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芳辰
紫晶请曹过来,是为了本月二十三是初瑜的二十岁生日。
本月二十五,就是长生的满月,如今初瑜就忙着这个,反而她自己的生日却没有张罗。
上面有公婆,作为媳妇,她也不好厚着面皮为自己过生日。
紫晶却是记得,这不只是生日,还是二十岁的整生日,就算不大肆操办,也当好生预备预备。
只是她身为下仆,也不好自作主张,就寻曹商量,这生日该怎么回老爷太太,怎么张罗。
曹是男人,到底有些存心,闻言,不由羞愧,这些日子忙着熟悉内务府的资料,竟疏忽了这个。
要是紫晶不提,怕是他真想不起来。
要请客,也要宴宾朋。
因正好同长生满月只相隔了一天,所以曹寻思了下,提出可以办三天酒席,同长生的满月酒连上。
只是家里有长辈,这些事儿曹与紫晶商议后,也不好自专,便让紫晶去兰院一趟,请李氏拿个示下。
紫晶闻言,神色怔了怔,随即淡笑着点了点头。
这离二十三也没有几日了,曹不禁琢磨,该送初瑜什么。
从初瑜进门至今,已经是将满五年。
想着当初那个身量尚未足的小小少女,那声“额驸不喜初瑜么”犹在耳边,曹的心里暖暖的。
这两口子,最近却是有了新地乐趣。
不能说好的蜜里调油。却也是天黑早熄灯,一起敦伦敦伦。
紫晶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大爷,若要待客。这董女官……”
曹闻言,想起府里客房的那位,不由头痛。抚额道:“太太那边怎么说?”
紫晶回道:“太太在月子中,不愿见外人。就前几日刚到时见了一次。已经使人送了东西物件过去,也吩咐不可怠慢了。”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道:“只是,董女官进府已经多日。到底如何行事,大爷心里有个主意没有?”
曹摆摆手。道:“还能有什么?既是奉了太后的懿旨,过来照看太太地,那自然看太太安排。等过几日,太太出了月子,让那位多在兰院陪着就是。”
话说这样说,他心里也是没底。
原是想要请曹寅与庄先生给拿个主意,偏生那两位像是约好了似的,闭口不提。
曹自己,每次想起,都不禁觉得头疼。
现下。想到曹寅。曹却是不由有些顿悟。
自己还不是一家之长,上有父母双亲。况且内宅之中的事。原本就不是他这个爷们需要操心地。这位董氏女官,是奉了圣命也好,还是奉了太后懿旨也好,哪里需要他来费心安置?
只要自己插手了,那才真是里外说不清楚。
想明白这点,曹心头愁绪尽散。
因梧桐苑的东暖阁三个孩子住着挤得慌,天佑与恒生两个如今都安置在葵院上房。
刚才,两个小家伙不在,由丫鬟婆子抱着去田氏地院子寻左成兄弟玩去了。现在天色要黑了,兄弟两个才回来。
见曹在,兄弟两个有模有样地给父亲请安问礼。
曹跟儿子们聊了几句,心里寻思转年要不要请西席。这几个毛小子,明年就都四、五岁了。
天佑的小脸上多了些许严肃,支吾了一会儿,才小声问道:“父亲,您以后也会成为木牌牌么?”
曹听了,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天佑咬着嘴唇,伸出胳膊,用小手比划了一下。
这方不方、圆不圆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曹心里还琢磨着,恒生已经上前,抱住曹的大腿,使劲地搂住不撒手,小脸贴在曹的腿上,嘴角下裂,要哭不哭地模样。
这孩子,曹很少见恒生主动撒娇,心里纳罕不已。
天佑见状,也跟弟弟似的,凑到曹身边,倒是没有抱他地大腿,而且伸手攥了曹的袖子。
“也会成为木牌牌”曹心里还琢磨那个“也”字,就听天佑道:“父亲大人,左成、左住的父亲就变成了木牌牌了。”
原来说的是这个,田氏院子上房供奉的宁春灵位。
曹伸手摸了摸天佑他们两个的脑袋瓜,道:“放心,每个人的父亲都是不同。我变成不了木牌儿。”
天佑与恒生半信半疑,带着几分困惑,仰着小脸看着曹。
曹看着儿子们,想起自己小时候,三四岁的好像没操心“生死”之事,实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孩子们解释生死的话题。
“就算是变成了木牌儿,也是左成左庄的父亲。你们过去,不可太淘气,使得惹人生气。”曹想起田氏,低头吩咐道。
两个孩子见父亲训话,起身应答。
这提起生死之事,曹没有担心自己,却是不放心曹寅与庄先生两个。
看着婆子带着两个孩子去安置,曹才打葵院里出来。
却是北风渐起,天上悠悠扬扬地撒气雪花来。
安定门内,雍亲王府,书房。
四阿哥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支笔,算着户部今年地收益。
他却是越算越叹气,去年水灾与旱灾地地方不少,今年除了减免税款外,还需要拨下钱粮赈济百姓。
就听门外小太监道:“启禀王爷,福晋说变天了,怕这边冷。打发人给王爷送炭盆。”
四阿哥放下笔,揉了揉额头,走到门口道:“不用点了。”
如何生财,到底如何生财?
想着如今在内务府当差的曹。四阿哥地面色有些阴沉。家多年,上孝公婆。下抚儿女。
曹寅与李氏两个对这个媳妇也没话说,自然也支持多办几天生日宴。同长生地满月挨着。
没几日,就到了冬月二十
曹起身,带着几分慵懒,看了看已经下地的妻子。
初瑜瞧见,犹豫了以下。道:“额驸,太太还没出月子。这生日不做也罢,省得忙的忙忙碌碌的,怪劳乏地。”
曹没有言语,起身从炕梢的包里,取出一只锦盒,送到初瑜面前。
初瑜有些不解,接了锦盒打开。
却是耀眼的狠,里面是一对镶嵌宝石地黄金手镯。
“生辰快乐!”曹走进妻子,笑着说道。
初瑜却是有些不好意思,曹已是从锦盒里取了手镯出来。亲手给初瑜戴上。这手镯。上面的宝石按照平安扣地花样镶嵌。
依曹的本意,本是想要做个七宝镯子的。不过想着与曹颐的重了。曹就亲自设计了平安扣这个。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脸上添了温柔……
初瑜是郡主,曹又正显贵,这往曹家送礼的人就有不少。
有些内务府地人家,为了讨好小曹,这礼单也格外丰厚。
在京城,混的就是人情罢了。
曹不是清高之人,自然也摆不出清高之态,这些礼物就都笑纳了。
有地宾客,是曹带着曹项兄弟陪着;有的宾客,是庄先生带着蒋坚与李卫陪着。
没错,却是李卫。
未来的闵浙总督、直隶总督李卫,在晓得曹家请蒋坚为师爷时,以“学幕”的名义,跟进了曹府。
曹自然是举手欢迎,对于这位雍正朝的名人,他是乐不得多些渊源,使得曹家多个护身符。
庄先生不明白曹为何这般礼遇李卫,性子直爽,模样健硕,看着更像是护院武夫。庄先生这边,蒋心思都放在蒋坚身上。
京城毕竟是京城,不是地方,有些差池是不能错的。
蒋坚初被说的,满脸通红;听了几句,便晓得庄先生的苦心。
一条条的,他都抄到本子里,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李卫留在曹家,是以跟在蒋坚“学幕”的名誉来地,兴致勃勃地听庄先生如何教导蒋坚。
他却是都当世情来听了,不关心手段,只关心天气如何。
相对来说,曹这边反而清闲些。
他心里寻思去找庄先生,让庄先生歇歇,省得累着。
还没过去,就见曹方上前道:“大爷,十六爷与十七爷来了。”
曹闻言,曹闻言,自是少不得出迎。
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还是笑嘻嘻地模样,骑在马背上,看着门外停着的各个马车,不时地说上点什么。
“孚若,圣驾回宫,要传召你。”十六阿哥开门见山说道。
“今天?”曹心里算了算日子,从自己给康熙上了那个敛财地折子算起,也将近小半月了,看来康熙手里已经有了。
“嗯,今儿。要是你现下得空,就赶紧进宫一趟,等出来了,就消停了。”十六阿哥说道。
曹将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引进客厅,自己先进宫去了。
曹猜的不错,康熙这边是有了决断。
西北军前,又上折子了。
钱粮储备,再耽搁下去,明年春用什么给他们做饷银。
况且,他自己个儿心里也有数,曹有些理财的本事,但是毕竟不是财神,不是说银子银子就到,总要给留出些富裕的时间。
乾清宫里,东暖阁。
曹躬身而立,听着康熙说起,允他上次的折子,心里却是颇为复杂。
总于不再避在人群后,而是要担起一个摊子了。
政府采购,嗯,不,内务府采购,这其中牵扯的利益太多,要是操作不好,说不定自己就要与所有内务府相关的即得利益获得者为敌了。
那毕竟是个新事物,曹不过是晓得些皮毛,这具体操作,却是繁琐得紧。
许是这些年,闲的日子过得太久了,想着即将面对的新差事,曹的心里竟然隐隐地带着几分兴奋……不惯,鼠标不惯,泪啊,一个小时几百字的速度。抱歉,大家,小九是笨蛋,以前都是老妈照顾,很久没一个人生活过了,买水,准备洗手液、洗发水,都要自己去买,还得自己手洗衣服,一共培训10天,全天上课,晚饭前竟没时间码字,所以才这么晚。
第五百八十七章 三宝(上)
一石激起千重浪。
虽然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没有人会想到曹初到内务府,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自大曹署内务府总管,内务府上下诸人也都关注着他这边,属下司官也都忙着研究他出仕后的履历。
这是现下的官场风气,这主官未到,通常下属就对官员的履历与家庭状况知道个七七八八了。
别的不说,为了“三节两寿”,这主官与官员太太的生日是定要知晓的,要不然这孝敬耽搁了,岂不是失礼?
更不要说曹之妻,是淳王府大格格,身份高贵难攀。
曹康熙四十八年进京,除了在山东沂州的一年半外,其他时间都是京官,户部、太仆寺、兵部,三个衙门。
不管是六部司官,还是太仆寺堂官,曹的为人行事,就是一个字,那就是“平”。
没错,就是“平”。
平稳,平和,平常,平淡。
就算曹家子早年的“茶童子”名气传的广些,这些年下来,曹的平庸,也使得京城权贵渐渐遗忘还有这些一件事。
即便这次曹升任内务府主管。也没有人会想到他能有什么发挥与变革。
用年长地人话来说。这内务府地水深着呢。
要说这里面有多深。有多黑。那真是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虽说内务府下属司官。多是上三旗包衣。身份低贱。不过。他们是奴才不假。却是皇帝地奴才。
除了是皇帝地奴才外。他们身后。多多少少还有其他宗亲权贵地影子。
就算是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这样地当朝皇子。执掌内务府。也不会去轻举妄动。
尊卑是有别,但是蚁多咬死象,牵一发而动全身,这说的就是内务府的官员们。
“曹,你疯了?你怎么……”十六阿哥大踏步走进内务府衙门内堂,皱着眉。神色有些凝重,看到曹,不由地提高了音量。
刚好有个会计司的笔贴式来给曹送这几年的账目,被十六阿哥的高嗓门唬了一跳,一失手,差点将手中捧着地一叠账目散落。
十六阿哥这才发现有外人在,立时合了嘴,眉头仍是皱眉死死的。
那笔帖式抱着账目,俯下身子。向十六阿哥执礼。
十六阿哥的嘴唇抿得紧紧的,随意向那个笔贴式挥了挥手。
那笔帖式这才起身,将捧着的账目送至曹案头。回禀道:“大人,除了四十七年与五十一年的账目因水浇虫蛀,有残缺外,四十五年后地其他年份的账目都在这儿。”
会计司是专门管理内务府出纳的部门,每一笔收入与支出都是这里负责。
这样的机构,连账册都不会保管,弄出来“水浇虫蛀”,有几个会相信?
这缺失的两年账目,正好是康熙两次废太子的年份。
曹心里有数,点点头,打发那个笔帖式下去。
十六阿哥待了这一会儿,心绪渐渐平静。
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十六阿哥沉吟了一下,道:“孚若,你向来不是鲁莽之人,这次为何这般?就算你想要有所动作,或者想要为皇阿玛分忧。总也要思量仔细。就算你将内务府这几个花钱的衙门都捏在手里,顶多不过省几个银钱罢了,能当什么用?要是省大发了,失了皇家的体面,却是有功也是过了。”
曹闻言,没有立时作答,而是拿了一个青花茶盏,提溜起角落里小火炉上的水壶,给十六阿哥沏了一盏茶。
十六阿哥见曹气定神闲地。不禁有些着恼。接了茶,道:“哼。哼,这倒是要瞧瞧,你这里是什么好茶,巴巴地献上来。”说着,看了看茶汤颜色,却是不由地一怔。
这好茶的茶汤,要不红亮,要不黄亮,要不碧绿才算是好茶。眼前的茶汤,却是十六阿哥见所未见地。
比白开水的颜色略深些,淡淡的黄,看着也不鲜亮。
“莫非是孚若琢磨出来的好茶?”十六阿哥带着几分稀奇,将茶汤送到嘴边,饮了一口,却是不由地皱眉。
十六阿哥强忍了,张口牛饮,将剩下的茶汤喝完,露出茶杯底的残茶来。
十六阿哥用手指拨了两下,全是碎的茶梗。
“哪淘换过来的?不是哪个没颜色的,给你来下马威吧?哪个奴才作死?”想到这个可能,十六阿哥不由火气,“腾”地一声站起来,问道。
曹已经指了茶盏里地茶叶,道:“十六爷稍安勿躁,我是皇上钦点的总管,不管是不是心服,他们谁还敢藐视圣意不成?这京城爱茶的人多,这一两好茶,十两黄金也是有的。不过寻常百姓之家,用的茶却是价格各异。这盏茶就是京城能买到的最便宜的茶,一斤二十四文钱,一两一文半。”
十六阿哥带着几分不解,稍加思量,道:“孚若弄的这个内务府采购,到底是何意?就算这茶叶价格便宜,也不可能宫廷采购。再说,除了各地的贡茶,内务府还有自己个儿地茶庄,这茶……”说道这里,他不由睁大眼睛,道:“莫非,孚若惦记口外茶道?”
曹点了点头:“我这两年,没少往蒙古跑,路上蒙古王公贵族也好,寻常牧民也罢,这茶是少不得的。要是不喝茶冲淡冲淡,他们整日里吃着肉奶,身子也熬不住。这一斤的茶砖,在关里最便宜的地方,不过二三十文,到了口外,却是能换两只羊,三、四块就能换一匹马。价格整整的相差百倍。这还是归化这边,要是再往北,价格还要高。等运到鄂罗斯,怕这价格又要翻上一翻。”
口外的茶引、盐引都是内务府这边发放。其中把持的都是有根基的人家。
这是地地道道的皇商,自大康熙二十八年开始,这归化至鄂罗斯地茶道就有了,这些年已是渐渐成熟。
十六阿哥听到这百倍、数百倍地差价,神色也是一动,不过随即想想这其中牵扯地利益纠纷。却是不禁为曹担心。
“每年发下地茶引,翻来覆去,不过是那几家,背后也都有靠山。孚若想要动这个,怕是要树对头。你可想仔细了,这不是得罪一家两家的事。”十六阿哥说道。
曹从案子的抽屉里,拿出只雕刻得非常精致的黄梨木匣子,道:“十六爷,再瞧瞧这个。”说着。送到十六阿哥面前。
十六阿哥伸手接了,打开一看,里面红绒布面衬底。上面整整齐齐地码了一排巴掌长、手指粗细的纸卷。拿了一个看了,里面包地切得细细的烟丝。
“这个?”十六阿哥不解。
曹笑道:“卷烟,盒子不过是用来蒙人的,想来鄂罗斯那些大公贵族应该会喜欢这
这烟丝十六阿哥见过,这个东西却是闻所未闻。
他拿了一根,放在鼻子下闻闻,却是淡淡的香气。
曹看着这个手卷的香烟,不禁有些得意。
养病的半个月,他就琢磨着生财之道来着。想来想去。这银子还是在民间的最多。不说别人,就说他在扬州去过的程家。作为盐商的代表,虽不能说富甲天下,但是富甲一方却是有地。
内务府下边的皇商,有淮商、有晋商。
不管是淮商,还是晋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家族渊源,家资丰足得紧。
还有什么比从他们手中捞钱。更快地筹钱法子?
十六阿哥将烟盒合上,也不着急发问了,拉了把椅子坐了,打量着曹道:“瞧你得意的,这都是你这旬月想出来?还有什么其他的,赶紧卖弄完了了事。”
曹笑了两声,拿出了两外两只锦盒,在十六阿哥年前打开,里面是各色珍珠。
“茶运到口外。价格翻百倍。但是茶引却只是等同与茶叶,或者多个一倍两倍就了不得了。这次内务府采购招投标。这茶引,就是其中的大标。这茶砖是二三十文一斤,那茶引就初定为它的二十倍。面向内务府下所属的皇商招投标,价格者得。要是招投标失败之人,这卷烟专售继续招投标,最后是珍珠。”曹说道。
这两年,因为养殖珍珠的大批上市,使得珍珠的价格下滑。上等珠子产量有限,影响得还好些,寻常的珠子价格确是跌了十倍不止。
十六阿哥地眼睛不由有些发亮,看着曹,伸出的大拇指:“我还怕你被皇阿玛给逼的犯浑,你心里有数就后……这个热闹,我同十七却是要参合参合……”
十六阿哥对大位无意,在钱财上面也不怎么看重,这般主动参合,半数是听着热闹,想要见识见识,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曹分担风险与责任。
曹心里有数,却是分外庆幸。
幸好自己个儿早年做了十六阿哥的伴读,没有做其他人的……
李煦皱着眉,看着书案上铺开的锦盒,摸了摸胡子,道:“还是这么少?别家的珠厂情况如何?”
对面是李家的家生子万大福,早年是李鼎的长随,后来去江宁那边做了珠场地管事。“老爷,小的已四处推人问过了,当年拍到珠方的几个人家,都在养珠。这两年,珠子也不停上市,如今市面的价格已经暴跌。没听说有什么不出珠子的事儿,咱们这边却还是如去年一样。”万大福躬身道:“老爷,莫非是曹家表少爷使了什么手脚……二爷在世时,说起那位来,觉得他对李家有些筹谋。”
听提到李鼎,李煦的脸色越发难看。
儿子去世已经二年多了,自己身为人父,却是连儿子死因都不晓得。
不过,说起曹家算计李家,李煦却是不信。
这珠场是商户杨家拍下的,当时;李家还没有加入。曹就算要算计李家,也不可能预备得这么久。
曹升任总管内务府大臣,已经在官方邸报上公开了。
连带着曹寅心里都有落差,李煦这边,就更是如此了。
虽说他身上挂着户部侍郎的头衔,是正二品的官职,但是却不如三品地内务府总管有实权。
想起曹家却是上升地势头,李煦不禁摸了摸额,面上说不出是喜是怒。他咳了一声,板起脸来,对万大福道:“祸从口出,什么手脚、筹谋,往后少在人前胡咧咧,要不小心家法处置。”
“是。”万大福躬身应着,道:“老爷,还有一事儿,杨家孀妇杨白氏带着继子,正四处张罗,想要收回璧合楼与珠场。”
江宁那边惦记璧合楼的不只是杨白氏,还是白家那边。
白家因杨家独生女儿是他们儿媳妇,所以就算是白二已经“马上风”死了,但是也理直气壮地想要收珠场。之前已经闹了一场,最后被吓唬住了。
李煦没听想到地事多,哪里耐烦听这些婆婆妈妈的琐碎之事。
他横了万大福一眼,道你:“怎么越活越回旋,这点芝麻大的事也拿来说。累不累,不老爷累我看着都烦了。”
“老爷,江宁那边姑太太家搬家,其他官员也变更的厉害。这白家背后也有几个硬人。”方大福犹豫着说道:“老爷,若是想要太平,这个杨白氏与她继子却是不好留。”
李煦闻言,点了点头,随口吩咐道:“不管如何处置,要干净利索些。”补,整个脸看着红扑扑的,年轻了很多睡。
长生在包裹中,小脸白嫩的,挥动着小胳膊,不知道往哪里使劲。
李氏坐在炕边,将长生搂在自己的怀里,却是看也看不够。
这时,就听到脚步声响,进来一个丫鬟绣莺。
“太太,董女官请来了。”绣莺禀告道。
李氏点点头,又看了两眼儿子,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襁褓,让**抱到东暖阁休养。
来人已经被绣莺引进屋子,见了李氏,行了个蹲礼。
她虽是宫女,却是御前当差的人,李氏可不敢托大。
她侧身避开,起身走进素芯跟前,拉她到床边做了,道:“说起来,我同你母亲也见过。就是上上次我进京的时候,嗯,康熙四十八年的事儿。”
素芯在炕边坐了,却仍是低眉顺眼并不言声。
李氏瞅着她的模样,心下也有些为难。
实是不明白宫的意思,难道他们这样的人家,还有资格用御前使唤的人。这算什么事儿,非客非仆的……觉。
第五百八十八章 三宝(下)
“咳,咳,咳……”
静寂的山顶,声音传得分外辽远。这些撕心裂肺的咳,似乎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先生……”智然看着身子佝偻成一团的庄先生,脸上带着几分慈悲。
远远的石板路边,两个驮夫,不停地跺脚,想要驱散周身的寒意。
他们的心里,许是矛盾的,既是盼着这样的天气,有人能坐着驮轿上山赏雪,使得他们赚几个饭前;又许是不停地在心里嘀咕,这不是有钱人吃饱饭撑得慌么?
尤其是今天这个小老头,看着半死不活的模样,还巴巴地上山来。不过话说回来,穿着大毛衣裳,坐在驮轿上,也冷不到哪里去。
时下,已经是数九天气。
“咳,咳,咳……”
庄先生只觉得嗓子眼腥咸,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捂住了嘴
待咳声止住,他却看也没有看手中的帕子,而是揉成一团,又塞回袖子里。
他慢慢地直起腰身,一时之间,智然竟发生一种错觉,那就是眼前这个小老头的身形一下子高大起来,需要仰望。
“你为何而来?”庄先生地神情分外严肃。声音也带着几分冷冽。
智然闻言。不由地一怔。
庄先生扭过头来。看着智然。缓缓地说道:“你地心魔。可去了?”
智然地脸上现出苦笑。看着庄先生道:“先生向来关爱曹。这是要为他扫清障碍么?”
他地神色难掩哀痛。肩膀不禁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几分寂寥。
从智然上京至今。已是满一年。
就算智然在香山待了大半年,庄先生也是常来这边,两人品茗下棋,可谓是忘年之交。
平日里打着机锋的话。两人说了不少,却从没有今日这般直白。
智然瞅了眼远处的驮夫,又看了看老态毕露的庄先生,叹了口气。
庄先生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望向远处的群山。
山上积雪未消融,映照在夕阳下。美不胜收。
“老朽年将花甲,做了三十年的馆客,至曹府这六年半来,过得最是悠闲自在。听戏、喝酒,哄着闺女练大字儿,人生之乐,尽在于斯。”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来,看着智然道:“你在曹家。也待了大半年,一切都在你眼里。曹待你以诚,这个不用老朽说。你也当晓得。老朽今日找你来此,并不是要你保证什么,而且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若是心里牵绊太多,就还俗吧。”
智然前面还仔细听着,待听到“还俗”二字,却是心神一禀,忙稽首道:“阿弥陀佛。”
庄先生见他如此,不由皱眉。道:“你在西山参悟了半年,还没做出决断么?”
智然抬起头来,目光清澈而坚定,摇摇头,道:“先生误会了,小僧已皈依三宝,从未起还俗之念。”
说到这里,他似醐灌顶般,减去了周身的沉重。只剩下满脸慈悲:“成就佛果之诸佛具足十力、四无所畏、十八不共法、四无量心及寿命自在、神通自在等德相。智德、恩德小僧不好说,小僧心愿断德,驱除心中烦恼惑业。”
“已生之恶令断、末生之恶令不生、已生之善令增长、未生之善令生。小师傅也是肉胎凡人,悲哀喜乐并不是大事,只望小师傅谨守心田,不要坠了魔道。”庄先生沉吟着,说道。
却是要变天了,天色一下子幽暗下来,山顶也起来疾风。
智然地僧衣被风吹得鼓鼓囊囊的。庄先生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智然慢慢地低下头。阖了双眼,双手合十。嘴里不知在念着什么。
虽然智然说了许多,但还是没有庄先生想要之话。庄先生边咳,边扫向智然,目光中带着几分冷冽。
他用眼角望了远处的两个托夫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
那托夫见他相望,伸手摸向腰间,见他轻轻摇头示意,才放下手来。
智然已是睁开双眼,看着庄先生,分外郑重:“先生,往世不可追也。小僧心里无怨,亦无恨,不过是心里有惑罢了。如今,已是佛祖保佑,使得小僧茅塞顿开。先生切安心,小僧绝无祸害曹家之意。佛祖在上,小僧不敢虚言。”
庄先生闻言,脸上露出笑意。
他思量了一遭,犹豫了下,道:“若是小和尚六根难断,还俗也无不可。曹手足单薄,若是晓得……”
话未说完,就被智然打断:“先生,小僧长在佛门,这二十二年来,只偕佛事。这两年,虽游历京城,没有驻庙修行,向佛之心不减。”
北风越发紧了,吹得山顶的树枝乱颤,使得上面的积雪簌簌落下。
庄先生看着智然,见他神情坚定,没有再多言。
想要回同上山时一样,庄先生坐着驮轿,智然步行。
两人都很缄默,一路上,就听到凌厉的风声,与纷乱地脚步声。
天色已经是微黑了,已经纷纷扬扬地下起雪花来,想要回城的话,时间有些来不及。
庄先生与智然便在碧云寺歇了一晚,次日才坐着马车回城。
庄先生止了咳,但是脸色却红的怕人。
智然见了,也颇为担心,无法心如止水,吹促这马车快行。
庄先生裹着裘皮大氅,手里捧着手炉,见了智然紧张的模样,初还打趣,过后却是迷迷糊糊的,有些睁不开眼了。
待马车进城,到了曹府时,庄先生已经昏倒在马车里。
大管家曹忠得了消息,赶紧出来,使人将庄先生送回榕院。又打发人望二门里送信请太医。看着眼前坐着的素芯,软言道:“说起来,咱们同你父祖这边还差些,你外祖那边。与曹家却是几辈子的交情。就是你额娘,四十五年我同我们老爷进京送女选秀时,也曾见过。是个贤惠人儿,只是看着身子单薄,当时我还曾劝她好生补补。没想到,却是没两年就去了……”
说到最后,李氏带着几分感伤,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素芯坐在李氏右手的椅子上,静静听着。
听提到她母亲。她的身子直了直,神色中多了几分庄重,不卑不亢地说道:“奴婢额娘生前也多次同奴婢提起夫人地慈爱。若是额娘还在世,晓得夫人上京,定会欣喜不已。却是天不遂人愿。”
初瑜坐在素芯对面的椅子上,听她说的是“额娘”,有些疑惑。随后想到董尚两家同曹家不同,历代做京官地多,没有像曹家那样保留汉俗。
“什么奴婢不奴婢的,没得叫人臊得慌!说起奴才来,这大清国上下谁不是皇上的奴才呢?太后老佛爷是个慈悲人儿。许是瞧在我们家老爷与天佑父亲辛苦,让姑娘过来,这荣宠不过是给外头的人瞧罢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哪里真敢劳烦姑娘?”
说到这里,李氏叹了口气,探出身子,拉起素芯的小手,摩挲着道:“可怜见地,听说你家里又有了新额娘。是你进宫后嫁进你们家地。虽说生恩未必大过养恩,不过到底比不得亲额娘,也没在一块儿生活过。
加上上个月添这个小的,我生了三个孩儿,却是四个儿女。我家的三姑娘,前些日子回来过,你也当见过。说句实在话,虽不是我肚子里出来地,我却比她姐姐更疼她。
瞧瞧。我真是老嗦了。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既是蒙太后恩典。让你到了咱们家,权当自家一样,无需外道。我这边,也权当是多了一个女儿了。这般在客房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前几日已经打发婆子将东边的院子收拾出来一个,这布置摆设就按照我们三姑娘没出阁的屋子一模样的。姑娘要是觉得有不便宜的地方,也不要外道,咱们再添减。”
素芯见李氏如此,忙站起身来,躬身道:“奴婢谢过夫人厚爱,只是身负上命,不敢乱了规矩。”
李氏笑着说道:“放心,不为难姑娘。只是规矩是死的,人地活的。听说你是在御前当过差的,除了皇上与后宫地主子们,这世上,谁还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指使姑娘不成?姑娘也别为难我了,要不然,我真要将姑娘供起来了。”
素芯见李氏话说的这个地步,却是无可辩驳,正寻思该怎么说,就听到门外疾步进来一人,是李氏的大丫鬟绣莺。
她神色之间带了几分慌张,近前几步,回禀道:“太太,大奶奶,刚才大管家使人二门传话,庄先生病了,是不是立时请太医过来。”
李氏闻言,收了笑;初瑜这边,已经是站起身来。
“到底是上了年纪,这入冬以来,已是病了几遭了。”李氏说着,对绣莺道:“还有什么可请示的,自然是要立时接太医过来,快去使人告诉大管家,仔细耽搁了。”李氏稳了稳心神,说道。
绣莺应声下去,初瑜开口道:“太太,大管家巴巴地使人来问,委实令人放心不下。媳妇先过去瞧瞧,希望有惊无险才好。”
李氏点了点头,道:“嗯,去吧,去吧,要是看着重的话,就使人往衙门里送信。”
初瑜去了,李氏也失了寒暄的兴致,有一句没一句地同素芯说了会儿,便叫人送她回去了。闭。刚进榕院时,他的脸色红得怕人,现在却是白得怕人。
枯瘦的容颜,却是分外平和,没有痛苦之色。仿佛睡着了似的。
怜秋手里拿着个湿帕子,眼圈红红地,擦拭着庄先生地额头与手腕。
惜秋则是站在地上,手里牵着妞妞,看着炕上的庄先生,眼泪跟断了线地珠子似的,落个不停。
妞妞向来调皮,这个时候也安静下来,乖巧许多,扬起头来,小声问道:“小姨,阿爹又病了?”
惜秋含泪点了点头,妞妞的小脸皱着一团,看着床上的庄先生,撅着小嘴,嘟囔道:“庸医,给阿爹看不好病……”
到底是孩子,不晓得压低声音,妞妞的声音就有些大。
怜秋怕扰了庄先生休息,忙回过头来,瞪了妞妞一样。
庄先生在床上,原是阖眼的,连听妞妞说了两次“阿爹”,眼皮动了动,慢慢地睁开眼睛。
看到小妾与女儿都在眼前,面露关切地看着自己,庄先生地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哑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都是老毛病,喝两服药就好……”
妞妞原是称呼庄先生“父亲”的,后来庄先生在茶馆饭舍中看到的听到的父女相处之道,不少是称呼“阿爹”的。
他听了,觉得听着亲,便逗着妞妞改了口。
妞妞见庄先生醒了,立时放开惜秋的手,奔上前去,扑到炕边,道:“阿爹,阿爹,快些好起来……”
庄先生看着女儿,想要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却是抬不起胳膊。
这挣扎之间,他额头就添了一层毛汗。
妞妞见父亲如此,也有几分心疼,很懂事地走上前,抓了庄先生的胳膊,道:“不怕,不怕,有了病,吃点汤剂就好了。阿爹要早些好起来,教妞妞骑马射箭。”
庄先生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
他的心里,涌出浓浓地悲伤。
他使劲地握了握拳头,让自己精神更好些,才睁开眼睛对怜秋、惜秋两个道:“不用都留在这里,你们两个谁带妞妞下去,这天也不早了,也当早歇。”
怜秋与惜秋两个停了,都摇头,庄先生没有法子,只好劝道:“到底是病着,别让妞妞过了病气儿,还是带她去后院歇着。”
这回,怜秋却是看了眼妞妞,让妹妹带她到后院安置。
惜秋红了眼圈,还没有开口,妞妞已经攥了庄先生地袖子,摇摇头,道:“不走!妞妞要跟阿爹在一起。”
庄先生看着女儿的小脸,想要说话,却是张不开嘴。
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晕眩得紧,眼皮却是再也睁不开,沉沉地合上。
“先生……”怜秋唬得脸色青白,声音中带了哽咽。
初瑜正好走到廊下,刚想让丫鬟通报,听到怜秋地声音,不由心里一惊。也顾不上许多,直接挑帘子,进了上房。
怜秋站在一边,泪流不已,已是说不出话来。
惜秋跪在炕边,拉着庄先生的手,喃喃道:“先生,先生,您醒醒……”
见庄先生仍是一动不动,她也没有回头,直接高声道:“妞妞,快叫人,快叫人啊……”声音尽是慌乱。
第五百八十九章 侧目(上)
整个曹家,都笼罩在一种沉重悲哀的气氛中。
曹已是衣不解带地在榕院看护了三天三夜,熬得双眼尽赤。内务府衙门那边的采购计划,他全托给了十六阿哥,开始请假。
有上门来寻人情或走关系的,曹也是一概未见。
内务府那边属官,在心里将曹骂个半死。
在曹这边能套关系,能动之以情、晓之以利,在十六阿哥面前,有几个胆子肥的敢任意妄为?
不过是个西席罢了,何至于此。
已经有不少人背后骂曹是沽名钓誉之辈,还有不少说他性子狡猾的,将内务府采购这个烫手山药丢给十六阿哥。
也有年轻的御史想要借题发挥弹劾曹,罪名不外乎因私废公啊什么的,连奏本都写好了,待听到十七阿哥带着太医到曹府问疾后,就又悄悄地收起来。
尊师重教本为传统美德,世风日下,能记得此条的有几人?
官场上所谓的“老师”与“门生”,更是功利性极强,是官场往来结党的一个名头。
像曹家这样,对府里的西席,曹却能谨守弟子之礼,已经鲜少听闻。
那些上了年岁地老大人。听闻此事。都是缄默不已。
活到年岁多了。见得事情就多了。人死如灯灭”。这句话。在官场上体现地尤为明显。
有多少人。生前宾客盈门。死后门口罗雀。妻儿穷困潦倒。无力扶灵还乡。为了解决这个难题。朝廷还专程还有相关条款。规定了抚恤银子。
所谓弟子。所谓同年。所谓同乡。就算是路上碰到遗属。多半也是掩面而过。
曹不管是论爵位。还是论官品。都已是身居高位。
原本对他地少年显位有些不屑一顾地老臣们。此刻也终是静下心来。
同京里那些胡作非为、花天酒地的权贵子弟相比。曹出仕这些年,没有一鸣惊人,却也没有尸位素餐,也算是尽心尽职。
康熙盘腿坐在炕上,神情有些肃穆。曹寅垂手站在地上,面上也带着几分沉重。
“他比你还小些,早年在你们家,他不过是个无知小童。第一次见到朕的时候。巴巴地看着,好像朕有三头六臂一般。也不敢近前,也不愿走远。朕同他说话,他也磕磕巴巴的。他那个时候小,许是都不记得。朕却记得清楚,他将他的冰陀螺给了朕,叫朕皇上主子哥哥,还使得他挨了他哥哥一顿教训。第二年,他们兄弟随你父亲去江宁了,这些年来便没有立于朝堂之上。说起来,他们兄弟。也是功勋之后。”康熙陷入回忆,叹了口气说道。
曹寅的心里也是堵得慌,庄席同他兄长,幼时养在曹家,也算是曹寅的养兄弟。
只是因后来兄弟两个十几岁就都隐匿了身份,入了通政司,所以不为外人所知。
看着头发稀疏地曹寅,康熙又扫了扫自己的右胳膊,心里却是叹了口气。
皇帝虽称“万岁”。但是哪个又能寿命绵长的?别说是万岁,就是百年也不易。
君臣两个,都有些缄默,就见魏珠躬身进来回禀道:“皇上,十七阿哥来了,在书屋外侯见。”
康熙闻言,忙道:“传。”
“”,魏珠应声下去。
随后,十七阿哥进来。手上却能了个白封的折子。
康熙与曹寅见状。心神不由一禀。
果不其然,就听到十七阿哥禀道:“皇阿玛。儿臣同孙太医至曹府时,庄席已是灵光返照、回天无力。”说到这里,他将手中的折子举起:“这是他的遗折,除此之外,还在病榻之上,恭谢皇恩。”
康熙面无表情地听着,动了动下巴,示意魏珠将折子送到御前。
瞧着这上面地墨迹已陈,想来是之前就预备好的。
洋洋洒洒数千言,内容不外乎三条。
先是叩谢皇恩浩荡,君臣五十余年,不能在御前侍候的遗憾;而后,将曹的脾气秉性尽说了,有些话看着像贬,却是又像赞;最后提到他的爵位与幼女。
早年,他在通政司,身份并不公开,所以之前的两个女儿都不用参加内务府选秀,直接许给了江南耕读人家。
待索额图被问罪后,庄席飘零而去,却是连通政司那边的身份都模糊了。
许是庄先生不放心幼女,却也不敢直白白说请求康熙照拂,只提了一句,“弱女失父,祈皇上主子悯之”。
康熙将遗折扫过,扳着脸想要问十七阿哥两句,犹豫了一下,又合拢上嘴巴。曹寅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叹惋。
刚一进院子,便听到哀婉的哭声,曹项兄弟进了院子,这边堂上空着,但是棺木与灵位都准备妥当。
没分家前,他们兄弟两个也受过庄先生地教诲,得了消息,正越好结伴过来探视。没想到,进了大门,就得了庄先生已经去了的消息。
运载灵柩的马车已经预备好,却是没有人赶去榕院催促。
从庄先生咽气,已经两个多时辰,曹还是如在梦中,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阿爹,阿爹……”妞妞穿着孝衣,哭了小半天,原本稚嫩地声音已经变得沙哑。
初瑜见了,低声哄着妞妞,而后让人传话内院,给熬些燕窝过来。
怜秋与惜秋两个,泪人一般,哭软了身子。
曹站在一旁,如坠梦中,实是无法接受庄先生已经故去的事实。
庄先生咽气前的眼神,带着笑意,带着慈爱,带着鼓励。
曹心如刀绞,想着早年说过要陪庄先生一道赏桃花、聘问前的问题,可定也是这般破破烂烂的。
曹项兄弟两个正好进来,却是只能陪着伤感了。
初瑜见丈夫脸色不对,近前两步,低声道:“额驸,若是按照之前议定的往广化
是不是该预备了?”
曹开始还想着在家里停灵,但是家里都有限制。寺庙里的规矩少些,也不用应付那些闻风而动上来讨风声的。
在众人的哀哭声中,庄先生终被关进了棺材。这以后,曹就在广化寺常驻。
庄先生无子,曹身为弟子,已经换了孝服,
智然也在,神色之间,带着几分未满。
雅尔江阿摆摆手,道:“多大点儿事儿,既然别人都往十六阿哥身边凑合,你们也别绷着,往前凑合就是。等遇到什么大事,我再过去喝水。
那管事应了一声,要退出去。
雅尔江阿犹豫了一下,开口叫住了那管事,道:“听闻曹家有丧事,找个好些地糊纸铺子,扎套昆曲儿戏子给那边送去。”
第五百九十章 侧目(下)
皇宫,内务府衙门。
十六阿哥脸上堆了笑,忙吩咐人下去预备茶水。
九阿哥仰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十六阿哥,挑了挑眉毛,道:“小十六甭张罗,哥哥不是找你讨茶吃。哥哥原想过两年清净日子,小十六同曹却是让哥哥糟心啊。这话怎么说,是为了讨好皇阿玛,十六弟要拿哥哥做筏子不成?还是曹惦记着他们家早年交上来的茶园,拿茶叶做文章?”
十六阿哥听着,上前托了九阿哥的胳膊,请他到上座座了,抱屈道:“哎呦,我的好哥哥,您瞧瞧弟弟累得脸色儿都黄了,哥哥不说心疼两句,倒是来冤枉弟弟!”
九阿哥闻言,还待再说,就听十六阿哥又巴拉巴拉的说道:“九哥,不过是投标,耍个花枪罢了。九哥那几位姻亲与门人都是实力雄厚,还怕这个?说句实在话,九哥,曹那家伙在其他方便许是无长处,在赚钱这块儿,您还不晓得他?稻香村生意红火,十三哥那边的南货铺子不说是日进斗金,也是生意兴隆。这往鄂罗斯的外贸,又是热门生意,您当相信他能出个好主意让大家赚钱才是啊?”
九阿哥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十六阿哥道:“你别蒙我,转不赚钱且不说,那能参与招投标的五万两银子保金,内务府衙门这边还会给吐出来不成?西北军事用银子,这个大家都晓得。曹琢磨了出来这个法子来骗大家的保金。
十六阿哥摆摆手,道:“九哥,要真是只为了保金,就好了,也无需弟弟这般劳乏。那五万两银子不过是怕有瞎抬价的,待招投标完了,那银子是要退还的。真正的参与费用,不过是每户三千两银子罢了。”
九阿哥始终在看十六阿哥的神色,见他不似作伪。转了话题道:“反正是从我嘴里抢食儿吃,哥哥我也丢不起这个脸。小十六你说,这劳什子的招投标底价是多少?要是哥哥我有肉吃,自然不让弟弟喝汤就是。”
十六阿哥闻言,苦着脸道:“哥哥唉,这个底价。是得明年二月初一招标前,皇阿玛钦定的。现下,弟弟哪里知道?”
听到抬出康熙,九阿哥神色一僵,盯着十六阿哥,脸上阴晴莫测……些虚假的热闹,消停地在这里料理庄先生地后事的。但这天下事,哪里有几件好顺心如意的?
那些闻风而动的亲朋故旧,纷纷前来吊祭。
即便曹没有心思应酬。也不好失礼。只好硬着头皮应酬。
幸好李卫与蒋坚也在广化寺寺庙照看。跟着曹府地管事里里外外张罗不少。使得曹能省心些。
饶是如此。曹还是迅速地消瘦下去。双眼洼陷。脸颊削瘦。
出去见悼客地时候还好。他收敛了哀思。还没有什么;待客人离去。他回到灵堂。却是经常坐在灵柩前发呆。
枯坐一夜。是经常之事。
没有哭天抢地。也没有华丽地祭词。但是曹那种从心里流出地悲伤之情。是无法掩饰地。
说起来,不过是四个字,“如丧考妣”。
李卫见了,越发认为曹是义气重情之人;蒋坚这边。神色却颇为复杂。
他入曹家为幕,在这个时候,幕宾也有半师之意。
他是庄先生故去前入曹府的,当时心里还有几分屈辱与不情愿。
在李卫像曹举荐时,曹是说要听从先生之意,婉拒了的。
待到了曹家,看到上下对庄先生的礼遇,他的心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这次丧事,从头到尾。都在蒋坚严重。
没有人疏忽。曹家上下都很沉重,仿佛去的不是一个西席。而是至亲长辈一般。
除了曹换了丧服,在广化寺这边守灵之外,初瑜也每日里大清早就赶过来,料理相关事务,直到日暮方回。
“接三”时候,不禁曹寅带着几个侄儿亲自吊祭,就是几个王府、国公府也有人过来致哀。
“头七”,初瑜带着府里的几个男孩过来。天佑、恒生、左成、左住,四个小家伙换了孝衣,在灵前一字排开,毕恭毕敬地给庄先生磕头。
除了曹家这几口是真心实意难过外,其他人家,不过是看在曹地情分上罢了。
在“头七”后,这吊客就越来越多了。
曹初还想见,过后却是无力应酬,便只有托病不出,只请李卫他们两个带着曹家的管事应酬。
其实,智然和尚也在广化寺。
他同寺里的高僧,一起为庄先生做超度法事,没有参合俗物。
李卫是没话说地,拍着胸脯应下;蒋坚这边,则变得有些谨慎,对每个接触的人,都留心观察,看是否同曹有恩怨纠纷之类。
不提这来来往往的吊客,且说曹。苦熬了十来天,却是有些撑不下去,只觉得眼睛发花,走路打晃。
他的脑子里,想起庄先生生前戏言之话:“要长命百岁,学学郭子仪,七子八婿笏满床。”
庄先生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却是再也不会絮絮叨叨地责怪曹此处鲁莽、彼处不该了。
灵堂里空无一人,曹独自坐在灵前,让人摆好了素斋。
他盘腿坐在桌子后,后背挺得直直的,手里端着饭碗,却是泪如雨下。
他用筷子,将白饭往嘴里送,只觉得嘴巴里发苦,实是无法下咽。
灵堂另一侧,初瑜牵着妞妞的手,远远地看着丈夫的侧影,脸上难掩担心之色。
她犹豫了一下。俯下身子,低声对妞妞交代了两句。
妞妞点了点头,放下初瑜的手,迈着小腿进了灵堂。
曹的神情呆滞,虽听到脚步声,但是却没有东张西望。
“哥哥……”妞妞走到近前。扯了曹地衣袖,可怜兮兮地唤道。
曹这才转过头,看着小妞妞。
小妞妞,已经抬起胳膊,将曹脸上的眼泪擦了,带着几分恐惧道:“哥哥怎么都好,就是不要病了啊,不要像阿爹那样病了……”说到最后,已是带着哭腔:“那样的话。妞妞怎么办?没人疼妞妞了,妞妞也要病了……”
这些日子,熬的神容枯瘦地。除了曹,就是妞妞了。
原本肥肥的小脸,折腾了半个月,如今妞妞也有了尖下巴,看着像是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的感觉。
庄先生虽然还有两女,但早就出嫁,最疼的只有眼前的这个老生女。
曹拉着她坐下,拿了个花卷送到她手中,道:“我不病。妞妞也别病,好好地长大,才不枉费你父亲这般疼你。”
妞妞五岁,对什么都是似懂非懂地。
结果花卷,她低头看了两眼,抬起头来,红着眼睛问道:“哥哥,我妈说哥哥说的,阿爹病了。所以要进了大匣子,等妞妞大些才回来。可是,可是,还有人说他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想阿爹,怎么办呢?”
对于孩子来说,谎言好,还是真想好?
曹不是儿童专家,自然不会从理论方面探讨如何。
他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温言到:“妞妞知道什么叫死么?只是先生累了。所以先去歇歇。你好好的吃东西,好好的睡觉。先生要是想你了,会在你的梦里来看你的。那样,你就能见到你阿爹了。”
妞妞的泪珠还没擦,已经换了笑模样,眼睛亮晶晶地,带着欣喜问道:“真的?阿爹真会回来看妞妞?”
曹使劲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有些戚戚然。
这些日子,他每每阖眼,面前就是庄先生,但是沉沉睡去,却不见入梦之事。
妞妞兀自欢喜,初瑜站在灵堂另一侧,见丈夫神容憔悴地模样,却是不禁潸然泪下。想起庄先生地慈爱,这些年一家人似的,谁会想到就这样天人永隔?
初瑜地哀伤也是情真意切,拿着帕子不停擦拭眼泪。
此时,就听人低声道:“嫂子,哥哥你里头?”
是曹颂到了,一身地侍卫服还没有换下,想是才当差回来。
初瑜点了点头,侧过身子,点了点灵前。
曹颂探出头,往前看着,就见哥哥与妞妞,一大一小,盘坐在地上,一人手里拿着一个花卷,大口大口吃着。
“哥哥能吃东西了?这,这,就算寺里不好动荤腥,也得弄几个好菜啊。”曹颂有些惊喜,道:“我这就使人弄菜去。”
初瑜却劝阻了他,道:“二弟,我使人吊着人参粥,已经使人去盛了。那个东西更便宜些。”
李氏倚在炕边,看着摇篮里的幼子,想着在广化寺守灵的长子,不禁有些担心,重重地叹了口气。
前几日,她也曾到过广化寺,看过长子的憔悴模样。
虽然妇人心慈,对于庄先生的过身,她也有几分难过。不过,到底是亲疏有别,心里头还是心疼儿子多一些。
甚至,私下里,她都跟曹寅说了一遭,请他好生劝劝儿子。
曹寅那边,却是无语。
刚好兆佳氏来访,正坐在炕桌另一侧,有一句、每一句地同素芯聊宫里的事儿。
虽说她满心好奇,但是素芯碍于规矩,不是什么都能说的,便多含糊过去,使得兆佳氏了然无趣……
第五百九十一章 同乡
按照曹的本意,是想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的。
现下是腊月,要是停四十九天,要赶上正月里出殡。到时候,各种应酬不对,也怕殡仪上有所疏忽。
上面还有康熙看着,就算是招投标的事儿由十六阿哥接了,曹也不好做甩手掌柜。
另外,络绎不绝的吊客,往广化寺而来。
除了曹家有往来的亲朋故旧,那些打着内务府招投标主意的豪商巨贾,也都陆续地摸上门来。
曹已是身心具疲,实是熬不下去了。
腊月二十二,小年前一天,是庄先生的“三七”,大出殡。
庄先生父母之墓,就在房山,这次他的墓穴修建在其父母家人身旁。他发妻病逝时,他还用着席姓,妻子遗骸并未入土,而是寄放在城外的寺庙里。
直到康熙四十八年,庄席进京,才在父母的墓地附近开穴,营葬了妻子。
这次,庄席与妻子合葬在这个墓穴里。
墓碑上的落款,是“弟子曹”。
待安葬完庄先生。曹如同在大病一场似地。精神萎靡得不行。
回到家里。来不及更衣。他倒头便睡……
圣驾是腊月十三移驾小汤山行宫地。因明天是小年了。所以转回来。
皇太后宫。李氏与初瑜婆媳品级装扮。前来谢恩。
之前地赏赐。在长生满月后。李氏已经来过一遭。这次是为年节所赐进宫谢恩地。
太后这边赐下地年货中。除了皮毛绸缎这些穿地。就是银鱼、鹿肉、鲟鳇鱼、科尔沁进贡地奶食。
太后赐东西给曹寅之妻。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除了有些有心人外,其他人早已不讲这个当成新闻待的。
李氏这边,却是半点礼数不敢少,每次赏赐过后,少不得进宫谢恩。
她已经跟着乌恩,学了几句蒙古话。不过。到底是上了年岁,只会最简单的,难些的就忘地快。
偏生太后还愿意拉着李氏闲话家常,李氏这边却听不懂,两人要比划半天,才能粗解其意。
后来,实是没法子,李氏就带着乌恩入宫,由乌恩担当翻译。
太后瞧出乌恩长相有异。听说是蒙古来的女奴,早年被曹所救,;脸上就添加了慈爱。
如今。却是谁都晓得,李氏是太后宫的红人了。
加上御前当用的宫女,如今奉了太后遗旨,在曹府侍候李氏,真真是震慑了一批人。
尤其是九阿哥这样,同曹家有利益冲突,骨子里讲曹当成是敌人一般。
那个招投标的事情一搞出来,感觉火冒三丈的,就是九阿哥。
这内务府把钱地衙门。早年为了八阿哥的大业,补得都是九阿哥这边的银钱。没想到,这次曹却占着名分,将这团稀泥直接搁水里。
眼看就要黑白泾渭分明,而且失去既得利益者的地位,
九阿哥在十六阿哥那边试探了一回,却是被打了个太极,没有探到实底,心里如何能甘?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琢磨,这个招投标真的是怎么回事
莫非,就没有其他法子,任由曹为所欲为?还是相信十六所说的,最大的利益获得者仍是自己。沉得多:“顾纳,你去曹家了,曹寅与曹他们父子。待你如何?”
地上。躬身站着一位身材高挑,容颜清瘦的年轻人。正是任了两次外任的顾纳。
顾纳任了两次外任后,原是继续谋求外任地,九阿哥对曹家找不到插入的法子,去年借着曹颂亲事的几个间,也没起到作用。
因此,他就想到了顾纳,在吏部那边打点,要给顾纳补个京官。
顾纳地脸上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屏气凝神,有些官派儿了。
听了九阿哥的问话,顾纳躬身回道:“回九爷的话,曹寅那边待小的甚厚,问及小的前程,还想要进援手之力。曹那边……那边则忙着其西席的丧事,暂时顾不得其他的。”
这丧事沸沸扬扬的大半个月,九阿哥不禁有些烦了。听了这个,他立时摆摆手,道:“什么尊师重道,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这个曹,两面三刀地家伙,不过是借个幌子,避开这段日子的不满与叫嚣罢了。”
顾纳却不晓得该如何接话,他前两天去拜访了曹府,当时只看到曹寅,曹还在广化寺守灵,他又巴巴地去了广化寺。
虽然与庄先生没往来,但是瞧着曹无法掩饰的感伤,顾纳还是很真挚地到佛前点了三炷香。
现下,听着九阿哥说曹在使障眼法,顾纳不由心里喟叹不已。
像九阿哥这种人,怕是一辈子只关注金银,永远不会为了别人而感伤了。
九阿哥见顾纳沉默不语,眼睛一转,笑着说道:“你前两任知县的考评都是卓异,升正六品不算难事。要不然,就给你安排个内务府的主事当当,有些东西也正好便宜。”
这个结果,并不使人觉得意外。
早在九阿哥关注内务府开始后,顾纳就有所察觉,自己怕是要被安排过去。原还存着一丝侥幸,毕竟内务府的缺,多是由包衣补,寻常人的缺有限。
九阿哥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顾纳的神色。
顾纳将其他的情绪掩去,只留下欣喜,立时躬身道:“谢九爷提拔,小地感激不已。”
他是九阿哥的门人,是贝子府下的开户人,也能补旗缺。却是子子孙孙,都要奉贝子府为主了。
九阿哥点了点头,想起一事儿,对顾纳道:“对了,听说你还没有儿子,刚好福晋有个陪嫁。姿色虽平平,但是使人瞧过,却是利于生养,爷赏给你做妾。”
顾纳闻言,却是不由怔然。
向来晓得九阿哥好色,就是顾纳自己个儿,也曾经奉命,为九阿哥采买过姿色过重的佳丽。
如今,怎么会赐人下来?耳目?
顾纳躬身道谢。心里却已经是思量了好几遭。
李卫听到有人在寻自己,疾步出来来。却是两位旧相识,是徐州会馆里见过的同乡。
“哎呦,两位东家!”李卫很是豪爽地抱抱拳,笑着说道:“这眼看年节,两位东家怎么没回乡?还在京里发财?”
两人都是徐州地巨贾,往来京城与南方,经营的货物就杂了。
两人见李卫抱拳,忙躬身回礼,嘴里的称呼。已经由早年的“李卫”、“小李子”成了现下地“李爷”。
李卫听了,笑容一下子凝住,嘴角挑了挑,之前地热络已经是减了几分。
“两位东家,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卫试探着问道。
那两人已经上前,驾着李卫地胳膊,笑着说道:“李爷,咱们是同乡,情意最厚。李爷又是向来义气地。走,有什么,咱们东风楼边喝边说去。”
李卫却站在稳稳当当的,动也没有动,脸上带着笑,说道:“呵呵,我李卫也惦记着同乡。不过如今身份所限,还望两位体谅,有什么话。请先进府说话。说不定大人那边。还能使得两位获益良多。那样,总比跟我这个粗人喝酒要来得好……”
那两人原是想要走李卫的门路。没想到李卫却一下子将曹抬出来,不禁欣喜若狂。
其中一个,已经将一卷银票塞进李卫手中,低声道:“到底是同乡的情谊,够义气。这些请李爷吃茶,等过后我们真投到赚钱的买卖,自然不会让李爷白忙。”
李卫出身乡绅之家,生性豪爽,并不把钱财之物看得太重。
对于这两位老乡,他心里原是带着几分近亲之意的,此刻却也被这种**裸的利诱给腻歪了。不过,他却是没有多言,将两位直接引进了偏厅。
这两位,之前也做过内务府的买卖,不过内务府地买卖多是由晋商把持的大头,他们这些徽商反而只能跟在后头拣剩儿。
之前,曹还曾专门提过一次,已经往江南那边送信,就是希望打破目前这种晋商独霸内务府贸易的局面。
所以,李卫心里腻歪是腻歪,还是和颜悦色地将两位引进曹府。
待引着人进了客厅,奉了茶,李卫却有些犹豫了。
曹清晨出去送殡,才回来没多长时间。
不过,问过了蒋坚后,他还是请人往二门送信。
来地是两个商人,又不仅仅代表两个商人。
这些日子,曹忙于丧事,所有的公事都不理会,放羊似的。有些商人借着吊祭的名义上门,曹也没心情应和,这一来二去的,也使得不少商人心里没底。
能够在京城做买卖的,谁背后没有个靠山,要不然是个寻常商人的话,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要是不安抚这些商人,他们背后的那些王公权贵的府邸,也都是对内务府采购心里没底地。
将十六阿哥拉出来,是使得人不敢轻举妄动,却也使得不少人心生疑虑,以为不过是权贵之间走个过场罢了。
虽不知这今儿登门这两位身后依附于什么府邸,但是瞧着他们在丧事完毕就上门,想来对曹府这边也是始终关注的。
借着他们的口,正好好好说说所谓的内务府采购时什么样的,怎么样减少顾虑,已经新上任的总管曹的立场……
第五百九十二章 魍魉(上)
自从曹去内务府开始,就不知有多少人关注着曹家。
这两个徐州商人进了曹府半日,差不多的人就都知道了。之前虽然有商人惦记曹家这条线,但是那些大户都有自己的主子,散户又没有身份直接上门。
这次,却是给他们启示。
到下午,借着来探望李卫的徽商又来了不少。李卫滞留京城好几年,惯在徐州会馆出没的,拐来拐去,多少都能搭上些关系。
又赶上年节的缘故,给曹家的礼也理直气壮地送上。
有些名头大的,直接就打着给曹寅请安的名义来了。
徽商动了,晋商就有些坐不住了。毕竟以往内务府的皇商,还是以晋商为主。瞧着曹的架势,要是提挈南边的那些商人取而代之,那他们到时候岂不是要喝西北风去?
就算背后有主子、有靠山,也不过是分钱财、等孝敬罢了,这买卖上的事儿还得他们自己个儿钻营。
于是,在京的晋商也动了。
过去没领内务府差事的,想要分一杯羹;领了内务府差事的,则是想着更大的份额。
那些在内务府根深蒂固的,家里早年同曹家祖上也多有交情;那些新晋商人,则连蒋坚的门路都走上了。
蒋坚性子里带着几分侠义之风。要不然也不会同李卫成了至交好友。他在钱财上看得也淡。收到地孝敬银封直接交代曹府账上。
曹忠与曹元曾问过曹两次。想蒋坚与李卫交上来这些钱该归到何处账目。
钱这东西。不能是如何宝贵。但是能不贪钱财。那绝对是宝贵地人品了。
若是蒋坚贪财。就算他再也本领。曹也不敢用地。否则地话。不晓得什么时候。就窝里乱了。
人就是这样奇怪。别人想要贪财时。会让人觉得碍眼与鄙视;不想要钱财地。反而像让人给予。
曹已经寻李卫问过了。蒋坚虽年过三十。但是因其为幕多年。尚未娶亲。他为幕僚期间。有不少县官想送他丫鬟为妾。都被他婉拒了。
他早年的寺庙里习武,生活上极为自律,同寻常人不一般。吃穿上也是不挑,要不是留着辫子,说他是个武僧,想来也是有人信的。
他的这个秉性,倒是入了智然的眼。
庄先生过世,不禁曹伤心。智然这边也不好受。
蒋坚对智然,心里是颇为好奇地。这样的身份,又如此坦然地住在曹家。并没有去寺庙挂单之意。
他本是机灵之人,又是长期做幕僚的,心思比别人活些。就算没有**裸的打探,私下里也悄悄地观察着智然。
智然心里了然,神情中露出温和与慈悲,最后闹得蒋坚心里不落忍,按捺住自己的探究之
两人没事下下棋,说说禅,倒也算是投脾气。
在手上。争夺的是方寸之间;话里话外,说地就都是与为幕相关的话了。
官场的规矩,这地方州县的见闻,等等。
智然并没有刻意为之,但是蒋坚仍能感觉到,他似乎很注意这些。
智然年纪不大,但是却是正式剃度过的和尚,这般关切俗物如何不让人生疑。只是有些疑惑,可以心里想想。说出来,就没什么意义。
这样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倒是近了几分。
李卫这边,虽有几分放荡不羁,但是对于出家人,还是保留几分敬意的。
京城这边,除了徽商与晋商外,就是山东商人了。
山东商人,垄断着京城的餐馆酒楼。日积月累下来。其中也有家资丰厚的。
一时间,曹府门口车水马龙。人们往来不绝。
曹心里地哀痛不减,但是哪里能老沉浸在悲伤中,总要强打起精神,不只是应酬上门之人,还得往一些至亲往来的人家送年礼。
府里这边,初瑜也颇为忙碌。
今年,是高太君头一遭在京里过年,府里不能太冷清。但是庄先生未出七七,也不好闹的太热闹。
怜秋姊妹与妞妞那边,也需要安抚,年货也要预备地比往年更丰足一些。
稻香村铺面那边,韩江氏早已做好的账目,但是因初瑜这边始终不得空,所以拖到腊月二十五,才过到曹府报账。
因韩江氏到曹家多次,加上前院等着侯见的外客多,初瑜就直接叫人将韩江氏引进梧桐苑。
刚进院子,韩江氏就觉得眼前一花,身前已经撞住一人。
她忙止了脚步,放眼一看,却是曹的长子曹天佑,后边追来的,是恒生与妞妞。
韩江氏中秋节时来过,天佑见过的,隐约还记得。
他收了脚步,先是仰起头看了韩江氏一眼,而后微微点头,已经出线世家小公子的儒雅仪态。
韩江氏退后一步,却是眉头微皱。
她虽已经嫁人,但却仍是处子之身,不习惯同人接触。
不过,见到天佑那端起姿态,装做大人模样,她的神情立时舒缓,脸上微微一笑,点头回礼。她的心里也不由诧异,孩子地眼睛黑白分明不说,那眼毛毛茸茸的,引得人想要去摸上一摸。
自打她守寡后,韩家也好、江家这边也好,不少人惦记将孩子送给她做嗣子。打着继承香火、养儿防老的旗号,不过是看上她的万贯家资罢了。
韩江氏看透族人亲戚的嘴脸,哪里会因麻烦上身,都给拒了。对于孩子,她心里原也是不耐烦的,认为既调皮又不听话的,就是孩子。
今儿,看着眼前这几个孩子的乖巧模样,却是不晓得为何,叫人生不出厌恶之心。
妞妞与恒生已经上前来。妞妞穿着白色孝服,天佑与恒生也都穿了素色袍子。
原来是妞妞还沉浸失父之痛,郁郁寡欢,天佑跟恒生两个就想着主意,要逗她高兴起来。
刚好,左成那边剃了光头。新制了鹿皮帽子与虎皮帽子。做的惟妙惟肖,天佑便绘声绘色地跟妞妞说了,跑着引妞妞去看,不想正撞到韩江氏身上。
韩江氏平素很少见笑颜,这一笑使得边上几个人都愣住了。
跟在天佑与恒生后头的核桃与乌恩两人,都不禁看直眼。
就是孩子也晓得美丑,天佑地小脸红扑扑的,脸上笑意更胜;恒生也抿着小嘴,仰起头看着韩江氏。憨憨的,露出两个小酒窝。
妞妞看了看恒生,又看了看天佑。对引着韩江氏进来的喜彩道:“喜彩姐姐,这位是客人?”
妞妞年纪不大,但在府中,向来讨众人喜爱。曹与初瑜两人待之如妹、疼之若女,阖家上下没人敢怠慢。
因此,听她问话,喜彩恭敬地回道:“三姑娘,这是稻香村的韩掌柜,来给格格报账的。”
听闻“稻香村”三字。妞妞不禁多看了韩江氏几眼,道:“原来是稻香村地,你们家地点心,却是好吃呢。”
说到这里,想起父亲生前出去喝茶回来时经常提溜两包稻香村地点心或者糟肉回来,妞妞的眼圈有些发红。
天佑已经是回个神来,看出妞妞不对,近前牵了她地手,道:“小姑姑。咱们去田婶子哪儿去吧!”说着,又招呼了弟弟,冲韩江氏点点头后,几个孩子一道出了院子。
韩江氏站在那里,看着几个孩子的背影,心情颇为复杂。
是不是,应该找个嗣子?
不过,想着江宁那边复杂的族人亲戚关系,还有那些贪婪的嘴脸。她忙稳了稳心神。转身随着喜彩进了上房……
因到年节的缘故。银楼地生意颇为兴隆,才开门一个时辰,就做成了好几笔生疑。
两个小伙计手里拿着抹布,将柜台上摆放的几件擦了个铮亮,掌柜的则在柜台头拨拉着算盘珠子,核算着年前需要结算地工钱啊,匠人钱啊,还有正月里需要补的货。
就见门帘卷起,进来个穿着宝蓝色褂子的华服少年来。
靠门口的小伙计忙躬身迎了上去,满脸堆笑道:“您快请进,爷是要挑首饰,还是摆件?”
这两样东西摆在不同方向,所以伙计这样发问。
那少年颇为不自在,“咳”了两声,目光闪烁,在屋子里飞快地扫了一圈,指了指一边,道:“摆件,嗯,看看银胆瓶。”
“哎,好咧,这位爷却是来得正赶巧,刚好有新到的烧蓝喜鹊登梅球瓶,这年下送礼,最是雅致不过。”小伙计嘴里一套一套的:“还有描金开光八宝纹瓶、五百罗汉双耳瓶,都是现下最时兴的样式儿。”
那少年胡乱点着头应着,眼色却是四处张望,神色有些僵硬。
小伙计心里还纳罕,瞧着样子,也不像是拮据买不起的,怎么这个神情?
“这对胆瓶,看着华丽,分量不过八斤八两,既富贵,又实在,送人最是体面不过的。”小伙计纳罕归纳罕,嘴上却没有闲着。
那少年嘴里含糊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这时,就见内室出来个丫鬟,扫了那少年两眼,近前低声道:“可是云少爷到了?”
那少年脸色有些发红,点了点头。
那丫鬟做了个请的姿势,将那少年引进了内室。
外头的掌柜的抬起头来,往内室望了两眼,面上却没有什么诧异之色。不仅他如此,就是两个小伙计,也不过是对视一眼,就各干各的活去了。
他们都是瑞合斋的老人,而且除了账房外,这两个伙计都是东家买断卖身契的下人,自是不会嚼主子的舌头,不过心里做如何想,那就不得知了。
铺子内室,是个套间,外头是小厅,丫鬟在这边守了,那少年则被请进里间。
里间,摆放了软榻,软榻后是张用狐狸毛绣的屏风,上面绣着两只雪狐,看着毛茸茸地,栩栩如生。
软榻上,歪歪斜斜地躺着一个淡妆美人,正用手拄着下巴,蹙眉凝思。
那少年进了里间,就觉得有些不妥,站在门口,不肯再往前走。
那软榻上的美人等了半晌,不见他近前,抬起头来,幽怨地飞了他一眼,柔声道:“云爷好狠的心,难道奴成了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小婶子……”那少年带着几分尴尬说道。
那美人缓缓地从软榻上起身,走向那个少年。
将到跟前,她却是身子一倾,有些不稳当。
那少年见状,来不及多想,伸手扶住,却是手上软绵绵,即便隔了衣服,仍是引得人心惊肉跳。
那美人仿若无骨,身子已经就是倒在那少年身上。
直到淡淡女子幽香扑鼻而来,那少年才如梦方向,伸手想要推开怀里的女子。
又哪里推得动?
那美人已经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这少年的腰,将螓首贴在他的脖颈处,呢喃道:“云爷,你是奴的头一个男人呢。”
这美人不是别人,正式瑞合斋的东家杨瑞雪,这少年是伊都立的堂侄仕云。
仕云闻言,手已经止住,没有再推。
男人纵然没有贞操这一说,但是对于他地第一个女人,还有别有情愫。更不要说,这女人,还是他给“破瓜”地。
虽说眼前这女人在床上颇为妩媚,但是那红艳艳的处子之血仿佛就在眼前。
仕云到底有些不忍,手落到杨瑞雪腰间,低声道:“你别怕,那件事儿,我不会同叔叔说地。”
杨瑞雪闻言,没有回应,将脸越发贴近仕云脖颈。
仕云只觉得脖颈间热乎乎、湿碌碌的,心里一惊,忙伸手扶了杨瑞雪的肩膀,却是梨花带雨,使人望而生怜。
“别哭,别哭啊……”仕云见状不忍,忙开口劝道。杨瑞雪仰着小脸,泪如雨下,微微地摇摇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我发誓,我真的不会告诉叔叔,这是什么说得出口的事么?”仕云见过她的慌乱,所以以为她是怕昔日的事情败落,带着几分愧疚,道:“况且也有我的不是,我答应娶你的,我额娘那边却是管束的紧……”
接下来的话,却是被一双小手堵在嘴里……着长随出来送年礼,直到日暮才回来。
刚进看到孙珏从曹府出来,脸上却有些难看。
“大姐夫,几日未见了……”曹招呼着。
孙珏的脸上挤出些许笑,寒暄了几句,便抱拳匆匆走了。
曹送他离去,回头问管家原由。
原来,孙珏代表孙家来送年礼,刚好遇到苏州李家来的管事,这两下礼物同时到的,高低立下,孙家的就有些显得礼薄。
孙珏像是面子上挂不去,看着就有些不对……于活过来了。。。
第五百九十三章 魍魉(下)
起来,这几年,李家的年礼倒是一年重似一年。
当着李氏的面不好说什么,但是在曹寅面前,曹曾三番五次说过李家的事儿。
李家同八阿哥那边走得太近了些,别的不说,就说八阿哥热河庄子的使女与九阿哥府的一些妾室,都是经有李家从江南采买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康熙不是傻子,其他的皇子阿哥也能听到动静,这就是李家的祸根。
曹寅这边,却是也没有法子,该劝的都劝了,该说了都说了,具体如何,就要看李煦那边。
除了年礼,这次李家还介绍个人过来,是扬州的商贾,与李家有些亲戚。
曹问过曹忠,晓得曹寅正在前厅见来人,便没有往那边过去,直接进二门了。
路过兰院,曹过去给母亲请安。11
刚走到廊下,就听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接着是兆佳氏嗓门洪亮的说话音儿。
廊下有小丫鬟站着,见了曹忙俯身见礼。曹摆摆手,问道:“二太太来了?”
“回大爷话,二太太才到的,老太太也在。”那丫鬟脆生回道。
李氏在屋子里正唤给长生喂奶,这小家伙,才两个月,长得却结识,嗓门也洪亮。每隔一两个时辰,就要吃奶,一时吃不到,就要“哇哇”大哭。
虽然闹些。但是比起他哥哥小时候的百病缠身。却是只让人欣喜了。
李氏脸上带着笑,一边看着抱长生下去,一边听兆佳氏与高太君说家常。听到儿子的动静,不由提高了音量,道:“儿回来了?”
曹闻声,嘴里应着,脚下快走两步,进了屋子。
李氏已是起身,心疼地看着儿子,道:“这数九天气,天寒地冻的。11仔细累着,也仔细着凉,你才好多咱功夫!”说着,摸了摸儿子身上的皮毛大大氅,点点头道:“穿得不算薄了,帽子围脖也要密实才好。”
曹扶了李氏的胳膊。扶她到炕边坐下,先给一边的高太君与兆佳氏见过,才转过头,回李氏的话:“母亲无需担心,除了几家尊长,别地人家都是乘马车过去地。累不着。”
李氏闻言。这才点点头,放下心来。
高太君坐在炕边。端详了曹两眼,道:“瞧着哥儿倒是比之前越发清减了。上个月福晋送来几株老参,我也没怎么用,回头使人熬了参汤给你补补。”
曹忙谢过,与高太君相处久了,之前的厌恶之心也减了不少。
许是老人家想明白了,许是老人家看在天慧份上怜惜初瑜,对于外孙媳妇,倒是比之前和颜悦色不少。
曹这边,向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
况且高太君这边,主要是看在李氏地面上,他也便远着、恭敬着。11
高太君脸上的笑模样却似淡淡的,像是有什么心事般。
兆佳氏在旁,已是接过话茬来,道:“哥儿,你兄弟们还小,有些人家今年是头一遭走礼呢。要是得闲,你也多看顾他们些。”
“嗯!”曹应着,想着曹颂过两天才休沐,现下都是曹项带着弟弟出去应酬。
曹项在国子监里上了一年学,不仅个子到了不少,学问也颇有精进,得到几位老师的褒奖。
虽说他是庶出,但是因聪敏好学,是要走科举之途的。加上有个好伯父与堂兄,前途可谓是不可限量。因此,晓得他没有定亲的,就有几家惦记要将女儿许给他。
不巧的是,他父孝刚过,就又要服兄长的孝,事情只能又拖下来。
曹项晓得自己身份尴尬,在家里向来是默默无语,从不往人前站。//这次送年礼,实是曹颂不在,曹年岁小,他才带着弟弟出去的。
兆佳氏地鬓角处缺了一块头发,是前些日子半夜吃烟,火星溅到鬓角上,燎着了。
如今为了掩饰这块,兆佳氏带了假发,看着鼓鼓囊囊的,有些别扭。
曹出去溜达半日,实是有些乏了,同众人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兆佳氏却跟着起身,笑着对李氏道:“嫂子,刚才来时听说哥儿媳妇屋子里有客呢,我倒是要过去见识见识,这江家的姑娘怎么长了三头六臂,能将稻香村张罗得红红火火、日进斗金。早年在江宁,也曾见过的,进京途中,还曾遇到过,倒是我眼拙,没看出来是个财神奶奶。今年,这哥儿媳妇又得了不少银子吧,指定比她的庄子收的多。”
到最后,她不禁有些抱怨:“这京里什么都贵不说,这租子还上不去,也没个好年成。这庄子里地银钱,还不够过年走礼的。要是年成再差些,怕就要打饥荒了。11”
曹听她说这个,想起前些日子听曹方说起,二房庄子那边又提地租之事,不由微微皱眉。看来,等过两日曹颂休沐,要跟曹颂说说此事。
毕竟是京畿的庄子,要是为了多收些银钱,再闹个“为富不仁”的名声,那对曹颂他们兄弟的前程,都要有影响。
想到这里,曹想起兆佳氏这两年的折腾,心里也是无力地叹了口气。
李氏听提到韩江氏,跟着笑笑,道:“是个安分孩子,说起来是知根知底地人家出来地。可怜见地,年纪轻轻的,就守了这些年。”
兆佳氏却是撇了撇嘴,看了曹一眼,没有说话。
曹倒不是心虚,不过也能看出兆佳氏意有所指地模样,心里不由一阵腻烦。
兆佳氏却不是知趣的人。招呼着曹。已是动了脚步。
刚走到外屋,就见初瑜掀帘子进来,见了兆佳氏。笑着说道:“二太太来了,正好要同您商量年夜饭地单子呢。//”说话间,见到丈夫,脸上笑意更胜。
兆佳氏往初瑜身后瞅了瞅,只见个小丫鬟,脸上露出失忘之色,道:“不是说你铺子的掌柜来报账么?这人,走了?”
“嗯,刚走。”初瑜应着。
“啧啧。等忙过年节,你再唤她来一遭。我那边也想张罗个铺面呢,这四九城,红白事也好,平素也好,买饽饽地人家不可胜数。这买卖还能一家赚了。帮衬着婶子,也弄两个铺面,我却是要好生承你地情呢。”兆佳氏没有遮遮掩掩,直接说出心中所想。
初瑜不是小气人,但是对于兆佳氏的爱折腾也是怕了的,忙岔开话道:“左右年前年后也不能动。二太太既是对铺子有兴致。过两日寻个明白人给二太太好生说说,今儿最紧要地。却是除夕的席面了。”
话间,众人又转身进了里屋。曹没有跟着过去,挑了帘子,先回梧桐苑去了。//
石驸马大街,平郡王府,书房。
桌上,平铺着十四阿哥从兵部借出来的西北地图。十四阿哥站在桌子前,比划着河朔那边,那讷尔苏,道:“朝廷的兵马驻扎这此处,前往哈密,还有七到十天的行程。策妄阿喇布坦在哈密以西,准噶尔一带,这中间又是十来天的行程。无边大漠,要是没有马,朝廷这边却是鞭长莫及。”
讷尔苏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地图,也觉得热水***,听了十四阿哥的话,不由点头称是。
虽说策妄阿喇布坦部族不过十万,披甲不过一两万,倒是朝廷这边却是不敢小视。
当年,老汉王在东北,十三副兵甲起家,最后还是南下中原,夺了这花花江山。
虽不能说现下是乱世,但是国库没银子,八旗兵丁早已失去旧日锋芒,都剩下那些提笼架鸟、游手好闲的八旗子弟。
加上这天下毕竟是汉人居多,要是边疆真乱起来了,时日短还好,时日长了,谁能担保中原就一直安稳下去?
因人数上地劣势,满人即便得了天下,却也始终怀了忐忑之
十四阿哥看了地图,直了腰身,视线还舍不得收回,攥了拳头,道:“我一定要领兵,谁也不能同我抢,谁也没有资格同我强!”
他的话里,是无比的坚定、自信与傲然。11
讷尔苏心下一禀,想起前些日子闹出的“矾书案”,抬起头来,看向十四阿哥,迟疑着问道:“十四叔,皇上真会派皇子领兵么?”
十四阿哥的手从哈密滑过,最后指向拉萨,道:“策妄阿喇布坦闹出这番动静,不过是为了试探朝廷的反应,也是为了给青海诸台吉看。若是没有意外,他闹这些,应该是为了进藏。他想要效仿拉藏汗,占了拉萨,正向朝廷请封。哼,想得倒美,这些准噶尔人,都长着反骨,没个好东西。若是不将他们杀绝了,怕是就难得安生。”
各样地说辞,在兵部已经说烂了,十四阿哥说的这些,也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11
却是谈何容易,朝廷集结了两万人在西北,却是连追击都没有追击,就这般任由策妄阿喇布坦轻松退出哈密,扬长而去。
想到此处,讷尔苏也攥了拳头,道:“实是咱们八旗男儿的羞辱,是咱们爱新觉罗家勇士的羞愧,竟使得那个跳梁小丑逍遥西北,无视朝廷法度。”
到底,朝廷这般被动,不过是没银子罢了。
十四阿哥想到此处,看着讷尔苏,道:“皇阿妈将曹调到内务府,不外乎也是急银子罢了。不管曹怎么闹腾,这银子就定要闹出来的,要不然别说是那些被搅和得没了买卖的皇商积怨难解,就是皇阿玛那边,指定也是饶不了曹地。”
“他年纪尚轻,他年纪尚轻啊……”讷尔苏含糊应着。
十四阿哥见讷尔苏如此,收敛了脸上地笑,开口问道:“讷尔苏,你给爷说实话,这两年你不如早间同我亲近,使人感觉生出疏离来,是何缘故?可是因曹在你面前,说了爷的坏话?”说到最后,他地脸上已经是带出几分阴霾。//
讷尔苏只觉得这话刺耳,心里有些不舒服,面上却是不显,露出笑模样,道:“瞧十四叔说的这是什么话?侄儿却是冤枉地紧。不说别的,宗室诸王也好,皇子阿哥也好,侄儿同谁的交情亲厚过十四叔去。不过是这几年大了,不好像少年时那般,常进宫走动罢了。”
十四阿哥盯着讷尔苏的脸,手已经搭在他的肩膀上,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甭拿话来蒙爷,爷是傻子不成?到底是因为大了,不好走动,还是怕皇阿玛疑你结党,你自己个儿心里有数。曹那边,他是你小舅子,又是七阿哥府的大姑爷,只要他老实当差,爷自然也不挑他。”
这话,讷尔苏却不晓得该如何接了,胡乱奉承了两句。
十四阿哥话说出口,心里有些后悔,自己个是不是说多了?
两人都失了之前的兴致,有些意兴阑珊。
十四阿哥又说了几句,便带着侍卫回宫去了。
讷尔苏则站在书房的桌子前,看着西北地图发呆。
“十倍围之”,策妄阿喇布坦的兵马有一两万,朝廷这边想要剿灭,就要数倍乃至十倍才能说个“围”字。
莫非,真如兵部众人所预料的那样,这场战事一时半刻完结不了。
朝廷这边,除了现下的三路外,好像也有兵丁陆续转往西北。
一面是上战场的渴望,一面是府里的娇妻弱子,讷尔苏不由叹了口气。房。
初瑜从兰院回来时,曹已经梳洗更衣完毕,正坐在床边,哄天慧说话。
天慧穿着粉红色的小袄,坐在抗里,手里抱着个差不多高的布偶,听着曹捣鼓,却是不肯说话。
“好闺女,想吃什么好吃的,说了我给你买去。不是最爱吃山楂锅盔么,还喜欢吃那个么?”曹身上虽乏,但是看着女儿,却是丝毫也不觉得累。
天慧还是不说话,只用手摩挲着布偶,半晌方道:“小姑姑,桃酥……好吃……”
向来这个是妞妞说过,桃酥好吃,让她记下来。
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道:“嗯,晓得了,是桃酥,这就使给给你买去。”
天慧闻言,脸上已经添了笑。
初瑜在旁见了,对曹道:“不能给她吃太多零嘴,该不正经吃晚饭了。”
天慧已经搂了手边的玩偶,喃喃道:“就吃一块……”
“那也不好见天吃,仔细吃坏了牙……”初瑜柔声对女儿说道。
曹坐在一边,看着她们说话亲近,只觉得家真是个好地方……
小九的鲁院之行(一)
俺的鲁院行(一)
小九眼中的同学们
其实是全天报名的,早晨就有些坐不住了,但是忍着,同老妈一起收拾需要带的东西。
第一次收拾出来的资料书有二十多册,好沉,犹豫了犹豫,去掉了一半,剩下的还是一大包。然后呢,各种充电器就一包了。
俺兴致勃勃地拿着相机,打算做个追星族,去“咔嚓”、“咔嚓”偷拍大神。
坐上出租,从东城前往朝阳,不过十来公里的路,却像是远行一般。
实话,俺很紧张,自从毕业后就没有离开过家人。俺问妈妈,她这些天打算做什么,会想俺么?
妈妈说会收拾屋子,收拾厨房,,真是勤快的妈妈,咋生出俺这样的懒孩子。
鲁迅文学院,俺心里神圣的地方。
司机师傅却是打死也不晓得路,直到看到报名表的地址上有公交车时,我们就顺着公交线路,找到了鲁院。
十一公里的距离,离家里,却似走了许久。
下车来。门卫弟弟很亲切地拦下俺们。问了姓名。然后对着门房地学员单子核实。
俺跟着进去。看谁到了。却是只知道名字罢了。
俺。是个闭塞地人。
门卫弟弟说。他认识“唐家三少”地名字。他看过他地书。
俺无语了。听说现在外头盗版起点地玄幻小说。署名都是“唐家三少”呢。羡慕。与黄易大师一个待遇。
门卫弟弟很亲切地指了报名方向。俺提溜着书包。就同妈妈进去了。
一溜的老师,看得俺眼晕。
俺是好孩子,从小就怕老师与领导。所以俺不敢抬头,乖乖地填表。
还有老师说“家长送啊,刚下飞机火车么”,随后就有人讶然,“咦,青年沟的。和平里那块啊”。
尴尬,打死也不承认自己长大了,俺才十五。
交了押金,拿了钥匙,还听到老师们说着,“离你家很近啊,就在你家跟前”之类的话,却不晓得到底哪个老师住那片。
上了电梯,要合上门的那刻。听到老师喊俺的名字。
到四楼,让老妈先出,自己又乖乖下楼了。
原来还有个表单要签名。不过老师已经帮俺签了,俺又回到四楼。
拿着钥匙牌,寻找俺的宿舍。
门尚未打开,就见前面对过地屋子出来个姐姐,笑着打招呼。
1、她是俺见到的第一个同学,老草吃嫩牛。
俺心里的晋江一姐,俺没读过她的书,但是俺记得去年512她捐了一个月稿费的事。
当时碧水论坛还有无聊的人掐,说是作秀。
俺心里不屑。六千块,大家都来作秀吧。
俺将这个作者名字牢记,因为是位善良地人。
见面之后,果不其然,俺还是比较有识人眼光的。
当每个人的房间里多了盒板蓝根时,当大家都愿意听她说话时,她真的像个太阳似的,温暖了每一个人。
不过,俺无法将她的年龄与她的性格联系到一起。
那种活泼与对生活的热爱。是少女的虔诚与信念。
牛嫂,这些年,你就长岁数了。
俺相信,你会成就伟大地事业,写出伟大的作品。
、楼道里的女生来了好几位。
艾糖、梳童、风小北、宝妮。
俺是女频地作者代表,所以关注了另外两位,小北与宝妮。
听说小北是怀柔的,而且瘦瘦小小的模样,竟然是孩子妈。俺疯了。
俺喜欢怀柔。一直惦记去那里的山吧。
咳,咳。前提当然要先找个男人,然后小木屋里那啥那啥,多浪漫捏。
俺十五,但是宝妮只有十
泪奔,一个比俺嫩,比俺可爱的MM,使得俺都不好意思装嫩了。俺一直在问艾糖,谁是俺的女频编辑呢?除了豆腐,还有一个捏。
艾糖问了俺的作者号,俺也不记得了,我们研究了半天,发现俺的编辑是艾糖。
俺收声了,人家是老实人,就怕领导与老师。写文后,怕编辑。
明明想调戏调戏艾糖,非礼一下的,俺老实了。
疏童是主站地编,大家都叫她小9。
俺幽怨地看着她一眼,默默地放弃了“小”,乖乖做俺的“九”了。
3、第一个与俺说话的男作者,是任怨大叔。
虽然他老强调自己是大叔,但是俺掂量掂量自己的岁数,实在不好意思叫出口。
明明是想着追星来的,俺却是不到位,见他老人家跟俺提起了历史,于是俺心里就当他是淡墨青衫了。
写历史的前辈啊,俺的心里,是无限的敬仰。
俺说俺谁也不认识,男作者不认识,女作者也不认识,人妖的悲哀。
大叔让俺下楼去侃,俺很实在地去了,在天色还大亮的时候。
一个小时三千字,俺实在是无语了,为啥俺的速度,却只有小时千字捏?
门口传来一个淫荡的声音,“没有关门,很坦荡么”。
随后,就见一个穿着红色背心短裤的眼镜男进来,他是十年残梦。
4,十年残梦真白啊,俺带着相机下来的。
他不让俺拍,但是拍别人时,让是拍了他。
白白嫩嫩,上课喜欢发言,声音还比较亮的,就是十年。
俺们同桌过一次。俺见他很认真的敲字,崩溃了。
在不让带本子的课上,他竟然写了十来页地手稿,然后在让带本子地课上敲出来。
为啥米。上课的时候他每天坚持更六千,还能有时间玩;俺每天坚持更三千,却熬到了后半夜。
红果果地羡慕,这家伙太聪明了。
4,白开水竟然是男的,俺地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第五组的三位编里。跟着火爆性格的组长大人与Z大相比,白大的性格像妈妈,温柔温暖系的。
作者俱乐部里,小男孩的表白、求爱地,明晃晃地挂着。
俺也巴巴地去看了那女生图像,就是很招人爱捏。
,原来这世界,人妖已经成族了,不是一个两个在战斗。
嘻嘻。不过随后的日子,白大仍是个温柔的人。
俺猪一般的生病了,又经常一觉睡到上午下课或者下午下课。
白大叫了俺好几次。
俺相信。要是没有白大,俺直接睡十天也是有可能的。
,石三竟然不是马甲,是一个眼镜男。
不过早前却听过,石三是个马甲,是谁谁谁的马甲来着,俺也想不起来了,也是名人就是了。
玩杀人游戏,被指正最多的男生。就是石三。
就算他露出很无辜的表情,说自己是警察,但还是被公投投死了。
俺见了很不忍。
轮到俺发言时,俺强调地说了一句,“大家要慎重,不要冤杀平民”。
其实,俺的心里,也不相信他是警察,俺觉得他是刁民。
6。京流云很可怜。
俺病了八天,京流云病了十一天。
看到他红着眼睛咳时,那种纤细地身材,加上带着无辜幽怨的眼神,真的很惹人怜爱。
于是,在女生给男生们定性时,就将京流云定位成“诱受”。
那种小受地眼神,搁在谁身上,谁也受不了啊。
虽然才七月。却是雏菊绽放的时刻。
于是。白大摸上去了,搂着京流云的小腰。接下来,就是让人羞答答的前戏。
俺们是好孩子,俺们不看,俺们偷着瞧……
7,上课了,俺回过头来,搜寻大叔的座位。
了,明晃晃的座位牌后,坐着个不是大叔的大哥,俺傻眼了。
他才是淡墨青衫。
淡墨青衫,听说做了任怨大叔的姑爷。
这个,咋说捏,这剔着光头的,很爷们地模样,实在不像是他描写的宋史呢。
一直以为,爱写历史的男作者是酸的,爱拽文的。
淡墨青衫,给人的感觉却很稳当。
俺不知道为何大家管他叫“奶牛”,但是瞧着他同三少粘得紧紧的模样。
俺丝毫不怀疑,他的“受”属性。
老实受,带着点闷骚。
嘎嘎,偶尔的眼神飞过,还是很妩媚地。
8,青衫的旁边,坐着唐家三少。
在俺心里,他是神。
神是需要仰望的,于是俺自卑了,俺就偷偷地多瞅了两眼。
帅不帅的不好说,俺眼里金光闪闪的,就看到他背后那月入十万、月入二十万的收入了。
俺是个庸俗的人,俺发现了,自己咋有点贪财捏。
听听闻唐家三少年入两百万时,俺真想将眼前这人打劫,圈起来,让他二十四小时码字,俺在外头数钱。
神说了,他换了二百六十平米的房子。
神拿着乐扣乐扣杯子,穿着拖鞋,提溜个水壶上课。
坐了几天同学后,俺脸皮厚了,虽没敢主动与神说话,但是俺拿着相机“咔嚓”、“咔嚓”了。
神很配合,立时伸出手指,来个“V”字。
神主持大家玩天黑请闭眼,神真能说,巴拉巴拉的。神很健谈。
9,第一次分组讨论,大家很嘻哈地完成了,剩下几个人谈繁体出版。
在俺眼中金光闪闪地,又添了骷髅精灵。
繁体出版的王者,就是眼前这个看着还在青春期地男生。
到了学校。别人都闭门,只有他找老师寻找篮球场,真真学生气。
带着个漂亮女友,也像是少男少女似的,拉着小手,让人嫉妒的青春。
这样低调的同学。收入却是让人红果果。
俺决定了,俺要努力努力再努力。
10,同样努力的,还有俺地同桌。
俺的同桌是隐为者,其他同学称呼他“党魁”。
在俺眼里,他是个老实人,上课也没小动作,直勾勾地看着老师黑板,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吃饭的时候。他还是老实的。
俺就奇怪了,为何这么老实的人,男生们会觉得是YD党的“党魁”捏?
这不是**裸地污蔑咩?
同桌只坚持了一半。在前头的同学们都后退后,他也溜到后头去坐了。
狡猾,俺也要去。
11,俺的同桌,还有两位红袖的美女。
携爱再漂流,与古刹。
这次来的作者,除了起点就是晋江与红袖的。
在没有见到人前,俺就晓得了,不认识的。就是红袖的,因为已经见过晋江的牛嫂与安宁。
两人都很有女人味儿。
修长地身材,婀娜的身影,成了不少男作者上课观望的目标。
俺也偷偷地看了,喜欢,就是喜欢。
携爱有满族血统,母系是爱新觉罗氏,俺好奇地听着这一切,眼睛闪闪亮。
她有长头发。或者盘着,或者放下来。
不管那种,都露出女性地妩媚,风情万种。
不管什么时候看她,她都能妩媚一笑,使人酥到骨子里。
古刹也美,却是静态的美。
直到今日,俺也想不起她的声音,因为人前她很少说话。
她就是娉婷地站在那里。脸上是少女的矜持。就是不说话。
12,成熟女人。还有一个,就是安宁。
早在俺还是个读者时,安宁就很有名气了。
俺记得她的名字在晋江的榜单三甲上挂了许久。她真是个矛盾的综合体。
身上有着女人的妩媚,也有着女生的天真。
时而露出那种萝莉地模样,说话又带着御姐的气势,真是毒药一般地,招人喜欢。
嘎嘎,有着这样想法的男生,指定不是一个两个。
只是安宁刚好赶稿子,每天将自己关在门里。
能见到的时候,就是吃饭的时候。
安宁不喜欢被拍,每次别人拍照,她都用手挡住脸。
不过毕业酒会后,她却是任由别人合影。
白底红花的旗袍,梳着短发的睿智女子,那种气质也别人学也学不来的。
就这样,带着一点神秘,带着一点高傲的,就是安宁。
13,还有个熟女,是红娘子。
湘西,苗女。
俺很八卦地问她,真地有蛊么?
她说有,她身上流露出的,是一种天性天然的热情。
没有经过儒家文化的扭曲,是那种自由随心的真性情。
她喜欢小花,她差不多像全世界宣布了。同小花同桌,与小花喝酒。
花装得很,不过俺看出来了,小花正享受着。
俺红果果的嫉妒了,俺也喜欢小花的,但是俺不敢说。
14,同俺一样嫉妒的,还有秋远航。
按照秋远航的话来讲,去年是他最倒霉地日子,人生很是沮丧。
这时,看了小花地书。
驱散了他的沮丧,他又活过来了。
他这次来鲁院,不是为了学习,也不是为了见世面,就是为了见小花。
他喜欢地书的作者。
他跟在小花身边,两人一道吃饭,像是连体婴儿。
晚上么,有没有绯色?
听说,他的短裤拉到小花房里。
15,小花。
人前不爱说话。装做好人一般。
但是俺知道,他不厚道,脚丫子踏着两只小船儿。
左边勾搭着小航航,右边勾搭着小娘子,坐享齐人之福。
不爱刮胡子,看着跟着爷们似的。开口说话却是难掩童音。
花喜欢刀,就大家说话的丁点功夫,他手上也不闲着,用小刀来修指甲。
他的稿费,都用来买刀了。
俺也喜欢刀,俺喜欢那种古代侠客拿着的刀。
俺是武侠迷,每次庙会,也都看着刀发愣。
几百块,对俺来说。买来玩也算是奢侈了。所以,俺只看看。
花好奢侈,几千块一把地刀。也买了。
这家伙,幸福,还像孩子似的随心所欲,不让去承担社会负担。
红果果的羡慕,俺也想有一把刀。
16,像个孩子似的,还有8难。
他水土不服,到了北京就病了,去学院附近的玉林医院输液。
女医生摸着他的小手。说:“你是南方人吧?”说话间,手下却摸索着。
8难应了,在吃饭时同大家说了。
俺们就找到话了,见面必提女医生。
8难终于被大家说得无语了,明明很YD地性子,也老实地埋头拨拉饭了。
大家去大排档,俺不善饮,于是很殷勤地给边上的8难与对面的名医倒酒。
这两位,成了俺的后宫。俺的两个妃子。
谁是小二,谁是小三,俺也不记得了,俺的正宫位还空着,这个没错。
17,除了8难,名医是也俺的后宫。
正太,俺们都叫他庸医。
的年纪,竟然已经是医生了。俺丝毫不怀疑。他也是制服控。
这样早读完书,开诊所。目标,不过是护士妹妹罢了。
庸医装做很老实的模样,每次杀人游戏都坐在偏僻地地方。
结果,大家杀人,都忘记了他。
每次,他都活到最后俺做了一晚上的平民与警察,要是俺是杀手,俺想温柔地给他一刀。
18,俺对门,住着高楼大厦。
俺听到他很委屈地同白大说点击的事。
他带了家属,俺以为是女朋友,结果是夫人。
俺以为是嫂夫人,结果高楼比俺小一个多月,俺于是大剌剌说“兄弟媳妇”。
半夜饿地要死,在群里要吃的,高楼给送来包香肠。
泪啊,还是有亲爱的跟着好捏,不会饿肚子。
高楼不厚道。
俺们这些人,很想与“弟媳妇”与“嫂夫人”套套近乎的,却是让他给金屋藏娇了。
听说宝宝两岁,真是让人羡慕。
19,令人羡慕的,还有刘小备。
她是个招人喜欢的人,这种喜欢无关男女。
牛嫂说,小备有着大耳环。
俺的视线,没有被大耳环吸引,而是小备那种积极、那种勤奋的活力。
不少人都是慵懒的,写文地人,写久了。
心懒了,人懒了,习惯旁观这个世界。
备却像是正盛开的向日葵,身上是令人羡慕是青春与活力。
备保留着少女的可爱,像是她读者送来的青苹果。
就是那种你越不让俺吃,俺越想咬上一口感觉。
于是,俺吃了苹果,也吻了小备。
一次,两次,玩亲亲。
俺在鲁院的艳遇献给了小备。
俺喜欢小备,感情生在离别时,但是这种喜欢已经深深刻在心上。
,让人羡慕的,还有舍人。
听说舍人入作协了,这个,怎么不让人羡慕呢?
舍人像个大人,又像个孩子,听课很是认真。
与同学说话的时候,他慢条斯理里,不吵也不闹。
俺称呼他领导,俺觉得他有领导的气质。
俺羡慕写现实题材小说的作者,这样地书不能百分百杜撰捏,其中需要一定的人生阅历。
听说,老师对他的小说给予肯定的评论,好厉害。
1,俺来之前,以为懒狮子是编辑。
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误的认识捏,好像是来学校前看到群发消息的人名。
百度后,发现懒狮子的人名,同不少起点编辑的人名一起,写到别人的书中。
于是,俺误会了。
不过,他不是编辑,也是作者。
之前坐在俺地前一排,后来他们都溜了。
大家各自占据能跑神地位置,“老实”的听老师讲课。
,胜己没与俺说过话,俺与胜己说没说过捏?
不过,俺对他印象深刻,俺怀疑他给俺戴了顶绿帽子。
俺地第二房或第三房后宫庸医,将一个男人推倒在身下,那个就是胜己。
俺怒了,要不是他走的早,俺指定拿着菜刀上门了。
样儿,不待这样的,记住了么?
3,庹政大哥的姓太考验人了。
俺对不起小学老师,十一天,俺还是不认识。
最后在线问,才从安宁那里知道是“tu”。
这别扭,不利于网络传播么?俺说道。
不过百度一下,才发现,大哥名气好大,而且文字好阳刚、好热血。
大哥的性子却是极静的。
不管什么时候回头,就见他侧着身子看着前面的同学。
俺以为他看每一个人,最后才晓得他是看红袖的两位美女。
打滚啊,俺就坐在携爱与古刹的旁边。
虽然不美,也占了个“女”字,为啥不看俺呢?
泪,俺果然是个男人。
4,意者是领导。
俺开始不知道,觉得这人看起来很亲切捏。
在任怨大叔房里,俺悄悄问大叔,这是哪位大神?
大叔告诉俺是总编老大,俺的小心肝立马“颤悠”、“颤悠”的。
编辑俺都怕,总编俺就怕死了。
大叔又说是起点的创办人,曾经的作者。
除了心肝乱颤,俺就只剩下敬仰了。
俺相信,老大的名字,已载入网络文学的历史。
起点,这会成为他一辈子的骄傲。
明明俺也想学艾糖,去抱抱大叔的;俺也想学舍人,见人要签名的;俺也想学牛嫂,热心地招呼每一个人的。
俺是个胆小鬼,所以俺站在远处,偷偷地看着每一个人。
思念,已生根。
期待,再聚首。
第五百九十四章 示好(上)
虽说太后的懿旨没有规定素芯不能回家,必须在曹家待着,但是这边却也不敢自专。
素芯一日不从内务府除籍,就是宫女的身份,所言所行都是宫里的体面。
不过,又赶上大过年的,让人家姑娘孤零零的在这边,也使人不落忍。
李氏便同初瑜商量了,让素芯二十七这天早上回家,晚上再回来。
素芯在曹府旬月,除了在李氏屋子里,其他时候都在自己个儿房里闭门不出。
初瑜之前还冷眼旁观,怕她存了其他心思。
见她这般,才算是放下心来。
素芯是个恬静性子,既是李氏同初瑜的好意,便也谢过受了。
挑了两个稳当的婆子跟着,还有素芯屋子里的一个丫鬟随车,加上这边送的一些礼物,素芯回家了。
曹出来时,刚好看到素芯上了马车,却是有些发怔。
明年二月的内务府招标,实质损害谁的权益不好说,面上却是董尚两家受到的冲击最大。
偏生这两家的家长都是滑不溜手的老狐狸,每次见到曹,那叫一个亲热。只同自己子侄般亲近,相处之间却不失恭敬。
饶是曹两世为人,心里也有些没底,不知道这两位心里再想什么。*****
不过,他也没想着做“孤臣”。
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他还是晓得的。
真要凭他一人之力,是无法使整个内务府系统动起来的。
晓之以情,诱之以利。
曹能做的,不外乎,占着彼此世交往来的身份,对董尚两家也带着几分亲近。
对于同两家有亲戚的商贾,曹也有意无意地露出几句有用的话。
之后,那两个老狐狸脸上的笑容更胜。
往来应酬,同曹寅也似乎比早先亲近不少。
曹寅这边。心里有数,自然乐得做这个纽带。成为儿子的助力。
这样,素芯地身份就越发尴尬。
既不能真遵从上命,当奴仆使唤;也不能正经八百地认作养女,只能这样不上不下的耗着。
曹与初瑜私下里说起此事,也颇为担心。
这要是宫里忘了素芯这个丫头,那她岂不是要在曹家待到岁数到了。
却是没个章程,也不好巴巴地为了她,去御前说道。要不然就显得不知好歹了。
曹叹了口气,看着小满带着人往车上装了酒。
待看到其中有两坛子“十里香”,正是庄先生早年亲手所制,曹却是心如刀绞,眼睛已经是看痴了。
“真香啊……”小满搂着半人高地酒坛子,使劲嗅了嗅说道。
魏黑与郑虎在旁边,瞧着曹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十里香”。
这十里香,是庄先生早年淘换来的酒方。
用大个的花雕酒坛子,里面装上五十斤白干,而后放入桂圆、佛手、木瓜、陈草、绿豆各三斤,冰糖五斤泡酒,泥漆密封入库窖藏。
在京这几年,庄先生年年都要制。
从这两坛酒上的封条上看,这是康熙五十年制的。已经窖藏了五年。
魏黑微微皱眉,走上前去,将小满怀里的酒坛子接过,从新搁在地上,低声埋怨道:“怎么想起弄这两坛子过来?”
小满有些愕然。嘟囔道:“十三爷府上地礼。不是年年有这个么?”
话说着,他也想起今年与往年的不同来。闭上嘴小心翼翼地望向曹。
曹近前,摸了摸那酒坛子。脸上却是悲喜莫辨。
即便庄先生已去世了一个月,曹仍是生出错觉,仿佛他没有离开似的。
“呼!”曹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小满摆摆手,道:“这个再送回酒窖吧,将前些日子魏信送来的香槟酒……”说到这里,想着十三阿哥如今有自家的洋货铺子,这香槟与葡萄酒都是不缺的,便顿了顿道:“将小汤山送来的桃干酒换两坛子来。”
小满应声去了,曹摩挲着酒坛,上面地封条还是庄先生亲笔所写。
“这个,搬下去,留着。”曹对郑虎说道。
郑虎带着几个人,将这两坛酒又送回酒窖。
魏黑看着曹的脸色儿,有些担忧,近前一步,道:“公子,连跑了几日,天没亮又起来进宫,也乏了,十三爷那边也不是外人,要不乘车过去?”
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虽然十三爷不会挑理,但是我也不好托大。要不然,不晓得什么时候,就是个了不得的罪过。左右也近,没多远的路,累不到哪儿去。倒是魏大哥,也是起了大早,这眼看又过年,别让嫂子一个人张罗年货。”
魏黑爽朗的笑笑,道:“什么年不年的,不过是吃顿饭罢了。倒是公子,要是过年觉得没意思,吃了团圆宴,就来老黑这边吃酒,咱们也好生唠唠。”
曹点了点头,道:“嗯,晓得了。”
说话间,郑虎与小满已经回来,重新将酒坛装了车。
赵同牵了马过来,曹翻身上马,带着人往金鱼胡同去。
街上人来人往,多是采买年货的,道路两边有不少散落的红色纸屑,是炮竹散落的残骸。不少地铺子,都挂着红色的灯笼。
曹骑在马上,却是想着明年二月的投标大战。
虽说底牌在他手中,上面又拉着康熙来做挡箭牌,但是利之所在,有几个人能气定神闲的?
却不晓得那些人会如何动作,这先是商人上门,探探曹的口风与底线。
随后,就该是权贵递条子了吧?
古往今来,这走关系,实是老生常谈。没什么新鲜花样。
小半个时辰,到了金鱼胡同。
尚未到十三阿哥府。便见门口停了轿子,有人正在下轿。
曹地心下一屏,忙催马两步上前,翻身下马,近前见礼。^^ 首 发^^
下轿之人,是穿着常服地四阿哥。
他手里拿着一串檀香木的佛珠,看着曹,又扫了眼他身后地马车。问道:“怎么,年礼才送?”
“是!想着过来给十三爷请安,就没有叫人先送来。”曹应着,心里想着给四阿哥送年礼,是在小年那天,也是自己亲自送的。
这位爷,应该挑不出自己什么失礼之处吧?
四阿哥点了点头。板着脸道:“进去吧,你前几日过王府那边,我却是不在,正有几句话想问你。”
曹嘴里应着,同四阿哥一道进了十三阿哥府地大门。
曹却是有些不敢去看四阿哥地脸,不是畏惧他的冷面,而且不想让他戒备。
小年送年礼那天,曹是使人盯着雍亲王府那边,晓得四阿哥将出门。才带着人过去地。
结果只在王府门口说了两句,曹交了礼单,就返回了。
不是不愿抱四阿哥的粗腿,而是曹现下这个身份比之前敏感了。
康熙的猜忌之心,又比过去更盛。曹不愿背负什么嫌疑。否则。不用等到雍正上台,康熙就饶不过他。
四阿哥不是傻瓜。心里也明白这点。
晓得曹是个明白人,行事有分寸。
但是看着曹不避嫌疑地出入十三阿哥府。四阿哥心里还是有些吃味儿。
说起来,对曹来说,他同十三阿哥一样,都有救命之恩。
不过因他爵位高,曹恭敬是恭敬,但却始终保持距离;十三阿哥这边,却是往来亲密得多。
就算晓得曹的做法是对的,但是四阿哥仍是有几分嗔怪。
十三阿哥迎头出来,见两人同行,笑着说道:“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今儿天气晴好,正是喝酒的好日子,四哥同曹可要用了饭菜再回去。”
四阿哥的神情已经舒缓,仔细看了十三阿哥几眼,道:“最近身体如何了?腿还疼不疼?要不然寻个太医,再给你开两个方子。”
十三阿哥听到“方子”两字,却是不由地一哆嗦,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弟弟尽好了。这一天三遍的药汤子,弟弟喝地都要呕了。四哥千万别再提方子,要不然弟弟这胃里又开始冒酸水。”
四阿哥的脸上,是丝毫不掩饰的关爱。
曹站在一旁,看着四阿哥宠溺的表情,实是有些不习惯。
心里却也羡慕十三阿哥,这兄弟没有白做,等到雍正上台,十三阿哥这边除了一个铁帽子王爵外,儿子中还指了一个郡王。
满清开国以来,十三阿哥是第一个没有军功,得封铁帽子的王爷。
这边一个铁帽子,加上十六阿哥那边的铁帽子,曹瞅了四阿哥的背影一眼,待会吃酒,也要寻个法子向他示好才成。
好不容易,在这边得见,就算是传到御前,曹也坦荡得紧。
即便自己没指望是铁帽子,寻个机会封了公侯,保佑家族安康,还是很不错地机缘。
想到这里,曹不由警醒。
自己的功利心,似乎越来越强了。
即便对十三阿哥,心里恭敬着,也多是因他是四阿哥死党的缘故。将心比心,自己又比谁聪明多少?
要是没有真情实意,对方也不会傻子,如何会感受不到?
康熙坐在炕上,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对对面小凳子上坐着的曹寅道:“用了不少药,都不见好,你送来的镯子,倒是有些成效,不似早间麻了。你费心了,朕当如何赏你?”
曹寅闻言,忙起来,弓着身子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不敢居功,这是犬子得知圣体不豫后淘换来的民间方子。”
“小曹啊……”康熙沉吟着,点了点头:“有人情味儿,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地短处,还需历练……”
第五百九十五章 示好(下)
十三福晋怀孕九月,将到产期,因此不能出来待客。
其他福晋身在内院,又不适宜代十三福晋出来张罗,所以曹他们这顿酒是十三阿哥自己张罗的。
几道主菜有烤鹿肉、扒熊掌、白肉血肠锅子,其他的就是素菜了,什么玛瑙卷(素香肠)、水棱花(鱼)、烧如意(素鱼)。
除了荤素菜,还有一盘绿油油的生菜与小葱,是吃包饭用的。边上还有一盘水黄瓜,不过拇指粗细,看着甚是清爽。
这两盘生菜旁边,还有四个青花小碗,里面盛了四种炸酱,素酱、鸽子丁酱、鹿肉酱与茄子丁酱。
另有四个青花中碗,里面装了红豆粳米饭、黄米饭、高粱米饭与粗麦饭。
不说别的,这满桌子的青绿与饭香,就引得人食欲大震。
这般待客,已经是不合章程,却是也有没将四阿哥与曹当外人之意。
席面摆在炕桌,四阿哥上坐,曹东边侧陪,十三阿哥西侧相陪。
上的酒,就是曹这次拿来的桃干酒。
十三阿哥拿了酒壶,一边给四阿哥与曹倒酒,一边问道:“怎么换了,十里香呢?我可是惦记半月了。”
曹闻言。低头回道:“往后这个酒我们那边怕是不酿了。十三爷既喜欢。明儿我使人将方子给十三爷送上。”
十三爷闻言一愣。随即看着曹身上地淡青袍子。道:“提起这个。却是我地不是了。之前与智然闲话时听过。那是庄席所酿。你披麻戴孝操办了丧事。以尽到为人弟子之义。还需节哀。生老病死。天地循环之道。总要看开些。”
哀在心上。曹也不愿人前作态。抬起头来。点了点头。道:“谢十三爷宽慰。已没事了。不过是这些年一块戴着。乍一分开。有些不惯。”
十三阿哥将话题岔开。问起四阿哥那边地家常话。
四阿哥随口应着。却是不是用眼睛扫一眼曹。
这京城衙门。小年后都落衙了。只是内务府这边。因为内衙门。还要料理除夕前后不少宫务。所以并没有封笔。
因此,曹每天还要去点卯。
曹凌晨起来的,就填巴了两块饽饽,到宫里料理了差事。又跑了好几家年礼。现下,他是真饿了。
看着四阿哥动筷,曹这边便打了一个包饭,卷的是老黄米饭,沾的鹿肉酱。送到嘴里,真是扑鼻香。
曹吃得香甜。心里寻思着,让初瑜也张罗这个吃。
腊月里,肥鸡肥鸭的吃着,实在人腻歪死了,还是这个吃着清爽。况且,这些算是粗粮,孩子们吃着正好。
曹一边吃着。一边想着。却是有些不对劲。
不知何时,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已经放下筷子。都转过头来,看着曹。
在这两人的注视下。曹将最后两口包饭送到嘴里,心里却有些纳罕。
莫非自己脸上沾了酱,这两位爷怎是这么个眼神?
十三阿哥已经笑着开口,对四阿哥道:“看着眼前这大老爷们的样子,实是看不出小时候地聪敏来。大智若愚,小曹这家伙藏拙!内务府采购都整出来了,却是不晓得要得罪多少人。”
“哼!”四阿哥瞥了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曹颇为尴尬,有些不解地看向十三阿哥,实不晓得怎么说起这茬来。
十三阿哥已经收敛了笑容,正色对曹道:“即便今儿你不过来,我也要使人叫你过来的。我思量了旬月,心里还是有些想法,要找你唠叨唠叨。”
四阿哥在旁,沉默不语,只端着手中茶杯,打量着曹。
曹的脑子飞转,十三阿哥怎么关注起内务府这边来?
在他所知中,十三阿哥是一直沉寂到雍正朝,才出山的。
心里想着,曹已经是撂下筷子,笑着说道:“十三爷有什么教训,我洗耳恭听。”
十三阿哥沉吟了一下,道:“那个招投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别的不说,就是蒙古茶道,一年下来,就不晓得是多大的利。早先能把这块的人家,背后都有些分量,你这样行事,固然身后有皇上做靠山,但是得罪的人多了,往后行事也不便宜。”
十三阿哥问得认真,边上地四阿哥听的认真,曹这边也不好马虎,微微躬身回道:“十三爷,说的白了,这个招投标,不过是价高者得四字。
以往内务府的对蒙贸易也好,对鄂罗斯的贸易也好,每年的交易额不少,多是入了经办人的腰包。上行下效,贪污成风。内库进账微薄不说,有的时候还需要拿出大宗地银子,用来采买洋货。
这招投标,却是将每条贸易线都做了底价,然后再公开向这些皇商招标。谁出的银钱最多,谁就得了这条贸易线。这样一来,内库的收入就有所进益。
其他没有招投标的商家,再次竞标,选其他的商贸。这样一层层地下来,老的商户要舍得掏银子,新地商户也有机会介入,内务府这边又得了实惠。
就是其中,得罪一些既得利益者,却也使得一些商贾能从内务府分一杯羹。关键的是,能迅速积攒一批银两,丰盈西北军费。”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仔细听着,脸上神情各异。
四阿哥微微皱眉,看着曹,心里却是感叹。虽然眼前这人行为慵懒了些,没什么上进心,但是对于理财,却真有一套、
只是内库的银钱,毕竟是内库的。
后宫妃嫔用度、圣驾出行、小汤山汤泉行宫修整所耗资,等等,都要从内库里出。
曹的理财本事,用到内务府。却是有些浪费,甚至可能成为他惹祸的根源。要是他在户部,全心全意做事的话,成就定比眼前要丰。
却是皇父钦点,四阿哥这边只能在心里叹息了。
十三阿哥听完,沉吟了片刻,笑着对曹道:“银钱方面不敢说,我手上却是有个好掌柜。这热闹也要参合参合。曹,你说可使得?”
同十三阿哥往来这些年,曹对他颇为敬重,除了十三阿哥待人义气,不势利外,还因十三阿哥不贪财。
即便今日十三阿哥主动提要参合内务府采购之事,曹也不会相信他是想要分一杯羹。
这其中,另有什么内情?
是有了银子。想寻个由子交到内库充作西北军费?不能啊,前些日子,更拿了五万出来,就算手中还有,也剩不下什么。那还有什么原因。使得十三阿哥主动趟这次浑水?
曹想起十三阿哥最初所想,怕他得罪人什么地。心有所悟,开口问道“十三爷莫不是担心我,怕二月地招投标开不成,我受到皇上的责罚?”
十三阿哥摆摆手,笑道:“你啊你,也忒会自作多情。你也不是初入仕途地毛小子,都坐到三品堂官了。还有什么可担心地?我不过是瞧着我们家地大掌柜是个有本事的。想趁着机会,让她展展头角。省得拘在个小铺面里,却是白瞎了人才。”
十三阿哥嘴上虽不承认。但是眼中难言关切之意,曹见了,颇为感动。
这些日子,是有些话传出来。
倒是有不少内务府的皇商,对曹提的这招投标的主意意见甚大,已经串联起来,拒绝参加明年二月的招投标大会。
曹是不怕的,利之所在,谁能没有私心?
其中,就有不少对外放出风声地商户,悄悄地向曹这边示好。
就算这些老商贾都不竞标,曹也不怕的。
得了消息,往京城赶的晋商、徽商、鲁商,不是一个两个。
要是那些老商户,真放弃了招投标,乐意接手的商家也不会少了。
想来十三阿哥这边也听了风声,怕曹这边砸场子,就参合进来给曹捧场。
曹这边,体会十三阿哥的好意,却是没有开口婉拒。
在他心中,是乐意十三阿哥主动些,关注下外头的民生大事,省得郁结于心,壮年早夭。
再说,他相信郑沃雪的本事,能支撑起一滩事儿来。
四阿哥冷眼旁观,想着十三阿哥说的曹得罪人之事,神情也渐渐舒缓过来,点了点头,对曹道:“那些贪鄙小人,难成大事,你无需怕。有什么,自然有……自然有皇上为你做主。”
难得听他说一句软话,曹听着,面上却不敢耽搁,忙作出感激之态,俯首,道:“谢四爷教会,曹记下了,自不敢存畏惧之心。惟愿好好当差,不负皇上所命,不负四爷与十三爷地爱护之心。”
这内务府向来是八阿哥与九阿哥的底盘,曹这次往死里得罪的,就是那伙子人了。
却是不是站队的站队了,四阿哥想到此处,心里却是松了口气,抬起手中酒杯,向十三阿哥与曹做了个饮的姿态。
曹跟着喝了杯中酒,却是觉得牙根有些发酸。
自己该表白也表白了,这样四爷也当晓得他地立场,这顿酒却是没有白喝。素芯坐在自己个儿屋子,脸上笑吟吟的,听着堂嫂、堂妹们叽叽喳喳地说话。
虽说她们是包衣出身,理应参加内务府的小选,但是真正进宫当差的并不多。素芯这一辈,除了她之外,还有个偏房庶出的堂妹是去年入宫当差的。
时至今日,还有不少人怀疑,素芯作为董家的嫡长孙女,被送到宫里当差,是高氏吹的枕边风。
高氏是素芯地继母,年级还不到三十,进门不到十年。如今已经添了两子一女。
虽地位不如尚家,但是高家也是内务府当差地,是董家的故交。
加上高氏又生了儿子,同素芯之父感情也好,在家里也没人敢因她是继室地身份轻忽她。
不过,董尚两家是世代姻亲,就算是素芯这代,也有个堂嫂娶的是尚家之女。说起来。是素芯嫡亲地表姐。
往日还罢了,今日素芯回府,却是让大家看了凄凉。
年岁小的,只是好奇的问着宫里的热闹,加上素芯现下还是“钦差”身份,在伯爵府指定是奉为上宾的。
年岁大的,却是晓得宫里不是好待地,毕竟是侍候人的活。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犯了规矩。
董家在内务府根深蒂固,但是在皇家人眼中,也不过是下贱包衣。
一顿班子打死个丫头,又算了什么。
如今奉了太后懿旨。出宫当差,倒是叫人松了口气。
有些话堂妹们能问得。素芯却是晓得规矩,不敢嚼舌头的,只有笑而不语。
她本来就恬静,这般寡言下来,越发惹人怜惜。
尚氏见了不忍,已经是拉了素芯的手,道:“姑娘。明儿就让你哥哥同老太爷说说。看能不能央求十六爷,早日放你出宫。也不好真让你当差到三十。那不成了老姑娘,总要求求宫里的恩典才好。”
素芯却是不晓得如何回说。身为女子,哪里是能自专的?
高氏正带着丫头送饽饽吃食过来,听到尚氏所说,接口道:“是啊,昨儿我还同你阿玛说起这个来。要是在宫里,在御前当差,走动起来还困难。既是已经出宫,曹家又是有交情的人家,宫里宫外多活动活动,保不齐就妥当了。”
因她站着,素芯便也起身站了。
炕沿边坐着素芯的异母妹妹素薇,不过七、八岁大,正是天真浪漫地年级,见了母亲身后的托盘,歪着脑袋问道:“额娘,为何要大姐姐家来,曹家不是有好点心吃么?不是说大姐姐往后要吃曹家的茶,我们都能吃稻香村的点心么?”童言无忌,却是听的素芯变了脸色。
高氏忙一把拉了女儿,喝斥道:“混说什么?没有规矩地东西,哪里听来的浑话,皮子紧了不是,还不快闭嘴!”
素薇尤自不忿,撅着小嘴嘟囔道:“没有混说,是大伯母与三婶子说地,大姐姐要吃曹家的茶,嫁妆都已经预备好了呢……”
因提到婚嫁之事儿,女孩儿们就有些脸红,不敢再听下去,低着头下炕,跟着一个寡妇婶子避了出去。
素芯脸上苍白,身子微微发抖。
高氏手里拿着帕子,看着素芯两眼,却是说不出话来。
尚氏心直口快,开口道:“二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姑娘既是奉命在伯爵府当差,就是当差的。这清清白白的,怎么能传出这样的话来?又是打咱们家出来,这让姑娘往后怎么做人……”
高氏咬着嘴唇,说道:“我也不晓得详情,只是影影绰绰听你二叔提及,说是曹家算是好人家,又是圣眷在属。姑娘要是能定给他们家,宫里也乐意放人。”
尚氏闻言,却是神情大变,青白着脸道:“曹家再好,还能委屈姑娘做妾不成?二太太,姑娘还有亲娘舅,我阿玛与我二叔他们不会看着姑娘受委屈的。”
高氏听了,连忙摆手,道:“不是曹家长房,是曹家二房,只是曹家四爷是庶出,五爷年岁又差的多些,老太爷那边还没有拿定主意……”
第五百九十六章 冬雷(上)
九阿哥府,偏厅。
九阿哥端着一盅燕窝,用调羹饮了一口,点点头道:“好东西,不比内务府的差。也就你们方家,能弄着这好东西。”
对面站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看着身材有些纤细,长相同北方人有所不同。
他躬身,却是没敢接九阿哥的话。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将燕窝放下,将旁边的年货单子拿起,扫了一眼,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告诉你父亲,有爷在,有你们方家的油水喝!”
福建方家,是内务府皇商之
那青年躬身道:“小的父亲也是这样说的,小的父亲正在上京路上,已是先打发人送信,让小的同九爷说,方家唯九爷马首。就算是失去内务府的买卖,方家也不会逆了九爷的
“呵呵!”九阿哥笑道:“还是你父亲晓得事儿,别的不说,当年你们方家能介入内务府的生意,里头可有着八爷的情分。要是你们敢扫了八爷的面子,哼哼,爷也饶不得你们。”
虽然他脸上带着笑,但是声音中却难掩森冷,听的人心里一颤……
曹端着碗燕窝,想起十三爷府上的包饭来,对初瑜道:“何总管小年前送来的青菜,这些日子也没见吃。也拾掇次包饭吃,解解油腻。再说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杂粮也有好处。”
初瑜闻言,不由亮了眼睛,笑着说道:“太太这两天胃口不好,我正琢磨弄些什么吃食,这个包饭却是好。”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就听到外头传来仓促地脚步声。
曹撂下碗。往门口望去。
就听廊下有丫鬟道:“大爷。奶奶。绣莺姑娘来了。”
绣莺是李氏身边地大丫鬟。初瑜看了丈夫一眼。站起身来。扬声道:“进来说话。”
绣莺脸色带着些许惊慌。进门道:“大爷。大奶奶。七爷有些不舒坦。老爷太太已是打发人请太医了。老爷请大爷过去。还说叫奶奶看好小爷们。这两天别往那边院子去。”
曹从炕沿边起来。抬脚往外走。
明儿就除夕,长生偏生今儿病了,却不晓得是如何了。
长生不满百日,正是小孩子最娇贵的时候。又是这寒冬腊
曹想着父母年过半百,膝下好不容易添了这点血脉,心里也颇为担忧。
刚进兰院,就听到孩子“哇哇”的哭声,分外凄厉。
曹寅皱着眉毛,在地上踱步,神情稍显沉重。李氏站在炕边,看着摇车里的长生,一边拿着帕子垂泪,一边柔声哄长生。
见曹进来。曹寅止了脚步,点了点头。
曹往长生身边近前两步,却是被曹寅伸胳膊拦住:“有些不对。别往前去。”
曹心下一禀,往摇车里望去,长生满脸通红,正哭得撕心裂肺。
这个季节,又使得曹寅如此紧张的,还能有什么?
“是痘疫?”曹转身问道。
曹寅皱眉,回道:“等太医看下。若是花……”
李氏在旁闻言。眼泪已经是簌簌落下,却又怕惊到长生。用帕子使劲地捂着嘴巴。
“孩儿已经出过花儿,不碍事。”曹跟曹寅说着。上前扶着母亲,劝慰着:“母亲别自己吓唬自己个儿,太医还没瞧,先看了再说。”
李氏眼泪难止,但是不愿儿子担心,强打了精神,道:“若是花儿,这院子就要封了。府里孩子多,即便儿出过花儿,还有媳妇与初瑜她们,也当仔细。”
曹扶了母亲的胳膊,道:“母亲放心,初瑜她们娘几个都栽了花儿。弟弟这边还不满周岁,所以没有想着栽,等转了年,请人给弟弟栽上。”
少一时,太医请到。
长生下身的大腿窝处,已经满是疹子,太医仔细看了一遍,沉吟着,神情甚是凝重。
长生,确实是出花了。
早在康熙五十年京城时疫时,顺天府就有政令,发现家里有疫症病人,要往衙门报。
内城地步军都统衙门也要报禀,曹寅打发人去报不提。
李氏这边,得了准信,却也没功夫悲戚。
她打发人收拾屋子,供“痘疹娘娘”,又叫人传令下去,从今日起府里忌煎炒。另外,还要将曹寅的行李收拾出来,送到前院书房去。
曹心里,越发沉重。
这天花是传染病,总不会莫名其妙的,襁褓中的婴儿就染了花,指定是外头染上的。或许是来自丫鬟婆子,或是过年来走礼地这些女眷。
这个病,为何人人谈之色变,是因为十个里,要死上三、四个,剩下的即便侥幸挺过来,也要剩下一脸的麻子。
康熙脸上细细小小的白麻子,李卫脸上铜钱大的大麻子,都是幼年得天花所致。
总的来说,这出麻子还是小事,不晓得有多少人家,就是经历失子丧女之痛。
“牛痘”是康熙五十一年,曹、曹寅父子确认过的,至今已是过了三年,仍不见康熙有推行于世的意思。
要知道,早年康熙二十一年,康熙曾下令让各地种痘。不过,因人痘有一定的危险性,不少老人不愿种痘。蒙古那边更是,蒙古人对天花没有免疫力,对于人痘,栽种者,死亡地人口比汉人要多的多。
这使得蒙古人畏痘如虎不说,对于种痘,也是避而远之的。
这倒是使得蒙古人同朝廷形成微妙的平衡,蒙古人甘为藩属,却是不入关。
他们每年热河觐见康熙,以表忠心。
时过三十年,“牛痘”方子出来。比“人痘”方子好上百倍,康熙却没有将其公布于世的意思。
曹这边,早就在上次痘疫后,就将府里各人都悄悄上了牛痘。
因怕外传获罪,这个活计还是庄先生挑了稳当的人操手。对外只说是“人痘”。
虽说没有怜悯世人的心思,但是曹想起天花来,还是觉得抑郁难挡。
“父亲,皇上那边,这牛痘方子,可有转机?”曹思量了一下,问曹寅道。
曹寅摇了摇头,道:“我也想明白了,皇上的用意何为。早年国朝初定。又经过三番之乱,人口锐减,百姓难安。皇上仁慈,施恩天下,也愿人口生息,天下太平。如今却是不同,天下承平许久,人口万万计。这朝廷又是南下入主中原……”
后边的话,曹寅没有明说,但是曹也听出他话中所指。
天下人口孳生。对朝廷来说,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
好事儿是丁口多了。赋税增加;坏处是汉人原本就多,孳生地更多,使得朝廷这边委实难放下心来。
这些年来,对于沾了“反清复明”口号地各种事件,朝廷都是严惩之,甚至不惜大开文字狱。不过是怕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罢了。
初瑜安置好孩子们,也过兰院这边探视。
她虽没出过花。但是之前上了牛痘的。也不怕被传染上。
兰院这边,除了李氏身边侍候的丫鬟与长生地**外。其他人都禁止入内。府里大小事务,都有梧桐苑那边裁决。
虽说天佑他们都栽了花。但毕竟是孩子娇贵,也保不齐有二次传染地事儿,所以更是严禁入兰院。
就是初瑜,来过一次后,也被李氏劝了回去。
曹虽担心幼弟,但是今儿二十九,下午有蒙古内外藩与内大臣、大学士与侍卫的赐宴。他这个内务府总管,要同鸿胪寺与理藩院一起负责预备宴席的,还得过去点卯。
从兰院出来,他便换了官服,骑马进宫去了。
太和殿的宴会场地已经预备好,许多看碟都摆上了。宫廷乐师也都隐在暗处,就等着藩王入座,康熙临朝。
又是一年年末,似乎同往年没有什么不同,一片歌舞生平。
曹在心里算着时间,因为对这段历史不熟悉,原还以为策妄阿喇布坦引起的西北战争是在康熙五十七、八年的时候。
即便今年策妄阿喇布坦兵犯哈密,曹也没当成是大事。
因为以一部族,数万人,与朝廷大军对峙数年,到雍正上台才和谈,这不是玩笑么?
没想到,确实不是玩笑。
八旗糜烂如斯,已经无可用之兵,无可用之马。
竟然任由策妄阿喇布坦带着数千人马,劫掠北疆,实是让人汗颜。
这战争,是拖到雍正朝地,曹丝毫不怀疑这点。
说他矫情也好,他倒是真心想早些赚足军费,早点平定这场战争。
战争延续下去,战场上领军功地八旗兵丁,但实际厮杀的是汉军绿营,数万人地供给线也是惊动地方百姓。
曹站在远处,脑子里一会儿是家中出花的幼弟,一会儿是西北军中地兵饭。
虽不是刻意为之,但是他也有次同普通兵丁吃了一次大锅饭。
陈米老粮不说,里面还有不少沙子。
每个兵丁每日所分的肉干,也比规定的少了许多,甚至有的人半月不见肉味。
苍蝇再小也是肉,即便西北军费紧张,但是那些蛀虫仍是敢大喇喇的下手。
曹对于这些事,虽见了听了,但是他不是那种高洁的性子,也不愿多管闲事。
时至今日,想起西北战事的久拖,这其中军马供应不足有干系,将士士气不足也有干系。
康熙虽年过花甲,但是曹可不敢讲他当成糊涂老人。
就算朝廷没有明面上的锦衣卫,但是曹也相信,康熙自有耳目。
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法管吧。
从上到下,没有不贪地,要是真清查了,那还有谁能伫立朝堂之上?
况且他做了一辈子君王,又是爱名之人。怎么会大张旗鼓弄这些给朝廷颜面抹黑之事儿?
对于真正的清官,康熙也存了保全之心。
例如张伯行,以“待罪免死”之身,如今著授为总督仓场侍郎。
这个世界,真是没法说得清楚。
曹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是心里告诫自己,将当官只当成当官,当成是庇护家族的手段,万不可迷失本心。
利不能求。官场求利,难免就昧了良心,不知不觉做了伤天害理之事;名也不能求,否则容易变得执拗,引了小人攻歼,君王忌惮。
中庸要地,“千言万言,不如一默”要得。
正想着出身,就听身后有人道:“大人想什么呢?礼部已经引人入座了。”
是伊都立,身上穿着白鹇补服。面上神色却是有些僵硬。
前几个月,他因在归化纳妾之事,受到御使弹劾。连降三级,从太仆寺少卿贬为内务府郎中。
今天来赴宴的内大臣与侍卫中,有几位是伊都立的世交亲族。他穿着这五品官地衣服,跑前跑后的,面子上有些遮不住,就一个劲地往没人的旮旯躲,却是刚好碰到曹。
曹与他同僚一年半。晓得他的脾气秉性。虽是热心豪爽,但是也带着满人地自负与爱面子。
用伊都立地话来说。人活着就是一张面子,穷点苦点不怕。这面子就是不能丢的。
“不过是小做惩戒罢了,大人好生消停一年,等过了风头再谋求官复原职就是。”曹开口劝道。
伊都立却是摇了摇头,道:“正四品地少卿,衙门的摆设罢了,我也不怎么稀罕。”说到这里,却是一笑,对曹道:“倒是大人,这次是大动作,外头说什么地都有,我却是信你的。就算穿着五品顶戴又如何?往后,我就跟着大人混了,大人可要记得提挈。实打实的做出些政绩来,我就不信,我熬不成一任京堂。要是那样的话,我可没脸儿再混官场,直接脱下这身皮吃兵饭去的了。”
伊都立笑着说着,但是眼中却满是信任。
他地傲气,被吊儿郎当遮掩,实际上身为大学士之子,也盼着功成名就。
这份信任,使得曹颇为感动,点了点头,道:“提挈不提挈的不好说,大人既有抱负,曹愿尽微薄之力。”
说话间,丝弦鼓乐声想起,蒙古诸王、台吉已经列队进了太和殿入座……
四阿哥埋首案牍,将公文料理完毕,又给外任上的几位门人写了亲笔信,已经是累的手腕酸疼。
他撂下笔,揉了揉右手手腕,却是眉头紧皱。
同年轻的弟弟们相比,他已经是人到中年。
最近的精神已经远不如早间,他从书桌的抽屉中,拿出一个陶瓷小瓶来,从里面倒出一粒褐色药丸来,端水送服;方觉得精神头足些。
这时,就听到门外有人道:“主子,福晋打发奴才来见主子。”
听声音是内院太监苏培盛,四阿哥放下水杯,道:“进来吧。”
“主子,四格格出花了,福晋请主子过去……”苏培盛躬身禀道。
四阿哥闻言,不由变色,这四格格是侧福晋年氏所出,是他最疼爱的幼女……呢。
第五百九十七章 冬雷(下)
康熙五十四年除夕,因长生出痘的缘故,曹府立时冷清许多。
兰院不能摆席,席面摆在前院花厅。
今年参加年夜饭的除了曹家众人,还有左成、左住兄弟两个,田氏名分上是庄先生的外甥女,要给庄先生守孝,所以在自己的屋子里用饭。
曹家长房、二房因曹硕的缘故,酒水也免了。女眷只有一桌,除了李氏、兆佳氏、初瑜等人外,还有已经从家回来的素芯。
兆佳氏东拉西扯了几句家常,见素芯安静,一个字不肯多说,便没有兴致。
倒是四姐与五儿两个,曾跟着罗姑姑与常姑姑学过规矩,瞧着素芯行动都是姑姑们教导的模样,却是不像姑姑们那样严厉,对她生出亲近之心。
素芯面上低眉顺眼,浅浅笑意,心里却是颇为凄苦。
毕竟是除夕之夜,她却是因差事的名义,暂住别人家。另外,还有回家时听来的闲话,更让她心里忌惮的很,不愿同兆佳氏有什么接触。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句话说的得然不假。
就算是父母胞姊已经过世多年,母姊又是没有见过,但是韩江氏对其思念不减。
她给父母与姐姐文绣的牌位前上了香,而后坐在桌子旁边跑神。
桌上。是地道地淮扬菜。多是韩江氏平素爱吃地。
这都是她地帖子丫鬟小喜张罗地。韩江氏看着满桌地美味佳肴。却是丝毫没有举筷之意。
别地时候还好说。忙着生意。也想不起别地;这逢年过节地时候。却是难免有所触动。想起父母亲人。
韩江氏犹豫了一下。叫小喜取了笔墨过来。
江家有个旁支所出地江五。论起来是韩江氏地族兄。前两年病故了。留下个寡妇拉扯两个儿子。
韩江氏骨子里。是怜贫惜弱之人。见不到女人受苦。加上江五嫂是个老实本分人。这几年来。她就多有帮衬。即便迁居京城。也给那边送过些银子。
江五嫂的次子。今年四岁,若是抱来做养子……
韩江氏想着,已经是铺开纸笔,提笔给一位族叔写信。
写了几行,她却是止了笔,叹了口气,将信撕掉,扔进纸桶里。
即便江五嫂是个老实人,谁能保证她的孩子。就能长成良善之辈?
若是以后江家打开嗣子地旗号,来算计她,那她不是扳砖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她的心里,对于那些江氏族人,真没什么敬意与感情。那些人联合起来。想要分她家产之事,她记忆犹新。
若不是有程家做倚仗,估计她早已被那些人生吞活剥。
还是等到开市,去“人市”看看,韩江氏心里拿了主意。不能动煎炒。连吃食上,也减色不少。
这顿年夜饭。却是吃地众人意兴阑珊,早早就散了。
曹与初瑜两个怕榕院那边冷清伤怀。早早地就预备了妞妞喜欢吃的点心送过去。
因夜深了,曹去有些不便利,就由初瑜过去溜达一圈,陪着说了会儿话。
曹则是送了兆佳氏回东府,在东府那边与曹颂说了几句家务。
说积福也好,说买个好名声也好,这庄子的田租是不能太过的。每个地界,都有每个地界的章程,少收租子得罪邻里地主,多收则要被人撮脊梁骨了。
曹颂不是傻子,自然晓得京城这边人家,最重视脸面。
要是这落下个“吝啬”、“贪财”的名声,那往后就要成为别人的笑资。
因此,听哥哥说起这个,曹颂忙不跌点头应是。
除了租子,就是东府避痘之事儿。虽说曹颂兄弟几个种过痘,但是还有天护与其他女眷,是没有出过花的,要严防。
尤其是天护,百天不到,是曹硕的遗腹子,不可有闪失。
东府内宅,兆佳氏回到屋子,脱去外头地褂子,盘腿上炕,点了烟袋,看静惠,欲言又止的模样。
因她没叫走,静惠便低眉顺眼地侍立,心里想得是初瑜之前私下里提点的话,婆婆这边开铺子的心不死,保不齐大过年就要向她要铺子了。
她的心里有些忐忑,怕兆佳氏借着铺子之事,发作自己。
今儿的年夜饭,兆佳氏吃得不痛快,静惠瞧出来了。
紫兰与绿菊带着两个丫鬟服侍兆佳氏吃了烟,垂手站在一边。
兆佳氏吃了两口烟,抬着眼皮,问静惠道:“你地铺子,还给之前的那人租着?租金多少,涨了没有?”
静惠不解其问话用意,心里掂量掂量,小心回道:“租金还是按照往年的例,因合同订立的年限久,不好随意提价。不过比照鼓楼那边的租金,也算是中上了。”
兆佳氏搁下烟袋,点了点头,扫了眼静惠的肚子,道:“你也在西府忙了半日了,回去歇着吧。”
见她这般就撂下,静惠有些意外,面上却是不显,俯了俯身子,应声下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兆佳氏道:“庄子出息少,我使人瞧了两处铺面,已经是交了订金,过了初六就要交足其他银钱。这家里账面的银钱有数,若是你便宜,暂时挪千八百两银子,让我使使。
若是她说地多了,静惠这边还能用不便宜来推。偏生说地是千八百两。不多不少的,静惠想拒绝也无从提起。
因为年前,她陪嫁庄子来报账时,送来地土产吃食不说,这银子也有近千两。
虽说静惠心里不赞成婆婆开点心铺子,但是也不好再三为了此事逆婆婆的意。兆佳氏可是巴巴地望着,要是她说出“不”字,还不晓得下一步会如何。
因此她便应道:“刚好媳妇年前有笔紧进账,有七百六十两银子,要是太太使。明儿媳妇儿送过来。”
兆佳氏闻言,微微皱眉,道:“才七百六十两啊?嗯,也使得。劳烦你了。”神态却是难掩失望。
静惠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出去。
直待她背影远了,兆佳氏吃了一口烟,对着边上的丫鬟问道:“小爷那边如何了?今儿哭闹了没有?吃了几次奶?”
紫兰与绿菊彼此看了一眼,紫兰近前一步道:“回太太话,晌午到晚上,小爷那边醒了四次,喝了三次奶。”
“能吃能睡就好,这花儿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传到家里来,可不是叫人担心死?西跨院那边,除了你把着,谁也不许进。”兆佳氏说道。
紫兰躬身应了,兆佳氏满意地点点头,道:“晓得你忠心仔细。放心,过了这两个月消停了,我便抬举抬举你。”
这样的话,兆佳氏说过不止一遭,紫兰满脸飞红,低着头却是不敢说话。
绿菊在旁看了,却是不由庆幸。
早在天护落地不久。兆佳氏就问了紫兰与绿菊。谁乐意为她分忧,照看天护。
绿菊向来心思伶俐。想得多些,自是晓得兆佳氏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个话。
府里曹硕这支没有主母。就算有生母添香在,也不过是个开脸的通房,没有资格看护教养天护。更不要说,兆佳氏压根不待见她,若不是曹颂说情,怕兆佳氏早就寻个由头将她打发出府了。
按理来说,静惠这个大伯母,作为府里未来的女主人,有照看侄儿之责。
她却是忙,里里外外地家务都需要她去料理。
兆佳氏也晓得这个,就另找身边的妥当人,照看天护。
这个抬举,却是有给曹颂为侧室,充作天护养母之意。
在曹硕没出事前,兆佳氏便想着将身边两个得用丫鬟,给长子一个,次子一个。因曹硕出事,事情才耽搁下来。
如今,却是因照看天护的缘故,旧话重提。
绿菊却是不愿的,便再三退让。
她烟点地好,又是做着兆佳氏的内账房,兆佳氏一时离不开她,因此便顺了她的意,让紫兰去照看天护。
早在静惠入门前,紫兰便晓得自己往后是要给曹颂做妾的。如今这番安排,她面上有些羞涩,心里却是乐意的。
不提东府上下人等的小九九,曹同曹颂说了会儿话,又到外厅来,劝勉曹项兄弟两个几句,才转回西府。
他没有马上回内宅,而是往智然的院子去了。
虽说佛门讲究六根清净,但是毕竟是大年夜,一个人过总是有些凄凉。
早已打发人往这边送了席面,却是不晓得小和尚用的如何?
曹一边想着,一边进了院子,却是听到上房传来推杯换盏的声音。
“佛祖心中坐,酒肉穿肠过……和尚才是真洒脱之人……干了……”这大着舌头说话地,不是李卫是哪个?
“罪过,罪过,又兄还请慎言,仔细得罪了佛祖。”这比和尚还虔诚的,自然是曹的幕僚蒋坚。
虽听不到智然的动静,但是曹却能想象得到,他不言不语旁观的模样。
这几个人,都不是俗人。
凑到一起,这府里也添了不少灵气似的若是庄先生还在……曹想到此处,仍是觉得心里难受得不行。
他挑了帘子入内,这边当差地小厮正在外间,全神贯注地看着炉子上的水,旁边放了茶具,看来是等着水开泡茶。
见曹进来,那小厮起身,躬身要请安。
曹摆摆手,叫他免了,大步进了里屋。
李卫等人都在炕上坐着,蒋坚面南正坐,李卫在他左首,智然下首相陪。
曹进去时,李卫拿着酒壶,正巴巴地看着智然的杯中酒,嘴里也不闲,连声道:“干,干了!良辰美景奈何天,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美酒佳肴,人生极乐。”
他向来不肯读书,这次虽文绉绉的,却是不晓得是哪里听来的戏文,扯到一起也是不伦不类。
智然与蒋坚闻言,不由莞尔。
蒋坚已经是看到曹,忙从炕上起身,智然顺着蒋坚视线望过来,眉头却是微微挑了挑。
曹与他少年相交,甚是投契。
虽说智然没有开口,只是挑了挑眉毛,但是曹却明白他神色之间的意思,是在问:“年夜饭吃完了?”
曹点点头,道:“散了一会儿了,刚在东府与小二说了几句话,要不然早就过来。”
李卫已经撂下酒壶,起身下地,笑着道:“大爷就算现下不来,李卫也要厚着脸皮叫人请大爷的。大爷快入座,今儿我去叔叔家吃下晌饭,淘换了好酒来……窖了十多年地莲花白……真是神仙液……”
许是喝了一阵子,李卫脸上通红,说起话来有些不利索。
不止李卫,连智然也双颊酡红,醉眼迷离。
只有蒋坚,虽身上带着酒气,却是不上脸,仍是常态。
看着那清澈地莲花白,闻着这醇香,曹也有了喝酒的**。
他让了众人一番,见大家都不肯上座,便也不再推脱,脱了靴子,上了炕里正位。
蒋坚则是坐了东边,李卫做了西边,智然拿了凳子,下首相陪。
智然叫小厮取了碗筷酒盅,李卫提溜了酒壶把盏,从曹开始,给大家倒了满杯。
四人一起举杯,满饮了杯中酒。
莲花白不是白酒,也不是黄酒,而是露酒。
这是打宫里传出地工艺,就是用荷花花蕊配以黄芪、砂仁、当归、何首乌、五加皮等药材制成的低度酒。
这种酒,口味香冽甘甜不说,还能滋阴补肾、舒筋活血、祛风避瘴。
曹不是嗜酒之人,但是对于这露酒,却也有几分喜爱。
没事地时候,他与初瑜两个,有时候也小酌几杯。
李卫已经是再次端了酒壶,给每个人斟满。
智然与蒋坚都不是喜言之人,一时之间,桌子上就只有李卫一个叨咕了:“大爷,二月二的招标会,真的投了标,就能得到蒙古茶道么?那样的话,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个家伙,我手头不足,就算是收拾家底,也比不过那些人一个零头,要不然的话,谁还稀罕做官,弄条商道,不是子孙几辈子人都够嚼用了。”
曹点点头,道:“是皇上御笔钦批的折子,还能有假不成?只是这标的没有上限,到时候就是拼谁的家资雄厚了。还不能要虚价,要不然中标后,没有银子付,那就是欺君之罪,之前的押金银子全没不说,少不得还要担当干系。这些话,你也寻个机会,提醒下那些人。他们不比晋商,走皇家的买卖多,知道其中的轻重。”
李卫听了,忙点头道:“晓得了,明儿开始,那些人轮流请客。小的也沾了大人的光,成了座上宾……定让他们给大爷长脸,让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家伙傻眼……”
第五百九十八章 迎新
这一番酒轮下来,李卫已经是酩酊大醉。
这莲花白本不醉人,奈何他晚饭在族叔家用了酒,就已经带了醉意,所以就有些扛不住。
就听他大着舌头道:“我家老爹是个官迷儿,临了临了,指着我的鼻子,嘴里叨咕的还是做官儿……金鱼池的琴香哭着喊着要我给你赎身……老鸨却不是个东西,最是黑心……”
“那身段,有料……摸起来,滑不溜手……”李卫醉态可掬,越说越有些没谱。说话的功夫,他手里又端起酒盅,挤眉弄眼地说道:“嘿嘿,名器……”
都是男人,本不应忌讳这些荤话。
不过,到底是在智然房里,又是在东主曹面前,蒋坚便托住李卫的胳膊,劝道:“又兄醉了,少喝两口。”
“嗯?醉……没醉……没醉……”李卫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上身就有些逛荡。幸好蒋坚拉着他的胳膊,才没有跌倒。
曹在旁,笑眯眯地看着李卫醉酒,心里直叹不可思议。
这位可是历史留名的人物,如今却是同满大街那种吊儿郎当的帮闲子弟没有什么不同。
怨不得他不爱读书,还一心想要出仕,原来有这么个缘故。
曹心里想着,就有成全之意,又怕有施恩嫌疑,让李卫尴尬。正想着,李卫已经是侧过身子,一把搂住智然,嚷嚷道:“和尚真俊啊,要是琴姐儿看了……看了你,怕就要甩了我……”
智然却是好涵养。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李卫。道:“李施主放心。小僧是出家人。不涉及烟花之地。李施主地琴姑娘。自然还是李施主地。”
李卫已经醉熏熏地。见智然笑着。有些发怔。随后就转过头来看了曹一眼。脸上露出不解之意。皱眉道:“莫不是你们上辈子是兄弟……眉毛眼睛不像。这坏笑倒是真像……”
曹只当李卫是醉话。混不在意。看向智然道:“说不得上辈子。我真是个小沙弥。同你一块念经……”说到一半。剩下地话却是说不下去。
智然脸上地笑容立时凝结。眼神变得有些深邃。
曹也怔住了。不是一个人瞅着智然眼熟。却是瞧不出他到底像哪个。
这一刻。曹也觉得他眼熟。
那种心里藏着个大秘密,无处倾诉。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独自一身的孤寂与凄凉,是曹熟悉的。
早年的曹,正是这样的啊。
最令人诧异地,是他的五官。
单说起鼻子眼睛来,他同曹没有相似的地方,但是脸型轮廓,却是同曹有像。智然见曹瞧他,抬起眼睛来,回视曹。
却是看不出喜怒。更像是一种无言的询问:“在瞧什么?”
曹看出他的询问,却是没有说话,想要一个可能,心里有些繁乱。
屋子里一片静寂,李卫已经是歪倒一旁,鼾声渐起。
蒋坚脑子最是活络,见曹与智然的异常,想着李卫之前说地句话,却是有些心惊。
“咳。大人,小师傅,又醉了,我扶他回去。”他稍加思量,出声道。
曹这才收回心神,点点头,道:“我帮你吧。”说话间,起身下炕。
蒋坚忙摆手:“不用劳烦大人,否则又醉酒醒来。怕是越发无地自容。”
曹闻言。便叫了外屋侍候的小厮,让他给蒋坚搭把手。送李卫回去。
屋子里只剩下曹与智然,两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时无语。
曹从凌晨起身,忙了一天,身上有些乏。
他往炕上一躺,却是有点自嘲,自己甚是好笑。
他侧过身子,看着智然道:“和尚,你也大了,不比小时候,戒色戒欲的辛苦不辛苦?只要心里有佛法,何必拘泥行事。你师傅抚养你十几年,也没有说定要你成为个小和尚。要是你想还俗,我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阿弥陀佛,谢过曹施主好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红粉骷髅,骷髅红粉,小僧向佛之心不减。”智然的声音不高,但是内中透着几分坚定。
曹原还想追问一句,父母与身世什么的,但是话到嘴边,却是又合上。
有些事不是不好奇,但是却不愿让智然尴尬。
“记得你是甲戌年六月生日,初几来着?”曹随口问道。
“初四。”智然回道。
“初四啊,释迦摩尼初转法轮日。你师傅说你有慧根,是佛子,不会是这个缘故吧?”曹想起清凉寺的一些见闻,问道。
智然的师傅,对他有抚养教导之恩,他心里向来崇敬。
因此,听曹提到师傅,智然不由地双手合十,一边念了声法号,一边低头颔首,算是回答了曹的疑问。
曹翻了个白眼,实是忍不住想说小和尚几句:“按这样说,四月初八地人岂不是更不能做俗家?”
但是毕竟死者为大,再说下去,还要牵着到病故的老和尚,所以他说了两句便住嘴。
和尚坐在炕边,淡笑不语。
外头传来梆子声,已经是三更天,远远地传来炮竹声。
曹翻身起来,对智然道:“马上就要新年,我回去陪老婆孩子守岁,小和尚这边,却是冷清。若是你想要红尘历练,我这边是绝对支持你的,你记得这点就好。即便不想入红尘,你地生活也委实封闭了些。京中寺庙众多,其中有不少得道高僧隐于其中,小和尚多拜访几处谈禅,也是人生乐事。”
智然含笑谢过,亲自将曹送出门来。
已经是子夜时分,曹家这边有曹硕、庄先生两件白事儿。所以没有预备炮竹。但是附近人家,已经是礼花齐放。
曹与智然驻足片刻,看了东边的几处烟花绽放。
落英缤纷,美则美矣,繁花落尽后,天空的冷清也使得人心生戚戚然。
“人生如梦似幻。最终不过同这烟火般,逝去无痕。”智然说道。
“是啊,人生不满百,到底是熬什么?”曹闻言,道:“有时,我甚嫉妒你,委身佛门,却是什么都不用动脑子想了。却是矛盾的紧,即是羡慕那份清净。却是畏惧那份清冷。若真是无欲无求,无爱无嗔,那这辈子活着又何趣?别说是寻求无上佛法。佛祖弟子百万,不差你我这一个。“
智然没有言语,曹说完,却是觉得自己有些嗦了。
他笑了笑,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冲智然挥挥手,转身往二门去了。
智然留在原处,就听到西边隐隐地传来吵杂声,转头望去。远远地只见红光闪现,好像有人家走水了……
天慧倚在她腿边,天佑与恒生两个睡眼迷蒙,嘴里却不闲着,说着左成的头发如何了,妞妞新养了一只小狗什么的。
曹回来时,入眼就是这个情景。
“额驸回来了?”初瑜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欢喜。想要起身,又顾着天慧。
“嗯!”曹点点头,上前两步,将女儿举起来,亲了亲她地小脸,
他身上带着酒气,又有冷风,激得天慧一哆嗦,小脑袋瓜子直往后避。嘴里开口道:“臭!”
“哈哈。被嫌弃了!”曹探过头去,在女儿地脸上又狠狠地亲了一下。
天慧撇着小嘴。嘴里喊着“妈妈”。
初瑜过来,从丈夫手中接过女儿,道:“别逗她了,女儿早困乏了,就是为了等额驸,才舍不得睡的。”
曹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着说道:“是我的好闺女,没枉我这么疼你。”
天慧脸上露出几分羞怯,摸索着,搂了初瑜的脖颈,将小脸埋在她怀里,不再说话。亲完女儿,曹对在边上笑嘻嘻地天佑与恒生道:“想老爹没有,是不是也是为了等我,才不睡的。”
天佑只是笑,并不说话;恒生使劲点了点头,道:“父亲,哥哥说,父亲与母亲要给压岁钱,是不是?明儿我们拿去送给妞妞姑姑,让姑姑买好吃的,省得她想她阿爹。还要留出一份,叫人买好吃的,往表妹那边送过去。”
“哦,还有这打算,这是谁地主意,你想的,还是你哥哥?”曹带着几分好奇。
恒生指了指边上的天佑,回道:“是哥哥说的。”
曹看向天佑,天佑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发红,低声道:“原还想着小叔叔,叶嬷嬷说了,小叔叔没牙,不吃饽饽。”
曹闻言,颇为欣慰,道:“压岁钱会有的,难为你们晓得关心别人,都是好孩子。只是要记得,就算你们不送妞妞压岁钱,多过去陪她玩儿,也会让她高兴地。香玉那边,只打发人去就好,你们别过去。那边院子,你们祖太不让人过去,你们要是过去,她会不高兴。别忘了还有左成、左住两个,他们也是你们地小兄弟,要好好相处。”
天佑与恒生使劲地点点头,初瑜在旁笑道:“最后一句却是不用额驸交代,他们两个淘气包,这些日子见天赖在田嫂子那边,每天都要混了饭,才肯回来。”
曹将外衣去了,撂在一边,道:“如此最好,也不能让这几个小子老淘气,放羊似的。我已经托人找夫子了,过了十五就进府……”
四福晋坐立不安,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四阿哥的几位侧室,带着孩子们,在地上坐了,却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
四阿哥不在,府里地小阿哥弘时已经大了,还好;另外两个小阿哥却是哈气连天,眼睛都睁不开了。
四福晋见了,犹豫着要不要叫大家先回去,就见苏培盛进来,躬身道:“福晋,四格格没了,年主子晕厥过去,爷在那边陪着。让奴婢来报福晋主子,今儿不过来了……”十六年五月,不是正月。
第五百九十九章 教子(上)
正月初一。康熙诣堂子行礼。。还宫。拜神毕。率诸王、贝勒、贝子、公、内大臣、大学士、侍卫、诣皇太后宫行礼。
随后。太和殿大朝会。
王以下文武各官、外藩王、及使臣等上表朝贺。停止筵宴。
同一日。初瑜礼服穿戴。进宫给太后贺岁。
李氏身为外命妇、伯夫人。也应在进宫朝贺之列。
因看顾长生。怕带了痘疫进宫。所以李氏没有进宫。只是让初瑜带了新年的孝敬进宫。
内命妇、外命妇都到了太后宫。太后也是打足了精神。接受众人的请安。
没有见到李氏。太后还特意问了初瑜一句。
这大半年。各种流言蜚语传来传去。使的大家也生起好奇之
听到太后问起。不少人就支起耳朵。仔细听着。
德妃与宜妃两个。坐在的上的小杌子上。却是淡笑如故。看不出异样来。
太后随口问过。便撂过不提。同几位科尔沁出来的福晋、夫人说话去了。使的听着的人都颇为失望。
初瑜拜见完太后。先到嫡母生身边低声请安。随后又向曹佳氏与曹颐两个点头见过。才退到一边。
曹佳氏与曹颐都在。曹颐身为老国公嗣媳。孝期还未满。不过满俗不像汉俗这样严谨。她身为外命妇。也需要进宫朝贺。
该见的礼见过。命妇们鱼贯出宫。
七福晋与纳喇氏还要去拜见后宫主位。还有七阿哥生母成嫔娘娘。初瑜则是随着曹佳氏与曹颐两个一道出宫。
长生出花。曹佳氏与曹颐两个也着急。
问起幼弟状况。晓的花已经出来。不烧了。两人才算放
按照习俗。初六是姑奶奶回门的日子。
曹佳氏规矩所限。不的自在;曹颐这边。是惦记着母亲。早就定下要回门的。
况且今年还有高太君在。她们这些做晚辈的。也需拜年请安。
曹佳氏这边。就预备了厚礼。打法人送过曹府。
她还同初瑜商量着。等正月里王府有好的戏班子。就使人去接高太君去听两天戏。叫老人家热闹热闹。
这大半年。京里对于李氏的身份传的沸沸扬扬。曹佳氏这边也曾疑惑过。
却是越琢磨越糊涂。虽然李家当年陪嫁物什有内造之物。却算稀奇。家的内造之物还少了?
只要在内务府的差事上久了。这些都不算什么稀罕物件。
若是李氏真是大长公主之女。今上的表妹。那也不会嫁到包衣曹家为填房。
只要常在宫里走动。就会晓的。太后的性子像个孩子。好恶颇为任性。要是待见哪个。那真是当成心肝宝贝似的;要是不待见那个。也不会敷衍。是瞧也不瞧的。
曹颐是不计较这些的。甚至对于这些传闻还心生厌恶。
在她眼中。李氏这个伯母兼养母。就是亲生母亲般。
母亲成为其他女人嚼舌头的话资。她当然不会高兴。
有次国公府近支的一个女眷。带着好奇之心。在曹颐面前有探寻之意
曹颐当即就撂下脸色。起身送客。
从那以后。那位近支女眷就再也没踏进国公府过。上了国公府的黑名单。
至此。所有的人才晓的。平素笑眯眯的曹颐。还有凌厉的一面。
姑嫂几个出了宫门。乘坐车轿。各自散去。
曹这边。却是开始应酬。
内务府请吃。户部、兵部、太仆寺的昔日同僚请吃。其他几位宗室额驸的请吃。一连数日。曹都在赶饭局。
就算他人前向来不酗酒。但是毕竟是正月里。大家难免推杯换盏。身为男人。也不好都推了。就只能适量陪着喝酒。
除了同僚应酬。就是亲戚世交的拜年。
说来。就是这样繁琐。明明年前已经送了年礼。正月里还要再次拜年。一般的人家。曹自己过去点个卯。亲近些的人家。曹还的带着两个儿子同往。
天佑与恒生兄弟两个。从头到尾。一身簇新。
虽说他们相差一岁。但是恒生结实。个子同哥哥差不多一般高。加上两人差不多的衣服。瞧着倒像是双胞胎似的。
因他们还小。不能骑马。府里就预备了马车。
两人乏的时候。就在马车里睡觉。到了需要拜年的人家再起来。
各色荷包。小金银锞子没少的。
兄弟两个乐呵的不行。小嘴儿越发甜。嘱咐一句后。便“爷爷奶奶伯伯叔叔”的不离口。
曹在旁见了。却是不由好笑。儿子倒是随了他。喜欢这些。
不过。也怕使的他们成为见钱眼开、势利之人。自打年前开始。这兄弟两个就开始攒钱了。还晓的用自己个赞的钱。给初瑜买礼物。
在回程时。曹没有骑马。而是上马车。同儿子们在一块。
正如同所想。马车车厢里。天佑与恒生散坐着。笑嘻嘻的数着数的毯上的小锞子。
“一个。两个。三个……”天佑一边数着。一边用小手。将数过的小锞子另外放一边。
恒生则是歪着小脑袋。跟着天佑数数。却是数了两句。就忘记了。
见曹进来。两个孩子才收了脸上的嬉笑。规规矩矩的。给父亲叩首见礼。
“还是要给妞妞么?”曹指了指的毯上的金锞子问道。
恒生看着哥哥。只是抿嘴笑儿。并不回声。
天佑摇了摇头。道:“不是。妞妞的已是送过了。这些是留着请和尚叔叔念经的。好让小叔叔与表妹早些好起来。”
他们两个如今在葵院。看来是受紫晶影响颇深。连做法事这样的事都晓的。
百善孝为先。兄弟两个虽然现下有些小贪财。却不是为了给自己买吃食玩具。这点颇让曹欣慰。
他伸手摸了摸儿子们。问道:“是谁说要做法事的?叫你们听来。”
天佑与恒生两个。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的。却是都闭嘴不言。挺着小胸脯。眼神却是有些漂移。
直待曹“嗯”了一声。重新问了一遍。天佑才红着脸道:“不是别人说的。是儿子们自己想的。”
这却是说谎了。虽然小孩子或许是善意。可是曹却不愿让他们打小就养成恶习。
虽没有想法。要儿子定要功成名就。建功立业。但是成为正直善良的人。是一个父亲对儿子们的基本要求。
看来。往后还当同儿子们多相处。才能发现他们身上的潜质。
他们的懂事也好。义气也好。都带着女性的体贴与阴柔。
曹不消说。惯是忙的;曹寅这边。自打进京后。也忙着往来应酬。鲜少有含饴弄孙的时候。
天佑与恒生两个。不是在兰院、梧桐苑。就是在葵院。偶尔去田氏院子。
偏生府里的女眷。都是柔顺性子。这耳濡目染之下。男孩子也少了几分阳刚。
不过。眼下他也不愿在这事上多说教。等过了元宵节。夫子就进府了。到时候。这两个小家伙个却是不能这样淘气。
他也提醒自己。往后抽空多陪陪儿子们。等过两年。再大些。就将他们从内宅迁出来。省的染了更多的脂粉气。
说话间。马车已经是回到曹府。直接进了院子。
曹下车。让人送天佑与恒生去二门。
却是见管家过来报禀。三姑娘与三姑爷来了。姑爷正同曹寅在客厅说话。
早晨出去前。李氏已经是提过。曹颐夫妇今儿要回来的。所以曹才早早的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