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重生于康熙末年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重生于康熙末年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重生于康熙末年txt下载     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七十一章 立功(下)

    怨不得十六阿哥特意提了兵部尚书殷特布,他如今也正是焦头烂额。

    兵部汉尚书孙徵灏六月病故,新的汉尚书还没有委派下来。作为一部堂官,被圣旨钦点为口外蒙古各旗购买骆驼,这说起来是“荣耀”,还不如说是“惩戒”。

    这战事初起,没有马匹,使得朝廷止步河朔,任由策妄阿喇布坦带兵往来,这是多大的羞辱。

    康熙心里置了气,八旗牧场收归兵部,兵部尚书殷特布难逃罪责。

    殷特布心里也是冤枉,这八旗牧场总管有几个没有主子的,哪里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再说,这牧场之弊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经年累月下来,虚账越来越多,就算他有心清除积弊,也无回天之力。

    这道理却是没地方说去,他只有恭敬着领命,到归化一带收购骆驼。

    却是空口白牙,说是携帑“收购”,不过是留着兵部签字画押的印鉴罢了。像骆驼这样的大牲口,又多集中于各旗蒙古贵族手中。

    得了兵部“收购”骆驼的消息后,他们多是指示牧奴将这些牲口赶到草原深处放牧去了。

    可怜殷特布,堂堂从一品大员,在口外奔波半月,吃了不少沙子,这骆驼也没“收”到几匹。

    圣旨上要求的数量却是四千匹,要收满后,在宣化大同喂养,明年春发到军前的。

    殷特布这个时候可是不敢打肿脸充胖子。要是贻误军机。数罪并罚地话。前程可就彻底断送。

    于是。他就苦哈哈地要御前求援来了。

    听说曹求见。殷特布是不胜欢喜。从驻地亲自迎了出来。

    曹家圣眷不必说。曹又是皇上地亲孙女婿。要是能求得曹做他地副手。往后“收购”骆驼真出了差池。这处罚也会因曹地缘故。有所不同。

    再说。曹是出了名地理财能手。

    当年地“茶童子”。还有现下地“稻香村”。这位和硕额驸本钱却厚。实是不行。只要将他请来做副手。让他暂时出银子。将这任务先完了。也是大善……

    殷特布这样想着,脸上笑意更浓,看着曹,仿佛是瞧见金山银山一般。

    曹被盯着发毛,执了属官之礼。

    见曹不端架子,礼数周全。殷特布忙虚扶一把,道:“又不是在衙门里,不必多礼。瞧着你比四月里清减不少。啧啧,这往返奔波,却是辛苦了!”

    在衙门时,两人拢共也没说过几次话,这回却是“熟稔”了不少。

    曹不是傻子,前后一思量,立时明白殷特布的用意。Dao.***面上虽没什么,他心里却是腹诽不已。

    这蒙古地差事,他实是腻烦了。也没兴趣陪着殷特布四处“打白条”去。

    虽说这军马驿站,是车驾司管辖范围,但是既是圣命,那就让殷特布自己头疼去。

    心里有了主意,曹便没有多留。

    未等殷特布开口,他便借口与十六阿哥有约,告辞离去。

    殷特布亲自将曹送出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已经想着怎么在御前请命……

    曹这边终是松了口气。心里也琢磨着,想个什么法子,避过被殷特布抓壮丁。

    要不然的话,真接了“收购”四千匹骆驼的差事,怕是要在口外待到年底了。

    天气寒冷还不怕,要在再待几个月,他可是怕回去后,儿子们都不认识他这个爹了。另外,也惦记着母亲生产之事。

    不管是小兄弟。还是小妹子。多了同胞手足都是好事,他担心的。是李氏上了年岁,生产不利。

    到了十六阿哥的帐篷,却是只有赵丰带着两个小太监收拾十六阿哥地换季衣服。

    如今,已经是八月下旬,该换戴暖帽。

    见曹来了,赵丰忙上前见礼。

    曹摆摆手,叫他起了,道:“十六爷这是见驾去了?”

    赵丰躬身回道“刚刚是皇上跟前的魏总管来传的旨意,皇上传我们主子到御帐那边去了。”

    看来是说准格尔降将之事,左右无事,曹便同赵丰闲话了几句,多是问及热河与京中的消息。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帐子外脚步声起,十六阿哥回来了,身边跟着的还有魏珠。

    见到曹的那刻,十六阿哥的神情有些僵硬,目光中隐隐现出担忧之色。

    曹与他多年相交,自会发现他的异样之处,想要开口发问,却被十六阿哥用眼神止住。

    “孚若,你在这里,却是正好,皇阿玛正要使人宣你陛见。”十六阿哥似乎已经恢复如常,摸了摸左手的象牙扳指,笑着说道。

    曹地视线从十六阿哥的手上滑过,心里越发笃定是有变故了。

    这是十六阿哥的小毛病,心里紧张或者游移不定地时候,就是这个动作。

    这般遮遮掩掩,怕是顾忌到魏珠。

    魏珠已经是笑着上前,对曹道:“曹额驸,皇上还等着,您快跟奴婢过去吧。”

    曹点头应了,又看了十六阿哥一眼,才随魏珠往御帐那边去。

    魏珠的脸上倒是看不出异色,在途中僻静之处,他却是低声对曹道:“曹爷,宫里有些新闻,听着有点稀奇,听说端午节前,端主子在园子里失足薨了,她身边的大宫女也殉主了。除了端主子,宫里还没了几个老人……这都是太夫人入太后宫之后的事儿……”

    说完了这句,魏珠紧紧地抿了嘴巴,不再多言。

    虽是他说得漫不经心,但是曹也明白他是故意提点自己。看来对于母亲的身世,宫里有知情的老人,却是不晓得动手灭口的是哪个。

    “魏总管,谢了!”曹亦是低声道。

    魏珠的脸上仍是谦卑的笑,道:“曹爷客气了。不过是奴婢多嘴,说两句闲话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毕竟是御前当差,当不得干系,曹心里明白,便不再多说。

    御帐这边。却是有不少人奉旨来陛见,其中包括三阿哥、十五阿哥、殷特布,还有些随扈官员。

    因御帐外,不得喧哗,众人都是哑巴人似地,彼此俯首见过。

    魏珠已进了御帐,少一时,出来宣旨,传众人进去。

    曹心里纳罕。看这样子,已经像是小朝会了,却是缺了个十六阿哥?

    十六阿哥担心的是什么。心里为难地又是什么?

    曹到底不是十六阿哥肚子里的蛔虫,想了半天,还是茫茫然没有头绪。

    康熙穿着石青色常服,坐在御案之后。

    不过数月的功夫,他却像是老了好几岁,胡子中星星点点的,也白了不少。

    他的眼皮有些耷拉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躬身跪下请安的王公与臣僚,道:“平身!”

    曹地位置。在第四排,跟着众人一起见礼后回到右列站定。

    康熙地目光落到曹身上,眯了眯眼,道:“曹,可在?”

    曹出列,到了中间,按照规矩,再次跪下,道:“臣在。”

    康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道:“近前回话,朕交代你的差事,都得了?”

    曹应命上前,看了眼御案后的康熙,总觉得有些不对头。他稍加思量,斟酌着回了。

    无非是几月几日奉旨出京,几月几日到抵大喇嘛驻地,几月几日到抵河朔军中,几月几日奉旨到乌里雅苏台侯见。

    说起这个。曹想明白哪里不对劲。

    御案旁。没有侍卫当值,只有魏珠与一个眼生的中年内侍站了。最近的侍卫。在御帐门口。

    听着曹报了一连串日期,康熙边听边点头。连带着堂前的王公百官,也都不禁咋舌。

    康熙听完,指了指旁边位置,对曹道:“你先站这儿,朕一会儿还有话问你。”曹硬着头皮,面对着王公官员,在一边站定。

    要是目光是刀子的话,那曹身上这一刻不晓得多少个洞了。

    他眼观鼻,鼻观心,也不抬头,心里寻思康熙一会儿还要再问自己个儿什么。

    接下来,内侍地话,却是震得曹小心肝颤颤地。

    “皇上口谕,宣,准格尔人特木尔、白克木忒见驾!”魏珠上前一步,扬着嗓子说道。

    御帐门口地内侍亦跟着扬声:“皇上口谕,宣,准格尔人特木尔、白克木忒见驾!”

    这声音传了好几茬,才见两个健硕地蒙古汉子躬身进了帐子。

    同曹前几日相比,这两个汉子已经换了新地蒙古袍,原本纠结的头发也服帖许多。

    总会有“安检”吧?

    曹心里有些没底,飞快地打量着特木尔与白克木忒,心里颇为紧张。

    不管如何,还是希望他们两个能安分些,不要闹出什么花样来。要不然,不知道要多少准格尔人会为这次鲁莽付出性命。

    待看到特木尔穿着旧的厚毡布长靴,同簇新的蒙古袍丝毫不匹配时,曹的心不由地往下沉。

    莫非,靴子里面有名堂?

    曹正惊疑着,康熙已是问起特木尔、白克木忒两个准格尔的状况。白克木忒的声音有些发颤,特木尔的回奏也有些磕磕巴巴。

    回答地内容,不外乎缺少粮食,策妄阿喇布坦倒行逆施,轻动兵戈,人心思变,云云的。

    曹见他们这些话里,一句实在话也没有,已是有七分认定他们有鬼。

    他正寻思要不要出言示警,堂前的这些王公百官已经是躬身下去,一片阿谀奉承之声。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策妄阿喇布坦不得民心,必遭天谴。”

    “皇上仁德,泽被四方,民心思归。”

    云云,不一而足。

    曹却是忍不住要爆粗口骂娘了,且不说这些人距离御前远些,有变故上前不及;就说这些人,竟似丝毫没有戒备之心。

    康熙是什么意思?

    御前侍卫都打发了,让曹来做这挡刀子的肉盾不成?

    还是想要试探试探自己的“忠君爱国”之心,看自己能不能上演一处“大救驾”?

    狗血啊,狗血,实在是太狗血了。

    曹的心里,已经忍不住,将康熙祖上三代问候了一遍。

    自己不是小白鼠,实不愿意做这“忠君”试验。

    再说,自己可是惜命的紧,万一自己有个好歹,那家里……

    想到这里,曹原本因康熙老迈对其产生的丁点儿同情心,都随风飘散了。

    最可悲的是,晓得了自己是小白鼠,也得预备着往前冲,要不然引起帝王地猜忌之心,就得不偿失了。

    转瞬之间,曹的脑子里已是闪了各种念头。

    特木尔已经是动了,从靴子口里拔出一物,飞身往御桌前来。

    曹早已在等着她,见他动的一瞬间,已是侧身拦截在御前,先是金玉之声,随后便是利刃入肉、

    只觉得疼得已经不是自己,随后,他耳边响起各种纷乱声。

    曹站在御案前,却是嗓子眼腥咸,眼前发黑,身子发软,“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李氏的身子越发笨了,不耐烦动,靠在炕边软榻上。炕上摆放了几盒子金首饰,都是如今城里最流行的样式。有镶嵌宝石的,有镶嵌珠子的。

    如今到了换季的时候,除了衣服要添减外,这女眷的首饰也不能差。

    京里同江宁不同,衣食起居都有一定章程。

    几月穿什么衣服,配套戴什么首饰,都不能出差池,要不然地话,就要被人笑话不合时宜。

    李氏不在这上面留心,初瑜却是晓得地,已经替婆母想到。

    前两个月,初瑜便同李氏商量,给她打了几套新式样的金头面。一套镶嵌了珍珠地,一套镶嵌了宝石的,一套镶嵌了玛瑙的,一套是纯金烧蓝的。

    除了这四套首饰,还有两个盒子,一个里面装了十来只金手镯,一个里面装的都是金戒指,这个是给李氏预备赏人用的。

    李氏见那了这几套头面,嘴里说是媳妇破费,心里也是喜欢的。

    倒不是贪图这点首饰,不过是因媳妇的孝顺感动而已。

    “这个有块红宝石,可惜了的,怎么用了?留给天慧多好。”李氏带着些许诧异问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天佑与恒生小哥俩儿拉着天慧的手,晃晃悠悠地回来。香玉跟在后头,看着他们兄妹三人的亲密,小脸上多了艳羡……

    “咦?平安扣呢?”天佑止了脚步,看着天慧空荡荡地胸前,有些不解……

第五百七十二章 平安扣

    曹只觉得迷迷糊糊的,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他竟然也开始走起狗血路线,为康熙挡刀了。他大爷的,就算是梦中,曹也是腹诽不已。

    换做是其他人,或许是出于忠心,出于对权势利禄的渴望,才会去给帝王挡刀子。

    到了曹这边,却是除了无奈,只有无奈。

    要是有选择,他真想装做反应慢,先是袖手旁观,随后来个呼天抢地。

    却是不敢冒险,帝王的猜忌之心,历史或许会发生变动,哪一种可能,对曹家来说,都是又一番风雨。

    意识尚未清明,只觉得口干,胸口喘不上气来,曹不禁呻吟出声:“水……”

    就听到轻轻地脚步声,随后便有杯子送到曹的嘴边。

    曹的眼皮发沉,下意识地张开嘴巴,喝了一口水。

    却是一半喝进嘴里,一半顺着嘴角,流淌到脖颈中。

    有人拿了帕子,温柔的擦拭,曹稀里糊涂的,虽没有睁开眼睛,却晓得照顾自己这人并不是小满。

    外头传来脚步声。曹在床上睁开眼。入眼地。便是紫褐色地背影。上面耷拉着乌黑油亮地大辫子。在辫根处。扎着红绒绳。还有桃红色地辫穗。

    “曹醒了?”门口进来地是十六阿哥。想来是走地急了。喘着粗气。问那紫褐色身影之人。

    “回十六爷地话。方才奴婢听见曹额驸要水了。”那紫褐色身影俯下身子回道。

    “你也熬了几晚了。去歇歇吧!”十六阿哥一边吩咐着。一边往床这边望来。正好与曹对了个正着。

    “终于醒了。要是再不醒。怕是要出大事。”十六阿哥带着几分欣喜。大踏步往曹这边走来。

    曹看着十六阿哥。心里却是生出几分疏离。

    虽说自己挨的这一刀,并不干十六阿哥之事,但是想着他是康熙的儿子,曹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迁怒。

    皇权社会,在处于金字塔尖的皇帝与皇子们眼中,其他人的性命不过是蝼蚁一般。

    所谓的“考校”也好。“试练”也好,这其中自然不会有康熙的性命来做风险。要是没有猜错的话,那个面生地中年内侍,应是护卫康熙安危的。

    他曹的安危,却是只能听天由命了。

    想起这个,曹不由地有些心灰意冷。

    这个世上,真是爱他疼他之人,除了他自己个儿,只有他父母妻儿。

    同皇子阿哥交心。对年迈的帝王产生同情,自己好像有些想当然了。

    十六阿哥见曹半晌不吱声,脸上有些担忧。皱眉问道:“这是咋了,嗓子不舒坦?”

    曹的脸上现出苦笑,瞅了瞅不远处圆桌上的杯子,道:“口干……劳烦十六爷……水……”

    十六阿哥转身去倒了半盏茶,回到床边,要扶曹起身喝水。

    胸口地撕裂感且不说,曹直觉得眼前发黑,晕眩得厉害,身子似乎不是自己个儿的。被扶起的那刻。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已是低头呕了起来。

    他本就昏迷了几日,这期间没吃什么东西。

    呕吐之下,先是乌黑的尚未消化的药汤,随后则是绿色的胆汁。

    屋子里立时浊气熏人,就是十六阿哥在边上看着,也不禁要跟着干呕。

    这忙乱之下,曹身上的衣服与被子都被污了。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丁点儿血色,豆大地冷汗。从额头一滴滴滑落。

    这些年来,曹第一次察觉死亡的威胁。

    在意识要消逝的那刻,曹地脑子里想到的是待产的母亲李氏。

    要是母亲生下一个男丁,那自己就算是没了,是不是年迈的父母也能将哀思寄托在长孙幼子之上?

    “母亲……”在阖眼前,曹不禁喃喃出声……

    耳边传来康熙的暴怒声,随即曹便陷入了无尽地黑暗中皱。初瑜在旁。正向天佑他们几个身边的大丫鬟问话。

    天佑身边的大丫鬟是核桃,恒生身边的大丫鬟是小榭。天慧还小,又是一直在梧桐苑,身边原没有大丫鬟跟着。后来乌恩到这边当差,除了有时候教李氏与初瑜学写蒙语外,其他时间就跟着**一道看护天慧。

    小榭是大管家曹忠的老来女,今年十四。她父母早逝,跟着祖父、祖母过日子。李氏与初瑜地意思,原是要照看老管家,免了他孙女的差事。

    曹忠却是不肯做大,百般央求着,将孙女送过来当差。

    “除了梧桐苑与这边院子,还去哪里了?你们可记得仔细?”初瑜问道。

    这三人中,数乌恩年长,又是贴身看顾天慧的,核桃与小榭就齐齐地望向乌恩。

    乌恩已是急红了眼圈,低声回道:“除了这两处,就跟着两位小爷到东角门的空地耍了耍,再没往别处去了。”

    这几处却是方才都已使人找过的,初瑜想了想,对她们几个道:“许是掉到什么不留意的地方,也是保不齐的。你们几个不要声张,等到晚饭后,那边没人了,再过去找找。”

    几人应声下去,李氏皱眉道:“这府里人口多了,难保有眼皮子浅的,见是天慧日常戴的,以为金贵,就给密下了。要不,明儿使人到外头地当铺打听打听?”

    初瑜摇了摇头,道:“这非金非玉的,不过是借个古意罢了,能值几个钱?再说,今年春咱们府里已是查过一次,有几个品行不端的,都发作到城外庄子去了。留下的都是江宁或者府里的老人。要是为了这个物什,闹得自己个儿没脸,她们想来也没那么糊涂。倒是……倒是二太太早间过来串门,身边带着几个眼生的丫头,不像是府里旧人……”

    李氏闻言,点点头。道:“你说的是那两个啊,长得挺水灵的,这两个倒是把绿菊、紫兰两个给比下去了。我问过二太太,说是颂哥儿媳妇地陪嫁。听着这意思,像是颂哥儿媳妇不容人,将这几个颜色好地都打发到庄子去了。前些日子,小三屋子里地丫头回来,这几个不晓得是求了谁的人情,跟了回来。二太太正好觉得屋子里缺丫鬟使。就将那两个搁在自己身边了。”

    说到这里,李氏有些为难,道:“到底是分家了。隔房地,也不好去问她们。还是悄悄打探吧,省得闹出来,二太太那边多心。”

    “太太说的是,媳妇省得了!”初瑜应下。她没有言语,心里却是晓得兆佳氏地盘算。

    静惠进来已经将近一年,肚子里还没有动静。曹颂虽还有个妾玉蜻,但身子却是毁了的,无法怀孕。

    要是没有曹硕的变故。怕是现在曹颂那边已经添了屋里人了。

    做人家媳妇,就是不容易,更不要说静惠还是孤女。就算有名义上的娘家,到底不是亲生爹娘,也不好随意烦扰。

    曹颂是二房长子,早日开枝散叶,支撑门户是大事。就算是兆佳氏赏下通房来,静惠这边,怕也只有受着的。

    由兆佳氏想到婆婆。初瑜的心中却是不胜感激。

    虽然李氏口拙,鲜少说什么掏心窝子、感人肺腑的话,但是却从没有插手过儿子、媳妇的事儿,对初瑜也没有摔过脸子。

    将心比心,自己的丈夫是独子。就算公公婆婆想着多添几个孙子,繁衍血脉,也是人之常情。

    想到此处,初瑜扫了眼婆婆地肚子,心里盘算着日子。这已是八个多月的。再有一个月这孩子就该落地了。

    要是个男孩就好了。自己是不是也能安心些;若是个女孩,长房这支。血脉却是太单薄了些……

    初瑜的心有些乱,又想到丈夫那边也戴着平安扣,这父女连心,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妥当?

    又想到静惠地陪嫁,来路多是同几个王府有干系,却是未必妥当,当提醒静惠那边留心才是……

    台基厂大街,八阿哥府,书房。

    九阿哥手里拿着一物,翻来覆去,也不晓得心里想什么。

    八阿哥神容有些枯瘦,身上披着件氅衣,笑着摇摇头,道:“真是杯弓蛇影,不过是孩童身上所佩的吉祥物儿,还值当你这般费心琢磨?”

    “这可是曹那瞎丫头身上的,八哥,我可是使人仔细打听了。这小丫头虽是个天瞎,却是曹家上下的心头肉,连曹的长子都要靠边站。她身上戴着的,岂是寻常物?说不定李氏同太后身上的渊源,就靠这个扣来寻蛛丝马迹呢!”九阿哥挑了挑眉毛,举着手中的东西,带着几分得意说道。

    他手中拿着的,正是李氏与初瑜婆媳两个寻而不获地虎骨如意扣。

    八阿哥的脸上却是兴趣寥寥,揉了揉额头,道:“九弟,平素最爱银子的,怎么又关心起曹家来了?”

    九阿哥已是止了笑,长吁了口气,道:“这回却是真稀奇,这李氏到底同太后有何渊源,就算是五哥那边,也是丝毫不晓得风声。圣驾离京前,我去园子那边探望额娘,也没听她说起什么来。怎么到了热河,太后她老人家就来了这么一出?”

    八阿哥随口答道:“许是投缘也保不齐,曹寅夫人出身平平,但是口碑甚好,听说是老实规矩的妇人。”

    九阿哥摆摆手,道:“太后见过的诰命,这辈子总有数百,也没见有几个投脾气的时候。况且,不止太后,老十四那边也不对。他心里原是最厌恶曹的,这些年没少念叨曹的错处,如今却像是变脸一般。连曹出京,都是他保举的,这其中定有些门道。”

    八阿哥听着,眼睛却望向窗台那盆兰草。

    妄自自诩为“君子”,实际上同杂草何异?是花之芬芳,倍显高洁;还是茵茵碧意,绿蜡生凉?

    或许自己本是杂草,却是妄想高位,大梦一场,生出多少野

    如今,是不是该清醒了,不求做“贤王”,只悠哉地做个“闲王”?

    却是风刀霜剑,世态炎凉,使得人心里戚戚然。

    停了银米尚且不怕,毕竟有庄子所出,这上下人等地供给也跟得上。

    但是身为男人,却是无法支撑门户,让妻儿受到其他人白眼,这委实令人无法容忍。

    “曹,不错!”八阿哥开口说道。

    九阿哥听了,不由皱眉,道:“不过是个奸猾小人罢了,有什么不错的?哼哼,我算是瞧出来了,那小子,机灵着,这些年来算计他的人不少,谁占了便宜了?”

    八阿哥只是笑笑,没有解释,自己赞曹“不错”,是指他不避嫌疑,出入十三阿哥府之事。

    老十三虽然倒霉,到底结了善缘。

    自己这边,却是个“虚名”,别人见了虽奉承,但是这两年却是门庭冷落。

    又折腾了几天,曹的状况才算是好些。

    其实,他胸前的伤口并不深,只是因刀锋上浸了毒汁,才凶险了些。

    说起来,他还是当感激紫晶。

    要不是怀里那块虎骨平安扣硌了一下,使得刀锋偏离了半寸,没刺入心肺。否则的话,那他就算不死,怕也要成了废人。

    每每想到此处,曹对康熙的怨念就日深。

    虽不能说是咬牙切齿,但是却再也无法生出亲近之心。

    只有一条小命,可禁不起折腾,真真是怕了。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说得果然不假,曹真是领教了帝王的反复无常了。

    如今,曹却是既盼着伤口晚些好,能偷懒且偷懒,没有兴趣做黄牛了;也希望能早日痊愈,省得往后回京后,使得父母妻儿担心。

    他手里拿着那被匕首震裂的平安扣,真是想家了……

    “额驸,茶……”随着紫褐色地身影过来,耳边传来轻柔地女声。

    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人,却是神色有些不自在。

    这女子二十来许,低眉顺眼,露出半张鹅蛋脸来。她的名字叫素芯,是康熙身边地大宫女,受了康熙旨意,在这边服侍曹。

    曹受伤这大半月,就是素芯近身照看,伺候他吃喝拉撒。

    因素芯年纪稍长,不爱说话,但是照顾起人来,倒是周全体贴得紧。

    自打十几岁后,除了妻子初瑜,曹还是头一次受到其他女子的侍候。

    在昏迷时,曹没有知觉,还好说;这清醒后,孤男寡女的,委实有些令人尴尬。

    他想跟十六阿哥说,让小满过来照看,却是一连几日不见十六阿哥的人影……

第五百七十三章 “赏赐”

    世上本没有狗血,洒的多了,就显得狗血了。

    曹看着面前的十六阿哥,脑子里却是对“狗血”有了全新的诠释。

    为了他“救驾有功”,康熙已经下了旨意,将他的爵位升了两级。如今,曹已经由一等男升为二等子了。

    二等子的俸禄是每年三百八十五两,比曹之前的三百一十两多不足百两。

    另外,圣旨上还写了赐曹黄金千两,以褒奖其“忠心”。

    想着那是自己的“卖命”钱,曹就算不是小气人,也不禁着相起来。

    先说爵位俸禄,就算自己能再活六十年,升了两级也不过多了四千五百两银子。

    一两黄金十两银,黄金千两,换成银子也有万两。

    自己险死还生,赚了一万四千五百两银子。别的不说,这次却是要将这些都换成小元宝,没事在床头下、枕头底搁几枚。

    没事摸一摸,也能长长记性。

    别稀里糊涂地讲人情、闲操心,人,还是当晓得自己的分量才好。

    曹将自己养伤这屋子四下里看了。也没见到那千两黄金地影子。

    十六阿哥见了。清咳了一声。道:“那金子……你又上了折子。坚不肯受。捐给西北做军饷了……”

    曹闻言。不由愕然。

    虽说自己醒过来不少天了。但是怎么不记得何时上过折子?

    挨了一刀已经是冤枉。怎么还会去装那大瓣蒜?

    这一个“捐饷”。却是太出风头了。还不知要被多少人忌恨。

    毕竟这个口子要是开了的话。那王公贝勒、文武百官,少不得也要跟着掏银子。

    也不是谁家都是宽敞的,他们不敢埋怨朝廷与康熙,自然就要迁怒“始作俑者”曹了。

    真是利用的够彻底。一个“赏赐”的名义下来,怕是朝廷就能筹集个十万、八万地军响了。

    曹心里已经有些麻木了,但是当着十六阿哥与宫女素芯的面,却是半分不快也不显。

    他点了点头,道:“实是应当的,这样正好。”

    十六阿哥打发素芯出去,而后在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神色讪讪地。道:“孚若。你别恼,我也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让你遭了大罪,委实对不住。皇阿玛嘱咐我,不让说与你听。当着魏珠的面,我也不敢说得太透。”

    曹心里有怨气。但是也都收起了,笑着摇摇头,道:“十六爷说笑了,平白得了功劳,升了两级爵位,要是我再挑剔,可是有些不识好歹、得寸进尺了。”

    十六阿哥还要再说,就听到有人道:“知足常乐,你心性能这般豁达,日后定会有福址。”

    是康熙到了。十六阿哥忙起身。曹也抚着胸口从床上起来,要行跪拜之礼

    现下。已经是九月,康熙换上了薄呢料子的衣服,整个人看着气色比半月前好上许多。

    见曹要跪,康熙对十六阿哥扬了扬下巴,道:“扶他到炕边坐了。免礼。”后两个字,却是对曹说的。

    曹嘴里坚辞,身子已经被十六阿哥扶到炕边。

    康熙看着曹因这场病痛有些洼陷的眼睛,摆摆手,打发十六阿哥出去。

    这是戏肉到了,曹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是恭顺得紧。

    这时,就听康熙道:“朕原本是要送给擎天保驾的功劳给你做护身符,没想到却是犯了大忌讳,没有提前通知你们。”

    曹的眼睛忍不住瞟了眼康熙,心里却是颇有些不以为然,这是送“护身符”,还是催“催命符”?

    康熙已是坐在方才十六阿哥坐过地椅子,揉了揉太阳**,道:“国库匮乏,内库如今也是告缺,西北军备却是刻不容缓……曹,朕需要银子……你素来不爱出头,想来心里也藏了顾忌,怕兔死狗烹、怕遭人记恨。”

    原来,不是为了试探自己个儿地忠心,而是为了能让自己顶着皇帝为后台,明晃晃地炒卖黄金去。

    曹的心里只觉得荒谬,面上却仍是恭顺地听着。

    “明儿朕移驾,你先回京城休养,兵部的差事先交了……待你伤势养好后,升任总管内务府大臣,帮朕筹划筹划,赚些银子吧!”康熙的声音中带着几许无奈:“朕本不愿勉强你,只是如今西北战事迫得紧,不等人。内务府那边,你挂着职位,也算是师出有名。朕再叫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两个协助你料理衙门日常琐事。”

    “早日筹集出西北的军费,你就是大清地功臣,要是有谁敢因此嫉妒谗言陷害你,朕定不轻饶。”说到最后,康熙的脸上现出果决。

    总管内务府大臣,就是俗话说地“内务府总管”。

    内务府是三品衙门,总管是正三品文职。除了从王公、内大臣、各院尚、侍郎中简拔外,还有从满洲侍卫与内务府属官中升补的。

    曹现下虽是正五品的郎中,但之前却已经升到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因差事“失误”的缘故,才连降三级,这其中有警示的作用。

    这样看来,升一级到正三品的内务府总管,也不算太过幸进。

    曹却是懒得再想,只想早些睡觉,将伤处早些养好,也能早些到家。

    既是康熙口谕,能回京养伤,曹甚是归心似剑。

    这“恩赐”、“提拔”都有了,他怕传到京城,让父母妻儿跟着担心……

    九月初六,圣驾回转热河。曹则是坐了马车,从乌里雅苏台取道归化回京。

    与他同行的,除了曹家的长随外、归化那五十个蒙古八旗兵之外,还有简亲王府的外管事崔

    年初听了曹地话。在口外收购了不少羊皮、狐狸皮,崔飞原还有些担心,怕压下本钱。

    还是雅尔江阿看得开,道是人人都说曹“善财”,那就信上一把,左右损失不了几个钱。就算是挤压在手中,要是想解决,也不是没有法子。

    今年。雅尔江阿也随着圣驾出京。不过是到了热河后,没有随扈草原,而是留在热河避暑。

    崔飞则是奉了主子之命,到这边见一个简王府出来地副都统,谈起了手中的皮货。

    却是刚刚好。正好兵部需要购置羊袍狐帽,崔飞地皮货全部售了兵部。

    他在口外的货仓。就在归化。从归化往西北军前,道理也算是便宜。

    兵部虽说没银钱,但是却不敢占和硕王府地便宜。一里一外的,崔飞这次也为王府小赚了一笔。

    对曹,他就是越发殷勤与客气。

    曹不耐烦说话的时候,就在车上沉睡;想要说话的时候,就听崔飞聊聊草原各个部族的状况。

    魏黑、郑虎都为曹受伤难受,说起准格尔人都是咬牙切齿。

    曹甲的目光里则多了深究,看向曹的时候,好像颇为不屑。

    曹心里不禁要喊冤枉了。看来曹甲是将他当成是行“苦肉计”的小人了。

    原还想辩解两句。但是这其中干系颇多,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地。曹便没有多嘴。

    心境却是也有些超脱,对于别人地看法似乎变得没过去那般重视了。

    愿意误会就误会吧,说起来,那样想也不算错。

    这其中却有“苦肉计”的成分,只不过是自己被动“应战”。

    那些准格尔的青壮,却是结局各异,特木尔与其他同族的两个准格尔人,被行了斩首之刑。

    白克木忒则是对特木尔的阴谋不晓得,同其他准格尔人归到八旗蒙古佐领下,并且还给予银钱、产业、女人。

    因顾忌到曹地身体,这一路却是慢慢悠悠的,到了归化时,已经是进了十月。

    曹地身子,这时才算是大好些。

    这边的邸报却是全,圣驾已经回驻热河,却没有像往年那样在十月初一前赶回京城,在初一那天在宫门颁布来一年的黄历。

    西北的战报也像是卡片似的,曹也大致看了,却是因各种缘故,也都是以防御为主。

    不外乎如何挺进哈密,如何在各处驻兵待命什么的。

    在归化小憩几日后,曹一行又动身,一千多里的路,用了二十多天才到京里。

    圣驾十月十九回驻畅春园,十月二十一回宫,二十五在太和殿视朝。

    曹寅站在朝臣中,看着文武升转各官依次谢恩,心里却是想着儿子那边。

    他是九月末知晓儿子负伤之事,心里虽是忧心忡忡,但是怕妻子担心,在家里也不敢表现出来。

    少一时,散朝,曹寅心里琢磨着,用不用打发人往口外迎曹回来。

    刚出了金水桥,就见曹元面带焦色,小跑着过来,躬身道:“老爷,大奶奶打发人报信,太太怕是要生了……”

    “啊?”曹寅神情变幻莫测,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代买。

    却是没有心思去衙门了,曹寅吩咐曹元去礼部告假,自己则是加快了脚步,到了停马的地方,吆喝着马匹回府去。

    除了初瑜,二房兆佳氏母女也在。

    再有几天,二房曹硕的遗腹子天护就要满月了。虽说还在曹硕孝期,但毕竟是天护的满月之喜,总要让孩子在亲戚面前露个脸出来。

    李氏已进了提前预备好地产房,丫鬟婆子们端着热水往来穿梭。

    曹寅背着双手,想着尚且在路上地长子,又想到早年夭折的次子,却是也暗暗祈祷,能再添个儿子。

    “啊……”屋子里传出压抑地声音,李氏已经开始阵痛了……

    当满身疲惫的曹进了二门,路过兰院想要给母亲请安时,就听到上房传来婆子的欢喜声:“恭喜曹大人,夫人生了位小公子,母子均安……生而异相,定是了不得的贵人……”

第五百七十四章 异象

    站在廊下,听着屋里产婆说着“生而异象”,曹的心下一动,莫非自己这个小兄弟“衔玉而生”?

    那样的话,委实太稀奇了。

    若说是手心攥了血块,或者嘴里含了血块什么的,许是有可能。

    这“衔玉”的话,实是无法解释的现象。

    上房已经生火,换上了厚的毡门帘。曹挑了门帘进去时,曹寅正全神贯注听那婆子说“异相”。

    “小公子头顶长了七星痣,定是哪位仙君座前的童子转世,大富大贵的命……”产婆满脸堆笑,“吧啦”、“吧啦”的奉承着。

    曹寅还没缓过神来,初瑜已经叫人包了银封谢过产婆。

    兆佳氏在旁,却是撇撇嘴,没有言声。

    “额驸?”还是初瑜最先看到曹,忍不住欢喜出声,随即想着是在长辈面前,便又换了称呼:“大爷……”

    曹冲妻子点点头,先到曹寅面前见过。

    曹寅是众人中,唯一知晓曹受伤之人。见到儿子那刻,他不禁有些失态,扶了曹的胳膊,双手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曹见曹寅眼角泪光闪现。想着之前在乌里雅苏台地遭遇。心里也颇为触动。沉声道:“儿子不孝。远行方归。父亲可安?”

    “安!安!我儿……我儿……”曹寅甚是动容。上下仔细打量着曹。像是要看出他有什么不妥当。

    曹心里叹息一声。晓得这两个月消息传到京城。定是让父亲担心了。说道:“儿子不过是有些不耐塞外苦寒。并未吃什么苦头。父亲不必忧心。”

    曹寅见儿子看着并无异色。才微微地放下心来。“咳”了一声。道:“那就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晓得保重自己。不让我们做老地跟着挂心。才算是大孝。”

    “是!”曹俯首听了。而后才到兆佳氏面前行礼。

    兆佳氏见曹穿着宝蓝色地夹衣。眼圈一红。道:“哥儿。三儿没了。他生前也听你地话。你要记得去看看他。三儿屋子里地丫头上个月生了个小子。无父无母地。却是可怜。我又老了。往后少不得还得你这做堂伯地帮着照看。”

    静惠站在婆婆身后。却是脸色有些烧得慌。

    今儿是长房添丁的日子,正该欢喜,提起丧事却是有些不合时宜。

    曹心里虽对兆佳氏有些不待见。但是见她半年的功夫老了好几岁,头发花白了一半,心里也有些不落忍,回道:“二太太还请节哀,仔细身子,不要让地下人不安。”

    兆佳氏掏出帕子擦擦泪,点点头,道:“儿子是娘身上的肉,这割肉之痛。岂是说好就好地?哥儿你也当记得,当娘的忒不容易,往后还要多孝顺你母亲。”

    曹见她絮絮叨叨的,少不得又陪着说了两句。

    而后,又同静惠问了两句曹颂的近况,曹才走到妻子跟前,低声道:“我半年没在家,辛苦你了!”

    初瑜摇摇头,手里的帕子却攥得紧紧的。看着曹黑瘦地容颜,眼底现出担心之色。

    兆佳氏见过曹,却是迫不及待地要见新落地的小侄子了。唠叨了两句,她便带着静惠与初瑜进了产房。

    曹寅心里虽也惦记,但是时下规矩,这“洗三”前,只有本族妇女能进产房,就算是丈夫、儿子也要避讳,不能进产房。

    等兆佳氏她们进了产房。曹寅带着儿子到了东屋。道:“我问过十六爷了,听说你伤在胸前。如今伤处如何,要不,请个太医再来仔细给你诊诊?仔细伤了肺腑,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曹抚了抚前胸,摇摇头,道:“父亲不必忧心,伤处不深,经过这两月的调理,已是痊愈了。却是要恭喜父亲,花甲添丁,正是家族繁盛之象。”

    曹寅今年五十八,还有两年六十,说起花甲添丁也说得过去。

    曹寅听了儿子的话,嘴角上翘,带着几分得意。随即,想着长孙都四岁了,自己这个老来子才落地,“咳”了一声,老脸有些发红。

    曹看着父亲,心里想着却是后世已知的曹家历史。

    曹寅只有两子,这个老来子却是历史上没有记载的,蝴蝶翅膀的影响么?

    曹寅见儿子看着自己,有些不自在,讪讪地问道:“兵部又点了新郎中,你这回要补什么缺,可是有消息了?”

    待听说是内务府总管,曹寅不由愕然。

    曹少年出仕,在不少衙门当过差,也在太仆寺做过堂官。要不然是轻省衙门,要不然就不是主官。

    这总管内务府大臣,品级虽不高,但是却是显位。

    这是天子家臣,要不是简在圣心,寻常人没可能提拨到这个位置。

    曹寅与其父曹玺两代都是内务府属官,任职“江宁织造郎中”的职位。如今到了曹这代,却是熬成了内务府总管。

    一时之间,曹寅不知该为儿子地成就骄傲,还是为被儿子超越而羞愧,心里甚是复杂……

    曹虽是坐车回京,但是到底有些劳乏,与父亲说了会儿话,面上就现出疲色来。

    曹寅见了,便打发他先回去歇着。

    话虽如此,曹却是还有事要办,兵部那边就算已经有新官,但是还需要有些交接。吏部那边,也要报备相关手续。

    当初是奉旨离京,不过是乌里雅苏台陛见过了,到不用御前交差。但是,毕竟人回来了,还要上折子请见什么的。

    曹心里想着这些,回到梧桐苑,琢磨下晌到底要不要出去。

    刚进院子,就见廊下探出几个小脑瓜来。

    “父亲……父亲大人回来了……”最先奔出来的,是个子又高了不少地天佑。

    他跑到曹面前,仰着小脸。脸上红扑扑的,想要伸手抓父亲的胳膊,又有些不好意思。

    曹之前,还担心孩子们因年岁小,半年没见自己,不认他这个爹了。眼下。见天佑还记得自己,他俯身将天佑抱了起来,掂掂分量,却是又重了。

    “咯咯……”天佑只是笑,曹放下儿子,使劲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子,道:“天怪冷的,怎么不戴帽子就出来了?太是淘气。”

    恒生牵着天慧的手,一步一步地蹭过来。

    到底是比天佑小了一岁。这时方算显出来。他咬着嘴唇,看着曹,却是想认还不敢认。

    曹见他虎头虎脑的模样。蹲下身子,笑着捏捏他地脸蛋,道:“怎么,大将军不认识自己个儿的爹了?看来,往后再骑大马,只带着你哥哥就行了。”

    恒生摸了摸自己地脸,显示看了眼哥哥,随后咬着嘴唇道:“父亲,认识。”

    “哈哈!”看着孩子们。曹只觉得满心烦恼烟消云散,心里舒坦得不行。

    他又看看被恒生牵着手里的天慧,穿着毛皮马甲,下边蹬着鹿皮小靴子,头发乌黑柔顺,看着像个陶瓷娃娃。

    他将女儿抱在怀里,招呼着天佑、恒生进了屋子。

    天慧有些怯怯的,身子微微发僵,动也不敢动。

    曹看了心疼。将女儿放在炕上,道:“天慧,会叫人了么?来,叫声爹爹听听。”

    天慧闻言,却抿着嘴唇,不肯出声。

    曹见了,颇为自责,自己好像有些心急了。这孩子学话,有早的。有晚地。实是勉强不得。

    天佑见妹妹不吭声,趴到炕沿上。看着天慧问道:“妹妹,怎么不说话?早先不是教你喊人么?要叫父亲。是父亲回来了。”

    天佑则是在旁,小声示范着:“父……亲……父亲……”

    天慧却撅着小嘴,就是不肯出声。

    见天佑与恒生还要继续劝,曹摆摆手,道:“别勉强她,等她想喊的时候在喊吧。”

    说话间,初瑜已经得了消息,从兰院回来。

    “小别胜新婚”,夫妻两个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柔和起来。

    要不是顾及着在孩子们面前,怕是初瑜已经扑倒曹怀里。

    天佑却是有些不知趣儿,上前拉了母亲的衣服角,问道:“母亲,祖母生了小叔叔,还是小姑姑?小叔叔的话,做恒生的戈什哈;小姑姑呢,正好同妹妹与表妹做伴玩儿。”

    这说得却是孩子话了,初瑜笑着说道:“是小叔叔,过两天你们就能瞧见了。要记得恭敬,不许因年级小地缘故,欺负叔叔。”

    天佑抓了抓后脑勺,嘻嘻笑着,没有应答。

    曹想着小兄弟长大后,怕是要跟在天佑与恒生后边跑,心里也觉得好玩。不过,想到母亲高龄产子,他就收敛的笑意,问初瑜道:“见了母亲了,气色如何?身子还好吧?这生产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做月子更是调理的关键,半点轻忽不得。”

    初瑜点点头,道:“见了,没有大碍,只是有些乏,方才回来前,喝了半碗参汤睡下了。听说额驸回来,太太直念佛。这大半年,太太也惦记着额驸。”

    曹闻言,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到底是上了年纪,这身子调理还得仔细。家里人参、鹿茸这些够不够使唤?要是不够地话,就打法人出去买些上等的来,不必在乎银钱多寡。”

    初瑜神色怔怔的,先是叫喜彩将孩子们带到东屋暖阁安置,随后从百宝阁上拿了几个纸折,递到曹面前。

    曹接了,翻看一看,都是太后宫里传出来地旨意。

    无非是赏这,赏那的,其中上等人参、高丽参什么地,几乎每月都有。

    曹想着康熙地“恩赏”,再看看眼前铺天盖地的打赏折子,却是兴趣寥寥。

    太后啊太后,却是真老糊涂了。难道生怕别人不恶意揣测曹家么,又来了这么一出?

    康熙五十一年二次被废至今,已经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中,二阿哥开始时状似疯癫,而后开始沉迷房事来。

    在女人上,康熙向来不会亏待儿子们的,这几个被圈禁的儿子亦是。每次宫里大选小选,都会往大阿哥、二阿哥、十三阿哥处赏人。

    虽是被圈着,这方天地里,却仍是二阿哥说了算。

    他是康熙十三年生人,如今已经人到中年,又因早年的荒淫损了身子,如今更是熬地神容枯瘦。

    福晋瓜尔佳氏劝了几遭,二阿哥哪里是听劝的,反倒越发肆意起来二阿哥做了三十余年的皇太子,又经过二次罢废,性子越发阴郁。这满心郁结无法可发,他便在房事上变着花样,折腾这些滕妾。

    言必称“贱人”,稍有不从者,就要大肆打骂。虽没有杖毙几个,但是各种折腾人的法子,却是没少琢磨。

    这其中,有两个滕妾不禁羞辱,上吊自缢了。

    内务府也不过是派了人将尸首拉走,谁也不敢背负落井下石之名,来追究二阿哥的房中事。

    剩下的诸人,有了前车之鉴,也就都老实了,各个不顾体面,婉转奉承。

    左右除了几个最早跟二阿哥的福晋、侧福晋、庶福晋外,其他人出身都平平,否则也不会被发到这禁宫来。

    咸阳宫里,二阿哥所到之处,时时闻淫声荡语。

    瓜尔佳氏实在没有法子,只好闭在自己个儿的屋子里不出来,眼不见心不烦。

    她身子有些富态,这些年跟着二阿哥经历沉浮,染上失眠之症。虽经过多方调理,但是却是虚不盛补,只是看着虚胖,有些元气不足。

    这才十月末,她就换了大毛地衣裳,坐在炕上,手里拿了本《金刚经》看着。

    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烦乱的脚步声,瓜尔佳氏不晓得出了什么变故,心里“扑通”、“扑通”的,抬头往门口进去。

    门口疾步走进来的,是瓜尔佳氏嫡出的三格格。

    因为二阿哥的长女、次女早夭,三格格实是二阿哥膝下长女。

    三格格今年已经十九,早该议嫁,但是因受到父亲拖累,终身就耽搁下来。

    她满脸骇色,眼里都是泪,右边的袖口撕裂了一个大口子。见到瓜尔佳氏那刻,三格格扑倒母亲身上,哭着道:“额娘,额娘,快去救救青蓉,阿玛他……阿玛他……”

    青蓉是三格格的贴身侍女,与三格格感情甚厚。

    瓜尔佳氏闻言皱眉,带着几分训斥道:“不是吩咐过你,没事不要出你的屋子么?怎么好好地,要往前院去?”

    三格格使劲摇头,眼里现出惊恐之色,哽咽着道:“没出来,是阿玛喝醉了酒,到那边院子……我挣脱了出来,青蓉却被阿玛抓到了……”接下来地,却是说不下去了。

    瓜尔佳氏看着女儿手腕处撕裂的衣袖,却是眼前发黑,嗓子眼儿腥咸,“扑通”一声,栽倒在炕上……

第五百七十五章 漩涡(上)

    关注曹回京消息的,有不少人。

    曹到家半日,关注曹家的人就多都得了信儿。

    安定门内,雍亲王府,四阿哥从户部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之色。他没有回内宅,而是在前院书房看粘杆处汇总的消息。

    待看到曹名字的时候,四阿哥却是一愣。

    他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吩咐门外的小厮叫戴锦进来。

    戴锦躬身进来,见四阿哥皱眉的样子,也不甚意外。

    户部衙门的差事繁琐,自己这位主子又是忧国犹民的主。自打随扈回京,这几天四阿哥忙得脚不沾地的,书房这边的灯光也要三更后才熄。

    四阿哥见戴锦进来,指了指书桌前的花梨木凳子,让他坐了。

    书桌左上,摆放着一尊竹根雕的长眉罗汉,慈眉善目,坐在墨玉台座上。

    这是曹这几年送来的物什之一,虽不是什么金贵材质所制,但是有了年限,是前朝之物,看着古朴。四阿哥看着喜欢,就搁在书房这边摆着。

    四阿哥扫了一眼这长眉罗汉,对戴锦道:“今儿赵申乔上了请罪折子,自言不能教子,求赐罢斥。你怎么看,他是不是要行以进为退的手段?”

    戴锦虽只挂着王府的属官,并没有入朝,但是因手里管着王府的耳目,对六部堂官也都是了如指掌。

    赵申乔所言的“不能教子”,是指其子太原知府赵凤诏受贿之事。这实不算什么稀罕事儿,早在噶礼案后,就有人“关注”过赵凤诏这位尚书公子。

    吏部尚书张鹏翮、山西巡抚苏克济皆参奏过赵凤诏受贿之事。===

    到了部议这一块儿,估计到赵申乔的颜面,通常是不了了之。就是康熙,早年见过吏部弹劾折子,也不过是以为张鹏翮与赵申乔宿怨所致。留中不发。

    直到西北战事发。在钱粮马匹等项上多动用地方藩库,地方钱粮不足。这受贿案才再次被翻了出来。

    戴锦稍加思量,道:“知父莫若子,这些年要是没有赵申乔在京里的庇护,赵凤诏也不敢这般肆无忌惮。想来是见穆和伦以老病乞休,户部满尚书出缺。怕担干系,借着其子案发,想要从户部抽身。还是不肯服老啊,说起来,这赵申乔今年已经七十二,比穆和伦还要年长几岁。估计在是试探,看皇上有没有发落的意思。”

    “三十万两啊,三十万两!”四阿哥的面上浮现出怒气。使劲地拍了拍桌子,道:“蠹虫,国之蠹虫。当杀……”

    戴锦心下有些纳罕,主子叫自己过来,总不会是为了赵家父子吧?

    说起来,户部如今正人心惶惶,满尚书穆和伦以老病乞休后,右侍郎廖腾也“以老乞休”,上允之。

    如今这才几日功夫,汉尚书赵申乔又自请罢免了。

    还不是没钱闹的,这层层追查下来,却是没有几个干净人。无奈之下。为了避祸。他们只能选择乞休了。

    康熙待老臣向来优容,只要不闹出动静无法收场。多能是放他们一马。

    不仅户部动荡,兵部那边也是不太平。

    汉尚书病故,空出的缺一直没补,满尚书在归化一带收骆驼去了。右侍郎巴颜柱因“年老、人才不及”前两天被革职。

    今年是大比之年,也是大多数文官任满更替的日子,看来六部要有大变动。

    四阿哥骂完,也省过神来,平复了心中地怒气,道“曹立了大功,又闹了捐赏金这一出,怕是要大用了。要不是他年岁下,怕是穆和纶地缺就要落到他手里。二品侍郎么……”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他这个年岁,二品也有些高了,要不然,我保举他委署户部侍郎如何?即使兵部郎中的缺已经有人补了,总不能叫他还在兵部……”

    戴锦见四阿哥眼中带着几分期待,晓得他颇为器重曹,偏生曹又在十四阿哥眼皮底下。

    虽说皇上膝下地阿哥有十几位,但是却只有十四阿哥是四阿哥的同母所出。

    其他同母所出的阿哥们,多是感情亲厚,到了四阿哥与十四阿哥这里,却是不与众人同。兄弟之间,颇有心结,还不若其他手足往来亲密。

    自八阿哥失势,四阿哥心里最忌惮的,也就是同母弟十四阿哥了。

    偏生曹就在兵部,这次出京,又是十四阿哥保举,这使得四阿哥心里跟吞了个苍蝇似的。

    戴锦寻思了一回,却觉得不妥,道:“四爷,虽没有旨意下来,但皇上那边做如何想,尚且不知。曹虽有些才干,但是毕竟年轻,这品级也不能升地那么快。*****要是四爷保举曹,还不若保举其父曹寅。曹寅在礼部侍郎位上,日子过得甚是悠闲。要是能让他补了户部,皇上心里新得着,曹这边也会为他老子卖力气。”

    四阿哥听了,连连点头,心里终算是松了口气……的闲话来。

    高太君进京之事,曹方才在兰院已经听父亲提起。

    老太太嫌这边府里人多闹哄哄的,带着香玉去海淀园子暂住去了。对这位外祖母,曹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想着母亲高龄产子,老太太不在这边照看,却以嫌闹为名避了出去,他不禁摇摇头。

    这老太太,太不省事了。

    初瑜看出他脸上的怪罪之意,犹豫了一下,道:“老太君之前是有些恼了,前些日子天慧的平安扣掉了,不知怎么张扬开了,使得老人家有些多心。太太与我劝了几遭,还是去园子住去了。为了这个。太太还流了好几次泪。”

    曹听得直皱眉。却是不忍心母亲难过,对初瑜道:“打法人往园子送信吧。乐意回来,就派车去接;不乐意回来,就好吃好喝地供着,落得大家伙清静。”

    初瑜应了,曹因惦记去看庄先生。便换了衣服,出了梧桐苑。

    刚到二门,就见有两个婆子提着食盒过来,见了曹,都是俯身见礼。

    曹摆摆手,叫她们起来。

    见其中一人手里提溜着一小坛酒,曹问道:“这个送到那个园子的?”

    其中一个婆子笑着回道:“回大爷的话,是老爷使人吩咐下来。要厨房送酒菜到前院书房,太太平安诞下七爷,老爷欢喜呢。”

    曹听了。脸上也添了笑模样,独酒不欢,看来父亲是拉庄先生喝酒了。他道:“我正好过去,带过去正是便宜。”

    说话间,曹拿了酒坛,又吩咐二门一个小厮从婆子手中接过食盒跟着,去了前院书房。

    刚走到廊下,就听到书房里传来曹寅爽朗的笑声。

    随即是庄先生道:“大人在无子之人面前这般炫耀,岂是君子之举?这委实太不厚道了。”

    “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夏清不待妄自菲薄地。女婿亦是半子。你南边那两个女婿虽不过是出自耕读人家,没有出仕。但是品行温良,日子过得亦是悠哉。妞妞聪敏伶俐,往后也是有福的。”曹寅说道:“况且,还有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是他敢不孝顺你,咱们用大棒子教训他。”

    庄先生只是见不惯曹寅的得意,心里有些泛酸罢了。

    唠叨了一句,他便不愿再扫曹寅地兴,笑着问道:“乳名可有了?”

    曹寅沉吟了一下,心里却是有些患得患失。

    今年是乙未年,民间老话说得好,“十羊九不全”,加上幼子又是生在冬天,草木凋零之际。

    这会功夫,曹已经挑了门帘进去。

    庄先生见曹面容黑瘦许多,面上也有些动容。

    曹将酒菜放下,给庄先生请了安。庄先生将他仔细看过了,眼里露出相询之意。

    曹扶着他地手臂,请他到炕桌边坐了,道:“先生且宽心,不过是皮外伤,已经尽好了。您同父亲先吃酒,我先去衙门走一遭,晚上回来再陪先生说话。”

    曹寅少不得又吩咐一句:“去兵部衙门前,还是先到西华门递请见帖子,看看皇上有什么吩咐没有。虽说皇上恩宠,却是不能忘了臣子的本分,省得惹来是非口舌。”

    曹应了,亲自将酒菜给两位亲张摆好,又倒了热水,将酒烫上,才出得门去。

    待曹走后,庄先生对曹寅道:“得子如此,大人已是羡煞众人。”

    曹寅“呵呵”两声,面上也是浮起得色,口气却谦逊道:“还有很多不足,过于妇人之仁,性子有些懒散,上进心也不足,少了几分魄力,当不得夸。”

    庄先生闻言,不由语塞。

    难不成这就是“望子成龙”?非要曹飞黄腾达,扬名立万,这当父亲地才能知足?

    那边,曹寅已是沉吟道:“儿乳名连生,他的小兄弟,就叫长生。如今,我也没别的盼的,就指望孩子们能平平安安的……”

    因魏黑等人这一路也是辛苦,曹便没有使人叫他们,而是另带了两个长随出门。刚到胡同口,曹就见智然戴着僧帽、披着灰色僧衣踱步过来。

    大半年没见,智然地脸上圆润不少,眼睛笑眯眯的,看着有些高僧地模样。

    曹勒了马缰,翻身下马,笑着说道:“多咱从山上下来地?小和尚看着是挣破束缚,悟到大自在了?”

    智然双手合什,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曹施主别来无恙?”

    在智然面上,曹却是将面具去了几分,无奈道:“不晓得算不算有恙,约莫着我也悟了。往后却是少不得要装模作样的,做牛做马,忠孝仁义。想要混日子偷懒,怕是再也不能。”

    “曹施主着相了,心静自然凉,存了愤懑,只会越发辛苦,还得去了这个才是。”小和尚地面上露出慈悲之色:“就如同小僧这半年一般,因钻了牛角尖,险些入了魔道。幸好佛法无边,渡小僧完劫。曹施主迷乱之时,不妨多同小僧论论佛法,安下心神,方能游刃有余。”

    曹听了小和尚这番话,看着比自己还显得老成的小和尚,心里却是疑惑,难道真是“佛法无边”的缘故?

    两人同龄,曹又是两世为人,但是比起来,还是小和尚性子稳重。

    两人说着话,却是有些变天了。

    天上乌云渐渐堆积,北风渐起。残留在树上地黄叶,被刮落,在空中旋转着,落到地上。

    曹见智然穿着单衣,将自己的披风解下,送了上去。

    智然因他要出门,还不肯接,曹已是将披风搭在他肩膀上,翻身上马,笑着对智然道:“忘了告诉你,府里有喜事,我添了个小兄弟……”说到这里,看了看智然的眉目,他心里生出一种荒谬地想法。

    太狗血了,委实太狗血了。

    曹摇了摇头。只当自己是胡思乱想,没有注意到智然眼底的迷茫之色……是在这边催了。

    “怎么还没到?太医院那边做什么吃的?这边可是请了圣旨的,福晋的病要是耽搁了,谁能担待?”这侍卫大着嗓门抱怨着。

    说起来,被派为咸宁宫侍卫,这也算是倒霉差事。

    二阿哥的荒淫,更使得众人见识了皇子阿哥的糜烂生活,连带着心中对皇权的畏惧都减了几分。

    换做二阿哥病了的话,虽然大家为了不担干系,也会往上边禀告,请太医什么地,但是却不会这般急切。

    二福晋,却是值得人敬重地妇人。

    不管是对咸宁宫里执役的太监宫女,还是对宫门外把手戒严地侍卫,她都温和待之。在宫里当差,最要紧的是晓得能带眼睛、带耳朵,却不能带嘴巴。大家虽不敢讲二阿哥的坏话,但是心里对于这位受牵连的福晋充满同情。

    这次二福晋患病,侍卫们得了消息,丝毫不敢耽搁,禀告了内务府,请了旨意传太医进宫。

    不晓得是哪里耽搁了,等了两个时辰,这太医还没有到,也难怪这侍卫火大。

    西华门外,当值的侍卫听着他抱怨,却也是没有法子。

    还能有什么,不过是世态炎凉罢了。

    太医院那边的太医们官职品级不高,却惯会看人下菜碟的。

    二福晋是“废太子妃”,一个“废”字,使得这皇子福晋的身份,也变得尴尬起来。

    那侍卫等了半天,不见人,皱着眉头,已经想着要不要去禀告内务府那边,再打发人去太医院,就见一人踱步走来。

    放眼一看,却是熟人,这侍卫不禁大喜…

第五百七十六章 漩涡(下)

    紫禁城,西华门外。

    “孚若!”那侍卫看着来人,脸上多了欢喜,挥了胳膊,招呼道。

    来人正是来这边递牌子的曹,听到有声音招呼,抬头看来,却是昔日同僚。

    原来,这个侍卫就是当初曹初次当值时、德特黑那什的同僚伊都善。虽说当初曹在外班没待多久,就调进内班,但是因同德特黑关系好的缘故,与这边的昔日同僚也多有往来。

    伊都善老姓伊尔根觉罗氏,是伊都立的堂兄,静惠的堂舅,说起来也是曹家的姻亲。

    六年前,他是三等侍卫,前几年升了二等。

    他比伊都立年长几岁,留着胡子,身形魁梧高大。

    “伯安兄,这是……当值?”曹瞅了眼他身上,穿着貂皮褂子,挂着朝珠,腰牌却换了一等侍卫,笑道:“伯安兄高升了,可喜可贺,我才回到京里,还不得消息,改日大家伙却是要好好喝一顿。”

    伊都善摆摆手,道:“实没什么可贺喜的,不过是苦熬罢了……我也是孚若那个年纪进宫当值的,这都二十多年了。昔日同僚,都在外头为都统、为提督,我却是这熬上一等,又是……”

    他原想又摊上这个看守咸宁宫的倒霉差事,但是看了看边上当值的侍卫,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曹已经从袖子里掏出请见折子,递给西华门的侍卫,往乾清宫送。

    伊都立探出脑袋,望了望远处,却是迟迟不见太医的身影。

    他看着曹。犹豫了一下。有心请曹去催一催。又不好意思开口。

    正思量着。伊都善就听到脚步声起。转过身去。却是皇长孙弘皙面带疾色走来。

    虽说二阿哥被废。但是康熙对嫡子所出地两个年长地孙子还都是有些照拂。

    弘皙不必说。早就封了贝勒。如今住在阿哥所。还没有出宫开府。

    弘皙异母弟弘晋。原也住在阿哥所。早已娶亲生子。今年满二十。虽因受到父亲连累地缘故。没有正式请封。但是相应供给。却是按照奉恩辅国公地待遇来地。

    要知道。大阿哥那边所出地嫡子。今年也是二十了。却是同父亲一道。圈在王府那边七八年了。

    两相对比。实是天壤之别,怨不得别人会以为圣心仍在二阿哥这嫡出一脉上。两位皇孙都已经相继成人,要是康熙想仿明太祖旧事。也不无可能。

    “伊大人,额娘如何了?太医怎么说?”弘皙散朝后出宫,才回来,得了嫡母病了的消息,便匆匆赶来。

    却是规矩所限,无法进咸宁宫探望。听说侍卫头领伊都善在西华门,弘皙便赶过来询问详情。

    伊都善见了弘皙,心里松了口气,躬身道:“二爷来地正好。使人去太医院催催吧,这都叫人过去两个多时辰了,还不见太医过来。”

    弘皙已经看到曹,却是微微一怔。

    他们两个,同年同月所生,早年又曾同在尚书房读书,却是半点交情也无。

    一个是皇帝的嫡长孙,一个是下贱的包衣之子。

    在弘皙眼中,曹原不过是玩意儿一样的东西。所以见不得他出风头,见不得皇帝偏宠他。

    当年,不过是恶作剧,想要戏弄戏弄曹,没想到却受到康熙的训斥。这以后弘皙的心里,对曹就有了忌惮之心。

    之前,弘皙只以为是养恩大于生恩地缘故,使得皇玛法待曹家甚厚。将包衣之子,当子侄般关爱。

    这半年。关于太后赏赐曹之母的消息穿得满天飞。

    连带着弘皙这边。也自以为弄明白了缘故。他能查到的有限,查来查去。不过是同初瑜一个结论,以为李氏是大长公主的私生女,皇玛法的亲表妹。

    这似乎也能解释通为何曹家这般受到恩宠,李氏所出的这双儿女又都结亲皇家宗室。

    这几年的沉浮,使得弘皙已经尽收锋芒,变得内敛起来。

    微微一怔后,他脸上已经添了笑,道:“曹回来了,这次你却是立了大功,说起来,我也当向你说声谢。”

    这却不是假话,听闻有准格尔人假降刺杀之事,弘皙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虽说他不用像父亲那样被圈着,但是手上却是没有差事,也没有什么得用的人手。要是圣驾……他根本就不是那几位叔叔的对手……

    八阿哥虽说连遭呵斥,又被听了钱粮,但是至今朝中老臣眼中,仍然是“今上诸子,八王最贤”。

    京里地皇子,有希望继承大位的还有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生母德妃与宜妃同掌宫务,在宫苑里说得上话。

    出京的皇子中,三阿哥与四阿哥执掌部务多年,也有几分根基。要是那两位得了消息,奔回京城,也有一战之力。

    不管怎么算,都没有弘皙地事儿,他自然就盼着祖父能再熬给三年五年的,等自己有些根基后再腾地方。

    曹的心里,对这位皇长孙是存了避讳的,恨不得避而远之。

    今天遇到,却是不得不应酬,曹只好按照规矩执礼。

    弘皙叹了口气,道:“十六叔上个月折了嫡子,虽然得了消息,从热河驰骋回京,但是还是没看上,难过得不行。我过去陪着吃了两顿酒,十六叔每次都要提及你来。还说你家有个和尚,是个精通佛法的,要请来给小阿哥做法事。后来赶上十六婶卧床,十六叔忙着这头,才没有再提。”

    曹来前,已经听初瑜提过此事。

    上个月初九,十六阿哥福晋郭络罗氏诞下了嫡子,却是没有站住,出生不到半月就夭折了。

    早在三年前,十六福晋就夭折过一个嫡子。

    好不容易平复了丧子之痛。却又赶上这种事,实是可怜。

    曹身上有侍卫腰牌,能从东华门那边去阿哥所。

    今天因要遵照规矩,往康熙处递牌子,所以没有先到十六阿哥住处。

    听弘皙巴巴地提到此事,曹心里既是唏嘘。又是惊醒。

    这个弘皙以后可会有“忤逆案”的,不能让十六阿哥同他太近了,免得受到牵连。

    少一时,已经有内侍来传话,传康熙口谕,命曹乾清宫见驾。

    曹同弘皙与伊都善别过,跟着内侍往乾清宫去了。

    弘皙的脑子里却是已经转了好几个弯儿,这些年他也算是看明白了。

    在登上那个位置之前,所有的荣誉与地位都来自皇玛法的恩赐。亲虽然因糊涂。行事不检,被小人蒙蔽,失了圣心。但是嫡母瓜尔佳氏却是始终受到圣赞地名门之女。

    就算是同丈夫一道,接受这被圈的日子,但是瓜尔佳氏安分柔顺,至今仍是不能让人说出半个不好来。

    在“二废太子”前,二阿哥为了抬高长子的身份,还特意让他认到瓜尔佳氏名下,充作嫡长子。

    这一认,却是使得弘皙成为“名正言顺”的嫡皇孙。

    他地身份尊贵起来,成为皇孙中第一人。

    就算是二阿哥被罢废。在儒家正统眼中,弘皙也比其他庶王更有资格登上储位。这就是占了“嫡”字的好处了。

    他一边带着人往太医院去,一边却是在心里暗自念叨着,为什么病的不是阿玛?

    要是父亲病了,说不定会引起皇上的追思,却是好事;要是嫡母瓜尔佳氏薨了,那其背后的宗族力量,弘皙就借不上光了……地脸变得柔和起来,带着些许关切,问道:“你地伤势如何了,这千里迢迢的奔波,别太累着。”

    虽然他现在摆出的姿态,如同是亲长们温煦,但是曹的心里却感觉不到暖意。

    真是假惺惺,自己因何这般狼狈不说,还不是皇帝的“金手指”。探查出哪里有金了。

    曹低着头听了。面上是恭顺壮。

    康熙迟疑了一下,瞅了瞅曹道:“你今儿初到京。还要调理几日,看着无大碍了,才算是妥当。

    曹在旁边听着,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再好生“补补”。

    康熙年说完,见曹只是频繁点头头,心里却有些沮丧。

    “这样,你再歇几日,进了十一月在到内务府报道。”康熙思量了一回,说道。

    今儿是二十五,看着能好生休息几天了。

    出京半年,曹这边的人际应酬,压了许多。还有不少王府,是曹登门请安的。

    康熙坐在炕上,两个手都缩回到衣袖中,对曹道:“内务府的蛀虫无数,你不要怕得罪人。有朕为你撑腰,想个法子,早些将银子赚到手,就是大功一件。其他地,就朕来安排。上任后,你也要小心,不要起了贪欲,使得家门蒙羞。”

    曹在心里苦笑,自己哪里会费哪个心?

    要说维持家里地生活,就算是广州那边的收入,也足够吃喝不愁。

    看来康熙是被贪官横行给闹地,这曹尚未到任,就开始给他打预防针了。

    陛见完,曹从西暖阁出来。

    走到乾清门时,他回头看着这金碧辉煌地宫殿。心里叹了口气。曹回来了,恨不得要亲自迎出去。

    这他还未成行,曹已是到了。

    “孚若……”十六阿哥想起昔日两人提到“生老病死”、“天道轮回”什么的,却是不胜唏嘘,道:“看来我是福薄之人,才使得膝下子息凋零,嫡子站不住。

    这些伤心,却是无法相劝的,只能哭诉这几年来的历程。

    这一瞬间。十六阿哥仿佛是回到多年强,争着清澈的眸子,将伤心与欢喜都挂在脸上。

    “天道啊!”十六阿哥说完,自己也无奈地笑了。

    曹见十六阿哥兴趣寥寥,稍加思量,将自己即将就任内务府总管之世说了。

    十六阿哥闻言。却是欢喜不禁,要不多就要拍手叫好了:“哈哈,真真是好消息,往后就要借孚若的光,名正言顺地弄银子了。”

    曹心里却晓得,这差事不是能么容易办的。

    为了安慰十六阿哥,他却是故作轻松,将南北的货物稀奇,简单提了提。

    十六阿哥喜欢术数。曹这边说着报纸上看来的几组数据,他就已经银钱多寡算好。

    曹还要去兵部,就没有久留说了一会儿话。就先回去了。十六阿哥正好在屋子里闷了一天,便溜溜达达地,送曹出来。

    才送走了曹,十六阿哥就见有前面闹闹哄哄地,有些动静。他打发小太监过去瞧了,却是见了护军营的侍卫们往西华门去。

    影影绰绰的,就听说西华门那边出事了……

    接下来的日子,曹名义上“休养”,却是片刻也不得闲。

    亲戚家要过去请安。几处同僚也要见见。兵部这边还张罗着,为曹预备了一次酒。

    高太君是第二天中午回的城,见女儿平安生下小外孙,也是满心欢喜。母女两个之前的不愉快,已是烟消云散。

    到了十月二十七,是长房新丁长生“洗三”地日子。

    曹家几位出嫁的姑奶奶,都回门子观礼。

    十月二十八,则是二房曹硕遗腹子天护地满月。

    因曹硕去世还不经年,不好设席吃酒。但是兆佳氏头一回抱孙子,巴不得拿到大家面前显摆显摆,便发了不少帖子出去,又是热闹了一天。

    曹这时方从父亲口中,得知堂弟去世的真相,实是意外得紧。

    向来老实巴交的堂弟,竟染了毒瘾,最后落得这个下场。

    他的心里也多了提防,正如同这次塞外之行想到的那般。对于家族之事也开始留心起来。

    曹颂已经在家里立了规矩。将两个兄弟管得严严的,下学就叫人接回来。不需随意与人出去鬼混。

    曹项与小五两个,一个全部心思在课业上,一个还是少年不省事,对于外头的繁华都有些不入眼。

    加上哥哥吩咐,两人便每天家里到学堂,两点一线,本分得紧。

    曹听了,看着日益成熟兄弟,拍了拍他地肩膀,道:“恩,不错,有点家长的意思。只是除了使人看着还不行,总要让他们晓得赌博地难处,这样往后再也人引诱,也能还不容易地反对。”

    曹颂点头应了,面上现出为难之色,低声问道“晓得了,弟弟就是这样做地。这世上啥也不缺,因赌博弄得倾家荡产的还少了。弟弟已经带着小四与小五去见过几个,看着那些赌棍生不如死地模样,他们也当长了记性。”

    除了曹颂,曹少不得同其他两位堂弟也亲近亲近。

    不过半年的功夫,曹项的个子高了不少,渐渐褪去少年的青色,添了儒雅之风。

    小五又是不同,他这两天,下了学回到京后,便到西府来,惦记着早日看到李氏与长生。

    在他心里,带着酸意,总觉得向来疼惜自己的伯娘被人抢走了。

    看着长房的其乐融融,再想起二房如今的凋零,小五很是怀念在江宁地生活……

第五百七十七章 幕友(上)

    十月三十,是李氏四十五岁的生日。

    说起来也算是小整寿,初瑜与曹早在过年的时候,就说过要好好办的。这些年,曹与父母两处呆着,到了父母亲长的生日也不过是使人送了寿礼,没有操办过。

    不过,李氏是在月子中,不方便见人。

    到底是上了年岁,不像年轻人那般恢复的快,李氏每日乏乏的,多是喝了补血滋养的药昏睡。

    奶子是早就寻好的,长生那边倒是也不用人费心。

    虽说正主身子不妥当,但是京城的人情往来,多看的是门第与家主。除了至亲好友之家,其他人谁又晓得李氏是何人呢?

    宫里,从太后到几位主事妃子,都有赏赐送出来。

    其他王公百官,但凡同曹家父子有些交情往来的,多使人送了贺礼。就是之前没有走动的,也借着各种眉目来套个交情。

    虽说曹寅父子都不是招摇之人,但是以伯爵府的门第,加上这半年私下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身世论”,使得曹家成为“香饽饽”。

    曹府门前,虽不能说是车水马龙,但是知宾嘴里却是就没闲着过。

    曹亲自出来,接了几位姻亲世伯什么的进去。

    随后,曹却是换了衣服,带着几个长随,直奔四阿哥府了。

    今儿,也是四阿哥的寿辰。

    换做是旁人家,送礼过去就是,四阿哥这边,曹却是万不敢怠慢。

    少一时,曹到了雍亲王府。门房接了曹的帖子,使了管事引曹进去,郑虎、小满等人则是被领到排房吃茶去了。

    仪门外,一溜的车轿。看着多是宗亲王府的来客。

    就算四阿哥平素礼斋念佛。毕竟是得封和硕亲王的当朝皇子阿哥,又是多年执掌部务。有几分实权。

    宗室诸王,就算同他关系平平的,这礼数也要到了。

    况且,四阿哥虽是“冷面王”,但是四福晋那拉氏却是出了名的和善人。同其他王府贝勒府的妯娌也相处得甚好。

    曹往那边瞥了一眼,想着自己门前地车马,心里却是喟叹不已。

    太招摇了,太招摇了,还是应该埋头做事,老实做人。

    太后啊,太后,您还是歇歇吧。要不然再这般高调地赏赐下去,曹家就要越发惹人眼红了。

    想到此处,曹不禁庆幸。幸好自己没有买地置产地习惯,昌平的温泉地这些年也折腾地差不多了。

    要不然的话,可不是成了一块肥肉。

    如今朝廷缺银子缺到这个份上,就算康熙碍着旧情,不会动曹家;等到四阿哥登基,说不定囫囵吞枣将曹家给吞了也保不齐。

    如今,曹家虽有些产业,却是不招摇,同寻常人家比起来,还要差上许多。

    曹正犹豫着。就听到有人道:“曹!”

    曹止了脚步。转过头望过去,却是简亲王雅尔江阿从骄子里出来。

    曹忙上前。垂了手,躬身见礼。

    简亲王上下打量了曹一眼,道:“早听说你回来,却是都忙,也没见了你。崔飞早跟本王说了,二月里收皮子,还是你小子给指点的。却是让本王发了笔小财,本王还当好生谢你。”

    简亲王身后的车轿中,牵着个小格格下车的,正是曹经年未见地简亲王继福晋完颜永佳。

    见丈夫与人说话,永佳往这边望过来。见是曹,却是不由地一怔。

    “咦,表嫂认识这人?”同车而来的讷敏在旁见了嫂子的异样,带着几分稀奇问道。

    她今年十三,本当参加八旗选秀。因入秋的时候,生了疹子,报了延期,今年就不用进宫候选了。

    却是性子活泼,在王府里闷得不行,她便黏在表嫂后来,出来溜达。

    说起来,她不只是雅尔江阿母族表妹,其祖母是雅尔江阿的姑姑、老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十一格格。

    说起这个出身,也是拿得出手了,这往来王府的福晋们就难免有打听的。

    听说,有个郡王福晋,已是相中了讷敏,要求宫里地贵人指婚的。却是因讷敏延选之事,只好不了了之,又求上面指了别人家的闺秀。

    讷敏自幼失母,永佳虽为表嫂,到底年轻,也不好教她男女之事。

    浑浑噩噩地,人前虽是半点没有差池,私下里仍是孩子心性,说话没有忌惮。

    永佳听了讷敏的话,醒过神来,雅尔江阿与曹也往那边望去。

    永佳身上穿着宝蓝地革丝五彩云龙海水吉袍,梳着两把头,上面插了金镶宝石的簪子,看着甚是雍容华贵。

    雅尔江阿笑了笑道:“是了,我倒是忘了你们两家的渊源了。”

    曹的脑子里,想起当年那个爱穿红衣、不喜粉黛的少女,面上却是客套周全地给永佳请安。

    永佳点点头,算是回礼。

    随即,她望向丈夫,雅尔江阿已经过来,抱起了永佳身边的真儿,带着几分得意对曹道:“曹,这是我们府的六格格……”

    曹见惯了雅尔江阿人前傲慢的样子,还是头一遭见他这幅模样。

    真儿“咯咯”笑着,小手搂住了父亲的脖子,侧过小脑袋瓜看着曹。

    要不是雅尔江阿与永佳都穿着吉服,看着就像是寻常百姓人家地天伦之乐。

    曹心里有些纳罕,这些年入耳都是雅尔江阿偏好“男风”,冷落妻妾,所以简亲王府地秽闻可不是一桩两桩的。

    别地不说,柳衡的遭遇却是曹亲眼耳闻的,心里也就信了几分。

    永佳指婚,曹原还担心她性子孤傲,受不得王府的龌龊与复杂。

    人却是最容易适应的动物。没有选择地状况下。差不多也都能渐渐地适应新状况。

    曹见小姑娘同天佑年纪相仿,眼睛乌溜溜地。想到这是永庆的外甥女,看着也就觉得有些亲切。

    “闺女,说起来,这曹是你堂姐夫。来,叫人。咱要曹地见面礼。”简亲王搂着真儿,笑着说道。

    真儿闻言,先是回头看了眼永佳,见她点头,才转过头来依父命,奶声奶气道:“姐夫……”

    曹却是看了眼界,头一遭见雅尔江阿这般温情的模样。

    既然简亲王开口,他这边的见里面礼自然是少不得的。荷包里。装着玉石料子与金瓜子,是随手赏人用的,这给眼前地小格格却是拿不出手。

    他寻思了一下。将腰间挂着的蜜蜡如意坠子解下来,送上前去,对小姑娘温言道:“小格格要是不嫌弃,就拿去把玩吧……”

    说着,他又转过头对雅尔江阿笑着说道:“王爷别嫌礼薄,这个东西也不是寻常物什,是我这次去蒙古从呼图克图大喇嘛那边央磨来的。东西不值钱,不过寓意吉祥罢了。”

    因先皇帝顺治与现下的太后都礼佛,上行下效,京城各大王府也多建有佛堂。

    雅尔江阿听了曹的话。脸上露出笑来。却是心满意足。

    讷敏性子活泼,已经忍不住探头望过来。

    雅尔江阿将真儿交给妻子。随后从曹手上接了坠子,递到讷敏眼跟前,道:“拿去帮真儿收着。”

    讷敏眉开眼笑地接过,拿着到边上,跟真儿一起研究上面的云彩花纹去了。

    又有车马进了大门,永佳同雅尔江阿与曹说了,就先带着真儿、讷敏进内宅去了。

    雅尔江阿与曹还没进仪门,就见四阿哥亲自迎了出来。

    八家铁帽子王,简亲王府一脉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家。

    雅尔江阿的曾祖父,郑亲王济尔哈郎,是大清开国至今唯一上过“叔和硕亲王”尊号地王爷。

    即便当年多尔衮揽权时,自称过“皇父摄政王”,但却是没有得到朝廷正式昭封。

    如今,雅尔江阿又担任宗人府宗令,是宗室诸王第一人。

    纵然四阿哥是皇子,也不好怠慢,听说他到了,少不得亲自出迎。

    雅尔江阿已经收了笑,恢复旧态,不冷不热地向四阿哥贺了寿。

    四阿哥也不是热乎人,两人规矩来规矩去的,让边上的曹看着,都替他们累得慌。

    四阿哥同雅尔江阿见过,才看了眼曹,点了点头,道:“听福晋提及,才晓得令堂亦是今日生辰,还以为你忙,难得你出来。衙门那边地事如何,要不要先过去报备……”

    听四阿哥的意思,是已经晓得自己将要到内务府当差,想来是十六阿哥说的,再没有旁人。

    曹俯下身子回道:“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明儿过去办手续。”

    四阿哥点点头,道:“你年轻,内务府的差事又繁琐,还当多留心才是。省得出了纰漏,到时候连累家族跟着没脸。”

    曹肃手听了,雅尔江阿的面上却带着疑惑来,问道:“曹要转内务府了?不是立了大功劳了,怎么还是郎中的缺上打转转?”

    话说出口,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劲,笑道:“是了,怎会是郎中?莫非,是皇上提拔曹为内务府总管了?”

    四阿哥点头应是,曹却是有些别扭。

    按理来说,以四阿哥清冷的性子,就算对曹真有所告诫,也不会当着外人面前。这番做作,却是有些刻意了。

    曹心里苦笑,不是自己不想抱四阿哥的粗腿,而是时间未到。

    曹家出身不高,但是却是隔三岔五地出“新鲜事”,时常引得京里权贵侧目。要是曹现下真投到四阿哥门下,那却是对四阿哥有害无益。

    再说,距离康熙六十一年,还有七年,巴结雍正固然重要,却也不能得罪了康熙。

    趁着有客人过来,曹同四阿哥与雅尔江阿别过,出了王府,往宫城去。

    不远处,十四阿哥骑在马上,看着曹的背影,又看了看王府的鎏金牌匾,忍不住皱眉,心里咒骂道:真是个养不熟地白眼狼……

    因李氏地兰院休养,女客们便都被请到这边招待。

    换做往常的日子,高太君还能闭门不出,今儿却是给女儿过生辰,老太太也换了新衣服出来见客。

    曹硕“病故”,静惠作为嫂子,要服五个月地“小功”,上个月已经是满孝。所以,今儿这种日子,她便也陪着婆婆过来。

    兆佳氏忙着同几位女客说话,静惠却是跟在嫂子后边,往来接待贺客。

    高太君虽是李氏之母,身上却没有诰命。她又穿着汉服,来客来应付了两句后,就不晓得与老太太说啥好了,多是转过身子,却同兆佳氏说话。

    也不是成心怠慢,实是这些日子李氏的身世差不多都被众人给“核实”了。大长公主之女,皇上嫡亲表妹,养在民间。

    她们心里,只当高太君是大长公主身边的丫头或者包衣人,自是少了恭敬。

    高太君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往兰院看李氏去了。

    兆佳氏看着老太太走了,却是啧啧两声,颇为感触。

    到了中午,曹颂当值回来,直接来西府这边帮衬。

    兆佳氏得了消息,见儿子、媳妇都为李氏寿辰的事忙着,曹这个正经儿子却是不见影子,心里就有些愤愤。

    恼归恼,她却是爱面子,不愿别人看出曹家长房与二房有什么不妥当来,面上仍是带着笑,只在心里腹诽不已……务的衙门,办公地点就设置在西华门内,右翼门之西。内务府总管却是无定额,有的时候是一人,有的时候是几人。

    除了总理内务府大臣,下边的七司三院还经常设置兼管大臣。

    如今,挂着总理内务府大臣衔儿的,除了曹,还有大学士马齐。

    今儿,马齐却是不在,圣驾移驻畅春园,想来他在御前听命。这边只有个坐堂郎中与两个堂主事当值。

    他们却是还没得到消息,但是对于多了位上官也没啥惊奇的,这总管本就无定额,最多的时候五、六位也是有的。

    曹是上官,不过是来先走过过场,随后就出宫回府。

    到了胡同口,曹就见前面路边停了几匹马,马背上却是熟人。

    那顶着张麻子脸,咧着嘴傻笑的,正式曹曾留意关注过的徐州李卫。

    “曹爷,等你许久了!”李卫见了曹,翻身下来,大踏步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却是身材高大,颇有武人之风。

    对于性子豁达豪爽的李卫,曹也颇为投缘,下了马,抱拳道:“许久未见,又兄别来无恙……”

第五百七十八章 幕友(下)

    “求幕?又兄……”听李卫说了大致来意,曹带着几分不解,看了他两眼,心里却是纳罕不已。

    俗话说得好,“无幕不成衙”。

    “幕”,就是指幕僚与幕友,是官府中那些没有佐官之名而有佐政之实的师爷们。

    有的说法,涉及到军务的师爷,在州府以上衙门的坐衙的称为“幕僚”;充作笔吏,办理行政司法方面事务的叫“幕友”。

    这个时候的人,认定“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讲究“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认为科举出仕是正途。

    但是有的人却是运气不好,学问也研究得透透的,从少年考到胡子白了,仍是名落孙山,无缘仕途。

    师爷的来源,就是这样落第不举的读书人。

    李卫性子豪爽,使人容易生出亲近之心不假,但是其学问却是不敢恭维的。不谋官,而求幕,难怪曹纳罕。

    李卫见曹疑惑,忙摆摆手,道:“曹爷误会了,小子哪有那么厚的面皮,为自己求幕,是为了这位兄弟。”说着,才想到还未给两人对介绍,先对曹道:“曹爷,这位是小子的故交好友,蒋坚蒋非磷,江西铅山人氏,游幕多年,前些日子来的京城。颇为羡慕京城繁华,想留在这边见识两年。正巧小子听说,曹爷近日许是要高升,就厚着面皮,将老友荐到曹爷面前。”

    说着,他又转过头,对身后那汉子,道:“非磷,这位就是我常同你念叨的曹爷了!”

    蒋坚听了,躬身向曹执礼。

    真是“人不可貌相”。眼前这汉子。曹虽是头一回见。但是大名早就听说过。

    蒋坚不过而立之年。一直在山西州县为幕。但是却小有名气。

    他以“智侠”闻名。少年修得一身好武艺。后来学幕成名。曾经破了山西几个棘手地大案。

    就是今年。因西北战事吃紧。朝廷没有银钱。往西北运送地米粮多动用地各省藩库。其中。山西因同蒙古挨着。派下地各项花费也不少。

    藩库却是同户部银库一般无二。银子早已成了亏空。只剩下账册上地数目字。

    巡抚下令征银。有地县官就自认为得了机会。纵容贪官污吏横征暴敛。

    结果,却是官逼民反。引得临汾县地方民变。

    山西巡抚檄文泽州知州佟国珑带兵去处理,这蒋坚是佟国珑的幕宾,应邀一同前往。

    彼时,百姓已经是草木皆兵,砸烂了县衙后,怕朝廷大军来剿。全城地百姓扶老携幼,弃家而逃,躲到山里。

    蒋坚见了这情势,劝阻佟国珑缓行,不要轻易出动随行的绿营兵。

    那些绿营兵,就是恶狼一般。

    要是这闹事之人,是无法无天的悍匪还罢了,绞杀就绞杀了;其中多是寻常百姓,老弱妇孺。要是两相真动起手来,事态只会越闹越大。

    蒋坚自己个儿,拿着佟国珑的令箭,单枪匹马地进山了。

    百姓都拿着锄头棍棒,守在山道两侧,蒋坚却是毫不畏惧,一路高呼:“巡抚大人知道大家是良民,特命佟知州来安抚……”

    随后,百姓陆续下山,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

    消息传到京城。这单枪匹马安抚百姓地。就成了佟国珑了。

    佟国珑,出自后族佟家。是九门提督隆科多的族叔。虽然都是佟家子孙,但是因他不是嫡支,所以仕途也是艰难。

    早年以笔帖式补知县,熬了二十多年,如今才是知州任上,这也是八旗权贵中的异数。

    说起来,这个佟国珑却是个好官。不管是知县任上,还是知州任上,都清正廉洁,晓得减耗羡,体恤百姓,因此在民间官声极佳。

    这也是为什么,蒋坚举着佟国珑的令箭,就能让百姓放下武器,重返家园。

    这世道也是奇怪,像佟国珑这样的好官,本当受到重用与提拔才是,却是正好相反。  //

    他的清廉,正好映衬着别人的贪鄙;他的得人心,对比着他人地失道。

    其中,原太原知府赵凤诏就将佟国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赵凤诏同京里的父亲尚书赵申乔通了音讯,使人将佟国珑弹劾了。

    这其中,也有试探佟家族人之意。

    佟家,正是偃旗息鼓,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对于一个寻常的族人,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早年,京里有句老话,“佟半朝,郎一窝,数来数去,没有索家多”,说的就是康熙三位皇后娘家地赫赫权势。

    其中的“佟半朝”,说的就是先后出了两代皇后的佟图赖家族;郎,是开国元勋额亦都的纽祜禄家族;最后这个“索”,就是康熙元后所在的索额图家族。

    三家都是后族,也都是勋贵世家,子弟遍布朝野,亦是显赫无比。

    结果,又是如何?

    其中最为显赫地索额图家族,翻手覆手不可期,经年间灰飞湮灭。在军中最有实权的纽祜禄家族,也相继有子弟被明升实降。

    佟家却是占了大便宜,除了是康熙的妻族外,还是母族。加上佟家子弟,多在文官任上,并不让皇帝觉得碍眼,反而受到的打压最小。

    绕是如此,佟家众人也不敢再招摇,生怕步索额图家族后尘。

    赵申乔父子见佟家没有动静,就越发胆大,动了手脚,将佟国珑诬了个罪名给罢免了。

    换做其他地方,百姓无力,最多不过是抹抹眼泪,送把万民伞什么的;泽州却是不同。

    这里不能说是富甲天下,也是中原数一数二富庶之地。豪商遍地,“非数十万不称富”。

    这些商贾富绅。被历任的官员盘剥的狠了,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清官,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其被罢免?

    “鸣钟鼓罢市”不说,还有不少人要进京叩阍。

    事情闹的大了。这才使得真相大白,佟国珑也得以留任。

    庄先生对曹提起此事时,喟叹不已,认为是那位“智侠”幕友的手笔。

    不靠佟家,单靠百姓地力量,还佟国珑清白,看似胜了,实是败了。佟国珑的仕途怕是终到知州任上。

    按照《大清律》,凡汉人三十以上集会者,以谋反罪论处斩。集会,聚众,罢市。都是国法不容的。

    不管是商人百姓罢市挽留也好,还是去临汾招抚也罢,这“民心”邀地多了,使得朝廷的立场很尴尬,佟国珑自然是犯了为官者的大忌。

    “忠君爱民”、“忠君爱民”,这“忠君”要搁在“爱民”之前。这官儿才能做得长久;否则的话,对地也是错的,错的更是错地,这下场也就好不了了。

    这几天,庄先生与曹寅也在为曹寻找名幕。

    却是时间紧迫,而京城幕僚多是绍兴师爷。

    他们相互勾连,牵扯太多。庄先生与曹寅地意思,为了省得日后麻烦,不请绍兴师爷。这寻觅了几天。才找了一个精通钱粮,一个专攻书启的,刑名等其他方面地却是空缺。

    曹早年去外沂州任守道时,也曾用过幕僚。两位是江宁曹家用过的故人,剩下两位是游学山东地举子。

    当时,有庄先生为他统筹,也不用他费心。

    这次曹去内务府任职,庄先生却是不宜出面的。

    年龄大了,不愿去衙门坐班是一回事儿;心里有所忌讳,怕遇到故人也是原因之一。

    这宾幕相处之道。庄先生不用教。也晓得曹颇有古人之风,向来敬重长者。其他的。庄先生却是不厌其烦地唠叨了几日。

    无非是衙门大了,上下是非多了,幕僚、幕友的重要性。既是依靠他们,分担自己的差事;也要提防他们,省得被其欺瞒。☆ ☆

    “用人不疑”这话,只能嘴上说说,心里还当有数才是。

    别地不说,这宾主想得,关系良好,却是幕僚好心办坏事,断送了东翁前程的,也是有的。

    他给曹举的例子,就是眼前这位山西名幕蒋坚。其中也有提点曹之意,省得他跟佟国珑似的,分不清“忠君”、“爱民”谁前谁后。

    曹听了,却是也只能跟着喟叹一声了。

    这是什么世道?

    贪官蠹虫窃居高位,用心办事的臣子,反而成了过街老鼠一般。蒋坚又有什么错?

    保全百姓,保全了东翁地官职名声,也保全了自己个儿的良

    值当称一个“侠”字,也值当称个“智”字。

    曹的心里,对蒋坚这位名幕生出几分敬意来。

    这京城的师爷,曹也是打过交道的,却都是长着富贵眼,惯会看人下菜碟。

    “谄媚权贵,堪比孝子;欺压庶民,胜过阎罗”,说的就是京城的师爷们。

    像蒋坚这样的,却是凤毛麟角。

    敬意归敬意,毕竟寻幕之事托了庄先生,曹这边就不好私下做主。更不要说眼前这人,还是庄先生叹惋过的“毁主之幕”。

    曹同蒋坚抱拳见过,随后对李卫道:“延请幕友之事,却是由在下恩师在操办,我也不好直接应了。若是蒋兄得空,改日可随又兄到舍下小坐,再详谈此事。”

    曹虽没有直接应下,但是这话里话外却有成全之意。李卫也是欢喜,点头应下。

    因还惦记着府里,曹同李卫说了几句话,便同二人别过,先回府去了。

    曹地心里,有成全蒋坚之意,却不是打算将他留在身边。

    京城不比地方,权利交错,内务府又是个特殊衙门。要是蒋坚不合时宜,曹怎么会愿意带着麻烦上任?

    有些幕友。需要寻术业有专攻的师爷;有些例如挂号、朱墨之类的,却是一般人都能干的。

    这自古以来,以家属姻亲为幕的,也不少。

    若不是曹硕没了。曹还真想给堂弟留个位置,带进衙门好生历练两年,随后补个清闲的缺,熬资历。

    却是时过境迁,什么都不消提及了。

    曹回到府里,前院后院已经是开席。

    曹少不得端酒坐陪,敬这位“世伯”一杯,敬那个“世兄”一杯子的。

    之前。已是有人向曹寅问起曹的职位。

    这日子也到了,实没什么可瞒地,曹寅就实话实话了。

    真是满堂哗然,要是从曹的正五品郎中任看,这却是连升了四级。内务府总管虽说只有三品。比不得六部尚书是从一品,但却是天子家臣,位显权重。

    曹才二十二岁,就这番成就,往后封阁拜相也保不齐。

    来吃酒地,都心里生出几分得意。觉得自己个儿来着了。

    曹家,可交。

    曹这正主回来,他们自然也就端出长辈地架子,“亲热”有加地赞了又赞。

    这夸奖人地成语一套一套地,有赞曹外貌好的,“文质彬彬”、“英姿焕发”、“神采奕奕”、“堪比潘安”。

    有赞他德行的,“不骄不躁”、“功成不居”、“虚怀若谷”、“慎言谨行”。

    其他的,像什么“后生可畏“、“博学多才”、“文武双全”、“”、“一身正气”、“大智大勇”,云云。不可胜数。

    饶是曹活了两辈子,也没听过这么多的奉承话,都不禁有些脸红。

    这说的还是他么?就他吹了几个月沙子,如今这黑不出溜的泥鳅样,也找不到半点“貌似潘安”地影子。

    大家伙说得热闹,曹看着这众人百态,却是心里空落落的。

    人生如戏,整日里这般虚头八脑的,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刚好小厮来找,到是门房有十三阿哥府的管事等着求见。曹便向众人告罪。从花厅宴席这边出来。

    门房里,来的是十三阿哥地门人。郑沃雪的丈夫王全泰。

    前几天,曹初回京时,去过十三阿哥府。王全泰刚好出去,两人并没得见。

    两下见过,曹道:“我这半年不在京里,音讯不方便,回来才听说你叔叔添了个小子。估摸着现下也将百日了,我的礼却是才送去,实是怠慢了。”

    王全泰闻言,笑着说道:“七叔也给小人这边来信儿了,小的内人预备了些京城的新鲜东西使人送了过去。曹爷出差的事儿,小人在信上都提了,叔叔那边想来不会挑曹爷地礼。“

    见了王全泰一口一个“小人“,言行同其他权贵府邸的管事无二样,曹的心里也是颇为古怪。

    王全泰原本的山东汉子的勇武与爽快,好像都被磨平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这也算是好事吧。

    只是适应了京城的规矩,王全泰才能在京城活下去,熬出个前程来。

    除了带人过来接侧福晋富察氏回去之外,王全泰还领了任务,那就是请曹过那边府去。

    虽不晓得十三阿哥到底有何事找自己,但是现下天色不早了,那就早去早回吧。曹拿了主意,便同门房说了,让他们稍后告知曹寅。他自己个儿,则是带着几个人骑马往十三阿哥府去了。

    刚才空腹吃了不少酒,这小风一吹,曹就有些上头,身子在马背上打晃。

    任家兄弟与小满跟着,见了就有些不放心,勒马上前,道:“大爷,要不小的到前面叫辆马车来,爷坐马车去?”

    曹用左手揉了揉脑门,道:“不用特意去叫,碰到就雇个,碰不到就算了。”

    风势渐大,乌云蔽日。天色渐渐暗下来。

    路上行人稀少,走了两条胡同,也没看到有赶车的。

    任叔勇没有法子,想着要不要快马去前门那边叫车。被曹给拦下:“算了,这冷风一激,酒也醒得差不多。”

    话虽这样说,大家也不敢让马跑快了。

    主仆数人,“踢踏”、“踢踏”地驾着马,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金鱼胡同。

    天上已经飘飘洒洒地扬起雪花来,落到人脸上凉丝丝的。却是让曹舒坦不少。

    管家一边引曹见了客厅,一边使人往二门送信。

    十三阿哥不在前院,想来是在内院陪福晋。

    十三福晋有了身子,再有一两个月,也到产期。因显怀。出行不便,这边才由侧福晋富察氏到曹家贺寿。雍亲王府那边去地,则是另一位侧福晋瓜尔佳氏。

    十三阿哥得了曹来了的消息,从内院疾步出来。

    见到曹的那刻,他却是不由皱眉,道:“这是吃酒了?脸怎么这么红?外头可是变天了。你大病初愈,身子也当仔细。”

    虽说板着脸,但是却难掩话中关切之意,曹听了心里暖呼呼的,摆摆手道:“谢十三爷惦记,不碍事,一会儿回去喝碗姜汤发发汗就好了。”

    十三阿哥神情舒缓,道:“虽说天还不冷,到底要进冬月了。这风却硬。虽是年轻,你也不能糟蹋身子,要不然落下病,却是要遭罪一辈子。”

    他沉寂这七八年,大多数时候被病痛折磨。

    虽说曹前后淘换了不少治风湿腿疾的方子给他,其中也有些效力。这几年却是又犯了,实在人不胜其烦。

    闹到后来,十三阿哥都懒得再寻医问药。

    要不是十三福晋劝了多遭,怕是十三阿哥早就不再吃药,听之任之了。

    曹点点头。道:“晓得了。身子是本钱。别地不说,正如家父所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保重自己,不让亲长担忧,才算大孝。既为人子,多年抚育之恩未报,怎么敢再因自己个儿的缘故,累及亲长跟着操心。这其中,却是有劝解十三阿哥之意。

    这些年,曹见过他的期盼,也见过他的失落,实怕他郁郁寡欢下去,无法逃脱壮年早逝地命运。

    十三阿哥听了,嘴角扬了扬,不置可否。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地膝盖,面上现出几分苦涩来。

    治了这些年,他之前看着已经是尽好了,如今却是犯了宿疾。这关节处红红肿胀地,起了脓包。

    这一身的风湿,都是谁所赐?

    这腿上地脓包就是见证,自己从天之骄子、皇上宠爱的皇子阿哥,成为阶下囚。

    自己是臣,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有啥说的;自己是子,父命难违,更没啥说话的余地。

    现下想想,不知道自己个儿是不是沾了这脓包地便宜。

    同样是因夺嫡倒霉的皇子,大阿哥与二阿哥可是被圈着,每年就不停地生孩子了。他这边,虽是没有封爵,闲散宗室待遇,但是却胜在能有些自由。

    想这些,却是多了。

    十三阿哥从袖口里抽出一张信封,递给曹。

    软塌塌的,曹打开看了,却是一打天会号的银票,数额有数百到数千不等。

    十三阿哥已经是收敛神情,正色道:“你是晓得的,我们府应酬往来少,开销也不多,承蒙你费心,这些年陆陆续续地也有些进项。

    这是银票有福晋这些年节俭下来的,有这半年洋货铺子的分红,总计三万两。西北缺银子,朝廷的军队在那边却是每日都需要抛费。你初去内务府,那边能不能使唤得动也不好说。这银子……随便化个人的名字,捐了吧……”说到最后,却是有些沮丧:“万不可露出我来,要不然的话,怕皇阿玛就要以为我是做戏,怕是越发厌弃我了……”

    看着十三阿哥身上半新不旧地衣服,还是几年前就见过的,曹就觉得手中的银封沉甸甸的。

    他思量了一会儿,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现在瞒下,往后说不得也有事发之日。西北那边,约莫着要明年四、五月间才能出击,这日子还有大半年,十三爷不必太急。要不然,就看看时机再说。”

    银子既已送出,十三阿哥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笑着对曹道:“既是交给你了,你就看着安排,只要能用到关键地方,省得皇阿玛着急,我就真心谢你。”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打趣曹道:“外头都说你是善财童子。如今这包公脸,实是当不得这童子的称呼;要是先前的话,还能装装少兴。”

    曹“咳”了一声,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

    当不得夸,也当不得损,看来这脸皮不够厚,还得继续锻炼。

    从十三阿哥府出来,外头已经是夜色渐浓。

    因为是月末,又是阴天,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小满他们提了十三阿哥府给预备的灯笼,催马在前头引路。

    曹骑在马背上,想着这几万银子到底该如何“捐”。

    以康熙现下地多心,还真不能直言是十三阿哥捐出的,否则的话,怕是要被当成第二起“矾书案”了。

    却是越想,脑袋越沉,身上越热,眼皮已经有些睁不开。曹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些,将手上的缰绳握紧。

    好不容易,看到曹府的灯笼,曹精神一松,身子已经是软了下来,眼看着就要从马背上滑下来。

    任季勇眼见,也顾不得尊卑,勒马侧身,抓住了曹的领子。

    “大爷,大爷,您这是什么了……”

    “大爷……”

    曹只觉得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再就什么也不知道,陷入无边黑暗……

第五百七十九章 病症

    “病来如山倒”,就在曹竭尽心思,琢磨如何利用内务府现有资源,赚西北军费时,他却是病倒了。

    病情来势汹汹,从门前坠马,到延请太医过来,不过大半个钟头,曹已经是烧得迷迷糊糊,人事不知。

    梧桐苑里,初瑜与紫晶在里屋照看曹。

    太医来了,被引进里屋诊脉,庄先生与曹寅都在中堂候着。因怕李氏担心,身子受不住,那边还瞒着。

    曹寅的脸上肃穆,庄先生眉目间也隐隐地露出担忧。

    想着儿子方才双眼紧逼的模样,曹寅的心中是悔之不已。

    虽早晓得儿子在蒙古受了伤,但是问过,晓得“痊愈”后,他就没有再在意这些。

    这几天,他忙着幼子的“洗三”,侄孙的“满月”,妻子的“寿辰”,还有收集内务府几家的资料,好使得儿子心里有数。

    却是独独没有想过儿子的身子如何,之前的伤处是真痊愈,还是假痊愈……

    陈太医坐在炕边,仔细诊了脉,随后又瞧了瞧曹的气色,伸手将他的眼皮翻下,看了看他的眼底。

    因是曹家惯用的太医,女眷无需回避,初瑜站在一边,看着丈夫,手心里使唤攥着帕子。紫晶站在其身后,脸上也满是忧心。

    陈太医诊完脉。出了内室。初瑜跟出去。紫晶则带着个小丫头留下来。投了帕子。将曹额上地冷汗擦了。

    曹寅见陈太医出来。忙问道:“陈太医。犬子这是……”

    陈太医说了一些症状。前面不外乎“多思少眠”、“肝气郁结”、“气血不调”、“舌红苔黄”什么地。

    曹寅与庄先生仔细听了。见没什么大病。心里都松了口气。

    不过。太医随后地几句话。却是让大家放下地心又紧了了起来。

    陈太医说完前面。转头看了初瑜一眼。沉吟了一下。对曹寅道:“老大人。别地还都是小事。肝气郁结多事因情志不遂。或者病邪侵扰所致。心药也好。身药也好。都好调理。气血不调。肝肾不足。肝藏血。肾藏精。主精血不足。外加上劳倦内伤、外邪入里。久病虚损。使得大公子脾肾阳虚。久泻久利。水邪久据。阴寒内盛。全身脏腑失调。这……不止与房事子嗣上有碍。怕是年寿……”

    初瑜的眼圈已是红了,用帕子捂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曹寅握着椅子把手,脸色已经是刷白,身子微微发抖。

    庄先生也听得眼睛发黑,险些昏厥过去。

    却是见初瑜与曹寅的模样。都失了常态,庄先生只好强稳了心神,对陈太医道:“太医,虽说有劳倦内伤,也不过是这两个月的事儿,这称不得久病。既是现下瞧着不妥当,那太医这边可有什么调理方子?”

    陈太医只是顺着症状说罢了,之前并未想许多。

    听了庄先生的话,他才晓得自己将曹寅与初瑜给吓住了。忙道:“老大人与郡主无需太过忧心,大公子到底年轻,好生调养个三年两载,往后就不碍事了。”

    饶是如此,曹寅与初瑜又怎么减了担心?

    还是曹寅点了点头,道:“如此就好,那就请陈太医开两个方子。”

    少一时,陈太医开了方子。

    有地药府里库房有,有的药材却是没有。曹寅叫初瑜打发去送太医回去与预备药。他自己个儿。则是同庄先生一道,进了里屋看曹。

    中堂与里屋中间隔了一间屋子。但不过是外间同中堂中间有一道墙壁;外间与里屋中间是镂空的百宝阁,并不隔音。

    这样一来,听到陈太医的话,唬的神情大变的,还有紫晶。

    紫晶初到曹家时,曹不过四、五岁,这如今已经是小二十年。

    说起来,她不仅看着曹长大,两人地感情甚厚。曹待她,并不亚于几位亲姊妹;她待曹,也是当成了小主子待的,护的厉害。

    听了好好的的人,竟添了这些个毛病,如何能不使得紫晶心如刀绞。

    她的眼泪簌簌落下,又怕哭出声来,惊扰到曹,却能无言饮泣。

    曹寅与庄先生进里屋时,就看到紫晶坐在炕边的小杌子上垂泪不止的画面。

    紫晶与曹,算是半个保姆。

    她虽年轻,但是老太君生前得用的人,又看护过曹几年,待遇是保姆嬷嬷地待遇,上下都不敢怠慢。

    紫晶听到动静,忙拭了眼泪,起身向两人福了福。

    庄先生点头回礼,曹寅本看到有个女子坐在炕边抹眼泪,只当是儿子屋里的丫鬟,心里有些不舒坦。

    怕儿子年轻糊涂,糟蹋了身子。、

    他也怕儿子心软,偏爱侧室,将初瑜这个皇家媳妇得罪了、

    待见了是紫晶后,曹寅却晓得自己说多了。

    紫晶出自书香门第,家教甚好,又得老太太调理了几年,品貌有佳。

    若不是她年级大了,曹寅还真是愿意儿子能添上这样的妾室。

    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地曹,曹寅与庄先生两个都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静寂无生,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仓促的脚步声。众人皆往门口望去,却是高太君得了消息敢来。

    “儿哥……”老太太步履匆忙,面上带着几分忧心。

    因怕吵到曹,曹寅与庄先生忙将高太君请到堂上吃茶。

    高太君带着几分责难,对庄先生道:“中午瞧着还是好好的,怎么又被赶上?”

    庄先生将太医的话,挑了几句发生平平的,对高太君说了。

    高太君听说没有大碍,脸色这才缓过来……

    虽说不怎发烧了,但是却是喉咙疼得厉害。连说话都费劲了。

    曹睁着眼睛,想要坐起来,却是手足无力。

    这挣扎的功夫,他就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身上也湿乎乎的觉得难受。

    初瑜手里拿着件针线,坐在炕边守着。见曹如此,忙上前道:“额驸醒了?谢天谢地。”

    曹只觉得嗓子眼冒烟似的,疼得厉害,道:“水!”

    初瑜闻言,下地倒了半盏温茶,亲自味曹喝了。

    曹借着初瑜地胳膊,坐起身来,听着外屋的座钟地报点声,忙看看窗外。

    “内务府……衙门那边?”曹哑着嗓子问道。

    “额驸放心。老爷已是使人去请假了。额驸还需少费神,好生养着。”初瑜回着。

    曹只觉得喉咙又疼又痒,低头又“咳”了几声。

    “我这是……感……风很了……”曹问道。

    初瑜想起陈太医昨儿说的怕人。伸手拉了曹的胳膊,带着几分忧心道:“额驸,这内务府的差事,能不能推了,请他们另选贤能。额驸……这些年也着实辛苦,好生歇两年吧!”

    曹看着妻子,却是说不出话来。

    换做别的差事,许是他还能告退的可能;换了别地时候,也不至于这般紧迫、

    偏生。正是西北乱起,国库空乏,曹又入了皇帝地眼,真是避无可避……

    康熙原还等着曹就职后的首次陛见,但是到了中午也不见曹递牌子。

    他打法人去问了,才晓得曹“病休”之事。

    帝王多疑,这句话果然不假。

    康熙听到曹“病休”之事,皱着眉头。琢磨着是不是曹藏了什么私心。

    待进了内务府那边报备的假条,认出是曹寅的手笔,康熙才去了狐疑之心。

    曹是个懒家伙,又有几分小聪明。要是为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或者其他什么,用个“病休”,留出余地来,熟悉那边的老人,这也不算什么。

    换是有曹寅在里头。那想来曹是真病了。

    想到此处。康熙不禁有些内疚。

    从乌里雅苏台回到京城,这中间耗费的时间太久了。

    别说曹是个病患。就是身子骨解释的,这一路奔波下来,也得掉个五斤肉、八斤肉的。

    不过,看到御案上,吏部尚书富宁安地疏报,想着西北地局势,康熙心里那丁点儿内疚就烟消云散了。

    他抬起头来,对侍立在边上地魏珠道:“去寻十六阿哥,让他从御药房取些调理地补药出来,去曹家看望曹,看看其病情如何。若是严重,叫太医院地太医多过去几个,一干用药也可动用御药房。”

    “!”魏珠躬身应着,推了下去。

    康熙拿着富宁安的疏报,如今大军驻扎在巴尔库儿,距离肃州也是千里之遥。之前送去的粮食,不过是半年的量。

    别的不说,这钱米现下就要开始预备了。

    等到正月,明年的半年口粮,就要运往西北。要不然后勤供给不足,如何能对阵杀敌?

    这样想着,康熙就越发迫不及待盼着曹能早点好起来。因病没有去内务府。他还思量着,这两日要不要过去探望。

    魏珠巴巴地来宣旨,却是正合了十六阿哥的意。

    他带着侍卫,疾驰回京,将御药房里的各色名贵地滋补药材,扫荡了一遍。

    直到侍卫们大包小包,实在没空手提溜了,药房这边的库房也被十六阿哥的豪举吓白了脸,十六阿哥才挥了挥手,带着众人离去……

第五百八十章 药材(上)

    曹府,梧桐苑。

    曹坐在床头,看着直接登堂入室的十六阿哥,笑着说道:“怎么也不先通报一声?得容我换了这身衣裳,汗津津的,仔细熏坏了你!”

    十六阿哥挑了挑眉毛,道:“什么熏不熏的,没那么多规矩!这般过来,还担心扰了你休息,被大侄女嗔怪;要是再折腾你换衣裳,我这做叔叔的怕就要被当成不速之客了!”

    说话间,他打量着曹的神色。

    却是双颊凹陷,脸色晦暗,瞅着让人难受。

    十六阿哥随手拉了把凳子,在床边坐了,皱了皱眉,道:“我看了你的方子,怎么虚成这样?不是说之前那次只刺下不及二寸深么?既是你身子不舒坦,为何还要逞强,就是在口外休养些日子,又能怎地?莫非,这朝廷上下,没了你曹,就没人为皇阿玛分忧了?”

    一连串地责怪,却是满怀关切之意。

    曹刚想要说话,却是觉得喉咙痒的厉害,忙捂了嘴巴,“咳”了两声。

    十六阿哥见了,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曹转过头,捂了口鼻,看着十六阿哥道:“十六爷还是坐远些,仔细被传染了伤风,到时候可不是我的罪过?”

    十六阿哥横了他一眼,高声道:“哪那么多废话,爷的身子骨向来好的,哪里会像你这般,大姑娘似的,丢人不丢人?”

    曹在病中,神经有些衰弱。听着十六阿哥的高声,只觉得脑袋震得慌,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他忙扶了头,苦笑道:“我地十六爷哎,这病也不是我盼的,您且少说两句,就让我清静清静。”

    十六阿哥见他如此,颇为担心,道:“行了,等你好了再说了。只是瞧着你这模样。怪让人不落忍的。请的太医是哪位,医术如何,要不要往太医院再叫个过来瞧瞧?”

    “是我们家惯用的老人,莞县陈氏的子弟,在太医院里排得上名号的。”曹回道。

    “是他啊,那应还算妥当。”十六阿哥应着,见曹的精神有些不足,便没有久留,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先出去了。

    到了外间,看着满堂的补药,十六阿哥对初瑜道:“是药三分毒,好生问问大夫,挑着给曹滋补滋补。”

    初瑜应了。十六阿哥原说想要去探望李氏,不过想着还在月中,就不了了之。

    他四下看了看,道:“孩子们呢?不在这边院子?”

    “原在这边,怕将伤风传染给孩子们,昨天都迁到其他院了。已是使人去接了。让他们过来给十六叔见礼。”初瑜回道。

    十六阿哥道:“也不是外人,不必将那些个虚礼。下次再见也使的……”

    话音未落,奶子们已经抱着孩子们过来。

    十六阿哥地脸上立时添了笑,上前摸了摸天佑的头,又捏了捏恒生的小脸蛋,道:“两个淘小子,还记得爷是哪个么?”

    跟两个小哥俩说过,又看了看天慧。

    看到着天慧小脸上失了光彩的眸子,十六阿哥想起上个月夭折的嫡子。不禁心如刀绞。

    老天待自己何其薄,却是连个余地都不给自己;这样说起来,曹也算是有福泽之人。

    十六阿哥忍了悲痛,解下荷包,递到初瑜面前,道:“晓得你们家不缺这个,不过我这来的匆忙,身边也没见面礼。这半包珠子,是我从太医院那边淘换过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却是不知道什么缘故。没有入珍玩库。而入了御药房。这么大、这么圆的珠子也少见,要是磨了粉入药也忒糟蹋东西。给孩子们串了玩吧。”

    初瑜忙榭过,双手接了,叫丫鬟拿了空匣子过来。

    因这装珍珠地荷包半新不旧,是十六阿哥常戴的,福晋们亲手绣的,所以还得归还。

    她将珍珠倒进了空匣子,目光所及,却是不由一怔。

    都是小拇指盖大小的珠子,个个圆润得紧。多是白色珠子,还有一些是黑色珠子,看着不是凡品。

    她出身王府,也见过些好东西。

    这珠子却是让她觉得有些沉,因为这珠子看着大小均匀,极少瑕疵,看着同曹家自家珠厂出来的一等珠一般无二。

    “叔……姥姥……姥爷……”天佑也是大半年没见过他,有些拿不住,嘴里小声嘀咕着。

    十六阿哥在边上听到,不禁失笑,蹲了身子,弹了下天佑地脑门,扳着脸道:“这叫什么话?那句姥姥且省了,要不小心屁股开花。”

    天佑只是笑,恒生却上前一步,长着小胳膊,护在哥哥身前,看着十六阿哥,道:“告诉父亲,打你……”

    十六阿哥被他的模样逗笑了,带着几分戏耍之心,问道:“怎么打?就你父亲现下那模样,两个也不是爷的对手啊!”

    恒生见十六阿哥笑得得意,小脸上失了笑意,转过头去看初瑜。

    初瑜笑着说道:“这是你叔姥爷,同你说着玩呢,快叫人。”

    恒生却是不肯叫,看着十六阿哥,像是也察觉出受了戏弄,小脸涨得通红,低声道:“叔姥爷,不能,打哥哥……”

    天佑上前,抓了弟弟的手,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叔姥爷说着玩,不打人,上次还给咱们带好吃的,弟弟忘记了?其中那个黑芝麻糖,你是最爱吃地。”

    “黑芝麻糖?”恒生似乎有些想起来了,伸手抓了抓后脑勺,笑了两声没有再说话。

    天佑“咳”了一声,走到初瑜跟前,拉了初瑜的手。小道:“母亲,咱们请叔姥爷再带些黑芝麻糖过来,成么?弟弟爱吃那个,左成他们与小姑姑也是喜欢的。”

    初瑜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笑着说道:“你父亲见你们爱吃那个,已经从宫里淘换了方子,已经使人制了不少。只是怕你们吃多了坏了牙,不让你们见天吃。”

    天佑闻言大喜,十六阿哥在旁听了,对初瑜道:“说起这个。你也忒小心了些。宫里别地不说,这各色方子却是不缺的。像那些点心吃食,既是淘换了方子,修修改改,去了忌讳后,就搁你的稻香村铺子卖又能如何?你这边却是规规矩矩的,就赚那几个辛苦钱。”

    “额驸说要知足,不可贪心,省得失了本心。弄得不伦不类的,徒惹人笑话。”初瑜回道。

    十六阿哥点点头,道:“这样也好。不招摇,也省

    初瑜迟疑了一下,问道:“十六叔。这些珠子……是药材?是不是太名贵了些,这几年京里珠子贵,这半包下来,也有百十来颗。这是不是留着给太后与后宫主位们养颜用地,这般给了我们,十六叔别再担干系。”

    十六阿哥挑挑眉道:“不晓得是哪个做了手脚。这指定是高价收到库的,随后真要是用到这味,指定用小珠子换了。不只珠子,就是其他稀缺的药材也是如此,这不算什么新鲜事儿,要不然那些个混蛋靠什么捞银子?难得今儿过去时,正赶上他们新购的药材入库,却是便宜了咱们。”

    说起这个,十六爷又少不得嘱咐一句。道:“要是所料不差,这御药多赏赐到你们府的消息传出去,指定会有肥羊上门。到时候就让曹看着宰吧,能收回些银钱却是最好。”

    初瑜听了,却是觉得不妥当。

    毕竟是宫里赐地,要是敢变卖的话,说不定御史那边就有“大不敬”的帽子扣过来。

    十六阿哥见她犹疑,笑着说道:“谁要你们上街摆摊去不成?挑着几种名贵的,留下半斤八两,当成是御赐的。剩下地。就好生动动脑子。想个圆乎地说辞过去。”

    叔侄两个说完话,十六阿哥便起身回去了。

    等曹寅回来。晓得十六阿哥“奉旨”探视,少不得代儿子写了谢恩折子。房。

    看着被十六阿哥“洗劫”半空的库房,九阿哥地脸都要绿了。

    他只觉得心头火起,指了指那战战兢兢地库房大使,厉声道:“这今儿头午入的药材,都没了?”

    这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今天上午入库的药材没有十车,也有八车,得有个几千斤。

    就算十六阿哥拿得再多,带的人手有限,提溜个一两百斤也就到头了。

    不过,恰恰被提溜走的,都是值银子地,像什么冬虫夏草、麝香、西红花、燕窝、野山参,熊胆、人参果、天山雪莲、海龙、、玳瑁、豹骨、冰片什么的。

    有的东西,外头的市价却是一两要值个百两金子。

    这次新药入库,是将明年一年的量都采购出来了,这少说也值个十几万两银子。

    要说十六阿哥将新药都取了,九阿哥这边还能找个借口,将这些药追回来。因为生药库这边的规矩,是所有上等药材要预留出二斤来,省得皇上、太后等人用药时匮乏。

    用到一斤时,要另行采买。这最后一斤,却只能给帝后入药,其他人病得再病,也没资格动用。

    偏生十六阿哥掌着内务府,对一些规矩门清,每种好药都留着两三斤下来。

    这个数目字,九阿哥想要动手脚,却是太难了。“这个老十六,曹那小子装病,他也跟着装疯不成?他要做什么?”九阿哥想着这凭空飞了地十几万两银子,不禁觉得肉疼,咬牙切齿的咒骂道……

第五百八十一章 药材(中)

    虽然陈太医叮嘱,曹要静养些时日,但是哪里能静养得了?

    十六阿哥来过的次日,宫里便有两位老太医过来,又是一番“望、闻、问、切”。

    折腾完曹,两位老太医又看了陈太医的方子。他们商议过后,又重新给添减了几味药。

    曹心里晓得,这是康熙着急了。

    虽能理解他作为帝王,为了西北战事日夜忧心,但是曹实无法生出感激之心。

    “是药三分毒”,这加大剂量固然能使得曹病症早日痊愈,却是也不能保证其身体是不是补好了。

    这药,就像是厚厚的墙纸,将曹表面上裱糊得好了,实际上的情形不得而知。

    心里埋怨归埋怨,曹也晓得眼下实不是生病的时候。

    这京城官场,有个大家伙心知肚明的“规矩”,那就是遇到不想去衙门或者家里有事时,多用“伤风”为借口请假。

    所以曹这次生病,外头多以为他在“装病”。

    从兵部郎中,到署内务府总管,好像是升职了,但是那里的位置也不好坐。

    毕竟还有一个“署”字挂着。保不齐什么时候做不好就被罢职了。

    内务府如今有总管一位。是现下地工部尚书。八旗有名地才子赫奕。老姓赫舍里。正白旗。他颇有纳兰遗风。侍卫出身。除了琴书上造诣很深。在画作上也小有所长。

    自打康熙四十七年。“一废太子”后。这内务府总管就鲜少有人能做长地。赫奕却是其中地例外。

    无欲则刚。这句话说地果然不假。

    赫奕痴迷书画。对功名利禄看得平平。没有什么攀附之心。对于皇子阿哥们私下地拉拢。他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带着几分酸腐。说地对方稀里糊涂。

    因没有野心。倒是得了帝王地青睐。

    这些年,内务府总管换了很多茬。赫亦却是半点没受到影响。

    除了这位画家主管外,内务府署内务府总管的却是好几位。其中,有资历深的已革大学士马齐,有御前一等侍卫观保等人。

    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虽说如今没有正式旨意署总管内务府大臣,但是十六主理、十七阿哥协理内务府,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些内务府的头面人物,谁像是能淘换钱地?

    这样看来,康熙巴巴地盼着曹痊愈也能说的过去。

    除了衙门那边的公事,曹还要顾忌到家里这边。

    虽说之前瞒着李氏。但是兆佳氏有次过来,不小心说破,使得李氏担忧不已。

    种种缘故之下。曹却是不好再卧床休养,只盼着自己早些好起来。

    曹“装病”,宫里连番“赐药”,这番荣宠却是令人眼热。不过,曹家历年受到的荣宠何曾少了,大家伙茶余饭后,念叨两句,也就腻歪了。

    如今,京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就是关系到废太子的“矾书案”。

    二阿哥被圈,是禁止同外界书信往来地。上个月月末,他却借着福晋重病,使唤太医

    贺孟俯往宫外传递书信。

    因咸宁宫外有侍卫,出入都要检查搜身,不让带出去只言片语,所以二阿哥就用明矾化水写信。

    这信写出来,晒干,就是干净的白纸。可以避开侍卫的检查。

    他倒是也没别的坏心思,就是听说西北战事起,不少曾获罪的宗室与官员都被允许军前戴罪立功,也就心活了。

    毕竟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对权势的渴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除去。

    他买通这个孟太医,让其将矾书带出去,交给他的铁杆支持者正红旗满洲都统普奇,嘱咐其保举自己为大将军。

    结果,普奇这边还没有张罗。就叫他的堂弟辅国公阿布兰给出首了。

    普奇与阿布兰。都是广略贝勒褚英之后。

    褚英是太祖嫡长子,本该为诸王中最为尊贵之人。但是因他是被废之“嗣”。他这一支地子孙处境就尴尬了。

    同为太祖嫡子的礼亲王代善,子孙中有三个铁帽子王,那是何等的体面。

    这样一对比,就使得广略贝勒这一支地子孙,就盼着出人投地,就盼着也能捞个王爵当当。

    却不想,你盼我也盼,这自己人对自己人挥刀,才能正中七寸。

    到了十一月初八,“明矾”案,终于有了结果。

    二阿哥打听呼图克图来京之信,也希望能有早日释放的消息。

    宗人府这边由简亲王雅尔江阿带着人审了阿布兰首告的“矾书案”,却是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普奇身上。

    “纵徇太医”的,不是二阿哥,成了普奇。

    倒不是雅尔江阿同二阿哥有什么交情,而是二阿哥毕竟是昔日储君,要是将他牵扯进来,那一不小心就要背负“落井下石”的黑锅。

    宗人府那边,最后给普奇定的罪名是“具悉其情、不行奏闻”,应拟了个绞立决;太医则是贺孟俯则给判了斩立决。

    康熙这边,却是都给降等了,普奇著照前拘禁,贺孟俯改拟斩监候。

    却是“雷声大,雨水小”,让不少人失望,也让不少人心里又生出些念头来。虽说康熙没有允二阿哥出征之意,但是也不像要继续苛责,这其中就有些说道了。

    男人们整日里想着钩心斗角之事,女人们却局限于方寸之间,家长里短地过日子。

    十一月初九,是七福晋的寿辰。

    曹调理了十日,已经大好了,无需再卧床。

    只是因还没到衙门报道,曹也不好这样就出门子应酬,所以就让初瑜带着天佑与恒生两个回淳郡王府,给福晋贺寿。

    天佑眉清目秀。恒生虎头虎脑,小哥俩儿个个头差不多,看着煞是可人疼。

    七福晋待初瑜如亲女,对两个外孙也当成心肝宝贝般,搂着不撒手。

    不仅七福晋如此,就是其他来这边贺寿的福晋、夫人也是摸摸这个地小脸。拉拉那个的小手,直赞初瑜有福气。

    各色的见面礼,却是少不得的。

    没一会儿功夫,天佑与恒生的面上就是不少长辈的赏赐。

    七福晋请几个王府的太妃与三福晋、四福晋、五福晋等人在炕上坐了,自己坐在挨着炕边地椅子上待客。

    她这两年身子不好,一直在调理。

    许是年岁大了,失去旧日的锋利;许是缠绵病榻后,将一切看得都谈了。

    七福晋如今地性子比过去平和不少,不再与侧福晋纳喇氏争风头。

    除了七福晋的寿辰。王府里还有一桩喜事,那就是弘倬的亲事定了。

    三年一次的选秀,留牌子地秀女不是入宫就是指婚给皇子皇孙与宗室王公。这次被指给弘倬的。就是今年的秀女。

    虽说父亲的品级不高,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但是那位却是真正地名门贵女,出自满洲大姓伊尔根觉罗氏。

    这得了消息地王府女眷,少不得又要奉承两句,七阿哥笑着听了,心里却是有些发苦。庶子的喜事,应当欢喜么?新人进门,自己地外甥女就要开始立规矩了。

    到底是自己疏忽。使得内帏不严,闹出当年地丑事来。

    初瑜坐在对边的椅子上,看到嫡母笑得勉强,忙借着腊月的时令果子,将大家地话头引到其他上。

    这女人除了爱美,多是爱吃的。

    说起这点心来,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自己府里制了什么新样式饽饽,熬了什么小甜粥什么的。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正聊得热闹。听得天佑与恒生两个脸上都添了向往之色。

    这时,就听到门外传来女子的笑声:“这时没吃早点,还是怎地,怎么尽是吃的?”

    屋子里众人,听到这笑声,都止了声音。

    初瑜同十二福晋、十四福晋等人,已经从座位上起来。

    七福晋是主家,也起身待客。三福晋与四福晋等人,则是坐在炕上纹丝不动。

    来的。正是八福晋郭络罗氏。

    她穿着红大红色绣凤穿牡丹问纹的貂皮氅衣。衬着一张粉面白皙无暇,看着仿佛如同二十来许。一点也不像是三十多最的人。

    她地手中,还牵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瓜子脸,丹凤眼,穿着粉色旗装,看着已经有些小美女的模样。

    八福晋见大家都止了说话,不禁用帕子捂了嘴巴,扫了七福晋一眼,笑道:“怎地,七嫂,我还成了不速之客,饶了大家的兴致不成?”

    七福晋赶紧将八福晋往哪让,那些序齿比八阿哥年幼的皇子福晋,与其他王府的后辈们,都纷纷给八福晋见礼。

    八福晋点头回礼后,看着炕上坐着的这几位,也笑吟吟地行了拜见之礼。

    三福晋与八福晋没什么往来,不过是面上应付一句,全了礼数罢了。

    四福晋与八福晋,一个极爱静,一个极爱动,脾气不同的两人,却是颇为投缘。

    炕上坐着的,还有简亲王继福晋完颜永佳。

    她甚少开口,就算是对边上地堂妹十四阿哥,也拢共没说上几句话。

    她只是静静听着,有的时候视线会望向天佑与恒生,有的时候则是望向初瑜。碰到与初瑜的目光对上的时候,她就点点头。

    “这是谁家的闺女,真是好容貌,性子瞧着也娴静。是你娘家的外甥女?那下次选秀我可得给我家三小子求求。”一个郡王府的老太妃拉着小姑娘的手,仔细打量着小姑娘地眉目,却是越看越喜欢。

    天佑与恒生两个坐在炕上,看着炕边上站着地小姑娘。

    那小姑娘被夸得满脸绯红,微微地侧过脸上,不敢去看那些王府女眷们。

    却是正好看到天佑与恒生两个,小姑娘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来。

    三福晋见其他人同八福晋唠嗑,就侧过身子,对边上的永佳没话找话道:“你们家地六格格呢,今儿怎么没带出来?”

    永佳回道:“这两天天冷,不敢带她出来折腾。等过些日子,好些了,带她过去给福晋请安。”

    三福晋点点头,道:“你还年轻,也不必心急。这个总要放宽心才好,要不然越是焦虑,越是不好怀上。”

    永佳听的莫名其妙,转过头来看着三福晋,脸上现出疑惑。

    三福晋是见她之前老看着天佑与恒生,以为她是羡慕别人要儿子,所以方才顺口说了两句。

    三福晋宽慰人本是好意,但是落到别人眼中,却是想法不同。

    不是每个人都像她那般幸运,生下嫡子。

    远的不说,就说这屋子里的四福晋、七福晋、八福晋、十二福晋等人,要不嫡子夭折,要不然就是不好怀孕。

    别的人还能忍得,八福晋却是爆碳脾气,哪里还忍得住?

    她挑了挑嘴角,着看向三福晋,冷笑道:“看来嫂子是真疼我们了?使得我们这些个小肚鸡肠的的家伙,也学学规矩,好大一份人情。”

    三福晋说完,也深感失言,正寻思用什么话转过去,八福晋已经是斗鸡一般。

    论序齿,三福晋是嫂子,八福晋是弟妹;论爵位,三福晋是和硕亲王福晋,八福晋却是个贝勒夫人。

    因此,对于八福晋的失礼,三福晋神色淡淡的,道:“算不上什么,不过是空口白牙,说口说两句罢了。

    八福晋皱了眉,脸色越来越难看。

    七福晋怕她们两个起争执。忙打发人将天佑、恒生与八福晋带来的小姑娘都送到东屋去了。

    “你是谁?”天佑带着几分好奇问道:“是叔姥爷家的小姑姑么?”

    “叔姥爷?”小女生笑着跟学了一句,明白其中之意,摆摆手,道:“我不是他们家的格格,只是借住罢了。”

    说话间,她的视线却落到炕桌上的一本《庄子》上。

    她已经十岁,已经启蒙好几年,对于读写都不在话下。

    她伸手拿了,里面都是各色的花样、鞋子,想来是大丫环做阵线用的。

    《庄子》她已经开始学,早已经听了老师讲了很多了,但是今天见便了成年人之间的钩心斗角,她对这本书的感觉又有些不同……意外,不禁问道:“什么?你被连降三级?到底是什么罪名,不是之前立了功劳么?”

    伊都立面上带着几分尴尬,道:“你这些日子病着,所以没听说,却是四九城都传遍了,这回丢人却是丢大发了。”

    “到底是什么?你也忒不小心,怎么就被御史抓了尾巴?这连降三级,是从五品,莫非要进六部做员外郎?”曹沉吟着,说道。

    “还能有什么?五月去归化,我收了个女子,哎……我又不是军职,这算什么事儿……”伊都立拍着脑门回道:“不去六部,是去内务府,给你当帮手去,这点还算是不错……”都熟悉的某人原型。

第五百八十二章 药材(下)

    伊都立巴巴的过来,自然不会只为了告诉曹自己个降职之事,主要目的是为了求药。

    他家老太太身子有些不舒坦,最近正寻好的人参滋补,但是城里药铺的上等药材却是紧缺得很。

    影影绰绰的,伊都立也听到些风声,晓得京里的大药铺,这货源多由九阿哥把持。这药源,自然是太医院生药铺那边。

    这次曹生病,十六阿哥“奉旨赐药”,却是使得京城药房名贵药材紧缺,价格数日之内翻了好几番,仍是有价无市。

    想到此处,伊都立看着曹一眼,道:“说起来,我还真是服了你,伤风都能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你也要小心些,这京城还没有谁能从九阿哥嘴里刨食儿吃。”

    曹苦笑,十六阿哥一时兴起,闹出这样一出来,实是招眼得紧。

    曹次日晓得,自己这边只留了一些,其他的多是使人悄悄地送到十三阿哥府去了。因没有声张,外界还不晓得,要不然伊都立也不会求到这边。

    见曹不说话,伊都立道:“你且瞧着,今儿这是我来了,明儿、后儿还不晓得谁会来。到时候,你给了这个,不给那个的,少不得闹出些是非。又是担个御赐的名声,看你怎么收银子?”

    曹道:“大人说的正是,我也想到这个,已经使人将药材都送到十三爷府去了。过几天他那边地铺子手收拾出来。就会往外卖。要是大人用其他药材,就只能往十三爷府上自取;这人参。我们府倒是真有几株好的。”说着,叫来小厮,吩咐他去二门传话,从内院库房取两株好参过来。

    伊都立听说都送到十三阿哥府了,颇为意外。

    少一时,小厮已经捧着一只一尺来宽、两尺来长地锦盒过来。

    伊都立打开锦盒,红绒面上,正是两株参须完整的老参。

    有句老化,“七两是金。八两是宝”,说的就是人参。这两株人参看上去,就算不到八两,也差不离了。

    虽是想着给母亲求好人参,但是这个也委实名贵了些。

    伊都立带着几分犹疑,问道:“孚若。莫非这些人参是太后赐给令堂的?这给我拿去使,有些不妥当啊。”

    曹摆摆手,道:“不是那个,这个是之前我打发人从外地淘换来的,就是想着给母亲补身子。后来这宫里的人参赐下来的,外头人送礼也有送这个的。这些就没有使。”

    伊都立闻言,松了口气,道:“如此正好,那就谢谢孚若了。这银钱……”

    曹见他说这个,道:“说这个,就见外了,大人还是少费口舌。”

    伊都立爽朗一笑,对曹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同你嗦了。等我过些日子。淘换些好药来,送你一份做回礼。”

    曹听了,实在无语。

    伊都立所说的“好药”,就是有助房事地壮阳药。

    “大人,”曹心里实在有些好奇:“不是知道损身子么,大人怎么……”

    伊都立听曹提及这个,脸上露出几分得色,挑挑眉,笑着说道:“女人么,就是好马。今儿骑这个。明儿是骑那个,燕瘦环肥。其中滋味儿却是不同。小姑娘生涩,却是最好调理,这破瓜之乐,却是妙不可言;小女人晓得服侍人,床笫之间,百般手段,使得人飘飘欲仙。****”

    说到这里,他横了曹一眼,道:“这齐人之福虽说辛苦些,但是哪个男人不乐意?像你这样的,这世上却是少了又少。人生漫漫,若是只有一老马在身边相伴,那还有什么趣味?”

    曹讪笑了两声,没有说话,心里却是将陈太医给骂了好几遭。

    就算他因前几个月的受伤损了元气,也不至于肾虚”;就算肾虚了,也没有那啥啊。

    该坚挺的时候依旧坚挺,做男人就要像个男人,要不然那成了什么?

    结果,陈太医这诊断出来,曹这边就难受了。

    不管是曹寅、庄先生,还是初瑜,都将曹当成是“肾虚”的病患来待的。

    庄先生送过来“三宝酒”,勒令曹早晚喝这个酒强身补气;曹寅这边,也是给儿子淘换了补肾地补药。

    初瑜则是亲自给丈夫确定食谱,每顿菜中都有什么“火爆腰花”、“溜腰片”、“烤羊腰”什么的,剩下的素菜也是韭菜、山药这些,都是壮阳的。

    要不是曹不吃狗肉,怕是狗肉汤也要上来了……宅正堂。

    赫舍里氏有些清瘦,却是板着腰身,坐在炕边上,同来探望的侄媳妇马佳氏说家常。

    马佳氏身边,站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是马佳氏地儿子,乾清宫三等侍卫仕云。

    说起来,仕云是赫舍里氏的堂侄孙,今儿休浴,陪母亲一同来看探病。

    赫舍里氏同马佳氏说了几句,这又聊到仕云身上。

    仕云不比其他人家子弟,他是独子,父亲过身的又早,正当早日娶亲生死,开枝散叶。

    马佳氏闻言,慈爱地看看儿子,笑着对赫舍里氏道:“婶子,您不知道,云哥儿腰子正着呢,想要自己个儿挑媳妇。这孽障太磨人,我也拿他没法子。”

    赫舍里氏点点头,道:“怨不得你们家今年没动静,今年大选。宫里留下牌子地闺女不说,其他的大家伙也当抢着相看了。”

    “可不是。咋地。他的几个表哥都是这个月下定,有个表妹也是这个月订的人家。”马佳氏附和着。

    仕云见母亲与堂叔祖母说起自己个儿的亲事,神情有些不自在,视线也避开来。

    这时,就听廊下有人道:“太太,二姨娘来了。”

    赫舍里氏听了,眉头微皱,虽不相见,也不好当着客人发作。

    外头来地。正是带着丫鬟,捧着燕窝来的杨氏瑞雪。

    见里屋没有动静,她已经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却是没有想到有客人,而且还有一个男客。

    媚眼如丝,轻扫了一眼。杨瑞雪对眼前这个少年第一感觉是好年轻,模样也俊。

    待再看一眼,她却是唬的小心肝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低下头来不语,她的后背已经都是汗。

    赫舍里氏原本就不怎么喜欢杨瑞雪,见她冒失地进来,心里已经是不痛快。

    “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快些给六奶奶行礼。*****”老太太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严厉。

    杨瑞雪只觉得头发发麻。却也无可奈尔,只好低头上前,在马佳氏面前行了蹲礼。

    马佳氏见她虽妇人装扮,但是颜色却同少女一般,心里也是赞叹。

    “咦?”仕云原还有些怔然,见了杨瑞雪地容貌后,却是不由地诧异出声。

    杨瑞雪见仕云如此,只觉得两眼发黑,真想就此晕过去。

    仕云的脸已经红了。低着头不言语。

    赫舍里氏见仕云如此,不禁生疑,皱眉道:“云哥,你见过杨氏?”

    “啊?”仕云没想到老太太会直言相问,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就见杨氏正满眼祈求地看着自己。

    虽然已经过去两年半,但是想起是眼前的女人,将自己变成了男人,仕云的心里也生出几分怜惜。

    他“嘿嘿”地笑了两声,对老太太道:“叔祖母。孙儿是没想到叔叔有这般好服气。婶子贤惠不说。小婶子也是这般品貌。”

    赫舍里氏听了,没有再问。让杨氏放下燕窝,打发她出去。

    杨氏强稳了心神,俯首退了出去。

    仕云看了看杨氏的背影,想着两年之前,不由地脸红心热。

    赫舍里氏没有多想,只当是小孩子爱色。她心里思量着,往后对杨氏也要多加管束,少让她出头露面,要不然那张脸也是凭添是非。

    却说,杨氏出了赫舍里氏地屋子,身子已经是不稳。

    她心里,实是后悔万分。

    为何要去献这个殷勤,要是没有去地话,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神情恍惚之下,却是连兆佳氏过来也没有瞧见,疾步往自己院子里去。

    兆佳氏见她连规矩也不讲了,止了脚步,正要着恼。

    就听到“啪嗒”一声,杨瑞雪身上挂着的一串玛瑙手串摔到地方。杨瑞雪仍是闻所未闻,疾步走了。她地丫鬟俯身将手串拾起,小跑着跟在她身后。

    “奔丧么?”兆佳氏咬了咬嘴唇,冲着杨瑞雪的背影吐了两口吐沫。

    杨瑞雪奔回自己的屋子,连孩子也顾不及看,到了炕边,直接软倒在炕上。

    她趴在炕上,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她向来觉得自己有些小聪明,以为能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却是一步一步,身不由己,走到今天。

    稀里糊涂地做了妾,她已经是满心不情愿。只是因她费了心思,笼络住了伊都立,在府里也不用看大妇的脸色。

    这一年多来,倒是习惯了宅门地日子,没事也学着点规矩什么的,像个良家妇人一般。

    她不是小姑娘,不会傻的以为伊都立是真心喜欢她,不过是爱她的色罢了。

    现下,就不停有新人进府;等到她老了,就算再使出什么稀奇花样,伊都立也不可能愿意上她的床。

    手上有余财,身边又有两个女儿,不用在吃穿上依仗伊都立,对于将来之事,杨瑞雪也就没想那么多。

    只寻思,好好将两个女儿照看大,消停地过日子。

    没想到,这昔日的床上宾,竟是丈夫的堂侄儿。

    若是当年什刹海待客的事情败露,能不能保得住性命,却是两说。

    想到这些,杨瑞雪倍感凄苦。

    不行,总要想个法子才好,她猛地坐起身来,面上露出决绝之色……

    十三阿哥与十三福晋坐在堂上,王郑氏坐在十三福晋右手边的第二把椅子上,向他们夫妻两个说起新到地一批洋货的情形。

    因到年底,是人情往来与娶亲嫁女的日子,这东西卖出去的多。

    所以铺子那边,已经提前两月就给广州那边送了消息,让他们赶在腊月前,送一批货进京。

    如今,这新货已经清点入库。

    王郑氏已经将货物单子递给十三阿哥与十三福晋查看,又将南边来的稀罕物件使人捧了些过来。她随着丈夫,已经成了十三阿哥的门人。

    不过,却不只是为十三阿哥的铺子做掌柜,这铺子也有她三分的干股。

    这干股原是一分,由十三阿哥给提到三分。

    除了因赏识王郑氏的经商才华外,十三阿哥如此,主要也是为了卖曹一个人情。

    这洋货生意如此赚钱,货源那边又是曹的管事。要是曹自己想支起一摊来,不过是动动嘴皮是地事。

    曹却是将这个让给十三阿哥,十三阿哥本不是爱占便宜之人,心里就始终惦记着这个事

    待晓得王郑氏地哥哥是曹的心腹,王郑氏未嫁时又执掌过曹家地珠场,十三阿哥就不愿以寻常仆下视王氏夫妇。

    是一份也好,是三分也好,王郑氏并没有太计较。

    她家人口少,夫妻两个加上几个仆人,拢共才十来个人,每月支出有限,王全泰的薪俸已够开销。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王郑氏的这种从容,这世上又有几个能做到?

    越是接触,越发现这个小女子的不俗,十三阿哥与十三福晋不禁啧啧称奇。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巧妇伴拙夫”。

    王郑氏从十三阿哥府出来,坐在马车上,心里想着即将开业的生药铺子。

    虽说现下有了百十来斤药材,但是也不过十多种,其他的药材,多多少少也要寻地方进些。

    这几日京里的名贵药材稀缺,这开业的日子到底要定得早些,还是晚些。

    由药材又想到曹家,自打得了曹卧床的消息,她随同丈夫已经去过曹家探望。

    虽没有看到曹,但是王郑氏也能想象得到他慵懒的神情。

    却是当时年纪小,谁爱哭来谁爱闹。

    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想到此处,王郑氏阖了眼睛,叹了口气。

    少一时,马车停了。

    王郑氏扶着小丫鬟的胳膊下车,就见门房躬身上前,禀道:“奶奶,有客到,在厅上候着。”

    王郑氏听了有些稀奇,道:“爷不在城里,要过两天才回来,怎么还留客吃茶?”

    门房回道:“奶奶,不是来见爷的……是位堂客,说是***娘家人,要见奶奶……”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不速客

    王家的宅子只有两进,院子不算宽敞,

    前面上房是客厅与书房,左右厢房是门房护院的住处。

    因是女客上门,前面的门房就传话二门,喊了个媳妇子乔安家的来奉茶。

    这个媳妇子是王郑氏早年在广州买的丫鬟,最是伶俐不过。到京城后,由王郑氏做主,嫁给了王全泰的长随乔安。

    成亲后,乔安家的还在内宅当差。赶上王郑氏月初、月末忙的时候,乔安家的还像过去似的,帮着对账。

    听说来了女客,乔安家的带着个小丫头出来,除了奉茶,就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打听这女眷的身份。

    说起来,这女客也颇为稀奇。

    这个时候,除了小门小户与商贾之家,谁家的女子会轻易抛头露面?

    瞧着她穿着湖蓝色的旗装,外罩浅蓝色暗花缎镶毛边马褂,足上一双低跟短靴。说是旗人,这耳朵上只有一个耳朵眼;说是汉人,这却是一身的旗装。

    还有带来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粉色旗装,带着金项圈,屏气敛声的,看着也分外懂规矩。

    瞧着这装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奶奶带着小姐出门子,但是光秃秃的两人,不见半个丫鬟婆子跟着,是哪家的规矩?

    不会是有什么隐情吧?乔安家地心里嘀咕。是不是姑爷在外头不规矩。勾搭了睡觉地小媳妇。

    杨瑞雪。生在富贵之家。这一年多在伊都立家又是见惯了气派地。哪里会将乔安家地一个媳妇子放在眼里。

    她随口敷衍着。眼角地余光。却四处打量。

    看到屋子里地家具摆设。杨瑞雪地眉头不由微皱。

    家具是榆木地。这些她虽然没用过。但是家里下人房预备地就是这个。

    隔开厅堂与里屋地多宝格上。摆放地也不过是漆盘、木雕。还有个铜达摩立项。

    屋子收拾得虽干净,但是却是寒酸了些。

    之前她已经打听得清楚,郑虎在曹家过得甚是体面。娶的是曹家大管家之女,家里也买了宅子,身上捐了功名。

    郑沃雪这边嫁了个待职的武官。夫妻两人在十三阿哥府当差。

    杨瑞雪对旧事实是怕了,要是去找郑虎,说不定又要牵出些什么来,这才带着女儿来寻郑沃雪来了。

    目的无他,只有两个字,认亲,寻个靠山。

    这世上,血缘是骗不了人的。不管是多了恶劣的关系,中间有血脉牵系着。就有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地纠缠。

    王郑氏进了院子时,杨瑞雪已是听到了动静。

    她已经悄悄地将手腕上的宝石镯子与宝石戒指都褪下,塞进荷包里。筠儿明晃晃的项圈挂着胸前。杨瑞雪想要摘,已是来不及。

    却是失算,没有考虑周全,要不然应换身素色的衣裳过来,也能显得落魄些。

    “姐姐!”杨瑞雪嘴里说着,身子已经矮了下去。

    王郑氏见杨瑞雪躬身,忙侧身一步,没有受她的礼。

    从门房那里听说来客自称“娘家人”,王郑氏便想到杨瑞雪身上。她嫂子来过这边。门房与下人们认识。

    除去她嫂子,是女眷,又能自称为她“娘家人”的,怕只有杨氏瑞雪。

    早在王郑氏进京初,郑虎便提出想要认下这个妹妹如何,云云。还是王郑氏硬拦下,才劝得郑虎改了主意。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才不会以为杨瑞雪是为了“手足情深”来认亲的。

    况且,这世上。除了她自己个儿,便只有兄长一位至亲。其他人,不管血脉如何,名分如何,却只是其他人。

    杨瑞雪见王郑氏避开,脸上有些僵硬,眼圈已是红了。

    她却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拉过一边站着的女儿,对王郑氏道:“姐姐。您要是恼妹妹。妹妹也无话可说。姐姐高洁,妹妹却是再嫁妇人。又是侧室,这实是无脸面再以姐姐的妹妹身份自居。这是您地亲外甥女儿,叫巧筠,还有个小的,已经半岁多了,不方便抱出来。”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小声地吩咐女儿道:“筠儿,这是你姨母,却叫人。”

    筠儿抓着母亲的手,仰起小脸,见王郑氏没有笑意地面容,怯怯地叫了声:“姨母。”

    王郑氏的脸上,却是铁青铁青的,难现慈色。

    杨瑞雪见她不进盐津,哽咽着说:“姐姐就算不待见妹妹,不愿认下妹妹,好歹看在血脉相依的份上,认了筠儿这个亲外甥女儿啊。妹妹这几年甚是凄苦,先是死了男人,守了寡;又为了避开族人谋算遗产,进了京城。却是不小心让人看上,稀里糊涂的做了妾。大户人家的规矩重,嫡妻的手段也是防不胜防。妹妹这里,苦熬罢了;孩子们还小,妹妹实是惶恐不安……”

    说到最后,她已经是忍不住低头饮泣。

    杨瑞雪一半是为了给王郑氏看,一半却是哭自己个儿。只觉得心里悔恨不已,要是自己在江宁,也不用这般茫然无助。

    筠儿被唬住了,抓了母亲的小手,脸上有些惶恐。

    虽说杨瑞雪的唱作俱佳,王郑氏却是不屑一顾,视线落到筠儿身上。

    六、七岁地年纪,梳着双鬟,看着白白嫩嫩的,刹是可爱。

    王郑氏看着筠儿,脑子里出现另外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

    那正是当年随着母亲与哥哥到江宁寻父的王郑氏。

    不仅没有见到父亲,还被白氏辱骂,王郑氏之母亲当晚就撒手人寰了。

    “这位奶奶说笑了,我姓郑,你姓杨,两户人家,何谈血脉?”王郑氏神色淡淡地说道。

    “姐姐……”杨瑞雪的脸上带着几分祈求。

    王郑氏见了她这般作态,心里却是警醒。

    听说她在学士府过得甚是滋润儿,这好好的怎么又想起“认亲”戏码来了?

    “这位奶奶,我是说过了。不敢当这声姐姐。今日有些劳乏,就暂时先不陪客了,还请这位奶奶见谅。”王郑氏站起身来,已经是送客的姿势。

    “姐姐真是狠心,怨不得大哥不想认我,想来也是姐姐的意思……”杨瑞雪的泪簌簌落下。看着甚是凄苦可怜。

    王郑氏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她地母亲郑氏说是“病故”,真相并非如此。而是在丈夫家门前,被白氏骂得羞愤难当,悬梁自尽。

    杨瑞雪却只当王郑氏已经被软化,不禁窃喜,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

    王郑氏心里正堵得慌,听了杨瑞雪没完没了的,有些不耐烦。皱眉道:“说这些做什么,这位奶奶却是有些交浅言深了。请恕少陪。”说着,已经是起身要出去。

    杨瑞雪见了。有些着急,上前拉了王郑氏地衣衫,带着哭腔道:“姐姐到底要怎样才肯认我?”

    王郑氏止了脚步,冷笑了两声道:“因为你母亲,家母失了丈夫;因为你父亲,使得我失了母亲。父债女还也好,母债女偿也罢,这亲人二字还请少说出……”

    说完,她便没有再留。

    她侧身绕过杨瑞雪。出门去了。

    杨瑞雪怔怔地,却是说不出话……

    曹喝了半月的汤药,身子看起来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表面上看罢了,动弹多了,就浑身冒虚汗。

    尽管如此,他也晓得自己这病不能再拖延下去。

    宫里已经几次派太医过来,曹就算想要偷懒多歇几天,怕也是不能。

    这还是署内务府总管的消息后。曹头一遭在朝廷上露面。

    这关注曹的人,不免都要过来,与他寒暄两句。

    虽说还没到上朝时辰,圣驾未到,但是这边也是禁止喧哗的。

    于是乎,官员与官员之间说话,就都“窃窃私语”的。

    这朝会地礼仪,还有个不得“交头接耳”这一条。于是乎,大家伙寒暄时。这身子板得整整齐齐地。声音不大不小地。

    曹笑着听了两句,心里却也没什么兴致。

    自己这个内务府总管的职位。说白了就是皇宫里地后勤主事儿之一,在明朝都是由太监兼任。

    想到“太监”。曹想起这数日来的补药,却是只觉得鼻子湿打打的。

    他忙掏出帕子,捂住鼻子,殷红的血渍,看着甚是使人触目惊心。

    有没看清楚的,见他帕子上有血渍,还当他是咳出来地,这也使得不少人想入非非。

    少一时,康熙圣驾到了,朝会开始。

    除了升福建巡抚觉罗满保为闽浙总督之外,今日的朝会就说了一件事儿,那就是将南书房行走何焯的官衔与进士、举人地功名都革了。留着白身,仍在修书处行走;如不悔改,著该管官员即行参奏。

    何焯的罪名主要有三,一是将今时文章比之万历末年文章,这却是大不敬之罪了。

    其实,是他在康熙前些年丁忧时曾将女儿托付给八阿哥。因八福晋没有生育,所以就收了何女为养女,带在身边。

    南书房行走,武英殿纂修,都是在宫里当差的。朝廷早有制度,大臣禁止结交皇子阿哥。

    第三条罪名,就是何焯受贿,为知县之子夤缘。

    三条罪名下来,已经是死罪了。

    还是康熙念其“稍能记诵”,从宽免死,。只是将他的官职与功名都革去。

    曹冷眼旁观,却是心里好笑得紧。

    康熙却是老了。有些蛇影杯弓。

    二阿哥那边刚闹出“矾书案”这边康熙就已经先向八阿哥动手了。明面上是发作何焯,实际上却是杀鸡骇猴,给那些还对十三阿哥有希望的人先动手。

    关于夺嫡之事,曹心里晓得后事,已是失了关注的兴致。

    散朝后,曹却是忙起来。

    先是皇太后打发人过来,传曹过去。

    曹成亲后,随着妻子来给太后请过安,对太后的印象就只是一般。觉得她不爱说话,架子到。

    今天,太后的脸上慈爱得不行。

    除了问了几句曹的身子如何,太后还专门问起了李氏。说话地功夫,已经有内侍收捧了匣子过来,里面却是银丝的长命锁。

    不用说,这自然是为了长生满月预备的。

    到底没完没完?

    曹心里付费不已,寻思自己是不是忘恩负义。明知道太后是好心好意,但仍是不愿使人领情。

    曹从太后宫出来,魏珠就已经在外头等着了:“曹爷,皇上口谕,传您青溪书屋见驾,”

    这个倒是不意外,瞧着太医造访曹家的次数,怕是康熙正在愁银子。

    青溪书屋外,吏部尚书领着几个外地官员等着传召。曹来后,却是直接被魏珠引到书屋去了,看着那些官员不禁眼热。

    “痊愈了?”康熙打量了曹一句,问道。

    曹这边,却是只能接话“谢圣恩”了。

    康熙指了指炕边不远的小凳子上,道:“坐下说话吧,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来你心里也是预备好了。朕还等着,你有了章程没有?”

    曹这边,已是早有应对,见康熙开口,从袖子里拿出一奏本,双手奉上去。

    魏珠伸手接了,又转身递到康熙的炕桌上。

    康熙拿起看了,神色却有些复杂,说不上是欢喜,还是难过。

    “这……若是想要在明年春夏前筹集到军费,只有这这个下策?”康熙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情愿。

    难道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出来银子不成?

    曹原本是按照三年来规划的,时间上还感觉舒缓;额今天曹的目地是曹点了点头,道:“皇上,国库空迷,地方商绅却是富足。要是想数月内筹集钱粮,怕是只能从他们身上入手。”

    说到此处,曹却有些佩服康熙了。

    “破家知府,灭门县令”,地上官员为所欲为,将商贾富绅当成肥肉一般,饿了就来咬一

    康熙这边,却好像没想象过其他的。

    其实,有什么比“抄家”来钱的更快?

    只是曹才不会傻兮兮的提这个话题,得罪的人海了去,搞不好始作俑者还要承担责任……人,却是说不出话来。

    紫晶与叶嬷嬷侍立一边,也是带着几分疑惑,打量眼前的女子。

    那女子已经是双膝跪下,道:“奴婢素芯见过格格,给格格磕头了。”

    初瑜的脸上露出几分笑,道:“既是皇玛法送来的,我们也不好怠慢,姑娘请来吧!”

    “奴婢遵命!”素芯应声而起。

    “素芯姑娘初来,先歇两日,这所用差事,等我同额驸说过,再看看给姑娘安排什么差事。”初瑜已是恢复了平静,温煦着说道。

    素芯起身,看着堂上诸位一眼,却是低头退到一边……

第五百八十四章 雄风

    畅春园,清溪书屋。

    曹不禁有些愕然,抬起头来,道:“皇上,这……这……”

    康熙见曹这般反应,不禁想要逗逗他,笑着说道:“素芯的保姆是南边人,这丫头也煲得一手好汤,朕晓得你身子有损,正想着如何赏你,这回就将她赏你。已经使人送到你家来,想来往后你的身子也能好好滋补滋补。”

    狗屁的金口玉言,能相信才怪。

    别的不说,就说宫里的膳食,从材料预备到传膳,都有制度章程。可不是说哪里宫女手艺好了,就能煲个汤送到御前的。

    毕竟,是入口的东西,忌讳颇多。

    这御前当差的宫女在宫里位分虽尊,但是规矩也最繁琐。

    为了怕有异味,饮食上诸多禁忌,一年四季吃饭也不能吃饱。只要是当差,就要里外沐浴更衣,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这样一个有头有脸的大宫女,会不懂规矩,去给皇帝煲汤?

    素芯编个辫子,服侍人穿个衣服什么的,有板有眼,侍候得周到舒坦。就是在曹身边侍候的那些日子,也没有惹人生厌的地方。

    需要的时候,就低眉顺眼地出现了;不需要的时候,悄然回避。

    别地不说。那份看脸色地功夫。是值得一赞地。说她厨艺好。曹却有些不信了。

    除了那身宫女地装扮。十指纤纤。同养在深闺地小姐没有什么不同。

    说起来。她地出身……

    曹心有明悟。俯首道:“皇上。臣惶恐。董女官是御前得用之人。岂能入臣府为差?想来皇上圣明。另有他意。臣鲁钝。却是不解圣心。”

    “哼!你鲁钝?怎么。不再耍小聪明了?十六阿哥奉旨送到你处地药材。你转手就送到十三阿哥府上。这是你地鲁钝?”康熙冷哼一声。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责备。

    曹听了。心里却是怪怪地。

    帝王自有耳目,即便不像雍正朝的血滴子那般邪乎,也不会相差太多。这点,曹早已知晓,别的不说,庄先生手上就有些线人。

    晓得是晓得,但是用到自己身上,谁会舒坦呢?

    他心里叹了口气。从荷包里将十三阿哥之前给的与自己让初瑜给预备地银票,掏了出来,双手奉上。

    原就想着借着这次药材的由子。将十三阿哥的这笔银子献上去。既能表表十三阿哥的孝父爱国之心,也能避开刻意谋划的嫌疑。

    所以这银票他带着身上,没想到今儿却是正好用着。

    康熙接过银票,看着上面的数目字,脸上却是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过了半晌,他方开口,道:“你将那些药材送到十三阿哥处,就是为了换成银钱?其心可嘉。却是杯水车薪,顶不大用。”

    曹心里稍加思量,道:“其中三万两是十三爷数年勤俭之积蓄,另外两万两,是臣与郡主这几年地积蓄。虽是微末之力,却是尽在本心,还望皇上体恤我等孝敬之意。其他药材所得银两,十三爷同臣商议,也是尽做军饷之资。不敢有半点贪

    康熙坐在炕上,看着那银票,胳膊微微有些发抖。

    若是曹说别的,以康熙爱面子的性子,指定少不得一顿申斥。

    曹却是提得“孝敬”两个字,让康熙亦是颇有感触。

    他冲龄登基,做了五十多年帝王。

    在“兄友弟恭”上,他能坦然地夸自己两句,皇兄皇弟俱封亲王。这是国朝第一君。

    所谓“父慈子孝”。却是大笑话了。

    二十多个皇子,近百皇孙。“顺”是有了,“孝”却是未必。

    他摩挲着银票,心里对十三阿哥的厌弃减了几分,对曹也多了几分慈爱。

    他点点头,道:“难为你们有心,朕晓得了。素芯是董家嫡孙,其母又是出自尚家。你若是想要执掌内务府,没有这两家的助力,也是难为。你是你父独子,膝下又只有天佑一根血脉,也当想想开枝散叶之事。素芯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性子温顺,宜家宜室,做你的侧室,也不算便宜了你这小子。”

    曹听了,心却是往下沉。

    曹家虽然抬旗。但是在外人眼中,仍是被划到内务府世家中。

    这内务府世家,眼下曹家虽说是风光,但却不是最显赫的人家。

    最显赫的人家,就是尚家与董家。

    尚家,正白旗包衣。曹家没抬旗前,与尚家同一佐领,两家子孙相继为佐领。

    尚家现下当家人,是尚家从龙入关后地第三代尚志杰。

    虽是包衣人家,但却是军功起家,征三藩有功,升内务府员外郎,进广储司郎中兼御书处总管,旋署总管内务府大臣,管理崇文门税务。

    现下,尚志杰虽没有署内务府主管,但是其兄弟子侄多在内务府各衙门当差。是内务府诸世家书数一数二的人家。

    他的辈分又高,虽说不过比曹寅大七、八岁,但是却占着“世叔”地名分,是曹的祖辈。

    除了尚家,内务府的大户,就要数董家了。

    董家是正黄旗包衣,也是军功获得官爵、世职。如今的家主是董殿邦,身上席着二等轻车都尉的爵位,现下是慎刑司郎中。

    他的母族是舒穆禄氏,继母是纳喇氏,自己娶的几房妻子也都是八旗大姓。

    董殿邦比曹寅大几岁,官职虽不如曹寅显赫,但是家族子孙繁茂。

    他的长子董郝善,征战多年,屡立战功,要不是英年早逝,现在也是显位。

    他的长媳是郭络罗氏,继长媳是赫舍里氏。

    除了这个英年早逝地长子。董殿邦还有八子十二孙,多在朝内外任官;几个女儿,也多是嫁显贵人家。

    “皇上,臣母已育下臣弟长生……”曹斟酌着,说道。

    “嗯?”康熙的声音有些森冷,道:“曹。你敢抗旨不成?”

    曹的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叫什么事儿,难不成指婚娶个媳妇,还要再娶个小老婆不成?

    他的心里“扑腾”、“扑腾”地狂跳起来,想起在蒙古养伤的日子,素芯给他梳头时,周身地淡淡幽香。

    能选在御前做大宫女的,那品貌自然是不用说。就是曹,也曾在心思纳闷。为什么康熙没有对素芯下手。

    随即,耳边就是初瑜的轻叹,使得曹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

    是了。对方是包衣之女,晓得规矩,不会忤逆大妇,也不会做出迫害嫡子嫡女之事。

    但是这世间女子,为女子弱,为母则强。

    更不要说她背后有两个子孙庞大地家族势力支撑,就算碍于身份,不能与初瑜分庭抗礼,但是到了子辈、孙辈。谁会晓得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似乎想的有些远了。

    曹为自己一时地意乱情迷羞愧不已,初瑜与天佑他们娘几个,才是他的家人。为了一时的色心,竟要使得家人伤心么?

    顺承旨意,无法抗旨,这个借口能骗得了别人,如何能骗得了自己?

    “皇上,臣不敢抗旨。只是臣求皇上体恤,臣体弱不堪,这些日子多劳郡主衣不解带照看。她是王府贵女,下嫁曹家,操持家务,为臣生儿育女,何其劳乏。臣妄为人夫,多年来却是忙着家国之事,甚少有时间儿女情长。愧疚之心甚深。如何能不顾夫妻情谊。另纳新人?皇上,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臣不是有魄力之人,实不愿为家事所累,还请皇上体恤。”说到最后,曹已经起身,跪了下去。

    虽说这话七拐八拐的说了许多,但是归根结底还是抗旨,曹的心里也没底。

    一方面,他盼着康熙能讲讲人情,将这赏赐“收”回去;一方面,他隐藏的阴暗面,也盼着康熙能态度强硬一些。

    他低下头,心里不禁骂自己是天地间最虚伪之人。

    若是康熙赏赐的是丑女,若是初瑜不是老用看“病人”地眼神看他,让他很伤自尊,他会这样想入非非么?

    这妾,他到底是想纳,还是不想纳?

    想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地情景,曹知道,这个问题地答案是否定地。

    不想纳妾,但是他想要个女人,他终是明白了自己的本心。

    不是说想要个女人谈情说爱,或者长相厮守,而是想要个女人,来证明证明自己还“行”。

    想明白这点,曹都要鄙视自己到家了。

    证明个屁,就是最近被补地,有点欲火焚身罢了。

    偏生初瑜这边又太过小心了些,床笫之间也不如过去放得开。曹见了,心里有些障碍,这房事就有些不顺。

    初瑜越发笃定是丈夫身子有碍,关切得越多了些。

    康熙怎会晓得曹心里的小九九,见他没有应承之意,有些薄怒。听到最后,不晓得被哪句触动,他的神情渐渐舒缓。

    曹跪在地上,经过天神交战后,终于理智战胜了**。

    哼,哼,看来,要寻个机会,好好教训下初瑜。真是不知好歹,竟然认为丈夫“不行”了,看来得好好地让她“尝尝”厉害。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还得将御前这一关对付过去再说。

    心里拿定了主意,曹就不再想方才那样紧张了。

    有什么了不起,君权再强大,还能强大,压着自己跟人上床去不成?

    推,推不了,就是摆设。

    一边是自己的**,一边是老婆孩子,这分量孰轻孰重?只要不是傻子,都应能晓得该如何选择。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康熙道:“是太后不放心你母亲,同朕说,想要拨两个老实的宫人过去侍候。素芯为人稳重,照顾人仔细,朕才打法她过去。嗯,你这小子还算晓得本份。不占这个便宜。只是董尚两家……你却是要自己个儿想法子收拢了……三年之约,已过半载,没有那么多功夫让你自己慢慢琢磨。”

    听说素芯是拨给母亲,而不是自己的,曹的心里很不厚道的有些失望。

    就算不推倒,养养眼也好了。

    不过,想想不用再挑战自己地道德底线,曹也是松了口气……

    曹在宫里松了口气,初瑜这边却还悬着心。许是送素芯过来的嬷嬷年老糊涂疏忽了,许是康熙却有将素芯给曹为侧室之心。这素芯到曹家的身份还是稀里糊涂。

    压根没人提,照看李氏之事。

    初瑜到底是妇人,对所谓朝政大事知晓得不多,但是却是知道皇玛法最厌恶妇人“嫉妒”。

    八福晋就因为不让八阿哥纳妾,将宫里赏的宫女都给打法出去了,受了宫里地申斥。

    自己,犯了“嫉妒”了?

    这个素芯却是要相貌有相貌的,初瑜想到此处,只觉得心里纠得不行。

    紫晶在旁边。见她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的,想着被带下去安置的素芯,心里也不明白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自古以来,有个孙子纳妾地祖辈,却甚少听说有给孙女婿纳妾地祖辈。

    莫非,是宫里太医来过的缘故,晓得大爷身子不好,看在老爷面上。赏下个人来留嗣?

    想要此处,紫晶不禁阖眼,心里念着“阿弥陀佛”。

    虽不是亲姐弟,但是两人的情分却堪比亲姐弟。只要想着曹的身子不好,或许会年寿不久,紫晶就已经是有些受不住。

    换做其他家,这“留嗣”是大事,紫晶心里也是赞成的。

    到了曹这里,想着“留嗣”的意思。是父命不久。紫晶却是连想也不愿想。

    “奶奶且安心。不管宫里什么主意,还有大爷。大爷断不会让奶奶委屈。”紫晶低声安慰道。

    初瑜闻言。望向紫晶,神色却带着几分不安,皱眉道:“紫晶姐姐,我是不是犯了嫉妒恶性?额驸是长子,我又是这样状况,怎能还……”

    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道:“真是贤惠!我倒是要好好见识见识,怎么个贤惠法?”

    是曹回来了,紫晶听他语气不善,原还怕小两口起什么口角。

    见他笑意盈盈地进来,紫晶才算是放下心。

    她原是想问问素芯的身份,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这事先由初瑜这边开口问好,便没有多言,先告辞离开了。

    初瑜见丈夫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个儿,心里有些没底,使劲地攥着帕子,讪讪道:“额驸……”

    喜彩带着两个丫鬟送来热水,要扶持曹更衣。

    座钟“当当”做响,已经是酉初(下午五点)。

    曹对喜彩等人摆摆手,道:“都出去,戌时前(晚上七点),上房不许进人。”

    初瑜有些忐忑,想要开口相问。

    曹却已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想要贤惠地话,就别说话,听话……嗯,听话“嗯……”初瑜应到一半,后半截话却是说不出了。

    喜彩带着小丫鬟出去,没走到院子门口,想起姑娘一会儿回来不让去上房地话,却哪儿。

    天慧去了田氏院子,那边来人传话,说是晚饭后送回来。

    喜彩转身,走到廊下,还没有开口告禀,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如哭似泣的声音。

    她惊得满脸通红,连忙捂了嘴巴走开……到底啥渊源捏。。另外泪奔泪奔地求月票,第五了,马上第六了,俺今天开始多码字。。。

第五百八十五章 弄臣

    八旗人家,男丁十六就可以当差吃饷。按照康熙早年的定制,在京师当差的旗丁,步军衙门俸禄最低,每月饷银一两五钱,每年支米十二石;八旗先锋、护军营最高,每月饷银四两,每年支米二十四石。

    汉人寒窗苦读十年,一举成名天下知,最多也不过是个状元罢了。

    七品翰林院编修,年俸四十五两银子。

    虽说顺治元年,曾定下规矩,沿袭明例,给京官支俸禄柴薪,但是后来裁了汉官的柴薪银子。

    随随便便的京旗兵响,就能比得上不七品翰林,难怪旗人子弟乐意科举晋身者少。

    令,巡抚大员,正二品官,年俸一百五十五两。

    自张伯行被弹劾,押解上京待罪后,云南巡抚吴存礼调任江苏巡抚,至今不过数月。

    早就有风声传来,道是吴存礼到任后,大肆收受贿赂。

    朝廷这边,却是没有动静。

    不仅言官没有弹劾,康熙这边甚至还曾褒奖,称其为“真满洲也”。

    原因是吴存礼在给康熙的折子里,提到自己收受旧俗的缘故是习从旧俗。另外,他还将数万两银子的开支列了详细的表单,其中,管其家人支持,就是尽万两。

    这不是贪污受贿是什么?

    且数目在原俸地百倍以上。就算是江南富足。没有盘剥。这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

    像张伯行那样地清官遭训斥。吴存礼这样地****反遭圣赞。这新官下去到底会如何选择。答案是显而易见地。

    六年后地马俊。提起这些来。实是不胜唏嘘。

    老友重逢。本是喜事。但是听着马俊提起这些。曹地心不禁有些沉重。

    别地不说。那位未来地雍正爷最是看不过这些地。像吴存礼之辈。现下虽风光。估计以后也是抄家地下场。

    “天成,这些能不沾就不沾就好。省了什么时候风头了,再担了干系。”曹沉吟了一下,说道。

    马俊笑着摆摆手,道:“孚若放心,我省得。说起来,咱们这样地人家,也不指望当官去刮地皮。只是毕竟在地方为官,不好特立独行,不过是与光同尘罢了。要是真有一朝。朝廷问责下来,也有上面大个的顶着。否则,真要追查到我这个品级。那这朝野上下就要一空了。”

    马俊说的却是不错,这朝野上下,真是大官大贪,小官小贪,不贪者凤毛麟角。

    八旗粮饷,占了户部开支的大头;官员贪污,又使得朝廷收入大减。整个国家上下,暮气沉沉。

    曹想到此处,也是无语。过了半晌,对马俊道:“天成心里明白就好,有消息没有,这次往哪个部里当差?”

    “还能有什么,不外乎各部主事,顶天了就是个员外郎。不过也好,到底是在父母身边,供奉起来也便宜。”马俊说道:“说起来,到底是羡慕孚若。少年显位。我同善余两个,已经是差你太多。”

    曹闻言,也只要苦笑的份。

    条陈以上递到御前,康熙还没有批示下来,他这边也不好妄动。如今虽已经到内务府衙门当差,也不过是跟着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两个熟悉熟悉内务府的各处规矩章程。

    早就晓得内务府是肥衙门,却也没想到会肥到这个地步。

    林林总总地,也委实令曹开了眼界。

    就算是眼红,恨不得将这些银子归拢归拢。凑齐那一千两。但是不过是想想罢了,这其中盘根错节。牵扯的利益甚广,谁感枉动?

    因马俊初回京城,还要去拜访早年的座师、房师,还有些姻亲故旧等,也不好久留。两人又聊了会儿,约好过几日为其接风洗尘,顺道结伴去勇武伯爵府与宁春家探望后,马俊便起身告辞了。

    曹亲自送到大门外,目送着马俊骑马远去,心里也是颇为唏嘘。

    马俊较他年长,至今将近而立之年。

    当初少年相交的这几位好友,马俊从文,永庆从武,也算是达成小时的心愿。要是宁春还在世的话,以他的脾气秉性,想来对经济最有兴致。那样说来,却是能同自己扯到一块儿去。

    想到明安,曹却是想到一个人来,那就是原督察院左副都御使明安,前几日调为刑部右侍郎。

    这个明安,早年在工部任职,做过宁春的上司。

    曹在大门口伫立许久,暮色渐显,夜风骤起,只使人觉得寒气逼人。

    他转过身来,不远处庄先生正背手站在那里,眯着眼睛看着他。

    “先生?”曹近前两步,看着庄先生身上只穿了半棉的衣服,不禁皱眉,道:“眼看进腊月了,先生最是畏寒,怎呢还穿得这般单薄?”

    “呵呵,无事,不过是喝了几口酒,院子里溜达溜达,冷不到哪里去。”庄先生笑眯眯地说道。

    曹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就是酒后伤寒,近前两步,搀了庄先生的胳膊,道:“先生还是跟我进屋子说话,日头没了,外头冷。”

    庄先生带着几分醉意,由着曹将他搀进书房。

    到底是上了年纪,一进屋子,庄先生便打了个喷嚏。

    曹见了,不敢轻忽,忙唤小厮传话二门,熬些姜汤过来;又让他稍后去榕院,取庄先生的大毛衣服来。

    庄先生用帕子擦了擦鼻子,笑着对曹道:“瞧你,这大了,别地没见,道是越发婆妈了。”

    曹见他额上满是皱纹,不知何时生出几块拇指盖大小的老年斑,心里只觉酸涩难忍。

    岁月催人老,没有谁能陪着谁走到人生终点。

    却是已经习惯了在心里依赖眼前这人,虽没有血缘牵系,但是也等父亲般爱戴。

    在这世上。心里始终藏着一份孤独,能使他觉得温暖的,也不过是区区数人。

    先生也好,父亲也好,都在老去。

    总有一日,他们都会……

    虽说生老病死。是天地万物循环之理,但是曹的心里仍是添了恐惧之心。

    他倒了半杯温茶,送到庄先生手中,喃喃道:“先生,一定要长寿啊。”

    “嗯?”庄先生不知在想些什么,恍惚之下,没有听清。

    曹侧过身子,站在庄先生身后,伸手帮他揉揉肩膀。入目尽是花白头发。因头发稀疏,小辫子甚细,看着颇为滑稽。

    曹却是笑不出来。早在入冬时,就瞧着庄先生有些不对。

    也请了太医,给庄先生诊过,听着却是不好。

    早年间熬费心神不说,中年又因酗酒伤过身子,要不是这几年曹盯着,给他进补调息,怕是连现下也坚持不住。

    “先生,早年让何管事酿的桃花酒已经窖了好年。想必能开封了,先生想不想尝尝?”曹看着庄先生的小辫子,寻思了一回,说道。

    “桃花酒啊?”庄先生听了,话中满是想往之意:“说起来,年年听你念叨桃花与温泉,这些年大家伙却么不在京城,要么没有兴致,这些年还没有去过。”

    曹闻言。心里甚是愧疚,道:“都是我的疏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也没有让先生省心过。”

    庄先生闻言,转过身来,看着曹脸上神色不对,问道:“孚若这是因何感伤,可是见了故友。想起早年之事?”

    曹拉了把椅子。在庄先生的面坐下,道:“先生。朝廷果然缺银子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银子都入了他们地口袋。内库果然缺银子么?热河行宫不必说,就是几位王爷的园子,也是内府出资修建。夏天热河,冬天汤泉,春秋西山,这园子年年修,年年建,没有一刻闲暇过。”

    庄先生听了曹的话,脸色渐渐变得深沉。

    他盯了曹半晌,方开口问道:“孚若,困惑了?”

    曹看着庄先生,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什么可困惑的,只是向来懒惯了,这般勤快起来颇有些不惯。原本还能自欺欺人,说是为国为民,努力赚些银钱,充裕国库,为西北战事筹饷。现下看来,不过是谄媚君王、以保富贵罢了,与弄臣无异。”

    “咳,咳,咳!”庄先生正喝着水,听了曹如此说,忍不住咳了起来。

    曹见状,连住了声,伸出胳膊,欠过身子,拍了拍庄先生的后背。

    “要是你是弄臣,那这满朝文武成了什么?我们这些老家伙莫非是小丑么?”庄先生咳完,板起脸上,瞪了曹一眼,说道。

    曹不愿与其争辩,便转了话题,道:“先生是专程出来溜达,还是有话与我说?”

    庄先生摸了摸胡子,沉吟片刻:“我这几日思量过了,也同大人商议过。蒋坚却是个人才,既是遇上了,放过不用怪可惜的。左右你地前程不止眼前,往后身边需要的人也多,能收拢就收拢。”

    曹听了,带着几分疑惑。之前庄先生对那个蒋坚,虽赞过,但还是批判的地方多些,如今却是不晓得为何改变了主意。

    庄先生脸上露出几分慈色,道:“遇到人才,能用其当用之处,也是为上者地本事。孚若,这个人当用,你就信我的吧!”

    话说的这个份上,曹自是不好再反驳什么,点头应了。

    小厮拿了大毛衣服过来,曹将庄先生送到榕院,自己个儿也回了内院。

    刚进二门,就见乌恩在这边等着,是紫晶请曹过去说话……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006/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 作者:雁九所写的《重生于康熙末年》为转载作品,重生于康熙末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重生于康熙末年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重生于康熙末年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重生于康熙末年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重生于康熙末年介绍:
雁九的架空历史小说新书----
稀里糊涂地回到康熙年间,
一不小心竟成了曹雪芹的长辈,
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他爹,
即便不是他爹,也是他大爷。。。。重生于康熙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于康熙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于康熙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