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插曲
八点不到五分，顾长安到了红星街尽头的一栋新大楼。
大楼边上一个露天农贸市场，这栋大楼是工业园区投资建造的新农贸市场，建成后，隔壁的露天农贸市场就要搬进大楼。
不过，这还没有搬，正好被浮光看上，暂时租了下来，重新造景布局，充作《缉凶》剧里的S市警察局办公大楼。
因为之前打过一次交道，顾长安这回过来，就显得熟溜多了，远远的跟剧务打个招呼，就溜溜达达的去找化妆师，妆面跟上回的一致，衣服换了，上身皮夹克，下身是一条做旧的破洞牛仔裤，还是挺破的那种，大腿到膝盖，全是布须。
踢踢腿，顾长安就觉这裤子挺操蛋，他穿不来，怎么都觉得别扭。
那女化妆师倒是自得其乐，退后几步，上下左右看看，说了句：“很少有男生穿破洞裤穿出你这味儿的。”
顾长安很想问他，这味儿是什么味儿。
后来想想，算了，万一是糟心的，那他更糟心不是。
化好妆，顾长安就出了大楼，不晓得是这身穿着还是怎么，他呆在这办公大楼里居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细琢磨一下，就好象是一种天然的犯冲。
猫同老鼠的感觉。
顾长安突然理解了，剧里小偷为什么老是要跟警察搞小动作，原本在他看来，警察问你，反正没犯法，你把之前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就是了。
还觉得编剧是人为的故意制造冲突。
到得这时他有些明白了，警察和小偷，天生是对手。
走出楼后，顾长安就沿着人行道停车位上的一溜子电瓶车前走来走去，一会儿他是在偷电瓶车的时候被叶牖抓个正着，他这会儿找找感觉。
大楼门口，方大运、吴跃庆、程峰三个聚一边抽烟闲聊。
都在侯场，主演叶牖还没到，场景布置也还没完全到位，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开拍。
“那个就是演吴晓海的吧，象那么回事儿，我要不是晓得他是演员，我这会儿一准盯死他。”方大运靠在门边，看着不远的顾长安，吐了个烟圈，咧咧嘴讲。
所谓久病成良医，方大运虽然不是真警察，但他演警察十多年，以前为了演好警察这个角色，还专门报过辅警，一干就干了半年。那双眼睛辩识起人来不比真警察差。
“戏疯子一个，他试戏的时候我在，听李祥讲他试戏吴晓海，根本不看好。
那时候，赵导也嫌他看着‘太顺了’，哪晓得人家真有货，演起来，真是判若两人。”程峰都咋舌呀，李祥演混子演的好，那是因为李祥本身就是那样的。
顾长安这样的就有些牛逼了。
“听讲他第一场戏，叫李祥、曹绯红、还有赵导三个搓磨的够狠啊。”一边吴跃庆慢条斯理的道，接着又说。
“李祥就算了，他是人来疯的性子，纯凑热闹，曹绯红和赵导就有些意思了，这是拿小顾当磨刀石吧。”
赵自飞他们重视叶牖，但叶牖现在心思不定，被资本带的有些放飞，一些人是想要敲打一下的。
吴跃庆说完，方大运就嘿嘿笑。
要不然呢，一个群演，就算是觉得不错，也没必要那样讲究，毕竟吴晓海这个角色只是整个案子一个分支中的配角。
程峰也只是咧咧嘴没吱声，每回跟吴跃庆一起，他就有些不自在。
吴跃庆演红楼贾雨村那会儿，还有些福态端方，后来演完贾雨村，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一下子瘦削下来。
再加上常年病痛形成了一些阴郁的气质，平常看着有些病秧子的感觉，倒没觉得什么，但吴跃庆本来就是话剧演员出身，又在演艺圈摸爬滚打多年，那一身演技，一旦入戏，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象躲在阴暗处的一只‘鬼’，阴狠、疯狂、而又变态。
昨天，程峰跟他有一场对手戏，演完后，整个后背都冒汗了，一天的感觉都不好。
以至于他现在都没缓过劲来。
三人又转移话题闲聊。
顾长安这边逛了一会儿，侧脸看到程峰几个在大门口聊天，便要过去打个招呼，别的不讲，对于吴老师，那演技真是惊为天人。
只是他才准备转身，冷不丁就听一声压抑的惊呼：“偷电瓶车的……”
声音就在一街之隔的对面。
街对面的路边，有一个卖豆腐脑的小摊，余倩买了两碗豆腐脑，这会儿正在扫码，表妹何曦突然在她耳边惊呼出声，余倩不由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对面马路的那个男子，正站在一辆挺新的电瓶车边上，穿着有些痞，看着不似好人，好象是正在偷电瓶车的感觉。
但余倩又觉得不确定，从动作的舒展度来看，那男子不象是偷电瓶车的呀。
余倩是个影评人，平日里所有的空闲时间就是看电影，观察人物表现上。时间久了，观察事物也就细致的多，倒也算是有一些门道的。
感觉不对，余倩连忙拉了拉何曦，示意没弄清楚别乱说。
但已经迟了，何曦之前虽然是在余倩耳边说的，但一来声音不小。二来，农贸市场，又正是不到不到九点的时候，正是最繁忙的时候，人挤人，人挨人的。
何曦的声音一下子就传出去的，大家来买菜，大多都是骑电瓶车的，平日里也偶尔有电瓶车被盗事件。
这会儿一听偷电瓶车的，那就全咋呼起来的，几个大爷大妈一下子就把顾长安给围住了。
顾长安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等看到几个大爷大妈围着自己，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怎么个讲究啊?
“我没偷电瓶车。”顾长安一个头两个大的解释。
“那这车是你的吗?”一个大爷指着顾长安身边的电瓶车质问。
“不是我的，我就在站一会儿。”顾长安无奈的摊摊手
“呵呵……”大爷冷笑。
大楼门口，方大运、吴跃庆、程峰三个一看不对，方大运和吴跃庆连忙过来，程峰则去通知剧务。
这时城管也来了，众人好一顿解释。
大爷大妈才晓得顾长安是演员，演的就是一个偷电瓶车的小偷，一个个又都觉得神了，围着顾长安跟看把戏似的看好久，这人演着演着就成了戏里的人，这就是入戏啊，感觉好神奇。
顾长安压力山大。
“对不起。”余倩这时拉了何曦过来道歉。
顾长安看人两姑娘，一脸惭愧的不得了的样子，这事他也没法真跟人计较，再说了顾长安本来也是练习，也有些迷惑人。因此，也不好完全怪人家小姐姐。
便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但还是摊摊手，一脸苦相：“小姐姐呀，下回还是悠着点。”
余倩同何曦叫他的怪样子逗的‘噗呲’一笑。
“《缉凶》啊，网上这段时间宣传的挺猛的，什么时候上线啊?”余倩有些好奇，《缉凶》这网剧最近宣传的凶，但她没在意，她平日大多的心思都花在电影上，对网剧还真没关注，不过今天这一遭，倒真让她对《缉凶》这个剧上心了。
“这我真不知道，我只管拍。”顾长安道。
余倩点点头，这点她理解。
两人正说着，这时，四周突然一片混乱，一些小姑娘突然往一个方向跑，远远的一辆保姆车过来，没给小姑娘们机会，保姆车直接停在大门口，戴着大口罩和墨镜的叶牖直接在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进了大楼。
“怎么样，服不服?”方大运咧着嘴，冲着其他三人笑道。
“过了。”吴跃庆淡淡的一句，心里也明白难怪浮光那边有些人想着要磨一磨他，要不然，要不了多久，这人就废了。
程峰跟顾长安相视一眼，羡慕不来。
顾长安其实没在意，梦里那个人，当初红时，便也是这派头，等到跌落下来，人情冷暖俱一一尝遍。家里老爷子也说过，这人一生享的福吃的苦是有定数的，哪一样都跑不掉。
“顾长安，准备了……”剧务远远在街对面不远跟顾长安招手，那一块已经清空，机器也就位了。
“那不打搅。”余倩拉着何曦离开，却也没有走远，混在人群里，远远观望。心里倒记下了，演小偷的演员叫顾长安。
第四十七章 控场
春日，早上九十点钟的太阳尤其明媚。
顾长安饰演的吴晓海两手插在皮夹克的兜里，眯着眼，一摇三摆的穿梭在农贸市场外，电瓶车专用的停车场里，眼睛四下望望，最后停在一辆崭新的电瓶车边上。
这辆电瓶车应该才买没多久。
吴晓海咧咧嘴，每一回找到他看中的东西，就象是游戏里挖到宝一样。
吹了个口哨，吴晓海两腿跨坐在电瓶车上，上半身趴在电瓶车龙头上，一只手拿着手机，专心的划拉着，给人的感觉就是暂时坐电瓶车坐上玩手机似的。实则，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万能钥匙，借着身体挡住所有人的视线，一阵悄摸的鼓捣……
“卟嗒……”一声，电瓶车锁开了，吴晓海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得意。
“兄弟，借个火儿。”叶牖饰演的庄墨走上前，一手夹着一根烟，一手轻敲了一下电瓶车的车灯。
“好咧，大哥值勤呀。”吴晓海看着庄墨一身晃眼的警服，嘴角轻微抽搐一下，又馋着脸笑：“唉唉，等一下，我口袋里摸摸，不晓得火机放在哪个口袋。”
吴晓海边说悄摸摸的把万能钥匙收回口袋，同时假装打火机在裤子口袋里，不好拿，便跳下电瓶车，打算从另一侧开溜。
冷不防肩膀被人一肘子压住，程峰饰演的警察强子一胳肘压着吴晓海的肩上，那力道压的吴晓海的腿直打弯，这是真下死力气了。
“哎哟，哎哟，大哥轻点。”吴晓海整个身子歪七扭八的，皱巴着一张脸，小混混油滑叫苦的模样活灵活现。
强子理也没理他，顺手将吴晓海握着万能钥匙的手往后背一扭，吴晓海立时动弹不行。
庄墨绕到吴晓海的背后，从吴晓海手上拿过万能钥匙，打量了一翻，回头侧脸冲着顾长安饰演的吴晓海道：“这东西不简单吧，咱们聊聊。”
“聊聊好，聊聊好。”吴晓海龇牙咧嘴。
一半是顾长安演的，一半是真，程峰下手重啊。
“带走……”
庄墨一挥手。
……
“过……”赵自飞鼓鼓掌，这一段三人配合很好，非常流畅，叶牖还算可以。
听到赵自飞的喊声，顾长安才甩开程峰的控制，这位今天有点猛，真拿他当犯人似的拿，他这胳膊快被卸掉似的，顾长安抽着气‘咝’。
程峰一脸悻悻：“不好意思，昨天的戏实在是被吴老师压的太狠，今天有点反应过度。
一听昨天程峰跟吴跃庆演对手戏，顾长安倒是了解了，他看过吴跃庆演的一场。
是两个警察去找吴跃庆了解情况，吴跃庆带两警察进屋时，他就微弓着背，弯腰弹弹裤腿上的灰，顺势淡淡的扫了两警察一眼。
就这一眼，再加上身处窗帘紧闭幽暗的房间里，顾长安当时在边上看，那心底都有些发毛的感觉。
更何况是直接面对吴跃庆的演对手戏，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转场，转场了。”剧务冲着顾长安和程峰挥手。
这边的戏就这么一点，接下来就是大楼内的审讯室了。
这一场就是顾长安跟叶牖的对手戏。
……
审讯室。
一张长条桌，长条桌顶上就是一盏白炽灯。
叶牖饰演的庄墨坐在长条桌这头，顾长安饰演的吴晓海坐在长条桌另一头，桌上有两个扣环，正好将顾长安两手铐在桌子上。
从进来开始，庄墨就一直在翻着手上的档案，看也没看吴晓海一眼，也未开口说过话。
整个审讯室除了白惨惨的光，就是静默，还有挂在墙上的一只钟，发出嘀答，嘀答的声响……
这个声音比正常的钟似乎要响一点，会让人感到一种催促感。
这样的环境给人一种很大的压力。
吴晓海被铐在桌上，倒没太紧张，便是庄墨没理他，也没在意，只是无聊的咧咧嘴，然后转动一下被扣在环扣里的手转，活动活动五指，正好灯光从上往下打，吴晓海活动手指时，桌上便留下五指的阴影。
吴晓海嘿嘿发笑，找到事儿干了，五指做出各种形状，都玩出花儿来了。
叶牖演的庄墨这时虽然仍然专心的看档案，但心里已经恼火死了，对面的群演瞎胡闹呀，他被抓了现形，不应该心虚的先开口吗?
虽然心里窝火，但赵导没喊卡，叶牖要继续演。
而且剧本上也注明了一开始有几分钟的心理对抗，这个是需要演员自行领会的。
似乎感受到叶牖心情开始浮燥，顾长安饰演的吴晓海便也不玩手了，开始转头，四下里看看，左边是一片玻璃墙体，他看不清玻璃的另一边，但他知道，另一边人能看清审讯室。
吴晓海又开始扮鬼脸，贱的不行。
叶牖决定掌握主动权，拿着档案袋重重一拍桌子：“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吴晓海转过脸，看着叶牖，突然咧咧嘴：“你好看。”
叶牖当场一卡，你妈这什么鬼。
“卡……”
赵自飞冷着一张脸，皱着眉头，对叶牖相当失望。如果说警察和小偷是猫和老鼠，那么现在明显着猫和老鼠掉了个个。
而现在之所以出现这个情况，是因为叶牖对他饰演的庄墨这个角色根本没有深入领会，也没有对顾长安饰演的吴晓海细细揣摩。
不知已，不知彼，怎么能演好。
叶牖这时也爆发了，指着顾长安就骂：“你会不会演戏……”
“小偷是惯犯，被抓过两次，这种阵仗他见多了，老油条，他就该这样。”顾长安收拾心情，一脸平静的道。
叶牖一时无言以对，他还真不知道吴晓海这个角色的背景。
“再来……”叶牖瞪了顾长安一眼，深吸一口气，冲着赵自飞道。
赵自飞挥挥手。
“开始！”场记小杨再次打板。
……
“不用左右他言，你说说情况吧。”叶牖饰演的庄墨手里玩着一只笔，一脸平淡的道，这才是冷静淡定的痕迹专家庄墨。
“说什么?这不都明摆着吗?”顾长安一脸无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不是今天的事。”叶牖平静的提醒。
“不是今天的事。”顾长安一愣，然后还是一脸疑惑：“那什么事?”
“好好想想。”叶牖再一次好心的提醒。叶牖这时有一种控制住的感觉了，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
别说，对面这群演给他压力真不小，他有些后悔昨晚没用心看赵自飞给他的视频。
“想不起来了。”顾长安很干脆。
这一下，又是气氛一窒。控制的感觉又没了。
台词没错，但顾长安说话的腔调和语速让叶牖很不适应，处处充满别扭，一下子就打断了叶牖的节奏，叶牖要不断的去适应顾长安这个节奏。
这一适应，他的控制权就没了。
但有了之前的经验，叶牖觉得他也找到了对付顾长安的方法，那就是直来直去。
“昨天下午3点到4点，你在哪里?”叶牖演的庄墨直接挑明。
吴晓海这时一本正经的沉思：“3点到4点?我一天都在街上逛，具体逛到哪里，我并不清楚。”又是干脆直接。
叶牖顿时有种无处下嘴的感觉。他演的是痕迹专家，他本来是应该要冷静细致，可这些在这场对手戏中，他怎么也发挥不出来。
跟这个群演演对手戏，就是让他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
而这正是顾长安被李祥、曹绯红、赵自飞搓磨出来的锋锐。
“你不清楚，那我告诉你，你在温州宾馆后面的小区。”叶牖继续直接的道，但语调加重了，声音却有些不稳，浮了。
“原来你昨天就跟踪我了，那你还问我，你不都清楚嘛。”顾长安笑嘻嘻的道。
叶牖又是一窒，台词又没接上，心里直想骂娘，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卡……”
赵自飞再次喊卡，不行，叶牖演的太浮燥了！
“叶牖，你四年学习是学狗肚子身上去了吗?你来看看，你演的是什么鬼玩意。”
赵自飞直接开喷了。
……
第四十八章 方大运
“你这够狠的啊，每一句台词都说到叶牖的别扭之处。”程峰和顾长安两人坐在窗边的两张翻板椅上，看着赵自飞带着叶牖进了一边的一间办公室。
“没办法，之前被搓磨的太狠，控制不住的。”顾长安咧咧嘴，这些日子他一直绷着一股劲呢。
为了这个，他别的戏都没接。
程峰点点头，这点他理解，就象昨天，他跟吴老师对戏，被压的太狠，今天逮顾长安那会儿，真是下了死手了。
没办法，人是有情绪的，被压制之后，就会有一股反弹的情绪。
这是一种势，当势已成，便不得不发。
……
办公室里。
叶牖两眼紧紧盯着摄影机，看着之前拍的片段，心中更是烦燥，自己跟猴子一样的被一个群演耍。
“你现在这情绪能调整过来吗?”赵自飞这会儿倒不喷了，只是盯着叶牖头。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顾长安这块磨刀石被打磨的太锋锐了，叶牖有些消化不良。
但话又说回来，这个关叶牖都过不了，那叶牖就真要废了。
“给我几天时间。”叶牖声音有些哑的道，他这段时间被捧的太高了，这一时真下不来。
“几天时间?这是几天时间的事吗?整个剧组等了你一周了，网络上的宣传已经满天飞了，首播的日子已经定了，你现在告诉我还要再过几天时间，那别人不做事了吗?如果你不行，那就换男主演，反正你的镜头都没拍几个。”说完，赵自飞又盯着叶牖：“说，你行不行……”
“行，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另外，我要方老师跟我配合。”叶牖霍的站起来，两眼有些微红的回道。
他打心眼里不想请方大运配合，但自己的事情自己还是清楚的，他今天的情绪不对，没有方老师的压场，他的情绪会飘，到时候肯定会被那个群演带戏。
“行，我让方大运过来。”赵自飞摆摆手就出去了。这对剧情没有冲突，本来审讯是两个人的，编剧也是为了突出叶牖，才安排跟顾长安这场单对单的对手戏的。
但显然，事于愿违。
赵导招呼了方大运进方公室，又拍着巴掌，招呼剧务等人做开拍准备。
“这是……叶牖要拉方老师搭场子了，你可真把叶牖逼狠了。”程峰龇牙道。
顾长安挠挠头，他也没故意去逼叶牖，他一切的表演都是根据吴晓海这个人物个性展开的，剧本的台词虽略有改动，但大致一致，就是改动的那一些也是为了更附合吴晓海这个人物。
只能讲，这个戏，叶牖太轻乎的。
顾长安没理会程峰，他这会儿心里想着，如果叶牖找了方大运搭戏，那开场的那场心理对抗戏就不能那么演了……
“可以了。”这时，叶牖同方大运一起走出办公室。
方大运看着顾长安，拿食指点了点，顾长安嘿嘿笑。
“演员就位……”
“开始！”场记打板。
审讯室，场景一模一样，但多了一个方大运，整个气场就不一样了。
方大运一米八八的个子，还很壮，往那里一坐，就算是什么也不做，气势就很摄人。
在这个气势面前，再耍之前的小花招，那就不是把别人当猴耍，那是把自己当猴耍。
同样的，方大运和叶牖并肩坐在长桌的一头，顾长安坐在另一头，两手被铐在桌子上。
这会儿，顾长安坐的毕恭毕敬，要多乖有多乖，脸上还带着一丝讨好的尬笑，把吴晓海这个人物展现的特别鲜明。
“这就灵性的表演。”赵自飞自监控器里看着这一幕。
顾长安这个演员对于现场气氛的感应是非常敏锐，而且能很快做出反应。
现场。
方大运两手放在桌子上，一脸要笑不笑的盯着顾长安。他身边叶牖一脸淡然平静的翻着档案册，时不时拿笔画一画……
这一动一静，整个审讯室的气场便控的牢牢的，没有顾长安一丝发挥的余地。
最后，顾长安饰演的吴晓海干脆两手一交叠，头耷拉着，额头抵着手背，装死。
这个表演即表现了小偷吴晓海无赖脾性，又不至于太被动，正好可以撑起后面的戏。
方大运这时搭在桌面上的手五指微微内扣，然后扣扣桌子：“别装死，说说吧。”
“说什么?这不都明摆着吗?”吴晓海苦巴着一张脸。
“不是今天的事。”边上叶牖饰演的庄墨放下档案，接过话道。
“不是今天的事?”吴晓海一愣，然后转头看着庄墨，一脸疑惑：“那是什么事?”
“好好想想吧。”庄墨淡然道，一脸时下流行的面瘫表情。
叶牖知道今天情绪不对，一些细微表演他没办法掌握，干脆就面瘫了，至少能过得去。
“想不起来了。”吴晓海沉思了一会儿，摊摊手。
庄墨这时同方大运饰演的组长相视一眼。
别看这相视一眼，这同时是对吴晓海的一种心理压制，让吴晓海会错误的认为警察已经掌握了什么。
“想不起来那我帮你想想吧，昨天下午3点到4点，你在哪里?”庄墨继续道。
“3点到4点?”吴晓海看着庄墨确认。
庄墨点点头，一脸平静无波，今天叶牖是要把面瘫进行到底了。
但不可否认，这一刻面瘫很合适。
“我一天都在街上逛，具体逛到哪里，我真不清楚。”吴晓海嘴里叫苦不叠的道，但表情却是防备的，同时腿部有些抖腿的动作，表示他内心有些紧张，紧张来自于疑惑，吴海晓当然知道这个时间段他在哪里，在干什么，但他不认为那点事情会引起警察这么重视，那么就一定有别的事情发生，对面的警察不说，他只得先装糊涂。
“红星街温州宾馆后面的2号楼。”方大运沉着脸，重重的敲敲桌面。
不给吴晓海装糊涂的空间。
“你还记得这广告单吧，别不承认哦，我这还有你去欣龙房产拿广告单的监控视频，要不要拿来给你看看，那一栋你发的广告单我们都收集起来了，有你的指纹。”庄墨这会儿表情略有变化，有些好整似暇。
这是一种紧逼式的审讯法，不给吴晓海有更多的思考时间。
不可否认，叶牖和方大运这一承一接就完全掌控了这段戏的节奏，顾长安再没有之前单独面对叶牖那样的如鱼得水。
当然了，也是因为角色天生被压制。
第四十九章 对手
“哦，哎呀，我这脑子，我发了好多小区，一时也记不得了，那哥你说是就是。”吴晓海一脸悻悻笑道，说完，又抬抬眉，一脸讨好：“哥，发广告不犯法吧?”
“发广告当然不犯法，但……”
这时方大运用右胳膊肘撑着桌子，整个身体前倾，盯着吴晓海，卖了一下关子，然后又靠回椅背，咧嘴笑道：“……就怕不是发广告这么简单吧?”
方大运不愧是老警察专业户了，这猫戏老鼠那一套玩的贼溜。
这一段，顾长安试镜的时候跟赵自飞赵导对过，远没有这样的压迫感。
“大哥，你这话说的……”吴晓海一脸悻悻。
“二楼，二零三的女户主，还记得吗?”庄墨抬抬眼，继续问。
二零三的那个女户主，吴晓海自然是记忆犹新的，但他并不知道警察找他问这个是为什么，所以肯定不会和盘托出。
吴晓海抓抓头，似乎在想，只表情又有些猥琐，自然是想起了那二零三女户主的风情来了。想了一下，然后抬头，有些试探意味的回道：“那一栋楼各家住户我都敲门了，具体哪一个我记不太……清。”
“她死了，凶杀，跟她同样死法的还有三位受害人……”庄墨盯着吴晓海，一字一顿的道，眼神很有些冰寒。
这是叶牖跟顾长安在重新开拍以来，最直接的一次交锋。
心里，叶牖有些担心顾长安继续跟他抢节奏。
但很意外，这次顾长安并没有象之前那个打断他的节奏，而是配合他的节奏……
顾长安饰演的吴晓海这时瞳孔微缩，也回看着叶牖饰演的庄墨：“死人了?”
声音有些微的不可置信和颤抖，随后表情变为一丝惶恐，咧咧嘴，有些干巴巴的讲：“哥……这我真不晓得。”
这一个转折立刻突显了吴晓海这个角色的特性，吴晓海这个角色确实是惯犯，很油，很猬琐，但他只是小偷小模，面对命案关天的事情是很难淡定的。
顾长安这个承接让叶牖很舒服。
透过监视器，赵自飞也很有些意外，之前看顾长安跟叶牖那场对手戏，他就有些担心，这块磨刀石被磨的太锋锐了，不晓得收。
演戏，交锋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配合，情绪、节奏要能互相的‘给’。
可以讲是即要交锋，也要人抬人。
“这小子……”赵自飞啧一声，这个时候，他都想建议浮光签下顾长安，但随后又摇摇头，浮光是学院派，顾长安明显是野莽生长，进了浮光，未必合适。
而且浮光的资源全砸在叶牖的身上，已经没有太多的资源再捧一个，而如果只是给一些小角色的话，那把顾长安签在浮光，对顾长安未必是好事。
就这样吧，看以后机会。
拍摄继续。
……
庄墨这时没有说话，仍然盯着吴晓海，加强心理压迫。
方大运也配合着，背靠椅背，带着审视的眼神看着吴晓海。
顾长安演的吴晓海这时有些坐立不安了，在两人的视线下，有些不自在的扭扭脖子，又看看方大运和庄墨，希望他们说什么。
但方大运和庄墨只是看着他，这是心理压制，让吴晓海更加不安。
吴晓海啧啧嘴，想说什么，一时又说不出口，只觉得唇干舌燥。
“哥，我看门边有梨子，嘴渴的很哩。”最终，吴晓海嚅嚅的开口。
方大运仍盯着顾长安。
庄墨这时起身，走到门口的桌子上，拿了个梨子，过来放在吴晓海面前。
吴晓海的手被铐在桌子上，他没办法拿起梨子，便一手拿着梨，头低下去啃，连皮带肉的。
又用劲的嚼着，眼神游移而多变的，显示吴晓海这个人物内心的矛盾。
啃了几口，吴晓海又尬笑的冲着庄墨和方大运道：“好吃，甜，脆，这在哪个超市买的，我一会儿出去，也去买几斤。”
“好吃吧，但你一会儿未必有机会出去买。”
方大运咧嘴笑道，虽然是笑，但看着要吃人一样，而这话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哥，这事儿真跟我无关哪……”吴晓海再也绷不住了，叫苦不叠。
“有没有关系，我们会判断，怎么样，梨子也吃了，该说说了吧。”叶牖接了台词继续道。
“这事，其实没什么……”
到得这里，吴晓海的防备被攻破，一五一十把昨天踩点发广告的事情说了出来了。
“对了，最后我下楼时撞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青色风衣，连帽的，兜着头……”
方大运同庄墨又相视一眼，庄墨从档案里抽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然后推到吴晓海面前。
“对，是他。相撞时那人后仰，我看到了一下脸，是这人不错。”吴晓海道。
最终，叶牖在本子上写下‘方平’两个大字，
方大运拿着本子出去，冲着手下道：“查方平！”
……
“过……”
赵自飞挥手，长长的松了口气，最后这一段顺畅无比。
这一段交锋非常不简单，但有方大运控制，叶牖稳定了情绪，顾长安配合的又非常到位。所以最终几乎没有几次NG，顺畅无比的拍完，还很出彩。
赵自飞啧了一声，走上前，拍拍瘫坐在椅子上的顾长安，然后转身收拾东西。
“快换衣服去，一会儿过来吃晚饭。”方大运也好笑的上前拍了拍顾长安的背，这位真有戏疯子的味道，演员完全入戏后，再从戏里出来，就会有一种脱力感。
”好。”顾长安从椅子上站起来，收拾了心情，去更衣室换衣服，换衣服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有释然，毕竟这段时间，为了演好小偷吴晓海的角色，他绷的很紧。
但也有一些空落，他这段时间对小偷吴晓海这个角色倾注了全部的注意力，如今拿掉了，自然会空空落落。
然而，更多的是满足，今天这段戏拍的非常过瘾，虽然只是一个小角色，但看一个角色立起来，他有一股成就感。
而当顾长安走出更衣室的时候，吴晓海就已经是过去式了。
“来来来，吃烤串，喝酒。”这时剧务带了几个人提着几提外卖盒和几扎啤酒过来。
正好是晚饭时间，也算顾长安的‘杀青宴’。
顾长安的戏到此全部结束。
方大运跟顾长安碰了一杯：“不错，以后有机会合作。”
“但愿。”顾长安挠头笑笑。
“你这回把人得罪的够狠。”方大运冲着另一边的化妆室抬抬下巴。从拍好戏，叶牖就一直待在化妆室里，化妆室门紧闭，谁也不让进。
顾长安一脸坦然，他没有针对谁，一切是为了更好的塑造角色。
再说了，也不是自己锋芒毕露，是有人要借自己磨刀而已。
自己几量重，顾长安心里清楚着呢。
……
化妆室，叶牖坐在化妆椅上，头仰着，后脑勺搭在椅背上，脸上盖了一件外套。好一会儿，他坐直身体，扯下盖在脸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老师，我想请你帮我推掉所有的综艺……”
“合同都签了，损失不小。”电话对面的人低沉着声道。
“所有的损失我承担。”叶牖沉吟了一下道。
“有这心就好，我们浮光还不至于穷成那样，接下来的准备呢?”
“把这部戏拍好，我去话剧团看看。”叶牖道。
“成，那你有空聊系一下曹绯红吧，人为你费了不少心。”
“我知道了。”叶牖道。
然后等对方挂了电话，这才收好手机，打开化妆室的门走出来。看到这边人聚在一起用餐，便也走了过来，拿了一听啤酒，走到顾长安身前。
“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叶牖举起啤酒。
“一定会的。”顾长安正色的道，举起啤酒碰了碰。
叶牖这是要找场子，顾长安也不怵。
但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顾长安是否能走到足以跟叶牖抗横的位置。
毕竟现在，一个还只是群演特约，一个已经如日中天。
未来的路，顾长安唯有俯首践行……
……
上戏，浮光工作室。
宋文明放下电话，行，这孩子还不算太糊涂。
又想想曹绯红和赵自飞讲过的那个群演，果然，能让人成长的不是师长和朋友，而是对手。
第五十章 热搜
梦里，又是绵绵的阴雨天，那个人叫伤痛拆腾的一夜未眠，早上起来，整个人便困盹非常，勉强洗漱好，就歪在沙发里无精打彩。
这时，门铃响了，那个人微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拿起茶几上一杯浓浓的热茶给自己灌了一口，又搓吧搓吧脸，整个人就显得精神些了。
开了门，是对门才搬来不久的女艺校生，跟他在《阿成》里演搭当的小晴。
“我今天要做鲫鱼豆腐煲，鲫鱼要煎一下，屋里液化气灶还没弄好，我可以先用你这边的吗?”小晴两手端着一只煎锅，笑嘻嘻的问。
“请便，”那个人笑笑，让她进门，又指了厨房的位置。
两边公寓格局一样，只是位置正好相反。
“会用吧?”那个人站在厨房门口问小晴。
“会用的。”小晴依然笑嘻嘻的，只是又看了那个人一眼：“你脸色不太好，生病啦。”
尽管那个人之前灌了一肚子浓茶，又搓吧搓吧脸，但脸色依然苍白灰暗。
“嗯，有点失眠，昨夜没睡好。”那个人好似无所谓的道。
文娱圈内，失眠那都不叫问题。
“那你去休息，不用管我，中午也不用烧饭了，我屋里已经煲好了饭，有个鲫鱼豆腐煲，再炒两菜，就能对付一顿。”小晴笑嘻嘻的推那个人一把。
“那好。”那个人挠挠头，盛情难却。
那个人回沙发上继续瘫着，屋里多了个人，似乎多了一份踏实的感觉，喝了口热水，那个人就有些迷迷噔噔的。
只似乎没过一会儿，又似乎过了很久，那个人叫一阵烟呛醒，鼻间闻到浓重的焦味，然后是女子的轻呼……
“靠，着火了……”那个人从沙发里腾的跳起来，跑向厨房。
整个厨房浓烟和焦味交织着，呛的人窒息。倒不是着火，是油烟太重了。
“怎么没开抽油烟机啊?”那个人一边道，一边打开窗户，又转身去开门，让烟散的快一点。
“忘了。”小晴很尴尬。
那个人回过身看到小晴，小晴就举了举手里的锅：“焦了……”
锅里的鱼一边黑的跟焦碳一样，一边还是生的。
“我想翻边来着，但油放多了，一直在炸，几次都没翻过来。”小晴悻悻的解释。
那个人好笑之余，接过小晴手里的锅：“我来吧，好象还能抢救一下，你去喝口水。”
那个人先用刀把焦的片掉，然后再轻煎一下，放在炖锅里，跟豆腐一起煲。
他烧饭也不是那么擅长，大多时候能对付就行。
最后中午这一顿差强人意。
一切收拾停当，小晴端着锅告辞，走到门边，却突然很响亮的丢了一句：“我们交往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冲回对面自家屋里。
那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挠挠头。
……
顾长安是吃了一嘴的‘狗粮’醒来。看着天花板，啧啧嘴，梦里那个人的春天似乎来了……
然后就听到大刘在屋外鬼叫：“顾长安，你上热搜啦……”
顾长安连忙掏了手刷了起来。
网络上，今天两个大热门话题，都跟浮光有关。
第一个就是叶牖退出花于少年、向往、深夜厨房等综艺节目。
底下的评论已经炸了锅，有惋惜的：“看不到叶哥哥的节目，没有灵魂……”
有支持的：“支持叶哥哥，等叶哥哥王者归来
……
第二个话题就是《缉凶》的宣传片上线了。
就是昨天上午在农贸市场那边拍的片段，庄墨同强子一起，带走吴晓海的视频。
这一段三个人演的都非常到位。
而顾长安的热搜就来自这一段，热搜的撰文是一个业内挺有名气的影评人写的。
《窥一斑而知全貌——期待《缉凶》》，作者余倩。
讲的就是早先，顾长安在街边溜达，差点被当成偷电瓶车贼抓的插曲，还附上了当时一个路人拍的视频。
整篇文章即肯定了顾长安的演技和专研精神，也肯定了浮光对剧的严谨和高要求。
文章下面，还有神通广大的网友挖出了之前，顾长安试演玄慈的视频以及Z省生活频道《记录》栏目关于《群演》的那一期记录片。
底下一溜子评论：“这个群演有点厉害……”
“哈哈，我笑死了，居然有人演小偷演到现实也差点被人当小偷抓……”
当然更多的则是对《缉凶》的期待。
……
总之最后的赢家是《缉凶》，《缉凶》未播先火。
当然，这些都是吃瓜群众，而业内也各有反应。
顾长安这会儿就有些哭笑不得，他手机里先收到郑乾的信息：“你不但遛了我，还压叶牖一头，来，八月十五夜，紫禁城之巅，我们决一胜负……”
顾长安发现，别看郑乾演的都是正剧，但私下里，这位的个性有些逗逼。
于是回了一个信息：“大佬，饶命！”
当然，开玩笑归开玩笑，顾长安心里还欣喜的，这是业界演艺高手对他的认可。
然后是冯观的消息，这位小姐姐发了个两手插腰的小人图，得意洋洋的：“我看叶牖以后怎么在我面前得瑟，我怼死他。”
顾长安咋舌，叶牖这位平日有些不注意团结群众啊。
接着，顾长安又收到许蘩的微信：“没事吧?”
顾长安当然知道许蘩担心的是什么，业内人好多都认为，他这回把叶牖得罪了太狠了，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没事，人叶牖也没那小家子气。”顾长安回道，心里却很坚定，叶牖怎么认为他无所谓。人要向前跑，总是要跨越一些障碍的。
“厉害了，我也要努力了。”许蘩的消息回的一如即往的快。
“你现在在哪里?”顾长安好奇的问了句。这位总是忙忙叨叨的。
“我在沪市。”
“我在上学呢。”
“不聊了，老师来了。”
……
又是一溜子信息，顾长安最后只回了一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心里想着，这小姐姐已经有那么多证书了，不晓得又在学啥。
学霸的世界常人无法理解。
许蘩最后回了一个呕吐的微信表情，再无消息。
又有小胖的信息，一个大大的赞。
最后是小妹顾淼的信息：“顾长安，你怎么演个小偷?这样签名是卖不出去的，一点商业头脑都没有。”
“不用卖签名，我谢谢你了啊。”这小妹，顾长安头大，看来还是太闲，得多做几套练习题，一会儿就去淘宝搜搜。
第五十一章 侯建武的提议
侯建武这会儿坐在三楼的办公室里，一边喝茶，一边也在刷着手机。
对于浮光的事情他是晓得的，浮光的宋文明昨天一个晚上可是砸出去不少人情。
对于业界各文娱公司来说，叶牖退出综艺，这反而是给各家文娱公司腾资源，是再好也没有的事情。
但对于各家电视台的制作中心来说，叶牖现在人气正旺，他这时候退出，对节目是有影响的。
虽然浮光的背景在那里，各制作中心也不会因为这一点事情就撕破脸，但浮光还是要付出一些对等代价的。
而随着叶牖这一退出，各家文娱公司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手拿着自家艺人的资料，一手拿着资金或人情开道，全往各家制作中心砸，争夺叶牖退出的位置。
各家制作中心如今也颇有些头疼。
整个娱乐圈一时间，闹哄哄的，甚嚣尘上。
然而谁能想到，背后的引子是一个群演呢？
对于顾长安，侯建武是越品越有意思了，只是影视城那边的特约对于群演来说已经是天花板了，再往上，那是要非常机缘的，那就抬一把吧。
想了想，侯建武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号码上显示的名字是兰云。
兰云最近忙疯了，从确定接手《我，是演员！》开始，就忙的脚不粘地。
先是带着团队一起确认剧本，对，综艺同样是有剧本。然后再确认比赛规则，这些弄好后，还要确认演员召集人，演技导师，十大评委，还有各知名导演。
这些人都要一个个去谈，还要签合约等，这些之后，就是各比赛演员。
另外还有什么舞台确定等等，千头万绪，好在，一切都在稳步推进中。
侯建武打电话过来时，兰云正在看各文娱公司送的一些演员资料。
“侯导，稀客呀，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事吗?”兰云跟侯建武曾经有过合作，关系说的过去，侯建武本身也是《我，就是演员！》确认好的五大导演之一，所以，互相之间说话并不需要太客套。
“那当然啦，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要推荐个人。”侯建武笑哈哈的道，很直接的说明通电话的来意。
兰云一听这话就苦笑，实在是现在给她推荐个人的太多了。
“你别说没有名额啊，因为P2P的事情，北海的周暄拿掉了吧，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我推荐这个人，对这档新节目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你这档节目虽然现在传扬的挺火热，但实际上不看好的也不在少数吧?演技这东西，各个派别不说，那还有各花入各眼了，就算你再找齐业类各大腕，但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就算是业类的大腕也仍然有不能让人服众的。所以，你这档节目，从你筹备开始就注定了会争议不断，即然争议避免不了，那不如就拿它当爆点来宣传……”
侯建武这一翻话，真让兰云心动了。
说起来兰云接档这个综艺，台里也不是没有反对声音的，毕竟在这之前，兰云没有主持过这一类大型综艺栏目的经验。
为了这个，卫视的知名编导刘启翔愤而辞职，这对兰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压力。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兰云也是事事如履薄冰。
“侯导你说说。”兰云这会儿倒真对侯导嘴里的人感兴趣了。
“顾长安，你们《记录》栏目曾经拍过的那个群演。”侯建武道。
“他?不行吧，他连公司都没有。”兰云没想到侯建武推荐的居然是这个人，有一点印象，但并不看好。
“他是没有公司，但他可以说是你们电视台，甚至是你们团队挖掘出来的，这对你们有特殊意义。而且他本身群演的地位够低，但他的演技并不差，之前你们电视台播的那段无实物表演就非同一般，再加上最近《缉凶》的新闻你晓得吧?他在里面演个小偷，因为表演太入戏，在现实中，差点让人当小偷给抓了，这都是新闻。你难道不觉得，让一个群演登上你的节目去跟业界各家艺人打擂台很有趣……”侯建武侃侃而谈，他真是挺好看顾长安的。
兰云最近太忙，《缉凶》的新闻没怎么关注，这会儿听到侯建武的话，连忙在电脑上搜索起来，果然就看到浮光的两条热搜，其中有一条就是关于顾长安的，这一看还真挺有意思的。
“哈，谢谢侯导，这个演员我现在也很感兴趣，但这个我没办法马上定下来，我们团队要商量，等确定下来，再通知你。”兰云道，是真挺有兴趣了。
“这我知道，你们要是确定了就直接通知他吧，我就是提一嘴。”侯建武无所谓的道。
这事情他只是提个议，他也没跟顾长安提，若是事情有个结果，就由电视台这边直接通知顾长安即可，没结果，那就当什么事也没有。
至于他，真没把这放在心上。
……
影视城。
顾长安在影视城这块一亩三分地出名了，连带着老沙也春风得意马蹄疾，大家都晓得顾长安是老沙带的。
连着休息两天，顾长安有些倦怠了。
午饭后，老秦拉了顾长安下棋。于晓今天也没接到活，搬了一张小马扎坐在边上看棋，不过心思早不晓得飘哪里了，只偶尔的落在顾长安的脸上，然后又不好意思的移开，之后又悄悄的叹息。
随着顾长安名声渐起，她心底就越来越空，她有一种感觉，顾长安将越走越远。
有些东西她也有些想法，可心又难以下决定，演员这一行，情难以终，最后黯然收场的太多。
如此纠纠结结的。
只她这些心思，外人难以捉磨。
“将！”顾长安跳马将，连输两盘，这盘要赢了。
老秦眉头紧皱，颇有些不服气。
“顾长安。”这时，老沙腋下夹了个公文包匆匆进来，脸上还有些微红，明显喝了酒。
老秦一看到老沙进来，两手一撸就把棋子抹乱了：“你有事，不下了，真是便宜你了，本来又是要输的。”
顾长安一阵气结，瞪着眼嘀咕：“老秦，你要点脸。”
他输了两把，可这一把明摆着是要赢，结果老沙来，老秦就胡弄过去了，还倒打一耙，简直了……
老秦却得意洋洋，于晓在一边抿嘴笑，又帮着收拾棋子。
“哈，你跟老秦较真，那就输了，走，进屋谈点事。”老沙在一边也是哈哈笑。跟老秦打过交道的都晓得这老家伙无赖的很。
顾长安不理会老秦，跟于晓摆摆手，然后请了老沙进屋里说话。
“我手里有三个本子，你看看，人家指名让你演。”老沙一进门就抛下三个剧本。
顾长安翻了翻，一个仙侠剧，角色是一个虎伥。再一个是古装偶像剧，角色是反派公子手下的家丁，助纣为虐的那种。最后一个是一个抗战剧，演的是一个地下党的接头员，开局第一集，因为据点被叛徒出卖，壮烈牺牲。
前面两个角色看着挺操蛋的，但两个剧本的题材对顾长安来说都是没接触过的，顾长安觉得可以试试，最后一个顾长安倒也有些意动。
这三个剧本都是一天的戏。
“怎么样，演不演?”老沙看顾长安翻完剧本就问道。
“当然演了。”顾长安毫不犹豫的道。
他是特约，一般来讲，也没什么挑戏的资格，更何况老沙一进门就直接丢出剧本，那就说明这三个本子老沙已经接下了。
顾长安对老沙是没法拒绝的，他之前演的两个本子都是老沙给他挑的，尤其第二个，那是老沙赔了人情拿到手的，这个人情他不能不记。
“那好，我去回复一下，什么时候拍你等我通知。”确定好，放下剧本，老沙便告辞了。接下来还有一个饭局。
顾长安送老沙到门口，回头的时候，老秦坐在门口抽着烟，扫了顾长安一眼就讲：“臭小子，该想法子离开这池子了……”
顾长安先是一愣，随后挠挠头，老秦的意思他有些明白。
之前两本戏，他多少欠了些老沙的人情，要不然，群里那么多的特约，给谁演不是演，凭什么给顾长安这个新人，那是因为老秦找了老沙。
老沙虽说一开始是看在老秦的面上，但这个人情顾长安得记，自然也是要还的，所以老沙接戏过来，他不好拒绝。
但一次、两次可以，长此以往呢?
现在，顾长安在影视城这边渐有名气，再加上他价格相对便宜，演技还好，一些导演副导演自然乐得用他，为些直接找上老沙。
倒不是说老沙一定会唯利是图，但不管老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要他还在带群，他就没法拒绝这些剧组的要求。要不然人以后就不找他了，他手上没资源那还带什么群。
如此，顾长安搞不好就陷在这滩池子里出不来了。
就象大刘讲过的那句话，影视城这边，情可以演，利又太重。
顾长安有考虑老秦的提议，但有些东西是需要契机的，顾长安有想法，但也急不来，越是这时越要沉住气，演好每一个角色。
这一点，顾长安心里清楚。
第五十二章 ‘神仙’剧组
休息了一天，顾长安就接到老沙的电话，虎伥和家丁两个角色的戏居然是同一天开拍，顾长安免不得要轧戏了，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又觉得不太好。
只是这回两家剧组之前并没有定好时间，如今就撞一块儿了，跟老沙提了一嘴，老沙笑嘻嘻的无所谓，似乎里面还另有隐情，老沙最后也就丢了句：“你到了剧组就明白了。”
仙侠剧组在中华文化园这边，第二天，顾长安一大早就坐了公会的大巴到了中华文华园。
拍摄的地点是一座土地庙。
顾长安按惯例先找到剧务，剧务带顾长安去化妆间做造型，因为是虎伥，外形变动大，这造型就要花不少时间。
因为虎伥死前是一个农民，所以穿一身短打，扎了头巾，脸色涂的青白青白的，额上还用朱砂画一个王字，看着镜子里的影像，顾长安越发觉得这角色挺蛋疼的。
化好妆出来，还得侯场，女主刚刚到，才进化妆间，没一个小时出不来，男主还没影儿呢，但剧组里上至导演副导演，下至布景工人，没一个在乎的。
导演和副导演两人还悠哉悠哉的在一边喝茶。
导演姓冯，广东人，有喝早茶的习惯，天天雷打不动。
顾长安这边想着一会儿还轧戏，就找了剧务，很不好意思的把事情说了说：“主要是之前都没定好时间，没想今天就撞一起了。”
说完，顾长安还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好被剧务的报怨的准备了，没想剧务好说话的不得了，摆摆手：“没事，我跟导演说说。”说完，就朝冯导好边去，跟导演嘀咕了几句，回来跟顾长安道：“那边吃好早茶就开拍，就先拍你的戏。”
“谢谢啊。”顾长安连忙道谢，剧务挥挥手，毫不在意。
这就好了?顾长安心里就特别没底，溜溜达达转了一圈，看到杨辉在那里调灯光，当初李晓冬请他来拍包包子的无实物表演的，算是有些熟。
顾长安便走了过去，给杨辉递了一只烟：“这剧组什么情况呀?”
“神仙剧组。”杨辉笑道，还给顾长安卖起了关子，讲一会儿开拍顾长安就明白了。
没一会儿，冯导那边喝好了茶，拍拍巴掌：“准备开拍了。”
各人员就位。
一边场记打板：土地庙，第三场，开始。
这一场就是顾长安的戏，剧务还真没有糊弄顾长安。
这一段戏的内容是：书生（主角）赶考借住荒废的土地庙，而土地庙后面的山里有一只虎大王，虎大王练了一种魔功，每日需吸食生灵魂魄，尤以人类最佳。
所以，当书生借宿土地庙的时候，就被虎大王察觉，派了虎伥来拘书生的魂魄回去食用。而虎伥在拘了书生的魂魄之后，回去的路上碰上女主（捉妖师），被她一掌打的魂飞魄散，女主救了书生的魂魄。
讲起来是仙侠大剧，其实就是披着仙侠皮的言情。
只是开拍后，顾长安有些蒙了，跟他演对手戏的书生（男主演）根本没来啊。
导演神色淡定，似乎很正常的样子。
副导演这会儿扯着嘴角跟顾长安解释：“你就当他在那里，你不是一手无实物表演牛逼吗，你就当是无实物表演了。”
顾长安这时心里那个滋味啊，这能一样吗?难怪之前杨辉也跟自己卖关子，这是不太好说呀。
在影视城四年，这样奇葩的事情不是没有听说，但真遇上是头一回。主要以前是群演，就算是想遇上也难。
可听说是一回事，真轮到自己碰上，那真心觉得太操蛋了。
不过，事已至此，拿人钱财，那就这么着呗。
半夜，土地庙一间半塌的房间，一张只有三只桌腿，一角搭在窗台断墙上的破旧方桌，桌上一壶茶，茶汤氤氲，桌上还有一本书。
本来，男主应该坐在桌前读书的，但现在男主演没来……
这个跟无实物表演还是不一样的，顾长安跟据剧本里的描述调整……
通过监视器，冯导还是挺满意的，盛名之下无虚士，这顾长安要得，就算没有配合，他看着演的也能演得那么回事，这钱花的值。
而更让顾长安无语的还在后面，跟女主演的那一段戏。
女主演一掌拍过来，再配上娇叱声，顾长安演的虎伥就魂飞魄散了。
动作是简单的，顾长安知道等后期加上特效，就会不一般，只是女主演的娇叱声嗲的让人头皮发麻，顾长安一个踉跄，结果‘死’的慢了一步。
“不行，再来。”冯导终于喊卡了。
顾长安这回‘死’的终于及时了，可导演觉得他死的时候喊的不够凄惨。
“再来……”
“啊……”顾长安惨叫一声。
“不行，还不够惨……”
“啊……啊……”顾长安使出吃·奶的劲，把啊字都喊出回音来了，总算是过了，没有情绪，就是扯着嗓子干喊。
顾长安喊完，整个人都不好说，这演的到底是啥?
领了钱，从中华文化园出来，顾长觉整个后背都粘糊糊的，他发现这戏演的居然比之前《缉凶》里的戏还压力山大。
这回他不用分一些费用给老沙，老沙那一份是由剧组通过公会付的。
出了中华文化园，顾长安马不停蹄的去了清明上河图景区。
到了场地，这边的气氛倒是比神仙剧组正规的多，顾长安去找剧务，剧务忙的脚不粘地，见到顾长安这个时候才来，免不得要埋怨几句，但也并没说多，不是不想说，是没时间。
顾长安就听着，他这边轧戏确实不对，埋怨几句也正常。
化好妆，戴好头套，包好头发，再换上一身家丁服，就标准一狗腿子形象。
拍摄还没开始，顾长安就先去一边的候场区。
侯场区还有两人，一男一女，看打扮，好象是男三和女主。
男三演的就是花花公子，顾长安饰演的就是他的狗腿子。可顾长安看着又有些不对，两人看着顾长安，倒是先喊了一声：“顾哥……”
“这什么情况?”顾长安一头雾水，这明显是影视城的群演啊，只有影视城的群演才会喊他一声顾哥。
“我是钱亮，男三的替身。”男子笑嘻嘻的道。
“我是胡芸芸，女主的替身。”女子捂着嘴直乐的道。说完，又压低声音：“这个剧有十多个替身呢。”
……
第五十三章 浮燥
今年自开春以来，剧组扎堆，于是一些流量比较好的明星就开始轧戏了。
只是一个剧组用十几个替身演员也太过了。
当然，曾经，顾长安还听说过一个剧组用三十几个替身，但那只是听说，这个是亲身体会，就总觉得有些魔幻。
都是群演出身，三人倒是有话题聊。
钱亮是去年过来的群演，年底就进了前景，今年初因为跟男三长的有点像，转了特型，被选出来做男三的替身。
胡芸芸的经历差不多，影视城这边的群演也许出身各有不同，来处也是五湖四海，但进进了影视城这个池子，发展大体相似。
便是顾长安，也是一步步由群演到前景到特约。
当然，顾长安算是有机缘的，但就算是有机缘，也只有顾长安自己知道，自己为此付出多大的努力，这才有今天的扬名。
其实这个名也还是虚的，若再无机缘，也就止步于此了。
“顾哥，一会儿结束，一起吃个饭呗，叫上沙头儿一起。”钱亮笑嘻嘻的道。
“是啊，顾哥。”胡芸芸也连忙应和。
“老沙那边我可以帮你们问问，我这儿不行，现在已经下午了，我们这边戏拍好不晓得几点，我晚上还有事。”顾长安笑笑道，这点倒不是敷衍，于晓今晚上要去让造型课，他之前讲过去要去接她的。
同时暗里啧啧嘴，他出名了，但影视城这边对这事的看法也是各种各样的。
以剧组为圈子，觉得顾长安手上有货，价格又合适，自然乐得捧一捧他。
而底层的群演，晓得顾长安在影视城摔打了四年才走到今天，那一个个拿他当榜样。
但还有一个圈子的看法就比较有意思了，那就是特约圈子。
说实话，能在影视城这池子走上特约，那都能算是千军万马冲杀出来的，骨子里都有一股傲气，论演技，走到这一步，谁手里没点货呢?
顾长安毕竟是今年才晋升特约的新人，难以服众，所以在特约圈子里，公认的共识是，顾长安走了狗屎运，占了《奔腾的大河》和《缉凶》两个剧组背后公司运作的光。
顾长安一个新人，凭什么攀上《奔腾的大河》和《缉凶》剧组，那还不是因为老沙。
也因此，老沙在特约圈子里那也是水涨船高，好多别组的特约，或特型演员都想跟老沙攀点关系，能转个组。
钱亮和胡芸芸显然也是这样想了。
顾长安看得明白，特约转组，那等于是挖人墙角，不是铁关系谁干?顾长安又不是傻，不可能给老沙招惹麻烦。
当然，私下跟老沙提提是没关系的，若是老沙觉得值，自然可以私下再去招揽。但顾长安这里是一点想法也没有。
听顾长安这话，钱亮脸色就一变，有些讪讪：“你不能去，那就不好麻烦老沙了。”
胡芸芸也抿抿唇不说话。
“不好意思啊，确实有事。”顾长安最后解释一句。
“没事，正常。”钱亮道。
于是，之前聊的还算火热的气氛没了，两人的态度明显冷淡了很多，到底都是涉世未沉的年轻人，沉不气呀，顾长安暗里思吋。
顾长安也就不在说话，闭目养神。
没一会儿，三人的戏开拍。
这一场戏，中规中矩，不要求情绪，也不要求内涵，就是把剧本的内容按步就般的表演出来，就是字面意思的表演就行。
不会演戏的演戏，会演戏的在演人。
这是行业里一个认知，不会演戏的，你就把剧情走下来就行，而会演戏的那塑造的才是活生生的人。
“过……”导演很痛快，几乎没有NG，对几个要求不高，只要把情节走下来就行。
但演完后，顾长安心里一阵空落，不是演完吴晓海那处释然的空落，而是一种不晓得为哪般的空落。
说到底，顾长安有些矫情，跟自己纠结上了，表演不该是这样的啊。
跟钱亮和胡芸芸道别，各自散去，各有前程。
……
已经晚上九点了，今夜风大。
影视大道，星光印象门口。
顾长安拢了拢风衣的领口，依在电线杆边上等人，心里又琢磨着抗战剧那个角色，也许是今天两场戏给顾长安的印象实在不好，对于抗战剧，顾长安多少有些心思不定了，总觉得事情不会如自己想象。
“想什么?”于晓这时从星光印象出来，笑嘻嘻的拍了一下顾长安的胳膊。
“胡思乱想。”顾长安有些好笑，真NM矫情了，恰饭嘛，管那么多。但心里似乎又有个声音，不是这样的。
“今天风真大。”于晓也拢了拢衣领。
顾长安看她穿的是针织外套，这种衣服透风的很，尤其晚上的夜风，很凉了。顾长安脱了风衣递给于晓。
于晓脸红了红，却摇摇头：“还好，我们去吃点夜宵，前面有一家馄饨店，他家的馄饨挺好吃的，而且这天吃这个暖和。”
“好。”顾长发笑笑收回衣服，却也没穿，只是搭在手肘上。
虽然风大，但顾长安觉得他脑子需要吹吹。
前面的馄饨店叫田嫂馄饨，老板是个中年女子，店面不大，但干净，尤其这个风大略有些寒意的夜，玻璃门开开合合，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于晓显然常来吃，老板见到她就热情的打呼。
“老板娘生意不错啊。”于晓也笑笑说道，然后拉了顾长安在窗边的一张桌子前坐下。
顾长安点了两碗馄饨，一点卤菜。
没一会儿，馄饨就上来了，吃着馄饨的时候，顾长安突然想就起某个回出租屋的晚上，叫人截下来请吃馄饨的事情。那妖精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顾长安轻啧了一声。
意味难明。
吃过馄饨，两人打的回府，依然在巷口下车。巷口的路灯坏了，只有街边的灯箱有一点点余光射进巷子，巷子里昏昏暗暗。
“慢点，我拿手机照一下。”顾长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不用，看得见。”于晓摇摇头，她喜欢这昏昏暗暗的感觉。
“好。”顾长安点点头。
不长的巷子，两人走的都不快，慢慢的踱着步子，
几次都互相轻咳几声，似要说话，却最终两人都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进了公寓。
老秦又在听他的昆曲，牡丹亭。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是睡荼抓住裙钗钱，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
这什么鬼曲子，听得人心浮燥翩翩，跟长了草似的。
顾长安啧啧嘴，他觉得今天两场戏让他少了份往日的沉着。到底还是矫情了。
到得楼梯口，于晓抿抿唇，终是挥挥手上楼。
顾长安挠挠头，也转身回屋。
第五十四章 炼心
晚上，顾长安失眠了，辗转反侧了一个小时，实在睡不着，便披衣起床，点了一根烟，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走廊上，脑子放空，啥也不想。
这时，大刘也从屋里出来，蹲在门口抽烟。
看到大刘，顾长安咧咧嘴，这位最近似乎也纠结的很。
前几天听老秦讲，徐娟签了一部影片，而且是女主角。
自头两年起，广电跟各大影视公司搞了一个经典再现工程，就是把以前一些经典的影片重新翻拍。
徐娟这次签的就是四大跟广电联系制作的《神女》。
《神女》是中国默片时代最佳的代表作之一，当时的主演是阮玲玉。
讲的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贫苦女子为了养活儿子沦为暗娼，并不幸被一个流氓霸占，最后在生活无望之下，反杀了流氓啷当入狱的悲情故事。
翻拍的《神女》会不会火不知道，但徐娟已经火了，昨天徐娟《神女》的剧照已经放出。
尽管《神女》的项目至立项以来，就颇受影迷的非议，无外乎生怕毁了经典。
但徐娟《神女》的剧照一出，却意外的契合了影迷们的味口。徐娟身形高挑，脸形略有一点点方，全身上下透着一种柔中带刚的气质，再结合影片的故事，一个当代，附合影迷味口的《神女》形象就具形了。
一时间倒为《神女》项目挽回了一些口碑。
只不过徐娟火了，大刘跟徐娟的鸿沟似乎又拉大了，虽然心里早就准备再不相关，但总还是有些暇想的，万一呢……
男人嘛，牵扯着情感，亦也是患得患失的。
“睡了。”
不打扰大刘，顾长安掐来了烟头，冲着大刘摆摆手回屋，大刘也摆摆手，继续抽他的烟。
这世间，各人有各人的迷茫。
迷茫了才会去寻找出路……
……
两天后，抗战片《黄鸟》开拍，顾长安进组。
拍摄外景地是在离重庆裴公馆不远的一条重庆街区。
顾长安演的角色代号是布谷鸟，地点是重庆四马路丰记茶铺，这里是我党的一个秘密据点，但因为叛徒出卖，这个据点被爆露。
军统特务四处处长（男二，反派）为了钓大鱼，延安派来的新任特派员（主角），对这个据点是围而不歼。但这个局被布谷鸟看破，为了不使新任特派员落入敌手，布谷鸟主动发起进攻，用枪声给新任特派员报警，然后被乱枪打死。
人物壮烈，顾长安也是花了心思的。
“丰记茶铺，第二场，开拍。”场记打板。
顾长安坐在茶铺的茶几上喝茶，眼睛的余光扫在茶铺外面的街上，街边上一个卖香烟的小贩走来走去，眼睛一直盯着茶铺里面。
顾长安的中指轻轻的敲击着茶几桌面，然后拿起放在一边的报纸。
“卡……”
导演这时突然喊卡了。
导演姓卫，个子中等，身材干瘦，面皮比较黑，没什么表情，看人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审视。
“你觉得这个时候拿起报纸合适吗?”卫导看着顾长安置疑的道。
顾长安没觉得什么不合适啊，报纸上有一则启示，是特派员到达的时间，离现在只有半个小时，拿起报纸看，正表示时间的紧迫性。
而且他拿起报纸时候正好挡住了脸，外面的特务便可以更肆无忌惮的观察他，更能显出敌我双方呀。
“报纸已经翻在启示那一页了，你手指敲桌子的时候就已经是提示了……”卫导挑了挑眉看着顾长安。
“哦……”顾长安点点头。导演这样想也有一定道理。
“开始……”
拍摄继续。
……
顾长安拿中指轻轻敲击了茶几桌面的报纸，那一栏启示上登着特派点到达的时间。
只有半个小时，来不及了，顾长安站了起来……
“卡……”
“谁让你站起来了……”卫导又是瞪着顾长安吼。
顾长安郁闷了。
剧本就是要站起来的，时间紧迫，布谷鸟必须要马上行动才能保证特派员不落入敌手啊。
“休息一下，你好好想想。”卫导一挥手，坐一边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去了。
顾长安这时瞅着有些不对了，环顾了一下四周，有同情的，也有看好戏的。
蹲在一边，顾长安掏出手机，给李祥发了个信息：“卫导是什么性子?”
“哈，你落到卫学究手上了。”对面，李祥的信息回的很快，有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卫学研是卫导在圈子里的外号。
“快说说，我估计是被搞了……”顾长安没好气的回信息。
“兄弟你最近风头劲啊，木透于林，风必摧之，不懂啊，更何况是卫学究，这位拍戏最看不惯演员自我发挥，尤其你这样风头劲的，偏偏又仅仅只是群演特约，在他眼里那就是不安份，不搞你搞哪一个?”李祥的信息道。
“我靠，不喜欢我就不要用我不就好啦。”顾长安简直无语。
“剧组的用人，也不都是导演说了算。更何况，你这样的小角色，导演也不用在意的。”李祥说出了残酷的事实，忒打击人了。
好在，还是为顾长安提供了方法：“教你一个乖，去找卫导，问他该怎么演，然后请他给你演示一下，你再照着他演示的演，一切OK。”
李祥给出了主意，从这主意上来看，这位指不定也被卫导修理过。
顾长安觉这就挺无语，但眼前这一关得过。
“多谢。”顾长安发了个抱拳的表情，将手机揣兜里，深吸一口气。
很意外的，顾长安现在的心反而沉静了下来，因为之前两部‘神仙’剧而挑起的浮燥渐渐的平缓了下去。
人在顺境的时候，眼睛只会盯着前面，一直朝前奔。
只有不顺了，才会去深挖一些内心。
不可否认，因为《奔腾的大河》和《缉凶》的戏，让顾长安尝到了演戏，塑造一个人物，一段故事的成就感，也因此，眼光有些挑了，一些个小特约的戏有些不放在眼里。
其实这些角色才是现阶段特约会接触的比较多的角色。
总的来说，顾长安还是有些飘。
只是这种飘平常不太看得出来，顾长安自己也没有发觉。
但就如池水，有些许泥沙之时，只要池水是静的，泥沙沉入水底，也就不太看得出来。
但一但有人搅动，水就浑了。
这种情形反映到顾长安身上，就是他受到了仙侠剧组和古偶剧组各种不靠谱的影响，本身对那两个角色就有些破罐子破甩，最终塑造的角色并不走心。
这就是顾长安近几日心中浮燥的原因，他受到外界的干扰，随波逐流了。
找到这个原因，顾长安的浮燥和空落就安抚下来了。
外在的环境是在不段变化，这不以为人的意志为转移，而人生也总有一些糟心事，难道日子就不好好过了?
生活如此，演戏亦如此。
有默契的剧组它能练技艺，磕磕绊绊的剧组，它能练心。
当然了，顾长安也不是犯贱，非得去找磕磕绊绊的剧组来炼心，只不过是遇上了，那就沉下心来，把人物塑造好。
至于以后，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那就各走各的道，不相关。
走到卫导身边，顾长安心里还想着卫学究的外号，啧，只有错的名，没有错的号。
“导演，我想了想，这一段戏我实在没把握，要不，你教我一下。”顾长安心态特沉着。
卫学究觑了顾长安一眼，哟，这是学聪明了。
“那好，你看好了。”卫学究走进现场，一套表演下来。
顾长安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呀，这不就是他一开始演的嘛……
继续开始。
“丰记茶铺，第二场，开拍。”场记打板。
顾长安坐在茶铺的茶几上喝茶，眼睛的余光扫在茶铺外面的街上，街边上一个卖香烟的小贩走来走去，眼睛一直盯着茶铺里面。
顾长安的中指轻轻的敲击着茶几桌面，然后拿起放在一边的报纸。视线落在报纸中间的一则启示，然后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
只有不到半个小时了，二十分钟后，特派员就会到达丰记茶铺，不能再等了。
顾长安握了握拳头，然后放松，站起身来，提着长衫的前摆匆匆上了楼。
楼下，几个军统特务就更肆无忌惮了，站在门口朝铺子里张望。
上了楼，顾长安先打开衣柜，将几件衣服和十几本书装进一只行礼箱。提着行礼箱，他又走到办公桌边，从桌子的最下层抽屉里拿出一把枪，握在手上，借略长些的衣袖挡住手枪。
最后，顾长安再环顾四周一眼，又整了整衣领，象是一种仪式。然后提着行礼箱匆匆下楼，直接从大门出。
外面几个特务看他这是要走，迅速了围了上来。
顾长安这时抬眼，已经看到特派员出现在路口的人群里。
于是顾长安猛的将行礼箱朝几个特务砸去，然后拔枪射击，又装出一副要跑的样子。
特务们同时朝他射击……
顾长安倒在血泊之中，混在人群中的延安特派员含着眼泪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过……”
卫学究卫导颇有些满意的拍拍手。
对于这个特约，倒是有些意外，这个特约最近正是意气风发呢，他是有些不屑的，一个群演特约，又不是科班出身，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圈里某些人还真是太抬举了。
反正他这边是容不得一些不安份的想法的。有些导演重演员的灵性，但卫学究却讲规矩。在他的剧组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蹲着。
当然如果能在守规矩的前提下，把角色表演的更好，那他倒也是欣赏的。
所以，对于顾长安，他一开始是有意打压了，没想到这个特约居然能耐得住他的打压，还能沉住气，想尽办法在他规定套路里把角色演的出彩，是花了心思的。
倒是有些小看了。
卫学究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太在乎这布谷鸟这个角色，毕竟这个角色只是个引子。
但如今，搞不好这个角色会成了这部剧开篇的最大亮点。
对于顾长安这个演员，他倒也记住了。
……
第五十五章 许青
傍晚，天气有些闷，顾长安走在街上。
回想着卫学究这个导演，颇有意思，明明是一样的演法，他教的才算，你自己悟的，他就得压一压。
顾长安不免带着恶意的想，一定是这位在做新人导演时，被演员压狠了，才养成这样的性格。当然也只是这样想想而已。
这时手机信息音响了，顾长安掏出手机解锁一看，是李祥发来的信息：“怎么样，过了吗?”
“按你说的方法，过了。”顾长安道，又发了信息：“谢了啊。”
“客气，这算啥，也就你小子对他不熟，圈里人多晓得他的脾性，总之这条路还长着呢。”李祥以过来人的口气道。
“李哥什么时候有空?聚聚。”顾长安又道。
“我在东北这旮旯呢，拍一部抗联的片，短期没空。”李祥信息回道，又紧接着发送了一句：“靠，我又是汉奸，不聊了，下回见。”
“嘿嘿。”顾长安不由乐呵。李祥那一幅油滑相，一演抗战片不是汉奸就直接RB鬼子。
天还早，顾长安准备去农贸市场买点菜，晚上焖个饭，炒两个菜。走了两步，一想不对，已经是晚饭时间了，这个点农贸市场一准空了，又转身去了超市。
一场沉浸式的表演后，做点家务，反而是一种放松，烟火和香味是人间温暖。
“小顾……顾长安……”
刚走到超市门口的时候，顾长安听到有人在叫他，转头一看，超市边上是一间牛肉拉面馆子，孙宏在里面朝他招手。
孙宏是《奔腾的大河》剧组的选角副导演，当初顾长安在《奔腾的大河》里赵同志的角色就是由他面试定下来的。
孙宏的对面坐着陆导陆海涛。
孙宏对顾长安有印象，但并不是很深，这段时间一过其实已经忘了差不多了。也是最近浮光的《缉凶》未播先火起来，他看了宣传片，才又想起了顾长安。
当然，这也不是他招呼顾长安的原因。
《奔腾的大河》剧组最近拍摄不是太顺利，主要是许青这个角色，自钱文哲住院后，剧组就开始重新为许青的角色选角，选了不少，但陆导试过戏后一直不满意。
他实在有些不明白，一个小配角，陆导为什么这么较真。
不过，陆导有他的想法，他讲许青这个角色戏虽然少，但很重要，下岗工人是时代的一个烙印，必须要重重的点上一笔。
只是合适的演员难找，今天他们又试了几个演员，还是不满意，丧气之余就出来走走，走饿了，就在这里吃碗牛肉拉面。
边吃边聊，陆导一聊又聊到许青头上去，孙宏实在有些疲疺，正好看到顾长安，便招呼一句……
顾长安看孙宏和陆海涛，就推门进了拉面馆，笑着打招呼：“陆导，孙导……”
“坐，吃了没?来碗拉面。”孙宏热情的招呼顾长安，也不等顾长安回应，就招手叫了服务员，再上了一碗拉面。
陆海涛对顾长安也还有点印象，问顾长安现在在干什么。
“他在浮光的《缉凶》里演了一个角色，挺不错，《缉凶》才上传不久的宣传片里有。”孙宏接嘴说。
顾长安便点点头，多余的也就不在多说。
陆海涛就在手机上搜索了起来，很快就翻到《缉凶》的宣传片，看了一会儿，啧啧嘴品了一下，这小子成长的好快呀，当初演赵同志时，只是觉得不错，但看《缉凶》里那个小偷的角色，已经有些神了，别讲，浮光那边教导演员是有一手。
收了手机，陆海涛就突然问顾长安：“你对下岗工人有什么认知?”
“我父母都是下岗工人。”顾长安喝了一口面汤道，别的就不多说了，再说就成卖惨了。
父母都是下岗工人，那对下岗工人的认知是伴随着顾长安整个成长期的，自然较一般人更加深刻。
“哦……”陆海涛点点头。
见顾长安并不多说，他也不会再多问，成年人，知道界线在哪里。
陆海涛又夹了一筷子面条，准备吃，却又突然停了筷子，把手机拿起来，打开记事本，然后将手机推到顾长安面前：“这个剧本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法?”
正是许青的故事。
顾长安朝前倾着身体，仔细的看着那一段内容。
许青，二十七岁，性格内向，不擅言词，逼急了，说话会结巴，待业青年，暂时在大河制造厂一车间做运料的临时工。
许青有一个女朋友，叫叶霞，纺织厂工人，谈了有三四年了，但因为许青的工作一直没能转正，叶霞和许青也一直没能结婚，甚至叶家父母已经跟许青谈过，若他的工作不能解决，两人的婚事就要吹了。
许青的父亲许建国为了儿子许青的婚事，就办了退休，让许青顶职。
许青的工作解决了，便开始筹备跟叶霞的婚礼，而就在这时，大河制造厂的大下岗开始了，许青就在下岗名单之内。
以上这些，是许青这个人物的背景。
下来就是许青这个人物的三段戏。
第一段，当许青接到下岗通知的时候，整个人都蒙了，回过神后，他拿着菜刀去了厂长室。
在厂里的保安要将许青扭送派出所的时候，厂里的老厂长留下了许青，跟他谈了一番话，许青最后默默的离开了厂长室，一个人在街上逛到深夜。
第二段，之后，许青去了叶霞的家，在叶霞家门口坐到天明。
叶霞早上开门，才发现许青。
两人在楼梯有一段对话。
最后的画面时，叶霞勾着许青的脖子，狠狠的吻了一口。但剧本里没有两人的结局。留给观众去暇想……
第三段，许青就下岗了，为了生计，许青开始给人送蜂窝煤。
然后就是之前，《腾奔的大河》剧组在宁波出事的那一段。
那一段是许青这个人物的收尾剧情。
长长狭窄的陡坡，许青推着装五百斤蜂窝煤的三轮车，艰难的往上爬。但因为雨天路滑，许青脱手，车子急速往下滑，而下面，是几个骑着自行车上学的学生。
许青嘶吼着追车，最后跳起来，抓住车把手，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将车子拉歪，最后一车煤倾覆在他的身上。
学生骑着车子绕开了继续上学，许青艰难的爬起来，将完好的蜂窝煤一个个的摆好，装在车里，又将散碎的煤敲碎扫成一堆，然后提来水重新搅拌，用制蜂窝煤的铁架子开始一个个做锋窝煤。然后沿陡坡排了长长的，延伸向未知的方向……
许青一身黑泥，一身水……
顾长安看完，久久没有说话。
许青和叶霞让他想起了父母，他的理解，这个剧本里，编剧对两人的结局避而不谈，是因为那个时代，有夫妻共同走下来了，也夫妻分开了……
“我有想法，但我需要两天时间。”顾长安跟陆海涛道。
“好，等你。”陆海涛点点头。
陆海涛这时对顾长安颇有期待，因为在顾长安的眼神里，他看到感觉……
第五十六章 相处
杭城老街，正午，老顾包子铺。
顾长安进门的时候，顾家一家人正在吃午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顾淼同小胖正争抢着碗里最后一块粉蒸肉。
顾淼的妈妈吕秋没好气的敲了一下顾淼：“好好吃饭。”又对小胖笑笑。
吕秋对小胖和顾长安是一个态度，保持合适的距离，并且尽量温和有礼。
倒不是说吕秋故意要冷待两人，而且保持合适的距离并不等于就冷待，是有很多东西不同的位置会有不同的看法。
保持合适的距离，或许不会太亲近，但本来也就是不太容易亲近的关系，倒不如尽量减少矛盾。
人于人之间，保持温和有礼总是不错的。
顾长安同吕秋确实不亲近，毕竟他跟父亲关系也很疏淡。但顾长安对吕秋倒也有一份尊重，因为在父亲最困难的时候，是这位陪着父亲走过的，并一直到今天。
吕秋这边教训了顾淼一句，抬头，就看到顾长安进门，先是一愣，随后笑着起身：“安子回来了，快坐，先喝杯水，我给你盛饭。”
吕秋拉了把翻板椅到桌边，然后转身去倒开水。
“谢谢。”顾长安双手接过茶杯道谢。
“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啊?”老顾咦了一声，看着顾长安问道。
“我的时间本来就没有定数，正好这两天空闲，就回来看看你。”顾长安道，又接过吕秋递过来的饭，再次道谢一声。
吕秋已经收了碗筷，她在市里一家大型药店上班，是半日制的，中午要去接班。
收碗筷的时候，吕秋又催顾淼快吃。一会儿上班的时候顺便送顾淼上学，是一路的。
小胖也扒完最后一口饭，他就更忙，丢下碗就要去快递站。
顾淼吃掉碗里的粉蒸肉，得意洋洋将空碗往小胖的空碗上一落，就去整理她的书包。
整理书包的时候，还冲着顾长安喊：“顾长安，下回演个好角色，我好卖点签名。”
“你好了不得！”顾建平没好气的瞪了女儿一眼，这个女儿皮死了。
说完，也顺手拿起桌边的一包烟塞口袋里，他要先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
“安子，先休息，我送送淼淼她们。”顾建平道。
“嗯，爸你忙你的。”顾长安点头道。又朝着吕秋同淼淼摆摆手，顾淼还在后面跟顾长安做鬼脸。顾长安也扯了面皮给她来做了一个猪的表情，把顾淼乐坏了。
吕秋几乎是拖着顾淼跟着顾建平一道出门的。
“晚上……去吃龙……虾……”小胖整张脸又怼到顾长安面前道。
“行。”顾长安笑道，又拿起一边的头盔丢给他。
小胖抱着头盔就匆匆出门。
一时间，铺子里就剩老顾和小顾。
“我有什么好看的，你多花心思在工作上就行。”老顾跟顾长安咧咧嘴，心里是高兴的，小胖给他看了那个什么宣传片，别人怎么说他不管，他看着好，也真切的感觉那小子坚持了几年的东西开始上路了，他过来人的经历，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松劲，免不得要叮嘱两句。
“我晓得，我这回回来也是要找老爸聊点事情。”顾长安点点头。
“哦，什么事?”老顾好奇的问。
“最近手上有一个戏，讲下岗工人的，当时我还小，不是太清楚，想跟老爸取取经。”
“那要得，这事问你爸行，你爸那一代人正好赶上了。”老顾道，又啧了一下嘴：“挺难的……”
聊了一会儿，老顾中午要午睡，就丢顾长安一人看店了。
这事顾长安驾轻就熟，倒是铺子里那个玻璃柜台，里面林林种种十几样卤菜，老爸这些日子倒真不闲。
将碗筷清洗干净，又接待了三四个买卤菜的客人后，顾建平回来了。
平常有别人在，父子之间还算好相处，可这只有两人了，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相处了。
顾长安给顾建平泡了一杯茶，两父子隔着桌子面对面而坐。
“这几天不忙啊。”顾建平捧着茶，没话找话。
“还好。”
“待几天?”
“明天就走。”
“这么急?”
“后天要试个戏，讲下岗工人的。”顾长安道。
“下岗工人啊……”顾建平就有些滋味涌上心头。
“爸，当时的情形好跟我讲讲不?”顾长安问。
“这有什么不好讲的，许多书上都有哩。”顾建平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顾长安拿起打火机给他点上。
顾建平抽口烟，吐出烟圈，在烟圈中看着顾长安的脸，那时候，这小子还是个奶娃子。
许多事情，事过境迁，觉得没什么，可真到说的时候，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说起。
顾建平沉思良久，起身冲着顾长安道：“你等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说完顾建平出了铺子，顾长安探头看老爸的背影，看他走出了老街，进了老街边上的停车场。晓得父亲是要回家拿。
大约半个小时，顾建平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回来，红色塑料封皮，挺老旧的款式。
“你晚上的时候，一个人看吧，当年的一些感触，一些经历都在里面。”顾建平把笔记本递给顾长安道。
“好。”顾长安收好笔记本。之后父子之间似乎又没什么话了，两父子都不擅长营造谈话气氛。
“你坐一下，看一下店，我到后面去洗点肠子。”顾建平掐了烟，冲着顾长安道。
顾建平所有的卤菜里面，卤猪大肠是一大特色，顾建平卤的猪肠煨的比别人家的烂，又入味，老街这边老人多，吃的动。
平日里但凡吃个面条，或下个酒什么的，都喜欢过来买一点，便是隔壁柳家的浇头面，如今也加了一味浇头菜，就是顾建平卤的猪大肠。
这东西弄的好是挺有味的，但洗起来特别麻烦，顾建平每天都要花不少时间在这上面。
“我也来。”顾长安晓得这肠子洗起来麻烦，便跟了一块儿道。
水池就在店铺后面，前面也照应得到的。
“也好，我跟你讲啊，这肠子要加面粉和醋才洗的干净，当然也有加盐的，不过我习惯加醋，洗的时候也有专门的手法，这还是当年在海口，遇到一个从徽州那边过去的厨子，听他讲的。”
说到海口时，顾建平颇有些唏嘘，顾长安对那本红笔记本更好奇了。
洗好肠子，顾长安又帮着顾建平一起卤，顺便也学了的一招。
如此，一个下午过去，几乎是近十年来，父子俩相处的最长的时间了。
晚上，顾长安带了小胖和顾淼去吃小龙虾。
大头龙虾馆，有着这个片区最美味的红烧小龙虾。
“顾长安。”吃龙虾的时候，有人叫了顾长安一句，顾长安一回头，是周海。
“你可以啊，资料都进了我们栏目组，组里几个大佬这段时间一直在审核，可惜我完全说不上话，帮不上忙。”周海也是来吃小龙虾的，看到顾长安就招呼一声，这会儿笑道。
“什么资料?什么栏目组?”顾长安一头雾水。
“你不知道啊，《我，是演员！》栏目组啊。”周海瞪着顾长安。
“我知道这个栏目组，是你们《记录》原班人马打造，我前段时间见过李晓冬，只是什么资料?”顾长安道。
顾长安说到李晓冬的时候，周海沉默了一下。因为际遇不同，他跟李晓冬之间便也隔了什么似的，已经好久没联系了，便是偶尔通一句话，两人说话都比以前小心些，总之变的客气疏离了。
“就是你上我们节目的事情啊，你的资料都在我们组，你不知道啊?哦，对了，我听兰导说过，是侯导推荐你的。”周海很快又道。
侯导推荐自己上《我，是演员！》这个栏目?
这太让顾长安意外了，心里有份感激，节目是期次，主要是人记着你。
顾长安又跟周海聊了几句，然后各自分开。
吃好龙虾，顾长安同小胖一起先送顾淼回家，然后两人才溜溜达达的回了老街。
走在路上的时候，顾长安拿出手机，想着是不是先打个电话感谢一下，但想着侯导既然没跟自己提，那他现在去提这个也不太合适，等结果出来，不管成不成，到时再感谢一下似乎更合适一点。
而至于最终能不能上，顾长安没有太多想法。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都是积累，最终成就的是自己的道。
夜深了，顾长安躺在床上，翻开红皮笔记本。
第五十七章 父亲的日记（一）
十一月七号，阴，大风。
下岗的事情终于确定了，年底前，大部份职工都要办理下岗手续。
其实这并不意外，下岗轰轰烈烈的已经好几年了，我单位算是迟的，老厂长想尽力维持这个家，但有些东西非人力可为。
只是接下来要干什么呢，平常也有想过，也有雄心壮志，可真到临了，还是有一种天塌了一角的感觉。
今天风很大，地上的落叶吹得乱飞，也不知要去向何方。
路边，有个老阿婆在卖芙蓉糕，这东西太甜，还粘牙，我不太喜欢吃，但阿春喜欢吃，自从安子出生后，阿春就很嗜甜。
买了一斤，希望阿春高兴一点。
自安子出生后这两年，阿春的脾气就一直不太好，单位的女会计说，可能有点产后抑郁，我便多和着她，但有些东西和着也无用，周围的环境噪动而不安，阿春单位那边似乎效益也不好，也不知能挺多久。阿春更难静心，心绪就更加烦燥。
阿春已经不止一次要求让爸出面，走走门路，送送礼，看能不能趁下岗前给我调个单位，环卫所也成。
可我这年纪轻轻的去扫大街，我不甘心，这里我没有任何看不起环卫工人的意思。
而且爸性格倔，什么时候跟人低声下气过，另外，爸也不过是一个食品厂的师傅，他也没那面子。
但阿春总是吼，没努力过怎么知道。为这个，阿春跟我吵了不下十次了。
今天下岗通知拿回家，阿春肯定又要跟我吵。
我，有点怕回家。
……
十一月八日，小雨。
昨夜一夜未睡，阿春也哭了一夜。
未来是茫然的，心里空落落的。
但总要想法子不是。
……
十二月二十六日，小雪。
下岗手序办完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一个无业游民，有一种茫然的感觉，对未来不确定，但不得不继续向前。
也许是事成定局，阿春这一个多月来倒不太跟我吵了，我们也商量着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我其实有一点打算的，阿春他们针织厂有生产被套被单这些东西，我打算批发一点背个包去徽州那边卖，有人在那边做这个，讲收益还可以。也可以用粮票换，这边有人专门收粮票的。
阿春讲，这不是长久之计。
我讲，先弄点钱，再看看找点小本生意做做，人还能让尿憋死?
阿春这一个月来第一次笑了。
我做事突然有了动力。
……
十二月二十八，晴。
周围的气氛很不好，因为大多朋友都是同事，所以周围的气氛都笼罩在下岗的阴郁之中，我不想受这种气氛的影响，我决定马上行动，当天就跑到阿春的单位里，批发了一些被单被罩等……
阿春的单位也在谈论下岗的事情，但阿春单位不是全员下岗，而是跟据绩效裁员一部份。
这两年因为安子的出生，工作上的事情阿春有些不能尽力，单位的领导对阿春印象不好，若要裁撤，阿春很可能是第一批。
难怪阿春性子越来越燥。
我必须尽快做出一点成绩，让阿春看看，她才能安心。
……
十二月三十日，小雨。
我背着一个大大的包，坐上通往徽州的汽车。但好事总是多磨。
开局不顺，汽车在昱岭关遇冰雪，不能走了。
徽州这边的昱岭关，山高路险，九曲十八弯，一遇冰雪，必然阻路。
这天晚上，我们一车人就窝在昱岭关的一家小饭店里烤火。免不得要点小酒，天南地北的侃起来。
说的最多的就是海南大开发的事情。
车里有一个是在海南做贸易公司的，叫李天佑，听他的口气，生意做的很广，大的从钢材，乳胶，小的到女人扎头发的头绳和发卡，无所不包。
“当然，要说到赚钱，那肯定是前些年的房地产，BJ那边一伙人，去了海南没多久，就赚了一百万，那时候十万人才下海南，闹的轰轰烈烈，可谁能想到了，潮水退去，一地鸡毛。”
这句话是李天佑讲的，我深以为然。
九三年，中央发布《关于当前经济情况和加强宏观调控意见》的文件，银根全面收缩，海南房产的击鼓传花就传不下去了，海南房产崩盘，留下600多栋‘烂尾楼’。
那场景，想想也可怕，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有些神往。
李天佑又继续讲：“不过，虽然讲潮水退去，一地鸡毛，但不等于鸡毛就不值钱，许多琛城和香港的老板在那边炒房地产，亏了不少要回本，那就大量走货，不拘电器还是日用器，彩电、电脑，扫描仪、VCD机、电饭锅、电子表、计算器、服装、皮包、皮带等，全是较市价低的，倒是可以淘一淘。我有路子，你们哪个要是想要货可以联系我。”
李天佑说完给大家发了一圈名片，我也得了一张。
这一个晚上，我似乎已经找到未来的方向。
……
二月一号，小年，晴。
我终于踏进了家门，过去一个月，我往徽州跑了三趟，被单被套这些东西在县城里不太好卖，但乡镇生意挺好，三趟除去开销，我赚了大几千块钱。
但徽州的市场也饱合了，毕竟不是我一个人往那边卖这些，最后一趟已经有些卖不动了。
还是要另想办法，昱岭关那个晚上的一些想法再一次跑进我的脑海，我想去海南看看。
阿春不同意，她讲海南那边有些乱。
但这个念头一但进入我的脑海，就似乎生了根，再也拔不掉了。
这天晚，我跟阿春又发生了争执。虽然马上和好，但不是因为互相凉解，而是因为双方都有些疲累了。
……
二月七号，过年，小雨。
这个年过很平淡，也很郁气，虽然拜年的时候，仍然拱手道：“恭喜发财。”
但财在哪里?路在何方?都不晓得。
我已经决定去海南了，不去看看那片天，那片地，我心终不能静下来。
……
顾长安看到这里顿了一下，这一页下面有红笔备注。
仍然是父亲的笔迹。
……
多年后，再看这里，觉得当时一定是魔怔了，怎么就那么认死理呢?
但这些年也琢磨出一些东西，当时海南对我来说也许是一个符号，大浪潮中的一个符号，他代表着我逐浪之心。
等到中年不惑时，才明白那是青年之勇最后的尾巴……
最后一事无成，后悔吗?我问自己。
谈不上后悔，但有遗憾，或许这就是命运注定的人生轨迹吧。
有些人，相携走了一程，到了该散的时候了。
有些人到了该遇的时候……
第五十八章 父亲的日记（二）
二月二十日，海口，大雨。
这一天我到海口了，和我同来的有电机厂的吕冬，他也是来海南趟路子的。
只是没想到一下车就遇上大雨，等赶到博爱南路湖光旅社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然而办理入住的时候，等待我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
我的腰包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里面是整整一万元，除了我在徽州赚的钱还有家里的几千积蓄。
我清楚的记得，下车时还在的，吕冬帮我一分析，很可能是在车站躲雨叫车时叫人掏了。
大雨麻痹了我的神经。
我想起了那句老话，屋漏便逢连夜雨，这正是我此刻的写照。
……
二月二十六日，晴。
从入住湖光以来，我情绪一直低落，但再低落还是得打起精神来，我必须要赚钱，没有钱我都不知要怎么回家，我没脸见阿春。
李天佑名片上的地址在三角池，离这里并不远，只是前两天我去找过了，一直没找到。今天我必须再去一次。
……
三月一日，晴。
我终于见到了李天佑。
对于昱岭关那一夜，李天佑把自己吹的天花乱坠，我其实没有太信，若真是那样的大老板反而不会那样张扬，但他的落拓仍然是出乎我的预料。
三角池那里根本没有他的店面，只不过是其中某一块广牌上有他的联系电话。
李天佑倒似乎无所谓，他讲出来混，不充个老大，没人理你。
我却哭笑不得。
李天佑又说：“兄弟啊，胜负看淡啦，晓得望海楼不?当年，怎样的繁华，那老板千万身家，跟张雨生、吴奇隆都合过影。最后，不也落得个富贵如烟，一夕白头，人生常态啦。”
我却没有他那样的心态，我现在就想赚钱。
那一天我跟吕冬在周围转了一圈，有一点李天佑没有说错，确实有大批廉价的电器和日用品，这东西拿到内陆能赚钱，但问题是人生地不熟，大家都讲个现金周转，没人愿意赊。
至于李天佑，他的信誉早就破产了。
所以，接下来第一步，还是要弄钱，当然赚钱之前还要先弄个住处，住在旅社里太费钱了。
李天估还是挺热情的，带我们找了个住处，是村里人建的板房，能住人就行，最重要是便宜。
……
五月八日，晴。
天气很热了，我身上已经是一分钱也没有了，吕冬身上的钱也不多了。
这段时间我们有时找些零工，有时干脆捡点破烂卖钱，可就算是捡破烂也不容易，昨天就被人围着教训了一顿，我跟吕冬身上都挨了几拳，但我们也没吃亏，狠狠的回敬了几拳几脚，只是昨天弄到的废品没了。
算算还是吃亏了，饭钱丢了。
……
五月二十日，小雨。
李天佑今天过来了，问我们有个事情做不做?
我们都快没米下锅了，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都干。
李天佑便拿出厚厚一叠子欠条，帮人收账，我脸色不太好，这事情不象是正经人干的事。
“但它来钱哪，我告诉你，这些钱，别人只要一半，另外一半只要我们收得回，那就是我们的。”李天佑瞪着眼睛道。
我和吕冬相视一眼：“我们再想想。”
……
七月二日，晴。
收账的事情，我最终决定不做，我过不了心理关。但吕冬决定做了，这些天，他天天跟着李天佑出门，不到夜里不回来，我有点担心他，但也管不了这些。
我这段时间在工地里找了些活，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又盯上了隔壁一个卖卤菜的徽州老板，他卤菜的手艺挺好，我现在觉得一门手艺非常重要。
之前在厂里跑销售，看着挺象那么回事，离开了厂，屁也不是。
……
十月十一日，阴天，有台风。
台风天，徽州老板没有出摊，我也就无事可做。
难得一天，就在屋里休息，看着桌上厚厚一沓信，都是我写好，想要寄出却未寄出的。
这大半年来，除了给家里报过平安，再没有任何联系。
大半年来，混的不成人样，还弄丢了家里的钱，突然有些理解项羽，无颜见江东父老。
正在我心情低落的时候，门被撞开了，李天佑扶着吕冬回来，两人身上斑斑血迹。
“怎么回事?”我惊疑的问。
李天佑‘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狗日的无良老板，我们去讨账，不但不结，反而叫保安赶我们，最后还放狗咬，小心生孩子没**。”
吕冬一直痛的嗷嗷叫。
我看吕冬情形不太好，就气的冲着李天佑吼：“还骂什么骂，赶紧的，把人送医院去。”
李天佑这才跟我一起把吕冬送医院，别的倒还好，但是左腿摔断了，伤筋动骨一百天。
现在最紧要的是医药费。
李天佑也是个穷鬼，三人凑到一起不到五百块钱，这点钱不够治病。我们这样子，跟人借，人也不放心。
这一晚上，我守在医院里，一夜没睡。我不能不管吕冬，之前我的钱被偷，那头两个月都是靠吕冬的钱撑下来的。
早上等李天佑来，我让他拿出之前的欠条。
人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只能拿命去拼。
……
十月十二日，晴。
今天真是太疯狂了。
罗氏鞋厂的老板罗大山就是欠条里欠钱的人，欠了三万，债主跟他讨了两年，他一直不理。
一大早，我和李天佑在衣服里都放了一把菜刀，然后把打印店刚打印的几条标语卷成一卷夹在腋下，再借了一辆拖斗三轮车直奔罗氏鞋厂。
鞋厂的门卫显然还记得李天佑，叫来三个保安，一字排开堵在门口，咧着嘴笑的跟看猴似的。
李天佑这怂货，直接躲到我的身后，NMP。
我不能怂，我把腋下夹的那几条标语丢给门卫说：“拿去给罗老板看看，我想跟罗老板谈谈。”
门口和保卫把标语打开看了一下，脸色一变，一个保安挥挥手，门卫就抱着那几条标语往厂里跑。
标语不外乎是一些‘纵狗咬人’、‘杀人偿命’、‘请求政府为民做主’这些。
以前在厂里做销售时，常在外面跑，免不得也要去讨账，这种手段属于宵小，但有时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当然，用在这里，只是敲门砖而已，要不然，这些保安不会让我见到罗老板。
第五十九章 父亲的日记（三）
罗大山来了，脸色很不好看。
我看罗大山，个子不高，但身胚粗壮，方头大耳，有股子蛮劲，这个人不好对付，我心里有些发虚，但表面上必须平静。
“进去谈吧。”罗大山看着我说，我看得出来，他也在衡量我。
这时候已经不容得我胆怯，我说“好”，然后当着罗大山的面把插在背后腰间的菜刀拿出来，丢给李天佑，然后跟李天佑说：“你在外面等我出来，或者给我收尸。”
说完，我转头看着罗大山，罗大山这时脸变了变，然后哈哈大笑说：“兄弟，说笑了。”
我也笑笑，没说话。
之后，我跟着罗大山进了厂区，进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
奇怪，这时候我反而没什么可怕的了，已是案上鱼肉，即无退路，那就只有向前。
我想起象棋盘上的小兵，小兵过河，有进无退，我现在就是过河卒。
“兄弟想我跟我谈什么?”罗大山坐在老板椅上说，他身后，一左一右两个保镖。都拿眼冷冷的盯着我。
“罗老板是商人。”我看着罗老板说。
罗大山点点头。
“我是亡命徒。”我伸手指指自己。
罗大山又点点头，显然认同我对我自己的评价。
“商人讲收益，而亡命徒烂命一条，你愿意拿你的身家跟我这条烂命兑子吗?”我又盯着罗大山问。
“也许并不费九牛一毛呢。”罗大山一手把玩着办公桌上的一只玉貔貅说。
“不，你摆不平，我知道罗老板是地头蛇，但你再是地头蛇你管不了杭城。
我和躺在医院里的吕冬都是杭城的下岗职工，我们来海南是先头探路的一批。后面有一大批下岗职工会来南方寻求出路。
近些年，时有传出下岗职工出来闯，被骗出事的事情，为这事情，下岗职工及家人没少在当地政府闹事，各地政府为了保障下岗职工，也为了顺利推行下岗政策，成立了劳动服务保障公司，各省互通协调，保障下岗工人的生命财产安全。
而我在来之前，已经把目前的情况通知了吕冬家人，如果后序没有消息，那杭城那边的相关单位会直接跟海口这边的相关单位联系，这事关下岗职工这么一个大群体，你能轻易摆平吗?”
我说完盯着罗大山，罗大山皱着眉头，显然想到其中棘手之处。
“国家为什么要搞下岗，一是国有企业负担不下。二是因为改革开放，各地私人工厂要劳动力，廉价的劳动力。罗老板已经走在了时代的前面了，而未来是商人的时代，罗老板前程似锦。”
“哈，兄弟吉言，这话我听了高兴，好，兄弟你说想怎么样?”罗大山这时哈哈大笑说。
“三万元的账了了，并赔偿我兄弟吕冬的医药费，以及三个月的误工费。”我说。
我看着罗大山，罗大山盯着我，最后哈哈大笑：“好，我就当交兄弟你这个朋友。”
这一天，我顺利走出罗氏鞋厂，还拿到了三万五千块钱，五千块是吕冬的医药费和误工费。
三万块钱，一万五还给债主，另一万五我们三人分，最终我分了七千，李天佑和吕冬各分四千。这我没有推辞，因为我真的是拿命拼的。
拿着七千块钱，我颇为感叹。
古话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我这一整年活的跟烂泥一样，而这一朝就翻盘了，海南这真是块魔幻地土地。
当天，我跟李天佑一起把一万五拿去给债主。
债主叫阿英，二十七八岁，拿到钱，喜极而泣，抱着我嚎啕大哭，我一时都不敢动，尴尬极了，李天佑那厮只在一边怪笑。
阿英哭够了，又突然勾着我的脖子，重重了咬了我嘴唇一口，我最终狼狈而逃。
事后我才知道，阿英早就认为这钱拿不回来了，这钱虽然是罗大山跟阿英丈夫借的，但阿英弟弟好赌，又欠了罗大山不少钱，然后逃了，据说去了美国。
所以，罗大山才一直不还债。
真是一笔糊涂账，我跟李天佑说了，这种事情我再也不会插手。
李天佑很遗憾，还一个劲的劝我，他讲我做这个一定会发财的，但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做。
回到出租层，我想阿春了，阿英那一个吻激起了我心中的燥动。我跑出来，去电话亭打了个电话，家里电话没人接，又打到阿春单位，阿春单位的人讲阿春已经下岗了。
我抬头看天，已经是十月份了，出来已经快一年了，杭城那边也是世事变幻。
最终我打电话给老爸，老爸讲安子在他那里，阿春也出去了，是去沪市，联系电话没给家里留。
老爸怪我为什么这么久不给家里联系，阿春是她们单位第一批下岗的，这段时间不好过，身边又没个分担的人。
我心里焦灼万分，又打电话给岳父岳母，陪了小心才拿到阿春的联系电话，是她出租屋院子里房东的电话。
“阿春，我是建平，你还好吧?”电话一接通，我连忙问道。
那边久久没声，但我听到了抽泣声。好一会儿阿春的声音才传来：“你还晓得给我打电话呀，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我能说什么，男人的自尊，我不愿把我这大半年的落拓示于人前，尤其是爱人之前。只是喃喃的说：“不好意思，阿春，这段时间太忙了。”
对面一阵沉默。
“你去死。”最后，阿春重重的挂了电话。
我再打电话，阿春再也不接了，我想过几天再打会好一点。
……
十月十七日，小雨。
这段时间雨很多，而我生病了，发了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
心里奇怪，之前大半年落拓煎熬，我没生病，怎么反倒现在，挣了一大笔钱，看到曙光，反而生病了呢。
或许是因为对阿春的担心，或许之前凭着一股气熬着。
总之那几天我一直迷迷糊糊的，然后梦到了阿春，阿春来了，坐在我床边，拿着热水缚我的额头。我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说：“阿春，我想你了。”
阿春似乎还在生气，挣扎着拿开手。
我这时感觉有些不对，睁开眼，眼前是一个挺陌生的女子。
好一会儿，才似乎想起，这女子是吕冬的妹妹吕秋。
吕秋刚刚中专毕业，还没有分配工作，好象现在也不分配了。
吕冬打电话回家，把断腿的事情说漏嘴了，吕冬父母不放心，就让他妹妹来看看他。
“不好意思，谢谢”我又抱歉又道谢。
她摇摇头，转身出去了，再回来时给我端了一碗面鱼。
杭城这边的面鱼，有着别样滋味。
一碗面鱼喝下去，出了一身汗，我的病倒意外好些了。
第六十章 父亲的日记（终）
十月二十六日，晴。
吕秋在海口待了四天就回去了，吕冬腿还拄着拐杖，不用出工，就整日待在出租屋里无所事事，我看这样不成，就拉着他一起给徽州老板打下手，甭管别的，能学一点是一点。
李天佑又来了几次，想拉我一起去收账，还叫吕冬说项。
吕冬经过被打这一次，也怕了，并不帮他说话，反而劝我不要心动。
几次之后李天佑就不太过来了。
之后几天，我们就一直跟着徽州老板，徽州老板看我们诚心，渐渐的开始让我们接触一些卤料，也会教一些手法和火候的问题。
事事洞明皆学问，厨艺一道也是如此。
我决定好好学学这个，以后回杭城开个卤菜馆，想来收益也不会差。
有了这翻心思，我更加勤快，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那天傍晚，我帮徽州老板看摊子，有人过来买卤菜，我一看是熟人，罗氏鞋业的罗大山。
原先不知道一些内情，觉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所以要债那天我理直气壮。后来才晓得背后还有一笔糊涂账，这回见着罗老板，倒有些心虚。
“罗老板好啊，要什么卤菜，我给你称。”我笑笑跟罗老板打招呼。
罗老板讲：“我不买卤菜，家里卤菜吃不完。”
“那罗老板是有事吗?”我就问。
“顾兄弟一身本身，卖卤菜岂不埋没。”罗大山笑呵呵的说。
“罗老板说笑了，我哪有什么本事。”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要有本事，我还能混到如今这样不如意。
“顾兄弟会开车不?”罗大山又问。
“会倒是会，但没有驾照。”我说。
以前做销售，跟着厂里的出车师傅出车，空车的时候，给出车师傅递包烟，请他教教。几次下来，也就会开了，但家里哪里买得起车，自然也没想着要去考个驾照。
“驾照是小事，怎么样，来帮我开车。”罗大山盯着我说。
“算了，罗老板不缺司机吧。”我摇摇头，倒没有给人做司机的打算。
“年薪十万。”罗大山又开口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不是傻子，我没有什么特别本事，罗大山给我开这个价，那是要我卖命的。
但不可否认，我心动了，年薪十万，干个两年，我回杭城，买个车子，开开出租，然后弄个小店给阿春拾道拾道，以后日子不会差。
但……
“罗老板说笑，我没本事的，也不能打，你身后两个兄弟随便哪一个都能放倒我。”我道，自己几量重心里清楚，真论打，那是别人的菜。
“他们这样的我能召一批，但我要有脑子的。”罗大山道。
又说：“一将难求，他们是比你能打，但当初那种情况，你问问他们，哪个敢单身独闯，更何况还是为朋友出头，我就看重这一点。你只要过来，他们归你管，你不用出手。”
罗老板身后两个人苦笑摇摇头。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道：“我不干违法犯罪的勾当。”
“我也不干，顾兄弟说过了，我前程似锦，我犯得着冒险吗，只是做商人，有点钱也招人眼。更何况，你跟我收账，别人还欠我的账呢，三角债知道吧，不定哪一天，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做商人的也如履薄冰。”
“好，那以后就请罗老板多多提携。”我终于决定了。
富贵险中求。
……
一月九日，小雨。
两年了，今天我从罗氏集团出来，正式辞职了。
是的，当初的罗氏鞋业已经变成了罗氏集团。
罗老板一再挽留，但我知道留不得了，再留我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这两年，我流过血，也曾几次亡命街头，每次都在想，我或许就回不去了。
这两年，我亦曾灯红酒绿，那里面光怪陆离，跟要吞人一样，我甚至觉得，它比亡命街头还可怕。
这两年，我也没太跟家里人联系，虽然如罗大山所说，确实没有干违法犯罪的事，但很多事其实是游走在边缘的灰色地带，干这一行，对家人的保密尤为重要。
阿春只联系一次，但我感到阿春出了什么事情，她跟我变疏离了。
还有安子，他现在见到我，肯定不认识我了。
所以，两年时间一到，我坚决不留了，我要回家。
我曾一脚踏进一个似乎叫江湖的地方，但我退回来了。
……
一月十二日，晴，凌晨三点。
外面快天亮了，但我一晚也没睡着，睡不着，心里万千思绪。
我已经买好了早上九点飞往杭城的飞机票。
行礼也已经收拾好了，我穿了一套最笔挺的西装，胡子刮的干干净净，我要以最神彩的面貌回到家人面前。
但心里总是忐忑，我深刻理解，近乡情怯四个字的意思。
一别三年，我要回家了。
……
顾长安看到这里，突然也有些揪心，他知道，接下来就应该是父母的感情变故，而最终走向离婚了。
几乎是小心的翻开下一页。
但让顾长安意外的是，后面没了，能明显看出是被人给撒掉了。
顾长安挠挠头，老爸显然不想让他知道他跟老妈的那些争执，也正常。
其实该知道的他也知道。
放下笔记本，顾长安下床倒了杯水，老爸的日记，看得他心潮澎湃。
不记得哪一回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句子。
“别觉得家里的长辈窝囊，谁还没个不羁的岁月呢?只是经过时光冲洗，家里的长辈已经晓得大巧若拙，大智若愚罢了。殊不知，你们现在时髦的，也许是家里长辈早玩的不玩的。”
这一刻，顾长安深刻理解这句话。
老爸挺牛皮的，很神奇的，多年的疏淡一下子消失了很多。
而关于许青这个角色，顾长安也有了另一番见解。
正如老爸日记里写的那样，下岗当时，各种失落、压抑、茫然、不适是避免不了的。
但对未来呢，谁还没点不服输的劲。
所以，许青这个人物最后那一幕，即要表达困境，同时更要表达一股不服输的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