上泥泽主的驮队还有机会逃跑的话,那在全无防备时遭遇壶怪的水弹连射,那就算再精锐的驮队恐怕也难逃割草的宿。谷辰打了个情不自禁的冷颤,看向那边咻咻咻射得开心的壶怪。
明明是怂货,居然搞出如此吓人的技能!
还是说,明明搞出如此吓人的技能,居然还是怂货?
虽然不知该从哪方向来吐嘈,但不管怎么样,此刻看着壶怪在花坛里玩得如此不亦乐乎的情景,谷辰也根本无法把它和凶残、暴虐等负面词汇联系起来。
物怪原本就有着近乎纯真无邪的孩童性格,只要今后注意随时教育,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时候的谷辰是这样想着。
“……还真是乐在其中啊,那家伙。”
在谷辰注目下,那边壶怪的水箭演奏持继了数分钟之久,随即则因耗尽蕴力而停下来休息。停下休息壶怪挥摆着藤索,假意擦去额前并不存在的汗水,却意外瞥到花坛边上的谷辰。
壶怪当场欢叫一声,翻滚着朝谷辰奔过来。
“咦?等等,别靠来笨蛋!你那一身都是稀泥巴,脏死了!”
散落的水箭让花坛到处变得泥泞不堪,一路翻滚的壶怪还没靠近便溅起满天泥浆。谷辰急忙伸出手作势阻挡,而那边壶怪则是已跳起来想蹦进其怀中。
眼见着被撞进泥地的展开已不可避免,但就在这时候,前庭侧门处突然响起敲门声。
……………………
咚咚咚。
有节律的敲门声显示出来访者的教养,而蹦起来的壶怪则是瞬间僵硬,落地时已变成不会动弹的药罐滚倒在泥巴里。
看着壶怪装死装得如此浑然天成,谷辰也有些哭笑不得。这货怂包天性已渗到骨子里,就算水箭技能再强悍,果然还是没法单独带出去当保镖的。
“算了,就在那儿呆着别乱动。”
谷辰叹了口气,用脚尖把壶怪挪进杂草丛中,随即转向侧门处。
商馆四周有圈低矮石墙围着,透过石墙谷辰隐约能看到外面停着辆蓝篷顶的笼车。记得蓝篷顶是商离官府才能用的颜色,谷辰边挪开门叉边好奇到底会是谁来拜访?
他在黎阳城的人际关系可谓相当有限,其中知道他住旧商馆的更是只有那么几个。打开侧门,果不其然出现的正是候选之一。
“邬司书?你怎么来了?”
“谷公子,冒昧拜访实在抱歉。”
容姿端庄的女司书,以洗炼礼仪朝谷辰微微低头致歉。那辆由两头足兽牵引的公务笼车停在她身后,另外还有一名貌似车夫兼仆从的老者提着竹篮在车旁等候。
“在坊造司听到些奇怪传闻,为向公子确认而冒昧前来,若有失礼还请公子多多包涵。”女司书尽管言辞恳切,然而瞪向谷辰的目光却相当锐利。“请问,公子建立坊组的事情,是真的吗?”
“呃……”被瞪视的谷辰瞬间心虚。
建立坊组是女司书的建议,邬真也曾明确告诉他坊组成立时一定要来坊造司登记,更新资料。虽然谷辰没忘记女司书的嘱咐,但这两天又是炼药又是修车,还要抽空帮壶怪做玩具,忙得是不亦乐乎,前往坊造司登记便被放到“有空再做也没关系”的位置。
谷辰悄悄看着女司书难得凝重的神情,猜想她该不会为这件事生气吧?这番猜测有半数命中事实。女司书确实生气着,但却不是为了坊组登记的事情。
“看来成立坊组是真的呢。”邬真观察某人神情而得出结论,语气愈发严肃。“这么说来,明明身为坊师却跑去外域踏荒,甚至还跟泥泽主打了一架,就连拓荒者都对您的武勇赞不绝口——像这样的荒唐事情,也不是夸大其辞啰?”
被女司书瞪视的谷辰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随即下意识想起小时候在游戏厅疯玩到半夜、回家时赫然发现客厅放着皮带和搓衣板的光景来。
50章 顾问权商
乘黄大地灵梵流涌,因而蕴生出众多凶暴非常的荒怪族群。城邦住民依靠高耸城墙守护安全,而把城墙以外的地域称为“外域”。外域是城邦住民谈之变色的魔境,哪怕最老练的驮手,都不敢在缺乏护卫的情况下贸然踏足。
能自由来往外域的,只有以灵药蕴器来武装的拓荒者。事实上就连拓荒者也都时常倒在不为人知的荒野中,因而更加深了民众对外域的恐惧印象。
相比起来,“坊师”是支撑乘黄诸国民生社稷的栋梁,其身手根本无法和拓荒者相比,而、其性命却有着远超拓荒者的价值。因而哪怕开玩笑,类似“坊师到外域踏荒”这样的荒唐可能也没有丁点儿值得讨论的价值。虽然坊造司无权限制坊师行动,但当这样的荒唐戏码真的上演时,坊造司也绝无可能坐视不理。
为谷辰办理登录注册的人是邬真,依坊造司惯例,女司书自然被划定为谷辰的专属顾问。因坊师大半皆是难以用常识规范的人物,顾问时常需要帮坊师处理诸般麻烦,因而实际职务和监护人无异。倘若谷辰真的因踏足外域而遭遇不测,那邬真势必陷入将被朝廷问责的境地。革职查办算是轻的,搞不好在牢中度过后半生都有可能。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倘若真的因女司书疏忽监督、令谷辰轻率踏足外域而遭遇不测的话。那在朝廷问责以前,邬真绝对先会内疚一辈子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这样严重!”
在商馆客厅,谷辰朝女司书深深低头致歉着。
虽然邬真并未实际喝斥他,其言辞从头到尾都格外庄重,但谷辰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庄重言辞的堆叠也能产生如此骇人的杀伤力。
“该说抱歉的是我。明明知晓公子来自异邦,对乘黄常识缺乏理解,却还是疏忽对您的提醒,身为司书实在是失职。”女司书的语气虽然庄重,却透露出坚决不肯原谅的信息。“明天我就禀告坊司长,请他调派更有责任心的司书来担任公子顾问,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呃呃……”谷辰格外苦恼地搔着头。
虽然和白明华风格不同,但女司书在交涉上搞不好也是意外厉害的人物,谷辰完全不认为自己能辩赢女司书。然而邬真恼怒是因担忧他轻赴险境而起,对认真挂念自己的人,想要取得原谅也只有真诚道歉一途。
谷辰双手合什举过头顶,再次朝邬真致上歉意。
“抱歉!是我错了,真的错了!”
“公子有着坊师罕有的谦逊美德,倒是我才疏学浅,不足匹配。”
“唔哇!”谷辰终于忍不住发出哀嚎。“邬司书!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啊?”
有好一段时间,女司书只是沉默地看着谷辰。后来,她的脸颊禁不住微微抽动,最后这位端庄的女司书终于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女司书展露的如花笑颜让谷辰不禁看得呆掉,悄然松了口气,随即却又禁不住纳闷起来。回想起来,在地球时谷辰别说惹妹子生气了,就连日常交谈的机会都少得可怜。总觉得到穿越乘黄过后,除了麻烦不断以外,连带着身边的女性关系也一口气活跃起来了似的?
“以后,公子不会再做这样的蠢事了吧?”
邬真压抑着涌上喉间的笑着,朝某人确认着。
“不会,绝对不会。”
谷辰把头摇得跟泼浪鼓一般。今次只带飞燕贸然前往外域确实是相当冒险的行径,下次再去的话一定要先召齐护卫。谷辰在心中默默许下能让女司书昏厥的誓言。
“既然如此,那就原谅你吧。”对此不知情的邬真总算松口。
“感谢您的宽宏大量,邬司书,今后还麻烦您继续指教。”谷辰呼出口气。为避免再度触雷,谷辰试着抛出新话题。“话说邬司书,您今天特意过来应该有什么事情吧?”不只是为喝斥我去外域冒险吧?
“名义上,我是过来确认公子建立坊组的。本来的话,坊组建立时坊师便应该到坊造司来报备登记的。”邬真冷淡地瞥了过来。“明明是责任司书,却从别人那里听说后才知晓自己坊师已建立了坊组,公子您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
“……抱歉。”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谷辰差点想赏自己两巴掌。
不过幸好邬真并没有多纠缠的意思。只见女司书从公文包里取出文书和便携墨盒,在客厅里摆出现场受理公务的凛凛架势。
“公子的坊组是叫‘格物坊’没错吧?名字听起来相当普遍呢,请问有什么特残的涵义吗?”抽出登记表的邬真问着。
“这个嘛,名字和我的研究课题有关,不过目前还没啥进展就是了。”谷辰搔搔脸说着。驯养物怪的事情太惊世骇俗,谷辰打算等时机成熟再说出来。
“原来如此。”邬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没细问,以端丽字迹在登记表顶端填上了“格物坊”的名字,并继续完善相应栏目。
“格物坊的坊主,当然是公子本人。那坊组的业务便是以‘灵药炼制’为主啰?有关坊组具体的经营方针,公子是如何考虑的呢?”
“抱歉,这方面还没来得及仔细考虑。”
谷辰老实回答着。毕竟坊组成立以来,他又是炼药又是修车,好不容易赶上偿还日升昌负债的时限,还没时间静下来考虑坊组的经营策略。
听闻谷辰解释的邬真,不知为何抬头朝谷辰投来幽幽一瞥。被女司书瞥过的某人先是愣了数拍,随即猛然反应了过来。
此前邬真已再三强调她的顾问职务。所谓顾问,当然是用来商量烦恼、解决问题的人物。脾气温和的女司书今次会罕见动怒,也是因谷辰前次埋头乱闯、置她建议于不顾的缘故。
想通这点的谷辰,连忙开口提问。
“呃,可以的话,能请教邬司书有关坊组经营的事吗?”
“……当然,假如公子不嫌弃的话。”
女司书轻呼出口气,对谷辰反应貌似给出“还算及格”的评价。填完登记表后,女司书随即放下骨笔,转而摆出传道授业的架势。
“那么,有关坊组经营,公子想知道什么?”
“貌似问题不少呢,我想想看啊……”谷辰稍稍整理了下想法。
“格物坊目前业务以炼制灵药为主。炼制灵药就牵涉到素材采集的问题,想办法解决素材供应是必须的吧?另外炼出的灵药如何销售也是问题。我听说有名坊组大都有自己的灵药店铺,但格物坊应该暂时没那余力,目前是打包卖给商社销售的。想提升利润的话,不知道还没有别的办法?”
谷辰说完望向邬真等待回答,随即却发现女司书脸上不知为何浮现出难掩震惊的神情。
51章 药谱核心
如果把坊组看成生产灵药的工厂,那想维持工厂运转,前端的原料采购和后端的商品销售肯定是需要优先确保的事项。这点对谷辰来说只算是最基础的经营常识,不过地球的常识并非乘黄人的常识,当然也更不是坊师的常识。
坊师大半皆是那种在自身领域无所不知、但只要踏出半步就变睁眼瞎的技术宅,再加上灵药蕴器基本都是市场的稀缺商品,只要做出来就肯定能卖掉。这样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有坊师花时间去钻研何谓经营,像谷辰这般对生产消费有着明晰概念的人,可以说比凤毛麟角还要稀少。
坊师本人缺乏经营概念的话,辅佐坊师的司书就会格外辛苦。邬真没有少听司书同僚们的诉苦抱怨,但谷辰好像就不会有这问题。
从最初结识起,邬真对谷辰评价便是“格外机敏的聪慧青年”,而此刻听闻谷辰对经营坊组的构想,女司书对其评价可以说又更上了一层楼。实在没多少坊师能像谷辰这般一下就抓住经营的重点!原本邬真还打算从基础起让谷辰理解坊组经营,但现在看来,只要稍稍提几个要点就好。
“……看来公子很好地抓住了重点呢。素材和销售,确实是坊组经营的两项关键环节。”女司书朝某人投去欣然嘉许的视线。“不过既然格物坊以炼制灵药为营生,那就还有一项关键,公子给漏掉了。”
“还有一项关键?什么?”
“那就是‘药谱’。”邬真以庄重口吻说着。
每种灵药都有自身的独特药谱。好比炼药时需要哪些素材,每种素材的比例是多少等等,都在其药谱中有详细记载。以现代概念来比喻的话,药谱就相当于坊组的独家专利书,乃是其最核心的商业机密。
除去像小愈水这类寻常灵药外,稍稍有点身价的中上品灵药,其药谱无不被所属炼药坊独占。好比凤凰灵水之所以卖到天价,除去其素材珍贵及炼制艰难的要素外,其药谱始终被国都的天凤坊独占,也是一重要因素。
一家炼药坊掌握的药谱多寡,可以说直接决定着其坊组规模和坊间地位,对新成立的炼药坊来说尤其重要。然而就算如此,收集药谱上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可想。
私家坊组无不把药谱视为身家性命,哪怕开出再高价格也不会随便转手。至于朝廷那边虽然收集有不少药谱经方,但那些经方通常只会授权给小造以上的坊师,准造位的谷辰就算想碰也碰不到。
结果到头来,谷辰要么只有指望机缘巧合能弄到些药谱,要么就只有尝试开发新灵药一途。当然不论那条路都不是随便就能走通的。
“……是这么回事啊。”
听闻女司书讲述,谷辰露出牙痛般的神情。
不管炼制何种灵药,其本质都是用化蕴萃取灵梵的过程,因而手中药谱便成为炼药坊的核心竞争力所在。好比位于金字塔顶端的天凤坊,哪怕他们一年只炼制一瓶凤凰灵水,其利润也足以抵得上格物坊不吃不喝数年专炼小愈水的营利。
无论想提高格物坊的坊间地位,抑或是提升坊组赚钱营利的能力,收集药谱都将是今后持之以恒的功课。谷辰用力点头记下这项要点。
“另外采购素材的话,黎阳城不少有出售素材的商社。如果商社都不太容易找到的珍稀素材,那还可以委托拓荒者帮忙采集。只要在坊造司发布采集委托,到最后大都能得偿所愿,当然价格上肯定比寻常素材要贵些。”邬真殷切介结着,把话题转向新的要点。
“有些炼药坊也会跟熟识的拓荒者组织建立合作关系,这样有机会获得拓荒者们采集的珍贵素材,而且价格上也会比较优惠。当然,像坊师亲自前往外域采集素材的这类荒唐事,没听过就是了。”
“……非常抱歉。”谷辰再次低头。
“说起来,公子您炼制的小愈水在拓荒者间评价似乎相当不错。虽然灵药直接卖给拓荒者的利润更大,但开设店铺对刚成立的坊组来说负担大太,公子将灵药卖给商社是比较明智的选择。”邬真赞许着。
“不过和商社打交道比较麻烦。稍不留神就会踩中陷阱,有时还会遭遇恶意限价的情况。倘若没有得力的经营人材辅佐,这方面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咦?那可是那样的话……”开设店铺资源不足,和商社合作又容易被坑,对新成立的炼药坊来说似乎不管进退都是问题。
“当然有办法。”女司书嘴角弯起优雅弧线,终于抛出本次拜访的本题。“对炼药坊来说,承接官家委托是既能省心又能赚钱的法子。”
“官家委托?”
“嗯,本来灵药就是消耗品,黎阳府司要管理黎阳地方的上上下下,对灵药的需求可是相当旺盛的。倒不如说,坊造司原本成立的理由就是为这个。”女司书微微苦笑地解释着。“官家订制的灵药数量相对比较大,价格和市场持平。虽然对灵药品质要求比较高,但依公子您的做法应该没问题。”
“原来如此,也就相当于政府订单吧?”
谷辰搔着脸颊理解邬真的话。毕竟不管哪朝哪代,政府订单由来便是利润丰厚的代言词。相比起炼出灵药后再去日升昌售卖的麻烦模式来,承接政府订单后直接量产灵药,无论效率或流程来说都要高出许多。
不过根据地球常识来看,政府订单的背后往往会附加着一大堆限制条款。当谷辰提出疑问时,得到女司书的肯定回答。
“是的。承接官家委托本来至少也要是小造位阶的坊主,不过这笔订单被拖延得太久,再赶不上就要重新审计了。要是格物坊愿意接下来的话,那可真是帮大忙了。”
邬真言明今次是特例处理,倒让谷辰放下心来。
“唔,可以告诉我委托的内容吗?”
“好的,共计五百支‘正气水’和两百支‘涤尘水’,委托报酬暂订是两千银通,订金则是报酬金额的三成。至于时限的话请务必在两周内完成,这项委托已经没法再拖了。”邬真说着从公文包取出戳有官印的委托书,双手递了过来。
两千银通,相当于铜判一百万枚。
接过委托书的谷辰听得咂舌不已,暗道果然不愧是政府订单,出手就是豪气。低头打量着委托书的同时,谷辰也在心里把报酬和条件略略计算了下,随即不禁皱起眉头。
“邬司书,有个小问题。”谷辰举着委托书略无奈地说着。“像‘小愈水’和‘正气水’这类药谱我以前倒有搜集到,但‘涤尘水’的药谱我没看过,就算想炼也炼不出来。”
“关于这点,公子请不必担心。”女司书嘴角拉出信心满满的弧线,抬头望向那副放在茶几旁的竹篮。“算是祝贺造物坊成立吧,我特别为公子带了两件礼物过来。”
52章 长物寄情
深夜,商馆二层的书房亮起灯光。
只是那光芒并非蜡烛或油灯散发出的暖黄光,而是类似月光的青白光色。其光源来自书桌前的一盏铜台,铜台被做成山川大河的模样,而悬在铜台上的一轮光球则模拟着满月的姿态,进而构成类似“月涌大江流”的场景。
那轮用晶莹煌石研磨成的满月,便是照亮书房的光源所在。
“原来如此,所以才叫‘西江月’吗……”
谷辰以感佩神情打量着眼前叫做“西江月”的精致蕴器,片刻过后才取来灯罩,将其仔细罩在那枚煌石球上。黑绸灯罩上绣着缕空流云的图案,罩上去后就像满月被薄云遮住般,光线顿时变得柔和许多。
谷辰坐到书桌前,拿出几页笔记凑到灯光前阅读。当发现辨识笔记毫不费劲时,不禁对乘黄世界的蕴器有了全新的认识。
“亮度几乎能和LED台灯相比,真厉害。”
谷辰连连点头。这盏叫“西江月”的蕴器,正是此前女司书为祝贺格物坊成立而送上的厚礼之一。
灵药蕴器皆是出自坊师之手的杰作,但相比起消耗品的灵药来说,“蕴器”更能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发挥机能,因而被广泛应用在民生社稷的方方面面。蕴器大致上分成两类,其中一类是像罗生轮、返击盾那般抗衡荒怪的拓荒“灵武”,另一类则是像西江月这般纯粹供日常生活用的便利“长物”。
虽然拓荒战斗用的“灵武”谷辰是见了不少,但日常生活用的“长物”他却是初次见到。眼前的西江月,无论造型或机能都无不透露出制做者的别致匠心,地球上的粗陋工业品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打量着西江月古朴稳健的造形,谷辰倒不由得想起曾在博物馆看过的那些皇室权贵用过的精致器物来。虽然不知道女司书究竟在这件长物花了多少钱,但谷辰已决定将其作为镇房之宝来收藏。
“感觉上,得好好感谢邬司书才行啊……”
谷辰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书桌前的长物,心里则不自觉浮现出女司书的倩影来。
这间商馆也好眼前长物也好,总感觉穿越以来便一直受到女司书照顾。再加上此前那番有关经营坊组的咨询,也令得他获益匪浅,身为坊主该做些什么总算是稍稍有了头绪。虽然邬真自称“协助坊师不过是司书的本职”,但对谷辰来说,其恩情也遥遥超出口头道谢就能了事的地步。
想要稍稍回报女司书的情义,手头这笔因拖延太久而差点废弃的订单便是绝好的机会。只要能及时准确地处理订单,女司书应该也能在坊造司收获类似“慧眼识人”的好评吧?
“很好,那就尽快处理吧!”
谷辰俄然涌起斗志,轻捶着拳头,把目光从西江月移到那几页笔记上。只见笔记上记载着林林总总十多类药草,都是炼制正气水和涤尘水所需的素材。
两类灵药中,其中“正气水”具备解毒清神的即时功效,加之价格相对实惠,因而和小愈水并列为市面最常见的灵药。
至于“涤尘水”,如其名字那般有着“洗涤尘劳”的效果,就实际来说则是恢复体力。哪怕被荒怪折腾到精疲力尽的拓荒者,只要喝下涤尘水就能立马挺身再战三百回合——
当然没有这样夸张,但涤尘水确实能帮助疲倦的拓荒者取回活力,同时还有可少许恢复蕴力的稀罕特性。这导致其价格要高出小愈水等不少,把标准放宽点的话,已可算是触到中品灵药的门槛了。
不用多言,女司书带来的第二件礼物,便是涤尘水的药谱。
对炼药坊来说,获得新药谱就意味着发展壮大的契机,因而涤尘水药谱的实际价值可以说远比西江月来得珍贵。当然,从药谱到实物间还隔着相当的距离,就算凑齐素材,炼制失败的可能性也不容忽略。
但谷辰有着“天净眼”的辅助,这方面的风险相对较小,站在坊组经营者的立场,他要考虑更多是成本和营利的问题。虽然坊造司的那笔订单酬金高达两千银通,但其中亦包含着材料人工的成本,扣除这些能得到多少利润还是未知数。
人工成本方面,谷辰自己就不用考虑了,飞燕小乙都有固定月薪,因而材料成本恐怕会占据相当大的比重。谷辰姑且把炼药所需素材在笔记页上列了出来,不过却并不清楚每项素材的价格,因而就算想计算利润也无从下手。
“果然还是得去市场一趟吗……”谷辰咬着笔杆默然片刻,随即想起般的猛一拍脑袋,跑到门口叫着小乙的名字。
比不得当初只有壶怪陪着的凄凉时刻,现在格物坊已然招揽了值得信赖的同伴。飞燕是坊组的武力担当暂且不论,小乙却是黎阳城的地头蛇,熟知黑白门道兼且做事机灵,由他去打听素材价格可比自己傻傻逛市场要来得有效率多了。
“谷辰哥,你叫我?”
谷辰望向门口,但声音却地从背后传来。
据闻南蛮的白猿部族在树上建屋生活,小乙这时候大概正在屋顶逛悠吧?听到谷辰招呼便直接攀着屋沿从窗户翻进来。白猿少年的动作敏捷有如灵猴攀树,让谷辰看得暗暗赞许。
翻进书房的小乙,一眼看到书桌上的昂贵长物时便当场愣住,到谷辰再次叫他名字时才回过神来。
“有事情想交给你去办。小乙,你认识字吗?”
谷辰边把那页笔记递给小乙,边说出想叫他去打听物价的事。
的不得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地球,乘黄民众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能读写自己名字的都算是少见。谷辰至少知道飞燕是能写能读的,故而才拜托女剑士前往跟日升昌交易。从结果来看女剑士进行得还算顺利,但南蛮出身的小乙识不识字就不清楚了。
“认识倒认识,在部族时长老倒教我过一点……”小乙接过笔记页歪着脑袋反复看了半晌,似乎总算辩认出来,却嫌弃般的咧咧嘴。“话说谷辰哥,我能说句实话吗?你这手字写得可真不怎么样哇。”
“要你多嘴。我知道。”谷辰气恼挥起拳头。
乘黄文的字形跟现代汉语区别相当大,事到如今谷辰也只是勉强解决了“读”的问题,在“写”上则还停留在幼儿园的水平。那歪歪扭扭还带奇怪顺拐的字样,不要说小乙觉得丑,就连谷辰自己也看不下去。
虽然当初谷辰是半威逼利诱地拉小乙加入格物坊,但大概是在商馆待得颇舒服的缘故,白猿仔最近明显放松了下来。不但对谷辰的称呼从“谷少”改成“谷辰哥”,甚至还敢当面吐嘈谷辰字写得丑这点,也可以看成双方心理距离拉近的证据。
当然谷辰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不过该收紧的时候还是得收紧下。
“早点去打听清楚,这可是关系坊组营生的活计。”
“得勒,我办事您放心,谷辰哥。”
53章 雷剑算式
“雷剑”是把剑手蕴力转换为雷劲的制式灵武,也是雷鸣馆的标配。虽然雷剑使要发挥实力就离不开雷剑的协助,但也绝非得到雷剑就万事大吉的节奏。
首先驾驭雷劲便需要天赋与勤恳。其次将雷劲融进剑术中,更离不开勤修苦练。所以雷剑使几乎每人都是剑术高手,在此基础上融进雷劲的超卓威力,才成为名扬乘黄诸国的三大剑之一。
飞燕目前是擅自带着拖雷从雷鸣馆出走的状态,因而无法以“雷剑使”自称。但就算如此,每日晨练也依旧是飞燕的必修课。晨练的话当然需要演武场,而且最好还是不易被他人窥探的隐秘地界。
对近期入不敷出而不得不选便宜旅馆住的女剑士来说,寻找晨练的演武场曾是相当让她困扰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在搬进格物坊后便迎刃而解。
格物坊座落的西门边坡本就是人流稀少的地域,而商馆周围既有遮挡视线的矮墙,也有足够宽敞的前庭。因而这些天来飞燕总算能一吐此前郁气,无需顾虑地施展剑术。
“雷走。”
“雷走”是融进雷劲的步法,也是雷鸣剑的基础。
只见女剑士一步踏出,二拍时便到十米开外,三拍时又转到截然不同的位置。因寻常人的眼力根本追不上雷走的疾速,故而看上去女剑士就像靠着神秘法术在前庭不断跳跃似的。
可以说,雷劲刚猛生爆的特性,在雷走上展露无疑。
“雷切。”
“雷切”是把雷劲贯注剑身的技法,附属雷劲会大幅提升剑器的速度及威力,但也同样带来驾驭难度的提升。倘若把寻常剑器比喻为五菱宏光的话,那雷剑大概便到了F1赛车的水平,没有扎实基础而随便挥舞的话,很可能落得车毁人亡的下场。
不过飞燕显然不存在此类问题。只见那把散放着烈光的雷剑,随其挥舞在空中划出一条转折凌厉、层层叠叠的斩线。几枚飘落的树叶碰触到空中残留的雷痕,当即在噗滋声里化成数截碎片。
“雷烈……唔,这招不行。”
练得畅快的飞燕差点就顺手施展出“雷烈”来,还好察觉不对赶紧止住。
“雷烈”是让雷劲在雷剑与剑手间来回鼓荡,人剑共鸣进而发挥雷劲真力的招式,在雷剑技中有着首屈一指的摧毁力。此前飞燕斩毁泥泽主便是用的雷烈之力,但要是庭院施展的话,恐怕少不得会付出花坛半毁的代价。
花坛是壶怪波纽最宝贝的游乐场,而身为格物坊目前唯二的宠怪,波纽和拖雷走得格外亲近。飞燕可不想惹恼搭挡的好友,当即微微吐舌收起雷剑。
“呼……”
飞燕长长呼出口气。许久没有练得如此酣畅淋漓了,虽微微有些出汗,但心情却极是舒畅。
女剑士踩着轻快步伐走到旁边石凳处,石凳上放着一壶陈年白酒。飞燕拔开塞子嗅了嗅,弥散出的浓烈酒味让女剑士微微皱眉,但却从右手传来近乎雀跃的鼓动。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倒给你。”
飞燕苦笑着道,随即拿起酒壶把白酒浇在剑身上。只见浇到剑身的酒液就像碰到烧红钢板般的当场沸,在嗤嗤声响里蒸发成大量酒雾,而那些酒雾又立即被剑怪张嘴给悉数吸尽。
吸尽酒雾的剑怪打了个心满意足的酒嗝,随即缓缓闭上眼睛,那舒爽模样看得飞燕不禁讶然。根据谷辰说法,物怪似乎都有着极其强烈的个性,而自家剑怪不知为何嗜酒如命这点,曾在相当一段时间成为女剑士手头拮据的根源。
不过这些已然成为过去式。
谷辰邀请飞燕加入格物坊,不仅慷慨提供商馆房间供她使用,每月还有二十银通的薪酬可领。这样的话,住所、酒费,甚至练剑场地都一并解决。对漂流黎阳、受诸困窘的女剑士而言,可以说再没有比格物坊呆起来更舒服的场所。
飞燕在格物坊住了数天,对营造出如此舒适场所的温厚青年,女剑士在纯粹欣赞之情外又多出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也因此飞燕才更期望完成被谷辰托付的任务。
可问题在于,有些任务并非能靠武力解决。
好比与日升昌交涉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今次勉强达成了贸易,但那并非因为飞燕具备取得成果的交涉力,而是对手判断情势不利而提前收手的结果。作为日升昌执掌黎阳分社的人物,白明华确实是相当难缠的交涉对手,飞燕也逐渐理解了自家坊主被其凌迫的理由。
谷辰是器量非凡且极聪慧的人物,飞燕对他评价很好,只是其温厚性格注定不擅长与别人争执,因而白明华才能咄咄逼人并屡屡得逞。因而飞燕才更想做好护卫的本职,从精神肉体两方面守护自家坊主的安泰。
当然,光靠剑术是做不到的这点。
哪怕飞燕把雷剑技练到炉火纯青,也没办法斩断商人的贪婪与狡猾。想要跟白明华抗衡的话,飞燕必须要得到跟以往修练的截然不同的力量。首先来说,也就是算术。
算术当然不是雷鸣馆的必修课,而且乘黄诸国也没有类似算术速成班之类的学塾机构,因此女剑士思来想去也没找到啥好法子。
“要不,先跟谷辰商量看看?”
下意识觉得谷辰可能有办法,飞燕随即把拖雷收回鞘中,转身朝商馆走去。走到玄关时刚好跟蹦跳出门的壶怪碰到,壶怪朝飞燕挥挥藤索打招呼,而剑怪则示意般的抖了抖剑锷。
两物怪间有着超乎言语的联系。感觉到剑怪蠢蠢欲动,飞燕干脆解下雷剑,让拖雷跟着波纽去花坛那边游逛。
“拖雷,别欺负人家。”
飞燕嘱咐着。来到格物馆后剑怪状态也明显好了许多,而注目着两小怪蹦跳离去的背影,飞燕隐约生出一股既欣喜又惆怅的感觉。
欣喜的当然是剑怪找到玩伴,惆怅的则是身边少了点什么。
要说起来,这样的心情其实和“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爹娘心情差不多,不过对还是青涩少女的飞燕来说,要察觉到这点也未太过勉强。
飞燕边体味着心中的微妙情绪,边走进客厅。
走进客厅时看到谷辰凑在茶几那边写着什么,而小乙则满脸好奇地在旁边转悠着。飞燕颇为兴趣地凑过去,只见着谷辰手边放着好几张稿纸。有些稿纸上记载着药材名字,有些稿纸上则绘满她从未见过的符号和字样。
“谷辰,你在干什么?”
“咦?啊,我在算净利率。”
54章 利润优先
“净、净利率?”从未听闻过的词让飞燕眨眨眼。
“嗯,你看看这个。”说着谷辰递过来一张纸页。
飞燕接过纸页,只见纸上写着一长列的炼药素材,而每项素材后都用乘黄文注明着价格——
值得一提的是,乘黄诸国并无类似阿拉伯数字的发明,因而价格都是用类似“壹仟贰佰叁拾肆”这样的文字来记录,而实际演算时也是使用文字来记数。结果导致原本就颇难掌握的算术变得更加麻烦,会熟练运用算术记数的,无不是商社帐房掌柜类别的人材。
而且,纸页上写素材和记价格的字迹并不相同。
飞燕猜测那字形散乱如孩童涂雅般的素材名录,大概是自家坊主的杰作。而后面稍稍潦草但至少看得清楚的金额记数,不出意外则是小白猿的手笔。
飞燕知晓谷辰来自异邦,对他不会书写乘黄文的事也觉得理所当然,但引起她注意的是在金额记数背后的另一些奇异符号。只见那些符号或直或弯,却是飞燕从未见过的。
除了素材清单外,其余稿纸上也有着类似的符号。这些符号在稿纸上排列组合,形成一系列似乎彼此关联却又玄奥难解的公式文样。飞燕以惊疑目光在巡望着稿纸,暗忖这难道就是坊师的密法?
据闻厉害的坊师都有自己解析万物的独特密法,而那些密法无不是坊师的不传秘诀,自己该不会是看到了啥不该看的了吧?飞燕战战兢兢地望向自家坊主,而被望的谷辰却是微微笑着,投来守望式的微笑。
“看得懂吗?”
“……看不懂。”飞燕老实摇头。
“记数我用的是阿拉伯数字,你不认识也难怪,但实际原理其实简单的。比方说每支涤尘水的报酬是六银通,只要算出其中的材料费,扣除后就是‘净利润’……呃,也就是大概能知道每支涤尘水赚多少钱了。”
“算出材料费?”
“每支涤尘水的!?”
飞燕跟小乙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地球的常识并非乘黄常识,因而有此反应也不怪他们。
对连四则运算都远未普及的乘黄诸国来说,以月或周为单位来记录收支才算是比较普遍的做法。好比今次坊造司的订单,通常来说接订单的炼药坊非得等到灵药炼成、钱货交讫后再来统算盈亏,才能对这“笔”委托赚多少钱有个大概印象。
至于好像谷辰这般,凭着划时代的计算力,硬是把成本管理精准到每“支”涤尘水的情形,在乘黄诸国根本是闻所未闻的先例。在交易最初便已掌握到结局,简直就像跟蒙着眼的对手玩牌般的,要是掌柜胡纪在场非被吓得趴下不可。
就算飞燕小乙并非商道中人,也对谷辰轻描淡写说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而受到冲击。小乙更是忍不住问出来。
“谷辰哥,这样的事,真能做得到吗?”
“当然可以。并不困难啊?你看,炼制一壶涤尘水需要两枚长生果、五两黄芪,二两当归,三钱肉朴……先照市价算出每项素材单价,再加起来就是一壶涤尘水的总材料费。”
“一壶涤尘水能分十二枚竹筒,把材料费除以十二,就得到每支涤尘水的材料费。从六银通的报酬中扣除材料费,剩下的就是每支涤尘水的利润了。如果想要知道两百支涤尘水总共赚多少钱,只要再乘上数量就能得出结果。”
谷辰边说边拿着骨笔在稿纸上写出了计算公式。三四位数的心算对谷辰来说不是问题,但再次让两名观众陷入不明觉厉的懵逼状态。
“厉害,完全看不懂。”
“虽然看不懂,但总觉得好厉害。”
换成地球的话,类似题目大概只算是小学应用题的级别,然而落到女剑士等人眼里,却是远远超出言语描述的神操作。小乙朝谷辰投去猛烈仰慕的眼神,而飞燕则再确认定了自己此前的两点判断——
一点是,自家坊主果然是非常厉害的人物。
二点是,这样的人物之所以会被白明华欺到头上,果然是做人太厚道的缘故。
为从邪恶女商主的凌迫中守护自家好人过头的坊主,女剑士渴望获得名为“算术”的利刃。然而比较尴尬的事实是,那把举世无双的利刃并不在别外,而正雪藏在某人的怀里。
明明只要拿出真本事,拍扁日升昌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却偏偏喜欢把本事藏着掖着,真是叫人好生气恼。飞燕瞪着自家坊主,目光中不知不觉融进必要以上的力道。
“……呃,给你们看看这个。”
大概察觉女剑士的视线,谷辰困惑般的搔搔头,把两页稿纸推了过来。那两页稿纸上在那些叫“阿拉伯数字”的玄奥符号外还有写着乘黄文的数字,因而飞燕小乙也看得懂,但却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
“左边这张是从拓荒者手中采购素材时的利润,右边这张是自己采集素材的利润。你们看差别相当大吧?”谷辰指着其上栏目对两人解释着。
“从拓荒者手中?”飞燕困惑地眨眨眼睛。
“有些素材在市场买不到。”谷辰耸耸肩膀。
今次接到炼制正气水和涤尘水的订单。正气水姑且不论,但涤尘水好歹也算是中品灵药,炼制其所需的几样素材皆在唯有拓荒者能踏足的危险外域找得到,故而其价格也格外昂贵。只见两张稿纸上的数字甚至差到一半以上,哪怕计算出结果的谷辰本人也给吓了一跳。
“成本居然这么高,还真是出乎意料……”
“咦?那岂不等于,我们的钱都被拓荒者给赚走了!?”
先反应过来的小白猿叫嚷着,而旁边女剑士亦紧随着露出愤然神情——虽然从理论上说飞燕也算是拓荒者的同党,但此时此刻,占压倒性的却是想能把金锭子砸在那矮冬瓜脸上的心情。
“谷辰,就没有什么提高利润的办法吗?不然格物坊还要看日升昌的脸色到什么时候?”女剑士愤然道。
“这个嘛,其实我也在考虑。”谷辰以手指敲打着稿纸,目光遂一扫过素材价目表。“虽然全部自己采集是不可能的,但至少长生果能自己采集的话,利润应该会好上许多。只是……”
谷辰目光扫过小白猿,再落到女剑士身上,慎重确认着。
“飞燕,你觉得凭咱们坊组的实力,能去到长生果的地头吗?”
55章 无限补师
“谷辰,你打算自己采集长生果?”
飞燕当即理解了坊主的意思,却不禁微微皱眉。
站在护卫立场,本来她该规劝谷辰切勿以身犯险的,但帮格物坊挣脱那恶德女商主的钳制,也是女剑士心目中相当优先的课题,故而飞燕未能即刻反对。
飞燕思索着。能采集长生果的地域大约在“石松林”附近,距离黎阳城约两日行程。飞燕并未听闻那块有啥凶暴荒怪出没,而且附近也没有禁忌的“秘境”。除开离居城较远的不便外,危险度并不算高。
虽然危险度不高,但外域毕竟充满意外的地方。就算飞燕有信心斩破沿途的荒怪阻碍,也没法百分之百确保自家坊主人身安全。前次两人被小草怪搞得灰头土脸,便是最好的例子。
“不行,去石松林的话只靠我护卫果然太危险,最低限度也要凑齐‘三人班组’才行。”女剑士得出结论并摇头否决。
“三人班组是?”谷辰好奇着。
“啊这个我知道!拓荒者好像都是三人一组活动的,据说这样对上荒怪时最占便宜,而且分钱时也容易算得清楚。”小乙抢在飞燕前面回答着。
“是的,基本上拓荒者都是以三人班组为单位活动的。”女剑士点点头,稍稍跟谷辰补习下了拓荒者攻略外域的常识——
外域潜伏着凶暴狡黠的荒怪,就算再强悍的拓荒者也很难独自应付,因而和同伴组队踏荒是相对稳妥且富有效率的形式。组队时最常见的形式则是由前卫、后卫和辅佐构成的三人班组。
遭遇荒怪时,三人班组中前卫负责抵挡荒怪突袭、制造战场遮断,后卫则在遮断后方倾泻火力以歼灭荒怪。总体来讲,前卫重守而后卫重攻,不过实际也有截然相反的情形。因拓荒者的战法基本上都是从其灵武特性中演化出来,因而不同队伍的战法也是相差极大。
相比起重视攻守的前后卫来,辅佐的定位则相对灵活。
其中既有像沙祖那般凭着机动力、辅佐前卫扰乱敌阵的枪使,也有随身携带诸多灵药道具、随时予以援护救助的补师。另外在踏足某些如毒瘴密林、熔岩湖等特殊地域时,也必须要有相应技能的辅佐随行才可。
不过今次要前往的石松林危险度不高,因而相比起对拓荒实力的要求来说,凑齐团队的基本配置才是更优先的事项。
“也就是说,前卫、后卫和辅佐,各需要一人才行吧?”
谷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拓荒者的战法让他不禁想到地球的特警,不过装备灵武的拓荒者无不拥有凌驾凡人的超卓实力,因而哪怕只是仅仅三人的班组,也足以发挥出远胜特警部队的压制力。
谷辰在脑海里整理着飞燕的意见,稍稍思考后提出建议。“既然今次对实力要求不高,那先雇佣两名便宜的护卫如何?”
“恐怕不行。拓荒者不会轻易跟陌生人组队,而且他们也很难接受物怪的概念。”飞燕认真地摇摇头。“虽然支付封口费的话倒是能让他们闭嘴,但那样的话就……唔,就‘成本’太高了。”
“这个,倒是没错。”
谷辰愣了下,随即点头肯定。
女剑士学会用“成本”一词让谷辰相当惊愕,而惊愕之余又不禁倍感欣慰。包括先前嚷着“钱都被别人赚走”的小白猿在内,倘若那两人不是对格物坊有着发自内心的归属感,是断然不会为如何帮坊组赚钱及省钱而伤脑筋的。
确认这点的谷辰,心中情不自禁地涌出温暖。
从独自穿越乘黄算起,到租下商馆营生,再到现在,身边总算有了休戚与共的眷属。一股仿佛冬夜热茶般的温润余韵在心里徐徐扩散,谷辰嘴角扬起抑不住的笑意,随即以温和目光扫过女剑士和小白猿,毅然道。
“这样的话,那就我们自己上吧!”
“咦?自己上?”女剑士愣住。
“没错。我们自己上。”谷辰认真点点头。“首先飞燕你和拖雷当前卫,负责停阻和歼灭荒怪。我来当辅佐的补师,携带灵药随时帮你们添补。”
“谷辰你要当补师!?”飞燕惊愕看着自家坊主。
拓荒者依靠灵药灵武来荒怪抗衡,灵武是拓荒者的基础装备,而“补师”则是使用各类灵药来支援队友的特殊职业。好比治伤用的小愈水,解毒用的正气水,以及恢复体力的涤尘水等等。补师必须了解每类灵药的特性,并视情况将其投入战阵,另外挑选及采购灵药也是补师的职责。
尽管补师并不直接参与战斗,但却能确保团队的稳定输出,并且在预防意外减员上也有无可替代的作用。
“坊师当补师,没听过呢……”
飞燕脸上浮现难以言喻的微妙神情。
尽管补师是很有价值的职业,但实际数量却颇为稀少,其究竟原恩是消耗灵药的补师有着必须大量烧钱的属性。只有那种钱包格外充实的拓荒组织才能养得起专职补师,寻常拓荒者都是由后卫辅佐等兼职的。
另外,由坊师亲自担任补师的情形,在拓荒者中亦是闻所未闻。
本该在后方炼药的坊师亲赴踏线前线,虽然是相当没常识的事情,但转念想想,对掌握化蕴能随时采药炼药、既不用担忧灵药耗尽也不用考虑金钱消耗的坊师来说,说不定“补师”还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天职。
这样一想,连飞燕也不禁哑口无言了。
“谷辰哥当补师,飞燕姐当前卫,可是后卫呢?”
“后卫的话,就交给你了。”谷辰目光落到提问的小白猿身上,声音里蕴含着笑意。“由小乙你当班组后卫,负责火力支援,协助飞燕来摧毁荒怪。”
“摧、摧毁荒怪?”
小乙闻言惊恐地蹦起来,愕然看着自家坊主。随即见着谷辰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哭丧着脸连连摆手。“不行啊谷辰哥,我们白猿族对上荒怪的时候都是靠逃跑保命的!跟它们打什么的,压根儿就没想过!不行不行!我又不是拓荒者,真的不行啊!”
“这个嘛,就算飞燕,也是要拖雷帮忙才能跟荒怪对抗的。”谷辰拍拍小白猿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着。“放心吧,我自有办法。到时候你只要负责逃跑就好。”
“真的吗?”小白猿眨眨眼睛,满脸狐疑。
56章 人肉炮台
“怎么样?松紧合适吗?”
“好像,还可以。”
格物坊前庭里,谷辰帮小乙调整着背架。
小乙背后的那付由斑竹棍跟藤绳绑成的竹笼背架,是谷辰昨天紧急赶工做出来的装备。竹笼架的结构上参考了登山包,而尺寸则是比照小乙身高做成,因而背上去的效果至少看着相当不错。
谷辰先把两米袋绑在竹笼架上当配重,随即再帮小乙调节好背带的松紧。而背着竹笼架的小白猿,脸上则露出掩不住紧张的神情。
“尽量活动看看,有什么不舒服就跟我说。”
绑好背架的谷辰,拍拍肩膀叫小白猿在前庭试着活动。
米袋加竹笼架的重量莫约十公斤,对小白猿的身板来说倒也不算扛不起。小乙先背着背架在前庭跑了两圈,随即又在原地蹦跶了数下,随即回头见着竹笼架并无散架的迹象,顿时来了兴致。
只见小白猿如灵猴攀岩般抓着商馆墙壁,几下几下便攀到了商馆屋顶,随即又抓着廊柱一路滑下。整个过程没花到半分钟。
“谷辰哥,这架子背着好轻松呢?真厉害!”
小乙扛着竹笼架兴奋报告着,谷辰则确认般的点点头。
竹笼架结构和背法都参考了那款随他穿越来的登山包。登山包独特的背负系统,让竹笼架的重量绕过肩膀而直接传达到下半身,因而小白猿背起来才感觉格外轻松。
白猿部族原本就是聚居外域的南蛮诸部之一,对荒怪外域等远比普通人熟悉。尤其白猿族更以擅长逃命而闻名,否则的话谷辰也不会想冒险把小乙带去踏荒。目前看来,竹笼架增加的重量并未明显影响小乙的活动力,这样谷辰也就能安心进行下一步的测试了。
“波纽,过来下。”
谷辰向旁招招手,等候多时的壶怪当即蹦蹦跶过来。
谷辰伸手抱起壶怪,把它放到竹笼架上原本放置米袋的位置,并用藤索将其牢牢固定。坐上竹笼架的壶怪显得相当兴奋,似乎对眼前新玩具感到相当有趣。
“开始吧,波妞,先试试看能不能射中那个。”
谷辰指着远处宣布测试开始。壶怪轻哼一声,随即一枚小南瓜大小的水球从壶口冉冉升起,悬浮在比小乙脑袋稍高点的位置。
背后传来的哗哗水流声让小白猿脸色发白,然而却不敢丝毫动弹。这时候壶怪用力挥起藤索,只见着水球如连珠炮般咻咻射出数支水箭。二十步外当成标靶的石块,眨眼间被纷纷射落。
“很好!”
以竹笼架为平台,壶怪水弹取得六发六中的好成绩。
谷辰欣然点头,随即指指花坛前那条以白粉划出来的白线,对小乙打出跑起来的手势。看到手势的小白猿一瞬间露出纠结神情,最终还是豁出去般的朝前迈出脚步。
“波纽姐,就算射偏也千万不要射中我啊!?”
哭丧着脸的小白猿,背着竹笼架沿白线跑动着。
见识过水弹威力的小乙不敢跑太快,而背后笼架上的壶怪则兴奋地挥舞着藤索。小白猿便暂时化身为人肉载具,而随着奔跑颠簸,壶怪顶上的水球亦微微抖颤着。
颠簸中的壶怪咿呀叫着,再次朝另一侧的石靶射出水箭。
或许是水球抖颤的缘故,这次水箭明显失了准头。只见三发水箭中只有一发勉强射中石靶,其余两发都偏差到相当远的位置。
壶怪见状发出不满的嘟嚷,而小乙则心惊胆颤地停了下来。
“移动射击的话,只有三发一中吗……”
确认成绩的谷辰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从目前结果看,壶怪在静态射击时的威力和命中都相当令人满意,战斗时用作固定炮台多半能派上用场。在移动射击时命中降到三分之一,这点应该说是意料之中,但石松林那块并无特别危险的荒怪,因而问题倒也不大。
以拓荒者的三人班组来说,前卫飞燕加剑怪主攻,负责斩破荒怪阵势。后卫小乙加壶怪主守,负责以水箭制造战场遮断。此两组合皆能输出强劲伤害,因而补师的谷辰只要把握形势而适时援护就好。
退一百步说,要是真遇到连雷剑使加连珠水弹都解决不了的麻烦,那就得马上转入撒退方略了。小乙的快腿足以带着脆皮的壶怪撒离战阵,彼时女剑士也能专心断后,从而确保队伍的安泰。
谷辰为班组构想战斗及撒退的两项战法,不过这仅仅是他凭逻辑推想出的结论,实际到底如何还是得听取经验者的意见。
“飞燕,你觉得如何?”
谷辰把询问视线投向始终沉默旁边的女剑士。
“……我觉得,相当奇妙。”
被询问的飞燕沉默半晌,随即却给出称不上好坏的意见。
“奇妙?”
“嗯,像这样的战法,听都没听过。”
飞燕茫然地摇摇头。其实这也怪不得女剑士,毕竟在此以前,乘黄既未出现过能射水箭的壶怪,也未出现过驯服物怪的坊师。至于参考自行火炮的原理,把机动力和摧毁力综合搭配运用的构想,对乘黄人来说更是远远超出理解范畴的概念。
因而飞燕看得哑口无言。
虽然哑口无言,但飞燕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格外有效的战法。
壶怪水弹强悍但移动缓慢,小乙精擅逃跑却无力进攻。通过竹笼架把两者优势结合起来,结果便诞生出一个兼备摧毁力与机动力、近乎犯规般的存在。
再主说了,白猿族逃命的天赋可不是开玩笑的。对飞燕来说,哪怕壶怪逃跑时的命中率只有三成,她也绝对不想和这样追不上又打不着的对手开战。而对小乙来说,背上壶怪就相当于凭空得到一件超级强悍的灵武,只要持续与对手保持距离,便能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宛如点石成金的一指,倾刻间化腐朽为神奇。
到底要怎样才能想出如此破天荒的点子?虽然早已知晓自家坊主并非凡人,但飞燕还是忍不住朝谷辰投去重新认识般的视线。
另一方面,被女剑士瞪视的谷辰却不明所以,露出略心虚的神情。
“呃,所以飞燕你觉得行不通?”
“不,我想应该行得通。”飞燕摇摇头,打量着那边兴奋嘟嚷的壶怪和紧张兮兮的小白猿,想想后提出建言。“只是他们的配合就算用客气话来说也太狼狈,遭遇实战时很容易出岔子。就算临阵磨刀也好,假如延后两天出发的话,我应该能让情况好上许多。”
“嗯,那就暂订两天后出发,他们就交给你了。”谷辰点点头,随即苦笑着呼出口气。“趁你锻炼他们的时候,我这边大概也有不少补师的功课要做。”
57章 兽使求败
乘黄大地灵梵流涌。灵梵具备无方变化的活性,其聚集处除了变生荒怪以外,也往往形成如悬空岛、倒流江、融岩湖等千奇百怪的灵原地貌。乘黄诸国的居城,便有如繁星般散布广袤灵原之上,进而形成以居城为核心、众多聚落围绕的类城邦结构。
灵药蕴器是乘黄社会的基石,然而无论炼制灵药或铸造蕴器,需要的资源素材都绝非单独城邦所能提供,因而居城间的物流贸易格外频繁,由此又促成了如日升昌、鑫旦旺般大商社的出现。
当前乘黄文明还远未踏进问鼎天穹的门槛,故而物流贸易的路径也只有两条,一条是陆路,一条是水路。尽管水路占有快捷顺畅的便利,但却受流域限制极大。故而遇到像黎阳城这般水路无法抵达的居城时,驮队便扮演起运载主力的职务。
一支由十多辆重载笼车组成的商社驮队,浩浩荡荡地从黎阳城西门出发,绕了半圈后转而踏上了东南向的黎津道——
这里所谓的“黎津道”,照字面意义来解释,也就是“从黎阳城到津波城的官道”的意思。黎津道途中多为平原地貌,沿途散布着诸多聚落,且终点有长津要塞坐镇,在和黎阳城相系的数条官道里算是风险最小的一条。
再加上此前在黎阳城里养精蓄锐(胡气海喝)了两周,因而重新出发的驮手们士气相当高昂。
“要去津波城啊……说实话,比起津波那边死要钱的花楼,我还是更喜欢南蛮妹子的泼辣劲儿。”
“切切,说得好像你真把南蛮妹子弄上手过似的?话说这阵子分社派的津贴你丫都没花掉吧,是不是打算到津波后一次爽个够啊?”
“我光想有个屁用!?那矮冬瓜抠门得要死,一点赏钱都没多的,最后几天还把津贴减半。这点钱去花楼喝壶茶都不够好不?”
驮手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黎阳城的见闻,而他们的话题大半都集中在南蛮辣妹和分社长身上。对铁公鸡兼矮冬瓜的白明华,驮手们不约而同抱有着情感上的疏离。在广泛共鸣中,讨论越来越大声。
“要不怎么叫‘铁公鸡’呢?要说以往咱们多少还能在车里夹带点私货,可今次想都别想!这十几辆笼车可都被她塞得满实满载,连放脚的地方都没剩下。”
“没错没错。跟你们说啊,五爷看到货单时当场脸就绿了。要不是看在她也姓白的份上,差点就翻桌子了。”
“够了,给我闭嘴!”
就算号称“兽使”,再怎么说也是领白家银俸的,崔五当然不能任由手下嚼东家的舌根,当即一声断喝。
“兔崽子们都皮痒了是吧?不知道我们在啥地方吗混帐!?最近外域可不太平,前阵子才有泥泽主闹腾,什么时候冒出别的荒怪都不奇怪。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盯着!”
兽使崔五的名号毕竟不是摆设,一喝下驮手们纷纷噤声。灵梵流涌的外域确实发生什么都不奇怪,谁也不敢拿身家性命来开玩笑。驮手们转而紧张戒备着官道周围,一时间就只剩下驮兽拖车的响鼻声。
略嫌紧张的沉默中,一留着小撮胡子的矮胖副手过来打招呼,挑了个比较轻松的话题。
“头儿,听说咱们小姐原本还打算往队里塞人的?”
“没错。”崔五点点头。
“是谁啊?上次响子给荒怪弄瘸了,咱们队里的人手可算不上富裕。要是还能使唤的家伙,安排给响子打下手也不错啊?”小撮胡颇热心地建议着。
“死了这条心吧,胡子。那丫头想塞过来的不是别人,就是那‘吃闲饭的’。”崔五嘴角微微抽动,声音里有着掩不住的轻蔑。
白明华确实跟他提过想把谷辰塞进驮队的事,却被崔五当场拒绝。毕竟“吃闲饭的”不论干粗活细活派不上用场,白白浪费一瓶珍贵的凤凰灵水,这事在日升昌已成了人尽皆知的笑话。
虽然崔五当场拒绝,但白明华看来并非那种轻易死心的性格。崔五原本以为她还会找机会继续推人,但后来不知为何便偃旗息鼓下来,倒让崔五有些纳闷。
“啥?吃闲饭的想进咱们驮队?”
小撮胡发出夸张呼声。因驻留黎阳期间驮队众人皆忙着精蓄锐的缘故,故而并不知道谷辰与白明华间的纠葛变化,只把这事当成提振士气的言谈素材。
“啧啧,还真是敢想啊!就凭那连娘们都推不倒的竹杆身板,放到外域大概连两天都活不过吧?要是挂了倒好,别又弄个断手断脚的过来,不然下半辈子就只靠脸吃饭了。”
“别这样说啊,搞不好那家伙真有吃软饭的本钱哦?”
“没错没错,听说有些南蛮娘们就吃这口,小白脸嘛。”
“啧啧,像那样的家伙,咱们头儿一只手能打两百个。”
小撮胡的话在驮队里引起哄堂大笑。驮手是靠蛮力跟胆气吃饭的行当,因而在审美观上有着格外相似的基准。身为驮队首领,崔五的视界或许比寻常驮手宽上少许,但基本上也还没脱离“拳头便是真理”的层级。
此刻被手下赞许,崔五不禁有些飘飘然。
不过转念想到比较对象是那吃闲饭的,顿时又觉得意兴阑珊。
既然被誉为“兽使”,那至少也得要“泥泽主”那样的大荒怪才配得上当对手。只可惜泥泽主已被不知哪里的拓荒者讨伐了,看来这趟往津波城的行程似乎也没啥盼头了。
“高处不胜寒吗……”
崔五低头打量着右手的罗生轮,微微叹了口气,颇有些英雄无敌的寂寞。寂寞的兽使抬头望向四周,此刻驮队正走在某山谷间,两侧皆是陡峭山壁。只见山壁上斜长着低矮灌木,另外坡顶还有一块摇摇欲坠的岩石。
“……落石?”
崔五目光到那块岩石上,悚然一惊。
没待他来得及反应,那岩石已摇晃着滚下坡顶。数十吨重的落石顺着山壁朝下方官道轰轰滚来,震颤着地面,驮手们纷纷被阵势给吓得脸色煞白,手足无措。
眼见着驮队就要被那落石给拦腰碾断,崔五大吼一声冲出去。只见其右腕的罗生轮散放出青白煌光,煌光缠绕着崔五身躯,并在奔跑中急速膨胀。
待到崔五冲出驮队时,俨然已变成顶生独角的金犀巨兽。犀兽仰头嚎叫着,迈动四蹄,以踏碎地面般的猛势朝落石冲去。
58章 石蚁奇袭
只见金犀兽双眼圆瞪如铃,独角放出耀目赤光,扬蹄猛冲,以浑身之力硬撼坡顶滚落的岩石。
宛如就像两架攻城锤互击,对撞瞬间炸出山摇地动的巨响,官道上的驮手们被那声势给震得七仰八翻。好不容易爬起来,随即却见着满天碎岩巨如雹雨般纷纷砸落,顿时又惊惶失措起来。
“哇啊啊!好多石头砸下来了!?”
“没、没事儿,头儿已经把那块滚石给解决了!”
应该说不愧是日升昌重金聘请的“兽使”。那块滚落的巨岩居然被金犀兽给硬生生地怼翻!冲撞时剧烈冲击让巨岩整体崩碎,继而化成满天岩雹砸向驮队。
那些岩雹大如磨盘,小如像拳头,劈头盖脑地砸过去,把大半驮队都被笼罩其中。皮厚肉糙的驮兽倒还无所谓,全无防备的驮手们被岩雹雨兜头招呼,纷纷被砸得鼻青脸肿,惨呼哀嚎。
甚至就连铁木加固的结实笼车,也有两三辆给砸得趴了窝。
一轮岩雹雨过后,原本整齐行进的驮队被砸得像漏风筛子般千疮百孔,但万幸有崔五化兽撞碎滚石,因而没出现重伤即死的情况。
“头儿!头儿你在哪儿!?”
小撮胡只被岩雹砸到脚背,一拐一瘸地朝着山坡跑去。
山坡处金犀兽已不见踪影,只剩下衣衫褴褛的崔五横躺在滚石撞出的大坑里,却是一副头破血流、重伤昏厥的模样。
“头儿!你还好吧?”
小撮胡惊惶跑去扶起崔五。连声叫嚷下兽使吐出痛苦呻呤声,徐徐清醒过来,捂着脑袋艰难望向周围。
“胡子,情况……怎么样?”
“没事了。那块滚下来的石头被头儿你给撞碎,有些伙计被碎石砸伤,不过都没大碍。哎呀真不愧是头儿,实在太厉害……”
“什么?你说打碎!?”
小撮胡正待歌功颂德一番,却没想到崔五闻言却猛坐起来,一把揪住小撮胡的胸口吼出来。
“马上迎战啊混蛋!那些家伙……那些家伙是‘小石蚁’啊!”
“小、小石蚁!?”
这名字令小撮胡的脸色瞬间转白,随即连滚带爬地朝驮队跑去。
然而没来得及等他示警,那边散落官道的碎雹石已开始晃动,随即有如被磁铁吸引般纷纷汇聚。
在驮手们的惊骇注目下,碎石聚集成莫约半人高、拥有发达下颚的巨大蚂蚁形状。数十只石蚁齐齐活动下颚叩出的整齐声响,让众人脸色瞬间由白转青。
“居然是小石蚁!?”
“妈的!这地方怎么会有小石蚁?准备迎敌!”
毕竟驮队是半武装的押运组织,驮手们也不是初次遭遇荒怪的菜鸟新兵,反应过来时便纷纷拔出武器迎敌。然而不少人被起先那阵石雹雨给砸得鼻青脸肿,此刻又失了先机,仓促间想扳回局势绝非易事。
“小石蚁”算是石怪之一。相比起泥泽主那般的钝重泥怪来,石怪以媲美刚岩的防御力而著称。而且小石蚁的体型不大,行动远比大型岩怪来得灵活,再加之数量众多。哪怕是操使灵武的拓荒者,也是相当难以摆平的对手。
“混帐!看剑!”
一名驮手举起铁剑朝前方的小石蚁斩下,然而猛烈斩击却只在石怪头顶留下一道浅白斩痕。随即铁剑便被石蚁的硬颚咬住,嘣响声里断为两截。
看着半截铁剑被石蚁咔嚓咔嚓地吞进肚子,驮手脸都绿了。
“别用刀剑!这些家伙就是冲着铁器来的!”远处传来崔五的焦躁喝声。顾不得头破血流,半身赤裸的崔五朝驮队拼命跑来。“用斧头锤!用砸的招呼它们!”
昔日曾为高名拓荒者的崔五,自然要比手下驮手更清楚荒怪的弱点。但就算其指示正确,陷入恐慌的驮手们也很难立即跟上来。仅有几名老手从笼车里翻出斧锤,哇呀呀叫着迎上去。
“臭怪物!吃俺一锤!”
一驮手以猛劲抡起的重锤砸在小石蚁的后背,剧烈冲击令得小石蚁当即解体。锤斧是少数能对石怪起作用的武器,驮手悍勇也值得夸赞,但可惜双方数量上的劣势无法靠胆气弥补。
只见挥锤的驮手还来不及高兴,转眼间便被数只小石蚁给重重围住。小石蚁以硬颚咬住驮手的双腿双臂,随即从包围圈中传出的凄厉惨叫,听得众人为之胆寒。
“不、不行了!石蚁数量太多!”
战阵中响起半绝望的哀嚎。
原本外域就是荒怪的地盘,既失先机,气势又被石怪凶威给压制,驮手们抵抗意志如烈日下的薄冰般迅速瓦解。之所以没有当场弃车逃亡,一半原因是无处可逃,另一半原因是其头目尚未放弃挣扎。
“喝啊啊啊!”
冲近的崔五抡起两把手斧,发疯般的劈砍着周围石蚁群。就像被兽使烈气所凌迫般的,小石蚁纷纷后退让出路来。
对号称“兽使”的崔五来说,像这般与荒怪肉搏其实是相当掉份儿的事情。要是能变身金犀兽的话,踢碎石蚁群只是分分秒秒的事,但此刻崔五已耗尽蕴力,想再激活罗生轮至少也是两三天后了。
当然,前提是那时候他还活着的话。
崔五一脚踢飞扑来的小石蚁,再回身将其蚁首斩落。
掉落的蚁首在驮手中引起阵阵欢呼,然而崔五却愈发感到强弩之末的邻近。此刻驮队已无法再进行组织性的抵抗,战局全靠他一人硬撑。在无法变身犀兽的当口,他倒下时也就是驮队团灭的时刻。
“妈的,居然会栽在这种地方……”
崔五咬牙咒骂着,脑海里浮现出官道上尸横遍野的光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稍稍分神的当口,崔五右腿被小石蚁给钳住。崔五反射般的挥斧斩向蚁首,然而右腿却依旧传来一阵剧痛。
石蚁硬颚在崔五腿上留下深可见骨的创伤。在崔五失去平衡、摔落地上的时刻,五只石蚁从前后左右把他包围起来。石蚁硬颚扣出咔咔声响,而兽使的脸则初次变得煞白。
眼见着阎王爷要在生死簿上勾圈的当口,陡然间噗地一声,崔五眼前叩颚的石蚁莫名矮了半截。
“咦?”
崔五茫然地眨眨眼睛,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又是噗噗噗地数声接连响起,随即包围他的小石蚁纷纷倒下。这次崔五总算看清楚了,射倒石蚁的原来是一股水箭。
那水箭莫约三指粗细的,从官道后方远远射来,以匪夷所思的力道和准头贯穿了石蚁胸腔。被射穿的石蚁如同断线木偶般的摔落地面,继而碎成满地石砾。
59章 雷剑御主
死里逃生的不只是崔五,也包括被石怪逼到溃灭边缘的驮手。
见着同伴倒下的小石蚁,迅速转头朝向水箭射来的官道,挺胸扬头并叩响硬颚做出威吓般的姿态。石蚁群的反应无可厚非,换成别的对手恐怕还真会被唬到。然而面对身程超远的水箭狙击,不找掩体躲藏却反而刻意暴露身体的愚蠢选择,让它们成为绝佳的狙击素材。
随着咻咻咻的声响,一支支致命水箭有如连珠炮般连续投射向战阵,扬头威吓的小石蚁就像被排队枪毙般的挨个扑倒。一只两只,三四五只,到最后的小石蚁扑倒并碎成满地石砾为止,也不过两次呼吸的间隙。
就连有兽使押阵的精悍驮队都无法应付的凶暴石蚁群,居然像割稻子般的眨眼间就被团灭!?众人何尝见过如此骇人的场面。整个驭队自崔五以下,一个个被震得目愣口呆。
若以地球概念来类比的话,其冲击程度大概就跟乔峰以降龙十八掌拍扁冲锋的坦克集群差不多。在驮手们倒抽凉气的当口,不约而同把僵硬视线投向水箭射来的方角。
“笼车?”
百步开外的官道上,一辆老旧笼车在锤头鸟的牵引下朝这边徐徐驶来。只见笼车顶篷上站着一白发少年,顶篷摇晃似乎半点没影响其平衡,正兴致勃勃地朝这边张望着。
在少年头顶悬浮着一脑袋大小的水球。不用问,刚刚那瞬灭石蚁群的水箭肯定就是他的杰作。
确认这点的驮手们纷纷露出骇然神情。尽管多少也猜到出手击溃石蚁群的肯定是世外高人,但高人如此年轻却着实把他们给吓了大跳。
就在驮手愣愣望着笼车驶近的当口,脚边却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石蚁碎落的满地石砾就像活物般的微微颤抖着——
“荒怪”毕竟是从灵梵中蕴生的精怪,物理层面的打击并无法根绝其生机。只要其灵梵尚未散尽,多少次都能从打击中复原过来。这时倘若以谷辰的天净眼观察,就会看到缕缕灵梵从满地石砾渗出,进而汇聚成巨蟒模样的光景。
小石蚁虽是低阶石怪,但变形组合却是其绝招。
先前崔五便是被抱团的石蚁群给一击夺去战力,此刻石蚁群再度汇聚。待到驮手们回过神来时,一条粗如水桶、长约数丈的大岩蟒已在驮队中盘旋而起,猛一甩尾,旁边笼车顿时连人带兽被砸飞出去。
“石、石巨蟒!?”
惊魂未定的驮手们脸色再度苍白,就连钝重驮兽也开始哀嚎后退。但石巨蟒的注意力已不在其身上,而是摇摆着身躯朝远处的古旧笼车扑过去。
噗噗两支水箭射在石巨蟒身上,但其威力却不足以贯穿石蟒。眼见着石蟒就要扑过去压垮那辆笼车,驮手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候从笼车上跳下一人影,只见那人沿官道疾行数步,随即纵身跃到四五米的空中。在嘶铃声里拔剑出鞘,那把放射着耀目雷煌的白刃,朝着石巨蟒兜头斩下。
雷煌的斩线切裂天幕,随即爆散开来。
纵然此刻白日天照,众人亦生出眼前变黑夜的错觉。
当然那过程只是短短数秒,当眼前再度恢复光亮时,那条猛狞凶暴的石巨蟒已不知所踪。现场只剩下满地碎石,以及傲然站立的黑发女剑士。女剑士手中长剑放射着灼灼雷煌,众人心脏再停一拍。
“雷剑使!?居、居然是雷剑使?”
“雷剑不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三大剑之首?真的假的?”
“怎么可能有假!?你看人家一剑就把石蟒给斩碎不好?”
从恐惧的深渊浮上安心水面,驮手们的情绪格外高昂。
雷剑、水剑和幻剑,三大剑宗被乘黄诸国视为抵抗荒蚀、镇国安邦的基梁,在乘黄民众中亦有着无以比肩的崇高威望。雷剑使在此出现,基本上也就代表着荒怪已再无法为祸的意思。
有关雷剑使在乘黄诸国斩荒灭怪的传说,其数量足以编成一本厚重词典,然而那本词典中却找不到类似“亲切”“友善”的字眼。驮手们你望我我望你,谁不也知道该如何处理当前状况。
困惑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其头目。被注目的兽使崔五衣衫褴褛地愣在原地,在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却浮现出更甚手下的猛烈动摇的神情。
“三大剑宗……”
对外行人来说,三大剑宗大抵只是名声响亮的宗派而已,但对曾为拓荒者奋战前线的崔五来说,三大剑宗却意味着遥不可及、只能仰望的武力巅峰。
受日升昌延揽当上驮队首领、来往纵横外域多年,崔五本以为自己多少有些长进,但先前雷剑使那切裂天穹的惊艳一斩,却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崔五赫然看清自己跟顶尖高手的差距,依旧没有接近半点儿。
假如说雷剑使厉害是理所当然的话,那另一位用水弹瞬灭石蚁群的白发少年,也有着遥遥凌驾寻常拓荒者的超卓实力。恐怕也不是崔五所能匹敌的,这项事实更让兽使倍受打击。
如凤毛麟角般的顶尖高手,此刻却齐齐现身黎津道,带给超出言语的震撼。这绝非寻常情形,难不成黎阳附近还有比泥泽主更麻烦的大怪?抑或是,有堪称国之栋梁的大人物出游,才特别配置了雷剑使等级的高手护卫?
崔五疑惑着,低头看看头破血流、满身狼藉的狼狈模样,再看看那威风凛凛的雷剑使和水使,一时间竟生出自惭形秽的强烈感觉,迟疑着不敢上前招呼。
连首领都是如此,那手下当然更不用说。
看着那辆古旧笼车从远处徐徐驶近,自兽使以下的众人驮纷纷垂头迎接,就连钝重驮兽都仿佛被那气势凌迫般的,嗷嗷叫着向后退去。雷剑使与水使左右护卫,古旧笼车在众兽拥簇中沿官道缓缓前行,那光景看着相当离奇,但也颇有几分君王出巡的气势。
崔五被那股肃然气势给凌迫,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古旧笼车。
那辆古旧笼车当然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有顶尖高手随身护卫,看来先前大人物微服出巡的猜测多半命中事实。不过笼车上的究竟是哪位贵人?黎阳公?或者,某位上造国手?
就在崔五胡思乱想的时候,从上方传出一讶然的招呼声。
“崔老大?怎么是你们?”
“啥?”
崔五愕然抬头,随即在笼车前席上看到一张颇有印象的白净脸孔。那张脸孔相当端正,但五官线条却偏向柔和,因而显得缺乏魄力。比起威仪凛然的君王来,倒容易给人以好脾气的书生印象。
这样的人物崔五见得不多,脑海下意识蹦出名字来。
“你、你是……”吃闲饭的!?
60章 虎穴狼窝
“吃闲饭的”那句话还没蹦出来,旁边女剑士的目光便狠狠砍了过来。锐利剑气有如冰冷剑锋般抵在咽喉,兽使浑身一颤,当场噤声。
恼怒的不光是女剑士,另一边的白发少年也是皱眉瞪过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背后竟陡然升起一枚硕大水球。水球内蕴着强悍水压,波纹泛动间,那摧毁石蚁群的连珠水箭仿佛随时可能射出。
“唔呃……”
被两大高手的精神所钳制,崔五浑身涌出难以抑制的抖颤。
哪怕先前被石蚁围殴咬噬时,崔五也不曾恐惧如斯。而此刻仰望着笼车上那位手握缰绳、气定神闲的青年时,崔五却真实感受到那股无以逾越的威压,进而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你们啊,别吓着人家。”
大概察觉到崔五的紧张情绪,谷辰朝飞燕小乙摆摆手。女剑士默然收敛了剑气,而壶怪大概是掂记着当初藤索怪的过节,射出一枚水箭在兽使脚边打出大洞,随即才冷哼着散去水球。
崔五低头看着脚边深达数尺的凹洞,脸色隐隐发白。
水箭射来的瞬间他躲都没法躲。若不是谷辰招呼的话,单是那水使就有辗压驮队的实力。而反过来看的话,这样厉害的高手居然被谷辰一喝便收敛敌意,亦说明他们对谷辰已是心悦诚服的追随。
能收服两大高手,那吃闲饭的究竟何方神圣!?
“抱歉崔老大,小乙刚拿到灵武还不太熟练。”
“不、不碍事……”
如此回应着的崔五内心震惶不已,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谷辰的脸。
虽然崔五相当惶恐,但严格说起来,当初在日升昌时,驮队首领的崔五和分社难民的谷辰并无多少接点。要说崔五顶多也就是跟着分社伙计鄙视下“吃闲饭的“而已,此刻他之所以心虚如斯,其实一大半都是自己吓自己弄出来的。
另一方面对谷辰来说,既然没有被欺辱的事实,那趁机打击报复的盘算当然也不会出现在选项里。低头打量着眼前满身狼藉、紧张到甚至不敢抬头的驮队首领,谷辰心中涌出一股相当奇妙的感触——
好歹崔五也是有“兽使”称号的名人。
令其敬畏如斯的,当然不是手握缰绳的自己。
要是换个场合相遇的话,哪怕谷辰再怎么热情招呼,结果顶多也只会得到崔五的白眼而已,搞不好还会被骂上几句“吃闲饭的少特么厚着脸皮来攀关系”之类的难听话。
让兽使及驮手折服的,是先前小乙跟飞燕的惊艳表现。
一剑斩灭石蟒的飞燕自不用说,小乙与壶怪搭配的连珠水箭,亦发挥瞬息摧毁石蚁群的超卓武力。对被石蚁群给逼到团灭边缘的驮队来说,那两人堪称天降神兵般的救星。而这样的两名高手却对谷辰恭敬服从,自然也把谷辰地位抬到众人只能遥遥仰望的高度——
对坊师来说,招揽从者的意义大概便是如此。
聚砂成塔,聚人成党。坊师本身缺乏武力,因而独身时很容易被状况所左右,不过其麾下坊组却聚集着诸多优秀的从者。这些从者有如手足般为坊师所驱策,进而令坊师能随心所欲地活动,做出许多超脱常轨的事情来。
从者本身,即可被视为坊师的力量。
而持有力量者,便会在乘黄受到尊敬。
看着眼前敬畏低头的兽使、以及周围纷纷瑟缩颤抖的驮手等,谷辰初次认识到自己此刻大概也踏进了那“持有力量者”的位阶中的事实。
这项认知最初令谷辰相当错愕,但错愕之余,心中却并没想象中的那般嫌恶。谷辰毕竟也是人,虽然没有耀武扬威的意图,但相比起日升昌时受尽白眼的情形来,眼前广泛敬畏的感觉自然要好上许多。
“话说回来,现在该怎么收拾呢?”偏头打量着伤痕累累的兽使及驮队,谷辰开始考虑该如何给眼前事态收拾善后。
毕竟先前出手时他倒没想到受袭击的会是崔五的驮队。虽然就这样离去也没啥问题,但考虑到与日升昌的因缘,总觉得不做点什么就特别浪费似的……
……………………
驮队穿行外域,依靠运输物资来往乘黄诸城而营生。
外域有众多荒怪栖息,驮队遭遇荒怪的机率自然不小。能避免物资免遭荒怪袭击当然是最好的情况,退一百步,就算无法避免袭击,在袭击过后能否立即重振旗鼓,也是评价一支驭队优秀与否的重要参数。
崔五的驮队正好是这样一支擅长损管的优秀队伍。确认小石蚁已被摧毁殆尽后,驮队立即转入损管程序。指挥驮手们救治伤者、修理笼车及整理物资的不是别人,正是担任崔五副手的小撮胡。
石蚁群的突袭摧坏了三辆笼车,另外还有两头驮兽受轻伤。物资损失尽管称不上严重,但多亏先前那阵没头没脑的石雹雨,驮手们差不多是人人带伤,其中甚至不乏被石蚁袭击而重伤之人。
通常遭遇这样的伤亡,驮队恐怕会陷入数天动弹不得的境地,然而今次他们却非常幸运。不但遇到雷剑使等出手退治石蚁群,甚至还有补师愿意帮他们治疗伤势。
“喂,把胳膊伸过来,治疗前先拿水清洗下伤口。”
“笨蛋!不许抓绷带,无论多痒都给我忍着!”
笼车拼成的临时窝棚里,谷辰叫崔五把受伤驮手都集中起来,然后依次用小愈水替他们治疗。
驮手们受的大都是皮外伤,而谷辰自炼的小愈水灵梵又尤其浓郁。寻常外伤只清理好伤口,涂上小愈水后再稍稍包扎,便能迅速痊愈。就算是比较严重的内伤,喝下小愈水也至少能保住伤者暂时性命无忧。
“老爷,我……我没啥钱,可以先不治吗?”
“喝下去先喝下去,别担心钱的事儿。”
对习惯刀口舔血的驮手们来说,何曾受过坊师亲自施药这般的优厚待遇?捂着绷带包扎的伤口,驮手们一个个感动得眼泪汪汪,只差没抱着谷辰的大腿嚎啕大哭了。
离谷辰不远的笼车上,换上新衣的兽使崔五半倚而坐。尽管今次驮队算是绝处逢生,但崔五脸色却难看得像被笼车压扁后又晒干的蜥蜴。
在其视线前方,那位一剑斩灭大石蟒的女剑士就在谷辰身后。女剑士手里拿着一本笔记簿,眼睛则紧紧盯着谷辰治疗的动作。只见谷辰每用掉一支小愈水,女剑士就会在笔记簿上划一笔。
不知不觉间,谷辰脚边已堆了十几二十支竹筒。
崔五看得心惊肉跳,有种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