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章 酒鬼剑怪
两块撒满芝麻的酥脆烧饼,以及一碗五谷杂粮熬成的清香热粥,不仅祭奠好了困乏多日的五脏庙,也给谷辰心灵上带来唇齿留香的余韵。
(味道真不错,以后可以经常来。)
谷辰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上的芝麻。眼前这家路边小摊的烧饼极是酥香,放到地球很有成为网红的潜力。谷辰甚至考虑要不要干脆叫摊主打包一打烧饼,带回家当应急干粮。
当然那家旧商馆有机能齐备的厨房,但在缺乏自来水和天燃气的前题下,谷辰绝对不认为自己会有手工砍柴烧饭的兴致。毕竟在地球时谷辰就是时常靠外卖小哥接济的宅居族,现在穿越到乘黄来,谷辰也打算用类似手法来解决民生问题。
“老板,麻烦给我打包……”
就在谷辰举手准备招呼摊主时,背后突然传出一阵阵突兀的骚乱声响。
谷辰愕然回头,只见着远处引起骚乱的是一只有着鲜艳羽冠和粗壮双足的怪鸟。怪鸟嘎嘎叫着迈动双足在街道疾驰着,沿途踢翻蔬果摊,撞飞米酒桶。伴随着民众惊惶失措的叫唤,集市一角陷入了混乱。
(那是,锤头鸟?)
谷辰好歹也在驻场呆了两周,当场认出了那怪鸟的来历。
乘黄之地灵梵流涌,因而也诞生出许多与华夏迥异的生灵。
那被称为“锤头鸟”的怪鸟,便是一种用以取代马匹的陆行猛禽。锤头鸟拥有如钉头槌般能轻易凿碎岩石的凶喙,同时还能依靠冲刺实现短矩飞翔。野生锤头鸟有着连荒怪也不敢随便招惹的凶悍战力,只要给它们提供足够的坚果,它们就会成为相当值得信赖的坐骑。
因孱弱马匹无法在凶险外域持续活动,时常前往外域的踏荒者便会转而饲养锤头鸟为坐骑。锤头鸟在黎阳城不算罕见,但会在街区闹事倒是少有先例。
(不对,鸟背上还有人?)
随着锤头鸟跑近,谷辰注意到锤头鸟背上还有另一轻飘飘的人影。
从那梳着马尾辫的窈窕身姿来看,对方似乎是相当年轻的女子。而从仅靠着缰绳便得以在激烈摇晃的鸟背上保持平衡这点,则可见其不凡身手。只见那女骑手紧拽着缰绳控制胯下坐骑,一边努力回避着集市街道的障碍物,一边朝小摊这边疾冲而来。
“喂喂!搞什么!?”
被甩下狂奔的鸟背可不是开玩笑的,当然被怪鸟撞飞更不会有好下场。突然而至的险境让谷辰也没了看戏的余裕,慌忙起身躲闪。
“咦?有小孩?”
“笨蛋!快回来!”
这时候,就像要给眼前混乱火上浇油般,在疾驰锤头鸟的前方街道陡然出现一追着皮球跑来的小孩。等惊惶闪躲的大人们注意到时,小孩已抱住了滚到街中的皮球,抬头看着前方冲来的猛禽露出呆滞的脸。
“不行!来不及了!”
歇斯底里的惊叫声后紧跟着皮球被踏破的爆响。
只不过,预想中的惨剧并未出现。
原来快撞到小孩的瞬间,鸟背上的女骑手猛然向前跃起,一把抓住小孩,随即借着动势有如燕子般凌空转体,踩着锤头鸟的巨喙从另一侧转回鞍座上——弹指间做出如此复杂的动作,女骑手那堪称不可思议的体术让谷辰看得口愣目呆。
女骑手一手抱着小孩,一手拽紧缰绳让锤头鸟刹停下来。
“抱歉,我有急事。”
女骑手把小孩放到沿途台阶上,低声安抚几句,随即便抬头朝左右张望。谷辰见着女骑手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焦急神色,似乎在搜索着什么。数弹指后女骑手又猛一抖缰绳,骑着锤头鸟从烧饼摊旁飞快跑远。
掠过烧饼摊的时候,女骑手的视线和谷辰有半息交错。虽然女骑手立即便移开视线,但谷辰的目光却持续追随着女骑手的背影,直到锤头鸟拐进远处街角才收回来。
……………………
锤头鸟是拓荒者的坐骑。拓荒者是依靠着灵药蕴器而前往外域荒野活动的冒险职业,也是乘黄诸国用以抑制荒怪灾害的利刃和盾牌。与渴求拓荒者的贡献相应的,诸城邦也早已适应他们制造出的种种骚乱。
相比起拓荒者以往引起的麻烦案例来,集市纵鸟狂奔根本不算什么。赶来的府兵们很快控制住场面,伤者治疗和现场清理也在片刻间搞定。当谷辰带着打包好的烧饼离开小摊时,集市已恢复到原本熙熙攘攘的闹腾氛围。
(是从那边过来的吗……)
离开烧饼摊的谷辰并未去向预订的药材铺,而是循着女骑手来的方向走去。
那女骑手有如暴风般来去匆匆,短短数息间,无论身手或容貌都迸放出令人难忘的光彩。不过谷辰与其说被其风姿所吸引,不如说更介意在女骑手身上看到的东西。
(刚刚那确实是“灵梵”没错呢……)
不知是否穿越时附赠的福利,谷辰能以肉眼直观灵梵流涌的不可见视象。
先前擦身而过时谷辰在女骑手看到一抹光萤,而把视线再放远点的话,在锤头鸟跑过的街道上隐约有着类似蒲公英种子般的光萤在飘散着。在谷辰眼里,这些光点都明显朝着某方角聚集。
如果女骑手追逐的事物和这些灵梵流涌相关的话,那她恐怕在途中就追岔了路线。于是此刻谷辰便代替追丢目标的女骑手,朝这些光荧汇集的地方循去。
根据壶怪藤怪的经验来看,灵梵聚集的地方大多有荒怪潜伏。荒怪中像壶怪那般人畜无害的怂货绝对是少数,像藤怪那般会不由分说袭击过来的占了绝大多数,因而谷辰做的事实际上相当冒险。
当然谷辰对此也相当清楚,循着流萤前进时,也暗暗提高警惕。
(这次会是什么呢?车轮怪?还是酒缸怪?)
之所以冒出“酒缸怪”的想法,是因为转进偏僻巷道时空中陡然飘来一股浓烈酒香。对酒量不怎么样的谷辰来说,这股酒香浓烈到足以让他头昏脑胀,不过也间接减轻了对未知荒怪的恐惧。
毕竟“喜欢喝酒的荒怪”,这类概念似乎很难在脑海里描绘出何等的可怖形象。
巷道里弥散着的浓烈酒香简直让谷辰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酒缸里,再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后,谷辰感到脚底有水渍,低头看去不禁哑然。
那些在地面四溢流散的酒液,来自前方一辆尚未来得及卸货的拖车。只见拖车上原本满满堆着几十坛老酒,但此刻其中半数已化为滋润土地的养料。在那些残破酒坛和四溢酒液的正中,倒着一把黑鞘横剑。横剑是类似环首刀的样式,而四面八方涌来的灵梵正汇聚在其身上。
(呃,这究竟是……)
谷辰纠结地揉着眉间。虽然踏进巷道前他已预设过各种可能情形,并大致想出了对策,然而不论哪种预测都和眼前光景搭不上半点边儿。
那把黑鞘横剑,毫无疑问是从灵梵中蕴生的荒怪。而根据现场的蛛丝蚂迹来推测,这货在酒坛里应该没干别的事情,至于现在则大概已彻底醉死过去。
作为证据的是,哪怕谷辰走过去把剑怪从地上拎起来,后者也全无反应。
17章 垄断危机
乘黄之地灵梵流涌,灵涌淤积处则会变生荒怪。
在坊造司的记录里,对“荒怪”的描述是“危害民生社稷的灾厄化身”。而乘黄诸国中从朝廷到百姓,也普遍把荒怪视为“一旦露头就必须立即铲除的不祥怪物”。虽说如此,但以谷辰穿越以来的感触来说,却很难彻底接受以上概念。
虽然荒怪皆由灵梵蕴生而来,但依谷辰感触,荒怪其实可以分成两类。
一类是从天然树石中变生的“野生”荒怪。野生荒怪大多缺乏理性,会无差别地袭击邻近生人,而盘踞外域持续给过往商旅制造麻烦的它们,确实也配得上不祥、灾厄等前缀。
另一类荒怪,则是从由人造物器变生成的“居家”物怪,好比跟随驮队的藤索怪、沉睡仓库的壶怪等。这些长期与人共处而蕴生的物怪们,倒不排斥与人共处,并明显具备超出野生荒怪的灵性。
无论是为掩护同伴而慷慨赴义的藤索怪,还是遇到生人便立马装死的怂包壶怪,又或者抱着酒坛醉到人事不醒的黑鞘剑怪,无一不是极具性格的主儿。看着这些小心掩藏身姿却又率性过活的物怪们,谷辰实在无法把它们视为必须铲除的灾厄化身。
相比起乘黄人对荒怪的本能憎嫌来说,谷辰对物怪们并没有畏惧嫌恶等想法,倒不如说,反而觉得能与其相伴应该相当痛快的事。不过同时,谷辰也很清楚这样的想法在乘黄之地算是绝对异端。毕竟正因为一旦被发现就会立即遭讨伐,居城中的物怪们才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身形。
大概,其中也包括那把醉得不醒人事的剑怪。
直视灵梵的天赋让谷辰能看透物怪的伪装,但再怎么说也没办法帮他和醉死的物怪沟通。在尝试过诸般法子都无法唤醒剑怪后,谷辰只得找块麻布将剑怪匆匆缠裹,然后赶紧离开满溢酒香的犯罪现场。
离开小巷的谷辰试着寻找先前那位冲进集市的女骑手。
女骑手明显在追逐着剑怪。而且看她的慌乱模样,与其说是着急铲除祸害民众的荒怪,不如说是担忧剑怪暴露身份而被别人给铲除掉。这点让谷辰觉得相当新鲜,因而想找她聊聊。
当然所谓“庇护剑怪”也只是谷辰的擅自理解,到底怎样也只有等交流后才能知晓。谷辰倒是蛮期待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同志,然而他带着剑怪逛过了大半集市,却并未发现女骑手的身影。
追丢剑怪的女骑手不知跑哪儿去了。
还是说他理解错误,她追的根本就不是剑怪?
谷辰疑惑着,然而疑惑归疑惑,找不到人也无可奈何。此刻麻布缠裹的剑怪正在背后醉生梦死,而谷辰有下周前赚足两百银通的债务,也没法把整天时间都耗在此事上。评估过现状后,谷辰决定还是转回最开始的路线。
……………………
谷辰前往药材铺采购炼制小愈水所需的药材。
“小愈水”有即时治愈外创伤势的非凡疗效,但在坊师炼制的灵药中却是相当寻常的种类,售价也基本在寻常民众能消费得了的水准,因而在市场上始终是紧俏品。至于谷辰会选择以小愈水为切入点,一则是看中其炼制难度不高,二则是看中其材料便宜的缘故。
炼制小愈水所需的材料都是药铺常见的大路货,只要两枚银通就能卖上几大包。相比起其它销价虽高但材料也较难找的灵药来,单纯看投资回报率的话,小愈水可能寻常灵药中最高的也说不定。
有前次炼药的经验铺垫,今次谷辰打算一口气炼制上百支小愈水,以此彻底堵上白明华挑三拣四的余地。但岂知这项打算在最初就受到挫折。
“什么?‘紫苏’又卖光了?”
谷辰愕然看着眼前的药材铺主。虽然对方露出“非常抱歉”的神情,但还是断然告之自家紫苏已被某方悉数收购的事实。而类似情形谷辰先前已遭遇过数场。
“……可以告诉我是谁收购的吗?”
“呃,客官,照行规我们是不能透露顾客底细的。”
看着满脸为难、惶恐道歉的摊主,谷辰情不自禁地皱起眉。
“紫苏”是炼制小愈水必需的药材,在集市原本也是一抓大把的廉价货。然而此刻谷辰逛过好几家药材铺却都被告之紫苏已销售一空,这样哪怕再迟钝的家伙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谷辰不太确定的只是,这般非常事态究竟是针对何人,又或者自己只是倒楣被争端的余波给扫中?
(“针对我来”的假设,算是自我意识过剩吗……)
谷辰沉吟着。
在黎阳城他是既无根基也无关系更无名声的异邦人,除去背负着五万银通的巨额负债外,谷辰不认为自己身上会有任何让人投注恶意的要素。哪怕把新晋坊师的身份考虑进去,谷辰也很难把波及集市的紫苏荒和自己联系起来。
但实际情形就是如此,炼制小愈水的关键药材已被人悉数买断。
再继续逛下去也已没有意义,谷辰停下脚步整理起状况来。
此刻集市已无紫苏药草贩售,而根据药材铺主的说法,下批紫苏上市就算再快也得等到三五天过后,根本赶不上和白明华约定的时限。除北门集市外,黎阳城还有别外贩售药草的地方吗?或者先找出那家大肆收购紫苏的组织,哪怕抬高价格也先跟他们买一点过来应急?
(不太对劲,有什么人在捣鬼吗……)
谷辰纠结地揉着眉间,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街道两侧,却冷不防在街角看到一貌似眼熟的身影。
那是一头戴布帽的削瘦少年,年龄莫约和初中生相当,身上穿着东拼西凑般似的粗布衣衫。那类混搭风格的衣衫常在流民中出现,而唤起谷辰即视感的,正是少年那从布帽下露出的一撮白发。
(白猿部族的?记得名字确实是……)
领近黎阳的南蛮领中栖息着许多蛮人部族,这些蛮人部族各有其传承与特征。其中叫做“白猿部族”的蛮人则以头生白发、机敏如猿而闻名。谷辰之所以知道这回事,则是因为管亥前次来帮谷辰搬家时,顺道还带来一白猿族少年跟他认识的缘故。
管亥介绍少年叫“小乙”,是来黎阳城讨生活的流民。据闻白猿部族不论男女老少都是白发,因而给谷辰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
这时候街角那边的白发小乙也注意到了远处的谷辰,当即瞪圆眼睛,随即连忙迈腿朝谷辰跑过来。集市街道上堆积着不少碍事的摊贩杂物,只见小乙纵身跃起,如灵猿般攀着墙壁绳索,几下便越过杂物堆,轻巧落在谷辰前面。
“白猿小乙,向您致敬!谷爷!”
18章 白猿小乙
“别叫我谷爷。”谷辰苦笑摆摆手。虽然知道小乙没恶意,但二十出头就得到“爷”的尊称,以狄邱常识来说还是感觉相当别扭。
“听您的,谷爷。“
小乙嘻笑着回应。谷辰无奈摇头,把视线移到小乙的右手上。
“手怎么样?还痛吗?”
“不痛了,一点不痛了。现在动起来和平常都没啥区别。”被问到的小乙满脸兴奋地活动着右手。“多亏谷爷的灵药,要不然我这只手可就废掉啦!”
黎阳城是贸易兴盛的繁荣城邦,因而吸引不少南蛮流民来此讨生活。要是有力气或有匠技的流民还好说,但像小乙这样啥都没有的蛮人少年,也只能靠种族天赋去做点小偷小摸的活计。
前次小乙便是偷钱包时被拓荒者逮到,整个人被揍得鼻青脸肿,惯用的右手更是差点被废掉。幸好那时候管亥刚好从谷辰处分到一支小愈水,连敷带服下才勉强把小乙的右手给保下来。
小乙对此格外感激,为此搬家时管亥还特意带他来向谷辰致谢。
谷辰赠送灵药给役工们本是无心插柳之举,因而猛地被小乙磕头感谢时还差点被吓到。当然小愈水能帮到人是好事,但就算抛开恩义因缘不谈,谷辰也还颇欣赏这名机灵的白猿少年,因此该告诫的话还是得告诫。
“你啊,少做点危险事,总不会每次都那么好运的。”
“嘿嘿,放心谷爷,我再也不敢对拓荒者下手了。”
看来前次失手也多少给他留下心理阴影。小乙嘿笑着搔搔头,在原地顿了半晌,随即有些怯生生地朝谷辰开口。“呃谷爷,那啥,您的小愈水还有多的吗?有多的话能不能匀给我一支啊?”
“匀你一支?”谷辰讶然着。
“你看啊,前次管老大为救我把他那支用掉了,所以我、我想拿去还他。”小乙目光猛烈闪烁着。要知道,一支小愈水的售价约是三银通,对流民们来说则差不多是半年都挣不到的金额。随便开口向人家索要如此贵重的灵药,哪怕小乙脸皮再厚也没法不心虚。
“当然我没钱,但谷爷你有什么事情要我做的话……”
“不用。”谷辰举手止住小乙话头。小愈水在寻常人眼里或许是珍贵灵药,但对坊师来说只不过是随手可得的事物。而且拿去归还管亥的理由也能让谷辰欣然接受。“下次炼药时我送你一小瓶好了,要卖钱要送人都好,你自己决定。”
“一、一瓶?”那霸气侧漏的量词深深震撼了小乙。
“一小瓶,不过可能你得等上一段时间。现在集市上紫苏叶好像集体缺货,什么时候能凑齐炼药材料我也不知道。”谷辰耸耸肩膀说道。
“咦?紫苏叶?”小乙闻言眨眨眼睛,随即像起什么般的把手伸进帽子里,急急抓出几枚草叶来。“谷爷,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这是‘紫苏叶’没错,你从哪里弄来的?”谷辰疑惑着。
“啧,果然如此。”小乙低声啐了口,脸色相当险恶。
“什么果然如此?”谷辰皱眉问着。
“其实我是来找你的,谷爷。我先去了商馆那边没人,然后才打听你好像到集市来了。”小乙警惕朝左右望了望,随即压低声音向谷辰说着。“这些紫苏叶是我在日升昌那边摸的。听管老大说,昨天胡掌柜跟他们小姐谈话后,日升昌便差人到处收购这东西……我想谷爷是炼药的,这件事搞不好跟您有关系,没想到果然是这么回事。”
“……收购紫苏的是日升昌?”
相比起小乙的肯定,谷辰接受事实要迟了半拍。
“你确定吗?“
“当然。那些药草都在仓库堆着,我亲眼所见。”
小乙肯定点头着,而谷辰则听得愕然无语。
(喂喂,做过头了吧?)
集市药草荒的幕后黑手居然是白明华,实在出乎意料,但细想起来似乎又相当合理。毕竟以日升昌的财力,要买断廉价的紫苏叶根本易如反掌。花费金额应该不会太多。若再考虑到垄断物资造成的价格上涨,稍后出售的话日升昌说不定还能小赚一笔。
这笔钱对日升昌是不无小补,但对谷辰来说却是相当要命。假如谷辰没能在下周凑足两百银通还债的话,那早看他不顺眼的白明华,绝对会兴高采烈把他踢进驮队去做苦力的。
(就为了给我添堵,那丫头居然把集市上的紫苏叶都买断了?至于吗?)谷辰愕然无语,同时怀疑自己是不是低估了白明华对他的怨念。
对白明华先入为主的恶劣印象,以及小乙告密的恰当时机,都让谷辰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对方或许想制造某种交涉契机”的可能性,而直接把日升昌收购紫苏叶判定为对己身的凌迫——从这点来说,其实日升昌也多少有些无辜。
“谷爷,您看这事怎么办?”小乙悄声问着。“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替你把那些紫苏叶给顺出来。”
“顺出来?你这样做管老大他们会为难吧?”谷辰皱皱眉。
“不会。驻场那么多商社,役工又不是只做日升昌的生意。再说那矮冬瓜根本没把咱们当自己人,平常只要出啥问题就马上扣薪水,搞得兄弟们都没啥心思跟她做事……”小乙提到白明华时语气相当的不屑,看向谷辰时却立即转为热烈。
“但谷爷您可不一样。明明那些笨蛋对你得罪不轻,你还送出灵药当礼物。大伙儿都高兴得不得了,连管老大也是逢人就吹跟您认识的事。虽然咱们除了力气外没啥别的,但有事情的话,咱们肯定帮着谷爷您!”
小乙拍着胸口承诺着,而谷辰则一时哑然。
俗语云“仗义每从屠狗辈”。当初他送小愈水时只想顺便结个善缘,没想到居然换来役工们如此托心托命的信赖,要说意外也实在是到了极点。无论如何,对孤身穿越此地的谷辰来说,在举目无亲的异乡能结识到一帮值得托付信赖的伙计,那可是比捡到黄金都还要欣喜的事。
“……多谢你来告诉我这事,小乙。”
谷辰眼睛有些湿润,深吸口气,拍了拍白发少年的肩膀。
“你不用管这个,我会想法处理。倒是有另一件事情要麻烦你。”
19章 壶怪育成
和小乙告别后,谷辰又在黎阳城逛了逛。
日升昌是黎阳城的地头蛇,再加上白明华的出手雷厉风行,没有给谷辰留下半点机会。也就是说,谷辰剩下的选择要么是前往日升昌向白明华低头,要么就等着数日后被发配到驮队卖命的结局。
当然不论哪个,都是谷辰绝不愿意做的事情。
郁怒之余谷辰也不禁有些钦佩。应该说不愧是黎阳分社的掌舵者吗?白明华矮冬瓜归矮冬瓜,但不论眼光和手段都极是犀利。随手一整就让谷辰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可以的话还真不想跟她对上。
不过居然做得这么绝,自己究竟被憎怨到何等地步啊?
谷辰情不自禁地想着。明明在地球时忙得连牵女孩子的手都没有过,穿越到乘黄居然什么都没做就被矮冬瓜给如此记恨。如果说爱与恨的本质是相通,那眼前事态是否可看成他桃花运既将到来的征兆?
(不不,再怎么也夸张过头了……)
谷辰摇摇头收起了妄想。
虽然白明华毫不掩饰对他的欺凌,但相当奇妙的是,谷辰本身却毫无想跟日升昌敌对的念头。毕竟事件起因本就是一场无妄之灾,那矮冬瓜在某方面也算是受害者。再说日升昌乃是商离国屈指可数的大商社,一介布衣的谷辰在现实里跟本就没有与其接壤的基础。
而且再怎么样日升昌的白少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无论恩将仇报或过河拆桥,都不是存在于谷辰人格考量中的元素。对谷辰来说最理想的情况,无疑就是还清日升昌负债并取回抵押品,然后从此两不相关。
当然要做到这点,首先还是得解决如何赚钱的问题。
赚钱要靠炼制灵药,而谷辰目前手里的药谱相当有限。在紫苏被日升昌悉数买断的当口,谷辰想取得药材只有亲自前往外域采集的一途。那枚准造执牌算是解决了出入黎阳城的问题,然而外域活跃的凶暴荒怪却又是不得不面对的麻烦。
从灵梵蕴生的凶暴荒怪会无差别地袭击过往商旅,而能与其对抗的只有以蕴器武装的拓荒者。故而前往外域活动的人都会雇佣拓荒者当保镖,然而雇佣拓荒者的花费不菲,谷辰哪怕把钱包翻个底朝天都不够。
“感觉前路好像统统被堵死了……嘛,也不能这样说……”
谷辰苦恼地搔搔头。
去坊造司跟邬真商量或许会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不过此前租用旧商馆时已经麻烦了女司书不少,再欠人情就有些过头了。假如因此被女司书看成遇到麻烦就投降的男人,那谷辰绝对是接受不了的,果然还是自己想办法的好。
……………………
谷辰转回旧商馆时已是黄昏时分。
从西门驻场到坐落边坡的旧商馆有一段不算平坦的坡路。如坐乘笼车的话还好,光靠双脚爬坡却是相当费力。喘着气的谷辰举目望向坡路两边光秃秃的地貌,想着要是在坡路两边种上竹林的话,应该会大幅改善当前煞风景的感觉。
当然目前谷辰远远没有余裕来打理此事,也只能先放在脑子里规划着。
无论如何,当爬上边坡看到那座被夕阳余辉渲染出温暖色调的旧商馆,谷辰心中还是不禁为之温暖。对宅居属性颇强的谷辰来说,那座商馆既是他在乘黄异界的安身之所,也是他得以休憩心灵的情感锚点。
此外,商馆内还有一位同居者。
虽然这位同居者既不会讲话也不会猜拳,但当推开商馆门看到壶怪蹦蹦跳跳出来迎接的光景时,谷辰心中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到温暖。
“波妞,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明知道问也得不到回答,但谷辰还忍不住想和壶怪互动下。
谷辰把背着的行囊放下,壶怪就像忠心幼犬般的坐到行囊旁边。谷辰看着暗暗好笑,心道这家伙要说起来也算是荒怪,然而怂就罢了,偏偏除了装死外还没别的自保手段,根本没可能带去外域冒险。
话说如此,让它整日独守空馆也有些可怜。谷辰想起般的弹了手指。
“啊对了,波妞,你试着变水出来看看。”
壶怪发出“咕噜?”的呼声。尽管对坊师的要求不解,但还是微微摇晃着变出了半壶水来。大概是最近经常练习给水缸补水的缘故,谷辰感觉壶怪变水的速率要比以前提升了不少。
“今天逛集市时发现个好玩的东东,看看。”
谷辰说着从登山包里取出一支“竹水枪”来。
所谓“竹水枪”,也就是在粗竹筒前端小钻孔、后端则以绑布条的细木棍封堵的儿童玩具。谷辰逛集市时在一杂货摊上发现的,顺手将其买回来当礼物。
在壶怪满心好奇的注目下,谷辰把竹水枪插进壶口吸满水,再猛力推动细木棍,随即竹水枪前端便射出一股细长水柱,飞出两三米远。
“咕噜咕噜!?”
尽管竹水枪只算是哄小孩的玩具,然而初次见到的壶怪却被震惊得瞪圆眼睛。当即呼呼叫着追逐水柱滚过去,又滴溜溜地滚回来。看着有趣的谷辰接着又演示了几次,壶怪更是激动得浑身打颤。
“送你当礼物了,慢慢玩吧。”
谷辰笑着把竹水枪交到被壶怪当触手用的藤索上。
壶怪虽然怂归怂,但交待的事情都会认真做这点让谷辰相当中意。先前给水缸安排的补水活计让其变水速率大幅提高,这次再给它竹水枪琢磨,不知道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这样想着的谷辰不禁有些期待。
当然玩不出花样也不打紧。毕竟说到底竹水枪也只是给壶怪打发留守时间的玩具,至少当前谷辰对此是没抱有任何指望的。倒是看着壶怪缠着竹水枪爱不释手的模样,谷辰忍不住哑然失笑。
谷辰顺手摸摸壶怪脑袋,随即从行囊取出另一物件来。
那是一把被麻布重重包裹的黑鞘横剑。解开缠裹麻布时谷辰神情格外慎重,而旁边把玩竹水枪的壶怪也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
20章 好酒招待
荒怪是从灵梵流涌中蕴生的强悍生灵,能与其对抗的只有依靠蕴器武装的拓荒者。当初在日升昌仓馆时,谷辰便亲眼目睹变成人形的藤怪把数名强壮驮手揍得哭爹叫娘的惨烈光景,因而对荒怪的凶暴战力有着刻骨铭心的认知。
当然荒怪中也有着像壶怪这般遇到生人便倒地装死的怂货,但那却是比金子还要稀有的存在,绝对不能当成参考范例。
至于那把剑怪,虽然从酒坛里被捡起到带回商馆的期间都没有任何闹腾,貌似人畜无害,然而那却是其醉得不省人事时的状态,谷辰可没指望它在酒醒后还依旧能保持克制。尤其再考虑到这货本身就是武器的事实,哪怕再怎么样都该采取安全措施。
“不小心被斩了可就麻烦了。”
谷辰喃喃自语着。
旧商馆里有留下不少钉锤剪刀等工具器械,当初清理时谷辰叫役工将其都收进了底层的杂物间。谷辰从杂物间里翻出一根略有锈蚀的粗铁链,趁剑怪酒醉未醒时用铁链将其慎重捆绑了起来。
“锵锵?”
大概是被链链捆绑时的动静给弄醒,剑怪发出打喷嚏般的声响,随即从剑柄处缓缓睁开两只眼睛来。剑怪睁开的眼睛里有着宿醉半醒的迷惘,连眨数下,却冷不防看到陌生男子极近的侧脸。
“哟,睡醒了吗?”
谷辰偏头打着招呼。然而被招呼的剑怪却在对上焦距的瞬间猛弹了起来。
“喂喂!?”
虽然谷辰早有准备,但也不禁被剑怪的势头给扯得猛一踉跄。
剑怪就像龙虾般的弹离了眼前的陌生男子,随即欲拔剑出鞘。
然而却未能如愿。只见其剑身被数圈铁链捆绑,而剑锷与剑销间还特意用登山扣给锁死。因而就算剑怪再怎么拼命把剑锷敲得锵锵作响,也没法把自己从剑鞘里给拔出来。
剑怪奋力挣扎着。
假若能呲露剑锋的话,那些锈迹斑斑的铁链在其眼里根本就和稻草绳没啥区别,但此刻剑怪却偏偏没法拔剑出鞘。剑怪就像一被制住罩门的侠客,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也只能任人鱼肉。
(……好险。)
另一方面,看着剑怪拽着铁链像龙虾般的在客厅弹来弹去,谷辰也悄然松了口气。戒备果然是必要的,看反应这把剑怪明显是暴脾气的主儿,要不是谷辰提前做好防范,这回儿搞不好已被砍翻在地了。
谷辰暗道侥幸,随即把目光投向那边翻腾的剑怪。
只见尽管有登山扣牢牢锁着剑鞘拔不出来,但剑怪还是拽着铁链在客厅里蹦跶了足足两刻钟之久,连固定铁链的厚木沙发都被扯得东倒西歪,随即才像用尽力气般的瘫倒在地。
(看来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性格呢……)
旁边看着的谷辰有些无语。
迄今谷辰遇到的物怪们似乎都有着极其鲜明的个性特征。如果说壶怪是遇事就装死的怂货,那剑怪大概就是那种一触就炸的狂躁家伙。看着倒在地上艰难喘息着的剑怪,谷辰脑海里情不自禁浮现出一肩扛铁棒、浑身带刺的不良少女的形象来——
那种脑袋不太灵光、只知道朝前方猪突猛进的愚直性格,在班级里虽然容易被嫌弃被疏远,但认真接触的话却会发现其身上也有着侠义果敢的帅气一面。
大概就是类似这样的感觉。
(感觉上,和我家那只完全是两类型呢……)
壶怪是怯弱眼镜娘,剑怪是暴躁不良女。当然这些都是谷辰在脑海里擅自将其拟人化的印象,不过横竖都要与物怪们交流,那以熟悉事物来建立认知模形也是理所当然的考量。
对剑怪个性有了大致了解,谷辰随即走过去把剑怪捡起来。
谷辰能直视灵梵的视相,此刻在其眼中剑怪身上的灵焚煌光已然大幅萎靡下去,并且起伏得相当剧烈,俨然已是精疲力竭的模样。
艰难喘息着的剑怪,依旧朝谷辰投以凶狠眼神。
“别那样瞪着我,你还记得自己先前做了什么吗?”谷辰耸耸肩膀。“那车被你糟蹋掉的可都是陈年老酒,我想你应该没办法付钱吧?要不是我先把你给带回来,现在搞不好你已经被丢进炉里重新融炼了。”
听到谷辰的话,剑怪微微收敛了眼神,似乎徐徐回想起自己醉倒的经过。
“明知道乘黄人对荒怪不待见,还敢喝成那副模样,你也是蛮厉害的。”谷辰苦笑着望向剑怪。物怪们不会说谎,只要抓住关键点,和它们交流其实要比和人交流容易得多。“我对你没什么恶意,带你回来也只是顺便而已。怎么样?能相信我吗?”
对谷辰的说辞,剑怪却依旧回应以凶暴眼神。虽然它已多少理解到当前事态,然而要放下长年累月的戒心却没那么容易。针对这点,谷辰其实也早有准备。
“嘛,比起光用嘴巴说,还是拿点‘证明’出来比较有诚意吧?”
这样说着的谷辰,从挎包里取出一瓶红泥封口的酒壶来。在剑怪注目下,谷辰拍去酒壶泥封,并把其中的清冽酒液缓缓倒进了茶几上的酒盏里。
倾倒酒盏中的酒液散发出格外醇厚的香气,只见剑怪那棱
角犀利的眼神几乎瞬间便软化下来。
“这是黎阳城最好的‘三春酿’,一壶就要三百铜判,可不是外面随随便便就能尝得到的。”说着谷辰就像故意般的端起酒盏凑到剑怪前晃悠。“怎么样?只要你答应不随便攻击人,我解开扣锁请你喝酒如何?”
谷辰的提议令剑怪露出格外纠结的神情,眉头紧了又皱皱了又紧。在谷辰紧张注目下,好片刻后剑怪终于把眼神瞥向旁边,勉强摆出了默许的态度。
“那就说好了?”
谷辰定定神,伸手解开紧锁着剑锷与剑鞘的登山扣。
解开登山扣的瞬间,剑怪锵然出鞘,数道白光随即切裂谷辰视线。白光收敛后响起稀里哗啦的声音,只见那些缠绕剑怪的铁链像豆腐般被斩成一截截的落地,而出鞘的剑怪浑身散放着烈气,悬空笔直指向谷辰。
“来吧,喝酒。”
谷辰微笑着把酒盏推向前去。
剑怪悬空凝顿,数息后冷哼一声,收敛烈气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酒盏上。只见剑怪活动着剑穗的红绳,先是像舌头般的舔了舔酒液。三春酿的浓烈酒香激得剑怪浑身一颤,随即便喜滋滋地把红绳浸进去吮吸起来。
看着剑怪那欢天喜地的模样,谷辰暗暗松了口气,抬手打了个响指。
21章 流年不利
谷辰打的响指引起剑怪下意识的警惕,然而随即踏进客厅的事物却并不具备任何威胁性,那圆滚滚的模样让剑怪如中雷殛般的呆愣当场。
“介绍下,这是我家的波妞。”谷辰拍着停在脚边的壶怪脑袋。或许本人缺乏自觉,但那自傲口气就跟介绍自家闰女的笨老爹没啥区别。“她的情况就和你差不多吧,目前和我住在这家商馆里,你们要不要认识下?”
这样说着的谷辰把壶怪抱上茶几,然而那边剑怪却似乎因太过惊骇而失了言语,连浸在酒盏中的剑穗红绳都为之僵硬。
相比起外域中树石蕴生的“荒怪”来,由居家物器变生的“物怪”本身就数量稀少,再加上非得掩藏身份在人居处过活,彼此相遇的概率其实是相当小的。这也是前次藤怪壶怪彼此相遇时会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原因。
物怪们光是在浩瀚尘世彼此相遇就已格外不容易,至于像这样不用遮掩身形,在商馆客厅里堂堂交流的场景,则更堪称从未有过的先例。哪怕泼辣如剑怪也不禁彻底懵圈,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急急望向谷辰。
“我说过对你们没恶意吧?”
谷辰朝剑怪眨眨眼睛。
安排壶怪在客厅外等候原本是为交涉失败而准备的后手,在成功说得剑怪的当前,再唤壶怪出来无疑会显得更有诚意,也大幅增添了先前言辞的说服力。看得出来剑怪现在相当慌乱,但慌乱归慌乱,起先那番锐利敌意却早已不见踪影。
“先喝酒压压惊吧,我们这边规矩和别人有点不一样,慢慢习惯了就好。”
谷辰笑着举起酒壶给剑怪倒酒。由主人亲手斟酒又是前所未有的待遇,剑怪那瞬间甚至涌出受宠若惊的反应来。
稍后凑上来想偷酒喝的壶怪被谷辰板起脸训斥,而待到那壶“三春酿”消灭得差不多时,一人两怪早已不复先前的生疏,变得前所未有的熟络起来。
……………………
沿着光秃秃的坡道前行,小乙伸手揉着肿胀的肩膀,感到相当郁闷。
小乙回头望向背后,此刻太阳已差不多落山,城内街道陆续亮起灯火。那些从白日繁忙工作中解放的市民们,有些会顺路带些卤味小转回家中,有些则会带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前往街头巷角寻求消遣。
为那些犹豫不决的人们减轻钱包负担是小乙最热衷的事业,并且也有着专业人士的自信。换成以往小乙此刻应该已有两三只荷包到手,然而不知最近是否流年不利,继前次被拓荒者暴揍过后,小乙今天又再次失手被人逮住。
逮住小乙的是一位留马尾辫的黑发女子。
女子模样长得不错,从气质来看像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在街角朝左右张望着,身边既无随从也无侍女,怎么看都是最容易得手的目标。
但谁知道其反应敏捷到吓死人。
从背后靠近的小乙,手刚刚碰到钱包眼前便陡然间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时半张脸已挨到砂泥,而右手则被反揪着扳到背后。从肩膀传来的剧痛让小乙嗷嗷直叫,连声求饶。
女子要把小乙送到府司去问罪,无论小乙怎么求饶都没有用。
幸好小乙看着女子模样时突然想起了谷辰拜托的事,于是抱着侥幸心理问了出来。此前都冷着脸的女子闻言却是神情大变,当即押着小乙要他带路去找问话的那人。
结果便变成小乙不得不给女子带路前往旧商馆的情况。
虽然拜托找人的确实是谷辰,但偷窃失手还把恩公名字拿出来当挡箭牌,对自诩“小盗手”的小乙矜持来说却是相当沉重的打击。小乙呲牙咧嘴地瞥向背后跟着的女子,在心里暗自腹诽着。
大概是察觉到小乙的嘀咕,那女子挑挑眉问着。
“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啊。看到那家商馆了吗?”
小乙伸手指向前方,前方坡边尽头耸立着一座古旧商馆。商馆规模不大,但却以结实石材所造,其结构分成上下两层,并且还附带前庭和仓库。在昏暗夜幕笼罩的边坡上,商馆窗户透出微微光芒,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到温暖。
看到商馆的女子神情稍缓,随即又厉声警告着。
“别说我没提醒你,不要想耍花样。”
“我没想耍花样啊大小姐,找你的人真在那里。”
小乙哭丧着脸走近商馆,正纠结着要怎么开口跟谷辰解释时,商馆门却冷不防打开了。随即一人影从门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来,就像醉酒般的扶着门廊柱干呕了好一会儿。从他背后传出阵阵喧哗,商馆里面俨然像是热闹宴会的氛围。
“谷、谷爷?“小乙惊讶叫出那人名字。
“嗯?”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谷辰抬起头,眯眼望向远处的人影。虽然此刻他的脑袋并未彻底清醒,但那布帽下窜出的白发却刺激起了记忆的印象。“是小乙啊,有什么事?”
“呃,谷爷您不是叫我帮你找人吗?我把人带来了。”小乙紧张回答着。
“把人带来了……”谷辰困惑的目光移到侧后方的女子身上。
“是你!?”女子似乎也认出了他。
“是我。我们在集市见过,亏你还记得。”谷辰点点头。
小乙带来的是,正是早间在集市纵鸟疾冲惹出骚乱的女骑手,也是谷辰拜托他帮忙传话的人。相比起谷辰的坦然来,女骑手则露出异样警惕的神情。
“你是谁?你找我干什么?”
“这个,我应该是叫小乙传话给你的吧?”谷辰确认般的望向小乙,而后者则拼命点头以为回应。
早间集市时女子像是焦急寻找什么,而稍后谷辰循着其身上灵梵捡到了剑怪。谷辰因而推测剑怪便是女子遗失的物品,进而委托小乙帮忙寻找那名女骑手并带话给她,说“你丢的东西在我这里,想要的话请过来”。
这句话的解释空间相当大。
首先假设小乙找错了人,那这话不会引起对方特别反应。其次就算小乙找对了人,但女子其实没丢什么东西的话,那结果也是一样。再次若丢失的不是特别要紧的东西,寻常人也不会因随便一句话而随便相信陌生人。
也就是说,只有当人、事、物三项条件都符合时才会出现女子随小乙来商馆拜访的情形。这样的话也就基本能确信,眼前女子便是剑怪的主人。
22章 峰回路转
“你看什么?”女子皱起形状姣好的眉梢。
“啊抱歉。”谷辰摇摇头把思路扯回来。
确认女子是剑怪主人的话,也就能解释她此刻如此警惕的态度了。毕竟荒怪在乘黄诸国是众所憎嫌的存在,女子也势必担忧着剑怪身份暴露可能带来的麻烦,进而对谷辰表现得戒备重重。
“我叫谷辰,是前阵子到黎阳城的坊师。”谷辰以端正声音报上名字。
“咦?你、你是坊师?”女子闻言露出不同先前的惊愕神情。
坊师制造的灵药蕴器是民生社稷不可或缺的关键物资,但其本身数量却绝对稀少,整个黎阳城的坊师还数不满十根指头,是那种到任何地方都被当成宝贝供奉的人物。跟来商馆前女子预想了各种情形,但实在没想到居然会遇到坊师。
“哼哼,谷爷的名声早就在驻场传开了,我这只手就是靠谷爷灵药治好的!”
小乙说着就像炫耀般的举起右手。听闻小乙佐证的女子,脸上神情很明显舒缓下来。坊师在乘黄诸国有着崇高名望,女子也朝谷辰恭敬低头并报上名号。
“我叫飞燕,是拓荒者。没想到您是坊师,先前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拓荒者本该是靠武力吃饭的粗野职业,但低头问候的飞燕给人感觉却像是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谷辰边感受着其间的微妙差异,边朝飞燕回应着。
“不要介意,今次事态有些特殊。我没想到小乙这么快就能找到人。”
谷辰随口朝白猿少年投去赞赏的言辞,而知晓因缘飞燕眼神则转为冷冽。被瞪视的小乙不敢承接拓荒者的视线,转而心虚地吹着口哨斜望着远处夜幕。这时候看着两人模样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谷辰苦笑着朝小乙摆摆手。
“辛苦了小乙,剩下的交给我,先回去休息吧。”
“哦,那我就先撤了谷爷!”
小乙巴不得听到这句话,当即摆出脚底抹油的架势。开溜前小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凑到谷辰近前,悄声告诫着他。“对了,谷爷您可千万小心啊!这婆娘看着俊俏归俊俏,但下手可狠了!谁要娶回家那绝对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小乙啊小乙,你听过‘祸从口出’这句话吗?”
注意到那边飞燕额前隐隐浮现的青筋,谷辰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小乙的话。现在他手头可没小愈水,于是趁着还没出现惨剧赶紧打发了小白猿离开现场。
飞燕双手抱胸目送着小乙离开,随即却把苛责的视线落到谷辰身上。“坊师大人,虽然我不想对别人生活说三道四,但您在交友选择上是不是该更慎重些?”
“我会记住的。”谷辰叹息着点头。对初次见面的人就如此直言不讳,看来这位大小姐也有着相当犀利的性格呢,和剑怪倒是蛮相配的。
“我先确认下,你掉的东西是把武器吧?”
为慎重起见谷辰先朝飞燕确认着,而被谈及正题,飞燕也略紧张地点点头。
“那应该没错了。先进屋谈谈吧,你丢的东西就在里面。”谷辰指指商馆门邀请道,临走时又补充了一句。“唔,要看到什么奇怪事情可别太惊讶哦?”
“……明白了。”飞燕有所觉悟般的点点头。
……………………
当然觉悟归觉悟,但实际情形又是另一回事。
飞燕跟着谷辰踏进客厅,一进门便被弥散空中的浓烈酒气给呛到。
“什、什么?”
飞燕以袖掩口地朝左右望去,只见着地上东歪西倒地滚落着好几只酒壶,从壶口溢出的残酒在地板上汇成小水滩。小水滩旁,一口药壶摆动着触手般的藤索,以略笨拙的动作卷起竹水枪,吸掉地上酒液,再举枪朝茶几上射去。
茶几上悬停着一把横剑,见着酒液射来而骤然舞起片片剑花。只见剑花闪闪叠叠,溅到剑身上的酒液竟被一滴不剩地悉数拦下。演出神技的剑怪打了个悠长的酒嗝,而底下壶怪则格外热烈地拍着藤索。
两怪玩得不亦乐乎,也让旁边的飞燕谷辰看得目愣口呆。
“呃,介绍下。”先回过神来的谷辰,苦笑着走过去把壶怪给拧了起来。“这只是我家的,叫波妞。这只是你家的吧?可惜我不知道它叫什么。”
看看着谷辰随意般的把剑怪握在手里,飞燕愕然瞪大眼睛,露出像是受到极大冲击般的神情。
“居、居然能碰触‘拖雷’!?”
“哦?她的名字叫拖雷吗?”
谷辰目光落到右手的剑怪上。剑怪抬起醉意朦胧的眼神和谷辰对望,随即闹别扭般的冷哼着别开视线。听飞燕口气,这家伙以前怕不是浑身带刺的主儿,当然谷辰现在倒不用担心会被砍翻。
谷辰左手拧着开始装死的壶怪,右手则把剑怪递还给了拓荒者。
飞燕战战兢兢地接过剑怪“拖雷”,看着谷辰的眼神霎时间满溢敬畏。
“请、请问您究竟是?”
“我是坊师。”谷辰搔搔头又继了句。“不过我的课题是‘研究物怪’。”
有些坊师精擅炼药,有些坊师精擅造器,有些坊师喜好制香,有些坊师则终年追逐着地脉流通。坊师那些千奇百怪的癖好早已为乘黄诸民所熟悉,因而把“研究物怪”解释成坊师的课题,这样给人感觉至少不会太过突兀。
实际上,这还是谷辰初次对人言明把“研究物怪”当成课题。
因听者是同样驯养剑怪的拓荒者,倒也不用担忧会惹麻烦。
就算如此,谷辰也花了相当工夫来解释把驯养壶怪及邂逅剑怪的因缘,到飞燕差不多理解接受为止,窗外月轮已悄然升到了树梢的位置。
“……居然在酒坛里醉倒?”
听闻谷辰描述发现剑怪时的情景,飞燕不禁脸色铁青,背后也满是冷汗。拓荒者的她相当清楚乘黄人对荒怪嫌恶程度,要不是谷辰而换别人捡到的话,那她现在大概真的只能到铁匠铺的熔炉里去找剑怪的残片了。
这样想着的飞燕当即离席,退后数步并朝谷辰深深低头致敬。
“坊师大人!实在是,实在是感激不尽!”
飞燕的头压得如此之低,甚至都能看到其后颈处的优美弧线。把这番举动看成女剑士那无以言喻的感激表现当然无妨,不过同时也能看出来,这位礼仪端正的大小姐有着相当认真的性情。
“叫我谷辰就好。”
谷辰微微红着脸,咳嗽着岔开话题。“不用太介意。毕竟荒怪是我的研究课题,再说跟拖雷交流我也收获蛮大的。我这里很少有人来打扰,今后你要有空可以多带拖雷来跟波妞玩”
谷辰的意思是今次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但飞燕却摇头摆出不肯接受的态席。
“拖雷是我形同半身的伙伴,蒙您大恩救助,先前又诸般失礼。要是就这样厚着脸皮离开,那是身为剑士的无上耻辱!哪怕拖地洗衣也好,请务必让我为您做点事情!”
“就算你这么说……”谷辰为难地搔着头,目光看向剑怪时突然有了点子。“说起来,飞燕你是拓荒者吧?对外域熟悉吗?”
“抱歉我来黎阳城没多久。要是城郊周边的话还算熟悉,但太远的地方就不清楚了。”飞燕低头老实回答着。
“那荒怪呢?和荒怪打过吗?”
“荒怪的话没问题。”说到战斗时,飞燕声音顿时变得豪情万丈。“寻常荒怪哪怕同时遭遇五六头,我和拖雷也能摆得平。”
“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了。”谷辰欣然点点头。实在没想到,峰回路转居然在这里找到打破日升昌垄断的方案。“其实我打算去外域采集炼药材料。应该不会走太远,但缺少护卫总有风险的。方便的话,飞燕你能陪我一趟吗?”
23章 睿思沙盘
乘黄大地灵梵流涌,灵梵淤积处会变生荒怪。在乘黄人的词典里,“荒怪”是跟灾厄、祸殃等划上等号的不祥词汇,因而荒怪栖息的“外域”亦被乘黄人普遍视为不可踏足的禁区。
狭义上的“外域”通常是指黎阳城墙以外的地域。但实际上除了黎阳本城以外,在黎阳广袤地域中还有着数以百计的村寨聚落。这些村寨聚落如珍珠般分散在森林山地荒野等地貌中,并透过数条主干商道与黎阳本城相联系。把它们也算上的话,那“外域”的范围会更广泛许多。
当然不管是黎阳住民或聚落住民,都不会轻易踏足外域。
能像呼吸般在外域来去自如的,只有具备非凡武力的“拓荒者”。
拓荒者以蕴器武装为标志,除此以外还有伴随他们跋涉险隘荒野的坐骑,名叫“锤头鸟”的陆行猛禽。
锤头鸟具备强劲足力和硬怼荒怪的豪迈胆气,故而为拓荒者们所忠爱。当然忠爱归忠爱,但锤头鸟喜食坚果的习性导致饲养它们成本太过高昂。故而很少有拓荒者会花钱单独饲养锤头鸟,而大都在需要时前往驿站租用即可。
饲养锤头鸟的驿站就在驻场边上。前阵子谷辰慷慨赠送给役工们灵药的事绩,让他在驻场成了半个名人。经营驿站的商主听闻他要前往外域采药时,俄然兴奋之余,便以格外优惠的价格租给他两只脚力强健的锤头鸟当坐骑。
谢过商主后,谷辰和飞燕便一人一骑,乘着锤头鸟从黎阳西门踏入外域。
“谷辰,你要去哪里?”
“黎阳城西北方五六里处,有叫‘柏草坡’的地方,你知道吗?”
谷辰不太熟练地抓着锤头鸟笼绳,朝飞燕询问着。
虽然黎阳住民习惯把城墙以外的区域都称为“外域”,但实际其中也还是有远近深浅的概念。靠锤头鸟脚程基本能在半日内来回的区域都被视为“城郊”。城郊地带是荒怪相对出现较少的区域,然而流涌灵梵依旧要比居城浓郁,因而催生出不少品质优良的天然药草。
其中西北方的“柏草坡”以盛产紫苏类草药而出名,便是谷辰的目标。
“柏草坡我去过,可以帮你带路。”飞燕高兴地回答着。“那里栖息的荒怪多是草怪,偶尔也有树怪。树怪比较硬,草怪则是数量多,我和拖雷能搞定的。”说着飞燕拍拍悬在腰间的剑怪,自信满溢出来。
“真可靠呢,到时候就拜托你们了。”
谷辰苦笑着点点头。
得到可靠护卫当然是不错,但谷辰心里却总有地方安静不下来。
谷辰下意识地望向周围。只见前方是黄土夯实的简陋商道,而商道两旁则是以薄草铺垫的旷野。旷野里偶尔能见到点缀般的农田,以及农田拖拽的钝重驮兽。时不时从空中飞过的色彩斑斓的群鸟,则让谷辰确实生出置身“外域”的事实。
说起来,在地球时谷辰基本上就是甚少出门的宅居族,参加户外活动也只是因被无良友人给劝诱进大学登山社里凑人头,不得已陪着他们闹腾而已。虽说是登山社,但活动地域其实也仅限城市近郊的山头,搭地铁半小时就能到达的程度。
相比起那时候近乎游山玩水般的悠闲远足来,此刻谷辰却是真正踏进异世界的未知荒野。而且荒野里还随处潜伏着凶暴程度远胜虎狼的变生荒怪,要说没感到紧张那是骗人的。
当然紧张归紧张,谷辰却也明显感觉到心里有另外一股蠢蠢欲动的力量。与胆怯畏缩等心思截然相反,那股力量,可形容为“无畏的好奇”,又或者是“未知的期待”。
(感觉上,有点像那时候呢……)谷辰拽着笼绳任由锤头鸟沿商道奔驰,心里却情不自禁回想起小时候探索老家岩洞的事情来。
那处岩洞在老家附近的南山上,传闻中岩洞里埋藏着兵荒马乱时土匪的财宝,然而谁都没亲眼见过。当时谷辰莫约六七岁,正是好奇心与行动力都格外充沛的年龄。靠着手电筒照明,谷辰硬是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了岩洞最深处,结果却发现那里除了几块破石头外再无别物。
感到深深失望的谷辰想回去报告,谁知道途中却迷了路。全靠着那张手绘地图的指引,谷辰才得以重新摸到出口,结果回家时被找了一夜的家人里骂了个狗血淋头。那次是谷辰童年中少有被揍得嗷嗷叫的记忆,而从此以后谷辰便莫名便喜欢上了桌上旅行和手绘地图来。
大概是岩洞迷路的事把家里人吓得够呛,谷辰的兴趣并未得到父母认可。在偷偷绘制的精美地图被家里人扔进火炉后,谷辰悲愤之余便转而训练自己把手绘地图记在脑海里来。尽管从动机来看那纯粹只是小孩子闹脾气般的坚持,但从结果来说,花费一番功夫的谷辰确实掌握了在脑海内描绘全息地图的本领。
少年时期的谷辰,还给这项本领起了“睿思沙盘”的中二名字。
就像大半中二期作品般的,后来事实证明“睿思沙盘”在现实里用处不大。谷辰之所以会答应大学友人劝诱而加入登山社,也怀着让睿思沙盘多少派上用场的期望,只是没想到会因缘穿越到异世界来。
(从这条岔路往转右的话,记得有条河……有了,在那里。)
谷辰把商道右侧流淌的河流收入眼帘,并与脑海里描绘的沙盘印象进行比较。
出发前谷辰便提前调查过黎阳近郊及柏草坡的情报,进而用睿思沙盘在脑海里描绘出了粗略印象。当然仅凭文字情报描绘的沙盘肯定存在着偏差,而此刻谷辰便根据实际见闻进行着修正。
(河上有座石桥,过桥后就接近柏草谷了。夏季暴雨时石桥时常有被冲毁的情况,还好现在是初夏……原来如此,看来确实是被冲毁好几次没错……)
锤头鸟以畅快步伐踏上石桥,而谷辰则把目光放到那几处突出河道的石桩遗迹上。那些石桩皆是曾经的桥梁支柱,而从其零散分布位置来看,这座石桥至少在不同区段重修过三次以上。
这意味着眼前石桥具备哪怕再三损毁也要重新修复的重要价值,同时乘黄大地的石匠水平也大大超出谷辰的预想。谷辰暗暗点着头,并把这两点记录进砂盘模型里。
像这样逐步补全砂盘的细节,正是谷辰掌握周围世界的独特方法。
(另外还有荒怪。虽然情报上说这块多是草怪出没,但实际情形到底怎么的也只有看了才知道……)居家物怪谷辰已见过三只,但野生荒怪长什么样却还只在书里看过。
拓荒者只是外域的过客,荒怪才是外域的主人。倘若无法掌握到荒怪的正确情报,那睿思砂盘里的模型便派不上用场。谷辰下意识地瞥向四周,就像回应他期待般的,一簇簇光萤正从前方草丛发散出来。
24章 飞燕雷闪
乘黄大地遍布灵梵。灵梵如风如潮般流涌不息,而其淤积处则会蕴生出荒怪来。原本荒怪蕴生是不可察觉的事态,但或许是否穿越者的福利,谷辰有着能直视灵梵视相的能力。
那些发散着光萤的草丛,毫无疑问便是荒怪蛰伏的地域。但开口提醒飞燕的话,便有可能暴露直视灵梵的能力。
“小心,可能有荒怪。”
就在谷辰苦恼着的时候,旁边飞燕已手按剑柄摆出了戒备架势。就算无法像谷辰那样用肉眼分辨荒怪伪装,但数千年来与荒怪的持续抗争,拓荒者也早已累积了足够的对抗经验。何时该戒备何时该冲锋,已然磨练成近乎本能的反应。
飞燕拽着锤头鸟,手按剑柄紧紧盯着路边的草丛。
就像被其气势所震慑般,到两人骑鸟踏过草丛为止,那些荒怪都未敢动弹。
异变发生在谷辰下意识松口气的次瞬间。前行的锤头鸟突然一步踉跄,猝不及防的谷辰差点就被甩下鸟背,赶紧抓紧笼绳稳住身子。
“怎么回事?”
锤头鸟就算在陡峭山坡都能如覆平地,要说它们在平地绊倒就跟鸡蛋碰赢石头般的滑稽。谷辰低头望去,只见着数簇纤细草茎不知何时从地上伸出,缠绕住了锤头鸟的右脚爪。那些草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攀长,而同时背后陡然传出了尖锐的草苗声。
“是草怪!”
谷辰愕然回头,随即见着先前弥散光萤的草丛整个儿“动”了起来。
并不是荒怪蛰伏在草丛里,而是那大片草丛本身便是荒怪!只见整块草丛蠕动着,眨眼间便分裂成无数大大小小的草垛。有的草垛大如圆桌,有的草垛小如茶杯,圆滚滚的草垛上长出眼睛和手脚,有的手里还拿着藤枪和石斧,摆出杀气腾腾的模样。
“居然玩这样的把戏……”
眼见着无数毛茸茸的胡须怪朝这边蠕动涌来,哪怕谷辰没有密集恐惧症也不禁感到阵阵头皮发麻,当场倒抽了口凉气。
“交给我。”
旁边响起横剑出鞘的锵响。飞燕握着剑怪翻身跳下鸟背,其背影散发着几乎蜇痛肌肤的烈气。草怪在荒怪中算是相当弱势的族群,也正因为如此,被其愚弄才让飞燕格外不甘心。
“谷辰你在这里待着,我去解决它们。”
飞燕就像斩击般的举起剑怪,并贯注蕴力。只见剑怪剑身迸放出青白的雷光,随即轰地一声雷响。雷光在谷辰视网膜里留下一道残影,当其回过神来时,飞燕的神速斩击早已在远处草怪群中炸裂开来。
(好、好快!)
草怪群明明离这里有着五十步以上的距离,飞燕却真是字面意义上的“眨眼间”便杀到。谷辰的眼睛根本没法追上飞燕的身姿,只看到飞燕突入草怪群,随即草怪们如同割草般被成片撂倒的情形。
仿佛被飞燕旁若无人的态度所激怒,草怪们彻底忽略了远处的谷辰,转而把攻略矛尖集中到飞燕身上。只见着数只大号草怪从前后左右把飞燕包围,随即用力收紧身体并喷出无数“草针”来。
满天花雨般的草针是草怪的必杀技,那细如麦芒的草针有着连厚皮盾也能穿透的威力,而飞燕身上却是全无防御的薄弱装束。在谷辰为之揪心的时刻,飞燕轻叱着猛地向前踏足并挥下剑怪。一声低沉雷鸣摇震着战阵,女剑士的身姿化成雷光贯穿了喷射草针的草怪,继而以大回斩将其余草怪切断。
(那、那什么?移动时变成雷光?)
谷辰愕然着。在其注目下,飞燕以既无法预测也无法追迹的神速斩击在草怪群中左冲右突,以交错斩线把草怪群撕裂成数块。原本数量上占据着绝对优势的草怪群,却因战线撕裂而陷入混乱,在进退失据下,沦为被女剑士的神速剑技所翻弄、蹂躏的存在。
(飞燕,好强!)
谷辰看得咂舌不已。
虽然草怪确实是荒怪中较弱的族群,但像这砍瓜切菜般斩倒大群草怪的飞燕,在拓荒者中应该也相当高段的角色吧?比较遗憾的是,因谷辰还未接触过其他拓荒者,故而没法对自家护卫的水平作出任何断言。
(不过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见着飞燕摆平草怪群问题不大,谷辰便也松了口气。
松口气的谷辰随即注意到自己坐骑正发出不耐恼的叫声。只见锤头鸟不断拨弄地面,并频频低头去啄咬那些缠绕着右脚爪的烦人草茎,连带着鸟背上的谷辰也摇晃起来。
草怪那边有飞燕对付,自己下去帮忙割草应该问题不大吧?
就在谷辰从挎包里翻出瑞士军刀时,拔弄草茎的锤头鸟就像再忍不住般突然发出狂躁叫声。只见锤头鸟先是略略蹲低,随即再猛然跃起。强悍爆发力让锤头鸟一举跃到三米高,猝不及防的谷辰差点被甩下来,而缠着鸟足的草茎也被整个儿给扯了出来。
草茎底下连着一沾满泥巴的草怪。
锤头鸟猛甩右脚爪把草怪抛到前方,随即以铁槌般的巨喙用力啄下。锤头鸟的巨喙把草怪啄得粉碎,跟着却陡然兴奋了起来。先是仰头嘎嘎高叫数声,随即撒开双腿朝前方狂奔,一路踢飞了好几只蛰伏地下的草怪。
“咦?等等,停下来!快停下来!”
鸟背上的谷辰见势不妙,连忙拽紧笼绳想让锤头鸟镇定下来。
然而锤头鸟本身便是半野生的陆行猛禽,驯服程度比不上马匹,再加上谷辰自己也是新手中的新手。结果几番折腾下来反而让锤头鸟更来了脾气,有好几次还想回头把背上的蠢家伙给戳下来。
结果谷辰再不敢乱动,只好紧紧抓着鞍座,任由这位鸟爷带着他纵情狂奔。
黄土地在谷辰眼前飞驰而过,偶尔还有身体腾空的大飞跃出现。狂暴的锤头鸟以超过六十公里的时速掠过荒野及林地,那剧烈颠簸甚至让谷辰联想到迪斯尼的云霄飞车。为不让自己从没系安全带的飞车上摔下来,谷辰只得拼命抱紧锤头鸟脖子,并在心里赌咒发誓今后再不和这货扯上关系。
头晕与胃痛的双重刺激让谷辰很快便失去了对时间的感觉,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谷辰忍耐力濒临极限前,跑得尽兴的锤头鸟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25章 南蛮女狩
“哎哟诶……”
谷辰以“摔”的方式爬下鸟背,随即便扑倒地上大口喘息着。
此前数刻钟里,他亲身体验到了锤头鸟那纵横荒野的强悍足力,而付出的代价是,此刻浑身骨架就像被拆散般的难受,而胯下亦传来阵阵难以言喻的酸爽痛楚。谷辰相信这番经历应该会成为梦魇们欢欣鼓舞的素材。
这时候背后传来被碰触的感觉。
大概是担忧着趴地不动的谷辰,锤头鸟用坚喙轻戳着骑行者的后背。大概是狂暴情绪在先前暴走中已悉数释放的缘故,此刻锤头鸟变得前所未有的驯良。谷辰艰难翻身,伸手触碰着那带着金属光泽的鸟喙,在心里再度发誓今后再不要和这货扯上关系。
(必须要找到替代的载具……不然下次真的会把命搭上……)
锤头鸟暴走时的恐怖态势足让谷辰真心感到性命危机。坐在地上喘息好半晌后,谷辰才徐徐缓过气来,随即扶着锤头鸟重新站起,把目光移向周围。
那条可当成地标的河流早已不见踪影,这里似乎是某处林地的边缘,只见远处是飘浮着稀薄雾气的阔叶林,而近处则生长着叶片尖细的丛丛野草。野草中点缀着星星般的紫花,间中也能看到貌似兔子的小型草食兽在蹦跶。
有野兽活动也就意味着附近少有荒怪,谷辰稍稍放下心来。
或许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周围并未看到女剑士的身影。毕竟先前锤头鸟暴走时飞燕正在远处与草怪酣战,哪怕飞燕再怎么厉害,应该也没办法追上狂飙疾走的锤头鸟吧?事实上鸟背上的那阵猛烈颠簸让谷辰都失去了方向感,哪怕再怎么摆弄睿思沙盘,也无法判断自己身在何处。
不知道飞燕何时会找来,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也就是说,谷辰此刻陷入在外域独自迷路的状态。
(喂喂,这样相当不妙吧?)
确认这点的谷辰额前当即冒出冷汗。若是拓荒者的话,在荒怪活跃的外域迷路还有可能撑上几天,但谷辰却无法指望自己的孱弱武力能做啥。遇上荒怪绝对只有下台一鞠躬的份。
此刻身边唯一能指望的,大概就只有旁边摇头晃脑着的蠢鸟了。
毕竟锤头鸟之所以受拓荒者忠爱,正是源于其硬怼荒怪的豪蛮。解铃还需系铃人,害谷辰孤身迷途的是锤头鸟,而能帮他脱离困境的也只有锤头鸟。这样的事实让谷辰相当哭笑不得。
(可恶,感觉就跟上了贼船一样。)
郁闷的谷辰走过去牵起锤头鸟的笼绳。
抬头看着这头身高超过两米五、体重足有三百公斤、貌似威风凛凛的陆行猛禽,谷辰脑海里莫名浮现出某雪橇三傻的模样。两者虽然在生物种族上截然不同,但本质上却都是二到无以伦比的存在。对习惯慎思后行的谷辰来说,实在不想把身家性命托付给这蠢到何处全看概率的角色。
谷辰在心里腹诽着时,旁边锤头鸟突然发出亮亢鸣叫,并警惕望向林地一角。
有荒怪?谷辰吓一跳地握紧了登山杖。
在一人一鸟的注目下,林地中先传出瑟瑟脚步声,随即灌木丛被粗暴拔开。
从灌木丛里走出来的是一位手持猎弓的红发女子。女子身着方便活动的轻制皮甲,而手腕和脚踝则用白布紧紧缠裹。其肌肤因常年日晒而颜色略深,体格或肌肉都丝毫不比男子逊色。事实上若不是胸甲处高高耸起的弧线,谷辰差点就把她当成男人看待。
另外谷辰也注意到,在女子的脸颊、大腿和双臂的位置有着墨汁涂染的文字印记。倘若没记错的话,那些来黎阳游逛的南蛮部族身上大都有着类似墨纹。根据白猿小乙的说法,不同部族有着不同涵义的墨纹式样,而随意乱用的话搞不好会引起部族纷争。
谷辰猜测着女子或许是南蛮某部族的女狩人,不过听闻南蛮狩人通常只在部族周边实施狩猎,会跑到黎阳城郊来活动倒颇为罕见。
“你是什么人!?”
“哇啊啊!别动手,我不是坏人!”
在谷辰胡思乱想时,那边女狩人似乎也因林地外有人而愣住,本能地搭箭上弦指向生人。被指着的谷辰吓一跳连连摆手。女狩人在皱眉打量其数眼后,大概判断其威胁不大而放低了猎弓。
女狩人随即朝林中吹响口哨,片刻过后,又有两人影从灌木丛中走出。
出来的两人皆是男人。其中一人是身着全身铠、留着络腮胡的高壮汉子,而另一人则是手持长枪、额前有疤的小矮子。以身高来看,后者大概只到前者一半。
“咦?还有别人?”
看到林地外的谷辰时,全身铠的汉子露出惊诧神情,而谷辰的注意力则更多落在旁边持枪的小矮子身上。只见小矮子的右脚紧紧缠着数圈绷带,绷带上残留着血迹。受伤的小矮子正把那柄长枪当成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注意到谷辰投来的异样视线,爆脾气的小矮子当即一挑眉毛。
“看啥看?丫的没见过小人族吗!?”
……………………
黎阳城西门,驻场边坡上那座附带仓库和庭院的旧商馆,此前因经营商社倒闭而被府司回收,在无人关心中荒废了数年光阴,然而最近却因有坊师入住而颇受瞩目。
不过虽说受瞩目,其实也只限于驻场周边而已。毕竟说到底谷辰也还只是准造坊师,虽然确立了建立坊组的目标,但到目前为止也还没有开展任何经营活动。类似“闲置多年的旧商馆有了新主人”这样无关痛痒的消息,对黎阳城的大多数住民来说,大概也只是听过就算了的笑谈。
黎阳住民对旧商馆毫不关心,尤其在商馆主人因故外出的情况下,更不会有人想来拜访。于是乎,奉命留守的壶怪便获得了相当程度的活动自由。
当然,以壶怪万年怂包的性子还不至于敢迈出商馆去溜达,但光是商馆上下两层就足够它折腾了。从二楼蹦到一楼,从客厅蹦到厨房,相比起以前只能躺在仓库角落装死的光阴来,现在的日子对壶怪来说简直可谓天堂。
虽然主人不在多少有些无聊,但主人此前送给它的玩具却成为新的消遣。
26章 灵梵化药
壶怪蹦跶到二楼窗户,从窗框缝隙看下去,可见到庭院处聚着不少麻雀。商馆前庭原本是精心设计的花园,但全无打理被放置数年光阴后,此刻已沦为野草野藤野蛮竞生的舞台,也是麻雀们觅食聚会的乐园。
谷辰临走前交代壶怪好好看家,家的范围想当然也包括前庭。壶怪怂归怂,但至少对付麻雀还有胆子的。
瞄着那些旁若无人般馆门口踱步的鸟雀,壶怪深吸口气在壶内聚起水来。得益于每天往水缸补水的练习,现在壶怪聚水的功夫可比原来厉害不少,眨眼间便弄出半壶水。
壶怪把拴在壶口的两截藤索当成胳膊,拿起谷辰送的那支竹水枪,在壶内深吸一管水,悄悄瞄准下方踱步的麻雀,一口气射出来!
的水枪射出的水箭击中了其中一麻雀,把对方浇得浑身湿透,而其余不明所以的麻雀亦都被惊得纷纷飞起。
透过窗户缝隙看着这幕的壶怪,顿时欢喜得手舞足蹈。
打铁要趁热,壶怪随即又抓起竹水枪,从窗缝连续朝麻雀群射了好几发水弹。不得不说壶怪玩水是相当有天赋的,那水弹五成以上都命中目标,并成功让麻雀们畏惧地远离了商馆门口。
感觉旗开得胜的壶怪,禁不住叉腰发出嗯哼的赞许。
然而壶怪随即却注意到一问题。
那些麻雀固然不敢再靠近商馆门,但它们却依旧聚集在花坛那边叽叽喳喳。而花坛距离商馆有二三十步远,明显超出水枪的射程范围。壶怪试了好几次,结果水弹都在途中便坠落地面。
先前吃了瘪的麻雀们见状顿时起哄般的叽喳叫起,让壶怪感到怪格受到严重污辱。再怎么说自己也是灵梵蕴生的物怪,怎么能被区区麻雀小看!?
恼怒的壶怪随即吸了满满一管水,使出吃奶的力气朝花坛射过去。只不过,竹水枪并未像壶怪期待的那样射出强劲水弹。
毕竟竹水枪只是做给孩童的玩具,薄薄竹管哪里经得起物怪的全力推压?只听噗地一声脆响,竹水枪当场爆散开来,撒下满天水花,竹筒亦裂为两半。
壶怪愣愣看着手里的竹棍,好半晌后似乎才终于理解发生了什么,随即眼里涌出泪光,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这支竹水枪不仅是它心爱的玩具,也是主人(谷辰)送给它的第一件礼物。对在昏暗仓库度过数十年孤寂时光的壶怪来说,从没遇到过比谷辰更好的主人,也再没收到过比竹水枪更宝贝的东西,因而壶怪哭得稀里哗啦的好不伤心。
在壶怪哇哇大哭的时候,窗外依旧传来麻雀们那没心没肺的叽喳叫声。于是乎,壶怪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没多久便只剩下抽泣声。
察觉到再哭下去只会让麻雀继续蹦得更欢,于是壶怪抽泣着,伸手拾起地上裂成两半的竹筒,并小心翼翼地和手上竹棍组合,拼成了竹水枪原来的模样。
当然,开裂了的竹水枪是不能再射了。
壶怪愣愣看着竹水枪好久,随即一张口将其吞下肚里。
……………………
乘黄大地灵梵流涌,灵梵淤积处则会蕴生凶暴荒怪。
拓荒者是少数能与荒怪硬怼的职业,也是乘黄诸国抵御灾害、维持国疆所不可或缺的力量。拓荒者依靠蕴器武装而获得力量,而诸般灵药则是其持续活跃的保障。因而归根结底来说,制做灵药蕴器的坊师才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上至朝廷高官,下致拓荒强者,都非得仰仗坊师不可。
当然坊师的位阶也有高有低,准造位的谷辰也只算是比坊师入门而已。谷辰为采集炼制小愈水的素材而踏足外域,虽然先有遭遇草怪埋伏,后有锤头鸟暴走的事故,但就结果来说总算是收集到素材的紫苏叶,可以着手炼药了。
在搭建好的登山帐篷中,谷辰拉上密封拉链,准备炼制小愈水。
按照药谱的配方比例,谷辰先把采得的紫苏叶和其余数种草药切成碎末,再装进麻布袋里扎紧。旁边的折叠式野炊锅具里放着从附近溪边打来的净水,谷辰把草药袋放进野炊锅,令其浸没水中——
这些步骤看起来跟熬煮中药差不多,但实际却并非如此。
上至凶暴荒怪下至农田果蔬,乘黄万物都蕴含着“灵梵”。而坊师的造物“能通”,在本质上便是操纵灵梵的技术。可以说,正是透过操纵蕴含万物中的灵梵,坊师才得以做到许多就常识而言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那些切碎的药草中亦蕴含着灵梵,但却并非任何人都能用。只有掌握“化蕴”的坊师才能对药草蕴含的灵梵进行萃取,从而精炼出即时效果的灵药来。换成未掌握化蕴能通的学徒,哪怕把其余步骤做得再尽善尽美,最后出来的也只是功效稀薄的药汤,根本派不上用场。
“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是……”
谷辰把视线移到手上那根用木棍削成的长匙上。此前炼药时有壶怪支援,今次他初次独自操作,略略有些紧张。
谷辰摇摇挥去杂念,把精神集中到右腕的梵印上。
屏息等待中,只见着几缕青煌光丝自右腕梵印中溢出,随即有如活物般缠绕上手里的木匙。被光丝缠绕的木匙亦发生变化,不仅整体颜色渐渐由浅褐转为翠绿,其匙柄处也长出小枚嫩芽来,整体呈现出如藤怪那时候般的惊骇变化。
“哦哦!?”
弥散乘黄的灵梵是一类活性极性的能量,这股能量过度集中就必然会导致物性发生变化。虽然早已在道理上知晓这点,但谷辰还是不禁为眼前的梦幻光景所感动。
事不宜迟,谷辰把活化的木匙插进野炊锅,按照炼药的步骤搅拌起来。说到炼药,谷辰参考过的指导书写得相当简略,只是“持续搅拌数刻钟,直至药草灵梵悉数析出”而已。既未确定搅拌时间,也未对“化蕴”本身特性进行描述。
谷辰用木匙不断搅拌着药液,慢慢发现了“天净眼”的另一项妙用。
总是叫着穿越福利什么的太麻烦,因而谷辰干脆给自己直视灵梵视相的能通取名为了“天净眼”。
此刻透过天净眼,谷辰清晰看到药草灵梵在麻袋里氤氲翻涌的模样,而每当木匙靠近药袋时,其袋内灵梵就会被少许勾牵出来。有如墨水般,随着搅拌般渐渐融化在药液中。
随着谷辰搅拌,药袋内蕴的灵梵越来越少,反之溶解水中的灵梵则越来越多。寻常坊师大概只能仅经验或直觉来判断何时该收手,然而拥有天净眼的谷辰却能直接看到药草灵梵的残量,从而最有效率地活用素材。
当然炼制小愈水的素材都是便宜货就不用说了,但炼制某些上品灵药时却连其素材本身都是千金难获的珍品。假若谷辰打算朝炼药赚钱方向发展的话,天净眼绝对会成为他又一大外挂。
(总感觉,这项能通在什么场合都能用呢。)
谷辰不禁地感叹穿越福利的妙用无方,随即把那灵梵差不多析空的药袋取出来,倒空后换上新的药草,再重新浸进野炊锅里。
“化蕴”虽然能让坊师析出药草灵梵,但炼制灵药又哪有如此简单?按照那本指导书的说法,溶解在水中的灵梵越是浓郁,灵药的功效便越是灵验。想要弄出足以治愈贯穿伤的小愈水,谷辰少说也得把先前的搅拌过程重复百次以上才行。
“诶诶,果然做哪行赚钱都不容易啊……”
谷辰边搅拌边把目光移到堆积帐篷角落的大捆药草上,苦笑着摇摇头。
27章 治愈之创
此前谷辰邂逅的那队拓荒者,为首是那位身着全身铠的甲士,名叫郭备。而与甲士郭备搭档的小矮子,则是暴脾气的枪使沙祖。
沙祖是小人族出身。“小人族”如其名般皆是小矮子,以旺盛好奇心和特别爱作死而闻名乘黄。据说小人族原本亦发源自南蛮诸部,然而在好奇心驱使下其足迹早已遍及乘黄诸国,也在历史上留下诸多传闻逸事。
至于那位手持猎弓、身材壮硕的红发女狩人,其名叫羌茹。羌茹并非郭备沙祖的伙伴,而是其临时雇佣的向导。羌茹应该是出身南蛮某部族,但不知为何在黎阳城活动。女狩人的她对外域地理格外熟悉,因而常常受拓荒者雇佣而担任其向导。
今次郭备接到的委托是“讨伐泥泽主”。
这项委托尽管报酬不菲,但却需要在广袤外域搜索泥泽主的行踪,为此郭备特别雇佣擅长追迹的女狩人。然而荒怪“沼泽主”的活动范围远比预想得要广,三人在委托地域搜索数日,连续打了数场恶战,却都未能抓住其身影。
就在半日前他们误闯进树怪的老巢,被十多头愤怒树怪给重重包围。虽然郭备等人拼着老命杀出重围,但沙祖的腿却在硬怼树怪时被树怪射出的尖壳弹给贯穿,多亏羌茹及时掩护才拣回命来。
因此前数场恶战已把郭备队储备的灵药消耗殆尽,结果沙祖的腿只能临时包扎处置。右腿受伤的沙祖行动不便,但却果断拒绝郭备扛着他走的提议,而是坚持杵着枪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路。
在灵药耗尽且战力半损的情况下,郭备队也只好放弃继续搜索泥泽主的念想,从委托区域撒了出来。
对拓荒者来说,像这类报酬丰厚的委托在途中遭遇挫折也算是某种常态,因而郭备队也并未因此消沉。其实光是闯进树怪老巢还能全身而退这点,就已是足以在酒馆吹嘘多月的事迹。郭备队本打算先撒回黎阳替沙祖治伤,却没到在途中竟会遇上独自出游的坊师来。
拓荒者赖以活跃的蕴器灵药皆由坊师所造,要说跟坊师关系最紧密的族群非其莫属。当知晓谷辰是坊师时,郭备等人的态度顿时变得格外恭敬。
再听说谷辰是为采集小愈水素材而前来外域时,甲士郭备更是当场拍着胸口、转身就去帮谷辰采集了大堆紫苏叶过来。虽然郭备并未明言,但其态度殷勤得如此明显,谷辰就算再迟钝也该察觉到拓荒者在指望着什么。
好在谷辰为防意外带了整套户外装备,其中也包括折叠式的野炊锅炉,小规模炼药还是勉强能对付。于是谷辰拜托郭备等人帮忙留意飞燕,随即在林地边缘找处地方搭起帐篷,转而在里面炼制起小愈水来。
炼制灵药是慢工出细活的事情,当谷辰带着炼好的小愈水走出帐篷时,已是接近黄昏的时刻。
……………………
“痛痛痛!给俺轻点混蛋!”
“忍着点老沙。要不早治你这条腿指不准就废掉了。”
临时营地处,甲士郭备按着枪使沙祖,替他解开右腿缠着的绷带。沙祖的腿是被树怪的尖壳种给射中,没伤到骨头算幸运,但留下贯穿伤却相当严重。里层绷带被凝血粘住,郭备不得不动用小刀才把伤口清理出来。
“喂喂……”
看着伤口的谷辰倒吸了口凉气。
射中沙祖的尖壳弹是树怪的种子。种子形状大小类似花生米,但却裹着坚硬外壳。当被树怪以特殊器官将其喷射出来时,杀伤范围甚至可达百步开外,不过威力似乎和地球枪械有相当差距。
虽然沙祖腿上伤口看起来血淋淋的相当骇人,但其边缘切口相当利索,显然尖壳弹在贯穿右腿时并未形成可怕的空腔效应。
就算如此,贯穿右腿的树种也撕裂了肌肉和神经。从沙祖此刻想破口大骂的模样来看,就知道那绝非何等愉快的体验。小人枪使之所以没骂出来,很大程度是看在谷辰手里野炊锅的份上。
野炊锅里装着刚炼出来的小愈水,谷辰刻意增加了萃取次数,因而其中蕴含灵梵的浓郁度几乎是寻常小愈水的两倍。只是看着沙祖腿上的骇人伤口,谷辰也不太确定到底能否发挥效果。
“要浇上去了哦?”
谷辰如此宣布着,随即以汤勺舀起小愈水,仔细倒在枪使伤口上。
只见小愈水就像海绵吸水般的迅速渗进伤口,谷辰紧张注目着伤口状况,谁知那边沙祖却突然鬼叫着蹦了起来。
“好痒!哇啊啊啊!好痒好痒好痒好痒!”
沙祖嗷叫着左右蹦跶,还想伸手去挠腿上的伤口。幸好旁边的郭备早有准备,只见他一把抓住小矮子的手,再以纯熟关节技从背后将其牢牢固定。
“有效果了!谷少您继续。”
“混蛋!放开我啊啊啊痒死了!”
沙祖挥舞双手拼命挣扎,而郭备则咬牙死死锁住关节不让其动弹。只见枪使两眼翻白,甲士则青筋暴露,那宛如杀猪场般的残暴光景令谷辰触目惊心。
(呃,稍稍做过头了吗……)谷辰反省着。
“小愈水”以即时治愈创伤而闻名。无论刀伤枪伤或撕裂伤,只要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抹上小愈水都能在数分钟内治愈如初。当然发挥功用的是蕴含小愈水中的灵梵,但从生物学来说,伤口愈合的本质其实是细胞持续分裂的过程,而伴随着瘙痒感则是其分裂过程的副产物。
原本要花上数天乃至数周的治愈过程,被强制集中到数分钟内推进,那伴生痒感自然也会强烈到先前无法比拟的水平。更不要说谷辰为提升治愈效果还特别用多次萃取,异常浓郁的灵梵让伤口愈合更快的同时,也把那剧烈股瘙痒感放大到了足足堪称“拷问”的程度。
“越痒就代表越有效果,老沙忍着!”
“唔啊!唔啊!唔啊啊啊啊!”
看着那边被勒得口吐白沫的小人枪使,谷辰心里涌出几分愧疚。但想想横竖长痛不如短痛,还硬着头皮舀起一匙灵药,浇在那已逐渐愈合的伤口上。
28章 荒怪祸乱
夕阳的余辉在林地边缘拉出狭长的残影。一块为残影笼罩的岩石旁,甲士郭备升起篝火,用铁壶烧开热水,再加进随身携带的碎茶饼,随即把煮好的热茶倒进木杯端起谷辰。
杯里漂浮着相当多的碎末,味道亦颇苦涩,很难说得上多好喝。
虽说如此,以外域的空旷荒野为背景,这杯苦茶已算得上是格外奢侈的享受。尤其队长郭备亲自煮茶奉茶,从中可看得出拓荒者们对谷辰怀着何等的感激,而手捧热茶的谷辰也确实理解到其心情。
“实在是,感激不尽!谷少。”
“哪里。和同伴走散我也蛮头痛的,能碰上郭兄等也是我的运气。”
体格如棕熊般魁梧的甲士,朝眼前的青年坊师深深地低下头。而谷辰则是苦笑着摆摆手,目光则悄悄移向坐在篝火对面的枪使沙祖处。
(虽然,感觉有点对不住他们就是了……)
得益于小愈水浓郁灵梵的加持,沙祖右腿的伤势已然痊愈,然而治愈伤口时那难以言喻的“恐怖”经历却给小人枪使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此刻沙祖瘫坐在岩石旁,两眼空洞地望着虚空,俨然是一副燃烧殆尽的模样。
“他没事吧?”谷辰担忧问着。
“咦?啊没事,脚伤已治好了,看那模样到明天就会活蹦乱跳。”郭备相当坦然地回答着,末了还加上“小人族的精神比蟑螂还顽强”的补充。
“原来如此。”谷辰理解地点着头,随即把这项见闻记进脑海。“接下来你们打算做什么呢?还是照预定先回黎阳城整顿装备吗?”这样的话,就算最后没能和飞燕汇合,谷辰也能跟郭备队返回居城。
当然谷辰的打算归打算,实际事态却并非会符合其期望。被询问的郭备抬头望向篝火旁的那口折叠锅,先前炼好药后谷辰还没来得及分装,此刻那锅内正盛着满满的灵药原液。
“谷少,你炼制的那些小愈水,能让给我们吗?”郭备以商量口吻问着。“当然我们会付钱的。就比市价多出两成……不,五成如何?”
“你们是打算继续去追‘泥泽主’?”谷辰愕然着。
“没错。好不容易抓到那家伙的尾巴,要是追失了下次又得重新来过。”郭备用力点着头。“老沙的腿已经没事了,谷少你要肯把小愈水转给我们的话,消耗灵药也都补充好了。这次绝对要把那龟孙儿给灭掉!”
拓荒者是以蕴器武装的战斗精英,也是乘黄诸国抵御荒怪的坚强依仗。身着重铠的甲士愤然捶手发出锵的声响,那威猛气势确实让谷辰刮目相看。对拓荒者重新认识之余,谷辰情不自禁涌出好奇心来。
“说起来,那叫‘泥泽主’到底长什么样的?”
……………………
乘黄大地灵梵流涌,荒怪是从淤积灵梵中蕴生的怪物。因荒怪会无差别地袭击过往生人,因而成为乘黄诸国共痛的根源。
荒怪按形态分有草怪、树怪、石怪、水怪等种族。按大小分有小型怪、中型怪、大型怪、巨型怪等规格。就乘黄常识来说,荒怪的危险程度与其体型是呈正比的。小型怪的话拓荒者基本上能独自应付,中型怪的话视情况可能需要数人乃至数十人来合力讨伐。
大型荒怪就算在外域也相当罕见,然而出现的话,那至少也得城邦规模的拓荒者集中起来才有可能与其抗衡。至于巨型荒怪,在史书记载里其蕴生往往是以千年为单位,而一旦从沉睡中醒来,那绝对是会席卷周围邻国的浩劫天灾。
事实上,因巨型荒怪活动而遭遇毁灭的国家历史上数不胜数。就算当前,乘黄诸地也都有巨型荒怪沉睡的传闻。乘黄诸国普遍对荒怪恨之入骨,其根源便是这些高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当然,郭备队追逐的“泥泽主”倒并非那样动辄灭国的恐怖存在。
泥泽主按种族算是石怪亚种的“泥怪”,按大小算则是相当典型的中型怪。
通常来说,泥怪属于那类防御偏低且又行动迟缓的荒怪,对付起来本应相当容易。然而在悠长时间里吸聚灵梵的泥泽主,却从中蕴生出了“泥泽”的能力。“泥泽”让其能变成泥泽四处移动,而威胁性亦陡然提升到中型怪的水准。
最近以来“泥泽主”在黎阳城的周边商道上频频出没,好几支驮队都遭遇其袭击而损失沉重。商主们眼睁睁看着自家的贵重商品和装载商品的笼车被泥泽吞没,悲愤之余便联合向拓荒者提出了讨伐委托,并给出相当不错的报酬。
讨伐“泥泽主”的最大问题是其行踪不定。听闻泥泽主最后出现是在石松林附近,郭备队便以此为中心进行搜索。虽然多少抓到了点线索,但也因连场恶战而让灵药消耗殆尽。要不是幸运遇上谷辰这处移动人型补给点,那大概真的只有打道回府、日后重来一途。
“没想到讨伐泥怪居然这么麻烦……”
甲士朝坊师大吐苦水,谷辰亦听得咂舌不已。
因家有蠢萌物怪的缘故,谷辰对荒怪亦颇感兴趣。原本他还想着要不危险的话或者可以跟着郭备队去打个酱油,但现在却直接打消了这念想。
荒怪潜伏的外域绝非外行人能随便晃悠的地界,反正药草也采到了,要是能和飞燕顺利汇合的话,还早点返回黎阳城比较妥当。
“等等哦,这里是‘石松林’的话,那和‘柏草坡’岂不是相反?”
尝试着在脑内标点位置的谷辰突然愣住。如果没记错的话,石松林是在黎阳城偏西南的位置,和西北角的柏草坡刚好相反。那头蠢鸟只顾着埋头狂奔,居然把他带到了这么偏的地方了!?
“原来谷少你想去柏草坡?那位置确实在更北边。”
大概是注意谷辰脸上的复杂脸色,郭备试着安慰他。“不必担心啦,从柏草坡到石松林也就小半日路程,而且羌茹已经过去找您的同伴了。黎阳这块没有比她更熟悉外域的向导,只要你同伴没倒楣被荒怪给纠缠上,羌茹就肯定能找到她过来汇合。”
“荒怪的话倒是没问题。”谷辰闻言微微松口气。
飞燕能单枪匹马蹂躏大群草怪,论实力要远比他可靠。羌茹是南蛮狩人出身,在搜索追迹上也有着非寻常的功夫。把两项因素加算起来的话,顺利与飞燕汇合的机率确实不小。
不管怎么说,现在谷辰除了相信她们以外也做不了别的事情。
29章 飞燕再会
谷辰的信赖并未被辜负。
在他帮郭备重新稀释过小愈水、并倒进竹筒储存的时刻,背后荒野突然传出哒哒哒的急促鸟足声。谷辰回头望去,只见着夜幕下有两头朦胧鸟影正朝驻营地急速奔来。
“哦哦?好像找到了!”
眼力颇好的郭备报告着,而谷辰则急急中断作业并迎上去。
只见跑在前面的是红发女狩人,而紧随其后的则是黑发女剑士。就像无法按捺焦急心情般,在靠近营地时女剑士陡然加速掠过前者,以俨然要踏破篝火般的猛势冲进营地,声音亦因焦躁而变得尖锐。
“谷辰!你在吗?”
“我在这里,飞燕。”谷辰举手回应着女剑士。
飞燕急速调整着焦距,把篝火边的坊师青年纳入视界。飞燕跳下锤头鸟急急走来,借着篝火余辉把谷辰上下打量了遍。确认他没少胳膊少腿,身上也没啥明显伤痕,女剑士才以如释重负般的呼出口长气。
“你没事啊……”
“嗯,抱歉让你担心了。”
飞燕的声音带着颤栗的余韵,被抓住的肩膀亦传来近乎痛楚的力道。看着眼前那沾满泥草的脸蛋,很容易便可联想到女剑士拼命搜索其行踪,满身狼藉却无暇整顿的光景。
谷辰心里涌出难以言喻的感触。穿越乘黄以来就不用说,哪怕是还在地球时也未曾有姑娘会为他如此奔走挂念,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当然啦,飞燕是那种被赋予任务就会认真去做的类型,其行动中大概没有男女情絮,但就算如此也足让谷辰确信她能够托付信赖。
“她好像一整天都在到处找你,沿途荒怪可遭难了。”走过来的女狩人就像补充般的说着,稍稍抬头瞥向谷辰。“好好感谢她吧,你找了个好护卫。”
“不,是我护卫不周。”飞燕闻言却是羞愧低头。“明知道谷辰是初次踏足外域,对什么都不熟悉,却只顾着砍怪而疏忽了他的护卫。要不是今次恰好遇到你们的话,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谢罪才好……”
“和飞燕你没关系吧?明明是那头蠢鸟捅的篓子。”谷辰苦笑劝慰道。看起来飞燕性格比他想象得还要认真,当然要说值得信赖是值得信赖,但这类人要不仔细看着也往往容易钻进牛角尖。
“好啦好啦,就别说那些没啥意义的话啦。过去的就过去了,在外域冒险本来就会遇到好的坏的事情,再说对谷少来说今次也不错的经验吧?”甲士郭备插话进来打着圆场。应该说真不愧是拓荒老手吗?这番充满说服力的话语甚至让谷辰生出“得救了”的感觉。
“总之先坐下来喝杯热茶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下吧?我们可是欠谷少一大笔人情呢,需要什么不用客气地尽管开口吧!”
……………………
从黎阳城到柏草坡的距离并不算远,原本谷辰打算尽可能当日来回的,但却没想到会因锤头鸟暴走而跑到偏僻的石松林去。结果不仅因缘结识了拓荒老手的郭备队,顺道还把小愈水卖了个好价钱,可以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那顶跟随谷辰穿越的折叠帐篷发挥出临时庇护所的机能,让习惯露营的拓荒者们看得啧啧称奇。由于飞燕谨慎拒绝了分享帐篷的提议,郭备队亦主动担起守夜职责来表感激,于是谷辰便得以独享了整晚的安适睡眠。
次日太阳升起时,郭备队便收拾好行囊而向谷辰告别。
枪使沙祖的腿伤已然痊愈,再加上从谷辰那里购得满满数十支小愈水,拓荒者的物资储备变得格外充足,于是便打算继续追逐“泥泽主”的行踪。毕竟是泥泽主是足以威胁商道沿途的中型怪,要是拖下去恐怕会继续有受害者出现。对接受讨伐委托的拓荒者来说,那可是难以忍受的屈辱。
目送郭备队离开,谷辰和飞燕也骑上锤头鸟准备返回黎阳城。
昨天被暴走锤头鸟拖拽着狂奔数刻钟的惊魂体验,让谷辰对骑上鸟背生出本能般的抵触,然而光靠双条腿想走回黎阳城却又不可能。纠结再三的谷辰最终咬牙骑上鸟背,幸好那头蠢鸟今次再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对了飞燕,你看看这个。”
谷辰紧握笼绳与飞燕并行,沿着商道走了好半晌才逐渐放松下来。随即想起般的从挎包里取出一袋物件,伸手递给旁边的女剑士。
“这是什么?”
飞燕好奇接过布袋,解开袋口系绳,随即看到布袋里装着若干枚晶莹剔透的、大小如姆指的淡青色晶石。那些晶石在布袋里散发着微弱煌光,煌光有如脉动般时明时暗,那奇异光景令飞燕惊呼出来。
“这是,煌石!?”
“果然是煌石吗?”
谷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类被称为“煌石”的晶体,乃是乘黄大地特有之物。据闻煌石本身是纯净灵梵的结晶,因而只在灵梵浓郁的外域出现。和其它观赏宝石不同,高品质的煌石在炼药制器等许多领域都能派上用场,是倍受坊师青睐的素材,因而在拓荒者间也时常被当成类似黄金白银般的昂贵等价物来交易。
这些煌石是此前郭备队用来支付小愈水的药钱,可惜谷辰并无辨识煌石的经验。那时候谷辰想着反正那批小愈水也是应急炼制的,也就半卖半送般的收下来。不过既然飞燕是拓荒者,那应该能评估这袋煌石的价值吧?
“唔,其实我对煌石也不是很熟悉……”飞燕略困窘地打量着那袋煌石,从中取出一枚散发着辉绿色泽的出来。“像这枚煌石的话,我想,应该能值到四十银通左右吧?”
“四十银通吗……”谷辰沉吟着。那小袋里的煌石约有十多枚,就算按照四十银通来算,其总价值也接近六百银通,也就是三十万铜判。对穿越以来便穷得叮当响的谷辰而言,可以说是一笔足以令人头昏目眩的金额了。
“你……你确定吗?”谷辰以深吸呼镇定精神。
“并不太确定。”飞燕摇着头把煌石递还给谷辰。“不过黎阳城的大商社里都有专门的鉴定师,想知道准确价值的话,找他们会比较好点。”
“我知道了。”谷辰接过煌石,心里则油然轻松下来。
原本他之所以急吼吼地踏足外域采药,就是想赶在下周期限前赚到两百银通还给白明华。此刻锤头鸟背上扛着满满两大袋紫苏叶,再加上这小袋煌石,被发配到驮队赚钱抵债的危机可以说已不复存在。
当然,消弥的只是迫在眉睫的小危机。
在两百银通的背后,还有消耗凤凰灵水救命的五万银通的巨额负债在。哪怕一切顺利,想还清这笔负债至少也要两三年的时间。若再往远点看的话,想以坊师身份在乘黄异世站稳脚跟,扬名立万,乃至坐拥三妻四妾,走上人生巅峰的话,那奋斗的道途更可谓遥遥无期了。
(呃,扯太远了,还是想点实际的吧……)
谷辰摇摇头扯回了放飞的思绪,把视线移到旁边的女剑士身上。
30章 坊组规划
这时候飞燕正凝神戒备着商道两侧,目光锐利如剑。虽然平日素颜的女剑士就已经算是格外标致的美女,但此刻看去更是给人英气凛然的印象。就算抛开容姿教养等不谈,飞燕那几乎堪称笨拙的认真性格也让谷辰格外信赖。
(要组建“坊组”的话,果然得聚集人材吧……)
还记得以前跟女司书商谈前路时,邬真就曾建议他考虑经营坊组的方针。俗语云“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坊师尽管擅长炼药制器,但其本身却严重缺乏自保实力,因而很容易身陷诸般身不由己的状况。但要是组建坊组的话,就能为坊师活动提供某种程度上的安全空间。
乘黄诸国的坊组有大有小。小型坊组除坊师本人外至少还有五六名从者,而大型坊组的从者则往往有上百人之多。那些执掌大坊组的上造坊师,除自身实力外,其麾下从者亦是一股无人敢轻忽的力量,因而才得以突破诸般艰难险阻、成遂传世伟业。
对穿越乘黄便遭白明华“霸凌”的谷辰来说,女司书的话无疑是真理,而日升昌的憋屈经历也让谷辰彻底断绝了仰人鼻息的念想。既然不打算投靠别人,那就只有组建坊组一途。
组建坊组就需要延揽各式各样的优秀人材。对并不擅长组织或社交的谷辰来说,这无疑是相当头痛的课题,因而到目前为止都还没认真考虑组建坊组的事情。然而和飞燕这段旅行却触动了谷辰的心思。
谷辰确信飞燕是能托付信赖的人物。在孤寂异世倘若能得其携手前行,那应该会是一段相当美妙的旅程。只不过成就这段旅程的前题,首先是要飞燕愿意接受他的邀请才行。
(被人邀请倒是常常有,但邀请别人却……要怎么开口才好呢……)谷辰悄然望着女剑士俏丽的侧脸,先做了好几次呼吸来放松情绪,随即以闲聊般的语调朝飞燕搭话着。
“说起来,飞燕曾你说过到黎阳城没多久?”
“嗯,准确来说,我是两月前才到黎阳城的。”飞燕点头道。
“你是想当拓荒者才到黎阳城的吗?”谷辰好奇问着。
黎阳城地理上靠近南蛮领,因而贸易频繁,附近荒怪格外活跃。再加上周边还隐藏着诸多神造遗迹,由此吸引了不少拓荒者前来打怪淘金,好比先前告别的郭备沙祖等便是如此。当然以飞燕实力要当拓荒者是绰绰有余,但谷辰总觉得她给人感觉略有不同。
“不是,我来黎阳城是找人的。”飞燕摇摇头,坦然相告着。“搜集情报需要花钱,另外在黎阳城生活也不便宜,所以我才想当拓荒者赚钱的。”
“是这样吗?”出乎意料的答案让谷辰不禁愣住,随即忍不住确认着。“那,进展得还顺利吗?”
“老实说,并不太顺利呢。”女剑士的端正脸庞初次浮现出苦笑,伸手抚在腰间的剑怪上。“大半拓荒委托都是要团队负责的,但带着拖雷我又没法跟别人组队。哪怕勉强加进去大概也只能做些杂活,要不然就是在被发现前半途而废……”
诸如此类的事故反复上演,结果导致飞燕在拓荒者中评价持继下降。就像最初还有不少人热情邀她组队的,但近期来已全无踪影。一方收入下滑一方开销却在持继,结果导致飞燕的手头越来越拮据,食宿标准也因而一降再降。好比前次剑怪会擅自跑出去偷酒喝,便是因为太久没尝到酒味而憋不住的结果。
“这个嘛,还真是辛苦呢……”
听着女剑士倾吐烦恼,谷辰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论实力论人品飞燕都是值得信赖的,却仅仅因带着剑怪就落得如此狼狈,只能说乘黄人对荒怪的憎嫌已然深入骨髓。然而昨晚从郭备队处听闻泥泽主的灾殃及巨怪灭国的历史后,谷辰也无法断言他们的恐惧是无的放矢了。
野生荒怪姑且不论,但至少居家物怪这块是谷辰能拉拢的阵营。飞燕就算混得如此狼狈也没想过抛弃剑怪这点,倒不如说反而更坚定谷辰拉拢女剑士的念头。
“既然这样,那飞燕你要不要考虑来我这边?”
“来你这边?”飞燕眨眨眼睛。
“我想雇佣你当护卫……这样说不对,我想请你跟我一起经营坊组。”既然已开了口,谷辰也就趁着气势朝女剑士坦然相告。
“我出身在遥远的狄邱之地,来到黎阳城纯粹其实只是偶然。不过我打算以坊师身份在黎阳城出道,那座商馆就是租下来想当坊组据点的。目前商馆里就我和波妞在住,但要是飞燕你和拖雷愿意加入的话,那就真是太好了。”
谷辰一口气说完,而那边飞燕闻言却陷入沉默。大概从没想过居然会有坊组邀请自己加入坊组,飞燕先是难掩惊愕般的瞪圆眼睛,数息过后似乎总算理解了事态,随即却皱眉露出不甚愉快的神情。
“……你这是,要我当‘从者’的意思吗?”
飞燕半疑惑地确认着。
坊师和从者的关系,打比喻来说大概类似主君和家臣。从者为坊师竭尽忠诚,而坊师则回报从者酬劳和信赖。另外有实力的坊师通常都会亲自打理从者的蕴器武装等,而蕴器武装对从者则是性命攸关的装备,从这点来说双方关系又遥比君臣来得亲密。
另外被坊师延揽为从者,对拓荒者来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若是声名显赫的上造坊师,不用吆喝就有许多愿意鞍前马后的拓荒者来投效。就算是良造坊师,受其延揽也往往被视为格外光荣的事情。然而谷辰既非上造也非良造,甚至连名声实绩也都趋近于零。这样的他想延揽飞燕当从者,就跟两手空空去应聘五百强CEO差不多。
只不过,飞燕重点考虑的倒不是这个。
就在女剑士考虑着要如何婉拒,而那边谷辰却苦笑着摇摇头。
“不是的。对我来说,‘从者’是太过傲慢的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