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邓晨字伟卿,南阳新野人,世代都是享受二千石品秩的高官。于是邓晨就与刘家结了亲,娶了刘秀的二姐刘元,成了刘秀的二姐夫。
刘秀一家自小就是一片破落的景象,曾经繁华鼎盛的老刘家大发达时代已经随大江东去,一去不复返了。这邓晨本是达官显贵的家人,何以会和刘家结亲呢?
其实,这主要是因为刘秀的姐姐刘元生得漂亮又知书达理。但这都不足以让邓晨动心。影响了他的是,其年少时,他和刘秀、刘伯升一起前去宛城拜会蔡少公之时的谶语。自那一件事之后,他就开始对刘秀刮目相看,并对其特别照顾,即使是后来刘秀犯了事躲藏到他家,他也毫不忌讳,一心一意地帮助他逃脱官府的缉捕。
地皇三年(公元22年)十月,刘氏兄弟起兵,邓晨闻讯,举家搬迁前来投奔刘伯升,并且在攻伐宛城的一战中,刘秀的二姐刘元和三个女儿都被敌人抓走,最终惨死在甄阜、梁丘赐追兵的屠刀之下,此事既让刘秀对邓晨深感歉意,也坚定了邓晨投效刘秀的决心。即使自己的祖坟都被王莽军刨了出来,祖先们个个暴尸荒野,族人对其谩骂责罚,都不能改变邓晨的志气。更始帝刘玄即位后,邓晨被任命为偏将军,作为刘秀的部将,跟着他攻打颍川。
昆阳之战中,邓晨也算是立下了战功,后来他又跟着刘秀攻略阳翟以东克京县、密县等地。更始元年(公元23年)九月,刘玄为了笼络邓晨,分化刘伯升的势力,将其封为常山太守。
另一人冯异,字公孙,颍川郡父城县(今河南省叶县东北)人。少年的时候,就爱好读书,通晓《左氏春秋》《孙子兵法》,精通军事。刘氏兄弟起事的时候,冯异在南阳郡担任郡里的掾吏,负责监察,守卫父城等五个县。冯异听说刘伯升的义军起兵,攻城略地,声势浩荡,遂与父城长苗萌联合守城,抵御进攻。
昆阳大捷之后,刘秀带领军队进攻颍川,前来攻取父城。刘秀一向以善战出名,自昆阳一战之后,他每到一处,天下英雄莫不束手,此番竟然连一个小小的父城也难以攻破,不禁让人大为惊奇。细查之下才知道,这城中守将不是别人,正是以兵法高绝而出名的冯异。
刘秀见冯异如此英勇,爱才之心大起,遂决定施以计策,将冯异收为己用。这日,刘秀率领大军撤离了父城的城门,冯异十分惊奇。心想此时时刻,敌人正是士气如虹之时,何以会放弃父城不攻取呢?自己已经想尽了各种办法,眼看就要守不住了。冯异觉得,敌人肯定有诈,遂决定率领几个人,亲自出城探访一番。
哪知刘秀早就料到他为人机警,肯定会亲自出城前来探访,于是就在父城巾车乡埋伏了一部分兵力,请君入瓮。待得冯异走到巾车乡,刘秀的伏兵突然杀出,将冯异团团围住。冯异此时势单力孤,知晓反抗也没有意义了,索性就放下了兵器。其实,在这之前,他就知晓刘秀的大名,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名副其实,所以才没有立刻投降。
恰好这时,冯异的堂兄冯孝以及同郡人丁綝、吕晏,都投奔了义军,而且此时都在刘秀帐下做事。他们深知冯异之才,便联名向刘秀举荐冯异。刘秀顺势就采纳了大家的意见。
冯异见刘秀不杀自己,再看刘秀气宇不凡,立刻便生出了投效之心,只是此刻自己家中尚有六十岁的老母亲需要奉养,冯异必须要回去一趟,于是从容不迫地向前来招降的刘秀说道:“家中老母年事已高,需要人侍奉。倘若冯异跟着将军走了,家中老母谁来侍奉?而且现在您用冯异,不过是用一个匹夫而已,他能发挥多大的能量?可是如果您放我回去,我有把握让这一带都听从您的指挥。”
其实,这也是冯异的试探,看刘秀是否一定值得追随,刘秀见冯异言辞诚恳,遂准了他的请求。果然,冯异一回到父城,就对县令苗萌说道:“如今汉军诸将只知道横行抢掠,祸害百姓,我们不能够将城池和军民都交给更始刘玄。唯独刘将军所到之处,从不掳掠,从不惊扰百姓。本官观其言语举止,绝非庸人,我等可以归身于他,可图大事!”苗萌素来敬重冯异之才,听到他这样说,遂将父城五县孤立,不服王莽,不侍刘玄,只听从刘秀的指挥。
此后,刘玄多次带兵前来,想让冯异开城献降,都被其严词拒绝,刘玄大怒之下,派兵攻伐,却一直不能破城,只能悻悻而归。后来,刘玄派出的王匡大军攻克洛阳,准备打算从宛城迁都洛阳。刘玄委任刘秀做司隶校尉,到洛阳去置办行宫事宜。冯异、苗萌等人听说刘秀从父城路过,心想终于可以有机会向刘秀显示自己的忠心了。于是立即开门迎接,奉以牛肉、美酒招待,刘秀知道,父城迟早要交到刘玄的手中,一城一地的得失并不算什么,关键是自己可以通过冯异、苗萌的所作所为认识这两个人。刘秀到了父城,授予冯异为主簿,苗萌为从事,准备带他们一起北上。冯异不仅自己誓死追随刘秀,还积极向刘秀推荐英才,如同乡父城人铫期、叔寿、段建、左隆等人,叔寿、段建、左隆等人,刘秀也都让他们做了掾史。刘秀自昆阳之战以来,天下英雄应者云集,在收服冯异等人之前,尤其令人瞩目的,就是祭遵与王霸二人。
祭遵字弟孙,颍川郡颍阳人。外表看来,祭遵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其实不然,祭遵一直以卫青、霍去病等千古名将为榜样,性情刚毅,固执顽强。一次,家乡县吏来欺辱祭家,祭遵一怒之下,拔剑将其斩杀。自此,祭遵的凶名便传开了。当时恰逢流民四起,烽火大燃,县衙见其有勇略,也就没有责怪他,反而给予他一个县吏小官做,以维持当地治安。昆阳之战胜利结束,刘秀带领军队路过颍阳,祭遵早就听闻刘秀贤名,心中甚是仰慕,多次求见刘秀。恰逢刘秀广纳贤才之际,刘秀爱其仪表不凡、才华卓著,遂留他在身边做了门下史。
另一人王霸,字元伯,颍川郡颍阳县人。他的父亲曾经做过颍川郡的决曹掾。决曹掾,也就是郡里主管司法、监狱事务的官员。后来,他本人由于才能卓著,通过其父亲的关系,便做了狱吏,但却离他的政治抱负十分遥远。因为王霸少年时,就深深地受到父亲的影响,极为推崇法家韩非子以严刑峻法治理国家的方论。长大后,王霸为人慷慨豪放,更不会以做狱吏这样的小官为念。他胸怀大志,抱负远大,小小狱吏,方寸之地,怎能够容纳下他这一匹千里马?
他的父亲也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王霸的才能和抱负,觉得放在颍川郡真是埋没了他,便出钱把他送到长安去学习。不久,王霸学成归来,在家待业。舂陵起义爆发后,刘秀被刘伯升派到颍阳一带征战。王霸心中暗道:“我一展才华的时机,会不会就在此时呢?”于是,王霸急忙带领宾客们谒见刘秀,言辞恳切地对刘秀说:“将军兴义兵,我等仰慕威德,愿充行伍。”刘秀每到一地,都会事先打听,看当地是否有可用之才,这王霸正是自己此行前来的重要目标之一,于是高兴地说道:“我一直想建功立业,与诸位贤士比较起来,又有什么两样呢?”
自此,王霸等人被刘秀收编入伍。昆阳之战后,王霸担心其父亲在家会有所不测,遂辞职回乡。三个月后,刘秀奉派到洛阳办差,路过颍阳之时,专程到王霸家去看望其父亲,王霸向其父请求跟随刘秀一起去洛阳。王霸的父亲一见刘秀,暗叹传闻所言非虚,于是勉励王霸说:“为父已经垂垂老矣,不能再投军入伍为国家效力了。刘将军为汉室后裔,皇族血脉,身份高贵,才德兼备,你若是去了,一定要我为王氏一门争气。”王霸闻言,坚毅地点头。从此,王霸就投奔到了刘秀的麾下,成为其手下一员干将。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刘秀的势力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到了一个无法估量的高度。尽管在军事实力上,相对刘玄、王莽等辈,依然胜算不大。但这些人,都在刘秀以后的争霸大业之中,起到了各自不可或缺的作用。
“诗云:月空之人亦罕逢,那堪官贵在其中;金鳞岂是池中物,不日天书下九重”。
第139章王莽已穷途末路
从古至今,人们历来把中国的历史解释成是一再重复的王朝循环史,这一传统的说法掩蔽了某些时期在循环表象背后发生的一些根本性变化,其实每一个普遍的现象背后,都有其历史背景下重新塑造的特殊现象。
的确,诸王朝的兴亡确是呈循环模式。凡是王朝的创立者,总是一个有才干、有魄力的政治家,一般都被儒家学派奉以才德兼备的美名,当然,像秦始皇帝嬴政,则是超出了他们的接受范围,特别是其焚书坑儒的做法,让后世儒家学者讳莫如深。一代明君过后,要不了多久,在宫廷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其子孙后裔,很可能会变得软弱无能、放荡不羁。这期间也不容置疑,可能出现一个强悍的统治者或一个能干、忠诚的大臣来设法阻挡这种日薄西山的趋势,但根基注定,皇朝的每一滴血液都充满着沉沉暮气,最终成功的起义必定会推翻王朝,重新开始大家所熟悉的循环。而每一次政权的交接或者转移,都会难以避免一次改朝换代型的大混战,无论英雄抑或是枭雄,都各自握有武力,互相争夺吞噬,最后剩下的那一个,即成为儒家学派所称颂为“得国最正”的圣君,一将功成万骨枯,皇帝就在这尸山血海中建立他的政权。
王莽的出现,打破了这种惯例,恰如战国时代齐国的田和一样,用和平的方法接收政权,同时也创造了一个权臣夺取宝座的程式,以后很多王朝建立,都照本宣科,其中,尤以东汉汉章帝之后,皇权和外戚权力的交替最为明显。西汉王朝在平静中消失,新王朝在平静中诞生,两大王朝交接之际,兵不血刃。
王莽是儒家学派的巨子,是一个怀有深远抱负和不切实际的理想的学者,以一个学者的身份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中国历史上仅此一次。他夺取政权的目的与刘邦不同,刘邦之类只是为了当帝当王、满足私欲。最开始者,莫过于被前朝暴政压得喘不过气来,为了求取基本的生存,被迫揭竿而起,只是随着时间一久,实力一强,内部便会分化,形成不同的利益中心。
然而,王莽总是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极度期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他要获得更大权力,使他能够把儒家学说甚至是在他自己的空想状态在政治上一一实践,缔造一个理想的快乐世界。
这其实是需要莫大的勇气才能够做出决定的,然而,他的改革不仅没有人会赞成和理解,还收取不到与其的效果,反而会激起在根基未稳之时更大的变乱,更会导致他原来所处王朝各路政治集团的内部分裂。他虽然身为取代西汉的新的统治者,却不想延续独尊儒术,接纳“君臣父子”等传统的统治观念,而是认为古代社会中人人应该平等,只是到了后来,为了私心而互相争夺,遂发生不平等现象。富人有很多土地,穷人则一无所有。在王莽那秀气的书生眼中都是不被允许的,即使他们能够保持自由,然而父子夫妇,终年辛苦耕种,却不能吃饱。为了改善这种不公平和铲除造成这种不公平的罪恶,王莽的新政府成立后,马上实施一连串的新社会政策:
首先,实行土地国有,不准私买私卖,否则处以重罪,恢复古代井田制度。八口以下的家庭耕地不得超过九百亩,超过了的土地一律没收,或由地主直接分给他的邻居或家属。
其次,将耕地重新分配,没有土地的农夫由国家分给土地。规定一对夫妇一百亩不满一百亩的由国家补足。
在王莽的构想中,实现平等是最为重要的一环,然而每一种改革都不能与当时的社会实际脱节,既不可以超前,亦不可以落后,否则失败必定成为唯一的结局。
第三,冻结奴隶制度,虽然王莽没有马上废止,但禁止所有奴隶婢女继续买卖。不过,这一条和前述两条叠加起来,便构成了王莽新政的最大威胁,他没有任何有效的手段去控制丧失既得利益者的反击。土地国有使地主阶级怨恨,禁止奴隶买卖使奴隶主和奴隶贩子怨恨,强迫劳动使贵族和一些地痞流氓寄生虫怨恨,禁止铸钱使富豪怨恨。而那些最底层的民众由于组织散乱,没有任何实力,对王莽的新政构不成大的臂助。
除此之外,王莽还对劳动力制度、政府贷款制度、货币制度、商业制度和税收制度等方面进行了修订,尽可能体现出与民平等的想法。但是理想与现实是遥远的。这一切实现的可能性都很低。
不过,无可非议的是,王莽不论是为人臣者还是执掌江山之时,都极度机械地迷信制度的能动性,他甚至狂热地认为“制度确立之后,天下自然太平”。因而其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改革制度上。
如果仅仅是这样,不管他的新政能不能够取得成功,都还算在情理之中,然而更糟的是,王莽竟然推崇儒家学派所特有的繁文缛节,而不惮其烦的改官名、改地名,一律恢复“古代”原名。当然,王莽并非是第一个改变官衔或郡县名称的皇帝。
公元前144年,当七国之乱后政府重新组织起来之时,前汉已采用新的官名。辗转到公元前104年,当国家修改历法并认为一个新时代开始时,它再次改变官衔。然而此时王莽的改革却是没有必要的。王莽之所以坚持这样改革,是因为他一直秉持儒家“正名”学说,并且特别认真。俗话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也就在这些小事件上,大失败的连锁反应就此拉开序幕。
地皇四年(公元23年),以刘玄为首的起义军攻陷固若金汤的常安(新王朝把长安改称常安)。王莽在混乱中被杀。
时间倒退到更始政权攻克常安之前,此时全国遍地烽火,尤其以刘玄为首的暴力集团最为强大。更始元年(公元前23年)六月底,昆阳之战刚刚结束,战报就传到了王莽政权的京师重地常安。王莽得晓前方战报,大惊失色,换了任何一个人也难以相信,百万大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他不知晓,眼下军事上的极度失败之后,他如何才能够维持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就连曾经支持他的常安三辅之地的官员,此刻也是心中惶恐,整日惴惴不安。因为他们知晓,经过此次大败,王莽再也没有军队可供调用,整个新政权表面看起来正在耀武扬威,其实不过是外强中干,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在昆阳大败之后,各地也纷纷相应,各州郡县刺史、太守等职要么被杀、要么投降、要么自立,并恢复新政以前的一系列旧历。旬月之间,起义之兵,遍布天下;反抗之火,燃于九州。当此之时,天下纷纷谣传,说大新朝即将覆灭,刘氏受命于天,即将重新夺取天下,取代王氏政权。由此而使得双方士气此消彼长,王莽大军更加如山一般崩垮。
流言止于智者,王莽见此,便欲充当一回智者。灵机一动之下,他在上朝之时,当着群臣的面,打开当年汉平帝患病之时的“金滕之策”,泪流满面,还让张邯宣传他的德行与符命之事。
第140章树倒猢狲散
树倒猢狲散,自昆阳大败开始,王氏政权内部就已经逐渐分化,各个豪强为了给自己找个出路,可谓费尽思量、想尽办法。就在这年,卫将军王涉、大司马董忠与国师公刘歆眼见大新王朝大厦将倾,只能密谋出路,悍然决定劫持王莽去向更始皇帝投降。
为了增加这次变乱成功的可能性,董忠又与握有兵权的孙伋密谋。这孙伋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一归家,就将董忠找他的事情写在脸上,吃不下饭,妻子陈氏看他郁郁寡欢的样子,急忙关切地向他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董忠见陈氏不是什么外人,便向其妻陈氏吐露了真情,陈氏闻言心中大为震惊,便向孙伋建议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孙伋深以为然。
随即,孙伋就让陈氏告其弟陈邯让他和自己一同商议。陈邯知晓,他们这些人能取得如此地位,全是王莽所赐,董忠一介匹夫,不足以成大事,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会惹下杀身灭族之祸。遂决定一边先稳住董忠,另一边则积极筹划,让王莽防患于未然。如此,不仅可以保全性命和家族,还可以借此得到王莽更大的信任和赏识。
七月,孙伋与陈邯跑去向王莽告密。王莽闻讯大惊失色,立刻命人将董忠等人逮捕归案。不久,董忠遇害,刘歆、王涉也都自杀了。
叛乱虽然被王莽镇压下去,但是并没有就此改善不断恶化的形势,董忠一事不过是王莽新朝暴风雨的前奏,冰山一角罢了。从这时候开始,王莽已经难以控制局势了。
自昆阳一战之后,天下震动,王氏不断衰微,所谓兵败如山倒,王莽新朝军队的精锐在这一战之中几乎全军覆没,只留下王邑与严尤、陈茂等人星夜逃回洛阳重镇。在内忧外患之中之时,原汉宗室钟武侯刘望在汝南造反,并且从昆阳一战之中败逃的严尤、陈茂也献降于他。刘望不久就自立为帝。洛阳一郡,目前已经无大将守卫,空虚之至。王邑升任大司马,只有将军哀章留守洛阳。为了加强防御,控制中原,维持现有的局面,王莽急忙派太师王匡、国将哀章两人共同镇守洛阳。
无独有偶,就在洛阳危机,刘望自立之时,析城邓晔、于匡在南阳起兵,率众攻击新莽守将,即武关都尉朱萌,大军长驱直入,很快就杀向朱萌,此时的刘玄在经历昆阳大胜,刘伯升被杀的事情之后,他雄心大起,一时之间生出了虎踞中原、鲸吞天下之意,而这夺取天下最为关键的一步,就是攻取洛阳、占据常安。
商议之下,刘玄决定派定国上公王匡率军北上,攻取洛阳。又令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直取武关。汉军经过昆阳一战,早已经成为闻名天下的虎狼之师,天下豪杰莫不闻之色变。
关中听到刘玄攻来的消息,京兆府、左冯翊、右扶风等均胆战心惊。本来天下烽火四起就让他们担心这个新政权的长久性,如此一来,人人都觉得失望透顶,又各自危险。
武关的朱萌看见自己腹背受敌,只好率守军投降。而邓晔和于匡的军队击败右队大夫宋纲,将之擒杀,随即挥师西进,攻克了湖县。
邓晔一心投效汉军,因而在邓晔兵不血刃就获取武关之后,急忙下令打开武关城门,迎接汉军入城。此后,邓晔为了彻底断绝王莽军队的粮草来源,飞马传信与李松,让实力较大的李松来此和他一起北上立此大功,于是李松率领三千余人赶到湖县,与邓晔的军队会合,三军尚未及休整,便穿越秦岭北上,共同攻击渭河口的京师仓库。可惜遇到新莽守军顽强守御,一时之间,未能攻下。邓晔当机立断,认为苦等在此,不是明智之举,反而会浪费大量时间,于是决定绕道北上。二人商议,李松派偏将军韩臣等人一直往西攻击,韩臣出秦岭之后,在新丰一带击败新莽政权波水将军所属部队,一路狂追,奔至长门宫。邓晔则命令弘农掾王宪为校尉,率领数百人渡渭水,进入左冯翊(今陕西大荔县)境内。而汉军中的王宪亦迅速率部北上,星夜赶到频阳,所过之处,各地纷纷开门迎降,王宪之名,声震关中。
关中各县的首领眼见王宪军队一路所向披靡,都起兵自称汉朝将军,也纷纷率领自己的部队跟着王宪攻击新莽军队。而李松、邓晔也带着大部队到了华阴(今陕西华阴市),对王莽政权首府常安的四面合围之势正式形成,王莽政权岌岌可危,覆灭之日就在眼前。
当然,王莽也知道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只是他一时之间颇不甘心,还想做困兽之斗,他效仿秦二世对付陈胜、吴广的办法,将京师所有的囚徒集中起来,抗击四面来军,可惜大军一出城,其中的囚徒就四散而逃,王莽的计划再一次成为梦幻泡影。
无计可施之下,王莽整日长吁短叹,在崔发的建议下,他决定和古时候一样,哭泣哀告上天,请求救援。在王莽的带领下,群臣百官个个失声痛哭,京师之中,只要愿意来哭的,都奖赏官职,不久,有五千人被授予了郎这个官职。如此幼稚之举,不免贻笑天下。
不过,王莽也没有就此放弃,他仍在积极地筹备军事上的进攻,并在军中挑选了九个猛虎将军,希望他们能够力挽狂澜,扶持新朝,迎击汉军。然而他在重用这几个人之时,却也防着他们,只给予他们四千钱,相比于京师重地数以百万计的钱财,这点实在是微不足道。碍于自己的家人还在王莽的手中,九个猛虎将军只能被迫前去华阴回溪。在邓晔和于匡的强大攻势下,他们虽然凭借着高山险隘死守,却由于士气眼中受挫而不能持久,不久,便大败四散。其中两虎回去被逼自杀,三虎退守渭河口京师仓库,剩下四虎则四散奔逃、无影无踪了。
这年九月一日,汉军决定为总攻京师常安的最后时刻,王莽新军虽然顽强,却难以阻挡势如猛虎的汉军。不久,常安城门告破,汉军如同山洪猛兽般,从宣平门蜂拥而入。张邯最先率军杀入,绿林到处,寸草不生;马刀落地,人头不保。刹那间,京师常安化作一片炼狱,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此时新莽守军之中,尚有王邑、王林、王巡、带足恽等人在与汉军激战,他们紧紧地守着皇宫北门,持续一天的血战,双方都伤亡惨重,常安城也化作一片火海。
在这场攻城战中,王莽的女儿,自小被嫁给汉平帝的新莽公主自感无颜面去面对刘氏宗族,一时百感交集,郁愤难当,遂投火而死。
顾不得为失去女儿而伤心,王莽急忙躲入宣室前殿躲避大火,全身着红黑色戎装,手持传说自虞帝时代传下来的匕首,怀抱其护身符“威斗”,即一个用黄铜掺入五色石所铸、状若北斗、长二尺五寸的铜勺。“威斗”铸造于始建国四年(公元12年),模仿北斗的形状而造,王莽坚信,“威斗”为神物,可以击退叛军,保住自己的皇位。同时他命人布置七星图,自己坐在北斗的斗柄位置,妄想依靠巫术稳住江山。
九月三日凌晨,全城被绿林汉军攻克,王邑父子赶到渐台,用弓箭抵挡汉军的最后攻势,不久便弹尽粮绝,王邑父子、带足恽、王巡等人也相继战死。眼看大势已去,王莽带着几个仅存的追随者躲藏到渐台内室。这日午时三刻,绿林汉军终于杀入内室,将王莽身边的王公大臣杀得片甲不留,人人争先恐后地杀向王莽。商人杜吴抢先杀了王莽,校尉东海人公宾就砍下了王莽的脑袋。众人将王莽的尸体肢解,砍得乱七八糟。王莽首级被献给王宪,一时之间,王宪虚荣心大作,悍然称呼自己为汉大将军,旨在彰显自己攻克常安、杀死王莽的卓越功勋。
这还不算,王宪还让几十万大军烧杀抢掠,将常安化为人间冤狱。王宪本人也淫乱不堪。
好景不长,三天之后,李松、邓晔、申屠建等人终于到达常安,眼见王宪不知节制,肆意妄为,便借口王宪得到王莽的玺绶不先献上,却自己把持,同时挟持宫女淫乐,擅建天子鼓旗,有不臣之心,遂将其斩首。又收编了他手下的军队,将王莽首级连夜送到宛城。这样一来,既除去了王宪这样一个作威作福的人,又夺取了其功勋和军力。很快,王莽首级就送到了刘玄面前,刘玄一见之下,大喜过望,他没有料到,自己梦想了数年的事情,会在这一刻就这样展现在自己的面前。于是,刘玄情不自禁地叹道:“如果王莽能够再精明一点,何至于到现在的这样一个地步呢?”身边的韩夫人忙笑着说道:“那样的话,皇上的地位就难以达成了。”刘玄深觉有理,命人将王莽头颅悬挂在闹市,为天下人所观。可叹愚蠢的百姓,难以理解王莽的理想主义情怀,在王莽身首异处的时候,争着鞭打他的头颅,烹煮他的舌头。
自王莽政权倒台之后,刘玄所部义军如日中天,一路顺风顺水。十月,原来叛变王莽的刘望被更始政权奋威大将军刘信斩杀,严尤、陈茂等新朝旧臣都被杀死,更始政权趁势夺取汝南郡各县。当时在长江流域有一股由流民组织起来的十几万人的军队,四处攻城略地,李宪遂奉王莽命令前去绞杀,不久,流民军队由于缺乏有效的领导和必要的章程,被李宪击打得溃不成军,李宪闻讯王莽身死,考量之下,自立为淮南王。自此,王莽持续十六年的新朝彻底败亡。
王莽虽死,刘玄也没能坐享江山。此时有实力称王的不止他一个。
不过,全国各地都震慑于刘玄的皇帝血统和击杀王莽的威望,一致拥戴他当皇帝。这是一件千年难逢的奇迹,紊乱一团糟的庞大帝国,如果在一位雄才大略的英主手中,必然能够在短时间恢复秩序。可惜时也命也,刘玄注定是一场悲剧,他自己没有功勋,不能服众;他是被绿林系扶持而起,终难以像刘秀等人一样,独立自主地处理国家大事,反而会被群臣所制约。这些人都是山野草莽、盗寇流氓,刘玄并不能对其进行随心所欲的节制,于是,更始政权在目光短浅,任意施为之下,必将是自取灭亡。自古天下都是有德者居之,刘秀深感刘玄必不久矣,不禁仰天问道:“鼎之轻重,谁最终能够知晓?”
第141章预备自立门户
因为刘玄的统治时间较短,所以未能得到后世之人的承认,他甚至都没有得到谥号,所以在历史上被称为更始帝。虽说他不是一个英主,但在任人唯贤等方面,刘玄还是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刘玄深刻地知道刘秀的才能,比起王匡、王凤等人,他更愿意重用刘秀,无论是其影响力还是其见识能力和德操,都比原绿林系的那些“山大王”要高不止一个层次,因而刘玄在北上到洛阳建都之时,便让刘玄代理司隶校尉的官职,委派他前往洛阳整修宫府、辅佐刘玄建立中央政府,刘秀一到洛阳,便着手设置下属官员和办事机构,起草公文,以从事司察之职,一切都按照过去的章程办理,合乎礼仪,合乎祖制,没有丝毫偏差。
刘秀曾经到过长安学习,对汉室礼仪了若指掌,当时三辅的官员和绅士或者奉命,或者为了牟取自己的地位稳固,许多都到东方洛阳来迎接更始帝,他们见绿林汉军的众将走过,竟然都戴着平民百姓的头巾,穿着女人的服装,大掖上衣和有绣花的短袖衣,都从心底耻笑他们没有礼仪和见识,甚至有人认为此是不祥之兆而害怕跑开。然而,等到他们看见司隶府刘秀的僚属,都喜不自禁。老吏中有人垂泪说道:“想不到今日又见到汉家官员的仪仗随从!”从此有见识的人都心中归向了刘秀。
等到更始帝来到洛阳之后,不久就发现刘秀的声望很高,不禁对其生出了更加重用的心思,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对刘秀没有丝毫防范。由于刘秀对刘玄一直很恭敬,刘玄相信他是忠心于自己的,当年刘玄杀害刘伯升之时,刘秀不为其守孝、反而前来请罪的举动就说明了一切。不仅如此,刘秀一直没有什么过错,反而立下无数功劳,刘玄如果构陷于他,不仅会激起兵变、民变,而且还会招致有功之臣的不满。因此,重用刘秀才是笼络他的最好手段。于是,刘玄直接委派刘秀任破虏将军行使大司马的职务。
此时的刘玄大军,不仅灭了王莽大军,亦占领了长安、洛阳等天下数一数二的重镇,刘玄不禁暗想:“一统天下的时机终于成熟。”当时,河北诸郡还没有平定。刘玄就想派亲信大将去河北做各地的宣慰招降的相关事宜。
按照当时的行政区划,河北诸地并州、幽州、冀州三刺史部辖区,幅员辽阔,土地肥沃,与匈奴、乌桓、鲜卑等少数民族地区接壤,位置十分重要。
对于如此重要的一个战略要地,刘玄自然心向往之。然而自王莽垮台之后,河北诸郡一直处于军阀割据、各自为政的混乱状态,缺乏一个统一的领导。虽然此前刘玄已经派出了韩鸿等人为使者去宣慰。可是当地豪强并起,各处占地称王,韩鸿无大才大志大名声,自然不能获取他们的承认。因而效果并不是很理想,刘玄思前想后,在绿林汉军之中几经争执之后,终于决定先让刘秀去收服这几个地区,待成功之后,在将刘秀调回,以限制其权力。
这年十月,刘秀带着符节向北渡过黄河,前往安抚各州郡。每到一地,刘秀都会细心了解当地的刑狱情况,一旦当地民众对过去的刑罚有所不满或者经过自己的明察暗访,发现过去在处理案件上有什么不妥,刘秀都会立即平反冤案,遣返囚徒,废除王莽时制定的苛刻政令。除此以外,刘秀还在各地恢复汉朝的官名,这对稳固人心具有重要作用,吏人们都喜笑颜开,争着拿出牛肉和美酒欢迎慰劳刘秀。
一日,刘秀行进到邯郸,原趟缪王的儿子刘林向刘秀献策说:“赤眉军队现在河东,只要令黄河水决堤,就能一举淹灌他们百万人马。”但刘秀却认为,赤眉军都是贫苦大众组成,他们亦是义军的一支,大肆攻杀他们,一者时机不成熟,二来有违天和。遂没有理睬,离开了此地前往真定。
刘林眼见刘秀不肯与自己为伍,决定自立为王,让弄虚作假从事占卜职业的王郎冒充成帝的儿子刘子舆,十二月,立王郎为天子,定都邯郸,就派遣使者招降郡国。如此一来,天下将对刘玄的失望都转移到这个在名义上为正统的刘林身上,王郎不久便强盛起来。
更始二年(公元24年)正月,刘秀因为王郎新近强盛起来,便率军北上巡行到达蓟县。王郎害怕刘秀此行会对自己的地位造成威胁,就发出檄文,愿以封给十万户的奖赏捉拿刘秀。已故的广阳王的儿子刘接也响应他的号召。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王郎的统治下,刘秀成了人人追杀的对象,他为了躲避追捕,急忙驾车向南奔去,不敢进入城市当中,只得路边安宿,唯恐被人逮住。可是长此以往,随从们都没有吃的了。无奈之下,刘秀只好自称是邯郸来的使者进入客栈。
客栈的人把饭给众人送来,众人立刻扑了上去狼吞虎咽。如此模样一看就是饿了好几天,客馆吏员便开始怀疑刘秀的身份,开始旁敲侧击问刘秀的随从们是从何处来的。
随从们一听露馅了,立刻决定离开客栈。正当刘秀登车要跑的时候,却又担心自己跑不掉,只好故作镇定,坐回原位道:“请邯郸将军进来吧。”
客栈吏人见此,才将自己的疑心暂时压下,刘秀等人又待了许久,在吏人们放松警惕之后,便驾车离去。吏人见此,幡然悔悟,知晓这人必是假冒的,再一细看,这人不是通缉上的图像吗?为首之人就是刘秀,于是,吏人们远远地叫喊让守城门的人把刘秀一行关在城里。守门的官却说:“天下将来归谁难道能预先知道吗,现在就把尊贵的人关起来吗?”刘秀一行得以出了南城门。
刘秀一行终于暂时摆脱了危险,但他们依然担心,王郎会率军来追击他们,因而他们冒着严冬的霜雪,日夜兼程,当时的天气正冷,他们却行色匆匆,没有带上足够的衣服,因而大家的脸都冻裂了,手亦冻僵了,却一点也不能停歇。好不容易到了呼沱河,却没有渡船。所幸天无绝人之路,河面因为封冻结了冰,遂得以过河,然而由于天气初冻,河面的冰很薄,所以大队人马还没有过完河就有几辆车陷到河里,只能丢下这些车。待得他们行进到下博县城西,又遑惑起来,此时王郎正四面围捕,他们孤身数人,到哪里都显得是在自投罗网,一时之间,连刘秀也不知该往哪里走。
这时,有位白衣老人站在道旁,用手指着远方说道:“信都郡的人还在为长安坚守着,那里离这地方有八十里。”刘秀等人眼前一亮,终于有了可以投奔的方向,于是,众人马不停蹄,迅速奔赴信都,信都太守任光打开城门出来迎接。于是刘秀调拨周围各县的兵马,得到四千人的部队,首先攻打的就是堂阳和赏县,令这两处的守将投靠了己方。王莽的和成卒正邳彤也率全郡向他投降。
又有昌城县人刘植,宋子县人耿纯,各自率领自己同宗的亲属和子弟,占据了各自的县城,都拥戴刘秀。于是又向北降服了下曲阳县,兵马渐渐地聚集起来,乐于依附刘秀的队伍达到了好几万人。刘秀眼见自己实力大涨,遂决定一鼓作气,领兵北上攻打中山国,不久便攻占了卢奴县。
在所经过的郗县,刘秀为了扩大战果,便调拨由骁勇将士组成的紧急部队以应急用,又传送檄文到边境地区各部,要他们共同攻打邯郸,各郡县又都响应。
刘秀军队一路所向披靡,各处郡县无不闻风丧胆,于是,刘秀在攻克北方许多郡县之后,又向南攻打新市县、真定县、元氏县、防子县,几乎没有多大的伤亡和代价,便迅速地将这些县城一一攻破,汉军顺势进入了趟地。
这时王郎的大将李育正在柏人县屯兵驻守,汉军不知道此事,以为依然可以和先前一样,一路高歌猛进,哪知汉军刚一遭遇李育的军队,便被其不顾一切的抵抗所震慑,先头部队的偏将朱浮、邓禹不仅遭遇了这一路进军以来的大败,还丢失了辎重和粮草。刘秀在后面知道了以后,心中大痛,这样的关键时刻,极为检验一个人是否有临危应变的能力,刘秀无疑是此中的佼佼者,他迅速收拢了朱浮、邓禹的散兵,而且积极鼓励邓禹、朱浮等将领的士气,大军很快整合完毕,同李育在柏人城城门处交战,大败李育的军队,全部夺回了李育从朱浮、邓禹那里抢去的装备和粮草。李育退回坚守城池,刘秀随即下令攻城,可惜虽然李育遭遇大败,却并没有损伤其在柏人城的元气,因而即使汉军不断猛攻,却依然没有攻克下来。刘秀只好退而求其次,转身去攻打广阿县,不久就领兵攻下了广阿县。
正巧上谷太守耿况、渔阳太守彭宠各自派出将领吴汉、寇恂等人率领骑兵突击队前来协助攻打王郎,更始帝也派尚书仆射谢躬领兵来讨伐王郎,刘秀于是重重犒劳士兵,随后便向东进军包围了巨鹿。王郎的守城将军王饶坚守城中,刘秀的军队攻城,一个多月未攻下来。王郎派遣将领倪宏、刘奉率领数万人马救援巨鹿,刘秀在南乡县迎战,杀死了数千敌人。
四月,刘秀进军包围了邯郸,连战连胜。五月甲辰日,占领了城池,王郎亦兵败被杀。刘秀收集起王郎的公文档案,得到自己部下和王郎勾结诽谤自己的书信数千件。但是刘秀考虑到,要收揽人心,此时正是时候,当下自己要争夺天下,就不能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与此同时,也要借助这件事情来彻底地震慑和收服下属的人心。于是刘秀对这些信函连看也不看,便把将领们召集起来,当着他们的面将信函烧掉,对大家说道:“让那些有叛逆之心而为此担忧的人安下心来。”
更始帝刘玄眼见刘秀再次立下如此巨大的功勋,实力大涨,不禁对刘秀大加防范,担心他会反出自己、自立门户,于是,战事刚刚结束,刘玄便派遣侍御史持符节立刘秀为萧王,一面以高官厚爵去安抚他,另一边则让他交出兵权,到更始帝所在的地方去。刘秀本就不是常人,常人稍微一想,就知道刘玄此时的心思,更何况刘秀呢?于是,刘秀以河北地区尚未平定为由来推辞,不接受更始帝的征召,同时心中也立下定议,想要自立门户,以实现当日“刘代王兴、新帝刘秀”等预言。
第142章放虎归山
自刘秀脱离更始帝刘玄之后,其性格中迅捷狠辣、谨慎小心等方面就逐渐显现出来,他不仅大力发展自己的势力,亦对反对自己的势力加以残酷的打击。例如对于赤眉各路兵马和流民自立的兵马的打压,对于刘玄心腹的打击等。
关于这点,很多人认为,刘秀主要是因为受到其兄长刘伯升被害身死的打击。其实,刘秀内在的狠辣,是在长期的战争生涯之中逐渐形成的,他要的就是足够的实力和威望,在适当的时机,他就会一鼓作气、当机立断地反叛而出。
更始二年(公元24年)五月之后,王郎在刘秀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下,很快就衰落败亡。刘秀也借此实力大涨,眼下他的势力范围已经不止于河北,在征服王郎所部之后,他率军在围剿铜马、高湖、重连等部流民军的战争中,顺势渡过黄河,进入黄河以南地区。在兖州刺史辖区的东郡、司隶校尉辖区的河内郡等地,都建立了极为庞大的势力,刹那之间,刘秀如一颗徐徐升起的新星,熠熠生辉。
刘秀对自己的属下大肆封赏,俨然已经将自己当做刘玄一般的人物,直接行使天子的权力。又如他对于自己管辖的范围,在大败王郎之后,刘秀便将自己的触角伸到河内郡、东郡等地,这些都不是他的权力可以涉及的地方。
当然,刘秀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的树立其自立的意志,也是经过充分考虑的。他知道,此时的刘玄管不到他,一方面自己出了他的势力范围,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赤眉军眼下发展极为迅速,使得刘玄有了应接不暇之感。
因此,刘玄无论是出于保存自己势力的需要还是借助刘秀剿灭赤眉军的妄想,都让他不可以擅自行动。刘秀此番作为,不仅是显示自己的实力,也是为了招揽四方贤德之士。
例如刘秀在围剿铜马流民军的过程中,刘隆、杜茂、岑彭、马武等当世猛将都先后投效于他,一是因为其才德足以服众,二则是其展示的实力让他们觉得自己投效于刘秀可以大有作为。
在获得很多才德兼备的忠臣猛将之后,刘秀的另一行动就是诛除在刘玄身边、时刻威胁自己的政治前途甚至是生命的那些人,其中,以更始政权的尚书谢躬最具代表性。
谢躬和刘秀一样,都是南阳郡人,俩人乃是同乡,只可惜谢躬不能和刘秀走到一起,而是投奔了刘玄,并且在政务处理上尽心尽力,忠心耿耿,是刘玄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前面就是谢躬和刘秀联合,一起灭掉王郎的。刘秀也曾多次暗自试探,看他能否反出刘玄,投入自己的阵营,可惜谢躬一直左右推辞,不为所动。
此刻的谢躬夹在刘玄和刘秀之间,实在是很不好过。如果刘秀胜利,他的结局不言而喻;如果刘秀败,他也中定会因为其多次受到刘秀的收买而遭到刘玄及其手下的猜忌,下场堪虞。谢躬最终还是选择了誓死效忠于刘玄。当刘秀的士兵进入邯郸城之时,谢躬也将刘玄的部队调集进去,一时之间,邯郸城城内充斥着两股不同的势力。他们不仅会各自为政,有甚者甚至会发生一些争执。
此外,谢躬比刘玄更为聪明,他在刘秀离开刘玄进军河北之时,就极力劝阻刘玄不要放虎归山,只是没有成功。此刻他又意识到,刘秀的人望很高,如果不将刘玄失去的人心重新笼络回来,更始政权定会命不久矣。于是,在邯郸期间,谢躬多次向民间百姓和军中将士布恩施惠,企图给刘秀来个“釜底抽薪”,断绝其生机所在。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谢躬虽然有才能,亦得到刘秀发自内心的赞赏,奈何不能为刘秀所用,于是,刘秀决定,找个机会杀了他,以绝后患。无独有偶,此刻的谢躬,亦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一方面积极地防范着刘秀,另一方面也极力设法除掉刘秀。只可惜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刘秀尚在刘玄身边之时没能够诛除他,此刻他如龙归大海,再想杀了他,难比登天。
于是,二人各怀鬼胎,却在表面上亲近无二。最终还是刘秀技高一筹,刘秀为了麻痹谢躬,多次当众夸奖于他,并不断送他一些名贵礼物,时间一长,谢躬不禁暗自想:“莫非这刘秀服了自己不成,自己真的有姜子牙之才,可以获取刘秀这般人物的好感?”他逐渐放松了警惕,只可惜此时谢躬之妻亦是深有远见之人,她有见于此,知晓自己的夫君这样下去必定没有好下场,忙借机向他劝解,谢躬闻言,虽然面有不喜,但他为了防患于未然,还是终于重新竖起了坚固的防线,因为他明白这样下去,自己必定会被刘玄等人怀疑,同时也得不到刘秀的信任,无论如何都难以得到善终。至此,刘秀还是没有找到能够一举诛除谢躬的机会。
这日,机会终于来了。流民军肆掠,刘秀以无暇分身为借口,再以大司马的身份调遣谢躬前去剿灭他们。此刻刘秀已经贵为萧王,于公于私,谢躬都必须听从刘秀的指挥。刘秀此举可谓高明之至,一者,可以借谢躬之手,阻止流民军的继续北上,同时借流民军削弱谢躬的兵力,达到一石二鸟的效果;二者,可以将谢躬的势力清除出邯郸,由此以来,自己就可以大刀阔斧地开展自己夺取天下的一系列行动。
刘秀固然聪明,谢躬亦不是愚蠢之辈,他哪有不知晓刘秀意图的道理。但与刘秀直接对抗一定不是明智之举,因而谢躬索性就坡下驴,直接带着将军马武、陈康,大将军刘庆等人移师邺城。谢躬到了南线,并没有一头栽进剿灭流民军的泥潭之中,反而借机大肆收买人心、积蓄实力,他任命陈康为魏郡太守,继续宣慰招抚各地。
刘秀得报,心中愤懑不已,既然这一条计策没有取得任何效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设下鸿门宴。
待谢躬班师回到邯郸,刘秀在邯郸城中的大司马府上张灯结彩,以谢躬围剿流民军获胜有功为名,大摆筵席,设宴庆功。并发出请帖邀请邺城的谢躬及其属官参加。在整个大司马府中,都布置了许多刀斧手,一旦谢躬到来,当即擒拿和杀害他。为确保万无一失,刘秀还积极布置邯郸城内外的兵力,让他们准备防止谢躬的部下将士叛乱。
谢躬何等聪明,一看请柬,就知道宴无好宴。只是去与不去,却是一件让他难以决断的事情。去则很有可能有去无回,不去则更会给刘秀留下把柄,一旦时局有变,刘秀就会让自己理屈词穷。刘庆、陈康等忠于谢躬的人也劝解他不可前往!只是谢躬为了不给刘秀留下把柄,否决了刘庆等人的建议,他慷慨地说道:“本官是皇上的使者,他萧王有几个胆子,敢和朝廷对抗?”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谢躬在做出决定之后,将手下大将都召集出来,带上甲士数千,枕戈待旦,准备一起奔赴刘秀的“鸿门宴”。
酒席之上,各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却难以掩盖那满溢而出的阵阵杀气,恰如平静的湖面,暗影深藏,时机已到,就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场景。此时的谢躬恍如无事地在大厅之上,与刘秀等人交换这些年进军的心得,一切都显得气定神闲。其实,谢躬早在入城之前,就将带的数千甲士埋伏在邯郸城门之外,一旦有变,可迅速驰援,同时,谢躬还让马武等几位猛将随他一同入席,可谓是胸有成竹,刘秀见到马武等人,心中不禁翻起波澜:“好一个厉害的谢躬,不仅敢于来到鸿门宴,还能为防止不测做出周全的准备,真个有勇有谋的。”
马武忠肝义胆、有万夫不当之勇,一旦动手,鹿死谁手还不可知。于是刘秀决定,索性自己暂时放过谢躬,以待时变,再图进取。
就这样,一场蓄谋已久的鸿门宴,就在谢躬的精心准备之下,于谈笑间化于无形。然而,刘秀并不会就此放过谢躬,他知道,通过这件事情可以看出,谢躬一定不能为自己所用了,如果他知晓自己有被杀的危险,就不会来暗中对抗,而会选择誓死投效了。刘秀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他要给谢躬来个“釜底抽薪”。
刘秀看中了马武。马武字子张,和刘秀、谢躬一样,都是南阳郡湖阳县人。他为人最重义气,为将自有一股“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勇略,因而刘秀素闻其名,亦有收复他的心思。马武作为六将军之首,跟随主将尚书令谢躬渡河入河北协助刘秀共攻王郎,是谢躬手下的首席大将。
此番鸿门宴。刘秀因为谢躬的充分准备,一应计划只能付诸流水,便想到也许可以分化谢躬的阵营,特别是争取到马武的加盟。当然,对于马武这样的人,只能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切不可以用强,即使不成,也可以让谢躬心中生出疑虑,从此不再重用于他。
第143章永远的利益至上
宴会一结束,马武就被刘秀请到偏殿。刘秀一见马武,便热情地向前向马武说道:“将军之名,如雷贯耳,今日见面,果然是人如其名,邯郸城中有一处名胜,唤做赵王台,风景宜人,正是将军这等勇猛之士劳顿之后的最好休憩之所,本王想邀将军一游,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马武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武夫,对于刘秀的邀请,即使是指挥千军万马也如行云流水一样的他,此刻也猜不透刘秀的意图,索性以不变应万变,马武沉吟片刻,便答应了刘秀。
马武此人,虽然对主上忠心,但是对于长安更始政权的昏庸不堪、腐败无能,致使民不聊生、天怒人怨,则是从心底厌恶,因为这与他小时候就立下的替天行道的宏愿相去甚远,因此可以说,马武是一个有抱负的将军。过去和刘秀共事之时,他就从心底敬服刘秀的才德,只可惜此一时彼一时,他如今高居六将军之首,很难舍弃官位而投奔刘秀。
刘秀为了说服他,假装漫不经心地对他说道:“本王已经得到了幽州方面的突骑,只是没有适合的人为我领导他们,所以想请您做主将,不知您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马武立知刘秀的拉拢之意,于是委婉地回答道:“多谢萧王抬爱!末将愚笨怯懦,又没什么谋略,比之您手下无数的能人猛士,实在是微不足道,只怕误了将军大事,不能胜任如此要职!”
刘秀随即一笑,继续说道:“马将军太谦虚了,本王麾下的人怎么能与将军相比。如今本王虽然有甲士数十万,却没有如传闻所说的战将千员,因而本王最需要的,就是将军这样的当世猛将啊。只要将军能够为本王效力,则必定能够成就功名大业,希望将军好好考虑一番。”
刘秀一番言语,虽然没有让马武浑然忘我,却也在心中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刹那之间,一石激起千层浪,他的心动了。只是投降的话,一旦事情败露,则必定是灭族的结局。况且此时时局未明,刘秀的实力,相比于刘玄而言,还是处于弱势,应该再观察一番才可以下定决心,因而临走之时,马武只是诚恳地说道:“嗣后如有机缘,马武愿意听从大王的调遣!”
听闻马武如此说道,刘秀心中已经可以确定,这马武并不是“朽木不可雕也”,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因此可以说,此次赵王台之会,分化谢躬和马武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但是要真正地诛杀谢躬,目前还难以实现,只能做好准备、等待时机。
上天仿佛特别眷顾刘秀,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这日,探马来报,两支流民军前来进犯,其一尤来部从东郡出发,进逼魏郡。其二青犊流民军数万人从上党郡东犯,进入河内郡武德县境内,驻扎在黄河北岸的射犬聚,窥伺邺城。这两支流民军东西夹击,大有合围邺城、北上邯郸之势。当此之时,刘秀丝毫没有乱了阵脚,他急命大将军耿弇为先锋,率领汉军南下攻击青犊军。同时亦不忘借机削弱甚至诛除谢躬,命其率部直奔尤来军。
汉军两路很快就在邺城汇合。刘秀一见谢躬,就借机安抚他道:“本王决定南下河内郡武德县,直奔射犬聚,剿灭实力强横的青犊军。依照我军之军力,只要上下一心,勇往直前,打败贼人指日可待!只是本王担心,尤来军在山阳郡,假如听到青犊已经被我军击破,必然惊恐散走,那样就如放虎归山,以后要剿灭他们,就难上加难了。因此,本王想请谢尚书在隆虑山一带狙击尤来军北窜。相信有谢尚书的拔刀相助,一定可以给予敌人顽强的狙击。依照尚书的赫赫伟才以及你部下的无敌军威,一定能够击败这股流民军、将他们全部擒获!若是歼灭了这股草贼,不仅可以让你我的军力大增,稳定魏郡、邯郸郡,尚书也可以立下奇功一件!”
这一番慷慨陈词看似诚恳,实际上则是包藏祸心,其实刘秀是有两重用意的。一方面他可以借助尤来军的强大兵力迅速地削弱谢躬,另一方面则可以让谢躬出了城池,调虎离山。
可叹谢躬终究是技不如人,或者说他并没有和刘秀一样,早就暗怀害人之心。因此,到了大祸临头时还没有丝毫的觉察,反而一心想着报国立功。因而刘秀的提议,谢躬没有丝毫地犹豫,就全部应承了下来,为防不测,谢躬还留下了大将军刘庆、魏郡太守陈康两名心腹镇守邺城。只是谢躬不知道,虽然这二人曾一直是他的心腹臂膀,但当他们面临荣辱得失、生死存亡的抉择之时,是否还能坚持自我?
谢躬做了万全的准备,刘秀亦是没有丝毫懈怠,他早在安抚谢躬之前,就对手下大将吴汉、刺奸大将军岑彭,授以密计,要他们一切依照计策行事。一切都和刘秀的预料一般,在青犊大军遭到刘秀的毁灭性打击之后,尤来军亦心怀恐惧,在刘秀的追击之下,狼狈不已。
不久,尤来军就逃到了隆虑山之下,等待他们就是预先设计好的谢躬的伏击,只是谢躬没有料到,尤来军虽然是残军,却仿佛比过去更加英勇善战,正所谓“穷寇莫追”,此番尤来军已经到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只能期盼置之死地而后生,因而原本就以英勇好杀著称的尤来军,此刻更是人人以一当十,势不可挡。
此前他们之所以被刘秀大军击破,不是因为他们战力不强,而是刘秀的幽州铁骑,非是以步兵称雄的尤来军可以匹敌。一场血战下来,谢躬所部大败而归,只是当他们回到邺城之时,才发现自己真正地走到了穷途末路。
谢躬对于刘秀“釜底抽薪”、暗地收买马武的做法早就有所了解,甚至他还对自己的部下做过多次的警告,只是他没有料到,在时势面前,没有什么可以一成不变,就像自己曾一手提拔起来的邺城太守陈康,竟然在刘秀的劝降之下,在自己大败亏输之时,将邺城全部拱手让与刘秀之手。这还不算,陈康为了在刘秀面前立下大功,竟然下令将大将军刘庆以及自己的妻子、儿女全部逮捕下狱。然后大开城门,迎接刘秀部下吴汉、岑彭所率领的汉军入城。
万事不由人,陈康虽然贵为太守,却也必须在刘秀和谢躬之间选择一方。而且只有最后取得胜利的一方,才能够让陈康永葆富贵。之前,吴汉叩门之时,就曾经派来说客说服他,这在《后汉书》上有所记载。所以陈康早就生出了投效刘秀的心思,这一次吴汉派人前来劝降,言辞恳切、极为有理,陈康稍微斟酌,就同意了说客的建议。待得谢躬回到邺城,陈康趁其不备,让埋伏在城门两侧的甲士一哄而出,迅速捉住了谢躬。一时之间,陈康立下如此大功,自然喜不自胜,仰天长笑之间,手起刀落,让谢躬尸首分离。谢躬部下见首领都已经命赴黄泉,群龙无首之下,只能弃械投降。
谢躬一死,刘秀大业初定,吴汉亦因为兵不血刃就攻下邺城、擒杀谢躬而荣立头等大功,成为刘秀手下的第一大将,与岑彭、景丹等一起,成为刘秀日后征战天下、所向披靡的重要助手。消息迅速传到马武耳中,大势已去,马武只能长叹一声,带着本部人马前去向刘秀投降。刘秀本来就很欣赏他的骁勇剽悍,看到他来归降,刘秀当即为其大摆宴席,把他介绍给身边的诸将。在宴会结束之后,刘秀向他试探道:“将军可愿意去接手谢躬所在邺城的防务?”马武闻言,哪里不知道这是刘秀在检验自己,是否是真心归附,所以在刘秀说出此言之后,马武当即跪倒在地,坚决不肯前去邺城,而是希望能够为刘秀鞍前马后,为其效命杀敌。刘秀闻言,当即大喜,他知道,马武终于甘心成为自己的得力臂助。
有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当初谢躬和刘秀联手诛除王郎之时,是何等的快意恩仇!要不是谢躬的奇袭和诡计,王郎哪里能够那么快就败亡?在那期间,刘秀几次三番的遇险,都全亏了谢躬所救,因此可以说,谢躬对于刘秀,在个人层面上,应该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只是到了两军相争、生死存亡之时,谢躬便成了刘秀不得不杀之而后快之人。
第144章祸水东引
匡世经纬,胸怀天下
在当时的时局看来,天下不可能一直这样混战下去,不管是刘玄的绿林系军队,还是流民组成的赤眉军,抑或是刘秀的汉军,他们的征战都抱着同样一个目的:一统天下。
为了重新塑造一个稳定的社会,各路军队都由开始的被迫起兵向主动起兵的方向转移,亦为了重新稳定天下,建立强大和稳固的国家政权、社会体系,有见识的人都开始逐步吞并或者歼灭其他势力。
刘秀在诛除谢躬之后,接下来的目标便是扫平数十万如鲠在喉的流民军队。这个过程,要远比诛杀刘玄难得多。
刘秀率领幽州骑兵,与吴汉、岑彭等人,一路高歌猛进,迅速歼灭了铜马、高湖、重连三部流民军。但是此时在黄河南北一带的流民军依然实力超群、声势浩大。其中,尤其以赤眉军的实力最为强大。
面对赤眉军,刘秀没有多少可以获胜的把握,他心中所想的,是如何能够兵不血刃就收服了赤眉军为自己所用。
刘玄、王莽,无论实力多么强大,当他们面对流民军之时,都显得弱小不堪。天下诸郡,闻流民军之名而色变,无人敢捋其锋。一时之间,天下英雄无敌手的流民军,纵横捭阖、驰骋于广阔的江淮河汉之间。此刻王莽已死,只留下刘玄一人苦苦挣扎,龟缩在长安和洛阳之间。
直到刘秀大汉骑兵的横空出世,才得以湮灭流民军的嚣张气焰。一夜之间,三十万铜马、高湖、重连流民军在刘秀大军的铁蹄下,死伤殆尽。刘秀知道,兵贵神速,在灭杀谢躬之后,刘秀实力亦有所增强,更为重要的是,他的后方得到了极大的稳固。因此,刘秀在取得了一系列胜利之后,兵锋所向,直指兵力强盛的青犊军。青犊军刚刚遭逢大败,此番刘秀再度征战,不禁让他们胆战心惊。自己只有十万部众,而且多以步兵著称,在天下闻名的刘秀骑兵面前,实在是胜负难料。为保万全,青犊军只能向其他流民军求援。
短短数日,赤眉、上江、大肜、铁胫、五幡等各部流民纷至沓来,齐聚青犊军帐下,兵力虽然只有十多万人,但是其涉及的势力,则不禁让刘秀倒抽一口凉气。这不要和天下数百万流民军做对吗?刘秀早年就深谙经商之道,赔本的买卖是万万做不得的,因此,刘秀不能让自己的幽州骑兵去和流民军硬碰硬,否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刘玄等人坐收渔翁之利,就极为不妙了。只有在关键时刻,将自己的骑兵用上,才是为将者应该做的事情,而眼下,只能坐等时机,一来或许可以招降一部分流民军,二来则可以让敌人在巨大的消耗中不战而溃。
流民军中也不凡有识之士,见此自然明白刘秀的意图,眼见大军消耗甚巨,流民军将领悍然决定,夜袭刘秀大营。可惜他们遇到了耿乡侯耿纯。耿纯此人,不仅英勇善战,而且对刘秀忠心不贰,他曾经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将自己祖上传下来的房子悉数烧毁,同时还令家人都跟着大军行动。
这天夜里,青犊军大举来犯,一时之间,汉军营前,喊杀声声震天地,紧接着,如蝗虫一般的箭雨从天而降,汉军差点就乱了手脚。幸好耿纯马上就明白,敌人这是要让自己先乱了阵脚,在趁势攻取营寨。
于是,耿纯急忙率领数千铁骑,从青犊军后面迂回杀出,青犊军哪里料到,汉军不但没有半点乱象,竟然会来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刹那间,青犊军就大乱阵脚,偷袭之举也就宣告失败。但是青犊军等流民军并没有损失多少,大军战力犹存。要想青犊军就这样放弃攻杀刘秀大军的机会,实在是不可能。于是,青犊军再生一计,决定去偷袭汉军的粮草重地。
可惜他们不知道,此时的汉军,无论是在人心上、士气上还是在战力上,都如同铁桶一般,坚不可摧。此前耿纯打破了敌军的夜袭,使得汉军初战告捷,自然在士气上更胜一筹。刘秀知晓耿纯全家随大军出征,对耿纯的赤胆忠心十分欣赏,但是他知晓,自己当初就是犯了这样一个兵家大忌,才使得刘氏一门在进攻宛城的过程中,死伤无数。所以刘秀这次为了剪除耿纯的后顾之忧,就任命耿纯的族人耿伋为蒲吾长。由耿伋带领着耿纯的全家老小,派精锐骑兵护送北上,安顿到常山国真定城西北八十里的蒲吾县(今河北平山县)居住。此举不仅使得汉军得以轻装简行,亦使得汉军将士从上到下,人人感念刘秀恩德,无不立誓为之效死。
不硬拼还好,如果流民军与汉军正面冲突,势必会遭受汉军的雷霆一击。
这一次,轮到看护粮草辎重的虎牙大将军铫期表现实力的时候了,他本就是汉军之中的著名将领,精通兵法,此番刘秀派遣他来担此重任,可见刘秀对于粮草辎重的重视非同一般。
果然,刘秀的布置发挥了效果,流民军刚一行动开来,铫期就接到了敌军要来劫持粮草的密报,一方面加紧备战、转移粮食等辎重,另一方面,则是飞马向刘秀禀报军情,请求刘秀的援助。待得青犊大军杀到,铫期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虽然他的兵力不多,但是此番战斗却表现得特别英勇,加上汉军的援军很快就杀了过来,流民军当即大惊失色,知道此番计议又不能取得任何效果了,无奈之下,只能退兵。
终于,几十万流民军的粮草都耗尽了,尽管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去攻击汉军,奈何刘秀每一件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商议之下,流民军只能选择退兵。而这一次,等待他们的将是彻底的败亡。刘秀渴盼了许久,就是要敌军弹尽粮绝、穷途末路之时,只有这样,敌军才会变得军心不稳,士气也会跌到最低谷。
正当流民军收拾妥当,准备回撤之时,汉军十万大军悉数杀到了,刹那间,尘烟滚滚、杀声震天,流民军虽然战力下降,但仍然可与汉军一战。半日之间,战场上就尸横遍野,汉军终于在数量上比不过流民军,几番大战下来,虽然流民军损失惨重,但是汉军亦伤亡很大,士气上也不如当初进攻之时一样的旺盛。恰在此时,刘秀急令都护将军贾复率领精锐的骑兵预备队上阵。骁勇剽悍的贾复一上阵,马上稳定住了战局。双方继续激战,一直杀到正午时分,依然难分胜负。
刘秀知道汉军已经疲惫了,所以下令鸣金收军,告诉贾复等到吃完中午饭再打。谁知贾复却是个“拼命三郎”,不到黄河心不死,对于刘秀的话竟然不肯听从。他慨然答道:“汉军既然已经疲乏不堪,那么可想而知,此时的敌军更是虚弱不已,待末将先击破了贼人,然后再就食不迟!”遂率众转身杀向敌军。刘秀闻言,亦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只是阵前大将抗命,不但对自己的威信有损,亦会导致上下不和,影响整个战争的成败,所以,刘秀虽然默许了他的行为,但只要战事一结束,少不得要惩处贾复一番。
其实,青犊军此时也已经疲惫不堪,正准备吃饭休息。哪知道汉军大队人马却如同猛虎下山一般疾扑冲杀而来,一时之间,众将士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应敌。
在猝不及防之下,青犊军很快就陷入了被动。而汉军首领贾复更是在乱军之中表现得勇猛无比,所向披靡。他纵马飞奔,冒着飞矢走石,一手持着令旗,一手挥舞长剑,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面。汉军将士们看到都护将军身先士卒地英勇冲锋,顿时士气大振,无不以一当十,拼死上前,向青犊军猛扑过来。
片刻之间,青犊流民军就遭遇大败,狼狈逃走。刘秀终于不忍心责罚于贾复,让其功过相抵。但在内心中,贾复的地位则在无形之中被抬到一个很高位置。刘秀知晓,贾复可堪大用,为免他再次冲杀在前、最终死于马下,刘秀此后一直将他安置在自己的身边,为自己征战天下、治理国家出谋划策。
经此一败,青犊军的主力基本上被斩杀殆尽,汉军没有耗费多大的力气便大获全胜。青犊、大肜两部几乎彻底被打垮,从此一蹶不振。赤眉、上江、大肜、铁胫、五幡五部联军也全线崩溃,四散奔逃。反观黄河南北大势,而魏郡、清河国、河内郡、东郡一带的流民军队伍也被汉军肃清。除了尤来、五幡两部数十万人北进入河间郡以外,各地流民军队全部被刘秀降服。此后刘秀兵到之处,各部无不闻风丧胆、俯首称臣。流民军再也不敢轻易向刘秀大军挑衅,刘秀终于实现了他战略意图的第一步,祸水西引,将流民军的目光吸引到更始帝刘玄的身上。
第145章时机未到
随着自己实力的不断增强,刘秀越来越相信当初的算命之言,自己可以做皇帝的预言就要实现了。这是天命。对于天命,刘秀一直都极为相信,这无论是在他的为人处世、还是在他行军打仗、抑或在治理天下的过程中,都很明显地表现出来。
刘秀在取得对于赤眉、上江、大肜、铁胫、五幡五部联军的战争胜利之后,便命擅长算命的人前来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只有当刘玄死后,他才能顺天应命、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早在刘秀入主河北之时,他的至交良友邓禹就告诉他暂时不能当皇帝,还是要顺应天命等实力进一步增强后再谈。刘秀的属下众将士也都有劝进之言,刘秀也知晓时机尚不成熟,而且他也非常坚持天人合一之说——除非刘玄身死,否则他断然不能妄自称帝。
而刘秀虽然在实际上已经开始自立,但是在名义上,依然还得算是更始帝刘玄的部下,如果他公然谋反,必定会使得天下人寒心,特别是那些士子之心,更是伤不得。
早在王莽摄政时,天下就盛传,长安所建的太学有宿舍万间,足以容纳数万的学生,这一数字或许有些夸大。就连刘秀和他的智囊邓禹都是长安太学学生,而且刘秀帐下高级将领有六七人在当时都具有学术的名望。天下士人虽然数量不及农民和工商业者,但是其影响力却不能有半点的忽视,他们要么显赫一时,要么名重一方,而且士人都有一个特性:比较恋旧,以儒家思想的忠君报国为核心,对于汉室正统自然是极力拥护。刘秀在先天上就没有刘玄的血统高贵,而且此时刘玄是名正言顺的汉室皇帝,刘秀更是不能动他。
刘玄一日不死,刘秀一日难安。
终于,刘秀经过与流民联军的大战,将威胁引到了刘玄的身上,刘秀终于可以做一回渔翁,得一次渔利了。
此刻,樊崇和他的一百万赤眉军,正在为自己的生计发愁。此前他们只要粮草短缺,便可以掠取天下,然而几年下来,连连战乱,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哪里还有粮食,即使到了一些名城重镇,亦一样的萧瑟不已。无奈之下,樊崇只能想着去天下粮仓河北去猎取一番。哪知正当要有所行动之时,前方却突然传来败报,流民五路联军,三十万兵力在刘秀的攻势下,几乎全军覆没。这不禁让樊崇大跌眼镜,他发现,这刘秀非比寻常,眼下还动他不得。
为了免于“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结局,樊崇决定,既然刘秀已经和刘玄在实际上分立,那么自己去攻取长安洛阳等地,刘秀定不会妄自行动。只是手下诸将都对攻取长安心存疑虑:一则都倾向于东归青州、徐州,享受逍遥快活的日子;二则可以免于直接与实力强大的更始政权作对。
樊崇能够成为这百万流民的最高首领,自然非比寻常,他当即看出手下心中的症结所在,大笑道:“诸位莫慌,京师长安富甲天下,只要我军杀进了长安,就能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讨漂亮女人。如今长安刘玄懦弱无能,使得君臣背离,人心丧乱。我军如今带甲百万、战将千员,要攻取长安,如探囊取物。”众属下闻言,人人摩拳擦掌、欣喜异常,准备到时大干一场。
不久,赤眉军分为南北两路向更始政权长安进军,其中樊崇、逢安率南路军攻武关;徐宣、谢禄、杨音等人走陆浑关。两路大军,双管齐下,向更始政权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更始政权此时也已经如风中的蜡烛,随时都会有熄灭的危险。特别是在谢躬被刘秀诛杀之后,刘玄不仅丧失了自己在河北的势力,亦让自己无人可用。天下之大,刘玄只剩下长安和洛阳两郡可以依靠。于是刘玄派出两路大军,固守长安洛阳,随时准备抵御刘秀的进攻。
前番提到,流民军五路大军,尚有两股实力强劲的尤来、五幡流民军还没有肃清。这两股实力直接插入自己的后方所在,让刘秀如坐针毡,必定要灭之而后快。于是刘秀决定,即刻北征,一方面可以免除自己的后顾之忧,另一方面,则能够顺势收取幽州十郡,以做自己的战略大后方。
恰在此时,赤眉军兵分两路进取长安的消息传到刘秀耳中,刘秀当机立断,原北征的计划照常进行,同时,他让邓禹率领两万精锐部队,趁火打劫、收取长安。与此同时,让寇恂守卫河内郡,拱卫河北。霎时间,刘秀第一次在千里之地布置了三步要棋。在诸侯并起、群雄并立的乱世之中,逐渐显示出其勃勃的生机。
反观当时的其他割据势力,则止步不前。
西顾,扶风人公孙述盘踞巴蜀,进踞成都,但是却一直没有较大的成就。
南望,汝南人田戎攻陷夷陵,自封为扫地大将军。起兵后,攻略周边各郡县,虽有部众数万人,却没有坚固的后方和远大的前景。
再看秦丰起兵于黎丘,自起兵后,虽然部下英勇,却囿于实力不足,名不正言不顺,多年下来,只是攻得宜城等十余县,有部众万人,而且秦丰还自不量力地封自己为楚黎王,让天下人耻笑。
乱军之中,还有平陵人方望,他看到更始政权日趋没落,就把刘婴立为天子,刘婴本是王莽当初立的婴儿皇帝,后来被废。方望将刘婴立为皇帝之后,还封自己做了丞相。刘玄一怒之下,立即派丞相李松围剿,刘婴、方望兵败身死。刘婴之死,其实应该算不上什么大事,然而刘玄却因此而大伤人心,因为他杀害了当今天下最为正统的刘婴。
唯一可以与赤眉军、刘秀汉军和绿林更始政权一争天下的,就是梁王刘永。刘永很早就以刘氏宗亲的身份纳贤起兵,攻下济阴、山阳等二十八城,声势浩大。只可惜,刘永自起兵之日起,就一直受制于青州和徐州一带的赤眉军,更没有一统天下的决心、勇气以及战略计划。
此时此刻,并列天下二雄的刘玄和樊崇,正在长安和洛阳附近展开大战。一月的时间不到,形势急转直下,刘玄军节节败退,樊崇的赤眉军占据了弘农中部地区之后,犹如一柄利剑,将更始政权拦腰斩为东西两段。此地如同一条蛇的七寸位置,一时之间,被赤眉军占据,西去可以攻取长安,东去可以夺得洛阳。刘玄此刻方才明白赤眉军的战略意图,大惊之下,急忙命令讨难将军苏茂东出长安,进入弘农境内截击赤眉军,可惜无论是在兵力还是在战力上,苏茂所率领的部队都难以企及赤眉军,很快,刘玄的军队就大败。苏茂见此,只能带着残部投奔洛阳大司马朱鲔。
更始三年(公元25年)三月,败报迅速传到刘玄的耳中,此刻的刘玄终于领略了赤眉军的厉害,但是他并不会就此屈服。于是,刘玄急令丞相李松率军东出长安,大司马朱鲔西出洛阳,对赤眉形成东西夹击之势。数日之后,以李松为主力、朱鲔为助攻的更始军与赤眉军在今河南灵宝市西北黄河岸边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然而这一仗,刘玄更始军依然没有能够取胜,三万余人战死,使得李松所部元气大伤,最终,李松仅仅带着数万残兵败将掉头西逃长安。经此一役,以绿林势力为主的更始军再也不敢出城与赤眉军野战。
与此同时,邓禹的汉军也因为赤眉军和绿林更始军的无暇顾及,一路势如破竹、高歌猛进。就在赤眉军数十万大军聚义弘农郡中部地区的枯枞山下之时,邓禹的西征大军也趁机向洛阳和长安方向进军,连战连捷,很快包围了安邑城(今山西夏县西北)。当此之时,刘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他认识到,此刻自己的部队不能够进取了,否则就会步入更始军和赤眉军的夹击之中,这两路部队都不是易与之辈,只要给他们机会灭掉自己,他们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因此,刘秀决定,让邓禹坐山观虎斗,切不可贪功冒进,只需要尾随赤眉军相机行事便可。然而,此时樊崇大军挥师西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湖县(今河南灵宝市以西),继而饮马渭水,虎视长安。自行军以来几乎是屡战屡胜的邓禹,是否真的能够静下心来,而不选择孤军深入呢?
而此刻的洛阳守将,大司马朱鲔,在此风云变幻之际,当然也不甘寂寞。此番刘秀已经率领军队北征,其手下大将邓禹则率领汉军精锐数万人西去,仅仅留下冯异等人镇守河内郡。
其实,在刘秀率领大军北伐之前,早就对这一切洞若观火。因此,他没有让寇恂一个人承担汉军的后方防务,只让寇恂负责向北边运送粮草和辎重。而军事防御方面的事情,则由冯异全面负责。
冯异终归没有让刘秀失望,一方面,冯异积极加强孟津一线的防务事宜,另一方面,则是时刻关注洛阳方面刘永等人的动向,一旦有机会,他必定会率众出击。因此可以说,冯异是一名善于思考、拥有全局观念的名将,正是他的神来之笔,一举改变了中原大势。
因为冯异将自己的目光,盯向了洛阳守将之一的李轶。俗话说得好,对于一个人最为了解的,不是他的亲人和朋友,而是他的对手或者敌人。要说当今世上,最想杀李轶的,莫过于刘秀,昔日刘伯升之死,可以说,全部拜李轶所赐。然而世移事异,经过这么久的征战,刘秀和李轶已经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物了,昔日的滔天血恨也就逐渐淡化,此时此刻,冯异军中最了解李轶的人,非刘隆莫属。
刘隆本就是刘秀的宗亲,因为倾慕刘秀的才德,而从洛阳守军之中叛出,投了刘秀。只是在临行之前,他对刘秀说道,自己投了刘秀不要紧,只是担心家人会受到牵连,因此,他只能帮助汉军攻打除更始军以外的各处割据势力。可惜,他没有料到,李轶在知道刘隆投奔刘秀去了之后,竟然痛下杀手,将刘隆的妻子、儿女无论老小全部抓起来,满门抄斩。从此,刘隆便一心一意地跟随汉军,与李轶有了不共戴天之仇。
此番刘隆得到刘秀的重用,与冯异一起,合力守卫孟津一线。在对付李轶上,刘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见时局变动至此,便心生一计,向冯异献出。
第146章刘秀登基
不日,李轶就收到一封来自冯异的书信。信中言语情谊恳切,虽无一言论招降之意,却大谈“天命所归”,句句诛心,劝李轶“识时务”。让李轶在感激之余,亦心中忐忑。他不是不知道,刘秀对于自己当初构陷刘伯升之举,心中还是存在一些顾虑的,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也没有见到刘秀有什么动作。而且当初杀害刘伯升的,并不是他李轶,而是刘玄。自己只要立下大功,非但可以补足自己过去所犯下的错误,而且还能够在今后的仕途上,为自己添一个筹码。至少,当前更始衰微,刘玄已经是日薄西山,而赤眉军没有一个人和自己有交情,要谋取以后的荣华富贵,只能投了刘秀。
为了确保万全,李轶亦给冯异回了一信,旨在试探刘秀是否真心地要收纳自己。此刻他尚自不知道,刘秀已经北伐而去,写信复信之举,不过都是冯异自作主张,冯异没有经过刘秀的同意,就对李轶再次写信说,萧王一向宽宏大量,对于个人之间的恩怨看得比鸿毛还轻,只有国家大事才能让其心动一二,李轶大可以打消顾虑,事成之后,不但会前嫌尽释,还能够为李轶加官晋爵。李轶见信之后,哪里有不喜的道理,也正是冯异这一次信件往来,让李轶甘心归附于他,为冯异大展宏图创造了千载难逢的机遇。
李轶在和冯异商议完毕之后,在洛阳城中再也无所作为,整个洛阳的数十万大军,都成了无头苍蝇。此刻刘秀尚自在北方征战,突然传来冯异的一连串捷报:
黄河之北的冯异连拔天井关诸地,旋又攻克上党郡的两座城池,极大的稳固了刘秀的后方统治。此后,冯异挥师南下,连克数城,招降更始守军十余万。而更始朝廷的河南太守武勃,在败讯频频传来之际,来不及向洛阳禀报,便急忙率军征讨各路投降的军队。哪知到了士乡县,武勃所部还来不及展开阵形,便中了冯异的埋伏,当此之时,武勃急忙派遣自己的亲卫前去洛阳求援,只可惜他虽然率领军队顽强抵抗了一天有余,却始终不见洛阳方向有所行动,甚至连一纸飞信也无。最终,武勃只能做看自己部队全军覆没,自己也身首异处。
刘秀初闻捷报,自然喜出望外,可是细看之下,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拜当初那个构陷自己亲生大哥刘伯升的李轶所赐。刘秀虽然不再时时谨记刘伯升的私仇,但并代表他能够就此忘记。而且,此番他知道李轶投效了自己,便生出了另一条计策,可以将李轶的死发挥到最大的效用。
于是,刘秀当即向冯异下令:“李轶为人阴险奸诈,他的话一般人不能得其要领。为今之计,你应该把他的信公开,告诉更始各地的太守、都尉作为警备之用。”这就是刘秀和冯异的区别,刘秀志在天下,一人一地皆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得与失他都不会在乎。而冯异则是放眼于夺取洛阳,对于全局缺乏必要的考虑,因此洛阳的关键人物李轶便成了他争取的对象。冯异虽然对于刘秀的做法有些难以理解,但是也不能违背刘秀的意志,于是,冯异马上向各郡县发布公文,其间写道:“此间是李轶的来函,他表面上愿意归顺萧王,实际上却居心叵测,请诸位小心防范,且莫为之所骗。”
果然,李轶的这些信,很快就传到了洛阳实际意义上的最高首领,大司马朱鲔的手中。虽然名义上朱鲔的职位没有李轶高,但是李轶却在洛阳军中没有大的实权,因而朱鲔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便命属下秘密杀死了李轶。如此一来,刘秀报得个人私仇,同时亦让敌军内部,特别是洛阳方面产生分化,更让自己不至于背负杀害功臣的名声,一石三鸟、高明之至。
终于,刘秀的这一计策发挥了它的效用,洛阳变乱开始,内部纷争不断。此消彼长之下,冯异则军威大振,原本数万兵马,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就有了和洛阳三十万大军相抗衡的实力。刘秀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崛起。
这年五月,朱鲔、苏茂、贾强等人率领三十万人马,向北方的河内郡主动出击,应该说,朱鲔此举的的确确达到了扼敌咽喉的战略效果。只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更始军北渡黄河之时,竟让汉军哨兵发现了军队的行踪,最终,在城中寇恂和城外冯异的联手攻击之下,两面受敌的更始军大败而回,元气大伤。
与此同时,北方战场之上,刘秀也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只是后来尤来、五幡、大枪三部在易县设伏,让刘秀大败,使得北方战局陷入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刘秀为求速胜,在范阳一战之中,亲自率领数千人马,去奇袭流民军,只可惜半路便与流民军的大队人马遭遇,最终全军覆没。只有刘秀一人跳下山崖,所幸被汉军救下,有惊无险、幸免于难。然而此举,却让流民军更加害怕刘秀,因为他们数十万兵马,竟然还是让刘秀逃出升天,这不禁让他们想道,莫不是上天在暗中助他?多年前的卜卦之言依旧历历在耳,流民军众位头领当即决定,迅速逃回。哪知刘秀要的就是这个时机,他带领数万兵马,一路追击,使得流民军再次遭逢大败。
数月之后,河北一带的流民军终于被全部肃清,刘秀可以毫无顾忌地征战天下了。当然,以赤眉军为首的流民军大部,已经紧锣密鼓地在进攻长安。刘秀这边胜利不断,终于,在部队行军到常山国平棘县(今河北赵县)之时,吴汉等将领开始向刘秀进言,要求他登基帝位。
其实此前马武就对刘秀说过类似的话。想当初,冯异等人捷报频传,刘秀亦在北方取得了无数胜利,马武对刘秀说道:“大王一向恭敬自守,视名利为浮云,但末将以为,大王应早日登临大位,然后征讨四方——看看天下群小,冒着杀头的危险起事,哪个不是想做皇帝呢?”马武到底是一个军人,不懂得迂回之道,言词之间竟然将刘秀和天下诸贼相提并论。此事自然成了刘秀行军途中的一个小插曲,就此略了过去。但是这并不代表刘秀没有动心。
此番旧事重提,而且是吴汉率先提出,刘秀会不会应允呢?刘秀心中也犹豫不决,一方面,他担心自己实力不足,一旦自己登基称帝,天下英雄要么归附、要么反叛,自己能否一一安抚或者剿灭他们,实在是难以预料;另一方面,洛阳和长安这两个天下重镇都还没有拿下,自己此刻登基,时机是否成熟?此外,更始政权未灭,刘玄依然是正统,而且自己的养父刘良一家、结发夫人阴丽华、大姐刘黄、三妹刘伯姬、大哥的两个遗孤刘兴、刘章都在南阳郡的宛城,被更始政权刘玄控制着,如果与刘玄公然翻脸,他是否会不择手段,杀害自己的这些亲属呢?
刘秀的迟疑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没有想到,此番刘玄败亡已经是在所难免的事情,自己登基不但可以重新塑造一个正统,而且还能够借机让属下封侯拜将,让天下英雄归附。就其利弊而言,当然是利大于弊。而众位文臣武将的劝进,都没有说到点子上,直到他最为信任的耿纯,说出了他最想听的话:“大王手下的众人离开亲人,冒死相随,为的当然是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光耀门楣。若大王不称帝,那么这些人的殷殷期望岂非要落空?他们还能继续在大王麾下拼死效力吗?”
闻言的刘秀立马顿悟,随后刘秀派人把守卫孟津的将军冯异与天井关守将、关内侯王梁等人从河内郡招来,以便自己了解四方的动静。二人闻命,星夜兼程的北驰而去。拜见了刘秀之后,刘秀当即向他们征求对于当下时局的看法,冯异说:“刘圣公的失败已成定局,大王应该顺应天意人心早登大业。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殃。’望大王明察。”
诸位将领纷纷赞同,刘秀见此,知道时机成熟了,于是悍然决定,登基称帝。
刘秀将登基的相关事宜,都交给了冯异全力主持,同时,刘秀还叮嘱众将领,在登基之前,不可以太过张扬。
自古每一个皇帝,都要将自己打造成顺天应命的形象,是为“真命天子。”而拥立天子最为核心的舆论力量,就掌握在士人的手中。可见士人自汉武帝以来,其口中的力量是何等巨大,他们如民心一般,可以让一个帝国崛起,亦可以让一个帝国败亡,因此,为了封住天下悠悠众口,刘秀登基还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恰好此时,有个叫做强华的儒生从长安飞马赶来,此行强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向刘秀献上一封谶符。强华是何许人也,他正是当年刘秀在长安求学之时的同窗,只是二人志趣不同,所以关系并不是很密切。如今刘秀之名声如日中天,威加海内、声震寰宇,昔日同窗自然会来寻一个好处。当然,从来没有无付出便得收获的道理,强华正是看中了刘秀目前急切需要一个晋升帝位的理由,便飞马前来,为刘秀献了一个名叫《赤伏符》的谶符。谶符上说道:“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
这句话云山雾罩的,但它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刘秀此刻登基,既是顺天应命、名正言顺。冯异闻听此谶符,自然喜出望外,继而借助它写下祝祭之文。
于是,在几番假意推辞之后,刘秀顺势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皇帝宝座,更始三年(公元25年)六月二十二日,冯异作为司仪,主持刘秀的登基大典,期间,刘秀带领诸将祝祭天地神祇,同时当众宣读祝文。自此,刘秀宣布改元为建武,并大赦天下。此外,刘秀还下诏将鄗城改名为高邑,作为自己的龙兴之地。
自刘秀起兵以来,历时久远,其麾下也逐渐聚集了一大批能人猛士。他们拥立刘秀为皇帝,自然也是想他登基之后,得以分一杯羹。最终,这些人得偿所愿,封侯拜将,得享尊荣。
几家欢喜几家愁,就在刘秀紧锣密鼓地进行登基大典、为众人封侯拜将之时,刘玄则步入了人生中的终结点。
第147章西迁长安乱
自刘秀称帝之后,天下一片混沌,寻常之人,一时之间,自然找不到未来的方向。民间百姓关注的,也只是谁能给予他们衣服、粮食和住所,而不会去关心谁是将军、谁是帝王。真正关注谁做皇帝的,不过是那些王侯将相,王公贵族。他们为求自保,就必须不断地进取。所以至此天下大乱之际,各处纷纷起兵。
即使在更始朝廷内部,无论是小小士人抑或者是王侯将相,都各自暗怀鬼胎,他们从内心深处,都不再拥护刘玄,只是各自的出路,却都有所不同。
眼下,赤眉军一路西进,更始政权的中央政权遭受到赤眉军的沉重打击。眼看大厦将倾,却无一人愿意出来力挽狂澜。并不是他们没有实力,而是他们不愿意再为更始帝刘玄卖命。例如此刻的更始政权内部,张步为求一方诸侯的地位,遂起兵于剧县,李宪为保自己不和刘玄一般衰败,亦占据了庐江,秦丰则盘踞在黎丘四处观望。当然,这之中,尚还有一些原绿林系的将领,为了维持中央政权的稳定,依旧镇守四方,例如朱鲔守卫洛阳,尹尊屯驻郾城,刘赐守备宛城。仅仅洛阳城以及周边的守军,就达到二十万人以上。再加上其余各地的更始军队,兵马总数更是在五六十万左右。如果能够统一起来,再有一位得力的统帅,逐鹿中原之日,他们也未尝不可一问鼎之轻重。可惜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各自为战,最终免不了被敌人各个击破的结局。而反观天下大势,除了刘玄、樊崇、刘秀等人具备争夺天下的实力之外。
边陲之地,亦不乏能人异士、实力强横之人,控制着益州、巴郡、牂牁、广汉、犍为、蜀郡、永昌、越巂等地的“巴蜀之王”公孙述,控弦百万、战将千员。
占据着天水、陇西、北地、上郡、安定、武都、西河七郡之地的隗嚣,居高临下、虎视中原;盘踞在河西敦煌、武威、酒泉、张掖、金城五郡的窦融,兵力强悍、战将勇猛。这些人都是当世一等一的枭雄,不仅具有问鼎天下的野心,亦具备夺取神器的实力。
刘玄此刻正处于诸强环嗣的境地,早在迁都长安之前,就有人对刘玄陈述迁都长安的弊病,其间言道,迁都之弊,可见三点。
一者,迁都长安,粮食供应问题难以解决。特别是脱离了河北、河南等地,天下粮仓从此距离更始政权的首都千里之遥,继而拱手让出其在战略上的主动权,使得更始政权在战略上陷入了极大的被动。
二者,豪宅、美女、花花世界,这些曾经都是刘玄为了鼓舞绿林系将领同意西迁长安的砝码,此刻却成了刘玄灭亡的掘墓人,迁都长安之举,使得以绿林军将领为核心的中坚力量迅速腐化蜕变,日益堕落,丧失了进取心,更始政权很快就沉溺在酒池肉林之中,丧失了夺取天下的决心和勇略。
第三,则使得更始政权在控制中原上,远远不如洛阳方便。虽然此刻洛阳依然在更始政权手中,但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更始政权的中央权力机构,其控制力甚至难以万全渗透到洛阳各处,更何况是通过洛阳虎踞中原、鲸吞天下呢?
当然,对于迁都,刘玄也有他自己的考虑,司马迁就在《上林赋》一文中这样描绘长安为中心的关中各地:“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余委蛇,经营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异态。”可见当时关中之地,实在是富庶无比,迁都长安,为更始政权的巩固可以提供强大的助力;与此同时,刘玄也认识到,当时赤眉军太过强大,兵力总数有几百万之多,纵横天下,几乎无人能捋其锋。而反观洛阳四周,一马平川,几乎没有任何险关要隘可守,如果敌人大军攻破洛阳四周屏障,那么洛阳也必将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只有关中三辅,东有函谷关,西有大散关,南有武关。北有崤关,自古号称为“四塞之国”,故称关中。凭借关中险要关隘,刘玄便可以躲避赤眉流民军的正面攻击。因此,迁都长安不失为一个明智的举动;此外,刘玄一直自诩是刘室正统,自然要和西汉刘氏皇族一般,定都长安,刘玄相信,这样不仅可以保持军事上的不败地位,同时也能取得政治上的优势地位。
在利与弊的权衡之间,刘玄和更始政权的文武群臣最终选择了从洛阳迁都到长安,只是当时他亦有过疑虑,到底迁与不迁,谁对谁错。也许只有历史本身,才能够给予他最为正确的答案。
更始政权败亡似乎已成不可挽回的事情,而加剧这种败亡的,除了更始政权本身的腐败无能、赤眉军的一路西进之外,还有以邓禹为代表的刘秀汉军的西征。更始三年(公元25年)正月,邓禹率领他所挑选的两万精锐部队以及韩歆为军师,李文、李春、程宪为祭酒,樊崇(与赤眉军领袖同名,却不是同一个人)为骁骑将军,耿欣为赤眉将军,宗歆为车骑将军,冯愔为积弩将军,邓寻为建威将军,左于为军师将军的领兵系统,挥军西进。可以说,为了这一场战役,刘秀可谓是费尽心机,大军果然不负众望,很快就突破太行山天险,进入上党郡境内。此后,大军一路凯歌高奏,经历多长或简单、或艰难的战斗,先后攻陷了上党郡内的箕关以及河东郡的首府安邑,邓禹拿下安邑,不仅彻底平定了河东郡全境,还有一个重大的收获,他还得到了一员大将张宗。这张宗不仅骁勇善战,而且精通兵法,正是邓禹西征最为需要的人才,邓禹利用其将才,在战场上奋勇拼杀,加速了这场战役的胜利进程。不久,整个河东郡都归入邓禹囊中。数月之后,由于赤眉军的任意烧杀抢掠,民心渴盼归附,汉军已经招募了十几万军队,并在衙县与守城的更始政权名将,即中郎将、左辅都尉公乘歙的十几万军队交战中,大获全胜。
面对邓禹的大军,刘玄忧心忡忡,担心不久邓禹大军就会攻破自己苦心在东方构筑的防线,突然出现在长安城外。更让刘玄担心的是,皇朝内部也出现了问题,更始三年(公元25年)六月,王匡、张卬在河东被邓禹率领的西征大军打得大败,率领残部仓皇逃回长安。这一下,算是彻底地惊醒了沉醉在温柔乡中的更始政权的诸位头领,有人甚至建议,在长安城中搜集财物,从赤眉军中杀出一条血路,而后回到南阳,以图东山再起。这些话看似没有什么道理,却说到绿林系诸位将领的心坎上去了,刘玄为此担心,也许不久之后,自己的帝位会在皇朝破灭之前就不保。
王匡、张卬等人在向刘玄进言之时,竟然被其大骂了一场,于是,众人决定铤而走险:发动兵变劫持刘玄,胁迫着他一起归还南阳。不过,仅仅靠绿林系的力量还不足以成事。为了确保政变成功,必须还要联络其他的力量。有人提出:御史大夫隗嚣器略深远,可图大事。这隗嚣本是皇帝刘玄的心腹,官居御史大夫,然而,他却为了保全更始政权,向刘玄进言道:“陛下自从进入长安以来,举措乖张,政务失驭,人心不附。臣以为,陛下不如逊位,归政于国老刘良,如此一来,人心可安,赤眉自去。”刘玄闻言,当即大怒,这还是昔日自己倚为股肱的重臣吗?刘玄考虑到眼下军情紧迫,最终没有杀他,担心中已经生出了嫌隙。隗嚣也深有自知之明,此后一直称病不上朝。
很快,王匡就找上了隗嚣,双方一拍即合。当然,这并不代表隗嚣就会甘心随着王匡等人造反,他只是在寻求一个活命的机会,到他们发动变乱之时,趁乱返回自己的老巢天水。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刘玄似乎对此有所觉察,紧急征调王匡、陈牧等人出镇新丰,以去抵御赤眉军。刘玄的这一举措,彻底打乱了王匡等人的计划。
王匡一走,留下的张卬等人明白,樊崇何等军威,王匡此去,无异于以卵击石,怕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了。为了保全性命和富贵,他们毅然决定,重新拟定计划,同时找寻新的合作伙伴。这时的长安,平氏王申屠建主持朝廷日常事务,韂尉大将军、淮阳王张卬,执金吾、大将军、穰王廖湛,随王胡殷等三人则负责把持长安城中的军务。御史大夫隗嚣则被冷落在一边。可见此时的刘玄,已经极度不信任自己曾倚仗的御史大夫了。只是他没料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昔日一个个宣誓忠于自己的这些大臣们,竟然联合到一起,准备在九月立秋日这天,趁刘玄出席“膢腊社伏”典礼的机会,将其劫持,然后抢劫长安财宝,东归南阳。幸好这个计划被刘玄的一个臣下知道,告知了刘玄,刘玄才得以未雨绸缪、把握先机。最终,刘玄决定要诛除申屠建、张卬、胡殷、廖湛、隗嚣等五人为首的叛乱者,但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于是,他决意称病,让五人前来探望。隗嚣似乎有所觉察,趁着他们进宫、皇帝放松警惕的机会,准备逃出长安。也正是他,救下了张卬、胡殷、廖湛三人。皇帝刘玄计划等到五人悉数到齐之后,在一举拿下他们,斩草除根。可惜隗嚣一直没到,刘玄便决定等等,然而通过明察暗测,张卬、胡殷、廖湛三人纷纷发现不对劲,于是一个个相继找理由离开。只有一向聪明的申屠建此刻却是犯了糊涂,最终被刘玄抓住,斩首示众。
刘玄立马派人包围御史大夫府,同时搜捕张卬、胡殷、廖湛三人。这三人一路直接回到军营,带兵冲向御史大夫府。此刻邓晔正在猛烈地攻击御史大夫府,突然张卬、胡殷、廖湛带兵前来,两面夹击之下,邓晔顿时大败。隗嚣也趁势带兵西出长安,赶回天水,在那里重新召集旧部,控制了天水郡一带。从此,他自称“西州上将军”,割据一方,不再服从任何人的号令。而张卬、胡殷、廖湛三人,则迅速率领部队包围了皇宫,最终迫使刘玄仓皇逃出长安,奔赴新丰,投奔他的老丈人赵萌。
到达新丰,刘玄急忙命令王匡、陈牧、成丹来见他。陈牧、成丹等人不防刘玄设下陷阱,急忙应命来到刘玄帐下。刘玄二话不说,就命左右将这二人抓住,并问这二人,是否知道自己有罪。陈牧、成丹二人自知大势已去,遂没有多加辩驳,便被推出帐外斩首。王匡因为是主将,暂时幸免于难,但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王匡知道,只要危机一过,皇帝就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于是,王匡迅速整合本部人马,返回长安。
此时,丞相李松带领的勤王兵赶到,偕同赵萌手下的军队,一起反攻长安。一个月之后,王匡等人败逃,刘玄重新做回更始皇帝,只是经此一役,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更始政权,更加风雨飘摇。就连刘玄曾经发号施令的长乐宫也不能再住,刘玄只能搬到长信宫居住。
更始三年(公元25年)三月,赤眉军在蓩乡地区击败了丞相李松率领的更始军主力,全歼其部三万多人,打破了更始政权在东线的重要防线。从此以后,赤眉军一路高歌猛进,又接连攻陷湖县等更始重镇,作为自己暂时的立足之地。此时,赤眉军已经是拥兵数十万,更对更始政权的中心所在长安虎视眈眈。
本来,以更始政权和赤眉军的相对实力而言,赤眉军要获取长安,无异于探囊取物,容易之极。但是在这之前,樊崇还必须要册立一个皇帝,同时理清各级职能部门的关系,只有这样,才能约束流民军,让他们不至于到了千古名都长安之后,得意忘形、胡作非为。同时,也能够借此提高赤眉军的凝聚力和战斗力。
在此之前,隗嚣的军师方望,因拥立刘婴而被刘玄派兵剿灭身死。他的弟弟方阳逃往弘农郡,向赤眉军献降。方阳素有才智,被首领樊崇任用为谋士,参赞机务。樊崇亦是一介武夫,对于朝中各处机要及其职能,所知甚少,只能向方阳请教。方阳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当今天下诸侯政权的官职部门设置,大多数都是仿效西汉旧制。方阳将这些惯例一一向樊崇解释说明,樊崇深以为善。
针对设立皇帝事宜,方阳亦建议立刘氏宗族子弟为皇帝,名正言顺地讨伐天下群雄。六月中旬,赤眉军行军到了郑县(今陕西华县)境内,樊崇召集诸首领议事,决议向四方访求一名刘氏子孙,将其立为赤眉天子。最终赤眉人马寻到了景王刘章的后裔三人,分别是刘恭、刘茂和刘盆子。这三人的家族家道中落,从小没有必要的教育,正好能够被樊崇这等人所控制。然而,赤眉众首领们却没有料到,竟然一下就寻到了三个合乎标准的人。到底应该册立谁为皇帝,让众人颇为为难。最终,通过抓阄的方式,刘盆子被流民军奉为应命天子。
天子既然册立,刘盆子自然要开始对这些功臣们封侯拜将,其中,樊崇为御史大夫,徐宣为丞相,逄安为左大司马,谢禄为右大司马,将领中自将军杨音以下都封为列卿。当然,实权都掌握在樊崇的手中,这徐宣虽然官居丞相,不过是拜樊崇不识字所赐。
樊崇的心结一解开,攻取长安的计划便开始着手施行了。开始之时,赤眉军还受到李松、赵萌、王匡、陈牧等人的顽强狙击,首次接战不利。但是不久,长安就祸起萧墙,内乱不止。樊崇则在这期间率领赤眉军主力扫荡关中北部各县,大肆掠夺粮食、辎重和财宝。九月,率领赤眉南下的樊崇在高陵大路旁边,意外地遇到了王匡、张卬等更始叛将,他们纷纷跪下,向自己乞降,樊崇自然大喜过望。
不久,流民军数十万大军齐集长安东都门外,不久便破城而入。可惜刘玄早就望风逃遁。樊崇急忙下令,追杀刘玄斩草除根。而此时的长安城内,也已经乱作一团。士兵们到此,在宵小将领的带领下,四处奔驰。不仅老百姓的身家性命得不到保全,就连更始官署都会遭遇大难。连刘秀的养父都差点死于乱军刀下,幸好最终为将领杨音所救。在杨音的秘密帮助之下,刘良率领家眷东逃,赶到洛阳去投奔刘秀。杨音也因为立下此次功勋,在赤眉兵败之后,非但没有受到责罚,反而为之拜将封侯。无独有偶,天下诸侯之中,如杨音这样良心未泯之人,倒是大有人在。其中,刘玄的部下赵熹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他千里送京娘,将刘氏一门宗亲子弟的妻子、儿女、母亲等亲人悉数保全,从长安送到南阳,让刘秀大为感激。而赵熹则从此退隐江湖、不问世事。直到二十五年之后,才被刘秀所知晓,刘秀一死,汉明帝刘庄继位,赵熹变成了辅佐他的重臣,成就一代名相的伟业。
第148章更始灭
赤眉军攻陷长安后,最为离奇的是,竟然是让刘玄成了漏网之鱼。要知道,之前赤眉军可是做了充分的动员,活捉刘玄者,封侯拜将、赏赐千金。并且在赤眉大军中,还布置了一批专门人员,来对付刘玄。
可以说,这次为捉拿刘玄,赤眉军可谓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刘玄俨然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何以能够逃脱呢?
经过多次明察暗访,赤眉军最终知道,刘玄竟然在大军到来之时,就开始从北方逃脱。进入了右扶风都尉严本的地盘,躲进了高陵城。于是,樊崇大军很快就到了高陵城下,刘玄被逼无奈之下,心知大势已去,只能开城乞降,刘玄肉袒跪在长安城长乐宫台阶下,将天子玺绶奉献给赤眉皇帝刘盆子。樊崇亦依照约定,没有诛杀刘玄,而将其封为长沙王。
就在此时,赤眉军中对于樊崇等人肆意荼毒天下心怀不满,于是他们决定找到刘玄,重新拥立他为皇帝。张卬等人亦觉察到军中似乎有不稳的动向,只能向刘玄依附着的谢禄说道,若刘玄被人劫走,必定惹出祸端,不如索性抓住时机将刘玄斩杀。此时刘玄的身边,只有一个刘恭尚且算是忠心于他,谢禄闻张卬言,深觉有理。为了防止刘恭坏事,谢禄便借故把刘恭支走,然后派人命令刘玄到长安郊外去遛马。刘玄一直以为谢禄可以依附,哪里会有所防范呢。于是便欣然出了长安城,到了郊外,谢禄委派的几个跟随刘玄的士兵,便趁刘玄不备,掏出绳索将刘玄就地勒死。
东边的洛阳兵马,早就不归刘玄管辖。自此,更始政权无论是在实际上还是在名义上,都已经彻底败亡。刘玄被杀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刘秀耳中,刘秀当即派人传诏西征军主将邓禹,务必获取其尸体,在邓禹的努力下,汉军最终将其尸体寻回,并将其安葬在霸陵。刘玄的妻妾和三个儿子刘歆、刘求、刘鲤都得以保全性命于乱世。刘秀安抚了他们,以彰显自己的仁义宽厚。
自刘玄一死,长安的赤眉军便没有了任何顾忌,在城中肆意妄为。建武元年(公元25年)十月,傀儡皇帝刘盆子在长乐宫大宴赤眉诸将。诸位将领本就各分派系,为了夸耀自己的功劳,不惜大呼小叫,刹那间,宫城之内乱作一团。而在长安皇城之外,平民百姓则更是过上了猪狗不如的生活,流民军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长安十里之地,是曾经无数人心向往之的所在,如今俨然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不久,朝堂之上,赤眉军各路将领公然争吵不休。韂尉诸葛耭在樊崇的授意下,率领甲士上殿,直接杀死百余人。神圣之地,霎时成了修罗场,尸横遍地、血流不止。而曾经刘玄在位之时,留下的千余名宫女,也因为没有粮食可吃而一一饿死。
此时的长安城,只有杨音和刘盆子的兄弟刘恭尚且算得有一些理智。杨音屡次劝解,都没有什么效果。而刘恭为了谋求一条生路,向刘盆子进言,逊位让贤,逃出长安。只可惜,樊崇等人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个傀儡皇帝,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放弃他的。刘恭也因此而差点被樊崇等人杀害,此事只能就此作罢。
而此时的邓禹,则一直犹豫不决。邓禹已经进入左冯翊境内,在拿下了夏阳等地后便一直迁延不进。当此之时,刘秀早已几乎平定了北方流民军,挥师南下,围攻洛阳,自然对于邓禹的战事,只能敦促而不能亲自指挥。刘秀不明白,何以邓禹会如此作为?
其实,邓禹是有自己的考虑的,他认为,如今虽然西征的汉军人数众多,达到十几万之众,数量上与赤眉军相差不大。然而,由于精锐部队只有两万,剩下的都不过是新近招募的散兵游勇,因而能够上阵打仗的人很少。此外,汉军劳师远征,距离大后方河北相去甚远,没有可靠的物资补给线;而前面也没有可以作为依靠的根据地,缺乏足够的粮食。赤眉军刚刚攻陷了长安,获取了无数辎重和粮草,兵精粮足,气势正盛,其锋正锐,实在不可以正面抵挡。只要等到他们消耗完了士气和粮食,就定然守不住长安。到时汉军就可以兵不血刃夺下长安。眼下,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广人稀,饶谷多畜,汉军应该北上,整军待命,以观时变。
邓禹的这番考虑,看似没有什么疏漏,实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只知道自己的队伍需要补给线,却不知道,此刻赤眉军数十万大军亦是如土匪一般,四处抢掠。长安民众特别是其中的豪强地主,都真心地希望邓禹大军可以入主长安,赶走赤眉军。如果此番不趁着天下归心的时机收复长安,即使将来如邓禹所说,长安兵不血刃就可以归附到自己的手中,不仅难以获取民心,亦难以挽回长安的财物粮草损失,更会让赤眉军四处流窜,为天下带来更大的困扰。
刘秀到底是技高一筹,他早就看到了攻取长安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因而多次派遣使者前去敦促邓禹出战。哪知邓禹竟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刘秀远在洛阳,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邓禹一再失去良好的战机。
建武二年(公元26年)正月,长安城的赤眉军再也无粮食可以抢掠,而那些豪强贵族们,要么私藏粮食,要么举家搬迁,赤眉军只能放弃长安。然而,长安虽然变得一贫如洗,其间的琼楼玉宇却没有多少损坏,为了不给邓禹等人留下任何财物,临出城之前,樊崇下令纵火焚烧长安城,将长安城里的皇宫殿宇全部焚毁。可怜昔日繁华富庶的长安城,如今皆化作一片火海,成就满目的败墙和瓦砾。
其实,早在数月之前,刘秀就获取了洛阳。相比于邓禹而言,刘秀在很多方面都是邓禹不能企及的,特别是刘秀在登基称帝之后,其全局性的战略眼光就逐渐显露出来。定都洛阳,亦成为他精明过人的体现,他从王莽和更始帝的下场中得到教训,认为在内战时期应避开长安。此外,定都洛阳,更有他的政治军事上的全局考量,洛阳可以更方便地从大平原的关键经济区得到供应。在以后几年,刘秀稳步而有信心地把他的领地向四面八方扩大。
当面对天下另一个数一数二的重镇,前朝都城长安之时,刘秀却没有丝毫办法,他不可能兵分两头。那边有他最为亲信的邓禹在负责,只可惜邓禹在攻打长安赤眉之时,犯了糊涂,坐失良机。
终于,邓禹所谓的机会来了,可等他到达长安,才发现其实自己一无所得,就连前朝皇帝皇后的陵寝,都遭到赤眉军的无情挖掘。他甚至听闻,赤眉军将吕太后的尸体挖出,众人见其依旧光彩照人,遂兽性大发,对其非礼。邓禹当即大怒,后悔不已,而军中士气也跌落到出战以来的最低谷,为了鼓舞日益低落的士气,邓禹将汉军驻扎在汉武帝时为了演练水军而修建的昆明池边,同时设宴慰劳全军将士。不久,邓禹又选择良辰吉日,按照礼仪到汉高祖的寝庙前祭奠,对赤眉军挖掘过的诸陵进行了清理,将死人尸骨重新入殓安葬。并且将散乱在各处的西汉诸位皇帝的神主牌位收集起来,派人护送到洛阳。此外,邓禹还设置了守陵官数名,派兵防守,防止再次遭到盗窃和挖掘。最后,他还将更始帝刘玄的尸体改葬于霸陵。
邓禹完成了收复长安的重任,但却没有达到刘秀的预期效果。
其实,在赤眉军逃离长安之后,天下已经初定,但是刘秀依然不能就此放松,他需要面对的,还有边陲之地的诸多分裂势力。自更始政权败亡之后,函谷关以西,邓禹的西征军、樊崇的赤眉军、隗嚣的陇西军、刘玄的更始军残部、公孙述的巴蜀军、窦融的河西军,便以长安三辅为中心,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血战。特别是公孙述、隗嚣、窦融三人,要么控制着河西之地,要么坐拥川蜀富庶之地,当年高祖斩白蛇起义,就是从川蜀发迹,一步步鲸吞天下。因此在地理位置上看,公孙述、隗嚣、窦融三人都具备问鼎天下的实力。
反观这三位枭雄,对刘秀争夺天下最具威胁的,就是公孙述。
公孙述字子阳,关中三辅之一的右扶风茂陵人。他精明干练,能力超群。可谓才德兼备。除此之外,其父亲在西汉之时,也是一方高官,家族教育之下,使得公孙述也精通为官之道,治理吏事民政,井井有条。据传,天水太守听说公孙述是一个能员干吏,对其极为赏识,将其任命为县令,管辖陇县、街泉、阿阳、成纪、望垣等五个县。后来,公孙述又在王莽手下任川蜀之地一个郡的郡守,并逐步取得当地豪强与民众的支持,将踞在成都的宗成等人的部队打得大败,同时,在更始二年(公元24年)派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张忠,率领军队万余人翻越秦岭,攻取招降蜀郡、汉中郡。
从此,公孙述便一直积蓄实力,并于更始二年(公元24年)自称蜀王。到了第二年六月,公孙述终于公开与刘氏正统为敌,登基称帝。此时此刻,他所辖的领地绵延数千里,从西面与西藏交界的地带到东面长江三峡以下,从北面的秦岭山脉到南面的长江。自古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只要控制了进入蜀中的几条要道,就能够坐拥富饶无比的成都,继而虎视中原,夺取天下。但公孙述并没有在中原各地处于胶着状态之时,出兵蜀中,因为他考虑到,自己只控制了全国百分之七的总人口,不得以之下,只能暂时选择袖手旁观,可惜最终失去了夺取天下的最好时机。
正如他的一个谋士所谏言的那样,当刘秀陷于其他战线不能自拔时,他其实不应该固守蜀中,而应该出兵,向其他地方发起进攻。
可惜,公孙述失去了这个机会。就刘秀而言,他小心翼翼地避免与其他的对手为敌,一直沿用着远交近攻的策略,由于刘秀看到公孙述的实力强劲,在通信中亦对公孙述以帝相称。
一山不容二虎,最终,二人还是处在了直接对手的立场之上。
隗嚣此人,前文已经有过介绍,他在逃出更始政权的掌控之后,以天水郡为中心,迅速占领河西地区。这一切都和他的才德有莫大的关系,隗嚣为人谦恭爱人,礼贤下士。特别是对于真心前来投奔他的人,不管其身份几何,只要有可以拿出手的才智,他都会倾身接纳。到了天水,隗嚣积极联络各方英豪,提拔阿阳王捷、平襄行巡、长陵王元等担任军中将领,为其镇守一方、征战天下。
同时,他还拜平陵人范逡为师友,请金丹、杜陵等人为宾客。隗嚣又任命前王莽朝廷的平河大尹长安人谷恭为掌野大夫,以赵秉、苏衡、郑兴为祭酒,马援为绥德将军,申屠刚、杜林为持书,除此以外,隗嚣还任命王遵、周宗、杨广、王捷、行巡、王元六人为大将军,攻略河西各地。从此,雄踞天水数郡的隗嚣,名震西州,威加海内,天下有志之人莫不心向往之。
除了公孙述和隗嚣之外,西北之地还活跃着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就是“河西之王”窦融。窦融字周公,右扶风平陵人。早在王莽摄政其间,窦融就做了强弩将军、明义侯王骏的行军司马,在剿灭叛乱、征战四方之时,骁勇善战,胸中暗藏韬略,很快就得到王邑的赏识。
王莽末年,在青州一带樊崇领导的赤眉起义爆发。此时,王匡在朝廷里做太师,经过王邑的引荐和自己的观察,从心底欣赏窦融。窦融亦得以跟随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一起出征青州。自此以后,窦融一直在王匡身边做部将,地皇三年(公元22年),新莽军在成昌县被赤眉军将领董宪击败,王匡、廉丹败退到无盐之时,赤眉军很快就追了上来,大战之下,将军廉丹战死,窦融跟着王匡一起逃走洛阳。这一次惨败,开始让窦融怀疑,自己誓死效忠的这个王莽朝廷,是否真的有前途?
长安城被更始军攻破之后,窦融向更始军大将赵萌投降,赵萌素闻其才名,故而没有杀他,反而任命他做了校尉。也是命运使然,这赵萌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成了当朝天子刘玄的眼中红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久,赵萌越看越觉得窦融是个人才,因此非常器重他,便准备向刘玄举荐他为钜鹿太守。但是,由于窦融的高祖父曾经担任过张掖太守,叔祖父也曾经担任过护羌校尉,他的堂弟从弟也做过武威太守。窦氏一族,经年累世都在经营河西,故而非常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根基深厚。于是,窦融便想做张掖太守,经过他的一番上下打点,他顺利成了张掖太守。
窦融自此到了张掖之后,便着手开始抚慰周边的西羌少数民族人,同时广泛结交当地的英雄豪杰,如金城太守厍钧、酒泉太守梁统、张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等人,他们不但在河西之地有实力,而且也有贤德之名,更与窦融是祖籍同乡。窦融与他们结交之后,不吝馈赠,赤诚相见,彼此之间的关系非常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半年不到,四方民众便翕然归附窦融。窦融终于成为了河西之地的豪强,在天下混乱之时,裂土封疆、割据一方。
第149章赤眉军败亡
此时的赤眉军,就兵力数量而论,在天下诸侯当中,当然可以数一数二。然而,和以上三股势力相比,在战力上远远不足。当赤眉军放弃长安之后,樊崇便率领他们进入陇东高原,本以为从此可以天下广大、任我遨游,哪知却碰上了隗嚣的陇西军大将军杨广,其手下骑兵丝毫不弱于刘秀的幽州铁骑。因而赤眉军最终遭遇大败,狼狈向东南方向逃窜而去,杨广率领陇西军一直将樊崇赶出了乌氏、泾阳才鸣金收兵。
邓禹见此,忙派兵进剿赤眉军,试图劫回他们盗掘西汉陵墓之时所获取的财物。哪知樊崇早就占据了天时地利,手握“番须口”这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优势地位,直接威胁右扶风西部的安危。于是,邓禹所部与樊崇大军在郁夷县(在今陕西宝鸡市虢镇之西)交兵,无可置疑,西征军大败而归。
邓禹遭逢大败,本应该修身养性、整军待命,然而此时的长安却因为樊崇的劫掠而贫穷不堪,邓禹数十万大军,已经断粮多时。于是,邓禹决定派遣军队去长安城外找粮食。谁知却在南山脚下遭遇了汉中王刘嘉追赶的延岑残部,又大败。无奈之下,邓禹只能暂时撤出长安。
正当延岑为自己获胜而暗自窃喜之时,却不料汉中王刘嘉竟然从背后杀出,兵败之下,延岑只能向汉中王刘嘉乞降。原本刘嘉就是延岑的主公,只是为了自立,他才带兵逃出。此番刘嘉念其战功,故而并没有责罚他,反而任命他为将军。此后,刘嘉、延岑、李宝三人便准备率领着十余万军队北上,屯兵陈仓道口。哪知却遭遇了赤眉军,双方大战之下,赤眉军不敌,就连大将廖湛也被敌人斩下头颅。樊崇权衡之下,只能厉兵秣马,沿着渭水东进,徐图攻取长安。
他哪里知道,邓禹刚刚遭遇连番大败,早就撤出了长安。赤眉军冒着天寒地冻,进入了一片瓦砾的长安城中,后悔不已。甚至连士气也受到影响,大到将领小到兵士,均生出了归返故乡的念头。就在此时,邓禹也率领部众杀了回来,准备借机捞上一把,打击一下敌人的残兵。只可惜,赤眉军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虚弱,不久,邓禹便败逃回云阳,其手下将士也只剩下数千人,时局转换得如此之快,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而一边的赤眉军,却并没有像汉军一样,被延岑、李宝等人杀得大败,真可谓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此后,邓禹又杀了汉中王部下前来请求联合的李宝,只因为自己连番失败,李宝傲慢便犯下如此错误。此后,邓禹之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刘秀果断任用冯异为征西将军,代替邓禹,才让西线的战事逐渐转危为安。当然,对于刘秀派遣冯异代替自己,邓禹是很有意见的。冯异不过是半路降将,邓禹则是一直跟随刘秀的忠臣。因此,从心底讲,他是不愿意自己大权旁落的。
冯异到达之后,邓禹便命令部下出战,攻打赤眉军。其中,邓弘为先锋,冯异为后援,主要攻击赤眉军弘农郡一部,敌人诈败,邓弘立刻上当,急忙追击,不料敌人调头便猛烈地攻击邓弘,猝不及防之下,死伤无数。幸好冯异当机立断,率领自己带领的数万将士杀出,才救下邓弘、打退赤眉。
当此之时,冯异急忙向邓禹建议:“大司徒!末将以为我军久战,锋锐已疲,不如撤退回营,来日再战不迟。”哪知邓禹不听,遂再次率军出战,而赤眉军这边,则高兴不已,因为邓禹又一次中了他们的诈败之计。邓禹一路追击,直到回谿谷内,遭到赤眉军伏兵的猛烈攻杀。冯异为后援,当他得到邓禹追进回谿之后,大惊失色。他久经沙场,一看之下,便知晓邓禹中了敌人的奸计,他担心邓禹有失,不顾自身安危,急忙率部也跟着进去支援。可惜,等他到达战场,邓禹早就率领二十四人逃往宜阳,余下数千将士都成了谷中之鬼。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赤眉军知晓敌军必定会前来支援,便布下口袋阵,恰好冯异一头扎入。幸得冯异机敏,一见之下,忙将部队调头,从山坡上冲出一条血路,最终逃回大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言实在有理,此次一败,可以说都是拜邓禹错误的战略战术所致,冯异返回军营,毫不气馁,积极备战,同时向刘秀报告军情,刘秀闻讯,亦大为吃惊,幡然醒悟不该派遣邓禹前去征西。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刘秀于危难之时,毅然决定,相信冯异的实力,放赤眉军东进。冯异亦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他决意要报回谿一败之仇,下令紧闭营门,坚壁清野,不许部下出战。同时,他又暗中下令四处搜罗在回谿一战失散的残兵败将,尽可能地让他们归队。很快,就有两万多人聚集到他的麾下。于是,冯异忙向樊崇下战书,会猎于野。这一战,首先樊崇便比较轻视冯异,其次,冯异汉军则是知耻而后勇,他们在冯异这一位当世名将的带领下,以区区两万人马,杀得樊崇三十万大军大败而逃。冯异当即率领大军追击,到了崤山一带,冯异追上了赤眉军。
崤山是古代最为著名的战地之一,以山高谷绝,峻坂迂回,形势险要而闻名天下,是关中三辅至中原诸郡的天然屏障。此山中间有南、北二崤道,亦称南陵、北陵。南陵为夏后皋之墓,北陵有周文王避风雨台遗址。也是孟尝君靠着“鸡鸣狗盗”之处,也是老子西行之地。此番被汉军追击,狭长的古道上,赤眉军单面应敌,而且后退的极为缓慢,在冯异强有力的攻击之下,赤眉军再次大败,无力再战,大量士兵放下武器,向汉军缴械投降。樊崇见大势已去,只好抛弃了老弱眷属,率领主力狼狈不堪地向正东方向逃窜。
到此,樊崇才真正领略了冯异的厉害。率领二十万赤眉残军,逃到宜阳境内。从华阴到崤山,再到渑池,最后到新安,冯异与樊崇的这一场大战终于胜利结束。经此一役,冯异俘获赤眉军男女八万余人,可谓大获全胜。虽然这场会战,单以规模而言,不能与昆阳之战相提并论,但是它的战略意义却极为重大。冯异亦通过这场阻击战,再次展现了他非凡的胆略和高超的用兵技巧,以两万人马,将樊崇的三十万大军杀得四散奔逃、溃不成军,赤眉三分之一的重要骨干成员在战役中被消灭,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惊人的奇迹。从此,樊崇的赤眉军主力遭到了重创,其寿终正寝之日已经不远。
刘秀早就在宜阳布置下数十万大军,以逸待劳,当樊崇二十万残军到达宜阳之时,看见眼前突然出现的数十万威武大军,吓得心胆俱裂。只见刘秀亲自统率六军,大摆兵阵,大司马吴汉的精兵列队在阵前,中军随后,骁骑、武卫两军分别列阵在左右两侧。赤眉军看到这种阵势之后,都感到震惊和恐怖。樊崇一世英雄,纵横天下,所向无敌,此番刚刚遭受冯异的猛烈攻击,兵败如山倒,让樊崇自己都难以相信。到了宜阳城下,本以为又可以凭借兵力,夺取城池,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哪知刘秀竟然来了个瓮中捉鳖。眼下赤眉军已经是弹尽粮绝,辎重全无,兵马劳顿不堪,士气斗志尽失,樊崇虽然目不识丁,却也对时局洞若观火,为今之计,只有投降一条道路可走,于是,樊崇便派遣刘恭前去乞降。此刻,樊崇已经没有了和刘秀谈判的本钱,刘秀答应饶恕他的性命,眼见大势已去,他便同意了投降。
不日,赤眉军的君臣都自行反绑双手,带着高祖刘邦传下的玺印前来投降,光武帝下诏令把受降事宜交给城门校尉办理。又颁布诏书,祭祀高庙,“赏赐天下继承父亲地位的长子爵位,每人加封一级”。
二月己末日,光武帝刘秀到高祖神庙祭祀,接受传国印玺。历时数年,刘秀终于平定了赤眉军,获取和稳固了河东和关中地区,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第150章得陇望蜀
刘秀得陇望蜀
历经长达六年时间的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刘秀已经基本上统一了中国的东方,与西南巴蜀的公孙述、西北陇右的隗嚣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而河西大将军窦融,自建武五年(公元29年)开始,眼看刘秀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吞八荒,虽然偶有挫败,但总的行事看来,他的大军几乎一路所向无敌,刘秀更让征西大将军冯异多次与窦融接洽,窦融深刻地感受到,光武帝刘秀,雄才大略,千古罕见,因此对天下大势有了看法,于是向光武帝派遣使者朝贡,承认刘秀的正统地位。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刘秀一直谋取能够在陇西和蜀中,不动刀兵便能够实现统一天下的功名大业。其实,刘秀大军和隗嚣在历史上曾经有过两次比较成功的合作,一者就是击败赤眉军樊崇残部(诚然,那一次是隗嚣大军的被动防御),二者就是后来,对于陈仓人吕鲔的联手攻击。当时吕鲔拥众数万,接连西蜀公孙述,欲要进攻关中,经过双方的接洽商议,隗嚣决意派兵,会同冯异一起向其进攻,最终将其击败。
刘秀感念隗嚣为人高义,认为他是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只要兵不血刃的收复了隗嚣,则蜀中不过是囚笼之地,天下一统唾手可得。于是,刘秀给隗嚣写了一封信,他以周文王比喻隗嚣,认为文王当时虽然三分天下已得其二,但仍然将殷商视作自己的主子,而今日之隗嚣即有昔日文王之风范,刘秀此意,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自然是希望隗嚣也能效法文王,扶助刘家汉室。
当此之时,公孙述也早就称帝,他也是聪明之人,早就暗怀君王之志,知道要夺取天下,一定不能让刘秀将隗嚣拉拢,如果自己能够寻求到隗嚣的帮助,他日图谋中原之时,就能够凭借陇右的地理优势,居高临下,一路势如破竹。
于是,公孙述急忙派遣使册封隗嚣为扶安王,一时之间,隗嚣成了天下最为炙手可热的人,他当然不会贸然答应公孙述的册封,因为他心中想的是,自己既然是两边都需要的人,大可以坐地起价、待价而沽。公孙述闻讯,当即大怒,听闻前面刘秀已经派人前来拉拢隗嚣,公孙述担心,他会不会已经暗自投奔了刘秀?无论如何,夺取关中,保证陇右,才能够为自己攻打刘秀奠定第一步。计议一定,公孙述便自益州出兵北上,兵锋所向,直取关中,可惜此次出击,隗嚣早就洞悉了公孙述的意图,隗嚣以逸待劳,以强大骑兵杀向公孙述,将其大败。
公孙述刚刚遭逢大败,东汉在关中的将帅冯异认为,当前公孙述所部定然士气衰弱,要平定西川,占据蜀中,此刻正是天赐良机,于是,冯异上书光武言蜀地可击,刘秀将邓禹(刘秀并没有处置其兵败之罪。)等人招来,计议之下,他们认为,当前三足鼎立之势必定不可能长久,汉军只要趋狼搏虎,就可以坐收渔利。
于是,刘秀将上书给了隗嚣,要求隗嚣发兵讨伐西蜀的公孙述。隗嚣何等聪明,自然知晓刘秀的意图,于是,隗嚣上书言力量不足,且卢芳尽在北边,不宜用兵。刘秀看出了隗嚣的真正用意乃是欲持两端,不愿天下统一,刘秀对隗嚣的态度逐渐开始了变化,认为他并不是和传言的那样,以义气为重。因而复兴汉室的重任,很难依靠到他的力量,此时此刻,刘秀心中其实已经对其动了动武的念头。如果要讨伐公孙述,刘秀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从荆州出发,水旱并进,然而刘秀长期在北方征战,对于水军的训练自然很少,蜀道难,此一途就只能作罢;二则是从汉中之地,长驱直入蜀中。但却要借助隗嚣的地盘才得以通过,目前还不太成熟。因此,讨伐公孙述之事,只能暂时搁下。
当然,公孙述也明了天下大势,他知道隗嚣的想法,是想做那墙头草,那边强,便朝哪边倒。当年汉高祖西出蜀中,夺取天下之时,便采取了一个著名的策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其实共公孙述在北方开展的一系列政治攻势的同时,亦在南边开始厉兵秣马,整军备战,图谋荆州。这个当初汉高祖的计策有异曲同工之妙,只可惜刘秀非楚霸王,公孙述的计策,他早就有所察觉。
恰如刘秀所料,不久,公孙述的大军进犯荆州的南郡,妄图借荆州北进,夺取天下。
此时的刘秀,还没有彻底放弃隗嚣,他急忙下诏令隗嚣从天水伐蜀,以调动公孙述军回援,哪知隗嚣依然不为所动,并婉言拒绝。由此看来,这隗嚣无论如何,终不能为刘秀所用,于是,刘秀和众将决定,准备先攻伐陇右,获取这一夺取西川蜀中的关键所在。
建武六年(公元30年)四月,刘秀率部来到长安,与建威大将军耿弇等七将军等人合兵一处,并命令他们借陇道伐蜀,实则最后试探隗嚣的心意。隗嚣见数十万汉军齐聚长安,并向自己借道伐蜀,顿时明白这不过是刘秀的“假途灭虢”之策,名为伐蜀,实则为夺取陇右而来,隗嚣当然不会束手待毙,遂直接和刘秀撕破脸皮,派遣大将王元据陇坻,伐木塞道,以阻汉军。
双方大军在陇坻展开激战,汉军因为受到地形的限制,最终大败而还,退出陇坻,隗嚣部将从后穷追猛打,汉军一路败退,惊慌失措之下,大量粮草辎重被夺取。汉军幸得马武断后,才得以将大部退下陇坻,免于全军覆没的结果。刘秀本以为,以长安的势力,要灭除隗嚣应该不是难事,遂率随从返回京师洛阳,坐镇指挥。哪知不久,汉军大败的消息就传到刘秀耳中。刘秀当机立断的令冯异、耿弇、吴汉等七部汉军再次部署,构成掎角之势,力保关中。
隗嚣部将挟陇坻大胜之威,挥师东进,欲进取关中的要地恂邑,恂邑为关中门户所在,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幸得冯异急速抢占恂邑,并击退了陇右军马。隗嚣见汉军有名将强兵前来支援,自知难以扩大战果,于是就此收兵。通过此次战役,刘秀认识到隗嚣部将的强悍;同时,隗嚣更深刻地认识到,如今刘秀可谓是树大根深,属下能人异士无数,以自己的实力,要彻底的击败刘秀,实在是难比登天。于是,隗嚣再次上书刘秀,婉言表明自己的苦衷,刘秀知道此刻的隗嚣依然还在借用托辞,遂回复隗嚣道:“今若束手,复遣恂弟归阙庭者,则爵禄获全,有浩大之福矣。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岁,厌浮语虚辞。即不欲,勿报”。意思即使说,如果隗嚣归汉,则功名利禄可得,否则,就不必多说了。隗嚣见此,知道自己难以与刘秀并存于世,遂遣使向西蜀公孙述称臣,公孙述遂封其为朔宁王。
此后,双方互有攻伐,总的来说,汉军一直占据着战争的主动权,建武六年(公元30年)冬,汉军在冯异的带领下,攻克了陇右要地略阳。建武八年(公元32年),双方又再次大战于略阳,为了夺回这一要地,隗嚣亲率数万大军攻城,汉军凭借坚固的城池,率部死守。眼看此一战,战局逐渐扩大,俨然成了决定陇右归属的关键战役。于是,刘秀亲临长安,以指挥平陇作战。
恰在此时,窦融部率步骑数万大军归汉,汉军兵不血刃便拥有了河西五郡,此地战略位置极为重要,与长安方面的汉军联合出击,便对陇右构了东西夹击之势。刹那见,陇右诸将闻刘秀大军之名,心惊胆战,他们知道,汉军就要全面控制陇右地区了,为了将来有一个出路,许多将领或明或暗的投降归汉,使得隗嚣的局势更加恶化,无奈之下,只得放弃略阳,退守西城(今甘肃天水西南)。
当此之时,洛阳附近的郡县,由于官吏腐败、民不聊生,便发生了民变,洛阳可是京师重地,关乎王朝的兴衰,而刘秀为了西征,朝中有能耐的文臣武将几乎倾巢而出。为了稳定洛阳的局面,刘秀不得不星夜兼程、东归洛阳,临行时,刘秀依然对陇右的局势不放心,对岑彭说道:“两城若下,便可将兵南击蜀虏。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每一发兵,头须为白”,这就是“得陇望蜀”的典故。
汉军在刘秀走后,坚持进攻的态势,不久便围住了西城,将隗嚣困在其中,成了瓮中之鳖。眼看汉军胜券在握,却不料西城将士一直坚守不出,加上里面粮草充足,足以坚持半年之久,使得汉军久攻不下。数月之后,陇右大将行巡、王元、周宗等将领率五千余人来此救援,乘高卒至,击鼓大呼:“我军百万雄师即将来临啦!”
汉军猝不及防,未料到西蜀救兵会突至,一时之间,阵脚大乱,王元等人浴血奋战,最终护卫隗嚣突围出了西城。经过长时间的拉锯战,汉军虽没有一鼓作气拿下陇右,却使得隗嚣的人马与粮草损失极重,难以支持。建武九年(公元33年)春,隗嚣在忧愤中死去,其子无能,陇右局势江河日下,刘秀为了一举拿下陇右,再次亲临陇右一线,指挥平陇作战,这年十月,耿弇诸将很快就攻破落门,陇右诸将与隗嚣之子隗纯见大势已去,只能率部出降,自此,陇右成为刘秀攻取蜀中的重要平台,天下诸侯,只有公孙述上能够给予刘秀一些威胁。
第151章“黑虎掏心”之计
更始三年(公元25年)四月,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公孙述在成都即皇帝位,国号大成。公孙述相信,自己一定能够顺天应命、一统天下。
更始政权很快就在流民军和刘秀汉军的双向夹击之下,迅速败亡,整个西方只有邓禹的数万军队在经营,只是他自夺得河东郡之后,屡屡犯下严重的错误,当地士绅豪强、平民百姓的希望都逐渐淡然。而此时的刘秀,则在北伐之后,迅速南下围攻洛阳,在洛阳投降之后,又调集兵力攻取东方刘永,自然无暇西顾,关中不少豪杰均引兵归奔西蜀,蜀势大振。
建武五年(公元29年),割据荆州的秦丰等人被刘秀打败。秦丰属下大将延岑和田戎见大势已去,便率领残军归奔公孙述。延岑被封为大司马,田戎则被封为翼江王。到了建武六年(公元30年),公孙述遣田戎出江关,收拢其旧部,欲取荆州,结果遭到刘秀的无情打击,只得狼狈收手。
直到此时,刘秀基本上已经统一了东方,在积极稳定内部、与民休息的同时,也不断地招兵买马、整军备战,谋划西北的陇右与蜀中的公孙述,在进军西北陇右之时,刘秀亦向公孙写了一封书信,其间说道:“天下神器,不可力争,宜留三思。”值得一提的是,刘秀竟然在书信上为公孙述署名为“公孙皇帝”,由此而观之,刘秀因为公孙述的势力太过强大,也不得不承认公孙述的帝位。
时也命也,其实公孙述早就应该挥师东进,趁东方未明之前,抢夺先机。此时此刻,蜀中各位将领正在紧锣密鼓整军备战,他们知道,东方既然已经平定,剩下的西川便成了刘秀的“眼中钉、肉中刺”。必要除之而后快。公孙述手下的骑都尉荆邯便对公孙述道出了一番精彩绝伦的论对,首先从战略上道出了隗嚣之所以失败的错误所在,同时也为公孙述指出了对抗东帝刘秀的策略,即退保则必不可全,进则可有获胜之机。公孙述闻言,亦甚为赞同荆邯的这番论断,欲尽发西蜀之兵,讨伐东方刘秀。使延岑、田戎分出两道,与汉中诸将合兵并势,水路夹攻,如果上天垂帘,必能够一举击败刘秀,手握社稷神器。
其弟公孙光及蜀中部分人以为不宜空国千里之外,认为此时东方尚有隗嚣、刘永、刘秀等人互相攻伐,形式未明之前,大可以坐山观虎斗。如果贸然加入,决成败于一举,成则已,不成则功业尽废,此番蜀中尚未准备妥善,如此进兵,自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于是,他们均极力劝说公孙述罢兵,公孙述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对于其弟的说辞大为赞同,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只是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却没有意识到,蜀中多年偏居一隅,自然和东方诸侯不一样,能够免于战争攻伐,故而能够全力练兵、储备实力。而刘秀等人多年征战,在诸侯混乱之时,无论是政治还是军事,都显得比较凌乱。因而相比之下,此时若公孙述出兵,胜算更大。延岑、田戎就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数次请求出兵,但公孙述终究疑虑而没有听从。公孙述的优柔寡断,使得其失去了最后与东方的刘秀争夺天下的资本,待刘秀彻底平定了东方,实力大增,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全力以赴、大军西指,等待偏安于蜀中的公孙述的结局就可想而知了。
建武七年(公元31年),陇右的隗嚣眼见汉军大军压境,知晓眼下刘秀是三大势力中最为强大的一股,迫于汉军压境,遂向公孙述称臣,以求联兵于蜀,共同对抗东方的刘秀。
到了建武八年(公元32年),刘秀开始大举进攻陇右,隗嚣向公孙述求援,公孙述便遣将援助,并连同隗嚣在西城击败了来犯的汉军,迫其退回了长安一线。可惜不久,窦融率领河西五郡人马,悉数投效刘秀,使得陇右的形势愈加危机,加上隗嚣不久病死,其子无能,使得陇右更加雪上加霜。刘秀借机再次对陇右用兵,陇右之军自然全线崩溃,公孙述的援军也损失甚重,蜀中震动。陇右的覆灭,顿使益州失去了北部屏障,刘秀得以从陇右地区虎视蜀中,迫使蜀中调整战略部署,与刘秀交兵。
建武九年(公元33年),公孙述为了夺取出入蜀中的通道,开始从南北两路,向刘秀进军,多年战争,使得刘秀虽然实力大增,却随着战线的拉长、国土面积的扩大,力量来不及整合并比较分散,此消彼长之下,公孙述所在的蜀中极为稳固,南边蛮夷和西边羌族都比较拥护公孙述,更加上天府之国的益州自古就十分富庶,此消彼长之下,刘秀能否抵挡公孙述的进攻,还未可知。
此时,公孙述眼见刘秀已经吞并了陇右,兵锋直指蜀中,遂令大司徒任满、翼江王田戎、南郡太守程泛等将领率数万兵马,一路从北进击陇右,一路沿江乘竹排下江关(今四川奉节东),北麓兵马早在辅助隗嚣之时,就尝到了刘秀的厉害,因此此番也不过是佯攻。
公孙述的重点是在南路。早在数年之前,公孙述便有进取中原的心思,他认为,荆州乃天下之腹,自己坐拥蜀中,只要夺取了荆州,进可以夺取江东和中原地区,退亦可以保蜀中割据之地。果然,这么些年,公孙述勤练水兵的功夫没有白费,在水陆两军的联合夹击下,蜀中军队很快就击破了刘秀的威虏将军冯俊等部,攻克了巫县及夷陵、夷道(今湖北宜都)等地,公孙述的军队因此得以占据荆门、虎牙(此处之虎牙、荆门皆为山峰之名,虎牙山在北,荆门山在南,江水从中而过。其具体地址在今湖北宜昌东南),并横江架起了浮桥和塔楼,立攒柱堵住水道,安营扎寨以阻挡汉军的进攻。
此一役,公孙述大军初次崭露头角,让刘秀大军尝到了苦头。虽然他们进军荆州的计划却没有实现,但是却依靠荆门建立了坚固而险阻的荆门山防线,成为了西蜀南部的屏障,为以后夺取荆州等地提供了平台。此次蜀中军队之所以没有能够迅速的夺取荆州,就是因为当他们攻克荆门之后,刘秀大将岑彭率军前来,意图夺回荆门,公孙述的蜀中军队由于实力有限,只能自保,总算在敌军的多次进攻之下,守住了荆门。
从建武九年(公元33年)到建武十一年(公元35年),刘秀一直在训练自己的水军,前番多次进攻荆门失败,都是因为水军上敌不过蜀中军队。经过两年的训练,汉军水兵人人磨刀霍霍,士气大胜,准备在接下来对蜀中的进军中,实现自己的功名大业。这些年,蜀中也没有闲着,势力不断壮大,刘秀在彻底地稳固后方之后,终于觉察到时机已经成熟,便决意对蜀中用兵,实现一统天下的宏图伟业。
其中,任命大将岑彭和来歙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大举伐蜀。北部可以凭借汉中、西凉、陇右等地的地形优势,只要能够突破川蜀的关卡,就能够长驱直入,直达蜀中首府益州。
经过前番几次攻伐荆门蜀中军队的失败,岑彭也从中总结以往的一些教训,开始进攻荆门。关于这一战,历史上曾被重点描述,当时公孙述的军队在三峡下游架一座横贯长江并有军事塔楼的浮桥,浮桥与长江两岸的要塞相连。
建武十一年(公元35年)四月末,汉的水师开始对荆门发起进攻,并借东风之助逆流而上驶向浮桥。汉军战船上面早就布置了巨大的火炬,本来蜀中军以为自己这一战应该是胜券在握的,岂料敌人竟然一者借风,二者借火,将浮桥迅速点燃,浮桥着火倒坍,溺死者数千人,蜀中军队沿江两岸的军事要塞变成孤立无援、首尾难顾的所在,猝不及防之下,蜀中军队顿时乱了手脚。汉军终于一鼓作气,打通了由荆门入蜀中的水路。然而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蜀中军队边打边退,更是在一路上尽力毁去为了东征而修筑的道路。
公孙述哪里料到,昔日为了成就统一天下的皇图霸业所修建的道路,此刻竟然成了汉军灭亡自己的捷径。幸好蜀中军队在守卫之上很有经验,才堪堪延缓了汉军的进攻。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蜀中军队和汉军出于胶着状态之时,汉军早就着手准备的杀手锏发挥了效用。早在进攻荆门之前,汉军就了解到,川蜀将领之中,王政与大司徒任满素有嫌隙,而且王政此人也是颇有见识之人,看出天下大势的主动权其实一直都掌握在刘秀的手中。无论是军事实力,政治地位以及这么多年所体现出来的刘秀的治国才能,公孙述都要略逊一筹。于是,汉军中派遣说客前来,悄悄地与王政接洽,王政当即同意了汉军的建议,答应在汉军攻伐荆门之时做汉军的内应,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王政还献计用火攻烧毁浮桥。当汉军和蜀中军队正在血战之时,早就埋藏在大司徒任满身边的王政终于动手了,他趁大司徒任满调集亲兵前去御敌的机会,率领自己的部下,毫不犹豫地抓住任满,并顺势将其斩杀,随即向汉军挥舞白旗致意。蜀中军队在田戎的带领下,向西败退到江州。
岑彭等来到江州后,才发现江州城池竟然在蜀中军队的加固之下,原来就有三丈高的城墙,更加加高了几尺,而城外的护城河也挖得特别深,如此,即使汉军能够攻下江州,凭借江州的哀兵,实在是胜负难料,即使是胜利,也一定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于是,岑彭决意转攻平曲,蜀中在江州的兵力,本来以为汉军会一股作气向江州,遂率领三万军队前来援助,岂料汉军会转而攻伐平曲,平曲虽然是蜀中军队的战略物资储备地,但其兵力多被抽调到江州等地布防,霎时之间,蜀中军队大败,汉军光从蜀中军那里夺取的粮食就有数十万石。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此刻北边也是一片风声鹤唳。自从全歼了隗氏集团、收取了凉州十郡以后,中郎将来歙、太中大夫马援为主、副将的陇右汉军便开始积极稳定陇右地区,同时时刻准备攻入西川。
建武十一年(公元35年)夏初,凉州地界的先零羌发动叛乱,进犯临洮。来歙向朝廷举荐马援为陇西太守,坐镇狄道县,专职负责防御先零羌等工作。马援到任之后,不负众望,奋击来犯之敌,不久便大破先零羌,陇右西部逐步得到了安定。马援走后,南征巴蜀事宜则由来歙本人全权负责。岑彭在南线不断进攻的同时,刘秀给陇右汉军下了一到圣旨,令来歙为主将,虎牙大将军盖延、扬武将军马成为副将,率领陇右汉军主力十余万,取道西汉水谷地南下攻击公孙述的北线防区。汉军遂正式实现了南北两路经过西川的战略意图。
公孙述此时已经南北不能兼顾,他见岑彭的南路大军攻克了平曲,急忙收缩兵力,令延岑、王元与其弟公孙恢率领重兵据守广汉及资中,又遣侯丹率两万余人据黄石(今四川涪陵东北)。岑彭见势,多张疑兵,令臧宫等从涪水上平曲,以牵制延岑等蜀将,自己则分兵顺江而下还江州,然后溯都江而上,攻袭蜀将侯丹部,大破之。此后,公孙述所在大殿之内,就不断传来前方的败报。岑彭在大败候丹部之后,日夜赶路,迅速向西行了二千余里地。又叫精骑奔向广都,离成都有数十里之远,此后蜀地便是一马平川,蜀中军队再也无险可守。随即,岑彭分兵绕道前行两千余里地,以天降神兵的威势,出现在武阳,不久便攻克武阳。
此时此刻,岑彭的前锋骑兵到了广都,距蜀中首府益州不过数十里。其实,公孙述早就在思考,需要防止岑彭的军队入川,无论如何也要将他阻击在广汉城外,遂令延岑等率蜀军主力屯于广汉,旨在堵截岑彭的南路汉军,谁知岑彭的兵马竟绕出延岑军后,如天兵天将一般,突然就出现在公孙述面前,迅速逼近成都,刹那间,蜀地心胆俱裂,公孙述大怒于形,用手杖往地上狠狠地一敲,大喝道:“何方神圣来撒野!”
岑彭奇袭成都,与来歙当年偷袭略阳,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岑彭的这次突袭要比来歙当年远得多,他从江州出发,水陆并进,一路上用了若干计策来迷惑敌人,让他们猜不透自己的战略意图。大军左奔右突,一连奔驰二千余,如此长距离的奔袭,在中国战争史上是非常罕见的。前有来歙奇袭略阳,后有岑彭奇袭成都。两位军事奇才都不约而同地采用了“黑虎掏心”之计,分别将隗嚣、公孙述的防御体系打得土崩瓦解,成为汉军一统天下最后两步的重要转折点。如此用兵如神,真让人叹为观止,拍案叫绝!
第152章蜀中难
此刻,北方战线上,刘秀大军也一路凯歌高唱,六月中,汉军在来歙的率领下,一路势如破竹,不久便杀入武都郡境内。入境后,汉军一战击败了王元,拿下了下辨道(今甘肃成县西北)。王元、环安的大军被汉军击败之后,残部逃入河池。随后,大军乘胜前进,将王元、环安围困在河池城中。
眼看河池城就要被汉军攻破,王元急忙命人快马加鞭赶赴成都,向皇帝公孙述禀报这里的战况,公孙述闻讯,大惊失色。终于他想到了一条“妙计”,即派遣刺客混入汉军军营之中,诛杀了来歙。
正巧一下子就成功了!
来歙之死,让刘秀立刻化作哀兵,所谓哀兵必胜,建武十一年(公元35年)七月,将来歙的丧事办完之后,刘秀决定再次御驾亲征,前往长安坐镇,指挥汉军诸部围剿公孙述。刘秀到此,无论是军事战略还是汉军的士气,都上升了一个层次。没过多久,汉军便攻破河池,平定了武都全郡,打开了从北路南下成都的大门。
南线上,从岑彭的天降神兵一事之后,汉军军威大振,士气如虹,不久,臧宫部率五万兵马,大败延岑,史书记载,汉军此役斩对方兵马数万人,血流成河。不久臧宫军进抵绵竹,公孙述的大将、从陇右隗嚣处归奔而来的王元,不得已举城降了汉军。刘秀在南北双线上,都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当然,作为一个政治家,刘秀也发挥了自己擅长的政治攻势,致书公孙述,言陈祸福,要公孙述明了时局,快快向汉军投降,如此,不久可保九族身家性命、衣食富贵,亦可以免得蜀中大地战火连天,百姓生灵涂炭。
公孙述见信,感叹良久,对臣下说,无论废兴,这都是命。前番他成功刺杀了来歙,使得汉军的这位可做上将之人梦断黄泉,成功暂时阻止了汉军的南下。尝到了甜头的公孙述,此刻便想起了故技重施。
当此正值建武十一年(公元35年)十月中旬,岑彭已经率军突破到成都城外不足十里之地,然而此番进兵虽然出其不意,起到了巨大的震慑效果,但在同时,岑彭所部也面临着巨大的军事危险。
大军最忌孤军深入、贪功冒进,一旦不成功,便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如果岑彭能够一鼓作气拿下成都,自然皆大欢喜,然而凭借岑彭的兵力,要攻克蜀中首府成都,无疑是痴人说梦。
与此同时,公孙述采取了坚壁清野、收缩防御的策略,臧宫率领的汉军主力虽然拿下了繁县(今四川彭县)、郫县(今四川郫县),虽然汉军勇猛,并且连下诸城,但蜀中军队也在进行着殊死的抵抗,使得汉军攻势一直没有较大的进展,因而重镇雒城(今广汉市雒城镇)一直都在成家军手中。原本定议的岑彭与臧宫会师的计划一时之间便难以实现。
就在这时,汉军的粮草给养,辎重等都已经接济不上了。为了保存实力,岑彭只好率部南下,返回犍为郡的首府武阳县,驻扎在一个名叫彭亡的小城,这里是当时的军事要地。然而,岑彭再次上演悲剧,他也被公孙述刺杀成功。
岑彭被杀,刘秀自然是悲愤难当,自己两位心爱的大将被杀,他岂能忍之?然而大业未成、不敢言泣,蛇无头不行,思前想后之下,刘秀只能遣大司马吴汉接替岑彭担任南路汉军的统帅。特命武威将军刘尚为南征军副将,加强对吴汉所部军纪的监督,以确保吴汉不犯大的军事错误,同时也加强对吴汉的亲自指导。
此消彼长
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正月,吴汉率领南征大军西进,沿着岑彭的入川之路前行,直扑犍为郡首府武阳(今四川彭山县),不久,吴汉于鱼涪津(今四川乐山一带),击败蜀将魏党、公孙永等部,兵围武阳。
万分危急之下,公孙述的女婿史兴率五千兵马来助,吴汉分兵迎敌,击破史兴,横扫犍为全郡,杀入蜀郡境内。诸地闻听吴汉率军大举入境,吓得纷纷闭门坚守,不敢出战。刘秀知道了这种情况,还来不及庆功,便急忙诏命吴汉直取广都(今四川成都市东南),直捣公孙述的心脏,吴汉奉召率军北上,一战即克广都。而南路的臧宫在逼降蜀将王元后,又破涪城,斩杀了公孙述的弟弟公孙恢。面对如此局面,蜀中的将帅恐惧不已,纷纷逃离,虽然公孙述下令逃将的家人也会被诛灭,但是依然无法禁止叛逃的人出现。结果公孙述南线防线全部崩溃,整个成都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赤裸裸地呈现在数十万汉军的眼前。
刘秀自起兵以来,一直坚持“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的道理,因此,即使汉军已经要兵临城下,刘秀也还是没有命令军队攻城,而是再次向公孙述写下了一封劝降信,劝公孙述认清方今之大势,切不可因来歙、岑彭之死而狐疑不定,如果现在停止抵抗,向朝廷自首投诚、悔过自新的话,可以保证性命以及宗族安全。再战下去,犹如委肉于虎口。这样的机会,再也难以寻到第二个,最后,刘秀还表示,自己以皇帝的信誉保证,绝对不会食言。公孙述亦不愧为一代枭雄,头可断、血可流,要投降则万万不能。
其实,刘秀大军的最后胜利虽然指日可待,他心中却依然保持着上位者应该具备的冷静,他深刻地认识到,成都、雒城池深城高,防守严密,吴汉、臧宫要攻下城池,非一时三刻可以成功。因此,刘秀在劝降公孙述不成之后,便给吴汉发了一封书信,警告他不可轻敌。刘秀知道,吴汉攻拔广都后,已经生出了骄傲轻敌的心理。
果不出刘秀所料,吴汉竟然一点也未听进刘秀之言。他心中暗想,既然汉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杀到成都城下,公孙述犹如冢中枯骨,还有多强的反击能力?吴汉遂与刘尚分兵轻敌冒进,二人兵马相距二十里。刘秀知后大惊,知道吴汉与刘尚的兵马必然会遇上危险,果不其然,公孙述将自己拱卫成都的十多万兵马分为二十余营,一面猛攻吴汉部,一面奋力阻击刘尚,吴汉与蜀军整整激战了一日,终因寡不敌众,败回营垒,幸好刘秀及时提醒和敦促,吴汉才得以不损伤元气。
待得吴汉回营后,心中突生一计,遂厉兵秣马、闭营三日不出,他一面多竖旗帜,使烟火不绝,以迷惑公孙述的军队,另一面,则于第三日晚趁夜色偷渡过江,与刘尚部会师。吴汉与刘尚会合的第二天,蜀国大司徒谢丰不料汉军吴汉部竟然来了个“金蝉脱壳”之计,以为吴汉军还在原地枕戈待旦。于是,谢丰留部分人马牵制江北,自将主力攻江南岸的汉军,结果双方鏖战,从早晨一直打到太阳快要落山,吴汉军两部合兵,军威大胜,斩蜀军五千余人。
此时此刻,刘秀的诏令也到达吴汉的手中,劝吴汉回到广都坚守,“如此一来,公孙述必然不敢略过刘尚、两面受敌地来攻击你。如果他先去打刘尚,你则可从广都驰援刘尚。广都距离刘尚处,恰好五十里,等你赶到时,正是敌军疲惫之时,正可以以逸待劳,一举将其击溃。”刘秀真个非比寻常,吴汉在听取刘秀的战略计划之后,率领军队与蜀军在广都、成都之间展开了数次大战,吴汉军八战八捷,终于越过了这十数里的距离,挥军到达成都城门之外。
与此同时,汉军臧宫部也相继攻占了繁县(今四川彭县)等地,与吴汉会师成都。
刘秀的大哥刘伯升曾经立下“统一四海,总齐八荒”的宏图伟愿,可惜最终事与愿违。刘伯升“壮志未酬身先死”,只能将一统天下的心愿交给刘秀去实现。刘秀果然不负大哥刘伯升的希望,从王莽地皇三年(公元22年)十月起兵开始,一直到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的十月,终于,使得汉军大部兵临成都,十四年的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刘家汉室终于又要呈现昔日的辉煌。
蜀中已经如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公孙述十分清楚,自己奋斗半生,打下的基业就要拱手让与刘秀了。感叹之余,向延岑曰:“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意在咨询当前还有什么可以挽救的措施,延岑本人不愧是当世名将,对于公孙述之问,心如明镜一般,遂慷慨地说道:“男儿当死中求生,可坐穷乎!财物易聚耳,不宜有爱。”于是,公孙述“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余人”,交由延岑指挥。
延岑吸取与汉军交战以来的经验教训,特别是吴汉入川以来的战术思想,也借用了他的“金蝉脱壳”之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面在正面大张旗帜、鸣鼓挑战,暗地里则派出一支“奇兵”绕到吴汉军的背后,发起了突然袭击,吴汉军大败,吴汉本人也坠马落水,幸得拽住马尾才从水中脱险。其实,吴汉军本来不至于会如此狼狈,要论罪责,则主要是因为吴汉轻敌,竟然没有派出大量游哨在成都周边监视敌军的动向;同时由于兵力所限,既没有将成都完全包围,也没有分兵保护主力的后侧以及两翼,遂使得延岑大军有机可乘。
此战汉军失利,损失颇大,加上粮草难以为继,吴汉心中便萌生了退意。如若汉军东撤,自然是蜀中公孙述最希望看到的结局。如此这般,岑彭入川以来,千辛万苦、舍生忘死才取得的优势便会化为无形。汉军要是想重新集结力量进军蜀中,至少需要一年以上的准备时间,刘秀一统天下的梦想又会变得遥不可及。
可叹天要亡蜀,为之奈何?
一颗螺丝钉改变一场战争的传奇就在此刻的汉军中上演。这颗微不足道的“螺丝钉”就是蜀郡太守张堪。
恰逢刘秀派遣张堪押运粮草和七千匹战马输送至前线,同时张堪“说述必败,不宜退师之策,当今天下一统已然成了定局,将军切不可以因噎废食,误了大好时机,此次不灭公孙述,蜀中势力定然会死灰复燃,他日再图四海混一,劳民伤财不说,更是胜负难料。”吴汉闻言,深感羞愧,遂决意与公孙述大军周旋到底,不彻底平定蜀中,誓不罢休。
吴汉虽然得到了战略补充,但却和往日不一样,冒险进军了。这一次,他是真正地汲取了连续败仗的教训。
不日,吴汉正在苦思破敌良策,突然,《孙子兵法》上的一席话映入了他的眼帘:“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吴汉当即大喜,决定“阴”公孙述一把,令弱兵前往挑战,而将精骑隐于后。公孙述出兵,自然轻易得胜,细看之下,公孙述发现,汉军此役竟然全部是老弱残兵,他不疑有它,认为吴汉已经无兵可派遣,便认为破敌之时已到,遂令延岑领一军攻打臧宫,自己则亲率数万大军出战吴汉,延岑与臧宫交战,三战三胜。
与此同时,公孙述这边与吴汉大战,“自旦及日中,军士不得食,并疲”。吴汉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终于可以派出自己的“后手”,刹那之间,只见高午、唐邯率数万精锐迅速杀出,冲击敌阵,蜀军见突然一支精兵杀来,顿时乱了手脚。哪知吴汉杀手之下,还有杀手,他早就领略了公孙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为,深恶痛绝之余,也信手拈来学了几招。
那就是派遣勇士于百万大军中取上将首级。这个勇士就是高午,趁双方相战正酣之时,高午冲入敌阵,直刺公孙述,正中其前胸,公孙述受伤坠马,手下看见,不顾一切地阻止汉军的继续攻杀,将公孙述救回城中。
自此,公孙述一蹶不振,将成都兵马悉数交予延岑,要他相机行事,当夜,公孙述死于成都皇宫。蜀帝身亡,延岑知道蜀中军队再也无力回天了。
建武十二年(公元36年)十一月十八日清晨,延岑带着残部在成都城头树起白幡,大开城门向汉军投降。吴汉入城之后,依然没有放过延岑,在成都城内大举屠城,刹那间成都城内血流成河、尸堆如山,兴亡不论,最苦的永远还是天下的平民百姓。
历时十二年之久的西帝公孙述,终落得了一个身死国灭的下场。无论如何,四分五裂、战火连年的古老中国,在刘秀率领众豪杰,十四年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再次归于一统,这是刘秀最值得肯定的地方,他也因此成了全中国真正的主宰,开始了延绵二百多年的东汉皇朝的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