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胭脂香
在确认汤伍已经离开之后，温茉言才从霜非臣怀里退出来。
霜非臣看着满头大汗，脸蛋红扑扑的温茉言，忍不住失笑道：“亏你想得出来，本王一世英名，尽毁你手。”
温茉言苦笑一下，低头说道：“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么，不然怎么能拖汤伍这么久，幸亏王爷回来的及时。对了王爷，你怎么会来青楼呢？”
霜非臣挑眉道：“本来带着梓晗回王府，结果听到下人说你表演了一出悍妇捉奸的戏码，那本王自然得将计就计，岂能让王妃唱独角戏？”
温茉言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办法是有点难看，可胜在行之有效哈！”
霜非臣伸手揉了一下温茉言的发顶，正欲再说什么，忽然看到门口多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燕四娘。
霜非臣对着燕四娘微微点头，表示感谢。
这百花园正是燕四娘的，所以霜非臣才能如此顺利的，在这里急忙摆下酒席。
而且这件事的后续，定然也要麻烦她，因为以宣武帝多疑的性子，说不定，很快就会派人来盘查，问问他们兄弟二人，是不是喝了一夜的花酒。
眼下看来，危机暂时解除，也没有什么损失。
只是他在燕四娘面前，一直都是南宫不二，眼下却暴露了秦王的身份。
燕四娘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随后开口道：“秦王殿下，这账单……”
霜非臣爽快的回应：“打碎了多少东西，损坏了多少门，吓走了多少客人，你一并罗列出来，送去秦王府，本王定然系数赔偿！”
燕四娘笑道：“好说，好说~”
……
从百花园出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霜非臣回府更衣之后，便打算给北燕三皇子拓跋玦送行了。
临行前他看向温茉言开口道：“别担心，该怎么说，怎么做，我已经交代过梓晗了，他一定能应对父皇。送走了拓跋玦之后，我们再帮梓晗想办法，见安美人。”
温茉言点点头，随后急忙递上两个小药瓶。
她低头看着霜非臣手上的药瓶，开口道：“黑色这一瓶是毒药，每隔半个月给拓跋峰吃一颗，他就会一直瘫痪在床。白色这瓶是解药，服下后三日内，便可以恢复如常。毒药这一瓶，若是连续服用超过半年，那么拓跋峰就再也起不来了。北燕三皇子要如何做，让他自己斟酌吧。”
霜非臣勾唇一笑道：“还是你想的周道，拓跋峰不能死在咱们东周，但是可以死在他兄长手上。”
兄弟阋墙，再任何一个皇家里，都不算稀奇。
霜非臣拿着两瓶药离开了，温茉言忙了一夜也没有睡意，反而愈发精神，迫不及待想知道霜元星那边，到底有没有过关。
与此同时，霜元星恰巧正在与宣武帝对话。
宣武帝看向他，皱眉道：“朕听汤伍说，你跟戎衣，喝了一夜的花酒？”
霜元星身子一抖，急忙告罪道：“父皇息怒，都是儿臣不好，是儿臣拉着七哥去喝酒的，不过我们只是喝喝酒，听听小曲儿，没有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儿。”
“你还知道青楼是伤风败俗的地方？！”宣武帝怒拍龙椅的扶手，大声呵斥。
霜元星急忙跪在地上开口道：“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儿臣险些因为贪杯误事，幸亏汤伍找到了儿臣。才让儿臣不至于错过给拓跋玦送行。”
提起这件事，宣武帝看了看天色，倒是差不多是时候了。
宣武帝冷哼一声道：“你七哥出类拔萃，你不学，偏要学你五哥沾花惹草，你对得起朕的一番苦心么？”
“儿臣知罪了，儿臣也是……也是一时图新鲜，好奇才进去看看，真的没有做什么啊！”霜元星乖顺的认错，这倒是让宣武帝不知再如何询问了。
难道说昨晚的消息有误，霜元星真的没有去冷宫么？
眼看送行的时辰就快到了，宣武帝开口道：“好了，先去送北燕使者吧，这笔账，朕先给你记着。”
霜元星重重松口气，急忙告退离去。
霜元星前脚刚走，后脚汤伍就走进来回禀消息。
汤伍开口道：“启禀陛下，微臣已经去百花园问过了，她们说天色刚黑的时候，秦王和湘王就一同去了百花园，点了几个姑娘，听曲儿看舞，把酒言欢，一晚上也不曾出去过，中间还时不时的加酒加菜。”
宣武帝微微蹙眉，质疑的询问道：“听你这么说，他们并无可疑了？”
汤伍抿了抿嘴，没有立刻回答。
宣武帝继续道：“汤伍，你可是朕的人，当年先帝赐死你们汤家满门，是朕百般求情才留你一命，你应该明白，什么叫有可为什么叫不可为。”
汤伍身子一凛，急忙但系跪地道：“陛下息怒，微臣不说，是微臣觉得这点发现，不足以说明什么。担心说出来，会让陛下和二位王爷之间，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宣武帝冷哼道：“会不会误会，朕自有决断，把你的发现，如实禀报！”
汤伍急忙道：“是，陛下。昨夜秦王和湘王确实在百花园把酒言欢，那湘王也确实喝了不少酒，可微臣发现，他身上酒气浓郁，却没有……没有胭脂香。”
没有胭脂香？
在那种秦楼楚馆里，空气里都是胭脂水粉，任何人进去坐个把时辰，都会染得一身胭脂味儿。
更别提他们还叫了姑娘伺候酒局，而且还坐了整整一夜。
身上没有胭脂香，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宣武帝双眸微眯，探究的看着汤伍，片刻后他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二人，在你搜查之前，刚进去不久？”
汤伍倒抽一口凉气，急忙解释道：“陛下息怒，微臣只是觉得这有点蹊跷，可微臣并没有证据，证明二位王爷在演戏给微臣看。”
宣武帝思忖良久，没有做声。
就在汤伍跪的膝盖都疼了的时候，宣武帝挥挥手，示意汤伍离开。
汤伍离开后，宣武帝也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一路去了武太后宫里。
第二百七十二章：太后的决定
武太后年事已高，平日用过一点早膳，就会睡个回笼觉。
可昨晚后宫发生的事儿，让她有些睡不着。
所以当宣武帝来到太后宫里的时候，太后正端坐于前，似乎正在等他。
宣武帝挥挥手，示意身后随从都退下。
太后也屏退左右，母子二人要单独叙话。
武太后率先问道：“如何？”
宣武帝皱眉道：“梓晗一定已经知道他母妃没死了，他昨晚，定然来过后宫。”
武太后疑惑道：“抓住证据了？”
宣武帝将汤伍的禀报，系数告知武太后。
武太后想了想开口道：“罢了，都这么多年了，要不就……给她一个痛快吧。”
“那怎么行？”宣武帝显得有些急切，他继续道：“那些东西还没找到，岂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武太后知道宣武帝要找什么，她有些无奈的说道：“陛下，你已经继位三十五年了。我大周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无不称赞陛下治国有方。你还有何可怕？何必将自己深陷于过去的泥潭之中，不能自拔呢？”
宣武帝咬牙道：“不行，朕一定要找那些东西。”
“可梓晗那孩子已经知道他母妃没死了，他身后还有秦王的助力，想要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陛下觉得，能有多难？纸包不住火，雪埋不了人啊。”武太后眉头紧锁，显然也有些担忧。
宣武帝想了想，继续道：“难道……要让朕，在他们母子二人之间，做个选择么？”
武太后猛地瞪大双眼，宣武帝这意思，就是对霜元星动了杀心啊！
为了不让霜元星翻出事实真相，就将人杀之后快？
武太后当即厉声道：“不行！梓晗再不济，也是你的儿子！听哀家的话，杀了安美人，一切尘封，再无隐患。”
宣武帝垂眸看向自己的脚尖，脸色阴鸷的让武太后觉得有些不安。
他语气明显不悦的继续道：“当年留梓晗一命，母后也是这样说的，说他再不济也是朕的儿子。朕也是动了恻隐之心，才将他留下，甚至将他养在淑妃身下，没有让他成为宫中弃子。可时至今日，他却夜探冷宫，非要去揭开往日的疮疤。母后，你比任何人都应该明白，朕，在怕什么。”
话音落下，宣武帝便拂袖离去了，并未说出自己的决定。
可武太后却清楚的听到，宣武帝说了一个“怕”字。
民间有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说到底，宣武帝怕的不是安美人，也不是她手上不知是否存在的东西，更不是自己的儿子霜元星。
他怕的是自己的良心。
武太后重重叹口气，随后开口道：“来人。”
杨嬷嬷急忙从门外走进来，开口道：“老奴在，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太后朝着杨嬷嬷招招手，示意她进前说话。
杨嬷嬷急忙上前，太后附耳吩咐了几句。
听完太后的话之后，也忍不住面露忧色，开口问道：“太后娘娘，这能行么？陛下怕是会生气啊。”
太后摇头道：“陛下会明白哀家苦心的。你且去办吧，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哀家是做母亲的，那安美人也是做母亲的，哀家相信，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杨嬷嬷点点头，领命离去。
……
杨嬷嬷来到冷宫的时候，看到沈望舒被辛夷扶着站起身。
只是刚站稳，沈望舒又险些跪回去，显然是跪了一夜，膝盖剧痛的站不住了。
杨嬷嬷开口问道：“沈太医，天已经亮了很久了，你怎么还在这？”
沈望舒苦笑一下道：“有劳嬷嬷挂念，在下实在是跪得太久，想要离开，却力不从心。这不，小童找到这里，在下才能站起身。”
杨嬷嬷见状点点头，随后看着他们主仆二人离去之后，才敲响冷宫的大门。
沈望舒不知道杨嬷嬷来冷宫做什么，可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安美人命不久矣。
沈望舒攥紧药童辛夷的手腕，焦急的说道：“别管我，快去通知秦王和湘王，安美人有难。”
辛夷皱眉道：“大人，今日北燕使者离京，所有王爷都去送行了，眼下定然已经出城了。”
出城了？
那岂不是……没机会了？
沈望舒回头看向冷宫，重重的叹口气。
城外，三里亭。
送北燕使者到三里亭，便算是周全了礼数。
他们来的时候，是太子和齐王主持迎接，走的时候，却是秦王和湘王负责相送。
京城权利的天平，已经开始朝着一边倾斜了。
拓跋玦看向霜非臣，拱手道：“秦王殿下，皇妹她年幼无知，只此一别，此生再难相见，还望秦王殿下能多多帮衬，不求她宠冠六宫，只望她在后宫能平平安安，渡过此生。”
霜非臣连忙回应：“三殿下放心，玉贵妃蕙质兰心，深得父皇喜爱，相信她在后宫定然能如鱼得水，顺心如意。”
拓跋玦微微点头，随后看向霜元星，继续道：“湘王殿下，之前皇妹她言辞上多有冒犯，还望湘王殿下能不计前嫌，别与她计较。”
霜元星微微一怔，随后明白拓跋玦说的是什么了，他是指拓跋玉主动示爱那件事。
霜元星面露尴尬的笑了笑道：“我这人记性不好，已经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拓跋玦叹口气，忍不住心疼自己的妹妹。
彼此寒暄到这里，差不多就应该告别了。
可霜非臣却忽然开口问道：“三殿下，本王记得，北燕有兄弟共妻的习俗是不是？”
拓跋玦微微一怔，随后笑了笑道：“民间贫苦人，确实有此习俗，和皇家子弟却从未有过。”
“那如果不幸成为寡妇，可否二嫁他人？”
霜非臣的问题有些奇怪，霜元星根本听不懂。
拓跋玦是个聪明人，他仔细想了想，开口回应道：“倘若那妇人的夫君是正常亡故，那寡妇可以选择守节，也可以选择再嫁。可若是那夫君被自己妻子克死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霜非臣呵呵一笑道：“想来克夫之女，下场一定不会好了。”
拓跋玦拱手道：“自然是能有多差，就让她多差！秦王殿下，告辞！”
霜非臣也客气的行礼告辞。
直到拓跋玦的队伍走远之后，霜元星才问道：“七哥，你们说什么呢？谁是寡妇？”
第二百七十三章：快去东华门
霜非臣朝着渐行渐远的车队呶呶嘴，示意霜元星看那辆南瓜形的马车。
那个马车，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位以假乱真的公主。
走的时候，带走了一个虚有其名的公主。
霜元星蹙眉道：“木红羽？”
霜非臣侧头看向霜元星，开口问道：“你以为你收到的那封信，是谁写的？”
霜元星微微一怔，最后惊声道：“是她？！”
霜非臣无奈的摇摇头，觉得霜元星实在是太容易冲动鲁莽了。
他调转马头，往京城方向走，霜元星愣了片刻后急忙跟上。
他追上霜非臣身边，语气愧疚的说道：“七哥，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冲动了。连累七哥与我一同犯下欺君之罪。”
这一次霜非臣没有安抚他，而是开口道：“你连累的又何止我一人。沈望舒昨晚在冷宫门口跪了一整夜，若是本王没猜错的话，父皇一定会让他远离冷宫，你以后再想打探到安美人的消息，怕是比登天还难。”
霜元星猛地瞪大眼睛，随后后悔莫及的唤道：“七哥……”
霜非臣看向他，叹口气：“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方能成大气，你如此冲动鲁莽，轻信于人，会给敌人留下多少可以利用的空子。梓晗，吃一堑长一智吧。驾！”
霜非臣话音落下，便策马快速离去。
霜元星满心愧疚的跟在后面。
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会给人吃一堑长一智的机会，让他不再重蹈覆辙。
可同样也有很多事，根本不给人后悔的机会。
……
冷宫。
杨嬷嬷带着太后娘娘的口谕，来到了冷宫。
冷宫里的弃妃看到杨嬷嬷都有些畏惧。
因为宫里的人都把她们忘了，可若是突然有贵人身边的人过来看望她们。
十有八九，不是好事。
杨嬷嬷径直来到安美人的房间，看到她正对镜梳妆。
说是梳妆，也有点牵强，她不过用没有五指的手，在轻轻捋顺头发而已。
杨嬷嬷皱眉道：“老奴见过安娘娘，安娘娘还能看得见镜中人么？”
安美人浅浅一笑道：“看得见怎样，看不见又怎样？若是看得见，那我便是人老珠黄，红颜不在的模样，没来由惹人心烦。如今看不见，那我脑海里便永远是十五年前的模样，我依旧红颜如初。”
杨嬷嬷嗤笑一声道：“安娘娘真是好心性，什么日子都能让你过出几番滋味来。”
安美人唏嘘道：“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我的日子也不多了，嬷嬷想说什么，就快些说吧。”
杨嬷嬷继续道：“还是那句话，东西在哪？只要你把那些东西交出来，太后立刻做主放你出宫，如今湘王殿下已经长大成人，也有自己的封地。你若愿意，完全可以去跟他母子团圆，安度余生。”
提起湘王霜元星，平静的安美人脸上泛起层层涟漪。
她想了想开口道：“梓晗他，还好么？”
“好与不好，娘娘出去不就知道了？”杨嬷嬷没有正面回答。
安美人苦涩一笑道：“可我真的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我甚至不知道你们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杨嬷嬷咬牙道：“先皇后临死之前最后一个见的人就是你，你说你手上没有东西，谁会相信？”
安美人嗤笑一声：“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承蒙皇后照顾，在后宫才得以立足，我只是知恩图报，在先皇后遇难的时候，送了几个糕点，结果就被你们诬陷拿了东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杨嬷嬷见安美人如此顽固不化，叹口气道：“既然如此，那老奴就告退了。”
这就走了？
安美人有些疑惑的转头面向杨嬷嬷，那空洞的眼眶里，散发出令杨嬷嬷有些胆寒的黝黑。
杨嬷嬷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湘王殿下不知从哪收到风声，得知安娘娘尚在人世，昨夜他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夜探冷宫，被陛下抓了个正着。安娘娘应该知道，当年湘王殿下没有被你连累，全靠太后仁慈。如今太后已经年迈，再想多为湘王殿下说句话，陛下也是听不进去了。所以……”
“不要伤害梓晗，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当年只有五岁啊，一个五岁的孩子，他连什么是对错都还分不清，一切都与他无关！”平静的安美人开始变得不平静了。
杨嬷嬷皱眉道：“当年他只有五岁，什么都做不到，可如今他已经及冠，背靠秦王府，手握南洋水师，安娘娘，父子反目的情况，你也不想看见吧。”
安美人愣在原地，片刻后，苦笑一声：“哈哈，哈哈哈哈哈……有劳太后为我们母子二人殚精竭虑，你走吧，本宫知道，该如何做。”
杨嬷嬷点点头，转身欲走，可不知为何，还是停下脚步，给安美人行了个礼。
进来的时候嘴上请安，却没行礼，走的时候，明知她看不见，却周全了礼数。
很显然，安美人在杨嬷嬷眼里，已经是死人了，死者为大。
杨嬷嬷离开不久，安美人也来到了门口。
瑟瑟秋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却没有感觉寒冷，只觉得阳光和煦，照在身上特别温暖。
这样好的阳光，带起了她一些美好的记忆。
艳阳当空，梧桐树下，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留下一道道光束。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光也有形状。
一个年幼的孩子，刚刚学会走路，一歪一扭的朝她跑过来，口中喊着娘亲。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她的眼里，也会有光。
两日后。
北燕人离开后，东周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宣武帝喜得新欢，每日心情都不错。
霜非臣也开始着手调查安美人的事情，却发现处处碰壁，似乎所有人都对此事一无所知。
就连他的母妃，淑妃娘娘都只是说安美人当年犯了宫中忌讳，被打入冷宫。
具体怎么回事，淑妃娘娘也不清楚，直说是陛下和太后的决断。
这一日，下朝之后，霜元星跟随霜非臣回秦王府用膳，打算再商议一下，如何去冷宫探望安美人。
然而二人刚下马车，还不等进府，就看见沈望舒急匆匆的跑过来。
人还没来到近前，他已经撕心裂肺的大喊：“快去东华门！湘王殿下，去东华门！”
第二百七十四章：半面军旗
见沈望舒如此失态，霜非臣和霜元星，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霜元星迎上前，急切的问道：“沈望舒，到底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沈望舒气喘吁吁，一时间缓不过气来，没能立刻回答。
而身后的霜非臣，却脸色难看的说道：“东华门……是抬棺木的。”
什么？！
霜元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向沈望舒，迫切的想从他口中，听到否定的答案。
然而沈望舒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双目赤红的看着霜元星。
霜元星当即不再多言，疯狂的跑向东华门。
“梓晗！”霜非臣一声惊呼，连忙抬步追上。
沈望舒缓过一口气之后，也转身，朝着东华门走去。
三人刚走没多久，温茉言从王府大门走出来。
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疑惑道：“哎？不是说王爷回来了，人呢？”
门口的侍卫回应道：“回王妃娘娘话，王爷和湘王殿下，跟随沈太医去东华门了。”
“东华门？”温茉言仔细想了想这个名字，忍不住瞪大眼睛。
她记得原著里写日出东方，东华门是阳气最盛的地方，所以通常后宫死了下人，都是从东华门抬出来。
可倘若仅仅是下人，又怎么会惊动霜非臣和霜元星。
难道是……安美人？
温茉言心道一声不好，倘若安美人死了，霜元星会不会又激动的失了分寸？
倘若霜元星去找陛下对质，岂不是自寻死路？
想到这里，温茉言当即就抬步往外走，也朝着皇宫的方向跑去。
只是她刚跑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没用的，她去了也没用的，她无法阻拦冲动的霜元星，若是安美人真的死了，她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眼下应该做的，是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安美人为什么会被关进冷宫，又为什么会死。
只要给霜元星一个交代，他至少能暂时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可是谁会知道这其中隐情呢？
温茉言思来想去，忽然想起风郁离。
她曾经问过风郁离，是不是跟她一样的人。
风郁离的答案是，她跟他一样。
或许风郁离也是穿书的？或许他知道那本书后面的内容？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想到这里，温茉言急忙调转方向，朝着竹林书斋跑去。
然而她才没跑几步路，忽然被一辆马车拦住去路。
车辕上的小德子看到温茉言，急忙开口道：“三公子，是秦王妃。”
武玄立急忙掀开车帘，看到行色匆匆的温茉言，欢喜的开口道：“秦王妃，请留步。”
温茉言侧头看向他，略有疑惑的说道：“三公子？你这是路过，还是来找王爷？”
武玄立连忙开口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温茉言有些疑惑，然而此刻却不是聊天的好时机。
她紧忙继续道：“抱歉三公子，我有急事要办，我们改天再说可好？”
温茉言话音还没落便转身欲走，武玄立见状急忙喊道：“事关温将军生死！”
温茉言脚步一顿，转头看向武玄立，震惊而疑惑的问道：“我二叔？我二叔不是回北邺城了么？”
武玄立面露难色，想了想开口道：“秦王妃要去哪，在下送你一程，我们路上说。”
如此一来，就不会耽误温茉言时间，他也能将事情说清楚了。
温茉言略作迟疑之后，上了马车，急忙说道：“我去竹林书斋。”
武玄立立刻让小德子驾车朝着竹林书斋走去，随后也没有啰嗦直接开口道：“秦王妃可曾听闻九龙军监？”
九龙军监？
温茉言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开口道：“我知道，是陛下安插在各大军营中的眼线，负责监督主将的行为，定期上报给陛下。此人身份隐秘，除了陛下之外，无人知晓。”
武玄立愣在原地。
他以为温茉言不知道，他都已经做好要解释的准备了，没想到温茉言居然答得这么清楚。
难道是秦王告诉她的？
霜非臣和温茉言，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了？竟是军政大事，也没有半点隐瞒？
想到这里，武玄立不知怎么，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
一旁的温茉言疑惑道：“三公子，三公子你怎么了？”
武玄立回过神，急忙摇头道：“没，没什么。”
“那你口中提及的九龙军监，与我二叔，有何关系？”温茉言继续追问。
武玄立回应道：“我看到我爹往北部军营送了一封密信，信中有……半面军旗。”
温茉言不懂，疑惑的问道：“武丞相给北部军营送信，收信人是何人？”
武玄立摇头道：“抱歉，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真的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命人找来半面温将军的军旗，然后就朝北面寄了一封信。”
“那这半面军旗，又是何意呢？”温茉言继续追问。
武玄立脸色凝重的回应道：“军旗如主将，军旗毁，主将亡。”
温茉言瞬间瞪大眼睛，好半晌之后才开口道：“武丞相要杀我二叔？”
“不，不不不！你不要误会，我爹绝对不会有杀温将军的意思。我爹是文官，虽说文官和武将一直貌合神离，可换个角度看，文官和武将，几乎没有什么利益之争。杀了温将军，对我爹没有任何好处。”
“那对谁有好处？”温茉言疑惑的追问：“是不是对你大哥有好处？我二叔死了，身为副将的武玄成，就可以统帅三军了？”
武玄立摇头叹息道：“对我大哥，更是百害而无一利。我爹乃文官之首，若是我大哥掌握百万兵权，那我们武家便是文武相济。当今陛下，岂会容忍一家独大？”
当今陛下……
温茉言瞬间了然了：“是陛下要杀我二叔？”
武玄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可那态度，显然是默认了。
温茉言急忙追问：“为什么？就因为我二姐爬了陛下的床？陛下不是封她为美人了么？”
武玄立叹口气道：“圣心难测啊。”
温茉言攥紧手心，想了半天开口道：“没关系，这件事不急，我二叔刚启程，陛下总不可能在东周地界动手，我得先去救另外一个！”
第二百七十五章：事在人为
温茉言这边话音刚落下，那边马车就缓缓停下了。
车外的小德子开口道：“公子，到了。”
温茉言掀开车帘，果然已经到了竹林书斋，她向武玄立道谢之后，便匆匆离去了。
武玄立见她进了书斋，才让小德子驾车离开。
小德子坐在车辕上，有些担忧的问道：“三公子，您这样做，不是等于出卖了老爷，也出卖了陛下么？”
武玄立看向远方，语气平静的回应道：“谈不上出卖，父亲既然能让我看到那半面军旗，便是希望借我之口，将此事告知秦王府。一文一武互相制衡的同时，也是唇齿相依。当今陛下如此多疑，宁枉勿纵。若是没有了温长风。下一个……只怕就是大哥，或者就是父亲。”
小德子不太明白，只点点头，继续驾车。
……
小德子这边是听不懂武玄立的话。
温茉言那边却是，她还没说，风郁离就知道了她的来意。
风郁离看着满脸急切的温茉言，挑眉道：“你着急也没用，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老皇帝注定不喜欢湘王，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惩戒他，也会因为另一个原因惩戒他。”
温茉言怔愣的看向风郁离，略显惊讶的说道：“你知道我来找你所为何事？”
风郁离摊摊手道：“也不是很难猜。你之前千方百计支开霜元星，不想让他与拓跋玉见面，可到头来，他们还是在秦王府门口就见着了。虽然拓跋玉那人知情识趣，即便是对霜元星动情，也没有泄露半分。这算是帮霜元星逃过一劫，可安美人的事，却浮出水面，终究还是会让他们父子反目。有些事，命中注定，越努力，越失败。”
温茉言瞪大眼睛，皱眉看向他，开口道：“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一定比我了解的更多。我只知道拓跋玉和霜元修的纠葛，可我从不知道安美人的事。我甚至不知道安美人还活着。”
风郁离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解释道：“万千江流汇入海，它们的终点就是海洋。即便是你挖再多的水渠，改变再多的河道，也改变不了它们的命运。所以……你又何必如此担忧而执着？顺其自然不好么？”
温茉言被风郁离说的有些回不上话。
好半晌过后，她才继续道：“或许你说的对，可在我看来，命由天定，但事在人为。就好像命中注定王爷要杀我，可我们朝夕相处之下，他还是看到了我的好，还是爱我怜我珍惜我。这就叫人定胜天。”
风郁离勾唇一笑，没有反驳，却也没有认同。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你这么不信命，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拭目以待什么？”温茉言疑惑道。
风郁离继续说道：“我可以满足你所求，但事后霜元星同样还会被老皇帝虐打。你不信，大可以试试看。”
温茉言咬着嘴唇，凝视着风郁离。
她明白风郁离的意思，风郁离是告诉她，无论她做多少努力，都是无用功。
可她偏不信这个邪。
宁愿做过了后悔，也绝不要错过了后悔。
“告诉我安美人的事情，她到底为何没死，又为何那般惨？”温茉言开口问道。
风郁离回应道：“安美人的遭遇，与先皇后的暴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想查清楚，或可去先皇后生前的居所，或者去安美人住过的冷宫看看，我相信定然不虚此行。”
温茉言听完这话，当即开口道：“多谢。”话音落下温茉言便转身欲走。
风郁离见状好笑道：“哎？你不再问我是什么人了？”
温茉言没回头，只是开口道：“我今天已经问过了，你没说，自然是不想说。等你想说的时候，我再问。”
风郁离看着温茉言的背影，耸耸肩，摊摊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就好像十分笃定，温茉言的一切努力，都将是徒劳。
……
就在温茉言得到线索的时候，霜非臣已经追着霜元星，来到东华门了。
此刻东华门大敞四开，四个个小太监，从里面抬出了一口乌黑的棺木。
没有招魂幡，没有冥钱，也没有白帛。
就好像宫里死了个普通奴才一样，一切都那么简陋而平静。
霜元星双目赤红的看着那棺木，想也没想就朝着它冲过去。
霜非臣一个闪身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急忙躲了起来。
霜元星咬牙道：“七哥，你让我去看看！求你了，你让我看看，那是我娘啊！”
霜非臣也是心痛难当，他回应道：“不是七哥不让你看，是你看了又能如何？你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还是你看上一眼，就能了解一切事情的缘由了？”
霜元星的眼泪含在眼眶里，他努力隐忍不哭，却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
他哽咽道：“那是我娘，是我娘啊，七哥，那是我娘亲啊！我就看一眼，就一眼还不行么？她已经死了，她死了啊！！”
霜非臣也忍不住鼻子泛酸，可他实在不能让霜元星冒这个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酸楚开口道：“梓晗，你冷静点，你看看抬棺木的那四个人，步伐稳健，呼吸若有似无，他们都是高手，绝不是宫里的小太监。”
霜元星微微一怔，下意识转头看向那四个人，随后疑惑道：“宫中影卫？”
霜非臣点头道：“没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父皇在引你出去！”
“为什么？！”霜元星震惊而无措，痛苦而愕然。
霜非臣也搞不清楚，可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们的父皇，在试探霜元星。
试探霜元星到底知不知道安美人的事情。
霜非臣紧紧扣着霜元星的肩膀，语气坚定的安抚道：“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可以答应你，无论有多艰难，我也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也给安美人一个公道。”
不等霜元星回应，沈望舒的声音忽然响起：“秦王殿下说这话，您自己信么？倘若不给交代的人，和不给公道的人，都是你的父皇，你又当如何？”
第二百七十六章：只有一个人
听到沈望舒的声音，兄弟二人齐齐看向他。
霜元星更是激动的走上前，一把揪住沈望舒的衣领，怒声质问：“你到底知道什么？”
沈望舒平静的看向霜元星，开口回应道：“下官什么都不知道，下官只知道，能在这东周京城一手遮天的人，能在后宫轻而易举瞒天过海的人，能让所有人对他的所作所为都不敢开口置喙的人，能掌握生杀大权随意草菅人命的人，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们的父皇，当今的陛下！
霜元星怔愣的看着沈望舒，片刻后缓缓松开手，一边摇头，一边质问：“不，我不信，父皇为什么要隐瞒我母妃死讯？既然父皇当年没杀她，那为何现在又……”
不等霜元星把话说完，沈望舒便开口打断道：“安娘娘是自尽。”
“自尽？”霜非臣上前一步，急忙追问：“你看到了她的遗体？”
沈望舒摇摇头道：“陛下不允许下官再靠近冷宫，是冷宫里的其他弃妃传来的消息。若是下官没猜错的话，安娘娘将此消息千方百计传递给下官，也是为了借下官之口，告知湘王殿下。”
“不！”霜元星情绪激动的大喊道：“这不是自尽，是有人逼死了她，是不是？是因为我发现她还活着，所以父皇就容不下她对不对？她是为了保护我而死，是我连累了她是不是？！”
沈望舒很想说“是，就是怪你冲动！”，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仔细想想，这件事也算因他而起，是他带温茉言去见的安美人，也是他将安美人的身份泄露出去，更是他想借用秦王府来营救安美人。
是他考虑不周，是他急于求成，霜元星固然有错，可他又何尝无辜。
沈望舒斟酌一番措辞之后开口道：“其实安娘娘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或许……这只是她自己的选择。”
霜非臣看向沈望舒，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对沈望舒的这番话，颇为满意。
然而霜元星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轻易相信。
他知道，这其中必有隐情。
霜元星没有回话，而是拂袖离去。
霜非臣见状急忙追上，一边追一边问道：“梓晗，你要去哪？”
霜元星没有回头，一边快步离去，一边冷声道：“我要看看父皇到底要将我母妃送去哪。”
换言之，他想看看安美人葬在何处。
这一次霜非臣没有阻拦，只是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他们确实应该看看安美人的安置之处。
只是事到如今，他们要比之前更加谨慎，不能再明面上打探关于安美人的事情了。
否则只怕下一个死的，就是霜元星。
霜非臣眉头紧锁，过去他只觉得自己的父皇过于严厉，且疑心很重。
可他是帝王，自古以来，哪个帝王没有疑心，哪个帝王对自己的儿子不严厉呢？
可今日他竟是觉得自己的父皇不仅仅是严厉，甚至有些无情，对自己的女人无情，对自己的儿子也无情。
他设局引霜元星出来，倘若霜元星刚刚真的去劫棺木了，那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杀了霜元星么？
想到这里，霜非臣只觉得不寒而栗，似乎从未认识过自己的父皇一般。
就在他们兄弟二人悄悄跟上那棺木的时候，他们根本看不透的那位父皇，此刻正在太后宫里，大发雷霆。
“母后！你疯了吗？！你可知她死了，那些东西就石沉大海了，就再也没有线索了！”宣武帝怒吼道。
太后平静的看着地面上被摔碎的茶杯，皱眉说道：“石沉大海不好么？你找不到，旁人也找不到。当年往事，就此揭过，谁也影响不到你，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么？”
“这不是结果，这是隐患！”宣武帝咬牙道：“东西一日未毁，朕就觉得剑悬于顶，母后怎么能把这最后的线索，轻易掐断呢？你是要朕以后都夜不能寐吗？”
太后被质问的有些恼火，她拍案而起道：“陛下这是在责怪哀家吗？”
宣武帝冷哼一声，没有回应，可态度上明显就是在责备太后。
太后怒声道：“哀家说过了，让你剑悬于顶的，根本不是那些从未见过的东西，而是你自己的心思。这件事伴随安美人的死，就此尘封，你莫要再诸多动作，引得旁人怀疑！陛下回去吧，哀家累了！”
太后下了逐客令，宣武帝也一肚子怒火，当即拂袖离去，母子二人的聊天并不愉快。
宣武帝离开后，杨嬷嬷吩咐宫女收拾一下残局，然后扶着太后去后院休息。
杨嬷嬷开口安抚道：“太后娘娘宽心，陛下会理解你的苦心的。”
太后摇头道：“哀家不求他理解，只希望这件事，就此翻篇，谁也不要再提及。”
杨嬷嬷微微点头，没有多言，可无论是她，还是太后，都知道宣武帝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像他口中所言那般，剑悬于顶，何人能安睡？他怕是还会继续追查。
……
此时此刻，不会善罢甘休的，又何止宣武帝一人，还有他的儿子，霜元星。
霜元星远远的看着那四个伪装成小太监的影卫，将安美人的棺木下葬。
看到城外这个人迹罕至，但还算山清水秀的地方，霜元星身上的戾气，稍有消散。
霜非臣也着实松口气，他实在害怕那几个人把安美人的灵柩扔到乱葬岗，若是被霜元星看到那样的一幕，只怕霜元星又要失控。
幸好幸好，幸好他们将安美人他妥善安葬。
虽然没有立碑，却也种了一棵遮阴树，也不至于让人无迹可寻。
那四个人安葬了安美人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霜元星急切的想上前看看，却被霜非臣拉住手臂。
霜非臣开口道：“他们未必会走远，梓晗，安美人已经入土为安了，就不要打扰她的安宁了，等事情搞清楚之后，七哥带你一起，给安美人立碑。”
霜非臣实在不想让霜元星看到安美人的惨状。
霜元星双目赤红的看向霜非臣，在眼泪掉下来的一瞬间，转身离去，看样子，是要折返回城。
霜非臣重重松口气，庆幸霜元星，还能听他一句劝。
第二百七十七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兄弟二人回到秦王府之后，霜非臣便吩咐霜元星去休息一下。
霜元星魂不守舍的模样，让霜非臣十分担忧。
幸好这一次他没有拒绝，乖顺的跟随董管家去休息，或许他自己也想冷静一下，好好想想，接来下要如何做。
安顿好霜元星之后，霜非臣又叫来沈望舒，单独叙话。
沈望舒看着一脸探究的霜非臣，率先开口道：“秦王殿下不必对下官诸多揣测，下官确实对安美人的事情知之甚少。虽然下官一直照顾着她，她也一直视下官为忘年之交，可关于她的遭遇，她向来是只字不提。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她如此谨言慎行，是因为她有要保护的人。”
霜非臣摇头道：“关于安美人的事情，本王并不怀疑你有所保留。本王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
沈望舒疑惑的看向霜非臣，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霜非臣双眸微眯，皱眉道：“梓晗武功并不差，他深夜潜入后宫，连宫中影卫都没能发现他，本王想知道，沈太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是如何在后宫中看到他一闪而过的？”
沈望舒知道，霜非臣指的是霜元星偷偷去冷宫那件事。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秦王殿下在怀疑下官？”
霜非臣平静的回应：“若只是助人为乐，便卷入一场性命攸关的是非，那么沈太医的心，未免善良的过度了。不是有句俗话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沈望舒抿紧嘴，随后略显生气的咬牙道：“既然王爷不信任下官，那下官就此告辞，绝不再参与此事半分。”
话音落下，沈望舒便拂袖离去，而霜非臣也并未挽留。
温茉言正要来找霜非臣，恰巧与沈望舒撞了个面对面。
看到沈望舒脸色铁青的模样，温茉言下意识问道：“沈太医？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沈望舒瞥了一眼温茉言，冷淡的说道：“安美人自尽了。”
话音落下，也没有多做解释，直接快步离去。
徒留温茉言一人，愣在原地。
其实当她听到“东华门”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结局，可眼下再听这个消息从沈望舒口中说出来，还是不免有些震惊而愧疚。
她站在原地好半晌，直到霜非臣来到她身边，她才回过神。
霜非臣开口道：“言儿，别难过。”
温茉言皱眉低头道：“说好要救她出来，却没想到害她自尽，王爷，我们的动作，还是太慢了。”
霜非臣摇头道：“不是我们的动作太慢了，是父皇的动作，太快了。而且安美人是为了保护梓晗才自尽的，也算是心愿得偿，没有遗憾。”
听霜非臣这么说，温茉言略显惊讶，她抬头看向霜非臣，随后又连忙别开脸问道：“王爷的意思是，安美人的遭遇跟陛下有关？”
霜非臣想了想，谨慎回应道：“只是猜测，并未证实。”
“王爷，我……”温茉言下意识就想将从风郁离那打探的消息，告知霜非臣。
可还不等她把话说完，董管家突然跑进来，神情焦急的说道：“王爷，不好了王爷，湘王殿下不见了。”
霜元星不见了？
霜非臣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开口道：“言儿，有话回来再说！”他必须立刻去找霜元星，万一霜元星激动的冲进皇宫去质问陛下，那安美人的死将会变得毫无价值。
……
霜非臣走后，温茉言心里也难以平静。
她一直在前厅等霜非臣，可直到天黑了，也没能将人等回来。
不安的情绪在心里慢慢放大，她有点等不及了。
思来想去之后，温茉言再次来到了竹林书斋。
风郁离正在打烊，看到温茉言出现，有些好笑的说道：“一天来两回，你是有多想我啊？要不就留下吧，反正你那个小夫君也没空搭理你。”
风郁离就好像知道霜非臣眼下焦头烂额一样。
温茉言皱眉道：“别开玩笑了，眼下我求不上旁人，只能求你帮忙了。”
“你该不会想让我带你偷偷进宫，去先皇后故居吧？”风郁离挑眉看向她。
温茉言继续道：“还要去冷宫。”
风郁离无奈的笑道：“呵，你可真看得起我，宫里影卫那么多，就连霜元星都险些出不来，你怎么觉得我就一定能带你随意进出？”
“你做不到？”温茉言看着风郁离的表情，想知道他是真的做不到，还是故意推诿。
风郁离摊摊手道：“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可靠。我跟你说过了，我的武功，时好时不好。万一我们二人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出来的时候却出不来了。那岂不是闯了大祸？”
温茉言皱眉道：“也不知道你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风郁离没有正面回答这句话，而是笑眯眯说道：“我做不到，可有人做得到啊。”
“谁？”温茉言急忙追问。
风郁离缓缓说出一个名字：“南宫……不二！”
“呃……”温茉言微微一怔，风郁离不提起，她都快把那个杀手忘了。
她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南宫不二了。
不过那家伙的轻功确实非常好，之前还带她去宫里的藏宝阁偷唤心铃来着。
温茉言点头道：“我还记得你之前的方法，我现在就去义庄。”
风郁离笑了笑道：“走吧，好人做到底，小爷我再送你一程。”
温茉言觉得风郁离笑的奇奇怪怪的，可眼下她心中有事，也无暇去仔细分析风郁离到底在笑什么。
……
二更鼓敲响的时候，二人来到了城外义庄。
温茉言按照之前风郁离教她的方法，点燃了几堆纸钱。
随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这一次，仍旧没有让温茉言失望，她不仅等来了南宫不二，还等来了另外两个人。
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杀手夜一，还有一个全身火红，带着雪白面具的女子。
要不是另外两个人，是温茉言熟悉的，单看那个红衣白脸的女人，足以将人吓得魂不附体。
这家伙穿的也太诡异了。
就在温茉言打量面前三人的时候，扮做南宫不二打扮的霜非臣，将疑惑的眼神，放在了笑眯眯的风郁离身上。
这家伙明知南宫不二就是他霜非臣，为什么不让温茉言直接回王府求助他，而是要带温茉言找南宫不二？
他心里在盘算什么？
第二百七十八章：找东西
不等霜非臣想明白风郁离的心思，那边温茉言便已经开口道：“这……不好意思啊，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我只找南宫不二就够了。”
那红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燕四娘，听到温茉言要找南宫不二，略显玩味的看了一眼扮做南宫不二的霜非臣。
随后开口道：“呦，小妹妹，这大晚上的，你不回去找你的夫君，竟然出来找野男人，就不怕你的夫君，吃醋么？”
温茉言看向她，疑惑道：“你是何人？”
“好说，暗影楼，燕四娘！”红衣女子掀开裙摆，露出大腿，腿上绑着一块象征她身份的玉牌。
温茉言对她略显豪放的举动，感觉有几分惊讶。
然而她今日是出来办正事儿的，也没空去好奇其他人。
她对着燕四娘浅笑点点头，随后走向扮做南宫不二的霜非臣，开口道：“我有事，需要你帮忙，我要去后宫。”
霜非臣面具后面的眉头紧锁，他一来想不通温茉言为什么要去后宫，二来也想不通温茉言为什么不求他帮忙，反而要来找南宫不二。
霜非臣的心情不太好，赌气的开口道：“五千两。”
“五千两？！你怎么不去抢啊？！”温茉言下意识反驳了一句。
霜非臣冷漠的回应：“嫌贵可以回去找你的夫君，秦王进宫，还不是易如反掌？”
温茉言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她要是能找霜非臣，还有必要出来花银子么？
一旁看热闹的夜一和燕四娘下意识对视一眼，虽然二人都带着面具，可风郁离还是从他们脸上看到了“吃瓜”的表情。
风郁离想了想，开口道：“如果你们三人一起帮忙，那五千两也不是不行噢。”
夜一沉声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需要暗影楼三个人出手？难道你们要刺杀皇帝？”
霜非臣刷的一下转头看向夜一，身上瞬间散发出敌意。
一旁的温茉言急忙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去找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霜非臣看向温茉言，开口追问。
温茉言叹口气道：“难就难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嗯？
这是何意？
温茉言看着面前几个人，想了想走回到风郁离身边，压低声音道：“我可以跟他们说实话么？”
风郁离看着那三个竖起耳朵的人，有些想笑的低声道：“为什么不能呢？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而已，再说了，他们是江湖人，跟朝堂井水不犯河水。无论你想查什么，他们都不会插手的。”
温茉言点点头，觉得风郁离的话有道理。
她当即开口道：“五千两，请你们三人帮我找东西，若是找到了，我再加五千两赏银。”
“你哪来的一万两银子？”霜非臣几乎是下意识开口询问，他不记得温茉言有那么多银两。
难不成这丫头偷偷存钱，还是打算借机潜逃？
温茉言看向面前的南宫不二，皱眉道：“我是没有，可秦王府有啊。我夫君财大气粗的，你还怕我赖账不成？”
一句“我夫君”，瞬间把霜非臣身上竖起来的毛，捋顺了。
一旁的燕四娘，感觉霜非臣身上的戾气都散了，忍不住笑道：“呦，财大气粗啊，那……有多粗啊？”
燕四娘语气里的调戏之意过于明显，听得温茉言忍不住嘴角抽搐。
她可没心思开玩笑。
温茉言回应道：“好了好了，你们就说帮不帮忙吧？”
一旁的夜一沉声道：“去后宫何处，大概找何物？”
霜非臣和燕四娘也没有阻拦夜一的询问，看样子三人是同意帮忙了。
温茉言继续道：“我要去皇后宫里，还有冷宫，去找一下先皇后可否留下什么东西，也看看刚刚过世的安美人，有没有留下什么遗物。”
安美人？
霜非臣眉心一跳，他竟是不知道安美人的死，与先皇后有关？
他都不知道的事儿，温茉言又怎么知道的？
霜非臣下意识看向风郁离，风郁离却只是耸耸肩，摊摊手，摆出一副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霜非臣将视线转向温茉言，愈发觉得她十分奇怪。
略作思忖之后，霜非臣开口道：“好，我们可以帮你，但是你不能进宫，我们三人进去便是。”
燕四娘也点头道：“没错，姐姐我啊，最不喜欢跟女人打交道了，我们一女两男，办起事来，事半功倍噢~”
温茉言有些无奈，什么一女两男，这燕四娘说话，还真是容易让人想歪。
不过他们的意思，温茉言还是明白的，那就是带着她这个不会武功的拖油瓶，实在是多有不便。
温茉言微微点头，正要开口应下，一旁的风郁离便插话道：“要我说啊，你们还是得带她进去，有些事情呢，讲缘分的，万一她跟自己心中所想之物，有缘分呢？”
风郁离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温茉言的手腕。
温茉言微微一怔，下意识攥住手腕上的蚩尤环。
她想起来了，蚩尤环可以恢复烧毁的东西。
风郁离这般暗示她，是不是让她去找的东西，是遗书？
想到这里，温茉言急忙开口道：“没错，你们不能丢下我，要带我一起进宫。”
那三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霜非臣，似乎在等他做决定。
霜非臣想了想开口道：“可以，但是今晚不行。”
温茉言急忙回应：“尽快，尽快好吗？”
霜非臣一边转身离去，一边说道：“回你的秦王府等消息。”
眼看霜非臣走了，夜一和燕四娘也抬步跟了上去。
眨眼间义庄前面，就只剩下风郁离和温茉言了。
温茉言蹙眉看着霜非臣离开的方向，开口道：“我怎么觉得南宫不二今天有些不高兴呢？你觉得呢？”
风郁离强忍住笑意开口道：“啊？是吗？没觉得啊。他们暗影楼的人，都神神叨叨的，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估摸着应该是长得难看吧。”
温茉言皱眉道：“长得难看跟不高兴有什么关系？”
风郁离挑眉道：“关系大了，他长得难看，那看到玉树临风，貌胜潘安的我，可不就是要自惭形秽，然后郁结于胸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赐婚！
温茉言有些无奈的白了一眼风郁离，这家伙说话，总是这么不着调。
她开口道：“但愿这一万两银子没白花，能有所收获。”
“你哪来的一万两银子？”风郁离显得有些好奇。
温茉言撇撇嘴道：“现在还没有，但是如果有了线索，那自然就有了银子。”
风郁离明白了，看来温茉言是打算找到线索之后，卖给霜非臣。
霜非臣拿了银子，从温茉言这买消息，温茉言转手又把银子给南宫不二、夜一和燕四娘。
这一万两银子左手倒右手，秦王府就瞬间损失了三分之二，还真是个败家小媳妇儿啊。
温茉言看风郁离似笑非笑的模样，疑惑道：“你在那瞎高兴什么呢？”
“啊？没啊，没什么啊！”风郁离收敛笑容，可眉宇之间，还是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痕迹。
……
秦王府。
温茉言回到秦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她站在门口有些迟疑。
因为她昨日离开的时候，嘱咐过桃枝，说霜非臣问起她去哪了，就告知霜非臣，说她回将军府一趟。
眼下天都没有亮透，她就从将军府回来了，岂不是有些奇怪？
温茉言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天色大亮之后再回去。
她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蹲下来，悄悄的看向王府大门。
却不知她的动向，早就被秦王府的侍卫尽收眼底。
侍卫青岚在大门口站了站，吩咐套上马车之后，便转身走进王府里。
看到青岳走出来，青岚低声道：“王妃娘娘躲在街对面的巷子了，不知道在干吗，要不要禀报王爷？”
青岳诧异道：“王妃娘娘？她不是回将军府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青岚苦笑一下：“我也不清楚，总感觉王妃娘娘鬼鬼祟祟的。”
青岳蹙眉道：“嘘，别乱说话，小心王爷打你板子，你去门口看着王妃，我去禀报王爷。”
青岚没有拒绝。
青岳很快将消息告知霜非臣，此刻霜非臣正在更衣，准备上朝。
听到青岳的话，霜非臣冷哼一声：“还知道回来？本王还当她舍不得风郁离呢！”
青岳微微挑眉，觉得自家主子的语气里，带着些许酸味儿。
他乖顺的没有抬头，只是询问道：“那王爷……咱们要如何应对？”
霜非臣系紧腰封，没好气的说道：“不必应对，随她去吧。你去看看湘王醒了么？”青岳领命离去。
其实昨天霜元星跑出去，并不是去惹祸了，而是突然想起，那四个影卫安葬安美人之后，并未烧冥钱。
霜元星岂能让自己的母亲没有银子傍身，所以便急匆匆去买了元宝蜡烛，随后去墓前拜祭。
他跪在安美人墓前默默流泪了一晚上，直到快三更了，才被霜非臣带回秦王府。
这边刚安顿好自己的弟弟，那边就看到自己的王妃在外面找杀手。
霜非臣只觉得头大如斗，心烦意乱。
片刻后，霜元星也已经穿戴整齐，来到了霜非臣的院子里。
霜非臣看向他，开口道：“不要把情绪挂在脸上，我们去上朝。”
霜元星点点头，极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
今日的早朝一如往常，并无什么特别。
只是在临下朝之前，宣武帝忽然提及几个儿子的婚事。
他看向自己成年的几个儿子开口道：“梓枫、梓恒、梓晗，你们几个年纪也不小了，该到成亲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宣武帝指向太子霜元修，继续道：“尤其是你，梓枫，你在兄弟之中为长，早就该立太子妃了。让你母后帮你物色物色，尽早定下来。”
霜元修微微一怔，他以为自己已经失宠了，没想到父皇竟是还惦记着他的亲事。
霜元修一时间受宠若惊，急忙开口道：“儿臣谢父皇关心，稍后就去与母后商议此事。”
宣武帝点点头道：“你的亲事有皇后张罗，梓枫的亲事，有丽妃张罗。梓晗的母妃早逝，看来你的亲事，看来还得朕亲自张罗。”
霜元星微微一怔，略显紧张的看向宣武帝。
宣武帝莫名其妙提及安美人早逝是何以？突然要给他选妃又是何意？
不等霜元星想清楚，宣武帝便转头将目光落在了温长山身上。
“温爱卿……”
温长山下意识站直了身子，急忙回应道：“微臣在。”
宣武帝继续道：“朕记得你还有个大女儿，如今也年芳十八了吧。”
温长山倒抽一口气，心中不免紧张起来，却也不得不回答道：“回避下话，小女温茉嫦，刚满十八岁。”
宣武帝满意的点头道：“很好，朕听闻你这个长女秀外慧中，端庄持重，比起秦王妃温茉言，多了一份温婉，比起进宫的完美人，多了一份柔顺，年纪嘛，也与梓晗相仿。今日朕就做主，将他们二人赐婚，你觉得如何啊？”
温长山整个人愣在原地，他当然不愿意。
不是说湘王不好，只是他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卷入是非之中。
他已经在秋闱的考生中，为她目色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只等秋闱结束之后，便将此事提及。
可这还不等他开口，陛下怎么就乱点鸳鸯谱呢？
眼看温长山发愣没有回应，宣武帝微微蹙眉道：“怎么？你不愿意？”
温长山回过神，急忙开口道：“不不不，微臣，微臣是受宠若惊，微臣的小女儿已经嫁入秦王府，万万不敢奢求长女还能嫁入皇家，听陛下这么说，微臣真是……真是高兴的不知……不知说什么。”
宣武帝很满意温长山的态度，当即开口道：“什么都不必说，谢恩吧。”
温长山刚要谢恩，霜元星便忍不住打断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宣武帝转头看向霜元星，虽然面带浅笑，可双眸之中，分明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霜元星感觉到自己父皇的不悦，可他还是忍不住拒绝道：“父皇，儿臣尚且年幼，暂无立妃的打算，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年幼？梓晗，你已经及冠封王了，还说自己年幼？朕在你这个年级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什么都不必说了，温茉嫦贤良淑德，兰心蕙质，没有什么配不上你的。此事就这么定了！”
宣武帝话音落下，便看向温长山。
温长山急忙跪地谢恩：“谢陛下隆恩！”
第二百八十章：陛下的心思
温长山这么一谢恩，霜元星就显得更被动了。
他总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抗旨不遵，更加不能直接拒绝温茉嫦，不然以后让人家姑娘如何自处？
被湘王嫌弃的人，还有哪一家敢娶？
霜元星双唇紧抿，低头不语。
然而高座上的宣武帝似乎不打算放过他，而是继续问道：“梓晗，还不谢恩？”
一旁的霜非臣见状，急忙低声提醒：“梓晗，不要忤逆父皇。”至少不要当着这么多人面，忤逆他们的父皇。
霜元星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重重跪下去，开口道：“儿臣，谢父皇赐婚！”
宣武帝见他乖顺，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便吩咐退朝。
文武百官站在原地不动，只等着陛下离去，他们才能走。
宣武帝缓缓走下龙椅，却在经过霜元星身边的时候，伸手拍了拍他的发顶，什么也没说，便阔步离去了。
那两下拍的很轻，至少在旁人看来，只是父亲对儿子的爱抚。
可霜元星却觉得那两下拍的极重。
仿佛在告诉他，他这个做儿子的，在父皇面前，永远别想有出头之日。
霜元星紧紧攥着拳，满心怨愤。
……
兄弟二人离开皇宫，刚踏出宫门霜元星便忍不住怒声道：“七哥！”
“呦，让我瞧瞧这是谁啊，父皇亲口赐婚，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齐王霜元祺，打断了霜元星的话。
霜元星白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太子霜元修也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他的腿伤好的差不多了，可走路仍旧有点不利索。
他缓步来到众人面前，看向霜元星，也嘲弄一笑道：“当哥哥的娶了个庶女，当弟弟却能娶嫡女，说到底，老九还是比老七命好啊。你们兄弟二人算是跟平戎将军府，脱不开关系了。”
霜元祺接话道：“是啊，百万兵权，唾手可得。二哥，咱们以后可得夹着尾巴做人了，万万不能轻易得罪了两位弟弟啊。”
霜元修嗤笑一声道：“岂敢岂敢，就连父皇都要忌惮三分，咱们算哪颗葱啊？走吧！”
真是杀人诛心，霜元星这话，分明就是说宣武帝害怕温长风手上的兵权。
可他是皇帝啊，岂会对他人心存忌惮？
倘若真的心中不安，必然会找个由头除掉。
而秦王和湘王与将军府捆绑在一起，岂不是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霜元修和霜元祺离开后，霜非臣也带着霜元星上了马车。
马车上霜元星显得异常焦躁，他怒声道：“七哥，我不能娶温茉嫦，我根本不喜欢她，岂能害人害己？”
霜非臣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娶温茉言的时候，也不喜欢她，甚至有些厌恶。可人与人之间，全在相处，相处久了，说不定就会日久生情。
霜元星瞪大眼睛看向霜非臣，难以置信的问道：“七哥，你……你这是何意？你也要逼我吗？”…
霜非臣皱眉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赐婚是小事，温茉嫦是个秀外慧中的姑娘，娶妻娶贤，就算你逼不得已娶了她，你也不会吃亏。我疑惑的是，为什么父皇突然给你赐婚。梓晗，重要的是赐婚这个行为，而不是赐婚给你何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霜元星微微一怔，随后也仔细去思考霜非臣的话。
没错，这宣武帝为何突然赐婚，重要的不是赐婚何人给他，重要的这个行为，会带来什么影响。
他的母妃已经死了，宣武帝这个动作，究竟意欲何为？
霜元星想不通，霜非臣也想不通。
然而霜非臣此刻却不急着去思考宣武帝的心思，他更想看看，从先皇后住的凤仪宫，和安美人住的冷宫里，到底能找到什么。
……
午时，秦王府。
温茉言一觉醒来，便看到霜非臣坐在她床榻边上。
温茉言吓得一个激灵，腾地一下坐起身。
“王……王……王……”温茉言“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一来是有些心虚，二来也是记得自己不能看着霜非臣开口，所以这一时间，竟是哽住了。
霜非臣挑眉看向她，似笑非笑的问道：“爱妃一夜未归，怎得一回来就学狗叫？莫不是在外面养狗了？”
温茉言瞪大眼睛看向霜非臣，若不是她清楚的知道霜非臣不是穿越的，她真的会误会霜非臣，在内涵她出轨了。
温茉言干笑一声，低头道：“王爷您回来了，您这不声不响的坐在我床头，我这不是吓着了么，说话也不利索了。”
霜非臣轻笑一声，一边伸手去摸温茉言的脸颊，一边似笑非笑的说道：“怕什么，你只是回将军府而已，又不是去私会外男，有何可怕？”
温茉言苦着脸看向霜非臣，她怎么觉得霜非臣好像知道什么呢？
不等温茉言想清楚，霜非臣便收回手，一边背对着温茉言去桌边倒茶，一边继续道：“本王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的消息，要告诉你。”
“嗯？消息？”温茉言看着他的背影，充满好奇。
霜非臣端过来一杯茶水，递到温茉言面前，点头道：“没错，今日早朝，父皇给梓晗和你大姐，赐婚了。”
“噗！”
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一滴不落的喷在霜非臣身上。
霜非臣低头看着自己的朝服，双唇紧抿，脸色无奈。
温茉言见状急忙跪在床榻上，一边给他擦水渍，一边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霜非臣攥住温茉言的手腕，无奈道：“不过就是一口茶，本王还不至于胡乱发火，你何至于吓成这样？言儿，你我夫妻多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至今还不了解么？为何对我还是诸多畏惧，保持距离，甚至……”甚至百般隐瞒。
后面的话，霜非臣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他坚决不能暴露南宫不二的身份。
因为只有以南宫不二的身份接近温茉言，才能从她口中听到更多的实话。
温茉言抬头看向霜非臣，发现他眉宇之间没有怒色，只有愁色，微微松口气。
她低下头开口道：“王爷，陛下……陛下怎么能乱点鸳鸯谱呢？我大姐的良人，不是湘王殿下啊！”
会云珠
第二百八十一章：去冷宫
霜非臣皱眉看向温茉言，对她笃定的语气有些疑惑。
他开口道：“据我所知，温茉嫦并未说亲，你为何如此肯定她的良人不是梓晗？难道她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温茉言无奈的叹口气，现在是没有，可是马上就要有了啊，秋闱之后那个成绩不错的书生就要出现了啊。
温茉言解释不清，她思来想去之后，忽然开口问道：“奇怪啊，王爷，陛下最近不是对湘王殿下颇为排斥么？怎么忽然会给他赐婚呢？”
霜非臣缓缓松开温茉言的手，一边宽衣，一边开口道：“父皇的心思，我也猜不透，不过无外乎两种原因。”
“哪两种？”温茉言急忙问道。
霜非臣继续道：“第一种，安抚。父皇在向梓晗示好，给他赐婚，希望他成家之后安稳度日，往事不提，不要再纠结于过去。”
“那第二种呢？”温茉言继续追问。
此刻霜非臣已经宽衣解带，只留下一身白色的里衣。
他并未回话，而是直接翻身上了床榻，一把将温茉言搂入怀中。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温茉言吓了一跳，她急忙问道：“王爷，你……”
“陪本王睡觉，睡饱了，有问必答，睡不饱，你什么也别想知道。”霜非臣强势的打断了温茉言的话。
今晚还要夜探皇宫，他必须养足精神。
温茉言尴尬一笑，在霜非臣怀中扭动了一下，试图挣脱他的桎梏。
然而霜非臣却闭着眼睛开口道：“你若再动，就别怪本王也动一动了。”
啊……这……
温茉言感觉到从霜非臣身上散发出来的威胁气息，当即不敢再乱动了。
然而她却始终睡不着，一来是因为已经睡过一觉，精神饱满。
二来是因为心中惦记着温茉嫦和霜元星的婚事。
霜非臣感受到怀中的小姑娘一直身体紧绷，有些无奈的抬手点了她的昏睡穴。
这下子温茉言彻底放松的睡过去了。
霜非臣侧头看向她，用脸颊蹭了蹭她的额发，心中倍感无奈。
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去爱一个人，以至于他不会言辞表达，也不会付诸于行动。
到底怎么做，才能让温茉言卸下心防，真正的接受他呢？
霜非臣重重叹口气，觉得最近的每一件事，都无比棘手，道阻且长。
……
温茉言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她下意识摸了一下身边的床榻，触手生凉。
霜非臣不见了？
温茉言瞬间醒了，她坐起身，疑惑的自言自语：“王爷人呢？”
一直守在门口的桃枝听见动静，连忙问道：“王妃娘娘，您起身了吗？”
温茉言拢拢衣襟儿，开口道：“起身了，进来吧。”
桃枝连忙推门进来，她将手上的食盒放在桌子上，又点亮了房间里的烛火，最后才将食盒打开，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开口道：“王妃娘娘，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快来吃点吧，饭菜都还热着。”
温茉言穿好写字来到桌旁，一边落座一边问道：“王爷呢？”
桃枝回应道：“王爷去湘王府了，说是湘王殿下心情不好，今晚就在那边歇着了，让王妃不必担心。”
温茉言微微点头，心想肯定是霜元星也不满意这门亲事。
“唉！”温茉言叹口气，对于这种皇权至上的状态，颇为无奈。
吃完饭之后，桃枝便离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温茉言一人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糟了！我怎么给忘了呢？武玄立说陛下要杀我二叔。既然要杀平戎将军，那肯定整个将军府的人都会受到牵连。那又怎么会给湘王赐婚罪臣之后呢？除非……”
温茉言倒抽一口凉气，因为她忽然就想明白宣武帝的心思了。
温茉言急忙就要吩咐下人去找霜非臣，回来，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说话，窗户忽然被人打开，一身夜行衣的南宫不二翻窗而入，站在了她面前。
温茉言看到南宫不二，显然吓了一跳，还不等她说话，扮做南宫不二打扮的霜非臣，便先一步说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这丫头不是应该刚睡醒吃饱么？怎么脸色这般惨白？霜非臣心中有些担忧。
温茉言急忙摇头道：“我没事，你来找我，是不是要带我去皇宫？”
霜非臣微微点头道：“皇后的凤仪宫守卫森严，暂且无法靠近，今晚先带你去冷宫。”
温茉言想了想，决定跟他先去冷宫，左右她天亮之前就能回来，定然能来得及告知霜非臣，自己对宣武帝赐婚行为的猜想。
想到这里，温茉言点头道：“好，去冷宫。”
……
一炷香后，冷宫。
霜非臣带着温茉言来到冷宫附近，他并没有急着靠近，而是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
温茉言见状疑惑道：“你在看什么，周围没有人。”
霜非臣低声道：“不是没有人，是你看不见。”
这冷宫过去是没有人的，自从安美人死了，就变得戒备森严了，眼下周围至少有六个影卫。
宣武帝越是这般诸多动作，越是让霜非臣感觉，安美人的死一定有蹊跷。
霜非臣正想着如何将暗处的六个人引开，忽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身形犹如鬼魅。
那六个影卫瞬间被他吸引，纷纷追上。
霜非臣见状急忙扣住温茉言的腰，几个起落，带她进入了冷宫。
霜非臣指向最偏僻的那个房间，开口道：“此处就是安美人生前居所，里面空无一物。”
温茉言惊讶道：“你来过了？”
霜非臣没有隐瞒，点头道：“没错，本来以为有什么东西，就给你带回去，也免得你来冒险，可我并无收获，你自己看看吧。”
霜非臣抬头看向月亮的方向，随后说道：“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温茉言对他这个时间限制，有些好奇，为什么说的这么精准。
霜非臣明白她的疑惑，当即开口道：“刚刚是夜一将影卫引走的，任何影卫如果超过一炷香没有抓到目标，便会明白自己被支开了，自然会折返回来。好了别啰嗦了，进去看吧。”
话音落下，霜非臣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夜明珠，递给了温茉言。
第二百八十二章：鹦鹉前头不敢言
温茉言拿着犹如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忍不住瞪大眼睛。
好家伙，做杀手真是财大气粗。
她攥着夜明珠，急忙进入房间，霜非臣则站在院子里，观察周围的动静。
然而当温茉言走进房间之后，才明白霜非臣说的“空无一物”是何意思。
这何止空无一物，这根本就是家徒四壁。
连床都没有！
走进一间房，四面都是墙。
真就是一个空空如也。
这还用搜么？
一眼看到底了啊！
温茉言有些无奈，她在房间里走动了一下，伸手敲了敲墙壁，又敲了敲地面，也没能找到什么中空的夹层。
这根本不用一炷香，她这么一圈下来，就已经可以确定毫无收获了。
房间里除了四面墙，就剩下门窗了。
温茉言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忍不住陷入沉思。
这安美人又不是得了疫症，何至于将她生前的东西都拿走，宣武帝越是这般极端，越是让人感觉他在隐瞒什么。
温茉言叹口气，走到后窗想朝外看看，却忽然看到外窗台上，落着一块灰烬。
灰烬？
是安美人生前在这里烧过东西吗？
温茉言忽然想起昨晚风郁离看她蚩尤环的那个眼神，难道说风郁离早就知道，她会在这里找到灰烬，需要用蚩尤环复原？
来不及想太多，温茉言急忙将灰烬放入蚩尤环，片刻后从蚩尤环中，拿出一张纸。
纸上写着一首诗“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什么意思？”温茉言有些看不懂，她想了想将那张纸收好，随后又去寻找其他灰烬，可是看来看去，都再无收获。
温茉言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用了一炷香。
霜非臣看向她，没有多问，而是直接扣住她的腰，不着痕迹的离开了皇宫。
二人来到宫外安全的地方之后，霜非沉才开口询问：“怎么样？可有收获？”
温茉言点点头，一边从怀中掏出那张纸，一边开口道：“我找到一首诗。”
霜非沉显得有些惊讶：“从哪找到的？”
温茉言没有解释，而是开口道：“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张纸，交给秦王殿下。就跟他说，是安美人的遗物，让他用五千两买。”
霜非沉忍不住嘴角抽搐，都拿到手的东西了，还得自己掏银子。
他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不亲自给他？”
温茉言无奈道：“一来，我虽然承诺给你们一万两，可事实上我没有那么多银子。至于二来，如果我给他，免不了一番解释，可是很多事我是解释不清的。”
霜非臣想了想，开口道：“所以你找我，是因为不必向我多做解释，并不是因为不信任秦王？”
温茉言微微一怔，随后有些好笑道：“我怎么可能不信自己的夫君？我就是解释不清而已。”
夫君……
霜非臣的心情瞬间明媚了。
原来是这样。
他缓缓将那张纸收起来，挑眉道：“好吧，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可以帮你将这东西交给秦王，不过你也得告诉我，你为何突然要去搜宫？”
温茉言歪头看向面前的南宫不二，疑惑道：“你以前好奇心可没有这么强，现在怎么什么都想知道？”
霜非臣斟酌一番措辞之后开口道：“我对你们的事情并不好奇，只是之前听闻我师父毕方，曾经来过东周的皇宫，现在我收集一些消息，或许会对寻找师父有帮助。”
温茉言点头道：“看来夜一，还有那个燕四娘，都是冲着毕方来的。”
霜非臣点头道：“没错，师父对我们有恩，他生死未明，我们都想找到他。”
温茉言仔细想了想说道：“我可以帮你找你师父，若是找到了，你能不能借我一样东西？”
霜非臣疑惑道：“什么东西？”
温茉言指向他手上的长剑，开口道：“就是它，离魄剑！”
霜非臣愈发疑惑了：“你要离魄剑做什么？你不会武功，此剑凶险，贸然拔出来会伤了你自己。”
温茉言一边往王府走，一边叹口气道：“我是一个大夫，又不是杀手，当然不会贸然拔剑了，我借用离魄剑，是为了救人。”
“救人？救谁？怎么救？”霜非臣的好奇心空前高涨。
温茉言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天隆寺七宝的事说出来，事关霜非臣的性命，她觉得谨慎一点，没什么不好。
温茉言敷衍道：“总之你答不答应吧，我帮你找到你师父，你借我用离魄剑。”
霜非臣想了想，点头道：“倘若能找到师父，自然可以。”
温茉言重重松口气。
与此同时，二人也来到了秦王府。
将温茉言送回晴方院之后，霜非臣便独自一人来到书房。
此时若是温茉言在这，就会看到书房里灯火通明，还站着一个坐立不安的霜元星。
霜元星看到霜非沉走进来，急忙迎上去，开口问道：“七哥，怎么样？”
霜非臣微微点头，从怀中掏出那张纸，开口道：“言儿找到了这个。”
霜元星震惊的接过那张纸，一边看，一边疑惑道：“七哥都没找到的东西，她怎么能找到？这东西藏哪了？”
霜非臣想了想开口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此物应该是被烧了，但是言儿她有蚩尤环，所以将这张纸复原了。”
烧了？那岂不是说上面的内容很隐秘？
霜元星双手略显颤抖的将纸张展开，当他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忍不住哽咽道：“母妃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她一定是想说什么，但是又不敢开口。”
“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这两句话确实有这个意思。
可是这张纸的内容太少了，除了表达出安美人有话不能说的为难之处之外，再无其他。
这是一条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线索。
霜元星看向霜非臣，哽咽道：“七哥，我母妃一定是被父皇逼死的，她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我不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
霜非臣略显无奈的说道：“梓晗，你现在最该想的，不是为你母妃讨回一个公道，而是要先保护好自己。只有你活下去，安美人的牺牲，才不会变得毫无意义。”
第二百八十三章：一张奇怪的纸
霜元星低下头看那张纸，一滴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吧嗒一下，浸透纸面。
霜元星紧张的将纸放在桌面上，小心的用袖子去沾上面的泪痕，
他本以为自己的眼泪会将纸弄坏了，却没想到纸张竟是没有破，里面还透出丝丝泛金的颜色。
“这是什么？”霜元星疑惑的声音，吸引了霜非臣的注意力。
霜非臣急忙凑过去，也看到了那一丝丝泛金的颜色。
他伸手搓了一下泪痕沾湿的地方，发现纸浆被搓掉之后，里面有细如牛毛的金丝，若不是反光，肉眼几乎看不清。
这张纸中间夹着金丝么？
霜非臣皱眉道：“夹着金丝的纸，怎么可能出现在冷宫？”
霜元星也开口道：“别说冷宫，就算是父皇宫里，我也没见过啊。”
霜非臣灵光一闪，开口道：“看来重要的不是这首诗，而是这张纸。”
霜元星紧张道：“那……那这是不是被我弄坏了？”
霜非臣微微摇头，伸手拍着霜元星的肩膀安抚道：“不是被你弄坏了，是你发现了线索，梓晗，我们里真相更近了，但是你要记住，距离真相越近，我们越要谨言慎行，万万不能被父皇发现。”
霜元星重重点头道：“我以后都听七哥的，再也不冲动行事了。”
霜非臣满意的点点头。
“你先回湘王府休息，夜一和燕四娘那边，我还需要去道个谢。”
霜元星没有拒绝。
……
城外，义庄。
霜非臣来到义庄的时候，夜一正在跟燕四娘对峙。
看到霜非臣的身影，燕四娘用一条玉石拼凑的鞭子，卷起地上的衣服，瞬间穿在身上。
霜非臣微微一怔，随后语气抱歉的说道：“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夜一冷漠的回道：“正是时候。”
燕四娘轻哼一声道：“老娘的身子，别人花千金都看不到，白给你看，你还嫌弃，真是不知好歹。”
霜非臣明白了，燕四娘对夜一垂涎三尺，可夜一坐怀乱。
他撇撇嘴，对于这种桃花事并不感兴趣。
他从怀中掏出五千两银票，递到二人面前，开口道：“今晚辛苦你们了，改日还需要再帮我一次。”
燕四娘开口道：“今晚不过就是引走那些草包罢了，能有多辛苦？辛苦的事儿还在后面呢。”
夜一点头道：“凤仪宫戒备森严，我想进去探一下路都做不到。我们自己进去，尚且费事，你若是带着温茉言，更加困难。除非……将宫里的人都引走。”
霜非臣眉头紧锁，想了想开口道：“好，此事，我会伺机而动。不会让你们以身涉险。”
燕四娘勾唇一笑道：“涉险怕什么，老娘我啊，就喜欢跟夜一出生入死，共同进退。”
夜一没接这话，而是看向霜非臣，继续追问：“可有师父的线索？”
霜非臣摇头道：“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叫做风郁离的男人，他自称是师父的朋友，其他毫无头绪。”
夜一想了想道：“蚩尤环在京城，师父一定会来的。保护好那丫头，别让蚩尤环再丢了。”
夜一话音落下，便闪身离去了，燕四娘见状，急忙抬步跟上。
次日晨。
温茉言第二天醒来的很早，虽然前一天晚上几乎没睡，可她心里惦记着温长风的事情，睡得并不踏实。
刚起床她就迫不及待询问霜非沉的去向，听绿柚说霜非臣还没下朝，温茉言便连忙梳洗好去前厅等他。
所以当霜非臣带着霜元星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温茉言满脸急切的在门口朝他招手。
上午阳光正好，在她身上照射出和煦的光线，让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温暖。
霜非臣勾唇浅笑，觉得有人在家等他的感觉，很温馨，也很微妙。
然而还不等他去细细品味这种幸福，就听见温茉言开口道：“王爷，陛下要杀我二叔。”
“什么？”霜非臣定睛看向温茉言，却看到她低着头。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随后急忙带着温茉言走进房间，关上房门。
霜非臣重复问道：“言儿，你刚刚说什么？”
温茉言回应道：“是武家三公子武玄立告诉我的，他说陛下要杀我二叔。”
温茉言将武玄立的话详细复述，只是省去了二人乘坐马车的事情，只说是路上遇到。
幸好霜非臣和霜元星都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倒也没有详细询问。
霜元星听完温茉言的话，疑惑道：“七哥，父皇这是何意？既然厌弃了平戎将军府，为什么又要将温茉嫦赐婚给我？他这是……这是唱哪出？难道是打将军府一个巴掌，再给他一个甜枣？”
霜非臣看向霜元星，神色凝重，没有回话。
因为他觉得霜元星猜错了。
平戎将军府，最有价值的人，就是温长风。最需要笼络的人，也是温长风。
倘若温长风死了，那其他人对于陛下来说，毫无价值，何至于用一个皇子赐婚来安抚？
宣武帝将霜元星和平戎将军府捆绑在一起，只怕是想……一起除掉。
不，不仅仅是平戎将军府和霜元星，还有霜元星的外祖安老将军。
倘若霜元星成亲，安老将军一定会不远万里，来京城看自己的外孙。
到时候，宣武帝是不是会将安家所有人都扣下？甚至……杀之而后快？
想到这里，霜非臣的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
到底是什么事儿？什么事让他们父皇不惜杀妻杀子？
“七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霜元星的声音，打断了霜非沉的思绪。
霜非沉想了想，并没有将揣测告知霜元星，而是开口安抚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担心温将军。父皇这般卸磨杀驴，若是传出去，东周的武将们，岂不是人人自危，谁还有心思保家卫国。”
霜元星冷哼一声道：“说到底，还是父皇多疑，没有证据的事儿，竟然就能草菅人命，简直是个……”
“昏君”二字还没说出口，霜非沉便打断道：“梓晗，够了，子不言父过。”
第二百八十四章：四尺金罗
霜元星不服气的抿紧嘴，到底还是没开口反驳，只是冷声道：“七哥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去了。
看着霜元星离去的背影，温茉言忍不住疑惑道：“湘王殿下五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安美人身边，照理来说，应该与陛下相处的更久，为什么他对陛下的敌意这么大？难道说是因为安美人对他太好了，让他儿时的记忆，至今难忘？可是五六岁的孩子，又能记得住多少事情呢？”
霜非臣叹口气道：“不是安美人对他太好了，是父皇对他太差了。他心里不仅仅有对安美人无辜枉死的愤怒，还有自己这么多年来被父皇忽视的委屈。”
温茉言看向霜非臣，忽然觉得霜非臣很了解霜元星。
霜非沉伸手揉了一下温茉言的发顶，继续道：“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或者全心全意恨一个人，都不难，难的是爱不能，恨不下，爱恨交织，才最艰难。”
温茉言懂了，霜元星渴望父爱，却又憎恨自己的渴望。
说到底，是他自己在为难自己。
眼看温茉言脸上流露出略显悲伤的神色，霜非臣伸出手，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柔声安抚道：“没事的，若是父皇错了，我一定让父皇认错，让他们父子二人，重归于好，定然不让两个人，都伤心难过。”
让帝王认错，何其困难。
温茉言不是不信霜非臣的话，而是不信这个世道，还有肯低头的君王。
霜非臣安抚着温茉言，意外发现温茉言对他的拥抱很顺从。
不知是不是她心不在焉，总之眼前的乖巧温顺，让霜非臣很满意。
他浅笑道：“本王收到了一样东西，是江湖人送来的，说是安美人的遗物，你要不要看看？”
温茉言微微一怔，急忙从霜非臣怀中退出来，心中暗道：“南宫不二速度够快的，这么快就送来了。”
她低头干笑道：“看……看看也行。”
霜非臣轻笑一声，从怀中把那张纸拿出来递给温茉言。
温茉言一边缓缓打开，一边明知故问道：“上面写了什么呀？”
霜非臣静静的看着温茉言装傻，无奈的回应道：“一首诗，表达深宫内苑的女人，不敢畅所欲言的诗。”
温茉言将纸打开，忽然看到上面破了一点，下意识说道：“哎？你怎么弄破了？”
霜非臣挑眉道：“你怎么知道是本王弄破的？你之前见到这张纸的时候，是完整的？”
温茉言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解释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破了，这安美人的遗物，应该仔细保存才对。”
霜非臣无奈的笑笑，并没有开口揭穿温茉言，而是指向那个破了的地方，继续道：“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纸，这里面有细如牛毛的金丝，光照之下，会泛出金光。”…
霜非臣扣住温茉言的双手，带着她的手，转动了一下纸张的角度。
当阳光投射在纸张上的时候，温茉言果然看到了点点金光。
看到手上的纸张如此特别，温茉言脑海里忽然想起原著中的一段故事。
……
原著里，江南官员朝贡的时候，给太子霜元修送了许多礼物，但是因为当今陛下重廉洁，所以即便是诸位官员有心讨好，也不敢贸然送太贵重的东西。
以至于霜元修对那些礼物都不满意。
唯一让霜元修满意的，便是明州知府彭越彭大人送的三十车宣纸。
原著里的温茉言，还曾觉得这宣纸最为不值钱，甚至瞧不上明州知府的小气。
可霜元修却只说温茉言不识货，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后来原著的温茉言才知道，原来宣纸只是表象，三十车宣纸投入炼金炉，可得一车金。
……
那个宣纸的名字……
温茉言下意识开口道：“四尺金罗！”
霜非臣疑惑的看向她，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温茉言急忙回应：“王爷，这种纸的名字，名唤四尺金罗，产自明州城，不应该此时出现在京城啊。”
霜非臣愈发疑惑了，他都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温茉言会知道。
还有那句“不该此时出现”，那该何时出现？
霜非臣下意识问道：“言儿，你为何会认得此物？”
温茉言抬头看向霜非臣，下意识开口道：“我……”
话到嘴边，温茉言忽然捂住嘴，因为她知道自己说出的话，肯定不是答案。
然而霜非臣却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缓缓拿开。
温茉言瞪大眼睛，即便是咬紧牙关，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她急忙闭上眼不去看霜非臣，可答案已经脱口而出。
“我在太子那边，看到过此物，是明州知府彭越的敬献。”
太子？
霜非臣的气息唰地一下，变得无比冰冷。
他松开对温茉言的钳制，难以置信的退后两步，与她拉开距离。
他看向温茉言，皱眉道：“你竟然还与太子有联络？你还曾去过太子府上？”
温茉言没有回答，因为她意外的发现，自己刚刚说的话，竟然不是谄媚讨好的话，而是一句原著中看到的实话。
这是怎么回事？
温茉言的发愣，落在霜非沉眼里，那便是无力辩解。
霜非沉心里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难受不已。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怒火，开口质问道：“你什么时候去的？为何要去？”
温茉言回过神，急忙低头道：“王爷你别误会，我没有去过太子府，我也并未与太子私下见面，我……”
“没去过？那你刚刚的话又是何意？”霜非臣语气严厉的逼问。
温茉言真是欲哭无泪，又到了她力不从心的境地。
霜非臣看着她捶胸顿足的模样，忽然想起昨晚她对南宫不二说的话。
她不向他求助，是因为很多事，她都无法解释。
霜非臣的拳头攥紧了又伸开，伸开了又攥紧，反复几次，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沉声道：“罢了，你不想说，本王不逼你。既然你说此物为四尺金罗，本王去查！”
霜非臣话音落下，便阔步离去，没有再多看温茉言一眼。
温茉言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唤道：“王爷……”
第二百八十五章：风郁离的礼物
霜非臣没有回头，而是语气无奈的问道：“还想说什么？”
温茉言愁眉苦脸，她忍不住又解释一次：“王爷，我真的没有私下去见过太子，真的没有，我……”
听着温茉言为难的语气，霜非臣想了想回头看向她，开口道：“言儿，不想说的话，你可以不说，但是千万不要骗本王。”
温茉言咬着嘴唇看向霜非臣，无力辩解。
霜非臣说完之后，便阔步离去，徒留温茉言一人，满腹焦灼。
……
霜非沉这一走，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温茉言明白霜非臣心里不仅仅有疑惑，还有她不说实话，而带来的愤怒。
她也想说实话，她不知道心里有多少次，想将身份来历都和盘托出。
可是她说了又怎样，霜非臣会信么？
他会不会将她视作怪物？
会不会觉得这说法过于荒谬？
会不会觉得，这般说辞，也是她苦心编造的？
身份的秘密横在二人中间，仿若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让温茉言觉得心力交瘁。
“嗨！”一道略显轻佻的声音，从窗口响起。
温茉言回头一看，便见到坐在窗台上的风郁离。
她疑惑道：“你怎么来了？不是，你怎么不走正门？”
风郁离挑眉道：“走正门这秦王府的侍卫又要问东问西的，小爷我懒得解释嘛！”
温茉言叹口气道：“你是懒得解释，我是解释不清。”
风郁离从窗台上跳下来，坐到温茉言对面开口道：“我早就跟你说了，你越帮他，你需要解释的事情越多，你越是不能解释，他对你只会越来越不信任。倒不如一切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的结果，就是霜元星会死，霜非臣会兵败西山，霜元修会顺利继位，天下永无安宁。”
“这些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风郁离的一句反问，把温茉言问愣住了。
风郁离托腮看向她：“你原来一心想要离开，是为了自己。现在一心想要改变命运，又是为了谁？”
温茉言回避风郁离的眼神，倔强的说：“也是为了自己。”
风郁离嗤笑一声，也不拆穿温茉言，只是开口道：“我来找你呢，是给你送这个东西。”
风郁离朝着温茉言递过去一个黑色的小瓷瓶。
温茉言将东西接过来，疑惑道：“这是什么？”
风郁离继续解释道：“此物只能用一次，危急时刻服下，保你度过劫难”
温茉言诧异道：“劫难？我会有什么劫难？这是何物？丹药？有何用途？”
风郁离神秘兮兮的笑道：“你怎么问题这么多呀，我还能害你不成？放心吧，很快你就会知道它的妙用了。”
这边风郁离话音落下，便翻窗离去了，似乎只是为了送这颗丹药给温茉言。
风郁离离开后，温茉言再次走出房间，想找董管家问一声，霜非臣回来了没有。
桃枝见状开口道：“王妃娘娘，董管家今日一早出城了，说是明天才能回来。奴婢去前院问问吧。”
温茉言没有拒绝，片刻后桃枝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霜非臣今晚又住在湘王府了。
温茉言无奈的叹口气，心中明白，霜非臣定然还是在生她的气。
……
事实上，霜非臣并没有真的生温茉言的气。
他今晚没回来，只是再次夜探凤仪宫罢了。
结果不尽人意，仍旧无法潜入。
霜非臣无功而返，回到了湘王府。
霜元星急忙迎上来，开口询问：“七哥，怎么样？”
霜非臣摇头道：“只要皇后娘娘在宫里，凤仪宫就戒备森严，想要不惊动旁人去她的寝宫，几乎不可能。”
霜元星皱眉道：“看来要将皇后娘娘引开才行，可是这大晚上的，各宫娘娘肯定都待在自己宫里，怎么可能随便出门呢？”
霜非臣想了想，开口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
霜元星回应道：“十月初二。”
霜非臣眼睛一亮，开口道：“已经进入寒月了，宫里应该办秋实宴了。”
所谓秋实宴，就是将今年秋季刚刚丰收的五谷杂粮，瓜果蔬菜，都送到宫里，让文武百官，和百姓中推选出来的农户代表，一起品尝。
吃个新鲜，讨个彩头，也让陛下亲自问问大农户，今年的收成如何，算是体察民情。
往年的秋实宴都是在九月中下旬，今年因为北燕来使闹出了那么多事情，当今陛下似乎就将秋实宴的事情给忘了。
眼下提及，并不显得突兀。
霜元星想了想开口道：“七哥的意思是，等秋实宴那天夜里，再去凤仪宫？”
霜非臣点头道：“没错，所有人都聚集在龙腾殿赴宴，凤仪宫里就只会有几个留守的宫女，不足为惧，是搜宫的最好机会。”
霜元星点头道：“好，就这么办。那四尺金罗，七哥可查到些什么？”
霜非臣回应道：“四尺金罗，其实是江南官员用于行贿的隐蔽手段。里面的金丝细如牛毛，轻易难以发现，用火烧了宣纸，因为金丝过于纤细，也会被纸张的灰烬覆盖，甚至烧断，足以掩人耳目。只有将大量的四尺金罗投放在炼金炉里，才能彻底销毁纸张，得到金水，才能重新锻造金锭。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官员家里，没有人敢将此物送入宫中。”
霜元星点头道：“是啊，送入宫里，岂不是等于告知父皇，江南官员的行贿手段有多刁钻了么。”
“所以此事很奇怪，为什么安美人会有四尺金罗？她在冷宫过得青黄不接，为何会有这么名贵的一张纸呢？”霜非臣想不通。
霜元星猜测道：“会不会是先皇后给我母妃的？”
“那先皇后又从何得到的？江南官员行贿，也不至于行贿到皇后面前吧？”霜非臣对这个说法，不太认同。
霜元星又仔细想了想，继续道：“是父皇给她的？”
“父皇？”霜非沉仔细想了想，片刻后眼睛一亮，开口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七哥你想到什么了？”霜元星急切的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