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现尸身
万宁听出了岑菁语气里的不安和不耐,她对岑旸道:“大哥,您带阿姐和阿芯先去马车上等我吧。”
岑旸不放心万宁,他一边说好,一边却吩咐岑昶和岑暄带岑菁、岑芯先上马车等候。
他自个儿往后退了几步,站到离万宁三步远的地方,注视着她们。
万宁继续问道:“絮娘,今天的火是怎么回事?”
南絮轻轻地吁口气道:“奴家怎么知道,大概是河风吹歪了纸灯,烧起来了吧。”
万宁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满脸写着“不信”二字。
南絮倒是不怕,她看着万宁,笑嘻嘻地打趣:“四姑娘,要不是知道你是个女儿家,你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奴家,奴家真要以为你这美貌的小郎君是看上我了呢!”
万宁美目微眯,没有回应。
身后的念河上,潜火队划着救火船在那奋力扑火,火势应该是被控制住了,那边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小。
但很快,万宁几人听到有人高喊:“通判到!”
几人不约而同转过头看去,就见岑平骑着马已到了念河边,几名衙差迅速跑上前来在他面前说着什么。
万宁猜测是关于疏散百姓和着火的船况汇禀。
这么突如其来的灾事,百姓四散而逃竟没有发生踩踏事件,这全得利于岑平对这场灯会应急预案做得充分。
着火后,衙差、潜火队赶来都算及时,衙差有力疏导了百姓,潜火队物资准备充分,即便一开始进不了现场,但一有机会就直接靠近火灾现场,救起火来非常专业有序。
更值得庆幸的是今晚无风,火势就不至于蔓延的太快,更不会将火星带上念河两旁的民屋、店铺,将火灾转移到陆地上。
万宁望着那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熄灭,最后只剩下袅袅烟气在夜空中飘散。
在场的人们仍能闻到大火烧过之后的浓郁焦炭味。
潜火队划着救火船靠近小船,船仓、桅杆都被烧了个精光,船身也被烟火熏的发黑。
潜火队员将一个大铁钩甩向起火的船身,勾住勾牢,然后划动救火船,牵引着它往岸边去。
靠岸后,岑平便带着衙差上船查看,不一会儿就见他们匆匆下船,然后就有衙差开始驱散围观百姓,另有一衙差骑上大马飞奔而去。
那个方向…似乎曹司理的家宅就在那边。
前两日,曹司理和他妹妹已从老家回来。
曹芝听说他们走后万宁经历了那样一桩惨案,自个儿也受到了伤害,便赶到岑府看望。
这时候如果衙差是去请曹司理,那是不是说明这船上有死人?
万宁再也不能站这不管了,她小跑着就往念河边去,岑旸一时没拦住,赶紧追了上去。
而南絮,则默默地站在原处,盯着万宁远去的背影,抿紧了红唇。
车上岑菁从车窗看到了万宁奔跑而去,下意识地觉得念河那边火熄之后定有事情发生。
她猫着腰就往车门口走去。
“阿菁,你干什么去?”岑昶不知岑菁忽然起身所谓何事,只觉她要下车便是不对,所以出声问道。
岑菁道:“我想去方便!”
岑昶皱眉道:“这一带并无可方便之处,也只有这茶酒肆内还有茅厕。
但你一女子自己前往实在不安全,我都陪你下午。”岑昶可不敢让岑菁一个人下车去解手,他也要起身一起下去。
岑菁无奈,只好同意。
只是她下车本不是去解手,她只想跑去念河边看看万宁去做什么!
她知道万宁这方面超级厉害,在家听他们说了万宁破的那些奇案,心里十分佩服。
故而今日有机会可以去看看万宁是如何断案的,她怎能不期待和兴奋。
岑平正在念河边等待曹司理和仵作,忽然眼前一亮,一张清丽的小脸就冒了出来。他定睛一看,竟是女扮男装的万宁。
“宁儿你怎么在这?”岑平惊讶问道,不等万宁回答,忽然就瞧见自家大儿子岑旸也跟着跑来了。
万宁望着那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熄灭,最后只剩下袅袅烟气在夜空中飘散。
在场的人们仍能闻到大火烧过之后的浓郁焦炭味。
潜火队划着救火船靠近小船,船仓、桅杆都被烧了个精光,船身也被烟火熏的发黑。
潜火队员将一个大铁钩甩向起火的船身,勾住勾牢,然后划动救火船,牵引着它往岸边去。
靠岸后,岑平便带着衙差上船查看,不一会儿就见他们匆匆下船,然后就有衙差开始驱散围观百姓,另有一衙差骑上大马飞奔而去。
那个方向…似乎曹司理的家宅就在那边。
前两日,曹司理和他妹妹已从老家回来。
曹芝听说他们走后万宁经历了那样一桩惨案,自个儿也受到了伤害,便赶到岑府看望。
这时候如果衙差是去请曹司理,那是不是说明这船上有死人?
万宁再也不能站这不管了,她小跑着就往念河边去,岑旸一时没拦住,赶紧追了上去。
而南絮,则默默地站在原处,盯着万宁远去的背影,抿紧了红唇。
车上岑菁从车窗看到了万宁奔跑而去,下意识地觉得念河那边火熄之后定有事情发生。
她猫着腰就往车门口走去。
“阿菁,你干什么去?”岑昶不知岑菁忽然起身所谓何事,只觉她要下车便是不对,所以出声问道。
岑菁道:“我想去方便!”
岑昶皱眉道:“这一带并无可方便之处,也只有这茶酒肆内还有茅厕。
但你一女子自己前往实在不安全,我都陪你下午。”岑昶可不敢让岑菁一个人下车去解手,他也要起身一起下去。
岑菁无奈,只好同意。
只是她下车本不是去解手,她只想跑去念河边看看万宁去做什么!
她知道万宁这方面超级厉害,在家听他们说了万宁破的那些奇案,心里十分佩服。
故而今日有机会可以去看看万宁是如何断案的,她怎能不期待和兴奋。
岑平正在念河边等待曹司理和仵作,忽然眼前一亮,一张清丽的小脸就冒了出来。他定睛一看,竟是女扮男装的万宁。
“宁儿你怎么在这?”岑平惊讶问道,不等万宁回答,忽然就瞧见自家大儿子岑旸也跟着跑来了。
第161章 入现场
火灾加命案,刚刚热闹繁华的念河沿岸瞬间就变得安静清冷。
看热闹的百姓被疏散的差不多了,除了万宁和岑旸,岑菁几人也先行回了岑府。
万宁看着被救火船牵引着靠岸的灯船,上面的建筑及装饰几乎已经烧毁,如果不是潜火队来得及时,恐怕这条船就要被烧沉了。
“父亲,还请把画舫一并靠岸,念河上这几条船应该都是余家的灯船,今晚的火着的怪异,我想都上去再仔细看一看。”万宁伸出纤细玉指,指着念河上的一条大船和另一条小船说道。
岑平便下令将那两条船也划到岸边来。
等待船靠岸的功夫,万宁又对岑平说道:“父亲,不知这余家其他人可到了现场?”
岑平道:“今日在现场的有余家的老管家、余家的小三郎,还有……”
岑平忽然压低声音靠近万宁耳边道:“还有余家的嫡长女也在。”
万宁想到之前岑菁夺得灯谜赛头魁,他们几个得到了余大郎的约见,说得正是要岑菁娶余家嫡长女的事。
如此说来,这余家的大姑娘应该也在某处相看,看中了夺魁之人这才会让余大郎与对方谈论亲事。
要不然只要夺魁就要娶余大姑娘,那万一夺魁的是个糟老头子呢?
“父亲,那这几人现在都在何处?”万宁再问。
岑平道:“已让差役们带几人去旁边的茶棚歇着了。那余大姑娘一听父亲被烧死,当场就昏过去了。
这会子应该有郎中在那为她诊治。
宁儿你要是想问什么,恐暂时只能先问那老管家和余小三郎,余大姑娘这等情况怕是不能再受刺激。”
万宁点点头,善解人意地说道:“父亲说得是,骤失亲人的心情我能理解。”
岑平一愣,瞬间想到两年前万宁也是骤失亲人,悲痛欲绝。
那种痛彻骨髓的悲痛她自然是感同身受。
“问案之事还是晚些再说,我想先上这火焚之船看看。”万宁见这曹司理尚未过来,便想先去看看现场。
岑平则不太愿意万宁上船去冒险,毕竟这刚刚被扑灭大火的小船说不定还有其它危险,比如说甲板断裂,船舱木梁坍塌……
“父亲,我会小心,不会有事的。”万宁知道岑平担心他,便出口安慰。
岑平道:“宁儿,还是等曹司理过来查看过再说。若是你想看看尸体的状况,等会曹司理和仵作初验后,尸体就要被抬出,你到时可以在这平地上慢慢查看。”
万宁摇头道:“这船上的火已被扑灭,船上景致也一目了然,不会有什么坍塌的危险,即便这船被烧裂了,这也是在岸边,不会有什么事的。”
说着,万宁也压低声音对岑平说道:“我母亲和沧岄姑姑都说过,案发的第一现场极其重要,第一时间查看也许会发现许多关键性的证据。”
岑平怔了怔,问道:“宁儿,你的意思是这是他杀案?”
万宁轻摇脑袋,道:“是意外失火还是有人纵火,余大郎是死于意外还是他杀,这再没有查看过现场和尸体前我不敢断言。”
岑平想了想,道:“行,那为父陪你一起上去查看。”
说完,他率先往船上走去。
万宁尾随而去。
岑旸毫不犹豫地也跟了上去。
小船船身虽然被熏得发黑,但却没被烧穿,万宁踏步上船时,只觉脚底发热,在这寒冷的夜晚,这点温热的触感让人觉得莫名的舒适。
只是当看到被烧毁了一半的船舱时,这点舒适感立马就被死人的惨状击扫的粉碎。
万宁毕竟没有经常性地接触死尸,乍一看到这被烧得乌漆嘛黑的尸体,不适感立马在胃里翻滚,那一阵阵带着烤肉的气味直窜鼻尖,让她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吃什么烤肉了。
“宁儿,你要是害怕的话,先下船去吧!”岑平瞧着她脸色发青,嘴唇发白,一副欲吐不敢吐的样子,知道她不适应这火烧现场。
除了这可怖的尸体外,她一定还会想起自己的家人也是惨死于大火之中。
身体不适加上心理上的煎熬,岑平都替她难受。
所以他给岑旸使了个眼色,让他带万宁回岸边去。
岑旸看着万宁的样子也是心疼,这场面他一男子看了都顿感不适,何况她一个柔弱小女子。
他柔声劝道:“阿宁,我们先回岸边去查问那几个余家人。至于这现场查验结果我们可等曹司理和仵作前来查验后再看验状。”
万宁扯下腰间香包放于鼻下嗅了嗅。
香包里的薄荷醒脑,沉香安神,让她刚刚异常难受的身心都平复下来。
她坚定地摇摇头,对岑平和岑旸说道:“以前我也惧怕查验这陈尸现场,总想着自己不是仵作,未必要亲自查验尸身,但自从跟着云郎君和舅母查案后,我才明白勘查现场的重要性。
也许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东西,也会是破案的关键。”
说完,她取出丝帕,蒙住口鼻,然后义无反顾地猫腰进入半毁的舱内查看。
岑旸见劝不住,二话不说抢过身边衙差手上的灯笼,跟进舱内为万宁照明。
“你们几个也过去给两位郎君照明!”岑平吩咐身边几位衙差也过去在舱外为万宁和岑旸照亮。
由于船舱太小,万宁和岑旸进去后,岑平已挤不进去,其他衙役也只能在外围辅助查验。
但数个灯笼一起照亮还是给万宁查看现场起了不小的作用,她能比较清楚地看到舱内焚烧的情况。
尸体似乎是坐在矮凳上被烧的,身下的矮凳已被烧毁,尸体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摔落在船板上。
万宁撞着胆子就着灯笼烛光上前仔细看了这尸体的样貌,还真是他们晚上刚刚见过面聊过天的余大郎。
“这尸体烧得奇怪,为何下半身几乎被烧成了焦炭,这上半身倒还完好。”岑旸看着这可怖的尸体,皱着眉说出了疑问。
这也是万宁觉得奇怪的地方。
从火势来看,这火并不小,船舱都烧得差不多了,为何尸体的胸部以上还能保存完好?
难道这火还挑地方烧,故意不烧这余大郎的头?
第162章 怪尸体
在狭小的船舱内,万宁和岑旸面面相觑,一时对这古怪的尸体充满了疑问。
就在这时,听得外面传来曹司理的说话声。
他先是同岑平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听岑平对着船舱喊道:“阿旸,你先出来换曹司理进去。
这船舱太小,挤不进那么多人。”
岑旸脸色微沉,虽然这命案现场实在是诡异恐怖,气味又极其难闻,可能与万宁独处一处,不管此处是多令人不适,他心里头还是有一丝窃喜的。
现在曹司理一来,他不得不出去在外等候,心里自然觉得失落。
可是他也明白现在这种情况他帮不上万宁什么忙,反而让曹司理进来对现场进行勘察才是正理。
于是,柔声对万宁说了声“小心”,岑旸识趣地退了出去换曹司理进去。
曹司理提着灯笼进了舱内,就见万宁蹲着身子,在那查看尸体身边的物品残骸。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万宁时的场景。
那是祝妈妈的死亡现场,也是一个狭小的空间——马车。
然后就是这瘦小的身影在尸体旁仔细查看,最终发现了破案的关键。
这次仍是这个小身影,认真而又执着地在那寻找破案的线索。
只是那时穿的是女装,这次是男装。
“四姑…四郎,可有什么发现?”曹司理声音又轻又缓,似乎怕惊扰了万宁。
万宁头也不回地说道:“曹司理,你来的正好。你瞧瞧这些是什么?”
万宁的手指捏着极小的一块碎片置于灯光下让曹司理查看。
曹司理赶紧凑上前去,就看到万宁的细嫩如白玉的手指在灯笼的烛火映照下泛着红光,娇嫩而又诱人。
“曹司理,看出这是什么了吗?”万宁半晌没听见回应,便回头再问。
却看见曹司理满脸通红,弯着腰看着她手上的东西发呆。
“曹司理你怎么了?怎么满脸发红,是身体不适吗?”万宁关切问道。
曹司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慌忙回道:“不,不,只是一路赶来有些着急,气血上涌所致。
无大碍,无大碍。”
曹司理呢喃两声无碍,微微直起身子离万宁稍微远些,好掩饰刚刚自己的失态。
他怎么能对万宁有别的想法,他真是该死!
曹司理暗暗咒骂了自己几句,然后集中注意力看向那块碎片。
“这似乎是一种木头?”曹司理从万宁手中拿过那块碎片仔细看了看,他也不认得这是什么,但看纹路和手触摸的质感,觉得应该是木头类的东西。
万宁想了想,道:“那就请曹司理带回去查查书籍,或问问老木匠看看是不是木料,是哪种木料。”
曹司理连忙说好。
万宁又继续在现场查看其它东西。
而曹司理则上前看了看尸体,只见他也皱起眉头道:“这尸体怎么透着股怪异?为何下半身烧得如此严重,上半身却完好?”
万宁道:“刚我和大哥乍一看这尸体,也觉得很奇怪,这火就像有思想一般,只烧了下半身,上半身便没烧上去,且还给尸体留下了完好的样貌。”
“完好的样貌?”曹司理自言自语道,“难道凶手就是想让人知道死者是谁?”
万宁在那拨拉灰烬的手一顿,抬头问道:“曹司理,你觉得这是他杀?”
曹司理道:“这尸体一看就是死后被焚,双手松散置于身体两边,面部也没有被火烧时的痛苦狰狞之状。若是活人,怎么可能活生生被烧成这样去,却不挣扎不逃生。
毕竟着火的地方是河道,哪怕不会游泳,在被焚时的极度疼痛也会下意识地跳河。
跳进河里,火就灭了,河岸边又有那么多人,肯定会救他,所以死者应该是死后被焚。”
万宁觉得曹司理分析得很有道理,只是到底是死后被焚还是活着被焚得等仵作验尸后才能确定,万宁没做推论。
曹司理和万宁在船舱内又仔细搜寻了一番,将觉得有助于破案的一些东西收集好,然后出了船舱。
此时,仵作也已经到了。
他们两个出来后,仵作便走了进去,对尸体进行检查。
“阿宁,曹司理可有发现?”岑平见二人在舱内许久,等得甚是焦急,这一见二人出来,自然迅速迎上前去相问。
万宁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一些黑色碳灰,才回残骸道:“我仔细查看过现场,起火点似乎是在一边的窗户上,那里焚烧的最为厉害,被烧毁的船舱也基本上是在那一边。
里头有灯笼的残骸,有木头的残垣还有其它暂时尚未弄明白的残渣。
不过最令人奇怪的莫过于尸体本身。”
万宁的话让岑平皱了眉,他问道:“可是因为这尸体被焚的状况令人惊讶?”
万宁点头道:“没错,父亲你已经知道了吗?”
“我听衙差说起了。火扑灭后,潜火队先上了船查看,他们一眼就看见了这烧了一半的奇怪尸体。”岑平道,“随后我们马上请了在现场的余家人过来认尸,他们一眼就认出这是余大郎。”
万宁觉得曹司理分析得很有道理,只是到底是死后被焚还是活着被焚得等仵作验尸后才能确定,万宁没做推论。
曹司理和万宁在船舱内又仔细搜寻了一番,将觉得有助于破案的一些东西收集好,然后出了船舱。
此时,仵作也已经到了。
他们两个出来后,仵作便走了进去,对尸体进行检查。
“阿宁,曹司理可有发现?”岑平见二人在舱内许久,等得甚是焦急,这一见二人出来,自然迅速迎上前去相问。
万宁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一些黑色碳灰,才回残骸道:“我仔细查看过现场,起火点似乎是在一边的窗户上,那里焚烧的最为厉害,被烧毁的船舱也基本上是在那一边。
里头有灯笼的残骸,有木头的残垣还有其它暂时尚未弄明白的残渣。
不过最令人奇怪的莫过于尸体本身。”
万宁的话让岑平皱了眉,他问道:“可是因为这尸体被焚的状况令人惊讶?”
万宁点头道:“没错,父亲你已经知道了吗?”
“我听衙差说起了。火扑灭后,潜火队先上了船查看,他们一眼就看见了这烧了一半的奇怪尸体。”岑平道。
第163章 上错船
茶棚里头气压极低,一位身穿绯红暗纹绣球花锦袄的女子靠在一位丫鬟装扮的女子怀里,低声啜泣。
由于半张脸掩在丫鬟怀里,万宁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觉这一身衣服穿在一待嫁姑娘身上有些过于成熟。
茶棚内还有一位穿着青色袄袍的青年男子坐在茶棚的竹椅上,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
再有一位老者,立于青年男子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万宁定睛一看,正是猜谜时出题的那位老丈。
原来出题人就是余府的老管家。
老者也看到了万宁。
他先是一愣,随即上前行礼与万宁打招呼。
万宁回了一礼,说道:“老丈贵姓?”
老者回道:“免贵随主家姓余。”
万宁道:“余管家,我想问你些事,可否到一边说话?”
老者疑惑地盯着万宁看了一会,这位郎君之前和夺得头魁的那位郎君是一起的,且当时说是一家的,那也就是外乡人。
既是外乡人,那他有什么资格来问话?
万宁见余管家站定不动,知他有疑问,正踌躇着如何重新介绍自己,就听身后传来岑平的声音。
“余管家,这位郎君可代表本官问话,他问什么你如实作答就是。”岑平正色说道。
余管家听了,忙不迭说好,眼睛又多看了万宁几眼。
这位郎君虽然看着年纪小,但气度也是不凡,想必是个有本事的。
再想想万宁那一行人,个个长得都仙姿俊逸,说不准来自京城哪个豪门大户,甚至有可能是王公贵族。
这样一想,余管家再不敢怠慢,快走上前来到万宁跟前,讨好着说道:“郎君有话问小老儿便是。”
万宁看了看坐在竹椅上的余小三郎,再瞄了一眼悲痛欲绝的余大姑娘,想了想,伸手引着余管家到了茶棚外头。
余管家乖乖地跟着走了出去。
万宁问道:“余管家,请问今日灯会举办为何你和余大郎都到此处,家中其他人又来了哪些?”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万宁觉得很奇怪,此次灯会虽然隆重,但余家因为是人口繁盛之家,余大郎亲自来也就罢了,竟把管家也带来主持灯谜赛,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管家更应该在府中管理好家中诸事,跑到这念河上来,终归是大材小用了。
且余家似乎也没有倾巢出动,只来了两三人,那其他人为何不来凑热闹看灯会?
余管家回道:“回禀郎君,事情是这样的。原先主家众主都是要来看灯会,且原先安排的是主家二叔来主持这灯谜会。
但不凑巧正月十二主家二房的老太君病危,这位老太君今年已九十高寿,是主家最德高望重的老人,故而大郎便让其他众人先行动身去老家为老太君侍疾,他办完这事后是准备明天一早立即动身也赶去老家的。
因府中各主都去了老家,所以人手不够,老奴便帮着大郎先将灯会办了。
至于今日来的其他人,也只有主家大姐儿,三哥儿,即大郎的长女和三子。”
万宁听了越发有些糊涂了,这老太君病危,按理应该是为首的主君、主母去才合乎礼仪孝道,而一个灯会,请府中其他兄弟,甚至成年的小辈主持也就可以了。
看着万宁疑惑的双眸,余管家明白万宁还是不解余大郎的安排,便解释道:“原本这也是主家的家事,老奴不该往外说,但今日大郎遭此惨祸,郎君您既然代表官府,老奴不得不实话实说。
大郎之所以亲自来此灯会主要还是为了我家大姐儿。
大姐儿她……年纪已近而立,却尚未婚配,大郎着急啊。
所以这次才会借此机会想为她觅得一郎君。
这事谁办大郎都不会放心,这才亲自留了下来在船上看这参与之人。”
万宁抬眼再次望了望那仍在丫鬟怀里啜泣的姑娘,若说已经这般年纪,那那身衣裳反倒合乎年纪了。
虽说心里还有些想法,但她没再继续就此问下去,转而问道:“余管家,可否与我说说三郎?”
余管家咽了咽口水,有些为难地说道:“三哥儿是大郎庶出的孩子,从小由大郎带大,平日里都是寸步不离大郎的,所以这次也是跟在身边。”
万宁眸光微动,她听着老管家这话似乎另有深意。
余管家抬眸就对上了万宁探究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万宁知道,这里头还有事,可是今日要是继续往下问,估计老管家会顾及主家声誉不会多说。
她可通过其他途径再调查调查。
想及此,万宁也没逼问老管家,又问了旁的问题。
“余管家,今晚余大郎与我几人相谈后,他便去了画舫后面的小船,那小船上可是有人?”
余管家点头:“是大姐儿在船上。
因大姐儿不好露面,大郎便让她在后面的小船上等消息,若是大郎为她相中了某个郎君,就带给她一瞧。”
万宁道:“那今晚余大郎与我们并未达成一致,所以他独自去了小船向余大姑娘报个信是吗?”
余管家点头说是。
万宁再问:“那大郎是何时回画舫的?”
余管家吃惊地看着万宁,道:“大郎并未回画舫,要是大郎回了画舫,他怎会被烧死在小船上。”
万宁双眸眯起,目光带着质询:“你确定?”
余管家想了想,道:“大郎去了小船后,老奴就没再见过他,按理他应该就在小船上,不然最后为何他会在小船上遭此横祸?”
万宁沉默了一会,又问道:“那为什么余大姑娘不在小船上?你不是说她一直在小船上等候吗?”
余管家叹口气道:“幸好是不在那条船上,不然这下子就是两条人命。”
万宁这下真被他说糊涂了。
余管家赶紧解释道:“大姐儿是在另一条小船上,着火后那条小船赶紧划到岸边,故而大姐儿才平安无事。”
万宁一惊,问道:“在另一条小船上?那为何余大郎要去那条小船?”
余管家再次叹气:“也是大郎命该如此,他上错船了。”
第164章 余三郎
万宁轻声低语:“上错船了?”
谭管家点头说道:“正是。所以说今日之事也是大郎气运如此。
之前说好大姐儿在小船上等消息,待大郎忙好灯会之事再过来与她报信。
可大姐儿坐的小船儿却因为换错了位置,说好姐儿坐的船要停在画舫右边,却不想停在了左边。
因今日带来的下人不多,除了伺候哥儿姐儿的近身仆从,其他人都在画舫上帮着维持秩序。所以也没人来和大郎通禀。
大郎也不知道姐儿在左边的船上,与您几位郎君相谈后就径直去了右边的小船,结果就搞错了。”
万宁奇道:“既然搞错了,为何他不出来到另一小船上去?”
谭管家呢喃低语,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抿了唇没有回答。
万宁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道:“谭管家,刚刚我们一直在说余大姑娘在哪,却没提及余三郎。
不知今晚余三郎在何处?”
谭管家一愣,随即说道:“三哥儿整晚都与大郎在舱内喝茶。猜灯谜未开始时,三哥儿还出来帮老奴整了纸灯,挂好了灯谜。
灯谜开始后,三哥儿就进了舱,一直与大郎在一块儿。”
“那为何我们进仓后只看到大郎,没有看到余小三郎?”万宁问道。
谭管家摇摇头道:“猜灯谜开始后,老奴实在是太忙了,没有注意舱内的事。
待领几位郎君进舱后,虽只见大郎在那里头,老奴也是想估摸三哥儿出去看灯会或是去找大姐儿说话去了,也未问大郎,三哥儿去了哪。
后来小船走水后,老奴到处去寻大郎、三哥儿、大姐儿,看到大姐儿和三哥儿都在岸上了,这才放下心来专心去找大郎,没想到大郎……唉”
万宁见他低头抹泪,便好言劝慰了两句,然后又问道:“所以,谭管家,大郎上错船的事是你推论出来的是吗?”
谭管家点点头,道:“是老奴刚刚在茶棚问了大姐儿之后推论出来的。
大姐儿说她在左边的小船上,并未看到大郎前来。
一看到隔壁小船着火,担心殃及过来,赶紧就命人划船离开。
后来灭了火,衙差让老奴去认尸,发现大郎竟然葬身火海,老奴就想到大郎肯定是上错了船,才会遭此祸。”
万宁“嗯”了一声,点头道:“谭管家,你的推论很有道理。”
谭管家正在伤心,忽听万宁赞他,张了张,一时没接上话。
万宁又问道:“那谭管家你可问了余小三郎整晚在哪?”
谭管家道:“老奴也想问来着,可……可见三哥儿伤心着,就没多问。”
“是吗?”万宁有些惊讶地问道,“可我看余大姑娘更加伤心呀,都伤心的昏厥过去了。谭管家倒敢去问她,也不怕引了姑娘伤心,再次昏厥。”
谭管家被万宁问愣了。
“那,那,那是因为老奴一直以为大郎和大姐儿在一处,可火灾后只发现大郎遇难,大姐儿却上了岸。
老奴心中实在不明,这才不顾姐儿伤心,问了她。”
万宁认同地点点头:“谭管家,你这么说也合情合理。”
谭管家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又不自然地耸了耸肩,他对万宁的赞同总觉得怪怪的,莫名地就感到心慌。
两人沉默了一会,谭管家又听万宁问道:“谭管家,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你家小三郎和你家大姐儿感情是不是很好?”
谭管家抬眸看了看万宁,轻声说道:“老奴不是很明白郎君的意思?”
万宁道:“就字面上的意思,他们姐弟是不是感情很好?”
谭管家嘴角动了动,低下头道:“他们既然是姐弟,自然是友爱互恭的。”
说着,眼儿抬起,偷偷看了眼万宁,似乎是担心万宁继续问下去。
可万宁却说道:“多谢谭管家回答了我这些问题,今晚你也累了,先回茶棚去歇着吧。”
谭管家惊讶抬头,眨了眨,似乎是说“就这样?”
万宁没有看他,冲着茶棚喊道:“余家三郎,可否过来说说话?”
一直在茶棚呆坐着的余三郎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中不能自拔,他并未意识到万宁是在喊他。直到身边一衙差推了推他,他才猛然惊醒,慌慌起身朝万宁走去。
如此,谭管家也不好再站在此处了,他朝着茶棚方向走去。
半路他和迎面走来的余小三郎打了个照面,万宁瞧着谭管家冲小三郎行了个礼,然后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两人才分开。
余小三郎走到万宁跟前后,万宁第一个问题便是问他谭管家刚刚与他说了什么?
余小三郎愣愣说道:“管家让我别害怕。”
“别害怕?余三郎,你觉得我很可怕吗?”万宁勾唇浅笑。
余小三郎摇摇头道:“不可怕。”
说着,直勾勾地盯着万宁看了会,又说道:“你挺好看的。”
万宁微怔,道:“管家让你别怕,不是别怕我的长相,而是不要害怕我的问询。”
余小三郎歪着脑袋打量万宁一番,道:“长得难看才吓人,长得好看的不吓人。”
万宁皱了皱眉,略一思忖,问道:“余三郎,你大姐姐长得好看吗?”
余小三郎用力点点头,道:“好看。我大姐姐可好看了,她对我也好。”
万宁再问:“怎么个好法?”
余小三郎又歪起了脑袋,眼睛看了看天空,边回忆边说道:“大姐姐会把好吃的都让给我吃,还会给我买糖,买点心,买很多好玩的。
她也从不骂我,别人欺负我,她就会骂他们!
还有她会哄我睡觉,会给我讲故事,会……”
万宁见他越说越多,急忙打断了他,然后问道:“三郎,你今年多大了?”
余小三郎掰着手指头,数啊数啊,最后咧嘴一笑,说道:“我今年十四了。”
万宁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这余三郎的智力有问题。
瞅着他的身量,万宁估摸他应该有十七八了,若说十四,那只能说他个头比同龄人高了些。
但不管是十四还是十七八,余小三郎的智力估计还不如四岁的岑晖。
怪不得谭管家说道余三郎时欲言又止,看来余三郎是一个愚儿,他没好意思把少郎君这缺陷告诉万宁。
第165章 小小船
虽然余三郎是个痴傻儿,但也不是完全不能与人沟通。
相反的,万宁倒觉得与这样的人说话反倒不用什么技巧,因为他不懂得避重就轻,不懂得撒谎趋利。
“三郎,今天的花灯会好玩吗?”万宁挑着简单而又轻松的话题。
余三郎点点头,道:“好玩,真得是太好玩了。
有好多好多好看的灯,还有好吃的。
人也多。
我很久没看到这么多人了。”
余三郎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画舫上的那一排排花灯,得意地对万宁说道:“这些花灯都是我帮管家挂起来的。
我厉害吧?”
万宁点头赞道:“三郎真厉害,这么高的地方都能把花灯挂上去。”
余三郎哈哈哈笑了,鼓着掌说:“你是第一个说我厉害的人,你是好人。”
万宁被他的情绪带动,不由也笑了。
她见他似乎从刚刚的悲伤情绪中走出来了,便又问道:“三郎,你晚上帮着管家挂好花灯后又做了什么?”
余三郎想了想,道:“我就去屋子里面和爹爹吃点心。”
万宁知道他说的屋子应该就是船舱。
“那吃完点心呢?”万宁循循善诱。
余三郎道:“吃完点心我就出去看花灯了。”
万宁想了想,问道:“是在船上看吗?”
余三郎眨巴眨巴眼睛,道:“船上的花灯我都看过了,我偷偷去了岸上看。”
万宁故作惊讶道:“你是怎么去岸上的?那时候画舫已经划离岸边了。”
余三郎又很得意地挑挑眉,凑近万宁说道:“因为我会划船,我划船划得可好了。”
“划船?”万宁有点没听明白。
余三郎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大船的后面有小船、小船的后面还有一条很小很小的船,我就划着到岸上了。”
万宁一时没弄明白余三郎话里的意思。
余三郎见她皱着眉,没有回应,也没有再赞他,不由着急起来,跺跺脚道:“哎呀,你真笨,大船后面有小船,小船还有小小船,我是划小小船上岸的。”
万宁神情一滞,随即闪过一个念头,她急忙问道:“三郎,你是说跟在画舫后面的小船上还有一条小小船?”
余三郎使劲点点头,笑着对万宁道:“我是不是很厉害,我还会划船。”
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万宁,似乎在说“我是不是很厉害,快表扬我。”
万宁心不在焉地说道:“厉害厉害,三郎真厉害。”
余三郎听了,开心地咧嘴大笑。
万宁抬眸看向河岸边的船,画舫虽然划离岸边,但并没有划入最深的水域,因为它后面牵引着两条小船。
画舫在水中停稳时,在船尾搭了木板就可往两条小船上去。万宁就是这样看着余大郎从木板上颤巍巍走到小船上,再看到他走回画舫。
但小船后面还有小小船,万宁真得没有发现。
目光随着小船在水岸边摇曳,万宁闭上眼回忆晚上每艘船的细节。
忽然一团光亮在她脑海中浮现,她想起来了。
今天的灯船,除了在船上挂了灯,河面上还有许多水灯。
大多数的水灯其实是祈福灯,是一些小郎君、小娘子特地扎的小花灯然后放入水中,带着每个人的祝福随波而去。
而还有一部分水灯却是观赏用的,制作者别出心裁用极小的船装着一朵朵的莲花灯,在水面上漂浮,烛光点点如同水面上的星光,极其绚丽。
万宁睁开眼,看向水面上那些所剩无几的几首水灯船,问余三郎:“三郎,你说的可是那种小船?”
余三郎点头说道:“嗯嗯,就是这小小船。我从大船上了小船,再从小船上捞了一小小船,我把那些灯都放入水里,然后我坐在小小船上,找了木板划啊划,很快就到岸了。
我是不是很聪明,很厉害?”
万宁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夸道:“三郎的办法真好,真厉害。”
余三郎接二连三地受到了夸奖,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对万宁更是充满好感和信任。
万宁趁着他高兴,开始问一些细节:“三郎,你还记得你是从哪条小船上得小小船吗?”
“当然是我大姐姐那条船了。”余三郎愉快地说道,“我还和大姐姐说了会话呢。”
万宁微笑道:“是吗?你们都说了什么?”
余三郎咬着手指想了想,道:“大姐说岸上有很多好吃好玩的,我要是想上岸可以划那些小船上去。”
“哦?”万宁问道,“原来坐小小船是你大姐的主意呀?”
余三郎虽然智力不高,但也听出万宁这句话是说主意是大姐出的,那就不是他聪明想出的办法了,顿时就不乐意,跳脚道:“是大姐想的,但是我自己划的!”
万宁安抚道:“对,对,三郎最厉害了,这么小的船也能划的那么好。
三郎,这划船是谁教你的?”
余三郎道:“是大姐。”
“哦?”万宁眯起眼笑了起来,“三郎的大姐也好厉害,还会划船。”
这次,余三郎倒没有生气耍脾气,他很认真地点头道:“嗯嗯,我大姐最厉害了,她会很多东西。”
万宁则道:“既然这么厉害,三郎带我去认识认识她好吗?”
“好!”余三郎高兴地陪万宁往茶棚走去。
进了茶棚,坐在椅子上休息的谭管家慌忙起身相迎。
余三郎却一把拉住谭管家的手道:“管家,这郎君一点都不可怕,他长得好看,也会夸我,他是好人!”
谭管家尴尬地冲万宁笑笑,说道:“这位郎君,莫怪小的刚才没与你说这三郎是这种情况,实在是小的不好说主家太多的事。”
万宁点点头,道:“我明白,谭管家。”
稍作停顿,又道:“谭管家,可否请你带着三郎去外边稍候,我想同余姑娘说几句话。”
谭管家看了一眼半瘫在丫鬟怀里的余大姑娘,无奈而又悲伤地叹了口气,随后领着余三郎走出了茶棚。
万宁搬了把竹椅子坐到了余姑娘身边。
“郎君,我家姑娘伤心过度,怕是不能回答您的问题。”余姑娘身边的丫鬟搂着自家姑娘,轻声说道。
万宁挥挥手,道:“姑娘不想说话也无妨,我愿意说给姑娘听。”
第166章 余姑娘
万宁话音刚落,就见丫鬟怀里的余姑娘身子微微颤了颤,然后慢慢坐直了身子。
她满脸泪痕,梳成圆髻的青丝有些凌乱,眼睛又红又肿,看来哭得有些时候了。
“姑娘节哀。”万宁低声劝道。
余姑娘转过脸来,含泪冲她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万宁此时才完全看清余姑娘的模样。
瞧样子应该是有三十多岁了,容貌瞧着还算秀丽,只是因为突丧至亲,看着十分憔悴。
万宁想到之前余大郎还想让他们几个娶这位余姑娘,却没想到这姑娘都有这般年纪了。
这年岁要说当岑菁的娘还小了些,但若是她成亲早些,都能生出万宁这么大的女儿来。
若是岑旸、岑昶、岑暄知道刚刚余大郎想给他们促得亲事,女方已这么大了,他们会不会气得跳脚。
“余姑娘,若你觉得身子不适可与我说,若你觉得无碍,那可否回答我几个问题?”
余姑娘点点头,然后抬眸看了眼万宁,意思是:“你问吧!”
万宁便开始问她问题。
“余姑娘,我想问下今晚你为何会坐错船?”万宁直截了当地问道。
余姑娘目光一怔,开口说道:“我没坐错船呀。”
万宁解释道:“今晚余大郎原本与你说好为你择一乘龙快婿,待有好消息便到小船上告知于你。可惜今晚没有成事,但余大郎还是想告诉你这个消息。
于是,他按约定,走去了右手边的小船,没想到你却在另一条小船上。
谭管家对我说是余大郎上错了船,但我的理解却是姑娘你坐错了船。
余大郎上了约定的右边船并没有上船,错的是姑娘。
你为何不坐右边的船,要改坐左边的呢?”
万宁说完,盯着余姑娘看着。
余姑娘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水,轻声细语道:“我并没有坐错船,是划船时位置停错了。”
万宁确实想到这种可能,可她还有事不明,便继续问道:“那姑娘为何不第一时间纠正呢?”
余姑娘道:“我确实想与父亲说来着,可是今日实在是人多,我不想出去抛头露面,更不想引人注意。
所以我一直在小船里不曾出来上,想着父亲就算上错了船,他只要来这艘看看,就没事了。
他就能找到我了。”
万宁想了想,觉得余姑娘不像是在说谎,便继续问道:“那你今晚可有见过余大郎?”
余姑娘摇头:“不曾!我自然知道到我这个年纪,像我这样姿色平庸之辈婚事极为艰难。
即便是真有郎君夺得头魁又入了我父亲的眼,只要知道我的年岁,怕是跑都来不及。”
万宁想到他们几个,不知道余姑娘何种情况之下就已经无法答应了,要是真知道他们年岁相差那么多,那越发跑的快了。
但看到余姑娘这般年纪还孤身一人,万宁又心生同情。
怪不得余大郎连自家老太君病危都没有第一时间赶去,反倒要来亲自举办灯会,他是真的着急呀。
谁家有个这么大岁数的未嫁女,不着急呢?
要是有一天她也这么大岁数未嫁人,舅舅、舅母肯定也会这般着急吧。
想到这,万宁忽觉脸儿一热,面上便浮上了红晕。
她怎么能那么不害臊呢,父母大仇未报,就想着嫁人了。
她真是该死。难道是因为乔声瑞突然说的那番话?让她开始担心起了自己的婚事?
“郎君这是怎么了?”余姑娘见万宁骤然脸儿发红,不由奇道。
万宁晃了晃脑袋,把那些杂念抛之脑后,继续问道:“余姑娘,不知能否说说你为何到这般岁数还未嫁?”
余姑娘嘴唇张合片刻,终没说出话。
她低下头,道:“不过是年岁小的时候不想嫁,过了年纪嫁不出去。”
万宁摇头:“余姑娘,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这么说我也信了。您可是秀州首富的长女,您家财万贯,富甲天下,别说嫁人,就是找个入赘女婿也是简单得很,怎么可能会蹉跎到现在?”
余姑娘没有做声,眼泪却簌簌而落,像断了线的珍珠。
“郎君,你问案就问案,何须问这些。等会案子没弄清,却在我们姑娘心头上又捅了一刀。”余姑娘身边的丫鬟看不下去了,出言指责万宁。
万宁也不恼,继续说道:“既然余姑娘不愿说这个,我们换个话题。
姑娘可否说说余三郎?”
“三哥儿?他有什么可说的?正如你所见的,三哥儿他患有痴傻症。”
余姑娘带着些许哭后的嘶哑回答道。
“三郎是庶出的孩子?”万宁没管余姑娘的不情愿,直接问起三郎的事。
余姑娘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说道:“是的。他的亲娘怀他时生了病,虽拼尽全力将他生了出来,却也因此而亡。”
她真是该死。难道是因为乔声瑞突然说的那番话?让她开始担心起了自己的婚事?
“郎君这是怎么了?”余姑娘见万宁骤然脸儿发红,不由奇道。
万宁晃了晃脑袋,把那些杂念抛之脑后,继续问道:“余姑娘,不知能否说说你为何到这般岁数还未嫁?”
余姑娘嘴唇张合片刻,终没说出话。
她低下头,道:“不过是年岁小的时候不想嫁,过了年纪嫁不出去。”
万宁摇头:“余姑娘,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这么说我也信了。您可是秀州首富的长女,您家财万贯,富甲天下,别说嫁人,就是找个入赘女婿也是简单得很,怎么可能会蹉跎到现在?”
余姑娘没有做声,眼泪却簌簌而落,像断了线的珍珠。
“郎君,你问案就问案,何须问这些。等会案子没弄清,却在我们姑娘心头上又捅了一刀。”余姑娘身边的丫鬟看不下去了,出言指责万宁。
万宁也不恼,继续说道:“既然余姑娘不愿说这个,我们换个话题。
姑娘可否说说余三郎?”
“三哥儿?他有什么可说的?正如你所见的,三哥儿他患有痴傻症。”
余姑娘带着些许哭后的嘶哑回答道。
“三郎是庶出的孩子?”万宁没管余姑娘的不情愿,直接问起三郎的事。
余姑娘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说道:“是的。他的亲娘怀他时生了病,虽拼尽全力将他生了出来,却也因此而亡。”
第167章有不妥
余姑娘的话让万宁陷入沉思。
这余府的人物关系似乎有些复杂。
府里的嫡长女而立之年还未嫁,且不是现任主母的女儿。
而庶出的一个儿子又是痴傻儿,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这现任主母会不会品德有失,暗害这些非亲生的孩子。
余家家大业大,钱财又多,难免不产生这样的争端。
“郎君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余姑娘见万宁忽然不语,不由问道。
万宁没有立即回答,她盯着余姑娘仔细打量着,目光中带着深深地探究。
“郎君在看什么?”余姑娘从未被一年轻郎君这样近距离细细瞧着,不由脸儿发烫,心跳加速。
万宁见她脸颊飞上红霞,眼光含羞,猛然意识到现在自己可是男装打扮,一男子这样瞧人家姑娘,太过轻浮。
她清咳两声,打断这奇妙的暗流,继续问道:“刚刚我问了三郎,他今晚从大船上下来就找了你,是你让他划了小船上岸去,事实可是如此?”
余姑娘道:“是这样的。”
万宁眨眨眼,道:“余姑娘,可是三郎是怎么知道你在左边船上,没在右边船上的?”
面对万宁的质问,姑娘倒没有慌张,她缓缓说道:“因为那时候我正巧开了舱门看画舫的景致,结果就看到三郎要下船,我便让小尤喊他过来。”
顿了顿,又补充道:“小尤就是这位,我身边的丫鬟。”
小尤见姑娘介绍她,朝万宁微微福了福身子,算行了个礼。
万宁点点头回应,然后说道:“今晚突发这惨祸,谁都不愿。还望余姑娘节哀。”
说着,起身便欲朝外走去。
她想着曹司理那验尸也应该差不多了,她想听听尸体的情况。
“这位郎君请稍待。”就在万宁迈步欲走时,忽听余姑娘在身后喊她停步。
万宁止步回头,问道:“余姑娘可还有什么事?”
余姑娘回道:“郎君,不知我们能不能先回家里去?
父亲突遭大火意外身亡,这身后事还待我们回家去准备。
你一定也听谭管家说了,我们家里人手不够,所以这些事得早些布置。
而且我们也要送信给去老太君身边的其他家人…大娘子和弟弟、妹妹们得赶紧回来为父亲送行…呜呜呜”
余姑娘说着说着又伤心起来。
“姑娘,你可别再哭了,当心着自个儿的身子。”小尤搂着余姑娘的肩,轻拍她的后背安慰着。
万宁望了一眼在茶棚不远处等候的谭管家和余三郎,他们正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
昏暗灯光下看不清两人的表情,但万宁能想象谭管家应该是非常担心和焦急,而余三郎,万宁瞅着他伸着脖子的怪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在学谭管家,不由哑然失笑。
这余三郎看着人高马大,其实和五六岁的孩儿没什么两样。
“余姑娘,我这就去禀明通判,看是否可以让你和三郎先回去。”万宁觉得他们再留着也没什么事了,还不如让他们早点回去。
余姑娘赶紧谢过,又问道:“郎君,父亲的尸首我们是否可以入棺回府,这回去我们就要设灵堂办素事了。”
万宁道:“令堂的遗体还要再等等,这检验官还在检验。”
余姑娘又奇又急,问道:“难道此事还有什么疑点?为何要检验父亲尸体?”
在各种奇怪之处还未弄清前,万宁不想透露太多。
她想了想,说道:“这些都是必走的程序,余姑娘不必太过忧虑。你可与三郎回府等消息。”
余姑娘看着万宁,眼睛发红,泪水涟涟。
“既然父亲还不能一起回去,那我还是在此等一等。
等府衙许我将父亲遗体带走,我再回府不迟。”说完,她越过万宁走到茶棚外头,将谭管家喊了过来。
“谭管家,府衙还要对父亲遗体进行检验,我不能弃他不顾,故请你先护着三哥儿回宅筹备后事,我在此等着府衙消息。”余姑娘吩咐道。
谭管家似乎很震惊,朝万宁施了一礼问道:“郎君,为何要对大郎遗体进行检验?大郎不是死于大火吗?”
万宁耐心解释道:“既然发生命案,自然是要查验清楚的,无疑便可领回安葬。
我建议余姑娘和三郎可先行回府等消息,这水岸边夜露深重,还是别冻着才是。”
谭管家连连点头称是,也劝着姑娘、郎君回去。
可余姑娘此时却极其固执,一定要留下等府衙的消息,说着说着还落了泪。
她的情绪感染了余三郎,惹得他扭动身体,甩着双手闹便扭,非得跟着余姑娘。
余姑娘要他随管家回去,他不肯,余姑娘哭,他也跟着哭,两人谁也劝不住谁,反倒变成了齐声哀鸣。
万宁叹了口气,道:“余姑娘,如今贵宅急需一个主事的人去筹备后事,我已听谭管家说过,贵宅各主都去了老太君那,所以此时能够主事的也只有你了,你瞧这三郎毕竟只有孩子心性,你若不坚强些,怕余大郎的身后事一时会办不好。
故,余姑娘,你先带着三郎回去吧,这里的事办完了,我们就会传消息到余家。”
谭管家也跟着劝道:“这位郎君说得极有道理,老奴在这等着消息,待官府检验好了就带大郎汇回家,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余姑娘抽抽搭搭的同意了,带着余三郎先回了家。
谭管家送走了余家众人,这边又吩咐几个下人去那白事铺子买棺木,白布,蜡烛等,只留了一个小厮在跟前。
他问万宁:“郎君,这官府检验可快了?老奴已让人去买棺木,待官爷们做完了事,老奴便将大郎送回宅子里。”
万宁瞥了他一眼,忽然问道:“谭管家,刚刚认尸的可是你?”
谭管家点头道:“正是老奴。”
“那你不觉得你家大郎尸体有不妥吗?”
“不妥?有何不妥?不,不,不,大郎都被烧死了,自然是不妥的。”谭掌柜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万宁则道:“谭掌柜,你认尸的时候一定发现你家大郎的面目并未被烧毁,所以你才能一眼就认出他是你家大郎。”
“对啊~正是这样。”谭管家不解。
万宁道:“这才是不妥。你不觉得奇怪吗?这场大火虽扑救及时,但火势越大,这余大郎下半身都烧得焦黑了,为何脸面却完好无损?
就像,特地留了这张脸要让人认出一般!”
万宁的话如平地惊雷,吓得谭管家打了个哆嗦。
第168章 仔细查
谭管家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笑缓解此时这紧张的气氛。
可嘴角刚有些扬起,又听万宁说道:“且那是不是余大郎,也就谭管家你说了算。”
谭管家那还没露出来的微笑瞬间就没了出现的可能,取而代之的是马上耷拉下来的嘴角和惊恐的目光。
“郎君,你这话是何意?”谭管家脸色晦暗,眼中除了一闪而过的惊恐,还有一丝愠怒。
万宁淡淡飘出一句:“谭管家,你该谢我让余姑娘带着余三郎先回家了。不然余姑娘要是留下看到尸体,那你可能就要露馅了哦。”
谭管家眼里的怒色更甚了,他抬手指着万宁吼道:“你是在指老奴是杀人凶手吗?老奴在余家三十来年,大郎待老奴如若至亲,老奴怎会杀他?”
万宁轻笑一声,道:“我可没说死者是死于谋杀。”
谭管家气得哆嗦:“你就是这个意思。”
万宁摇头,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具身体真的是余大郎吗?”
谭管家怒视万宁,气冲冲地说道:“难道我会把跟了三十多年的主君给认错吗?”
万宁没再说话,她让谭管家留在茶棚内,自己则朝验尸现场走去。
曹司理自从云千春之后,检验便越发认真。
万宁到时,他仍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地检查尸体和寻找相关线索,丝毫没有发现有人走到了他身边。
直到万宁出声问道尸体检验如何了,曹司理才惊得抬起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尸体还需再仔细验验。”曹司理深吸口气,稳定了心神,回道。
万宁不解,问道:“这么久了,难道尸体是死前被烧还是死后焚尸都没验出来吗?”
曹司理长叹一口气,将刚刚吸进去的气又吐了出来。
他有些无奈地说道:“从检验情况来看,尸体应该是生前吸入烟气,窒息而死。
下半身的烧伤则可能是死后火苗烧着下半身衣服导致。”
万宁依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若是火苗或火星烧着衣物导致尸体被焚,那为何烧到胸口出就不烧了。那里有个很明显的断层,像是火苗会认路,能听话。
你说烧到哪就到哪,一点都不敢逾越。
万宁还想再问,见曹司理又埋头在那仔细查看尸身,她也没再打扰,她决定再次上烧毁的船上看看。
此时,岑平正带着潜火队的一位队长在那查看火灾现场。
起火的原因,火势如何蔓延,最后如何扑灭,这些都是要登记入卷宗的,所以岑平也没有因曹司理验尸就闲着,他得赶紧将剩下的事完成。
见万宁再次登船,岑平便问她余姑娘、余三郎、谭管家的问话内容,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万宁道:“这余家关系有些复杂,今日所知不过是冰山一角,所以无法做出具体推测。
我想等今晚现场勘察结束,尸体检验完成之后再去余家详细调查家中人员情况。
现在他们全宅几乎都不在秀州,待他们回来之后说不定会有更多收获。”
岑平则道:“你若需要户册,可到府衙调出查看。”
万宁谢过说好。
岑平苦笑道:“要说谢也该是我,每次案子都让你劳累。”
万宁自然不受,她说道:“这查明真相,还惩恶扬善本就是君子应为之,何以言谢。”
岑平正欲再说,就听潜火队队长笑道:“通判,四郎,你们父子间还要这般客气?这老子要儿子做事,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咋还用说谢谢!”
不等岑平说话,潜火队队长又继续道:“不过也就您这样的官宦人家会这般,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可没这么多讲究。”
万宁笑了笑,说道:“父子伦常都是一样的,不过是父亲心疼我,担心我累着,这才与我说谢呢。”
直到万宁出声问道尸体检验如何了,曹司理才惊得抬起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尸体还需再仔细验验。”曹司理深吸口气,稳定了心神,回道。
万宁不解,问道:“这么久了,难道尸体是死前被烧还是死后焚尸都没验出来吗?”
曹司理长叹一口气,将刚刚吸进去的气又吐了出来。
他有些无奈地说道:“从检验情况来看,尸体应该是生前吸入烟气,窒息而死。
下半身的烧伤则可能是死后火苗烧着下半身衣服导致。”
万宁依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若是火苗或火星烧着衣物导致尸体被焚,那为何烧到胸口出就不烧了。那里有个很明显的断层,像是火苗会认路,能听话。
你说烧到哪就到哪,一点都不敢逾越。
万宁还想再问,见曹司理又埋头在那仔细查看尸身,她也没再打扰,她决定再次上烧毁的船上看看。
此时,岑平正带着潜火队的一位队长在那查看火灾现场。
起火的原因,火势如何蔓延,最后如何扑灭,这些都是要登记入卷宗的,所以岑平也没有因曹司理验尸就闲着,他得赶紧将剩下的事完成。
见万宁再次登船,岑平便问她余姑娘、余三郎、谭管家的问话内容,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万宁道:“这余家关系有些复杂,今日所知不过是冰山一角,所以无法做出具体推测。
我想等今晚现场勘察结束,尸体检验完成之后再去余家详细调查家中人员情况。
现在他们全宅几乎都不在秀州,待他们回来之后说不定会有更多收获。”
岑平则道:“你若需要户册,可到府衙调出查看。”
万宁谢过说好。
岑平苦笑道:“要说谢也该是我,每次案子都让你劳累。”
万宁自然不受,她说道:“这查明真相,还惩恶扬善本就是君子应为之,何以言谢。”
岑平正欲再说,就听潜火队队长笑道:“通判,四郎,你们父子间还要这般客气?这老子要儿子做事,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咋还用说谢谢!”
不等岑平说话,潜火队队长又继续道:“不过也就您这样的官宦人家会这般,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可没这么多讲究。”
万宁笑了笑,说道:“父子伦常都是一样的,不过是父亲心疼我,担心我累着,这才与我说谢呢。”
第169章 去证实
这一次尝试并不是让这人坐在水灯船里,而是躺到船底。
那名衙差虽不知为何要这么做,但在芙蕖的案子里他是见识过万宁断案本事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虽然有些困难,但他还是蜷缩着躺进了船底。
万宁退后许多步,直至一眼望去看不到船里蜷缩着人为止。
为了进一步确定自己的想法,万宁请了几名衙差将藏着人的这条水灯船放入水中,看看是否能承受住此人重量。
看着在水面上悠哉悠哉漂浮着的水灯船,万宁心中闪过一丝猜想被证实的欢喜,但很快又被发生命案的沉重感而冲散。
不管是意外还是谋杀,终归今夜又一条人命没了。
万宁悲叹一声,然后请了众衙差将河面上所有的水灯船都拖上岸,她要一一检查。
“阿宁,你想找什么?我帮你。”岑旸问道。
这河面上的水灯船若说都拖上来,少说也有二十条,万宁要是一条条的检查,那真是天亮了都查不完。
但他知道劝不住万宁,只想帮她一起查找,如此可以加快速度。
万宁摇摇头道:“我不能准确说出找什么,我只是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需要一步步去证实。”
随后她抬起头,对岑旸道:“大哥要么先回府吧,这里有父亲在,我不会有事。”
岑旸坚定地说:“我虽帮不上你,但我可以给你提着灯笼,灯火亮些,你才能看得清楚。”
万宁微笑表示感谢。
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云千春的身影。
要是他在,会和她有一样的猜想吗?
又或者,他已经发现更多的线索了吧。
眼神飘忽地看着那一条条被拖上岸的水灯船,神思早已不知飞去了哪里。
在岸上堤坝之上一直注视着这里一切的乔声瑞就这样默默地望着万宁,心里头百感交集。
他见万宁让人将一条条的水灯船拖上岸,猜到她要在这些船里找线索。
这么多的船,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检查完,乔声瑞想了想,走下堤岸向岑平毛遂自荐,提出帮助查案。
岑平知道乔声瑞,那时候因为乐溪县垂髫小儿失踪案,乔声瑞来拜访过他和袁源。
他也为乔声瑞的过世求过情。
这会子见他自告奋勇来帮忙,眼里便有了赞赏之色。
乔声瑞见状,心里头一喜。只要得到岑平的认可,那他与阿咸的事就又多了一分希望。
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万宁的婚事肯定是要听父母的。
乔声瑞将目光转向万宁,可万宁却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看向他。她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到来,更没有听到他的自告奋勇和看到岑平对他的赞许之色。
这让乔声瑞对自己赶上门表现的热情降了一半,刚刚泛起的喜悦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很快,所有的水灯船都被拖上了案,足足有二十九条之多。每一条都按照万宁的要求,尽可能的保持现状。
“宁儿,这么多船你要自己逐条检查?”岑平看着这几乎铺满岸边的小船,很担心着工作量会累垮万宁。
万宁看着这些船,一动不动。
她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然后问岑平:“父亲,今日这些水灯船是各商户的吗?”
岑平道:“水灯船是府衙为了这次念河灯展特地命船匠打造的,然后由需要的商户出资认领,再布置上莲花灯。”
万宁再问:“那总共是二十九条吗?”
岑平点头道:“就是二十九条,一条未少。九,寓意长长久久,连绵不断。”
万宁松了口气:“那就好。”
岑平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这声“那就好”好在哪。
万宁解释道:“这说明,这些水灯船没有被火烧毁。”
如果按照她的猜测,那条藏着余大郎的水灯船一定是跟在着火小船的后面或者是漂浮在附近。
当时火势那么大,那条小船极有可能会被连带烧毁。
若是这样,那她的猜想将没有可能找到证据支撑。
那猜想就只能是猜想了。
现在得知水灯船一条未少,万宁心中稍稍安定。
她先排除了余小三郎划过的那条小船,那条小船早早就被划走了,不会是藏余大郎的船。
再有刚刚找人验证她猜想的小船,她已经查看过了,也没有发现,应该也不是。
何况这条小船当时为了试验,捞了一条离岸边最近的船,应该也不会是这条。
排除这两条,万宁再看向剩余的那二十七条。
在众衙差打捞水灯船时,万宁就看准了距离那条着火船位置最近的几条船被拖上岸后放置的位置,她先要检查这几条。
因为这几条船是最有可能藏余大郎。
至于其它船,只有在这几条中找不到线索,才会去那些船中寻找。
万宁深吸口气,打起精神朝那几条水灯船走去。
岑旸说话算话,当真亲自为她提着灯笼随着一起去检查。
而乔声瑞见状,也想凑上前去帮忙,可还没等他迈出腿,就被岑平叫住了。
“乔县令,请到这边来。”岑平招招手,喊乔声瑞过来帮忙问询人证。
之前万宁问了余家的大姑娘、小三郎和管家,其他仆从在做了简单的问询后一应被余姑娘带回府忙碌去了。
剩下的就是较为了解当时情形的一些路人。
因出了人命,不管是不是意外,能找到的证人还是要赶紧记下问询笔录,以作为结案时的佐证。
要是证实余大郎的死不是意外,那这工作量就会更大。今日那么多百姓聚集在此处看灯,说不准凶手就在其中。
但要一个个都问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府衙人手不够,就说当时场面混乱,大多数逃上岸的百姓都被疏散离去,已不可能全部都问询到位。
剩下在做笔录的这些只是处于画舫较为里头位置,最后跑出来的百姓。
所以问询已不可能人人都做,面面俱到了。若这案是他杀案,那这将会成为一个疏漏,加大破案的难度。
故岑平打心眼里不希望此案是凶杀案。
因为刚刚衙差都帮忙去捞船了,所以问询这块就慢下了许多。有些百姓已经开始着急,岑平便拉着乔声瑞去帮忙。
岑平认为乔声瑞作为一县之长,问询技巧肯定会比一般衙差更厉害些,让他来帮忙说不定还能问出点别的来。
乔声瑞无法拒绝,只好恋恋不舍得看着万宁和岑旸走远,自己则朝相反方向走去。
第170章 查死因
等万宁检查完那些船,天色已微亮。
看着她苍白的小脸,黑黑的双眼,岑旸只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疼。
只可惜他发现自己在查案这件事上帮不了她。
要是云千春那小子在,一定能帮上不少忙。
想到这一点,岑旸就有了一丝挫败感。
不过,他觉得他绝对能照顾好万宁。
身为女子,本就无需这般辛苦。等他考上功名之后,定要帮她查明父母被害真相,到时万宁也无需再去查案,只要在家相夫教子就行了。
想到万宁小时候那软软糯糯的小模样,想到他小时候就说要找一个和万宁一样的媳妇时的戏言,岑旸不自觉地嘴角就挂了笑。
那时候是戏言吗?也不是吧。
这么多年,家里头总是催他订亲,他都推了。
他心里还是希望找到那个小婴儿,想看她长大后的模样,想摸摸她又细又软的头发。
所以他一直很留心父亲的行踪,他知道那个小婴儿的父亲和自己父亲是挚交,他们说不准就有联系。
没想到在宏州时真让他发现当年那个小婴儿全家都在宏州,父亲总是时不时地去与他们相见。
于是,有一次他便寻了个机会偷偷跟着父亲到了卢家,看到了那个他心底深处的小女婴。
她长大了。
长成了一亭亭玉立、容貌清丽的少女。
虽然那时候万宁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黄毛小丫头,但那就是岑旸心中的模样。
后来岑旸被岑平送回京城求学,他便没有机会再见他心中的小女孩了。
没想到时隔三年,在这秀州城,在求学回来后的那一天,他一进集福堂,就看到了他魂牵梦萦的那张小脸。
那个小女孩又长大了些,个子更高,模样也长开了,更令人印象深刻。
他和岑昶从学庐回来之前,已得知家中的小变故。
父亲在外有了外室,还带回来个女儿。
母亲院里的祝妈妈死了,她的女儿芙蕖被赶出了府,这些他都知道了。
岑昶对此反应极大,对那个外室自然是恨之入骨,对外室的女儿自然是憎恶万分。同时,因为芙蕖被驱逐出府,岑昶简直想将这外室女儿。
可他心里却明白,这事绝不是他们知道的这样。
父亲怎么可能会有外室。
要是算这外室女儿的年纪,这个外室在父亲还未外放做官时就有了。
那时候他们全家在京城,父亲与母亲感情甚好,他和岑昶又几乎日夜都见到父亲,父亲没有那个“作案”的时间。
不知为何,那时他就有一种预感,他就快圆梦了。
果然,他见到了卢万宁。
既然老天爷都将她送到了他身边,他相信他们缘分已至,定能修成正果。
“阿宁,可有发现什么?”岑旸吹熄了手中的灯笼,将它放到一边。这已经是这一晚用掉的第十五只灯笼了。
万宁伸了个懒腰,敲了敲她酸痛的腰背,然后慵懒说道:“找到了能够证实我猜测的实证。”
岑旸瞧着她晃着胳膊扭着腰的样子,不由宠溺地笑了。
他想要伸手帮她捶捶背,揉揉肩,可毕竟男女大防,即便挂了兄妹的名义。
“先去那边坐着,吃些东西,然后再谈案子。”岑旸指了指岸边的几块大石头,劝说万宁先歇一歇。
万宁先是不明白为何让她坐石头上歇歇,再一看那茶棚里也整夜未睡,焦急等待的谭管家,瞬间明白了岑旸的意思。
他不想她被打扰。
万宁报之以一笑,心领神会。
她走去大石头旁坐下,就见在不远处休息的曹司理朝她走了过来。
“曹司理,尸体的检验结果如何?死因是什么?”万宁迫不及待地问道。
曹司理坐到她旁边,说道:“这正是我一晚上疑惑之处,余大郎其尸口鼻内有烟灰,但手脚都未蜷缩。若是生前被火烧死,除了口鼻内有烟灰,尸体应两手拳曲,臂曲在胸前,两膝亦曲。可余大郎的尸体并没有。
这让我实在不能判定到底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被焚。
为此,我又仔细检查了余大郎尸体未被焚烧的头部、胸部躯干,想着如果在这些地方发现死因,那么也能判定他是被谋害后焚尸。
可我查了足足半个时辰,每一寸都看过,没有发现外伤,也用银针试过,没有中毒。
所以…”
曹司理叹口气,这一晚上他觉得自己很没用,连个死因都没查出来。
万宁没想到验出这样一个结果,她细细品着曹司理说得这些细节。
然后想到有一次母亲查办的一起纵火案中,那具尸身也是口鼻有烟灰,像是生前被火烧死,但母亲却在检查后认定是死后烧尸。
那一次母亲是怎么说的…
整晚未睡的万宁拍了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了。
她对曹司理说道:“曹司理,你可否取把刀子切开余大郎尸体的喉咙?”
曹司理大惊,看着万宁一时没接上话。
万宁解释道:“其实口鼻有灰未必能证实一定是死前被烧,人死后烟灰依旧可以飘进死者的口鼻,所以只有切开死者气管,看看气管以下有无烟灰炭末才能确定。”
曹司理更加惊讶了,但目光中已透出浓浓的倾佩之色。
他不得不承认,万宁的这个办法比检验口鼻更有确定性。
只是,他们验尸,极少会对死者开膛破肚,除非是极其特别的尸体。
大家都讲究个留全尸,这一旦动了刀子,怕余大郎家的不会同意。
万宁见曹司理愣怔着没有动身,以为他没听明白,又催促道:“曹司理还在犹豫什么?快些认定意外还是他杀,我们也可早些立案。”
其实从她刚找到的证据,她基本能断定此案是他杀,可她手上的证据顶多算是个佐证,不能作为立案的证据,只有尸体最能说明情况。
若是余大郎是死后遭焚,那就说明起火前他已经被谋杀了,这火怕也是有人特地放的。
曹司理为难道:“四姑娘,若要对余大郎的尸身动刀子,那可得经过余家人同意才行。
但我想,余家人是不会同意的。”
万宁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在大成朝可不作兴剖尸检验,且要对尸体动刀子,必须要经过死者家人同意。
这可就难了。
第171章 去劝说
因为想要切开余大郎的喉咙必须经由他的家人同意,所以曹司理和万宁将此想法告诉了岑平。
岑平一听也为难了。
这余家人让谭管家守在此处,就是为了等结果出来领了尸身回去设灵堂办丧事。
现在却要和他们说要剖尸,这怕是不能接受吧?
大成朝上至官家,下至百姓,对剖尸这种事还是很难接受的。
一般只有特别难办的案子、尸身里面确定有问题的、无主尸、腐烂尸之类的可能会进行解剖。
就连沧岄通常也不会对一具有主尸无端进行解剖。
所以,岑平不觉得这事能行得通。
“父亲,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万宁焦急万分。
她心里清楚,按照今晚的情形,余家这个在场的人都有些嫌疑,他们似乎都希望此案是意外,故而要想他们同意剖尸,那怕是十分艰难。
可只是在喉部切一刀,看看气管里有无烟灰炭末,这比开膛破肚要好很多,万宁觉得可以和余家人商量。
岑平拍了拍额头,他的头因为整夜未睡昏昏沉沉,又因为这案不管是物证还是人证数量收集起来都很庞大,以至于脑袋胀痛的厉害,眼皮子更是一跳一跳,令人不安。
现在万宁又提出了这一要求,岑平一想到余家人可能的反应,那脑子就跟要炸了一样。
“父亲,要么干脆别问了,总归只是在喉咙处切个小口子。现在天气寒冷,余家人置办的寿衣也肯定是冬衣,领子高,遮一遮就看不见了。”岑旸见父亲如此为难,想了想提了个建议。
岑平摆摆手道:“纸是包不住火的,收敛前总要给死者净面擦洗身体,喉咙处有刀伤肯定要被余家人发现。”
曹司理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还是我去与余家人说吧,检验尸身本就我分内之事。既然要做进一步的查验,也该是我去与他们说。”
说着,曹司理便朝那茶棚走去。
万宁有些担忧地朝曹司理走去的方向看去,她觉得曹司理未必能劝通余家人。
更何况,现在余大郎亲人都不在,只有一个管家在此,他怕是也做不了主。
果不其然,万宁他们老远就听到了谭管家的哭嚎声和咒骂声,虽听不真切他说什么,但相信不是什么好话!
万宁想了想,忽然让人备马,她要立即骑马去余宅。
岑旸实在是担心她这身子骨吃不消,更怕她只身一人去了余家吃亏,便也命人备了一匹马,陪着万宁一起去了。
正皱着眉,疲惫不堪地帮做问询笔录的乔声瑞忽见万宁和岑旸骑马而去,下意识地就跑前几步想要和万宁说上几句话。
可没等他走几步,就被正在被问询的路人一把拉住。
“官爷您去哪?我可是熬了一晚上了呀,您快些问完话,我也好早点回去。”那人扯着乔声瑞的袖子不放,生怕乔声瑞一走,他又得等着。
他可是等了一晚上了,再等下去,怕是家里人都要以为他出事了。
乔声瑞憎恶地瞪了那人一眼,可又不想当面与他起争执,只好悻悻地缩回脚,继续问话。
当然问话的口气可就没得好听了。
那人也不介意,反正只要赶紧把话问完,把押划了,其它的他忍了。
就这样,曹司理劝着谭管家,岑平安排衙差做着扫尾工作,乔声瑞在做完最后一名路人后本想与万宁聊上几句,怎奈万宁不见踪影,一直没再回到现场。
而他也不能继续在秀州久待,他得回去主持乐溪县年后的各项工作,这可是影响他考评提升的大事。
虽然感到很遗憾,但也是不虚此行,至少找到了阿咸,他终于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世背景。
如此,只要他想她,就可以到秀州来看她。
这样想着,乔声瑞心里头的阴霾便一扫而去,他高高兴兴地同岑平告辞,骑上高头大马,就回了乐溪县。
另一边,万宁和岑旸也到了余宅门口。
第172章 起争执
黄纸漫天,哭声哀哀。
高高的门栏上悬挂着白花白幡,里头传出哀乐声声。
岑旸和万宁下了马上前,自报了家门让门童进去禀报。
门童见来人锦袍华服,又听说是官府来的,赶紧就跑进屋去通知。
不一会儿,就见穿着孝衣的余姑娘领着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到大门口来相迎。
“两位郎君久等了,请问事情可查清否?我家父亲的尸身可能领回?”
余姑娘看样子也是一夜未睡,两只眼睛布满血丝,脸色晦暗,神情憔悴。
万宁看她如此模样,不想再打击她,仔细斟酌后才说道:“余姑娘,令尊的尸身还有些事没查验清楚,所以暂时还未能领回。”
余姑娘愣了愣,眼圈儿立马就红了。
取了帕子掩唇而泣。
泣不成声的模样让旁边的丫鬟、婆子心疼不已。
“这位郎君,不知我家大郎的尸身有什么不对的,让你们查了这整整一晚上还没个结果?
我家姑娘一个人撑着操办丧事,到现在却连尸身都还未领回,你可知她心里头有多难受。
要是等大娘子他们赶了回来,还不知道怎么怪罪我家姑娘呢?”一身穿青色袄子的瘦婆子叉着腰在指责万宁他们办事不力。
“府衙做事自有主张,轮不到你一个下人仆妇说三道四!”
不等万宁回应,岑旸挡在了万宁前面斥责了这位婆子。
他气宇轩昂,不怒而威,令那个瘦婆子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不敢回嘴。
但心里头大概仍是不服气,只见她瘪瘪嘴,白了他们俩一眼。
万宁皱了皱眉,这余宅的仆从竟比主子还牛,余姑娘对他们尚且客客气气的,这一个下人婆子倒敢给他们脸色看。
随后又一想,这余家可是秀州首富,家大业大,虽在士农工商的地位上排于最后,但有钱好使力,想必他们平时与官府打交道不少,甚至很多公建之事少不得要他们出钱。
所以,他们与官府混熟了,对一般的差人自然不放眼里,这些家宅里的老仆人更是爱狐假虎威的主,逮着机会自然是要在主子面前表现卖乖。
余姑娘抽噎着哭了一会,听得岑旸斥责她身边的老妈妈,不由更加伤心,哭声都从原来的小声暗泣,变成了号啕大哭。
这一哭自然引来不少人来围观。
那瘦婆子见状忽然又来了劲,大声说道:“虽说你们是官衙里当差的,可也不能欺压良善,这主家大郎好端端地被你们扣着尸身不归还,是何道理?”
瘦婆子的话引来众人议论纷纷。
万宁狠狠瞪了她一眼,骂道:“你个老刁奴,你家主子尚未说话,你倒在这大呼小叫的。
你是想让周边乡邻都觉得你家姑娘不会办事吗?
好让她的婚事阻扰更多些?”
瘦婆子一听,慌忙争辩道:“老奴可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是想问问大郎尸身何时才能领回!”
“你家大郎尸体既然有疑点,自然是要查个清楚,难道你想让他含冤而死?还是…你心虚了?”万宁眯起了眼,盯着那婆子上下不断打量,直看得那婆子心里发毛!
第173章 同意了
余家大宅本就处于坊街繁华处,两方说话一大声,引得周边乡邻纷纷出来查看。
余姑娘虽说年岁不小,可毕竟是未嫁的姑娘,这被众人围观终归丢人,心中便有些恼了这多嘴的婆子。
“徐妈妈,不得对官爷无理。”余姑娘瞪了瘦婆子一眼,阻止她再与万宁两人有口舌之争。
万宁见此,趁机说道:“余姑娘,我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余姑娘连忙引着他们进了前厅。
这余家大宅虽说是商户的宅子,但内里布置却远远超出了官府豪宅。
甚至奢华可超一般的王府。
“原本我是不该到外院的,可是如今这偌大的宅子里也就我一个能做主的了。”余姑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青白的脸泛起红晕。
“还好信儿已送去老家,大娘子等人应这两日就回来了。”余姑娘说话声又轻又细。
“只是他们一回来,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波呢?”不等万宁和岑旸说话,余姑娘又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万宁知道这最后一句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余姑娘刚在大门口听万宁说余大郎的尸身有疑点,这话就是在暗示万宁余家不太平。
只是余姑娘这刻意的暗示只能说明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不过,现在万宁不想将时间耗费在这些家长里短的问询上,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马上弄清余大郎的死因,判断他到底是死后被焚,还是遭逢意外。
于是,万宁安慰了余姑娘两句,便直奔主题,说及要切开余大郎喉咙验尸之事。
余姑娘原本半垂着的双眼倏地就睁圆了,十足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你说什么?”余姑娘虽说声音不大,但万宁能感觉出她这句话几乎是从心底里呐喊而出,沉重而又惊恐。
万宁劝道:“此事虽说有违伦常,但我们也是想查清真相。
余大郎到底是死前被焚还是死后被焚,死因是什么,这非常重要。”
见余姑娘愣怔怔地盯着她不说话,万宁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余姑娘,你也不想余大郎死不瞑目吧。”
余姑娘慢慢垂下眼睑,捂着胸口沉默不语。
现在这屋子里只有万宁、岑旸和余姑娘身边的女使小尤。
余姑娘不说话,万宁和岑旸默契地也没有说话。他们知道这等事还是要给当事人充分的消化时间。
而小尤乍听这消息,也是吓得脸色发白。
她害怕地不仅仅是开膛破肚的事,更怕的是若大郎是被人害死的,那这个凶手会是谁。
“两位郎君,这等大事我家姑娘一人也做不得主,要么还是等大娘子他们回来再说吧。”小尤见姑娘不说话,知道她极其为难,便插嘴想替她解围。
万宁却道:“只怕是等大娘子回来会有更大的风浪吧。”
余姑娘再次一惊,慢慢抬头看向万宁。
这次没有惊恐,没有排斥,反倒在眼底闪现了一丝期颐。
这句话是她刚刚暗示万宁的,她果然是听进去了。
可是,要她同意万宁的请求,总归是有背伦常的,她实在是难以点头。
万宁不想再拖时间,她咬了咬唇,忽然支起半个身子靠到余姑娘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突然间的靠近让余姑娘脸色大变,她下意识地要往后躲,却在听到万宁的话时猛然僵住。
小尤张了张嘴想要斥责万宁轻狂,却见自家姑娘绷紧了身子,脸色白的吓人,忽然就觉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
她很希望姑娘能够嫁得如意郎君,她已经年逾三十,再拖下去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这小郎君看着如此俊俏,若是姑娘喜欢……她还是别去搅合。
就在小尤神思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时,万宁已快速地在余姑娘耳边将话说完了。
她坐回椅子,静静地等着余姑娘答复。
半晌,余姑娘终于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同意,还请官府早些查明真相,以告我父亡灵。”
此话一出,岑旸和小尤都惊呆了。
岑旸不得不对万宁暗生佩服,她竟然把这余姑娘说通了?
要知道她不过是这余家的嫡长女,上有当家大娘子,平辈还有父亲的嫡子,她做这个主,等这几个回来怕是要起大争执。也不知这万宁说了什么,竟让她同意了。
而小尤就更离谱了,她在想她家姑娘不会被“美色”给诱惑了吧,怎么敢同意这件事。
但看余姑娘一脸决绝的样子,小尤也不敢提出异议。
就这样,余姑娘命人备了马车,再次到了案发现场。
谭管家听说大姑娘竟同意按印将大郎割喉,那脸色黑得简直要滴出水来。
他痛心疾首地对余姑娘说道:“姑娘这样做可为自己打算过。过两日大娘子和茂哥儿回来,他们会怎么对您!”
余姑娘面无表情地看着验尸棚,不管谭管家说什么,都充耳不闻,当做没听见。
万宁也很紧张地站在棚外,看着曹司理和仵作拿出刀子开始切开余大郎喉咙。
她对凶手的作案手法已有一个初步推断,她需要寻找更多的证据支撑这个猜测。
而这些证据中最关键的就是要确定余大郎是他杀,且要找出他的死因!
也不知过了多久,曹司理走了出来。
万宁、岑平、岑旸、余姑娘等数人都不由自主地围了上去,等他一个结果。
曹司理虽然眼里因熬夜一片猩红,但却放着兴奋的光亮。
“里头没有烟灰炭末!”曹司理道,“余大郎是死后遭焚!”
岑平顿觉头冒冷汗。他杀案,这么多人证要去寻找,这下子工作量大了数倍。
万宁则立马将目前掌握的证据串了起来,虽无法推出凶手是谁,但手法她已推断出来。
而余姑娘和谭管家的脸色都叫一个难看。
只见余姑娘发出闷闷的一声“我的老天爷呀!”就直挺挺昏了过去。
谭管家则低着头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似乎他完全没想过余大郎会死于谋杀!
“好了,你们二位还是再把事情经过说一遍吧!”岑平也顾不上迁就他们情绪,马上安排人手进行进一步的问询。
第174章 制船坊
万宁则没有继续去问余姑娘和谭管家,她思索半日后,牵了马就要准备飞骑而去。
岑旸反应迅速,飞身上马就跟着去。
岑平本想让万宁回去歇歇再说,但他这边已是焦头烂额,有些顾不上万宁,但见岑旸一直跟在万宁身边,他才放下心来,安心忙着这边的事。
万宁策马奔驰,快速到了一家船舫铺子。
江南水乡,一叶轻舟,清歌浅吟。
这家船舫铺子位于念河南面,是秀州最大的轻舟买卖铺子。
他们通常制作一些奇巧精致的小船,比如说这次的水灯船。
铺子的外间和所有铺子一样是铺面,掌柜的在这迎客。
一见顾客进门,掌柜的笑嘻嘻地就迎了上去。
“两位郎君想订什么款式的小船?”掌柜讨好地笑着,小心翼翼地引着他们往里头走,生怕丢了这两位顾客。
通常元宵节前夕他这铺子的生意会好些,因为他们会推出各种好看又奇特的花灯船。
元宵节一过,生意会跌入低谷,直到春暖花开天气渐热之后才会好些。
所以今儿有客人进铺,掌柜的自然高兴热情。
“掌柜的,昨晚元宵节放得那些水灯船是您这儿做的吧?”万宁问道。
掌柜的点头:“是府衙到本店定制的。”
万宁再问:“掌柜的,昨晚我在念河边看了水灯船灯火阑珊,这么多莲花灯下面还放着灯油,您不怕着火吗?”
掌柜的呵呵笑道:“既然是用来装莲花灯和灯油,那自然要用特别的木材,否则那么些灯油,可是点点星火就能燃起来。”
万宁浅浅一笑,说道:“掌柜的可否再细说一二,让我们也长长眼界。”
掌柜的眼睛儿滴溜溜地转了转,然后盯着万宁道:“郎君问这个可是有什么需要?”
万宁没有回答,只是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银锭子递给掌柜的。
掌柜的是这浮事奔波之人,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这两位郎君看着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且出手如此阔绰,让他欣喜。
他接过银锭子,笑嘻嘻地说道:“这船的制作与用材也不是什么大秘密,既然郎君想知道,可随我到不远处的作坊瞧瞧。”
万宁点头同意,正想说马上就走,却被岑旸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别去!”岑旸劝阻万宁,声音虽轻,却带了不容置疑的气势。
制船工坊离这铺子有些距离,这突然随着掌柜的离开,岑旸莫名泛起一些不安来。
万宁冲他笑了笑,道:“大哥,没事的,那工坊离这也就几步路,我去去就回。”
岑旸则道:“我和你一起去。”说完,不再等万宁说话,径直就往门外去了。
掌柜的唤来一个伙计看着铺面,他带着岑旸和万宁去了工坊。
走了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三人便到了这家制船坊所在地。
里面有些工匠正在锯木头,有些则在那雕刻,总之各司其职,各忙各的。
万宁几人的到来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依然低着头忙碌着。
掌柜的领着万宁来到一个木匠身边,指了指堆在地上的一些木头说道:“就是这种木头,郎君可认得这是什么木?”
万宁走上前去,弯腰取起一根木头仔细一瞧,瞬间就愣住了。
须臾之后,万宁嘴角一扬,低声自语:“竟然真是这种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