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生子
端午节的酒宴热闹极了,不得不说景炎可能是天生的帝王,不过是年后这四五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迅速的在身边拉起了一个班子,如今拥护他的人也不少。酒宴上纵然夏翼偶尔发难,甚至不用景炎开口就被人给挡了回去了。
夏翼无功而返,酒宴结束被扶回去的时候脸色都阴沉沉的,毫不掩饰。
若是西平王真的被带出京城抚养,不管他未来如何,现在他们的计划算是失败了。他越想越气愤,回国之后少不了还要被质问,甚至因为这个会完全丧失他的前程。
他要想个办法才行,可是这会儿离他回国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夏翼在驿馆左思右想了一天,到了夜色降临的时候,就又换了衣服出门去了城西的春风楼。
……
“他又去了春风楼?”景玥这边一得到消息就马上露出了一丝冷笑,“派人跟着,一定不能跟丢了。到了这时候了,只怕他也开始着急了。”
“而一旦开始着急,就容易露出马脚。”程玉婉在一旁笑着接了一句,略微沉吟了一番这才跟着吩咐道:“就连夏使节身边跟着的人也不要忽视,他身边的小厮,丫鬟。若是他足够谨慎的话,说不定会让身边的人行动。”
那人已经习惯了景玥夫妇这样的行为,一点都不惊讶程玉婉竟然能够对着这样的事情指手画脚,王爷也不见一点的恼怒反而很开心的看着她的样子。
夏翼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自己被人跟踪了一样,这日里面听了燕回小主的歌照例找了春风楼里的妈妈,递了银子就在一群男人羡慕的目光下进了燕回的屋子。
燕回的贴身丫鬟端了茶水点心进去,这就被人叫了出去。等着听到外面门关上,夏翼这才放下了摆着的架子,而燕回脸上客套的笑容也消失了,转而冷冷地看着他。
“夏大人,您这般隔三差五的过来,只怕小女子的身份也要跟着暴露了。”虽然叫着大人,可是她语气中却没有多少的尊敬,反而带着一丝不耐烦。
夏翼冷笑,道:“这次的事情,夏某来此地之前就已经得了准信儿,哪怕是牺牲了我所知道的所有的暗线,也要把事情给办妥当了。”
他顿了一下,“很可惜,燕回小主也在这范围之内。”
“那究竟是什么事情,夏大人不妨直说。”
“眼灰小主冰雪聪明,难道还想不明白。”夏翼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燕回,“装傻太过了,就真的没意思了。”
燕回冷笑,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这才道:“不过是有关那位西平王而已,只是具体是什么事情,小女子还真的是猜不透上面人的想法呢。”
“说起来也简单,不过是杀了西平王,然后栽赃给当今龙椅上的那位而已。”夏翼自斟自饮,“燕回小主说,是不是很简单,杀死一个婴儿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栽赃给那位,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不过是弱冠之年,竟然如此滑不丢手……比那凌尘还要强上几分!”
凌尘死一个儿子真不算什么,毕竟西夏那边还有着一个怀了他孩子的上官琪呢。可是若是能够趁着这个时候动摇景氏王朝的根本,就再好不过了。
这么想着,燕回和夏翼的神色都变得冰冷起来。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夏翼才从燕回的房中离开,又是赏了不少银子下去,这才回了驿馆。
如此又过了三四天,就在程玉婉要忘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前来给她诊平安脉的林御医正在交代她如何记录胎动,就被皇宫来的人给请走了。
“怎么回事?”程玉婉愣了一下,看着满头汗水的小太监,连忙让绿翠端了杯凉茶过来,“公公先歇歇再说,这会儿宫里怎么会特意宣了林老御医过去?”她双目一凝,“难道是陛下……”
“不不,王妃请放心,陛下很是安好。”那小太监也是累的够呛,也不客气接过了绿翠手中的凉茶说了声谢就一口气喝了下去。绿翠见她这样,连忙道:“你慢点喝,我这里还有大半壶呢,足够你喝的了。”
小太监拉起袖子擦了擦唇角,道:“谢谢姐姐了,只是奴才身上还担着差事呢!陛下万安,是西平王,从下午开始就有些拉稀,又吃不下东西,连着看了几个御医都找不到缘由,陛下急了,这才想到了林御医当年治儿科很是有一手……因为事情紧急,所以奴才才这么鲁莽,若是惊扰了王妃休息,还请王妃见谅。”
竟然是西平王……
程玉婉一愣,马上明白,怕是夏翼那边终于动手了。
明白如今不管西平王这个皇室血脉究竟是真是假都关系重大,程玉婉也不敢耽搁,马上让人送了林御医和那个小太监回宫,然后一个人在屋子中扶着肚子走来走去,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叶青和绿翠都看得揪心,这林御医才刚刚吩咐过不要让王妃太过于劳神多思,偏偏这王妃还不是一个省心的人。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绿翠放轻脚步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奶豆腐进来,笑着道:“王妃,这可是王爷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做的,厨房里面的人刚刚送来,你尝尝可还合胃口。”
程玉婉这才顿住脚步,看着绿翠脸上关心的笑容,心中一暖,道:“端过来我尝尝。”竟然真的不在来回走动,坐在了桌子旁。
绿翠也没有想到会一下子奏效,愣了一下这才连忙端着奶豆腐过去送到了程玉婉跟前,“王妃快尝尝,听小豆子说里面放了不少材料呢。”
程玉婉拿起勺子尝了尝,果然入口绵滑,且没有奶腥味。这一小碗的奶豆腐量不大,不过是四五口的量而已。她吃了也不会觉得腻味,等那碗奶豆腐被消灭掉,程玉婉的脸色也就平和了不少,笑着道:“味道还不错,厨房里面定然还有多做,就说是我吩咐的,你与叶青一人一碗也常常新鲜。”
叶青和绿翠笑着应了,叶青又道:“这东西稀罕,想着去晚了只怕厨房里面就没了,不如绿翠姐姐在这里伺候着,奴家先去定下两碗奶豆腐再说!”
“平日里面也没有见你如此嘴馋!”绿翠瞥了她一眼,故意嗔道:“可见是王府的厨娘最近手艺有所见长!”
程玉婉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等着叶青撤下了小碗离开之后她才慢慢淡了笑容,又微微蹙眉。
绿翠见她这般,忍不住开口:“王妃,刚刚林御医可是交代过的,不让您多忧多思的!您这样,王爷见了该心疼了,说不定还以为是奴家伺候的不够贴心呢!”
程玉婉见她如此,只好笑了笑,道:“好好好,我不多想就是了。外面的事情,交给男人去管,好不好?”
“这才对嘛……”绿翠低声嘟囔,小心翼翼地扶着程玉婉回了内屋道:“这时候差不多也到了王妃给小王爷读书的时候了,奴家去拿《三字经》可好?”
心中明白这丫头是为了让自己分心,不再为了不相干的事情耗神,程玉婉就点了下头由着她去了。然而,有些事情却不是说放下就能够放下的。
更何况,若是不想个清楚,她又怎么能够安心呢?
只是为了不让身边的人担心,程玉婉也尽量的不让自己露出忧思的神色。直到天色擦黑,景玥回来洗换了一下陪着她用晚膳,她才忍不住开口。
“西平王,如今怎样了?”
景玥给程玉婉盛汤的动作一顿,然后才又继续给她成了大半碗的老鸭汤,这才抬头看向她道:“林御医去了,情况一时倒是稳住了……”见他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脸上依然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程玉婉心中更加不安。
“只是稳住了?”她皱眉,“难道说……已经、已经没救了吗?”
景玥闻言脸色就有些难看,看了下左右见并没有外人却还是让小豆子和绿翠去外面伺候,只有他们小两口的时候,他才沉声道:“这孩子本身就身子弱,如今看似不是什么大病,却几乎去了大半条命,若不是林御医做事稳妥的话,只怕这会儿西平王就已经……”
程玉婉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开口:“若是西平王此时就没了,只怕那夏翼就更加不会善罢甘休了……说不定一盆子脏水泼过去,陛下就是百口莫辩了……”
“陛下、玉相与我正是担忧这个……说起来玉相倒是给支了个招,算是不是办法的办法。”景玥想着就笑了起来,程玉婉一愣,笑着催促,“快说说是什么办法?”
其实这办法也简单,就是贴皇榜广招名医为西平王治病。
夏翼不过是想把西平王的这条命栽赃到景炎的身上吗?他们就反其道而行之,把这件事情闹大了,到时候天下臣民都看到了景炎为了救治子侄下了皇榜,不管究竟救还没有救回来,对于景炎都是有力而无害的。
程玉婉很快就想明白了这点,也笑着给景玥夹了菜,道:“也幸亏林御医能够拖得住……”她说到这里猛然一顿,这才道:“张沉的医术向来不错,难道他也没有办法吗?”
景玥摇头,“今日在宫中,我并没有见着他。好像是陛下对他有什么顾忌一般。”
程玉婉一愣,想起那日在宫中,景炎特意问了她为何改用林御医诊平安脉,难不成从那之后,他就对张沉起了疑心不成?
这么想着,程玉婉又觉得张沉有些无辜了。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够关心的了,既然当初张沉决心了站在陆琪身边,那么就应该明白自那之后会遭到她的疑心。话转回来,景炎倒是一个足够心细、谨慎的帝王,不过是这么小的一个事情,竟然都能够让他放在心上。
第二日一早,皇榜果然就已经贴了出来,只在京城景炎还不满意,派了骑兵带着皇榜,从四个门出城,遇城就宣读皇榜内容真正做到了全国之内广招名医。
夏翼怎么也没有想到景炎竟然拉下脸玩了这么一招,皇榜贴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几乎要晕倒在了驿馆之内。
这样下来,就算是那个孩子死了,他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了。这景炎比起如今在西夏的那个无能的凌尘来说,真的是天地之别。
他现在开始怀疑,当初凌尘被抓,是不是真的就是景玥和景炎联合起来的计谋,用来除掉这个没用的皇帝的?
然而如今说什么都太晚了,这次他算是真的前功尽弃了。而且这些天来,他隐约也察觉了身边有人跟着,加上当天晚上去春风楼燕回因病不出,老鸨也不让人见,他心中升起警惕,也来不及等到西平王一命呜呼就马上请辞了。
“就这么放他走了?”得知夏翼回西夏,程玉婉还是有些吃惊的。如今她肚子越发的大了起来,连带着脸都跟着浮肿起来,更别说小腿抽筋这种事情了。
景玥这几日都在家中陪着她,这会儿一边帮着她揉腿一边把夏翼离开的事情说了下。见程玉婉这般反应,他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更何况,如今若真的交战总是不好的。”
“也是。”程玉婉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不过他走了也好,总觉得松了一口气呢。”她说着微微动了下小腿,“陛下竟然也愿意放过?”
“陛下比我们想的还要稳妥,甚至派了人跟着护送,就生怕这夏翼半路出了岔子……到时候两国开展,苦的是边境的百姓。”景玥回想起景炎说这话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出来,“无论如何,他会是个好皇帝。你只管安心养胎,等到明年孩子大些,咱们就回封地可好?”
“还要等到明年。”程玉婉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低声叹息,“也罢,都是为了这肚子里面的小冤家。”她说到这里,下意识的顿了下,这才道:“到时候,陛下可还会愿意……”
愿意让他们一家三口都离京?按照历朝以来的惯例,像景玥这样有权有势,又有封地在外的王爷,向来是要把长子留在京城的……
景玥很快也想明白了程玉婉担忧的地方,笑着安抚她道:“陛下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他也明白你我没有那份野心,用不着拿我们的儿子当质子。你就安心养胎吧,我听闻玉家与张家这些日子正在过礼,只怕年底的时候就会有喜事了。”
说起玉莹的婚事,程玉婉果然是开朗了不少,细数着妹妹的变化,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又过去了。
天气越来越热起来,因为程玉婉有孕房中甚至不能多放冰盆。连着冰镇的绿豆沙和酸梅汤都给禁了。绿翠看着程玉婉好不容易圆润的脸因为叹气炎热又消瘦下去,心疼的不行,只能够拿着蒲扇给程玉婉扇风纳凉。
幸而到了七月底的时候,天气渐渐转凉,虽然白天还是依然阳光满地,晚上却是凉爽不少。程玉婉也渐渐恢复了一些食欲,这才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而这个时候,皇宫中才传来出了早已经被遗忘的西平王没了的消息。
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程玉婉与景玥正在用晚膳,她手一顿,然后才低下了头不再说话。景玥让传信的人退了出去,由着小豆子招呼,这才低声劝道:“能够拖这么些天,也是陛下尽心了。”
只是想到那个只见过两面的孩子,眼睛水汪汪的,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残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没口味起来。放下手中的筷子,她低声说:“你吃吧,我出去坐坐。”
景玥如何还吃得下去,看着程玉婉出去的背影,迟疑了一下就让人扯了晚膳走出去坐在了程玉婉的边上。
“为着西平王心中不快?”他低声问,而程玉婉沉默了片刻才点头,“许是自己也快要当娘了,这心中就多了一分慈爱,总觉得那孩子可怜的很。大人们之间的龌龊,白白害了他一条性命。”
程玉婉说完不等景玥开口就摇头,“你不用管我,是我自己想太多了……”她说着一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一会儿才低声说:“过了这些时候,就好了。”
这些日子,王府中已经请好了三个稳婆,连着一些剪刀盆子什么的都是全新的。程玉婉肚子一日日的看着都有些不一样,稳婆每日里面检查,都说就在这几日孩子就要出世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程玉婉竟然会在半夜的时候突然发作起来,景玥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慌的几乎手忙脚乱,连着衣衫都没有穿好就被人给拦在了准备好生产的耳房外面。
“王爷,这里面的事儿您进去了也帮不上忙,不如安心在外面等着。”一个稳婆拦住了景玥,这才大声的吩咐府中的人准备热水等东西。
程玉婉在房中只觉得肚子一阵阵的疼痛,等这疼痛过去了,其中两个稳婆就扶着她在屋子中缓慢的走动。
“王妃趁着还能走动,多走动走动,对孩子有好处。”
程玉婉抬头勉强笑了下,她并不是第一次生孩子,只是当初生景臻的时候,凌尘却陪在丽妃的身边,而威后面慈心恶……肚子猛然又是一阵疼痛,似乎腹中的孩子并不愿意她去想那些事情。
整体来说,生下这孩子的过程还算是顺利,先是疼的昏天暗地,几乎失去了意识,只觉得有人在耳边低声说着让他坚持,那人握着她的手,有力而炙热,她下意识的顺着稳婆的声音呼吸,然后用力……
等听到孩子哇哇的哭声,一旁绿翠兴奋的叫道:“恭喜王妃,王爷,是位小王爷呢!”她才意识到刚刚握着手给她支持的人竟然是景玥。
景玥微微笑着,拿着帕子擦了擦她额头的汗水这才低声道:“辛苦你了。”
程玉婉模糊地笑着,低声道:“孩子呢,我看看?”刚刚出生的孩子,几乎没有什么好看的,皱巴巴的,浑身上下都是通红。然而,许是因为是王府的第一个孩子,身边的人都不住的夸。叶青这时候端过来一碗汤喂着程玉婉喝了,这才劝了景玥离开。
程玉婉也是累到了极点,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晕着。只觉得似乎有人帮自己清理了身体,然后又换了干燥的床……然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了。绿翠见着她醒过来马上过去道喜,给程玉婉擦了脸,又漱口,这才端上温热的早膳伺候程玉婉用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入宫
“孩子呢?”
“被奶娘看着呢,王爷怕小王爷影响了王妃休息,就让奶娘抱到隔间了。”绿翠轻声回答,“王爷守了王妃大半夜,刚刚才被劝了去休息。”说着她转身收拾了碗筷,这才道:“王妃若是想见小王爷,奴家着就让奶娘抱过来?”
程玉婉恢复的很好,第二日下午玉夫人和玉相就一起来了王府,见着程玉婉脸色红润的靠在床头,玉夫人一下子就湿了眼眶,笑着过去坐在了床边握着程玉婉的手不住的低声道我苦命的女儿终于熬出来了。
程玉婉被她说的心酸,想到这时候哭容易伤了眼睛,这才劝着玉夫人,笑着让奶娘抱了孩子过来。
“让他也见见外婆。”程玉婉笑着递过去帕子,“娘亲别这样,不知道的还因为是女儿受了委屈呢。你看如今女儿过的好,该开心才是呢。”
“是啊,开心开心!”玉夫人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时候恰好奶娘抱着那个胖小子过来,玉夫人亲手过去接住了,看得爱得不得了,好不容易松开了手这次拿出早就打好的长命锁和镯子送上去。程玉婉看着那东西做工精巧,不是铺子里面寻常见到的钱色,心中明白怕是特意请了工匠,自己描图定制的。
因此她连忙给小东西带上,许是翻来覆去的被惊醒了,那小东西也不哭闹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程玉婉看。
“呀,是不是娘亲动作太大,竟然把你吵醒了?”程玉婉对儿子喜欢得不得了,见他也不哭闹更是喜欢,低头轻轻的亲了下儿子的额头,才抱着给玉夫人看,“难不成是知道外婆来了,这才醒了的?”
玉夫人见孩子乖巧,也是喜欢的不得了,脸上的愁容总算是散去了。等着奶娘抱着孩子下去,她这才转而问起了洗三和满月酒的事情。
“洗三只请一些亲近的人过来就是了,娘亲和妹妹定然是要来的,至于其他,之前盛家三叔说要回京,向来五公主也会来。其他的,也就没有请了。”程玉婉微微蹙眉,想到那些侯门贵妇,心中也是不耐烦应酬的很。
“至于满月酒,毕竟太上皇的孩子刚刚没了没多久,也不适宜大办,我想着也就请一些亲近的人就是了。”
“这怎么成呢!”玉夫人却是不满的,“那个人的孩子没了,关我们什么事情。要委屈了我的外孙?”见程玉婉开口想要辩驳,她就又沉了脸色,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只是你想过以后没有?”
“以后?”
“王爷可是陛下的长辈!这孩子,怕是要留在京城的。纵然一时半会不留在京城,等着大些时候,还是要送来才能够让陛下安心啊!你不耐烦与那些侯门贵妇打交道,这点娘亲明白,可是若是真的把人都给冷落了,到时候孩子怎么办?”
玉夫人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一时间程玉婉也有些语塞了。是啊,就算等到明年景炎愿意让他们一家三口都离京,那以后呢?
景炎体谅他们一家团聚,不开口召孩子入京,难不成她和景玥还真的能够装傻不成?
只怕这样的举动落入有些人的心中,到时候再在景炎耳边挑拨一二……纵然有着往日的情分,这以后的事情谁又说的清楚呢?
见着程玉婉沉默了,玉夫人才叹息了一声,“娘也不是故意给你添堵,只是这样的事情你总该是要想想。就算五年后不送入京,十年后也要送入京的。这,也是为了这孩子好啊!”
“这话,可是爹爹让娘亲说的?”程玉婉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抬头问玉夫人。
玉夫人点了下头,“我也觉得你爹说的对,婉儿……”
“娘亲,女儿明白爹娘的苦心,这事儿……女儿会放在心上的。娘亲不要担心……”
送走了玉相夫妇,景玥就回来陪着妻儿,却见程玉婉一直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如此,景玥就有些情况了,坐起身子追问了一两句,程玉婉心中正是烦闷,一个枕头砸过去道:“王爷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程玉婉自从有孕之后脾气就一直阴晴不定,这样的反应景玥也不气,伸手接住了枕头这才凑了过去,“难不成是岳母大人给夫人受气了?”
“你说什么呢,爹娘心心念念只想我好……”程玉婉说到这里一顿,抬头看着景玥。景玥笑着道:“那娘子还烦恼什么?”
“……是我庸人自扰罢了,谁家的孩子又不是这样过的?更何况,陛下与你情谊深厚,总是不会亏待了这孩子的。”程玉婉简答地把之前母女的话说了一遍,见景玥沉默这才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手,低声道:“我也不过是说上两句,这样的事情是每朝每代的惯例,就算只是为着孩子好也应该送他入京才是。”
留在封地才是坏事。
毕竟,景玥与景炎感情深厚,可以不计较。可是景炎和景玥总一天会……到那时候,不管是新皇登基,还是这孩子继承王位,那感情就不一样了。
不如等着孩子大了送入京城,不管是与景炎也好,与未来的太子也好,只要相处久了自然就有了情谊。
这么简单的事情景玥自然也明白,因此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笑着陪着程玉婉说话,再没有说有关这些的话题。
等到洗三那日,五公主和盛戎果然赶回了京城。程玉婉和景玥具是开心,留着他们在王府中住下。
“无论如何,也该住到这孩子满月才是。”程玉婉开口,盛戎自然不好反驳,一旁的五公主笑着点了下头,这才道:“等到还孩子过了满月,我与戎哥准备去七弟的封地买一套房子定居。”
“怎么突然想到要定居……”程玉婉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下意识的去看五公主。
五公主手轻轻的盖在小腹上,脸上露出笑容。
“已经查出来有三个月的身孕了,恰好等着这小子满月,我胎也坐稳了,我们坐船南下应该不碍事的。”
“咱们又不赶路,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走。”看着妻子和未出世的儿子,盛戎脸上的戾气也不见了,笑得格外的温柔。程玉婉愣了愣,这才笑了起来,“恭喜三叔,恭喜三婶了!”
转而又道:“只怕这孩子出世的时候,我这个当堂姐的不在身边。不行,我要趁着这个时候好好准备,定然要准备好洗三的礼,满月的礼才行。想来等着他满周岁的时候,我就能够给他庆生了。”
送走了于雁,程玉婉也懒得回去屋子里面看书,就沿着后院的庭院随意走走。正巧就看到了在一旁赏秋菊的五公主。
五公主见着她马上招手示意,程玉婉过去一旁的丫鬟就贴心的在凳子上铺上了软垫,请了程玉婉坐下之后又端了热茶。
“我向来喜欢秋菊,看这院子中这一块开的好,就每日里面来看看。”五公主笑着说,“倒是少见你会来这儿的。”
程玉婉向来慵懒,每日里面又要打理府中上下事物,以前还偶尔出来走走。现在则大部分时间都给了宝贝儿子,偶尔还要出去走动,这后钱园确实是很久没有来了。她安静地坐在五公主身边,也不主动说话,偶尔喝上一口热茶,只觉得身心舒畅。
“你有心事?”五公主回头看了她一眼,“可是为了安哥儿的事情?”安哥儿,就是程玉婉孩子的乳名,至于大名还没有定下来了。
程玉婉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点头。这些日子来,有关安哥儿以后的一切都是她所担忧的。五公主是皇室中人,最起码曾经是,这样的事情问她再合适不过了。
听了她的说法,五公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略微沉吟了片刻,才低声道:“这也是难免的,不过你还是太多虑了。”
“这话怎么说?”程玉婉有些不解,看向五公主用眼神询问她。
五公主微微一下,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丫鬟,这才低声道:“你所担心的无非就是当今的陛下忌惮老七势大,将来等着安哥儿入京之后故意使诡计把未来的世子养废了!”
这话就说的太过于直白了,就算事先屏退了身边的丫鬟,程玉婉还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左右。见没有人敢偷听主子讲话,她这才回头看向五公主。
“三婶说的话正是我心中所担忧的。”她承认了自己的不安,“这是我跟王爷的第一个孩子,无论是我还是王爷对他都是很看重的。若是……”若是十年后这孩子被送到京城,然后被景炎养成了一个纨绔子弟,她又该如何办?
五公主轻声笑了一下,“所以我说你想的太多,真真是多虑了。”
“三婶……”许是因为关心则乱,程玉婉怎么也听不明白五公主话中的意思,苦笑着道:“你就可怜可怜我,直说吧!别再跟我兜圈子了……”
“好,那我就直说。你为什么会认为陛下想要养废了安哥儿?”五公主正了正神色,不再逗着程玉婉开玩笑。
程玉婉一愣,然后才莫名的道:“当然是因为王爷声望、根基,甚至是势力都有,天长日久,他定然是要视王爷为绊脚石的。所谓狡兔烹,良弓藏……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还有一个原因,你没有说到。”五公主如有所值地看着程玉婉。
程玉婉一愣,然后才缓慢的试探的开口:“三婶说的是辈分?”
“父皇在位时间不长,祖爷爷当年对七弟的宠爱很多老臣都是知道的。不少人曾经暗自猜测,若是祖爷爷能够多活十年,这皇位就是七弟的了。”五公主顿了一下,看向程玉婉,“你明白了吗?”
程玉婉隐约有些明白五公主的意思了。
“七弟如今正值盛年,不管是比起当初的凌尘,还是如今的景炎,他都具有十足的威胁性。可是十年后呢?只要这十年相安无事,十年后当今的陛下就是正值盛年,只要他不是一个昏君,只怕十年的时间足够他稳定政局,把持朝政了。”
程玉婉若有所思。
“到那个时候,他自然不会真的把王爷当成威胁。甚至,若是这些年关系处的好,这份扶持之情延续下去,他反而会比一般的皇亲国戚更加照看安哥儿?”
“正是。”五公主点头,“到那个时候,不管是七弟,还是安哥儿对他都没有威胁性了,他又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她说着伸了一个懒腰扶着程玉婉的手站了起来,“你好好想想我的话吧,有人自扰是最要不得的。”
程玉婉送她下了台阶,这才重新回去看着那一簇簇的秋菊发呆。
也许,五公主说的对。那个时候,安哥儿若是没有格外的恩典最多也只能够是一个郡王了。一个郡王,对于皇位又会有什么样的威胁呢?
她轻声笑了笑,这才叫了叶青过来一起回去看安哥儿是否睡醒了。
天气渐渐转凉,五公主和盛戎做了将近两个月的客人,终于准备离开了。盛戎看着程玉婉脸色好了不少,眉宇之间的愁色也消失不见了,这才笑着道:“三叔先过去安顿,等着明年你们一家三口过去。若是景玥敢对你不好,三叔定然给你撑腰。”
程玉婉知道盛戎和五公主之所以会多住半个月主要就是为了开解她,心中觉得熨帖的同时又有些羞赧。她都已经是当娘的人了,竟然还让家人跟着担心。
送走了盛戎和五公主,程玉婉又清闲了下来。刚刚满月的孩子长的很快,等到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这孩子已经咿咿呀呀的开腔了。偶尔还会对着人笑,只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高兴什么。
天气越发的冷了起来,林御医在一次诊平安脉之后特意交代了程玉婉屋子里面定然不会放太多的炭盆,另外最好再放一两个水平,免得太过于干燥反而对刚刚出生的婴儿不好。
“……天气好的时候,抱出去走动走动多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林御医的医术程玉婉还是信得过的,因此天气晴朗又无风的时候她会亲自抱着安哥儿出去走动走动,偶尔还会咿咿呀呀地假装陪着他说话。
转而就进入了腊月,四个多月的安哥儿正是学伏趴的时候,程玉婉把他放在床上,看着他努力扬起小脑袋撑着,不一会儿就以脑门呛地,然后再挣扎着抬头,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这样的孩子可爱到引人发现,而这样的办法也是林御医交代的。景玥和请来的两个奶娘都不是很理解,然而程玉婉看着安哥儿自己也玩的开心就继续下去,不过也注意着不让他太累着了。
这日,母子两个在内屋玩的正开心,外面就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不一会儿绿翠就掀开帘子进去,一脸的惊慌。
“王妃,后宫的钱太嫔殁了。”
绿翠的话就如同冬日里面的一道惊雷,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安哥儿都不再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程玉婉愣了片刻,然后才回过神来。
钱莲心终于忍不住,熬不了了。
“安哥儿太小就留在家中由你和奶娘照看,叶青跟我一起入宫。来人,准备服饰!”程玉婉反应很快,马上站起来吩咐屋子中的人忙碌起来,等着叶青和绿翠一起伺候她换衣的时候,她就一边吩咐着府中的大小事情。
等到这些都准备好之后,外面的马车也备好了。程玉婉上了马车,这才对外面等着的绿翠低声道:“我出去之后你就看好门户,前门后门都关好,不许人出入等到我或者是王爷回来。”
绿翠有些不明白,然而见着程玉婉态度认真,马上点了下头应下。
“王妃放心,有奴家看着,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出府或者是离府的。”
程玉婉这才关上了门,一个人靠在马车中听着外面的铃铛声,心中隐隐忐忑不安起来。钱莲心“死”的太过于突然,反而让她有种不安的感觉。虽然是早已经预计好的结果,可是如今后宫这么乱,只怕有些人会趁机浑水摸鱼。
皇宫敲起了云板,等到程玉婉到的时候,离的近的一些人家也都到了。她掀开帘子左右看了一下就正巧看着玉夫人和于雁的马车靠在一起在一旁的角落里面说话。低声吩咐了把马车也赶到那边,三个人低声打了招呼。
“安哥儿呢?”玉夫人更关心外孙,担心程玉婉在这种情况下还把安哥儿带进宫,就多问了一句。
“他还小,这些日子又越来越冷,我就留他在家中了。母亲不用担心,家中有绿翠和奶娘看着呢,不会有事。”
见程玉婉心中明白,玉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然而一旁的于雁却是有些不安的。
“这钱太嫔怎么……说没就没了……”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虽然她已经身子不好许久了,可是……之前也没有信儿啊……”
程玉婉听得她这么说,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安了。
难道说,钱莲心是真的……死了?
宫门打开,众人按照品级一一入宫,程玉婉因为是王妃,又是当今陛下的七婶婶,因此率先进了后宫到了钱莲心的宫中。
“见过陛下,见过陆太妃。”程玉婉低头行礼,就马上被人扶了起来。等着她坐下,这才开口:“钱太嫔甚至一直不好,只是,怎么去的这么突然?”
景炎摇头叹息,而一旁的陆琪就淡淡的开口。“七王妃也说了,莲心妹妹身子近一年来一直不好,只是一直拖着而已。前些日子天气骤冷,她病情加重,虽然身边的人伺候的周到,御医也不敢懈怠一二,可是终究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她说着声音就略微有些哽咽,低头拿着帕子擦拭眼角。程玉婉不好过度逼问,因此跟着叹息一二,就劝慰陆琪节哀顺变。
外面前来吊唁的命妇越来越多,景炎如今还没有后妃,更别说是立后,因此大小事宜都只能够交给陆琪这个太妃之中地位最高的长辈来处理。
这样忙碌一下子就到了天色擦黑,那些外命妇都离开了,程玉婉这才长叹了一声,看向一旁脸色冷凝的陆琪。
“钱莲心究竟是怎么死的?”没有了其他人在,程玉婉也就不需要掩饰了。她上前一步逼问,“还有,兰橙呢?”
“王妃久在府中,自然不知道宫中的事情。钱太嫔,之前本宫已经说过了,她身子一向不好,拖到了如今也算是不错了。至于兰橙,当初西平王殁的时候,她就被送出了宫……难道王妃不知道吗?”陆琪抬眼,冷笑着看着程玉婉,丝毫不见示弱。
“是吗?”程玉婉冷笑,想起盛戎走之前说过的话,略微眯着眼睛停顿了一下,才道:“陆太妃好手段呢,听闻早些时候陆大人被放了出来……”
“不过是托陛下的福,本宫怎么说也是在这皇宫之中熬了一些日子的,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七王妃说呢?”
“自然了,只可惜,只有陆大人出来,陆王氏却是下落不明,不然陆太妃就能够一家团聚了,岂不是幸事吗?”程玉婉掩唇轻声笑着,转而看向陆琪一瞬间铁青的脸色,“说起来,陆王氏也失踪很长一段日子了呢。不知道陆太妃可有派人去寻?可有寻到呢?”
她当然派人潜入王府找过!可是,那七王府却比想象中的更加固若金汤,几次派出去的人都折在了那里。后来陆琪就学乖了,不再白白派人去送死了。因此,虽然快一年过去了,她却依然没有一点陆王氏的消息。
甚至连陆王氏到底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位高权重
想到这里,陆琪忍不住紧握住双手,修长的指甲陷入了肉中都没有察觉。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趁着钱莲心的死讯寻了一个机会见程玉婉,想要跟她谈判一番。
她还是太过于小看程玉婉了。
两个人所在的屋子一片寂静,许久陆琪才放开了手,低声道:“七王妃说的对,若是母亲能够被寻到,我们一家团聚,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陆太妃别无所求,我信。只是,其他人呢?陆太妃能够保证那人别无所求吗?”程玉婉冷笑,“陆太妃从来不是一个为自己活着的人,不是吗?若是我说错了,你可以反驳。”
陆琪一言不发,程玉婉完全看透了她。
“若是陆太妃肯为自己活着,那么也许张御医就不用左右为难了。”程玉婉轻声笑着,“我之所以不用张沉,不是因为我不信任他。而是,不愿意他为了一个不值得女人犯错。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陆琪艰难地看了程玉婉一眼,没有想到她真的什么都知道。
“我……我明白,只是,我又能够如何?那是我的父母,我不能真的抛弃他们什么都不顾的。”她自嘲的笑了下,“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我的难处的。”
“像我这样的人?”程玉婉忍不住连声冷笑,“陆太妃口中的,像我这样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难不成,陆太妃认为我是天生无父无母,没有亲人的吗?”
她起身,冷然地看着陆琪。
“我会有今天全是托了陆家,当然还有选在西夏的太上皇的福气,今日我就与陆太妃说句心里话。只要有我在一天,你们一家就别想要团聚。若是惹我恼了,我定然不会留下任何祸根的。”她顿了一下,“陆琪,你可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陆琪脸色惨白,第一次看到了程玉婉没有丝毫隐藏的恨意。然而,她还有一点意会错了。她以为程玉婉更多的恨意是对陆家,而实际上,程玉婉心中最恨的莫过于凌尘。
“你……你究竟想要如何?”她迟疑了许久,才低声问道。然而程玉婉却没有说话,她心中苦涩,叹息道:“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难不成你还有什么难做的吗?”
听她说的苍凉,程玉婉心中猛然一凛,然后才笑着道:“不过是风水轮流转而已,当年我在陆家,处境不比陆太妃你艰难千百倍?”
她略微沉吟了一番,才道:“为着我那孩子,我也是不愿意多杀人的。可是我又不放心你们一家团聚。不说别人,就你一人的才智,我就不敢小看,更何况还有陆大人那般野心勃勃,又加上陆王氏那般拎不清。一个不留神,说不定我就会为了今日的心软而后悔。”
陆琪心中清清楚楚的明白程玉婉每一个字都说的是实话。转而想着,若是她,纵然心中不忍也定然会下了杀手已永绝后患的,因此她心中就更是不安了。一时之间竟然患得患失起来,被程玉婉牵着鼻子走了。
“这样吧,我可以想办法让陛下放了你与张御医离开,但是你这辈子都不能够再回京。而你的爹娘,我会‘荣养’在一个庄子里面,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待在庄子里面,我当然会保他们的平安。”程玉婉说,心中想着的则是到时候定然要给陆氏夫妇一剂毒药,让他们也尝尝当年她所受的苦,也好牵制他们的行为。
陆琪也听出了程玉婉的言外之意,迟疑了许久没有应下。
程玉婉也知道这样的决定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定下的,就道:“如今天色也晚了,我就先出宫了。陆太妃若是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就说一声好了。”反正如今陆王氏在她手中,而陆子锋,只怕也早就被景玥派人盯着了。如果不是陆琪身份贵重,不好灭口,程玉婉还真没有这个心思跟她周旋。
而之所以给她选择,不过是为了报答她当年的一些恩惠而已。
出了后宫,景玥已经等着她了。两个人沿着宫道慢慢的走着,宫灯把两个人的身影拖得长长的,程玉婉沉默了许久把低声把之前的事情说了。
景玥微微皱眉,实在不赞同放虎归山的做法。反而,程玉婉的办法也算是妥帖。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何程玉婉屡屡对陆琪忍让。毕竟,再聪明又如何,一旦死了也就什么威胁都没有了。
“那一年,我刚刚从这具身体中醒过来,见着‘我’没有死了为陆文陪葬,陆王氏大怒,当时就扯着白绫要勒死了我……”程玉婉声音幽幽,说起了自己最初从程玉婉身体中醒过来的光景,“我死命躲着,最终算是逃过一命。然而陆王氏却还是不愿意放过我,把我锁了起来,每日里面只许人送水进去,竟然是想要活生生的饿死我……”
当时的她真的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若不是心中憋着一股子恨意的话,说不定就真的熬不住自尽了。
而就在最关键的时候,她已经饿的奄奄一息了,陆王氏收到了陆琪的一封信,而那封信也救了她。
“我想,那个时候我与陆琪根本就没有见过面,她定然是真心要救我的。”程玉婉低声说,“就连后来我离了陆府,去外面庄子上避开陆王氏的锋芒,也有她的提点和帮助。因此,那时候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我对陆琪却也是心生感激的。”
只可惜命运弄人,后来陆王氏的野心生生的毁了这一切,程玉婉对陆家充满了怨恨,纵然是见着陆琪被说服了,可是两个人依然是走上了不归路。
“原来如此……”景玥低声叹息,算是明白了程玉婉心中真正的心结。也难怪了,当初两人虽然不曾见面,可是陆琪对程玉婉却是有着救命之恩的。程玉婉向来是有恩必报的人,也真是难为了她。
程玉婉点头,叹息了一声。
“陆琪向来病弱,只想着好好过完这一生,却没有想到被父母拖累。我这般要求她,也是希望她能够远离是非,不要辜负了张沉对她的一番心思。至于陆氏夫妇,由我们找可靠的人看着,过些年事情渐渐淡了,也就不会有人记得了。到时候就算陆琪知道消息,心中怀疑却也拿我们没办法了。”
“这也要她知道你的苦心,领情了才是。”景玥伸手扶着程玉婉上了马车,然后才自己也跟着跳上去,两人挨着并排坐,程玉婉把隐隐作痛的头靠在他的肩膀,许久才低声道:“她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是看她如何选了,若是她执意……她也不能为了自己一己之私就真的让全家处于危险的境地。光陆王氏那个不稳定的疯子就足可以威胁到家人的安全了,更何况还有一个野心家的陆子锋。
陆琪,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钱莲心毕竟只是太嫔,丧事不宜办得太大。景炎也是吩咐了礼部去做,整个葬礼就是简单而隆重,也不会让钱家人觉得钱莲心受到了慢待,等到一切都结束已经又是十天过去了。
这日,程玉婉正在屋子中逗着安哥儿玩,就听到外面绿翠低声道:“王妃,钱夫人过来了……”
程玉婉微微直了下身子,示意一旁奶娘照看好安哥儿,这才披上了一个斗篷道:“请钱夫人到偏厅说话。”
钱夫人是来探望程玉婉的,身边只带了两个伺候的丫鬟,其中一个留在了二门的地方,而一个带了进来。程玉婉一进偏厅就看到钱夫人正在跟身边的丫鬟说话,两人见着她马上抬头起身,程玉婉这才看清楚,那跟钱夫人说话的人正是应该已经死去的钱莲心。
“臣妇见过王妃……”
“钱夫人快免礼。”程玉婉连忙过去扶住了钱夫人,这才看向一旁的钱莲心,露出一丝笑容,“这位是?”
钱夫人心领神会,笑着等程玉婉坐下,这才也坐下道:“这是我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叫做小柔。”
“看着就是有福气的人,看起来钱夫人平日里面很是疼爱她呢。”程玉婉笑着道:“边上有布墩子,你自己搬一个坐着,叶青端些点心茶水过来……”
等着屋子里面没有了外人,钱夫人这次起身拉住了一旁钱莲心的手,低声道:“我这女儿多亏了娘娘……哦,王妃当年照应,如今又能逃出来,实在是王妃的恩德。我家准备过些日子就送了她离开京城,想着王妃当年的照顾之情,总觉得应当当面致谢才是。”
钱夫人说着,一旁的钱莲心就跪了下去,抬头看着程玉婉道:“我当年多有不懂事的地方,是王妃你大人大量又多次维护才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如今还请王妃受了一拜。离京之后,只怕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望王妃多多珍重。”
程玉婉连忙起身扶起了钱莲心,虽然对她并不见得是真心的喜欢才维护的,然而钱莲心如今的样子还是比当初在后宫之中消瘦惨白的样子要好的多,如今的她才更像是当初程玉婉认识的那个人。
“这是你的福气,若不是钱家愿意为了你出头,我也是无能为力的。”程玉婉笑着重新让所有人都坐下,“既然已经打算离京,还不知道你要去何处?”
“是这样,”钱夫人这才开口,“我娘家江玉那边有个庄子,那里民风淳朴,想先送她去那边住一段日子。”说着她就叹息了一声,慈爱地看着钱莲心。钱莲心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并没有多说话只是站在钱夫人的身边。
这么算起来,实际上钱莲心要比柳瑜薇幸运得多。当年天之骄女一般的柳瑜薇如今还在宫中困顿,而钱莲心的家族虽然没有柳家那般底蕴深厚,却愿意付出代价救出她来。
就这么一点,钱莲心就是幸运无比的。
等送走了钱家母女之后,程玉婉只觉得有些疲惫。京城的这些事情实在是她所不想要接触的,她不是真正的那种杀伐果断的女人,对于有些人她会心软,也会由于。
好好的休息一下午,她才缓过神来。等到景玥回来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用过晚膳喝茶时,景玥才开口。“陛下准备择日立妃。”
程玉婉动作一顿,然后才皱着眉头开口。
“只是立妃?后位难道要空悬着吗?”她有些不解,但是旋即明白了景炎的想法,“后位空悬着,才能让那些家族更加尽心尽力,这样的选择果然是最好的。”她说的有些嘲讽,也有些不耐烦。
景玥看着她这样的表情,迟疑了一下,这才低声道:“这就是皇权的代价,也是我一直不想要那个位置的原因。因为一旦坐上那个位置,有些事情就再也不是我说了算了。”
程玉婉不想再争辩什么,只是坐过去依偎在景玥的身上。她明白景玥为了她放弃了什么,只是为了完成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两个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许久景玥才低声道:“等到过了新年,加上陛下立妃之后,咱们会回封地,好不好?那么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我想你会喜欢那里的,有山有水,民风淳朴。”
“我想我肯定会喜欢的。”程玉婉低声手,许久才握住景玥的手,低声道:“我是不是个懦夫,只想着要逃避……”
“我相信你比大多数人都好。”景玥低声在程玉婉耳边说,“我们一样都不喜欢这里……而离开这里,并不是逃避,我们只是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已。没有必要把自己困在讨厌的地方。”
新年很快就到了,这已经是程玉婉和景玥在王府中度过的第二个春节了。上次他们得知了程玉婉有孕的消息,而这一次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许是奶、水充足,奶娘也尽心的原因,安哥儿长的很快。如今抱在怀中,他已经会张牙舞爪的挥动手臂了。程玉婉对他喜欢的不得了,又怕他入宫了被人惦记,因此就留在了家中交由奶娘和绿翠照顾。
再次见到陆琪的时候,她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景玥陪着景炎说话,程玉婉就留在了后宫。
陆琪屏退了除了碧玉之外的所有人,这才看向程玉婉。
“我接受你的条件,再不入京城,也再不于爹娘见面。只是……”她顿了一下,认真地看着程玉婉,“我要先确认他们的安全。”
“我会让你在离开之前暗中见他们一面的话,当然,你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且也不能跟他们说话。”程玉婉把之前早早与景玥说过的话告诉了碧玉,脸上还带着一丝悠然自得的笑容,“当然了,不管是你,还是陆子锋和陆王氏,我都会派人监视着,一旦你们有什么不轨的行为,那么我绝对不会再留手。”
“我应该谢谢你。”陆琪平静地说,“这样的情况下都愿意留我一条性命,甚至为了我放过了我爹娘。”她看着程玉婉,许久才低声道:“为了报答你,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
“什么?”程玉婉扬眉,有些意外的看着陆琪。
陆琪微微笑着,脸上带着一丝惆怅的神色。“柳家,年前已经入宫三四次了,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了一些话。只怕柳家想要另投明主了呢。”
柳家想要另投明主?
程玉婉一愣,然后才失笑,“柳家倒是好想法……”
“你不要小看柳家,我听那语气,只怕是他们觉得七王爷挡路了,要先除掉你们一家呢。”陆琪冷眼看了程玉婉一眼,笑了起来。
程玉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全部消失了,“柳家竟然如此的大胆,真是让人惊讶。”她沉声道:“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的胆量。”
“要不,你去柳瑜薇的宫中,问问她?”陆琪似笑非笑,看着程玉婉头疼倒霉,她突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程玉婉摇头,“打草惊蛇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去做的。”她起身,“我有些累了,既然陆太妃答应了我的条件,那么我自然会好好的安顿你爹娘,你放心就是了。”
她说着离开了陆琪宫中,让人去跟景玥说了一声就直接离宫回府了。
柳家的人想要对付景玥,这消息还真是新鲜到烫手的程度。她走到半路,突然叫住了马车,“去玉府。”
“王妃,这个时候改道去玉府,王爷回府……”车夫有些迟疑,程玉婉皱眉,重复她的命令。“去玉府!”
马车马上掉头朝着玉府的方向赶去,玉府和王府几乎坐落在京城的两个对角上,程玉婉靠在马车中沉思着陆琪说的话,分析着她究竟是在骗自己故布疑阵,还是真的想要跟她做条件交换。
柳家,想到自从凌尘出事之后就特别低调的柳瑜薇,程玉婉隐约觉得这事儿确实是反常的。只是她当时再没有放心思在那些人身上,之后又有孕,这才完全无视了那些反常的事情。
只是,如果柳家有异动的话,只怕张语嫣身后的张家也会有所行动吧?想到这两个人关系向来密切,程玉婉就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究竟是柳家心存反意,还是说是张家心存反意然后利用了柳家当先锋?她想起在后宫之中不显山不露水的张语嫣,越来越觉得头疼起来。
现在看起来,有些事情,就算你不去想,也会不知不觉成为其他人的绊脚石。
例如,柳家,例如她和景玥。
马车一路行驶,等到了玉家的时候,外面的门房听到是程玉婉过来都吃了一惊。虽然不是很确定程玉婉这个义女究竟是什么来头,但是她深得玉相和夫人喜欢,加上如今又是七王妃,门房一点都不敢怠慢。一个招呼着他们马车进入府中,一个连忙去回禀主子。
程玉婉进府之后换了轿子,很是顺利就进了内宅。
玉夫人也是才回府没多久,这会儿正准备休息听到是程玉婉赶来,连忙起身随意穿了外衫就出去了。之前两人才在皇宫之中见过,若是没有大事,程玉婉是不会这时候匆匆赶来的。
程玉婉一进去就见玉夫人一脸的担忧,她屈膝行礼,这才过去低声道:“娘,是我来的唐突,可是有些事情若是今日不弄清楚,我心中也是不安。”
许是因为当了娘的缘故,她越发的胆心怕事了。只想着要一家人好好的,这样才好。
玉夫人见她面露担忧,心中也开始有些不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低声道:“你一个人来的,王爷呢?”难不成是夫妻两个闹别扭了?
程玉婉马上明白玉夫人的担忧,连忙笑着道:“他还在宫中陪着陛下呢,我……这事儿于他有些关系,我又不好让人直接叫了他回家,这才独自过来的。娘,家中可还有客人?爹爹在陪客吗?”
“今日来的都是故交,你爹爹一时半会儿只怕是走不开。不过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你来了,若是能走开只怕他过会儿就会过来了。”玉夫人拉着程玉婉一起坐下,低声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程玉婉微微摇头,“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心中有些不安,又怕是被人给骗了。所以想要问问爹爹。”她反手握住玉夫人的手,低声道:“娘亲不必为我担心,目前来说没有什么大事。今日过来的匆忙,明日我定然带着你外孙来看你的。”
听到程玉婉提起安哥儿,玉夫人也露出了笑容,不过还是道:“孩子还小,就别抱着出门了。我若是想他了,过去看他就是了。”
“一路都是马车,下了马车还有软轿,冻不着他的。”程玉婉笑着陪玉夫人说笑,然而过去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玉丞相还是没有过来。
“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程玉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娘,你知道是谁来拜访爹爹吗?”
玉夫人摇头,“好像说是你爹爹的故旧之交,这些年来都在外放,好不容易回京趁着这个机会来见见你爹爹。”
“原来是这样啊。”程玉婉笑着道:“爹爹于好友多年未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我多等会儿就是了。反正之前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去宫门口等着了,王爷出宫自然会知道我回了娘家。”
两个人正在说话,就见外面守着的丫鬟匆匆进来,低声道:“夫人,王妃,七王爷来了。”
“快请他进来吧,真真的是夫妻同心呢,刚刚提起来王爷,王爷就过来了。”玉夫人笑着看向程玉婉,程玉婉脸微微一红,这才道:“过来看看岳父岳母,也是他的孝心,娘非要说是……”
玉夫人也不再继续笑她,转而道:“既然王爷也来了,我还是亲自去找一下你爹爹。”
“娘,别耽搁了爹爹的事情才好……”程玉婉有些不安,玉夫人却摇头道:“放心,我有分寸的。”
程玉婉这才送了玉夫人出去,回身没有坐多久就见丫鬟引着景玥进来了。
挥手让上茶的丫鬟退下去,程玉婉这才笑着开口道:“王爷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王爷要到晚膳的时候才会回来呢。”
“听闻你提前走了,我就觉得可能会出什么事情,匆匆出宫却又听人说你回了娘家。”景玥微微笑着,“娘子这可是在宫中受了气,所以才跑回娘家告状的?”
他似乎是开玩笑,可是眼神之中的担忧却是掩饰不了的。他担心着程玉婉会因为一些事情而在后宫之中受到委屈,所以这才匆匆出宫的。
程玉婉心中只觉得暖暖的,微笑着看向景玥,屏退了伺候的丫鬟这才低声说:“陆琪告诉我说,柳家野心勃勃,想要对你下手。我回去一路上都觉得不安,这才过来想要问问爹爹有关柳家的事情……”她略微顿了一下,“实际上,我怀疑柳家也是被人利用了。”
程玉婉和景玥说话间,玉夫人就又回来了。程玉婉和景玥同时站起来,玉夫人连忙道:“王爷不要多礼,就如同到了自家家里一样,坐坐。”
“是岳母太过于客气了。”景玥和程玉婉等着玉夫人坐下这才一起坐下。玉夫人慈爱地看着程玉婉两口子夫妻相携的样子露出了笑容,“你爹爹说既然有事就留你们两口在府里用晚膳,婉儿和王爷想要吃什么,我这就吩咐厨房去准备。”
程玉婉笑着道:“我这几日里面不是鸡鸭鱼肉就是牛肉羊肉的,嘴巴里面腻味的很,要是有些清淡的菜就好了。至于王爷,这些日子也有些上火,凡是以清淡为好。”
玉夫人就笑了起来,指着程玉婉道:“这要是四五月份间,你要吃青菜什么的,我给你做一桌子。如今正是寒冬腊月,你竟然还想吃青菜。我这厨房里面也就准备了一点儿,今儿个可都让你这张馋嘴给吃了去了!”
她笑得开心,笑过之后就叫了人进来吩咐厨房准备些清淡的菜肴。等着人都下去,玉夫人这才沉声道:“我看老爷今日也是有心事的样子,他那位故交也不知道与他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在书房里面竟然也不让进前伺候,就连着我刚刚过去,都被拦了下来。”
程玉婉心中一紧,下意识的转头和景玥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实在是让人不安。景炎继位才一年多些,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候,好不容易才安稳了一些时候,这几日竟然就又开始动荡不安起来了。
难不成上天注定了,这些事情不解决,她与景玥就无法离京?
想到还在京城之中的玉相夫妇,程玉婉怎么也是放心不下的。毕竟玉相位高权重,正是处于权力漩涡的最中央。而景玥只怕也会心中不安吧?
无论如何,凌尘是在他的推波助澜之下才被西夏拿住,如今天下不稳与他有关。而他当初所作所为又是为了她,这样的理由怎么说都有些让人诟病。若是他在放手离去,只怕一旦真的景氏王朝被人颠覆,他着一生都不会安稳的。
想到这些,程玉婉的神色有些黯然。
第一百五十四章 义女
这些都是他们抛不开的责任,因为如今天下会是这样,可以说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造成的。
玉夫人没有程玉婉想的那么多,不过是略微说了两句,就让人上了点心茶水,陪着程玉婉聊起了安哥儿。景玥坐在一旁也不觉得尴尬甚至有时候还会说上一两句。
一直到天色略微擦黑,玉相才送走了那位故交来到了后院。
程玉婉见着玉相,连忙起身扶着他坐下,又亲自倒了茶水递过去,低声道:“爹爹辛苦了。爹爹喝茶,女儿看着爹爹嘴唇都干了呢。”
“你这丫头,有所求的时候就是嘴甜!”玉相摇头,然而也确实渴了,他端着茶杯连着喝了两口,这才放下看向程玉婉,“又惹了什么祸,回来让爹爹摆平了?”
态度悠然自得,就如同程玉婉小时候频频惹祸之后来求救一样,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程玉婉只觉得鼻子微微泛酸,片刻之后才笑着道:“女儿如今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会跟小时候一样不懂事。”她笑着坐在了玉相身边,一点也不顾及礼仪什么的反而更多了一份父女之间的亲昵。
玉相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如同程玉婉小时候他做过无数次的动作一样。
“若是王爷欺负你,你尽管说,爹怎么说在朝中也有不少的学生,教训个把王爷还不成问题。”玉相说着看向了景玥。景玥连忙拱手讨饶,道:“我与娘子相敬如宾怎么会有争执,又怎么舍得让她难过。”
程玉婉心知玉相这话说的时候是说笑的意思,然而也包含了一丝对景玥的警告。就如同他说的那样,他如今学生遍布朝野,若真的想要为难一个王爷只怕问题也不大。
她连忙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然后才低声道:“我这些日子一心只扑在安哥儿身上,少有关注外面的事情……也是我偷懒,只想着年后要跟王爷一起回封地就没有关注京城中的事情。听着陆太妃这么一说,我心中隐约不安也就顾不上时辰之间回了家里。”
玉相闻言神色也慢慢凝重了起来,许久才低声道:“柳家这些日子确实有不少的异动,趁着过年的时候,柳家外放的那些族人什么的都回京了。本以为只是因为柳家老太太的八十大寿,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简单。”他沉吟片刻,看向了景玥,“不管柳家有什么打算,如今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那就是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了。”
景玥点头,“岳父说的是,我心中也有些想法,柳家既然准备动手,那么自然会留下痕迹。我派手下几个信得过的人去暗中跟着,向来不出几日定然会有结果。若是先一把把一些东西送到陛下面前,只怕柳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若是柳家背后还有人呢?”程玉婉下意识的开口,见玉相瞪向自己这才低头。她平日里面在王府与景玥说话习惯了,这会儿当着玉相的面讨论朝政,难怪被瞪了。
无论如何,玉相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锋芒毕露。这也是为了她好,如今景玥喜欢她,宠着她,她如何都是好的?但是若有一天爱淡情驰,这怕这些就都是过错了。
景玥微微摇头,“岳父别怪她,小婿倒是觉得这话不错,若是紧紧柳家一家,只怕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看起来斩草要除根……”
玉相缓缓点头,许久才道:“我一位故交向来喜欢四处游历,他今年回来给我带了一封信,说是大金如今边境很是不稳,似乎又有兵力调动。”
这话一出,景玥的神色就更加凝重,就连着程玉婉也皱起了眉头。
玉相微微摇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大金把大部分的兵力都放在了西夏边境,若是西夏和大金起了战事,我朝自然是有了更好的发展余地,只要几年的安稳日子过下去,定然是国富民强。当今陛下虽然年少却是胸中有丘壑的主……”
当程玉婉和景玥从玉府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因为是新年期间,宵禁被取消,路上还有些来来往往的路人。他们两个人也不急着坐马车回去,反而就这样如同寻常夫妇一样沿着街道缓慢的走着。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悠闲的走动了。
至于之前在玉府说的那些话,程玉婉和景玥已经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同样的决定,并且达成了共识。他们留下来,等到一切结束才会选择离开。无论如何,有些事情是他们应该负担的。
如果一旦发生战事,景玥绝对会去前线。
程玉婉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她精神一震又隐隐有些寒冷而颤抖起来。景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感觉让你程玉婉放松下来。
她听到那个她托付一生的男人在耳边低声说话。
“放心,战事不会那么快发生的。也许,这一切都是我们杞人忧天。”
“希望吧。”程玉婉低声笑着,回头看向景玥,“若是战事发生,你奔赴前线,不要忘记带上我!我想爹娘会善待我们的孩子的……”如果他们真的战死沙场的话,最起码孩子会有一个好的归宿。
至于他们造下的孽,就由他们来承担好了。程玉婉这么想着,却又忍不住觉得凌尘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在位的几年之间,根本就没有做过一件好事!若不是他放任了西夏、羌族和大金的野心,给了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景氏王朝又怎么会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呢?
然而,如今这样的局势他们也有一份“功劳”。程玉婉不想骗自己,她一点都不伟大,可是若是有一天,景氏王朝国破家亡天下百姓颠沛流离,她又怎么能够安心的享受景玥对她的爱,还有那些安稳的人生呢?
她还有心情游走三山五岳,五湖四海吗?
玉丞相说的很对,逃避不是解决办法的问题。
觉得心中那股郁闷之气消散的差不多了,程玉婉和景玥这才重新上了马车回王府。新年除了走走亲戚,联络联络感情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而等着新年之后,玉莹和张家幼子的婚事也差不多就被提上了日程。
同样被提上日程的还有景炎立妃的事情。
实际上景炎立妃最佳的人选就应该是玉丞相的幼女,程玉婉的妹妹玉莹。然而,玉丞相夫妇已经折了一个女儿在皇宫之中,虽然如今程玉婉看起来日子很是幸福,然而玉丞相夫妇怎么也不会再把女儿送进宫里去了。
在景炎还没有露出意向想要立妃的时候,玉丞相这个老狐狸就已经开始给玉莹物色人选,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定下了这门亲事。
二月二十一是个好日子,玉莹的婚事就定在了这日,程玉婉之前就曾经去给她添妆,等到正日子这天又过去亲自送了她出嫁。
几乎整个京城上得了台面的贵妇都来了,程玉婉这个名义上的“义女”帮着玉夫人处理着大小事务,真真是一幅跟其他人都不认识的样子,由着玉夫人前后介绍。
实际上,身为前皇后和前前皇后的她对这些人简直熟悉得不得了。几年过去了,也没有真的增加什么新面孔。
不出意外,钱夫人和柳夫人也都来了。程玉婉于钱夫人更熟悉一些,就被拉着一起坐下说话。说起来,这些人之中,程玉婉就算已经不是皇后了,也是王妃之尊地位最为高贵。只是若是抡起辈分,她就是晚辈了因此大部分时间都是听着她们说,并不主动插嘴。
柳夫人不咸不淡的刺了程玉婉两句,见她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心中终于忍不住,直接对着程玉婉开口。
“说起来,王妃娘娘看起来很是面熟呢!”
此话一出本来和乐融融的屋子里面就马上静寂了下来,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时的拿眼角的余光看向程玉婉和柳夫人。
程玉婉慢慢回头看向了柳夫人,神色单纯而好奇。
“柳夫人是不是也觉得我像某个人?”她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说起来,我也是好奇呢。我性子闷,不是很喜欢出门,然而总会遇到一些人说我看着面熟……”
说着,程玉婉顿了一下一脸认真的看着柳夫人。
“不知道柳夫人可否为我解惑?”
玉夫人在一瞬间被噎住,她本来只是想要刺一刺程玉婉,却没有想到这个程玉婉竟然生冷不忌,直接把话给问开了。
这样她还怎么说?难道说她跟前皇后、当今陆太妃的堂姐陆琪长得一模一样?
她还不想自寻死路,也不想连累整个柳家因为她一时失言而陷入困境。毕竟,如今柳家正在准备一件大事情。今日她就暂且忍忍,等到他日事成,她定然要让这女人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
想到这里,柳夫人的脸色变了几次颜色,最终才勉强笑了起来。
“只是觉得眼熟而已,真的比较起来,我也看不出王妃娘娘与谁长的相似。”就算明知道她十有八九是那个陆琪又能够怎么样?现在怎么也不是揭穿的时候!
程玉婉微笑着扬眉,“是吗?”
“当然了。”柳夫人唇角直抽抽,“你们说呢?”干脆直接拉其他人一起下水。
在场的人都勉强笑了起来,还是钱夫人反应快,马上转开了话题,谈起了孩子经。程玉婉这才笑着转头,认真的听着钱夫人说怎么照看小孩子。
等婚宴终于结束之后,程玉婉才和景玥碰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味,看景玥脸上带着一丝红润,程玉婉低声道:“王爷喝多了?”
景玥露出了一个模糊的笑容,“今天高兴,就多喝了两杯,娘子放心,为夫还没醉。”程玉婉就笑着扶着他上了马车。
景玥探出头和一些人告别,这才重新一脸醉意的缩回脑袋。
等到车窗都关上之后,他脸上的醉意马上就消失了。转而是一副正经的样子,“看起来,柳家是准备在陛下立妃前后发动了,竟然找来了当年陆家遣散的一批人来……”
“竟然真的是准备从我的身份动手?”
程玉婉想起之前闲聊时柳夫人的态度,心中略微了然。难怪她会屡次拿这样的事情用言语来刺激她,原来是柳家早有准备了。
只是,他们也太过于理所当然了吧?
难不成想给她按一个祸国殃民的罪名,然后说景玥是欺君叛主?
虽然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事实,可是程玉婉明白走到如今这一步是他们都不愿意的。而且无论如何,景玥都不会背叛他的姓氏。
他所背叛的,只是一个付不起来的阿斗,一个不值得忠贞的皇帝而已。
程玉婉深深吸了一口气,“陆家当年遣散的一批人,只怕陆子锋也不是那种心软之辈,这样的人也是有限的。”她说着抬眼看向景玥,若有所指,“陆子锋如今正被安排在京城之外的庄子里面,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吧?”
柳家有什么手段,程玉婉和景玥倒是不怕,怕就怕是身边的人出了问题,这样才是后悔莫及的事情。
景玥自然是明白程玉婉的问题,从最初知道柳家要对付他的时候,他就开始暗中排查身边不可信的人。如今目标更加明确,他若是再找不出这个人或者那几个人,也就太难看了。
他点了下头,伸手拉住了程玉婉的手,低声道:“这些日子你也闷了,每日里面都是在家中陪着安哥儿,不如改天找个好天气,咱们出城踏青?”
程玉婉笑着应了,一瞬间就明白了景玥的意思。
那一批人的名单,无论如何他们也要从陆子锋的手中拿到。柳家能够找他们,利用他们。他们夫妻两人自然也可以,更何况陆子锋和陆王氏还都在他们手中呢,而后宫中的陆琪也是他们的一个把柄。
想到陆琪,程玉婉心中猛然一跳。
这件事情,不会跟她有关吧?从一开始,柳家就是由她而牵引出来……马车停了下来,程玉婉和景玥两个人回府好好的洗了个热水澡冲掉一身的酒味,这才和衣并肩躺在床上说话。
“你说害怕这件事情跟陆琪有关?”景玥听了程玉婉的话,微微皱起了眉头。“如果陆琪跟柳家人合作……那么,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柳家的?”
“她甚至不用接触柳家,毕竟柳瑜薇还在宫中。”程玉婉蹙眉想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我明日里面就递上帖子进宫给各位太妃太嫔请安。许久没有见着柳瑜薇了,说起来,我还真是有些想她呢。”
“这种时候见她?”景玥皱眉,拉着程玉婉的手,“我不希望你涉险。”
“你不了解柳瑜薇。”程玉婉轻笑,“比起陆琪来,她太好对付了。”
一个喜怒都表露在脸上的人,在柳瑜薇看来,一切都不是问题。她像极了当初的她。甚至比她还要骄傲,还要不知世事。
第二日,程玉婉午后顺利进了宫,在告诉陆琪过两日她会去见陆子锋和陆王氏之后,陆琪写了一封信交给程玉婉,让她帮忙带过去。
“内容你可以随意看。”陆琪笑着把信放进信封,甚至连封口都没有就直接递给了程玉婉,“反正封口不封也没有什么差别,不是吗?”
程玉婉微微笑着,不承认也不否认直接把那封信折起来放进了袖袋,然后才起身道:“臣妇在陆太妃这里耽搁的太久了,不好让其他几位太嫔久等。臣妇就先行告退了。”
陆琪笑着起身送她离开,看着程玉婉去了几位太嫔住着的院子这才笑着回身。
碧玉在她身后低声道:“娘娘,是不是她怀疑了什么?”
“她有什么好怀疑的?”陆琪冷笑,“我什么都没有做,她怀疑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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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瑜薇骄傲如同当年,张语嫣却是更加冷静和沉稳了。程玉婉看着她们两个人挨在一起坐着,就上前行礼。一瞬间,张语嫣和柳瑜薇都看了过去,“哦,”柳瑜薇开口,“看看这是谁?我想想,这不是七王爷的王妃程玉婉吗?”
“程玉婉!”她重复了一声,然后冷笑,再次重复:“程玉婉!”
“臣妇见过柳太嫔,见过张太嫔。”程玉婉低头问安,然后就直接站了起来,“看起来柳太嫔和张太嫔脸色不错,想来很是习惯这后宫的荣养日子呢。”
“你——!”柳瑜薇猛然站了起来,却被张语嫣从身后拉住,“柳妹妹何必如此上火呢,情势比人强,不管是当年的陆琪,还是如今的程玉婉,都比我们强。我们输了,就该有弱者的姿态。”她说着跟着站了起来,微笑着看向程玉婉,“七王妃请坐吧。”
程玉婉后退两步缓缓坐下,这才若有所思的看着柳瑜薇和张语嫣。
不出她所预料,张语嫣几乎完全控制了柳瑜薇。这样的情形也不无在向她证明着,柳家的背后有着张家的身影。“许久未见,柳太嫔的脾气依然火爆。只是,不知道柳太嫔久位出宫,还知不知道宫外发生的事情。”
“难道七王妃是来炫耀的,本宫知道玉丞相收了你为义女,也知道你那位最小的义妹玉莹昨日嫁入了张家。本宫的父母还去送上了价值不菲的贺礼,难不成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更加忌惮你吗?”柳瑜薇冷笑,“你的身份,满京城的权贵都心中有数,不过是看在七王爷的面子上没有提而已。”
程玉婉扬眉,静静地看着柳瑜薇。
“怎么了?难道你还想不承认吗?”柳瑜薇怒视程玉婉,“不要以为你现在就万无一失,一旦七王爷没有了往日的盛名,连着当今的陛下都无法保住他的时候,你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姬……”
“柳妹妹!”张语嫣马上叫道,然而已经晚了。柳瑜薇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哦,原来柳太嫔是这么想的。”程玉婉缓慢地说,用一种猫抓老鼠的姿态看着柳瑜薇,然后慢慢移开目光看向了张语嫣,“张太嫔也是这般想的吗?”
张语嫣摇头,“七王妃多想了,柳妹妹不过是心绪不好,胡言乱语而已。还请七王妃不要放在心上。”
“谈的怎样?”景玥看向程玉婉,眼中带着明显的忧心。程玉婉见他这样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你就是关心则乱罢了,柳瑜薇的性子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连她都对付不了……”
她说着微微摇头,“不过是三言两语就把她的话给激出来了。若不是张语嫣就在一旁,只怕她要说出来的还要多呢。”她微微顿了一下才又低声道:“不过我今日也算是看清楚了,柳家背后定然是有着张家的影子的。”
景玥轻声笑了下,“这样也好,能够一次性对付两家,也省的我们再来一次耗尽了精力。”如今这京城之中,暗中不安分的家族还有不少,不过动作最多的也就是柳家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我们就出城去见陆子锋夫妇。”他看向程玉婉,“只是你这几日看着精神不好,真的要过去吗?”
程玉婉神色坚定地点了下头,“我比你更了解那一对夫妇,不亲自去看着,我心中会更放心不下的。”
景玥转念一想也明白了程玉婉的意思,因此点头不再多言。店小二很快送了他们点的菜和面上来,味道果然鲜美无比,程玉婉只觉得胃口大开,竟然真的把那整整一碗面吃完了。见着她吃得下去,景玥这才松了一口气,付了账之后两个人就沿着街道缓慢的走着消食,难得的悠闲自在。
第二日景玥下朝之后就早早的回来,夫妻两人乔装打扮,坐上了一辆普通富户家一样的马车出了城,又摇摇晃晃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才到了安顿陆子锋的庄子。
实际上,说是去看陆氏夫妇,他们两个人却没有被安排在一起。陆子锋虽然阴险狡诈,可是更加让程玉婉忌讳的是陆王氏。一个疯子,再加上一只狐狸,在一起的话定然会生出许多的是非。为了少些事端,当初安排的时候,程玉婉就有意让这两个人分在了两个不同的小庄子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机会
陆子锋看到景玥和程玉婉夫妇两个人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吃惊,就如同一个普通农夫一样在田间劳作的他回身看着站在田边的那一对俪人只是双眼微微眯了一下,然后把那一块地都侍弄好了这才起身走了过去。
“不知道两位贵人脚踏贱地所谓何事?”他开口,声音嘶哑,完全不复当初的圆滑。程玉婉微微皱眉,想起当初这男人逼着自己喝下毒药,一时间新仇旧恨浮上心头,几乎恨得牙痒痒。然而就算是如此她也只是双拳紧握,没有说一句话。
景玥上前半步略微挡在了程玉婉和陆子锋之间,这才开口。
“陆大人,不过是想问一下当初皇后娘娘入宫前后,陆家都放出去了哪些人……”
陆子锋突然放声大笑打断了景玥的话。
“哈哈哈哈,我当年并没有真的放了不妥当的人出府,七王爷和七王妃可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他一双眼睛如同毒蛇一般盯着程玉婉,透着得意洋洋的冰冷,“那些知道七王妃真正身份的人,当时都被我暗中处理掉了。其中一个还是我亲自提拔的书童。”
“只是看今日王爷和王妃亲自来见我这个罪人,这个仇人,只怕是有人要开始对付王爷了吧?”陆子锋冷笑,冷冷的看了程玉婉一眼,“所以说,女人就是祸水!若不是她,七王爷如今只怕就已经不是王爷了,身份上只怕也要更高贵一层……若不是他,只怕王爷也就不会受制于人了……”
“你说够了?”景玥冷声喝断了陆子锋的话,见着程玉婉顿住脚步不再上前这才回身用力而坚定的握住了她的手。“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放手。婉儿,你应当知道,我从来不在乎那个位置,我也不在乎七王爷这个头衔!”
“可是,确实是我拖累了你……”程玉婉低头声音也压得低低的,“我似乎就是一个不祥的人……也许陆大人暗中联系人揭穿我的身份,也只是因为痛恨我而已。这一切实际上与王爷无关……王爷真的是被这个不祥之人拖累了……”
景玥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程玉婉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他迟疑了一下,正想再开口,就听到一旁的陆子锋开口。
“你还真有些自知之明,当初你害死我孩儿,让你多活了这么多年,这次你就偿命吧!”陆子锋恨恨的道:“如今我家破人亡,也不怕你再耍什么手段。更何况,只要能够看着你死于非命,就算是死老夫也死而无憾了。”
“我从来不知道,”程玉婉缓慢地抬头,声音沉稳也没有一丝起伏,哪里还有之前柔弱受伤的样子。她抬头整张脸都冰冷地看向了陆子锋,“原来陆老爷也如此的恨我。我一直以为恨不得亲手手刃了我的人是陆王氏呢!今日看陆大人的样子,只怕是恨不得生吃了我的肉才解恨呢。”
她说着,唇角慢慢勾起。
“只是,我从来不怕别人有多恨我!”程玉婉几乎是一字一句,说的斩钉截铁。“陆大人还是老实交代了事情始末的好,不然的话,只怕你就真的要家破人亡了。”
陆子锋错愕地看着程玉婉,她那里还有之前柔弱女子的样子。
竟然又被骗了!是他太蠢,还是程玉婉才过于狡诈?
不不!只是因为他怀恨在心,所以才失去了往日的敏锐……陆子锋后退了两步,突然笑了起来。“难不成陆某人现在不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吗?”
说着,他猛然看向一旁不说话的景玥。
“七王爷别得意,只要沾染上这个女人,总有一天你的下场会比我更惨的!”他说着直接纵身跑去,几步之后往前一跳,竟然是跳进了挨着田地的水渠里面。
“他不能死!”程玉婉和景玥连忙追上去,然后只来得看到水渠中激起的浪钱。两个人连忙找人下水救人。还好一切都是发生在眼前陆子锋虽然喝了一肚子的水,却还是被顺利给救了出来。
“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去的。”程玉婉在他醒过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话。
程玉婉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陆子锋的耳边响起,他猛然睁开眼睛看着站在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的那个女人。
当初,他就应该下狠手杀了她!也就不会有这个留到今日的祸害了……千算万算都没有能够算到过他会输给一个女人。而且还是i一个曾经命运都把握在他手中的女人。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成为鱼肉而那个女人则是刀俎。
而他连想死都不能死。
陆子锋叹息了一声闭上眼睛,认命的道:“你想如何?”
“我不想如何。”程玉婉拉着裙子蹲下,若有所思地看着陆子锋,“应该问陆大人您想怎么样?”她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才又道:“陆大人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如今你的处境。”
“是,我知道。”陆子锋开口,重新睁开眼睛看着程玉婉,“当初是我一念之差,造就了今日陆家之祸。是我计不如人,我愿赌服输。”
他缓慢地坐了起来,咳嗽了几声又吐出了几口水这才挣扎着站了起来。
“七王爷和七王妃想要问什么尽管问吧。”他说,神色颓然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狂妄和恨意。程玉婉却没有因此就放心下去,陆子锋之狡猾绝对不是一两日了,她一时还真的不信他死过一回竟然就有了这么大的感触。
不过是势必人强而已,若是他有丝毫的办法,就绝对不会放过狠狠报复她的机会。
因此程玉婉并不主动说话,等着三个人回了庄子,让陆子锋换了干净的衣衫之后,程玉婉就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景玥和陆子锋说话。
陆子锋很痛快地报出了当初放出府的都有那些人,甚至于在景玥表示是张家和柳家暗中动了手之后,他还指出了哪些人跟这两家有所牵连。
说是牵连,也不过是家丁之间拐弯抹角的联姻而已。
不过陆子锋的配合还是让景玥他们松了一口气,有迹可循就好办了。
等着从庄子离开的时候,看着陆子锋还是一副颓然的样子,程玉婉这才把信拿了出来,递过去低声道:“这是陆琪写给你的信。我来之前进宫了一趟,她托付我带出来的。”
陆子锋惊讶地看着程玉婉,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好心帮着女儿传递消息给自己。
“信是当着我的面写的,里面没有什么不可让你知道的消息。”程玉婉说着上车,然后才回头看着陆子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们一家三口的性命,最起码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陆琪的性命。我只希望,你还有陆王氏不要给我这个机会。”
陆子锋一愣,还想说什么就见程玉婉低头进入了马车。
景玥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叹息。
“陆大人本来可以成为国之栋梁的,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他言尽于此,也不管陆子锋的反应就直接上了车。
马车缓缓离开庄子,程玉婉这才笑着看向景玥。
“王爷又何必多那么一句话劝他呢?”她叹息了一声,“怕只怕他根本就不会领情呢。若是真有一天他重新位高权重,只怕还是会报复王爷的。以德报怨,最后的结果却是以怨报德,就得不偿失了。”
“吃过一次亏的人,向来比较谨慎。只要让他彻底怕了,他就不敢再不安分了。”景玥淡淡的说,“更何况如今陛下正是用人之际,用陆子锋对付张、柳两家不是刚刚好?再说,若真的是困他在这里一辈子,只怕才是真正的波澜不定。若他哪天想不开死于非命,你又如何面对陆琪呢?”
程玉婉一愣,然后才明白了景玥的想法。她苦笑道:“多谢王爷为了我这般考量。”
“傻丫头,”景玥的声音轻柔而宠溺,“你是我的妻,我自然要多多为你考量了。”
两个人并没有马上回京而是又行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到了另外一个庄子。这个庄子比之之前的庄子更加破败一点,程玉婉和景玥下车之后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而陆王氏就被关在这个庄子上。
对于非理性的人员,看管自然是要更加严密一点。
两个人被庄子的管事迎了进去,看着关在柴房一样黑暗小屋里面的陆王氏,迟疑了许久并没有惊动里面那个自言自语已经像是疯掉的女人。
程玉婉的心情压抑了起来。她是曾经恨过陆王氏,恨过陆子锋,然而近日看着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命运,心中突然就觉得堵得慌。
她当然没有圣母到愿意原谅这两个人,然而情绪不高却也是真的。
景玥知道她情绪上的波动,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他太过于了解程玉婉,若是陆王氏好好的,让程玉婉看着受罚她都不会有一点的不安或者内疚。可是这种精神的折磨,特别是突然见着原本好好的人疯癫了,那种心情上的压抑是在所难免的。
回去之后他马上示意奶娘抱了儿子过来,一把塞进了程玉婉的怀中。
本来睡的正舒服的安哥儿被人抱起来本来就不高兴了,这会儿见着娘亲像是根本就不在意他一样,他顿时不满了,嘴巴一张就大声哭了起来。
程玉婉这才回神连忙抱着儿子哄了起来,不时的还抬头瞪一眼作怪的景玥。
安哥儿性子开朗,不一会儿就窝在程玉婉的怀中不哭了。许是因为挨着母亲的气息,他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程玉婉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软榻上,这才瞪了凑过来的景玥一眼,低声道:“王爷也真是,好好的折腾儿子干什么。”
“谁让他爹我忙了一整天,回来他还睡的跟个小猪似的。”景玥笑着偷偷亲了程玉婉一下,手就不老实的摸过去,“娘子,咱们再给安哥儿添一个妹妹吧!”他说着就摸上了程玉婉的手,凑过去暧昧的冲着那光洁的脖颈吹气。
程玉婉只觉得他的气息又炙热,又吹得她脖子痒痒的。几乎想要伸手推开那个靠过来的脑袋,然而手也受制于人,只得低声说:“王爷,儿子还在边上睡着呢……”
“我就说儿子不好,还是生个女儿贴心……”景玥哀怨的又偷亲了程玉婉脸颊一下,这才道:“那晚上儿子睡了我们再商量生女儿的事情……”
“有关那封信,难道陆琪真的没有暗示些什么吗?”
“怎么可能没有。”听到景玥的话,程玉婉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她也明白我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这封信,因此反而写的很明白。让陆子锋静观其变,柳家和张家蠢蠢欲动。若是我们赢了,就一心依附我们,若是我们输了,她总会在后宫帮着陆子锋重新东山再起的。”
就是因为暗示的太过于明白了,所以程玉婉才利索的把信给了陆子锋。陆琪和她虽然相处时间不长,然而偏偏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她是吃过亏,甚至付出了生命为代价才聪明谨慎起来的。而陆琪则是自幼体弱,不得不心思细腻的。
这样你来我往的交手,程玉婉虽然耗神,却也斗志昂扬起来。
“这些天我仔细查了陆子锋往年的考评,他确实是一个可用之才。”景玥缓慢地说,然后有些迟疑。这人确实是可用之才,然而却也是一个不安分的因素。若是不能够彻底把他把握在手中,只怕迟早他会如同毒蛇一样反咬一口。
然而现在又是急需用人的时候……
程玉婉听他这么说,只低头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就明白了景玥话中的意思。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开口,“古人曾云: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也许,王爷也可以劝解一下陛下,至于陆子锋。只要是人,就定然有弱点。想来这个弱点只是我们没有找到而已。细细盘查,定然会有收获的。”
陆子锋野心勃勃,若真的是为了权利,定然是那种妻女都不顾的人。然而,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子嗣。
陆文早逝,陆琪身娇体弱。算起来,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岁数却没有儿子也是此生的憾事了。
程玉婉简单的点明了这点,并且指出,陆王氏并非那种貌若天仙的女人,而陆子锋与她的夫妻情分也是一般。这些年来陆家也不是没有姬妾,不过是陆王氏管的严,竟然没有一个能够生下一儿半女的。
景玥动作迅速,不过用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找到了线索,甚至把人都送到了城郊的一个小小的别院中。
陆子锋果然早几年就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姿色清丽的女子,如今连着儿子都有五六岁了。当景玥把那孩子带到王府的时候,程玉婉都愣住了。
这孩子竟然与陆琪有着几分相似。
“陆堇见过七王妃。”六岁的孩子紧绷着小脸一丝不苟的给程玉婉磕头行礼,程玉婉等着他跪在地上直起腰这才轻声道:“起来吧。你坐下陪我说说话。”
她相信景玥让她见这个孩子不让让她发挥母爱的,更何况她还没有真的见着一个孩子就心软什么的忘记一切。
陆堇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目不斜视正襟危坐的样子让程玉婉忍不住抬头看了景玥一眼。
景玥过去一旁坐下,才道:“我见着这孩子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顿了一下,“也不知道陆子锋和他娘亲是怎么教的,格外的懂事听话。早慧的很……”
“也许只是因为经历多了。”程玉婉不以为意的笑了下,这才看向陆堇道:“你是什么时候的生日?”等他回了才又道:“四月份的生日的话,那岂不是马上就要六周岁了……”
陆堇话不多,回答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楚明白。宁愿慢慢说,也绝不胡乱开口。这样的教养和平稳的心性着实让程玉婉吃了一惊,等着让叶青带着他下去休息的时候,她才看向了景玥。
“你明白我为何带他回来了吗?”景玥缓声道,“这样的孩子,实在是让人心惊。”
程玉婉缓慢地点头,许久之后才低声道:“王爷,我们可否收养了他?”
“收养?!”景玥怎么也没有想到程玉婉会这么说,“他如今已经开始记得事情,若是——”
“他如此的年纪就这把沉稳,每次说话之前都像是在心中过了三遍一般,若是一不小心,日后只怕比陆子锋和陆琪更加危险。当然了,我也只是一时想起……”程玉婉放缓了语调,“这些日子留他在府中好好观察观察,若是性子也好不如就留下好好教养。”
“你说的也是一个办法。”景玥点头,“这样陆子锋定然会投鼠忌器,而且要是这孩子人品好的,细细教养定然不会忘恩负义,对于安哥儿来说,许会是一个助力。”
夫妻两人一瞬间想了不少后续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可行。
第一百五十六章 心事
陆堇就这么在王府住了下来,只是他的身份尴尬,难免会受到一些人的刁难。程玉婉细细观察,却不见他真的有报复的行为,甚至于对于照顾他的丫鬟都很是体贴。
真有人过分欺负到头上,他却也不一味的忍让。
就如同现在,陆堇坐在布墩子上陪着程玉婉说话。听到程玉婉问他一概的起居吃食可还习惯,就抿唇带着点羞涩的笑容,低声道:“之前叶青姑姑说王妃赏了我杏仁酥,只可惜我回去晚了没见着。张奶娘说我小孩子家吃那么多糖不好,就拿去给了她孙子。”
程玉婉扭头看了一眼叶青,叶青连忙低声道:“张奶娘是负责管着陆少爷院子中丫鬟的,她儿子是外院专门负责照看马匹的一个三等管事。”
陆堇像是没有注意到这点一样,又笑着道:“不过王妃让绿翠姑姑送过去的雨过天青色的布料我见到了,很是漂亮。只是本想着找手巧的莲蕊姐姐做一个外衫的,可是清荷姐姐说布料不够只能勉为其难做成了半袖的外套。”
程玉婉脸上的笑容真的僵住了,她记得那布料她送过去了足足半匹,陆堇不过才六岁而已,半匹的布料若是细细用了,足够做出来两套衣服了。
抬头看了一眼叶青,示意她把这些人都记下了,然后程玉婉才笑着看向陆堇,端过去一盘子点心低声道:“你可想你娘亲了?”
陆堇动作一僵,然后才又恢复了之前的自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纵然娘亲她……我还是希望她能够过的好的。”这话带着迟疑,带着不安,甚至带着一丝害怕,这其中所包含的东西太多了。程玉婉直到陆堇离开了,心中都有些不安。
“叶青?”她低声叫了一声,叶青连忙应了,“王妃放心,之前陆少爷提的人奴家都记在心中了。”
“不是这件事情,而是另外一件事情。你去外面找一个妥帖的人,去打探打探陆家破败之后这些年,陆堇母子的生活。事无巨细都报上来。”最后,她还是不放心的补充了一句。
等到进入了四月份,天气渐渐暖了起来,程玉婉早已经换上了薄薄的春装,一身嫩绿色的罗裙斜靠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旁边的矮几上则放着点心和茶水。然而,就算是这样手中的书她也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美人榻被两个屏风围起来,在远点的地方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站着低头不敢往程玉婉的方向多看一眼。
许久,程玉婉才放下了手中的书,吩咐道:“叶青,给谭爷搬个椅子,坐下慢慢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偷偷的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这才坐下个边,低声道:“回王妃的话,王爷绝对没有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前几日王妃不是派人查那个陆堇的娘,王爷就把这事儿派给了我。我先是去他们母子之前住过的地方查,之后又一路查到了当初陆子锋在外面置办的院子——那院子如今已经转手了。听闻是当时陆子锋出事,那女人就马上把房子和一些细软卖了。”
“哦……”程玉婉低声应了一声,“你是说,那女人一听到陆子锋出事就开始卖东西了?还是说陆子锋下狱之后她才开始卖东西的?”
“是陆子锋一出事就开始卖东西,等到陆子锋入狱第二日,那女人就卷了银钱带着陆少爷离开了。”谭郑顿了一下,“还有一件事情,我是听附近住的人说的,当时那女人住进去的时候就带着陆少爷了。笑的查了几日,隐隐怀疑陆少爷的生母根本就不是那女人。”
“不是她?!”程玉婉猛然坐直了身子,一会儿才低声道:“你可确定?”
“还没有找到证据,只是十有八九就是这样的了。”谭正迟疑了一下,才又道:“王爷就是听了这个消息,这才准备亲自过去查问的。谁知道,一进门,那女人就死在床上,一副遭人凌辱的样子……”
程玉婉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一会儿才低声道:“如今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派了人去,王爷说等事情交代清楚了就回来的。”谭正低声说,“王爷交代,让王妃不要担心,至于那女人出事的事情,先不要让陆少爷知道。”
程玉婉点头,让叶青赏了个荷包送人出去,这才撤下了屏风。
这事儿确实不易让陆堇知道,毕竟陆堇才被接进王府不到十日,他名义上的娘亲就被人凌辱致死,而且景玥还是第一个发现的人。若是让一个心思多的人知道了,只怕都要怀疑这是景玥故意所为了。
低声叹息了一声,程玉婉这才看向已经回来的叶青,“这会儿陆少爷在干什么呢?”
“应当是在练字才对,他每日午后醒了都要写上二十张大字,然后背书。”叶青低声回应,“王妃若是想要见他,奴家这就去请?”
“别了,你扶我起来,我亲自过去看看。”程玉婉起身,“上次听他说院子里面的事情,也是有条有理的,想来是个明理的孩子……”
等着程玉婉过去陆堇住的院子的时候,陆堇正站在窗前的桌子前练字。因为年幼的缘故,那字迹并不怎么好看,然而却是笔笔都力透纸背,一笔一划写的格外的认真和棱角分明。
程玉婉站在窗前一侧看着他写字阻止了叶青和一旁伺候的丫鬟开口,直到陆堇写完了一张抬头时才注意到程玉婉的到来。
“王妃?”陆堇一愣,然后连忙放下手中的笔出去迎了过去。“陆堇见过王妃。”
“好了,在家中就不用多礼了。”程玉婉过去拉着他起身,两人一起进了屋子,她这才道:“我刚刚看到你在写字,我能看看吗?”
“能给王妃看是陆堇的福气。”陆堇笑着过去桌子前,把自己刚刚写好的那一张小心翼翼的吹干递给程玉婉。程玉婉低头看着上面写的三字经内容,许久才笑着道:“写的很认真,你如今年纪还小就有这样的心性真的是难得。看起来,这字若是你日日练下去,日后定然自成一派。”
听到程玉婉的夸赞陆堇脸微微涨红,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王妃,王爷回来了。说若是你在陆少爷这里,就让你带着陆少爷一起去前厅。”绿翠一脸的汗水,脸上带着一些慌乱。程玉婉微微蹙眉,马上站起来道:“既然如此,就不要让王爷就等了。陆堇,你跟我一起走一趟吧。”
陆堇脸上也带着一丝探究,然后见着程玉婉看过去就马上笑了下,道:“好。”
等到两个人到前厅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不止是景玥等在那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人身上穿着的正是京城兆伊的官服。
“下官梁晨见过王妃,今日前来打扰是为了陆堇。”那人躬身行礼,然后才看向了程玉婉身边的陆堇,“陆堇母亲秦氏身亡,有关一些事情下官要跟她唯一的亲人陆堇确认。”
“什么?!”陆堇浑身一震,连着退了两步这才看向那人,“你说什么?我娘亲怎么了?我离开家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这……”梁晨迟疑了一下,这才看向景玥。
景玥微微摇头,“事发突然,我并没有让人告诉陆堇。毕竟他还年幼……”
陆堇是一个早慧的孩子,听到这里也就再明白不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我能去看看娘亲的遗体吗?”
程玉婉闻言叹息了一声,对着他招手道:“你过来,我有些话想要交代你。”
陆堇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在程玉婉柔和的目光下走了过去,“王妃,您有什么吩咐?”
程玉婉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下陆堇的脑袋,低声道:“你放心,王爷和梁大人定然会为你娘亲做主,找回公道的。”
陆堇点头,“我明白。”
见他这样,程玉婉反而不好说些什么,许久才松开了手,低声道:“你去吧。”转而又看向了梁晨,道:“等事情了结了,还请梁大人派人把这孩子送回来。”
梁晨怎么也没有想到七王爷夫妇竟然对这个孩子如此的关心,因此连忙起身应了却又不自觉的拿目光去打量陆堇。只见陆堇小小的身子看着瘦弱,却别有一种风骨的感觉。
不过是个才六岁的孩子,哪里有什么宠辱不惊的风骨。只怕是他因为七王爷夫妇的态度想太多了。
梁晨顺利的带着陆堇离开了王府,而这边程玉婉心中却是不安的。
陆堇的娘亲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被人凌辱致死呢?这事情发生的太巧合了,他们才刚刚接了陆堇进王府,让人调查一二陆堇的过往,这就被人盯上了?
景玥也是一样的想法,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最终却谁都没有说话。
程玉婉叹息了一声,这才起身道:“王爷忙了一整日想来是累了,我这就让人去准备热水伺候王爷沐浴。”
景玥点了下头,夫妻两人沉默无声的回了后院,许久景玥才道:“看起来,这王府里面也不安生,是要好好查一下了。”
“是我治家不严,不然也不会出了这样的事情。”程玉婉皱眉,然而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谁把这消息给透出去了。这透出去消息的人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景玥伸手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低声道:“这不是你的错,这王府我也多年不住,人员又是复杂。多的是些世仆,你如今能够做到这里已经是很不错了。”
程玉婉明知道他是安慰自己,可是心中还是好受了些。有些无力的靠在了景玥的肩膀,“我真是厌倦了这种时时刻刻要提防的日子。连着身边伺候的人都不敢相信……”
“我倒是已经习惯了。自从先皇开始,到太上皇登基,两人都是想要利用我又要防备我。如今的陛下与我感情算是最好的了……”
也是,最起码他们不用面对景炎的猜疑,这已经是足够好的了。
到了天色黑透的时候,陆堇才被人给送了回来。他一张小脸惨白如纸,整个人都些微微颤抖。程玉婉见着他这样子,连忙让叶青搬了布墩子过去让他坐下,这才道:“让厨房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
“我不饿,王妃。”陆堇这才如同梦游一样的开口,“我……”他抬头,看着程玉婉,“从今天开始我就彻底是个孤儿了……”
这话他说的很平静,然而却听得程玉婉心中一阵的酸涩,几乎要哭了出来。
“你别这么说,日后还有我和王爷呢。”还好程玉婉心中明白,没有说出来他还有个爹的事实,只是低声安慰了陆堇几句,又劝着他吃了小半碗的饭这才让人带着下去休息了。
陆堇回去之后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就起身,也不背书了反而让身边伺候的丫鬟带着他去给程玉婉请安。
他到的时候程玉婉刚刚送走了去早朝的景玥,这会儿能哄着被吵醒的儿子睡呢。听到陆堇来请安,她愣了一下,把安哥儿交给了奶娘报到耳房中这才让绿翠亲自带了陆堇进来。
陆堇双眼通红,还微微有些红肿,一看就是哭过又一夜都没有睡好。程玉婉隐约有些心疼这个孩子,特别是他本身与陆琪还有几分相似。
等着陆堇坐下,程玉婉才道:“这么早只怕还没用早膳,你陪着我一起用膳可好?”
陆堇点头,等着丫鬟们动作利索的摆膳这才捏起筷子沉默的吃着面前的菜。程玉婉偷偷看了他几次,见他都没有说话,这才在心中暗暗点头。是个能忍得住心事的人。
一顿饭用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等着丫鬟们把饭桌撤下去送上茶水的时候,程玉婉这才缓慢的开口:“堇儿一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听到程玉婉这样开门见山,陆堇马上站了起来上前一步直接跪在了程玉婉的面前。
“求王妃为我娘亲做主,不要让她死的不明不白。陆堇愿意做牛做马报答王妃。”陆堇说话很慢,因此显得格外的慎重。虽然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然而却也让程玉婉不得不正视。
程玉婉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道:“你可知道你父亲是谁?”
陆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我……我只是隐约听娘亲提过两次,只是她并没有说清楚。”
“你放心,王爷定然会把这件事情查的清清楚楚的,至于做牛做马就不用了。若是你愿意,不如认我当义母可好?”
“义母?!”陆堇抬头,稚嫩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错愕的眼神,“陆堇何德何能,竟然能够认王妃当做义母?”
程玉婉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陆堇。
陆堇迟疑了片刻,眼中慢慢浮现了疑惑了。片刻之后,才低声道:“这件事情太过于大了,我不能现在回答王妃。”
此话一出,就连旁边伺候的叶青和绿翠都震惊了。陆堇他究竟知不知道程玉婉收他为义子意味着什么?
陆堇怎么会不懂,不过他心中更明白,程玉婉给予他的多,那么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更多。
……
“这孩子……”等到景玥回来的时候,程玉婉就把这件事情说了下,“我总觉得有些怪,似乎并不像是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
景玥在程玉婉的帮助下脱下了外衫换上了舒服的常服,这才搂着程玉婉坐下。
“你说,他会不会跟你一样……”他突然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吓了程玉婉一跳,“什么叫做跟我一样?”
景玥的话让程玉婉吓了一跳,然而最初的惊讶过后她就马上明白了景玥的意思。
“你是说,那孩子……实际上可能并不是一个孩子?借尸还魂这种事情,真的会那么容易发生?”程玉婉皱眉,还是不愿意相信。然而细细回想起来,陆堇的一举一动确实是有让人起疑心的地方。
景玥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这才低声道:“你之前不是让人查陆堇母子之间的事情吗?说是几个月前陆堇曾经大病一场,甚至一度看诊的大夫都认为他死了。结果却又突然转醒过来,只是失去了记忆,谁都不认得了。”
“还有这种事情?”程玉婉一愣,只觉得景玥说的这一切都跟当初她才在程玉婉的身体里醒过来是一样的。只是,不是不记得所有的事情失去了记忆,而是不敢开口说出真相。
若是陆堇也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很容易就解释了他为什么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
“若他真的是这样……王爷又准备怎么做呢?”
本来把陆堇带进王府就是为了牵制陆子锋的,若是陆堇是这样的人,那么想要掌控他就有些不容易了。景玥沉思了片刻,然后才道:“先看着办吧,这几日里面我就重新提起陆子锋重新启用的事情……”
“也只能这般了。”程玉婉叹息,心中对陆堇却又亲近了一些。若是那孩子真的跟她遭遇一样的话,他们也可以说是同类了。
景玥并不知道程玉婉的心思,因此并没有多留意。而转眼就到了景炎纳妃的日子了。
虽然并不是皇后,可是纳妃的礼节也是繁琐的。日子一直拖到了四月初才算是定下来了。这样的大日子,后宫之中没有威后至尊,程玉婉又算是景炎最为亲近的长辈,因此就以半个主子的身份协助陆琪一起安排酒宴。
柳家就是在酒宴上突然发难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帮忙
程玉婉的身份有问题,这是满京城的人心中都有的疑惑,然而像柳家这样在皇家酒宴上说出来的,实在少之又少!就连陆琪都一瞬间变了脸色,直接转头看向了柳瑜薇。
柳瑜薇冷笑着站了起来,“陆太妃别这般看我,难不成你真的看不出来这位七王妃究竟是谁吗?她处心积虑勾引了七王爷,害了御驾亲征的陛下,谋夺皇位……”
“柳太嫔慎言,七王妃身世清白,是名门望族的盛家的子息,这些都是在七皇叔和她订婚之前就查的清清楚楚的。只怕柳太嫔是见着娘家人心中开心,多喝了两杯酒才胡言乱语的。”陆琪站起来,神色冰冷,冷声喝道:“来人,送柳太嫔和她家人去宫中休息!”
柳瑜薇等人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涌进来的仆妇给架住拖走了。在场的命妇都有些不安地交换着眼神,程玉婉和陆琪并排站着,让她们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似乎柳家就是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这时候钱夫人突然开口了,“说起来,柳夫人确实是喜欢多喝了两杯酒就乱说话。好在我们这里都不是那种爱乱嚼舌根的长舌妇,心中又明白道理,自然是不会将她的失态放在心上的。”
她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在场的命妇愣了一下,见着陆琪对她点头,程玉婉也露出了笑容这才纷纷扼腕!
竟然让她给抢先拍了马屁!
后宫的酒宴有惊无险,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波澜,然而事情既然已经闹出来了就不会那么容易落幕。等到纳妃三日后景炎重新开始上朝就开始不断的有官员弹劾景玥,并且直指当初太上皇御驾亲征遇刺的事情,怀疑程玉婉的身份。
景玥辅佐过凌尘又辅佐了景炎这两年自然不是吃素的,手下也是有一批可用之人的。更何况,那些人似乎忘记了,程玉婉同时还是玉丞相的义女。
因此两边打起了擂台战,而就在这个时候消瘦却精神奕奕的陆子锋被重新启用了。
陆家曾经是盛家的姻亲,他一被重新启用就马上站在了争斗的漩涡中心。然而,他不慌不忙的应对却让那些等着看景玥笑话的人失望了。
程玉婉确实是盛家的女儿,他儿媳妇盛琳的堂妹。
陆大人摸着自己的胡须一副陷入回忆的样子,“当初去给小儿定亲的时候,老夫曾经见过七王妃一次。我家与盛家早就有联姻,当时我就觉得那与小女有几分相似,只是没有想到长大了之后就更像了……”
众人这才想起来,凌尘当初的皇后娘娘,实际上是陆子锋的女儿。
就算如今的程玉婉真的是陆子锋的女儿,他又怎么会承认呢?只是有心人就又多了一种想法。若程玉婉真的是陆子锋的女儿的话,当初景炎上台就不应该多番针对陆子锋,甚至让他下狱。
看陆子锋如今消瘦的样子,怕是之前吃了不少的苦头。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亲生父女的样子。难不成,他们都被利用了?
朝中为官多的是聪明人,一旦起了疑心有些人自然就是出人不出力了。柳家这一派的说辞很快就被打压了下去,而玉丞相这边反而是越战越勇,他为相多年学子遍布天下,从柳家的远方姻亲开始,到远方亲戚,一直到五服之内的族人,很快就被人抓出了无数的问题。一条条的列出来上书给景炎。
景炎大怒,之前景玥夫妇的事情可以说是家事,然而柳家这些被抖露出来的事情却是国事。他恨恨的举着奏章挥动了两下,然后才咬牙道:“真真是国之蛀虫!”
狠狠的发落了几个人,这件持续了将近两个月的事情才算是落幕。柳家元气大伤并且失了圣心,就连着柳瑜薇这个太嫔在后宫之中也过的不顺心起来。
而程玉婉则心情好好的开始准备酒宴,给安哥儿过一周岁顺便名正言顺的收养陆堇。是的,经过这两个月的斟酌和思索,她与景玥已经下定了决心收养陆堇了。
陆堇最终接受了这样的结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就是陆子锋,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在皇宫之中当太妃。
然而在安哥儿过一周岁的时候,陆琪却是亲自出宫送了贺礼,见了一眼这个弟弟。
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陆琪才苦笑着道:“七王妃好手段,没有想到这也让你找到了。”
“只要有心,总是会有些蛛丝马迹的。”程玉婉笑着看向陆琪,低声道:“有些事情只要做过,就总有一天会被人查出来。”
陆琪脸色一僵,然后才勉强笑道:“王妃说的是,柳家这不就遭了报应吗?”
“是遭了报应还是被人利用了,这就难说了。”程玉婉轻声笑了出来,“若不是柳家不安分,陆大人也不见得就有机会被重新启用。”说着她似笑非笑地看向陆琪,“陆太妃说是吗?”
“既然七王妃心知肚明,又何必问我呢?”陆琪端着茶喝了一口,“只是不知道七王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完全相信过你。”程玉婉正了正脸色,这才认真的道:“只是陆堇的养母死的太过于凑巧,似乎是有人故意趁着这个机会把他推给我和王爷的,我这才真正怀疑起你来。”
她一直都知道陆琪是聪明的,只是没有想到竟然狡猾到这个程度。竟然利用柳家布了一个局,把陆堇送过来当她和景玥手中的把柄让他们放心陆氏父女。只怕就连陆子锋都没有想到过,他唯一的子嗣竟然是被自己的女儿给卖了吧?
“七王妃不必气恼,我不过是抓住了一个契机而已。至于后面的发展,并不是我所能够预料的。如今这样的结果,也算的上是皆大欢喜,不是吗?”
程玉婉看了她一眼,“你不用太过于谦虚,你我交手多次,这样的谦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看不起我这个对手呢?”
“你我从来不是对手,我们是盟军才对。”陆琪低声说。
“是啊,从陆堇的身份来说,我还算是你的长辈,从王爷的身份来说,我也是你的长辈。”程玉婉眯着眼睛,看着陆琪神色变了几次,这才道:“我最大的希望不过是跟王爷走遍天下,看遍三山五岳,看遍五湖四海,而景氏王朝也是繁荣昌盛的。除此之外,我于你、于陆堇都没有什么仇恨。甚至可以说,我还是很喜欢陆堇才愿意收他当义子的。”
听到程玉婉这话,陆琪才偷偷松了一口气,承诺道:“娘娘放心,柳家很快就会从京城消失,至于张家,如果安分就留着还有用。若是不安分的话……就如同柳家一个办法处理了,可好?”
“你是聪明人,跟你说话从来不累。”
等到程玉婉和陆琪相携从屋子中走出来之后,两个人又做足了功夫,陆琪这才匆匆离开。临走之前她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程玉婉身边的陆堇。
“你就是七王妃收养的义子吧?”她说,在程玉婉警告的眼神下露出了笑容,道:“赏。”
一旁的碧玉马上拿出了一个荷包过去递给了陆堇。
陆堇有些不知所措,看了一眼程玉婉见她点头这才接了下来,开口道:“陆堇谢陆太妃的赏赐。”
陆琪这次上车离开,一群人这才算是放松了下来,又是一堆人围过去恭喜程玉婉。程玉婉笑着应对了,等到众人都散去了这才转头看向陆堇。
“为什么,陆太妃会赏赐我?”陆堇抬头看着程玉婉,低声询问。程玉婉见他如此敏感,却只是低声叹息了一声,“看起来她倒是很喜欢你呢。”还以为陆琪当初只是利用陆堇的存在来自救和救陆子锋而已。如今看来却是真的关心这个弟弟。
这之后日子就逐渐的平静下来,柳家慢慢淡出了政治舞台。深宫中的柳瑜薇入夏之后就一直病着等到了秋末的时候终于没有能够熬过去,殁了。
柳家伤心欲绝,然而还没有等他们从柳瑜薇的丧讯中醒悟过来,又是一封折子递上去,列举了柳大人这些年来的种种劣迹,贪污的银两,还有纵容家仆行凶的证据就都被呈到了景炎的面前。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痛打落水狗之类的事情人人都会做。任谁都看的出来柳家是得罪了七王爷,得罪了陛下的。因此参奏的折子越来越多,过年之前景炎终于下了旨意把柳大人一路贬斥,并且夺了他的官位,留着待用。
算起来,这样的结局还是好的。毕竟当初陆子锋可是都被打入牢中了。
然而人情冷暖却是最残酷的,熬不到过年柳家一家就远离了京城回老乡了。据说,柳大人准备回去办个私塾教学生呢。
只是这些都跟程玉婉无关了,自天气冷了之后,程玉婉就窝在王府中不愿意出门,每日里面不是逗弄安哥儿就是找了陆堇在她房中练字读书给安哥儿听。
景玥见着她日子过的闲适,连脸都慢慢圆润了一些,心中也是高兴。
如今越发的临近过年了,程玉婉重新忙碌了起来,不光要每日里面处理府中的大小事情,还要计算王府这一年的开销、支出和收入,加上庄子上送来的各种东西,她一时之间脑袋都大了起来。
陆堇看不过去,就自告奋勇帮忙起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结局
程玉婉一开始也是头疼的想要躲懒,就想这一时半会儿也错不到什么地方去,大不了她再把之前的略微理一遍就是了。既然是孩子热心,就由着他玩去好了。
谁知道,她过去一边软榻上喝茶吃点心,就见着陆堇小小的个子趴在桌子上,也不用算盘不过是拿着毛笔画了些奇怪的画符,不过是短短半个时辰的工夫就把其中一个账册算的清清楚楚了。
“母亲看看可有错的地方,我年纪小怕是想的不够清楚,容易出错。”陆堇捧着账册过来,程玉婉一愣一愣的,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示意绿翠接了过去然后快速的翻看了起来。
每一笔都写的清清楚楚,程玉婉足足看了两刻钟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竟然都没有出错!
她神色略微复杂的看了陆堇一眼,然后才道:“把你之前用废了的纸张拿来我看看。”
陆堇一愣,脸上闪过一丝紧张,然后才又释然回头拿了那些纸张过去递给程玉婉。程玉婉拿着翻看了两下,虽然看不懂那些扭曲的画符是什么意思,却隐隐意识到这些东西是又规律。
“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她笑着示意陆堇坐在身边这才把纸张递了回去,陆堇接过去指着那些画符一个一个解释它们所代表的字数,并且解释道:“这些都是我小时候遇到的一位奇人教我的。当时我见他在雨中晕倒在家门口,觉得他可怜就给了他一碗饭又偷偷拿了家中的蓑衣给他避雨。他说无以为报就教会了我这些东西。”
陆堇这话几乎没有什么漏洞,而且那种踪迹渺茫的高人也不是没有,只是程玉婉见他第一次那么紧张,心中却真的渐渐疑惑了起来。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夸赞了陆堇算的快,而且都没有什么差错,就大大方方的把算账的工作交给了一个周岁还没有满七岁的孩子,自己在一旁躲清闲去了。
景玥回来见着陆堇在忙碌,而程玉婉只是在一旁偶尔看上一眼愣了一下,然后才坐过去叫了陆堇停下。程玉婉把事情解释了一遍,陆堇就眼巴巴地紧张的盯着景玥。
景玥虽然知道事情有所蹊跷,不过还是笑着道:“你母亲向来慵懒,你这个当儿子自然是要多担待些。只是也不要耽误了功课才好,我这些日子来帮你找了一位老师,是席先生。”
“难道是那位席先生?”陆堇双眼一亮,“我听闻席先生已经多年不曾收过弟子了,而他之前最后一位弟子正是五年前那位年仅十八岁的状元!”
“没有想到你年纪小小连五年前的事情也都知道。”景玥眼光微微闪动,陆堇一愣,然后才道,“这也是那位奇人告诉我的,他当时感叹过我聪颖好学,若是能够拜在席先生门下定然会有一番前程的。”
“看起来,那位奇人还真是奇人呢。”程玉婉笑着说,“王爷为了托福席先生,前后去了几次,又打听到席先生这些年准备去南边走动,这才找准了关口邀请他去王爷的封地住上几年看看南边的民俗风情这才说动他的。”
陆堇一脸感动,大声保证自己定然会好好跟着席先生学习,片刻之后才反应了过来。
“母亲说去席先生要去南边?难不成,难不成……咱们要回封地了?”
景玥点了下头,“我已经跟陛下提了回封地的事情,大约到秋天的时候就能够启程了。”
程玉婉双眼一亮,“陛下是想着安哥儿在京城过两周岁的生日呢。也好,秋日里面秋高气爽,正适合远游,咱们一路上慢慢走定然能够看到不少好的风光景致。”
这事儿似乎也就这么过去了,私下程玉婉自然是对景玥把陆堇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景玥心中本来就对陆堇的身份有些怀疑,如此一来就更是觉得他的来历是个迷。
只是夫妻两个人也细细的观察了这孩子八九个月了,确定这是一个有点小狡诈,但是沉稳懂事,且人品靠得住的孩子。加上程玉婉这样的情况,所有他们谁都没有太过于逼问。
有着陆堇帮忙,程玉婉几乎是松了一大口气,终于能够缓过神来来处理一些王府人事的上的事情。有些不尽心的,在外面仗势欺人的,都一一罚了,做事认真的,又忠心耿耿的全部都提了上来,连着过年的赏钱也都翻倍了。
另外就是安哥儿了。一岁半的时候正是淘气好动牙牙学语的时候,奶娘又不敢真的拦着他,趁着程玉婉忙的这些日子他几乎成了王府中的一霸了。如今程玉婉抽出空来,自然是要好好的教导他,顺便教他好好说话。
如今安哥儿只能够说简单的单字或者是词,除了爹爹,娘亲之外其他的话都说不清楚。然而奶娘和丫鬟都惯着他,让他养成了只要丫头明白就绝对不说清楚明白的习惯。
如今被程玉婉惯着,安哥儿觉得难受极了。一开始的时候还哭闹过两次,连饭都不好好吃了。程玉婉却是硬着心肠任由他饿了一晚上,第二日安哥儿就乖乖的认错开始跟着程玉婉学说话。
后来程玉婉听说安哥儿被罚的那天晚上,陆堇带着两块糕点去偷偷看了安哥儿,也不知道他跟安哥儿说了什么,足足待了一个时辰才离开的。不过陆堇这样的心思却是让程玉婉放心的,看着安哥儿一日日的跟陆堇也亲近起来,她心中也不由的高兴起来。
新年转眼就到了,按照惯例程玉婉还是要带着儿子进宫请安的。如今安哥儿也一岁半了,自然不能够再推辞不带入宫。而陆堇是她和景玥正式收养的义子,也是有资格进宫的。因此她就亲自带着两个儿子入宫,有着陆堇照看安哥儿她也放心一些。
如今宫中多了两位妃子,景炎依然没有立后,那两位妃子平日里面姐妹情深也没有闹出来什么龌龊的事情来,如今竟然巧合的先后有孕,因此陆琪就劝着他过完年选秀填充后宫。
程玉婉到了之后她就又提起了这件事情,道:“陛下身边不能没有伺候的人,更何况,这后宫一日无主一日就会人心不安……”
“陆太妃说的是,只是想来陛下也是有陛下的考量的。”程玉婉三下五除二,直接打起了太极拳。陆琪是什么样的想法她还是明白的,那两位妃子都是身份贵重的,自然底气足不需要什么依靠。只怕平日里面对陆琪这个太妃也不怎么尊重。陆琪这是想要陛下选立新人,然后拉拢可堪重用的给自己增加底气的。
只是,她真的不想出宫和张沉双宿双飞了吗?
若真是这样,真的是可怜张沉为了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如今一场痴情也是落空了。程玉婉心中感叹,却不知道陆琪就算是想要脱身,只怕陆子锋也是不愿意的。
只不过如今她有口难言,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生身父亲,后又有程玉婉虎视眈眈,让她投鼠忌器。
一场宫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心思,程玉婉吃的也不痛快。只是看在陆堇的份上,之后略微去陆琪的宫中坐了一会儿。陆琪倒是没有多和陆堇说话,反而是耐心的哄着安哥儿说了不少的话。偶尔提起陆堇,这才指点了一二。
抽着空,她终于把话题转到了真正想要说的方向。
“听闻七王爷给陆堇找了席先生当教习先生,还真的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呢。”她唇角含笑,看了一眼陆堇就又看向程玉婉,带着一丝试探。
程玉婉也不瞒她,只是笑着道:“说起来也是凑巧,席先生想去南边走走,王爷的封地又在南边,就上门求了两次。毕竟,我与王爷都是把陆堇当成亲生儿子一般对待的,他在读书上有天赋自然要为他寻最好的老师才对。”
陆堇笑着看向程玉婉,“母亲向来对我很好的。”虽然不知道陆琪为何会问起他读书的问题,但是在这种时候维护程玉婉绝对不是错误的选择。“陆太妃的关怀让陆堇铭记于心……”
“不过是随口聊聊而已,我还倒是席先生怎么突然肯收徒弟了,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缘由。”陆琪笑着换过了话题,又道:“我这儿的小厨房新作了点心,不如让叶青带着两个孩子去尝尝可喜欢?若是喜欢,就带些回去,就是把方子写给你也好。”
这就是有话要私下跟程玉婉说了,程玉婉转头看了一眼叶青示意她带着两个孩子去偏厅这才看向了陆琪。
“我考虑过了,我这辈子就留在皇宫之中,不离开了。”她说,“我想这样,王妃会更放心才是。”
是的,陆琪留在宫中她会更放心一点。毕竟陆琪名义上是太妃,不会成为景炎的宠妃,她在宫中也会成为景炎和景玥牵制陆子锋的一条线。只是——
“张沉呢?”程玉婉直接问了出来。
陆琪一愣,然后才苦笑。
“有缘无分,自我入宫那天起,他就应该死心才是的。我的命运从来由不得我自己。只是这些年来,你我也算是相交一场,看在我死去的哥哥的份上,还请你信我一次。如今爹爹重新得到重用,弟弟又过的安稳,看得出来只要我尽心尽力,你与王爷也不会薄待他的……”
所以程玉婉总是说,陆琪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看事情通透到了痛苦的程度。她若是不看的那么清楚,也许就能够放下一切跟张沉浪迹天涯了。
程玉婉最终同意了,两个人彻底达成了协议,最后离开的时候可以算的上是一笑泯恩仇了。
三月初的时候,西夏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上皇凌尘在骑马散心的时候惊了马摔下去不治身亡,对于这样的结果,程玉婉知道的时候也不过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抱着儿子哄着他说话,似乎毫不关心一样。
只是那天下午,等着安哥儿午睡了之后她把自己一个人独自关在小书房里面哭了许久,等到出来的时候眼睛都红肿了。慌的绿翠和叶青连忙拿了冰给她冷敷,免得景玥回来看了心中怀疑。
“好了,就这样也不碍事。”程玉婉摇头,“若是我真的若无其事,只怕王爷才要起疑心。”景玥知道她当初是多么傻的全心全意的爱着凌尘,又被凌尘伤的有多深,最后又有多恨他的。
她之所以哭,并不是为了凌尘,而是为了之前发生的那么多的事情。有些事情,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果然,景玥晚上回来的时候见着程玉婉眼睛还有些红肿,却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带着她出去一起游了夜里的京城,吃了不少特色的小吃,然后才低声道:“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
程玉婉偷偷握着他的手,低声道:“今后,我就只有你和儿子了。”
然而,这话她说的似乎早了些,等到安哥儿过两周岁生日的时候,她突然反胃,联想到这些日子身体的变化,叶青马上让人请了御医,一经诊断,竟然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阖府上下自然是一片欣喜之色,只是程玉婉心中却有些不安。若是因为这个孩子再耽误了回封地的事情,只怕又是一年要过去了。
景玥自然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的,因此晚间两人歇下的时候他轻轻的抚摸着程玉婉的肚子,低声道:“等到中秋过后你的胎也就稳了,那时候咱们轻舟慢车回封地,可好?”
程玉婉闻言大喜,连连点头凑过去轻轻的吻了景玥的唇角,低声道:“夫君真好。”
景玥眼神略微一暗,正想要与程玉婉运动运动,却被拦了下来。
“夫君,妾身可是要养胎呢。”
……
自八月初七王爷夫妇要回封地的消息出来之后,京城中就一番热闹。每日里面来王府的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景炎面子上留了两次,景玥为难的表示去意已决,然后君臣叔侄两人这才一派欢欣的样子达成了一致的目标。
众人见景玥圣心仍在,自然是不敢小觑的。而私下景玥和景炎也是促膝长谈了几次,如今景炎登基近四年了,这些年来可以说是风调雨顺,国库也渐渐满了起来。加上没有了凌尘这个后顾之忧,景炎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从夏日之后就开始招兵,想要给那些每年都在边境冒犯的羌族一些教训。
然而他也是听得进去劝的,明白万事不能心急,打仗又是劳民伤财的事情,因此景玥略微劝了几次他就隐忍了下来。
中秋那日,景玥一家依然是进宫赴宴,酒宴进行到一半景炎的两个妃子前后肚子疼了起来,因为预产期就在这几日,宫中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待到天色擦黑的时候,景炎先后添了两个皇子,高兴的几乎合不拢嘴了。
这真是双喜临门,两个妃子都重重的赏赐了,若不是景玥要回封地他只怕会更高兴一些。
然而就算是这样,程玉婉夫妇还是又多停留了一个月等到两位皇子满月之后这才准备启程。而在他们准备走的前天晚上,陆子锋第一次登门拜访。
他的来意程玉婉和景玥都明白,因此叫了陆堇在一旁陪着,简单的说了几句话,陆子锋送上了礼单这就起身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也没有用王爷的车架,程玉婉和景玥就简单的收拾了一些东西简装出发了。
等到出了京城,程玉婉这才掀开车帘朝着后面看去,脸上慢慢从怅然若失绽露出开心的笑容来。
“夫君,让我们用余生走遍这大好河山,再也不回来了吧!”她欢快地说,而景玥只回了她一个字。
“好!”
第一百五十九章 番外
“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传来,才八岁的碧玉在外面脚步一紧,双眼紧紧盯着手中的药碗快步进了屋子。把药放在床头的凳子上,她俯身过去扶着比自己还大上两岁的小主陆琪起身,帮着她缓了缓呼吸。
等到咳嗽声停下,她这才低声道:“小主趁热喝药吧。”
陆琪抬头,眼睛中还带着咳出的泪光。
“喝与不喝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白拖着日子而已。”她有些悲戚,“你跟我来这南地也有两三年了,说是过来养病,可是大夫也看了无数,却不见有什么成效。只怕爹娘是不愿意看着我罢了。”
“小主千万别这么想,老爷和太太定然是想着这南边山清水秀的,奴家没去过京城,可是也听人说那边风沙大,比不过这里一年四季温润如春。”
陆琪端着药碗一口把里面的药喝完,看着碧玉一脸的天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也不知道与她双生的那位哥哥如今怎么样了。
时光荏苒,就算是拖着病体陆琪也一年年长大,出落的愈加的清秀美丽。加上家中时常来信,她也渐渐开朗起来。
这日她正斜靠在架在假山边上的秋千上发呆,就听到身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小主,小主,京城来信了!”碧玉冲了过来,小脸上带着欢欣,手中捏着一封厚厚的信。“是大少爷的信!”
陆琪猛然站了起来,“给我看看。”她说着拿过信飞快的拆开低头就看了起来。许久她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笑容,又有些失落的看向碧玉。
“碧玉,大哥要成亲了呢。”她低声说,重新坐回到秋千上,许久才又低声道:“我该写封信恭贺他才是,看得出来他很是喜欢未来的大嫂,这信里面几乎是不离她。”只可惜,以后大哥就不是她一个人的大哥了。
“大少爷要娶妻了吗?”碧玉不是很明白陆琪的心思,只是笑着道:“那可真是好事,说不定等过一两年,小主就能够当姑姑了呢。”
“是啊……”陆琪轻轻叹息一声,脸上连伪装的笑容都不见了。碧玉这才意识到她的不好,有些担忧的蹲下身看着她,“小主?”
“我没事,你先去书房研墨吧,我过会儿要给大哥写回信呢。”她说,然后挥手让碧玉离开了。
碧玉愣了一下,这才起身离开了。
等着脚步声消失,陆琪才忍不住哭了出来。她的哥哥,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哥哥,他就要是其他人的了。以后他与心中提到的那位盛小主才是一家人了,她这个妹妹只怕再也无法插足其中了。
又过了许久,陆琪才缓缓地擦了眼泪起身去书房给陆佐回信。
只有几个月,兄妹两人书信来往频繁。陆琪本来就是聪明人,加上陆佐的开解和信中的描述,她渐渐也喜欢上了那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大嫂,特别是陆佐来信说跟爹娘请示,让她在他大婚之前回京城的时候,陆琪几乎是欢欣鼓舞的。
如果能够因为程玉婉而回到家里,她会真心把程玉婉当成这辈子最敬重的大嫂的。
家里很快来信了,确定了她的身体情况之后,就让人接她回京城了。
陆琪几乎是欢欣鼓舞的,她兴奋地让碧玉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一遍遍的整理她们的行礼,终于到了三月底的时候,家中接她回京的人来了。同是来的还有陆佐给她的一封信。
信中提到婚礼就定在四月中旬,除了当年被送到江南之外,陆琪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因此根本就不知道时间的紧迫。加上她身子不好刻意放慢了脚程,她几乎是赶不上陆佐的婚礼的。
直到越来越临近婚礼的日子,陆琪才开始觉得慌乱,那种心中不是浮现的烦躁和心悸的感觉让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眼看着她飞快的消瘦下去接她的人也不敢怠慢了,只好停下来找大夫给她治病。
“不能再拖了,不然会赶不上哥哥的婚礼的……”
只可惜,等到陆佐婚礼那天她还是没有赶到,而等她到京城之外遇到陆家的人的时候才知道了一个噩耗。
她那个本来应该享受新婚生活的大哥,在大婚的当日就……没了!
一阵天旋地转,陆琪当时就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在一个房间里面。简单的摆设,空旷的屋子,还有碧玉在一旁陪着。
见她醒过来,碧玉连忙过去。
“小主,你还好吗?”她低声说,“老爷和夫人都来了,正在外面跟大夫说话……”
陆琪眨了下眼睛,许久才低声道:“请爹娘进来吧,我想问问哥哥的……事情……”
陆老爷神色还算是平静,然而陆王氏一提起陆佐就大声咒骂程玉婉是个丧门星。陆琪想起之前陆佐一封封的信中对程玉婉的赞美之意,忍下心中的酸涩低声安抚陆王氏,虽然没有直接跟陆王氏说程玉婉的好话,却也是一条条逻辑分明的讲了留着程玉婉的好处。
这位娘亲,虽然自幼离开,可是陆琪还是意识到了她话中的杀意。
那是大哥生前喜欢的女子,是娶进了陆家门的媳妇,是代替大哥一起疼爱她的大嫂,她怎么能够让她就这么在陆家消香玉陨呢?
若是大哥地下有知,该多伤心呢?
陆琪一心只想着该如何劝阻陆王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陆子锋在一旁看着她的眼神是既惊又喜。这个女儿因为从小体弱,加上又是个女儿,所以他根本就没有费心教养。然而如今看起来,一点都不必陆佐差,甚至可以说,因为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所以更加的难能可贵。
他开口简单说了两句,表示无论如何程玉婉都是陆家的媳妇,陆家不会亏待她的。然后就又道:“大夫说你身子比早些年好多了,只是因为舟车劳顿加上因为你兄长的死才受不住打击晕过去的。为父想着,你既然回来了,不如就在这个庄子上养着身子好了。这些年为父也忽视了你的教养,过些天等你身子好了,就会送些人过来教你礼仪和规矩,还有这京城的各项事情。”
微微顿了一下,陆子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陆琪的头发。
“一转眼你也这么大了,也该考虑成亲的事情了……”
“成亲?”
陆琪一个人坐在房子冷笑,以她的身子,又有谁家会愿意娶回去呢?不能绵延子嗣,对于那些世家来说,这样的媳妇完全不合格的。
这大半年来,她跟着陆子锋派来的那些师傅们学会了不少的东西,而陆子锋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那些心术心计,已经不止是内宅争斗所要用的了。更何况,今日又送来的那位奶娘是宫中老奶娘了,精通宫中各项规矩和各种阴私。
陆子锋这是想要送她入宫呢!
想到当初她回京时,正是前皇后玉皇后刚刚在冷宫中无声无息死的莫名其妙的时候,陆琪就觉得一阵阵的心寒。
父亲怎么如此的狠心,竟然要把女儿送入宫中?
陆琪本来调理的还算好的身体,因为心情郁结于心头又渐渐的弱了下去,几乎每天药不离口,多说两句话就会喘不过气来。
陆子锋无法,只得放弃了让亲生女儿送入宫中的想法。
毕竟,若是一个病秧子,只怕也送不进去。
他把想法打在了自己年轻貌美,却还是处子之身的儿媳妇身上。陆琪得以解脱,然而在得闻陆子锋的想法之后忍不住震惊。
那可是大哥的媳妇,父亲怎么……如此的丧心病狂!
她接连几日睡不着,等到身子略微好些,还没有来得及往家中去信询问,陆王氏来接她的车就到了。离家多年,她第一次被接入陆府。还是小心翼翼,生怕别人知道。
陆琪被安排在了园中,这日里面才好好的洗漱了一番,就见到了被带来的程玉婉。
那真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女人,哥哥若是还活着,只怕心中也是喜欢的吧?
她心生亲近,然而想起她的任务是利用自己陆佐胞妹的身份劝程玉婉入宫,心中就一阵的难受。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然后才抬头对着坐在床边的程玉婉微笑开口,“大嫂……”
大嫂,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我不愿意进宫,也不能阻止你进宫。大哥当年说,你会跟他一起疼爱我的,如今大哥不在,还请你……
陆琪心中愧疚无限,因此更愿意为程玉婉筹谋。一直等到程玉婉入宫那日,她一个人跑去去了陆佐的屋子里面哭了一整天,几乎是肝肠寸断。
之后陆琪就病倒了,来势汹汹的发热让陆家请来的大夫束手无策,正在陆王氏绝望的在她床边哀哭的时候,陆琪自己挣扎了过来,渐渐地好了起来。
虽然说是好了起来,可是经过这次折腾,她的身子也更弱了。几乎到了弱不禁风的程度,每日里面若是天气不好,连出门都不行呢。
陆王氏求神拜佛,只求着陆琪能够好起来。
许是她的慈母心肠感动了上天,那次她去上香恰巧就遇到了那人,而那人孑然一身就这么被送入了陆府之中。
那人的名字叫做张沉,是一个年轻的大夫。两人第一次见面,陆琪带着面纱,只留下一双眼睛木然地看着人,而张沉则直接开口道:“还请小主撤下面纱,望闻问切,若是看不到小主脸色,在下无法确诊。”
一旁的陆王氏几乎要生气,陆琪反而突觉有趣,直接就扯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一丝笑容。
“现在可好了?”她开口,一说话几乎就气喘吁吁。张沉皱着眉头看着她,似乎有些失仪,许久之后,陆琪才知道,那种目光叫做一见钟情。
只是当时,张沉反应很快,在被呵斥无礼之前就露出了笑容,低声道:“给我的手……”
他的手指轻轻的落在她的手腕上,炙热的温度几乎让陆琪颤抖起来,她只觉得自己心似乎要从口中跳出来一样。
张沉抬头,看了她一眼。
“小主不用太过于紧张。”
陆琪脸一红,然后缓慢地低下了头,再不敢去打量张沉,生怕他看出自己的心思来。
许久,张沉收手,然后起身沉吟了片刻,猛然回身道:“我有七分把握治好小主!”
那时候,他甚至连她跟陆府有什么关系都不知道。
然而,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之中,陆琪一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忍不住在口中默默的念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辈子,她只爱过一个人,也只有那么一个人曾经走进过她的心中。
张沉被安排住在了陆家的客房里面,每日里面都要过去给陆琪看诊,他每次过来不是给陆琪讲一些在外面的见闻,就是一些笑话。陆琪只觉得这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每日里面虽然要喝无数苦涩的药,然而有着那人相陪,不知道怎么的,连着药都没有那么难喝了。
她身子渐渐好了起来,等着过年的时候,陆子锋见她脸上的表情就变得甚是欣慰。
“皇后娘娘,似乎并不得陛下喜爱,如今,就连着后入宫的钱家的那个婕妤都有了身孕了……”年后一日,陆子锋在晚饭的时候开了一个头,“若是她不能成为助力……”
陆琪明显感觉到,他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儿如今出落的愈发好了,真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呢!”
陆琪水晶一样的心肝猛然一紧,然后才若无其事的对着陆子锋笑,“皇后娘娘定然会福泽天下的。”
当初那个被她一手促成,送入宫中的……大嫂!
那一瞬间,她内疚的无以复加。如今她身子渐渐好了,又与喜欢的人日日相见,就更加觉得当初自己冷心冷情,实在是对不起程玉婉。
所以,当陆子锋送走了张沉,又赶走了提亲的张沉之后,陆琪不哭不闹,只是默默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当初她是怎么劝程玉婉的,如今她就是如何劝自己的。
更何况,她才是真正的陆家血脉,既然享受了陆子锋这么多年的抚养,她就应该为他做些事情,不是吗?
因此,她断情绝爱,终于在这一日踏入了那个皇宫,把自己放在了和程玉婉一样的环境中,苦苦挣扎。
然而,当她下定狠心的时候,张沉却摇身一变,用另外一种身份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御医,他怎么成了皇宫中的御医的?
她长袖善舞,她乖巧懂事,她善于察觉,总之,入宫之后她很快就趁着丽妃和陛下闹翻的时候,占据了后宫妃嫔一席。
不像是皇后娘娘,有名无实。
陆琪入宫不久,却很快就摸清楚了这后宫之中并不算特别深的一池子水。张、柳、钱三家都不足为据,至于那位晟婕妤更是一般。真正不容人小觑的反而是皇后娘娘。
一个从未侍寝过的女人,稳稳的坐在皇后的位置上,没有被宠妃丽妃动摇半分,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只有威后的宠爱明显是不够的,若是陛下对皇后表现出来一丝不满,就算是六宫之主又能够如何?奴才们私底下的苛刻会让皇后也要低头的。
然而,程玉婉的日子过的颇为逍遥自在,一点都没有在后宫之中被私下苛刻的样子。
甚至于,她一手把持后宫大权,就连着最得宠的丽妃都不敢与其正面争锋。
陆琪这才意识到,她和爹爹似乎太过于小看自己这位“大嫂”了。更被说母亲一直对程玉婉充满了恨意,更是不可能意识程玉婉以前在家中的藏拙。
只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她入宫来,为的不过是争宠,不过是为了稳固陆家的荣宠而已。
至于,爱情……
她爱过,也就足够了。
陆琪甚至不敢主动跟张沉见面,甚至偶尔碰上,连着几句话都不敢说,只怕是不小心落入了别人的眼中成为把柄。然而,让她惊讶的是程玉婉还是知道了。
只是,程玉婉的一些事情她也默默看在眼中。
说真的,这位皇后娘娘简直是皇后的典范。只是,七皇叔景玥也未免太过于对她好了!
若不是景玥顶着长辈的身份,且每次入宫不是陛下留他,就是威后,说不定这时候后宫早就流言蜚语了。她也是一次不小心看到那两个人有些太过于亲昵的站在一起说话,才起了疑心细细留意,这才意识到的。
这般得宠,她自然是众矢之的,然而陆琪生性聪慧,加上程玉婉若有似无的维护,这后宫之中的日子她也过得有惊无险。
再之后,几乎是顺理成章的,她有孕了。
那个时候,她才开始真正的不安起来,再也顾不上估计与张沉曾经的两情相悦,为了保护孩子还有她自己,她终于接受了张沉的好意,求了恩旨让他专门负责自己和孩子。
那一日,张沉的手隔着丝帕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温热的触感就如同他们第一日见面一样,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指尖就轻轻的碰触到了张沉的手。
张沉猛然一顿,然后才若无其事的跟她诊脉。
许久,他才移开了手,沉声道:“娘娘的胎像很是平稳,只是娘娘早年身体亏损,还是要多多进补才行。”他声音平稳,语气几乎没有任何的波动。似乎面前所面对的那个人,只是一个陌生人,只是后宫的主子娘娘一样。
她,与后宫的其他妃嫔没有任何的不同。
目送了张沉离开,陆琪终于忍不住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中哭了许久。等到出来的时候两只眼睛红肿的让人心疼,然而凌尘问起,她也只能够低声羞怯的说:“嫔妾是想家了……”
只可惜,如今战事吃紧,凌尘也不过是安抚了她一两句罢了。
又过了段日子,陛下就突然说要御驾亲征。
陆琪隐约觉得不安,然而连着威后都拦不下,她又能够如何?
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凌尘离开。没了真正的主子,后宫里面马上安静了不少,陆琪难得清闲几日,然后就隐约察觉了后宫的不对。
终于,这日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养在皇后膝下的大皇子薨了。
陆琪一下子就愣住了,别人不知道,她却是很清楚的。程玉婉几乎把这孩子当成亲生的一样对待,她当时就愣住,马上吩咐人去查是谁害死了这个孩子。
其实,还用查吗?
自然是后宫之中一直跟皇后娘娘分庭抗争,之前又没了孩子的丽妃。只是,陆琪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丽妃隐忍了这么久,突然就下了杀手?
那个景臻,难不成真的能够威胁到她吗?
她如今可是连孩子都没有呢……
等等,孩子!
陆琪隐约有些明白了,难不成是程玉婉杀了丽妃的孩子,丽妃得了什么线索,所以才动手杀了程玉婉膝下的景臻?
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都如同在梦中一样,她第一次见到了程玉婉的雷霆手段。不止是景玥,甚至是景炎,还有玉相都先后见过皇后娘娘。原来,程玉婉背后的势力早已经不止是这一两点了。
几日之后,等她得到消息,不止是丽妃,就连威后都死了。
至于丽妃,千刀万剐,死的再凄惨不过了。
陆琪第一次意识到程玉婉的恨毒和能力,心中隐隐不安。这只是死了一个他抚养的孩子,而当初陆家对程玉婉的所作所为……她还是入宫之后才知道,当初陆子锋给程玉婉下过毒,而这毒已经让张沉给解了。
她想试探程玉婉,然而等着她的却是空空如也的椒房宫。
程玉婉早已经开了,她跟着七王爷一起奔赴前线了。
这样的消息是留下来的碧玉说的,陆琪愣了一下,当晚就没有睡好。那晚上她一直噩梦连连,第二日一早就让人去请了张沉。
她心思太重,对腹中胎儿不好……张沉是这么说的吧?
只是,这腹中的胎儿她还能留着吗?程玉婉和七王爷只怕奔赴前线根本就不是为了给陛下增加一份助力,而是要……她若还留着凌尘的血脉,他们会放过她吗?
如今陆家已经散了……她所能做的就是保住自己……或许,她偷偷看了一眼张沉,也许有一天,她还能够跟这个男人在一起?
她真的不想,把她的爱情埋葬在这宫里啊……只是,她的家族,她的父母……她做不到像程玉婉那样洒脱,只能够一个人苦苦的熬着。
多年以后,她听闻程玉婉和景玥游遍五湖四海,似乎准备回来了……
已经在宫中熬的不知道该如何真心笑的陆琪当时就喝了一壶的梅钱酿,然后醉酒微酣之间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只有碧玉陪伴的女孩,哀叹着自己的父母不要她……
这么多年了,兜兜转转,她的身边也就只剩下碧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