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二崔来访
福景院里桃红李白,春风漫过,院子里飘满芬芳的香气。
姜子圆在制药房里,忙碌地为林至安制药。
林至安连续用了三天药,每天配合早、中、晚扎三次金针,明显好转许多。昨天起,姜子圆带着希平信在福景院里。
福好这几天向先生吵着要学扎金针。姜子圆想她手上力道已足,今天起让她实践学习。
先生让福好在自己找到穴位,试着练习。希平觉得福好只有六岁,又是姑娘,怕她万一扎坏哪里,留下疤痕,坚决不允,挺身而出充当福好练习扎针的实验品,高二见他如此,自然也要支持妹妹学扎金针。
去年,福好他们上山后,那魏把总向汪眉媚推荐了高氏作绣娘,看在崔候爷的份上,高氏抹不过脸面,想反正是做手艺活,汪眉媚出的价高,又允她把活带回家作,因此就给汪眉媚做了绣娘。交了几次活,汪眉媚对她十分满意,倒没为难过她,每次都有加赏。
下午时,高氏抱着一叠衣物往后门出去,把汪眉媚的新衣交给了绿萼,又领了点新活回来,顺道走进福景院看他们几个,见高二和希平坐在制药房外,被福好扎得象两头刺猬一样,暗暗好笑。她越来越觉得,林至安给福好这名起得好,人如其名,福气大好。
这时李氏和高大从平安苑抄近路过来,走到高氏身边,见此情形,高大笑道:“福好。要不多久,你就成神医了。”
“大表哥。”福好很久没看到高大,走到他面前,拉着他打招呼,看他长高许多,皮肤更黑,身体更壮,脸上的横肉更明显。笑着问:“跟着廖副将军本事学得如何?”
高大刚听李氏说了,福好和高二跟着姜先生进步很大,心里羡慕,这样下去,不出两年,他就不是高二的对手。
高二晃着满头金针,在石阶上叫唤:“大哥。快进来。让福好给你扎扎。扎时会疼,然后挺舒服。”
高氏和李氏捂嘴笑着去了正院。
姜先生听说他回来了,从屋里出来。高大上前给姜先生行个礼,急切道:“姜先生。廖副将军让我回来捎话给你。让你留心些崔候爷家,他家修的长生台,象个古怪的祭台。而且他身边汇聚的异士越来越多,不知他要做什么。”
姜子园远望一下长胜工地院那边。围墙外,高高地能看见工地上已经耸立起几幢大型建筑。
他走出院子,到后门外的草坪上注视着对面。
春晖苑和秋水苑往南,是崔候爷的正院——乾幸楼,占地有三个秋水苑大。往东间隔一片大花园和山墙,是听风阁和长生台。
他没进崔家看过,这些都是听高氏说的。
福好他们跟着出来,希平和高二头满身金针没有拔下来,阳光照着金光灿烂地十分耀眼。
“二崔来了。”高二望着青石桥那里,小声说道。
姜子圆看了看青石桥那边,道:“高大跟我先进屋里。”
石桥上,崔鹏飞和崔栋轩慢悠悠地从对面踱过来。他俩,一个着白,一个着黑,若非头上的银冠饰,和随风轻飘的锦衣,会以为他们两个是少年道士。
他们远远地望着希平和高二,快一年不见,十三岁的希平个子高一头,满脸沉肃,一身白色武服,圆髻下束着条青色暗纹锻带,耳鬒侧发直垂,显得神采英拔。那高二长大许多,白净的猴脸沉稳了不少。
“鹏飞,栋轩。”
“希平。”
崔鹏飞看希平和高二晃动着满头金针,不由哈哈笑,“这是福好的手艺吧?”
福好咧嘴一笑,阳光下显得十分淘气。
栋轩看着福好,长高了半头,言行间精健稳当,饱满的额头下一双龙目星辉闪烁,红红的小嘴如花绽放,用仙童形容她太过飘渺,用如花似玉形容她太过脆弱,只觉她一颦一笑间,都很有份的感觉。目光落在她右手腕上的玄青珠上,澄滢的珠子隐隐流动着两股气流,心中一惊,她的水火诀竟然进阶入门了。
与她对视,栋轩心中一动,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悄然升起。
“你们家修这么大这么高了?你那秋水苑应该通水景了吧?”希平指着长胜院工地问鹏飞。
“我们快有一年不见了嘛。当然有许多变化。西面的军防,你看过了吧?看着更为气派。”崔鹏飞脸上闪烁着骄傲。现在溜马镇和新兴起的石牛镇,没有人不赞扬他爹。
希平点点头。他已经看过西边的军防,城墙比原来加高许多,而且修了几处高堡,看着很有气势。他爹都说这些军防可以挡一万精兵。
“鹏飞,我有话问你。”
希平拉着鹏飞走到一边角下,一阵悄言,没一会两人激烈地争执起来。
崔鹏飞顾不得在众人前,生气地道:“我对你这兄弟还要怎么样?一有机会,就把张把总给你送上山砍了。我师傅利用此事向福好讨血,我又不知道!再有那魏把总,我和师傅都拿他无法的!你总不能让我做出把我爹气死的事吧?”
崔栋轩上前劝道:“不要为这个吵了。”
福好和高二也走过,拉着希平,怕他俩个说激动了打起来。
崔栋轩站在鹏飞和希平之间,他比他们略矮一点,但显得十分冷峻:“都是好兄弟,别为个侍卫翻脸。”
崔栋轩看眼鹏飞,向希平拱手道:“你要谅解我堂兄。这毕竟涉及他爹。我们先走了。改日去三秀山上我的小宅一叙。”
崔鹏飞气鼓鼓地转身走了,崔栋轩连忙追上去。
“你和他说什么了?”福好问。
希平看他们过了桥,去了对面,拉着福好进了院子,高二关上后门。才笑道:“我问他长生台是怎么回事。他说不知道。我让他帮忙干掉魏把总。他说他很讨厌汪眉媚,可是不想做惹他爹生气的事。我说他不够朋友,他就生气了。”
福好翻个白眼,撇下嘴道:“是我,我也会生气。”
这时她才知道,那张把总是崔鹏飞让他师傅弄上山给他们砍的。想不到鬼古子以此向她讨血。这样的话,血她可以给,但魏把总的命,她更加坚定地要要。
回到福景院,福好帮他二人身上的金针拔下来收起。姜子圆对高大说:“你先回去给廖副将军说,我会当心的。”
高大临时被廖副将军派出来的,传了信,就得回去,摸摸福好的头,又叮嘱高二在家要听话,去正院给母亲打个招呼,就回溜马镇了。
“先生,我们要不要夜探崔府?”希平托着腮,深沉地问。
姜子圆摇摇头,他不会让孩子们去冒险。问了下刚才他们和二崔见面的情况,福好说二崔被希平给气走了。姜子圆笑笑,继续舂药。
希平不放心,想着崔候爷要福好血的事,觉得怪怪地,缠着先生问:“你真不知他们为什么要福好的血?”
姜子圆皱皱眉,这事说不清。有很多种可能,他现在不知崔候爷要救的孩子的情况,因此无法判断是哪种用法。便道:“你几个该去练练拳脚,然后泡药澡了吧?”
“是。”三孩子拿起各自的家伙,去了练武场。
姜子圆在制药房里,眉头拧成几道深深的沟壑。他和廖志言说了鬼古子要福好血的事,廖副将军都说这事怪异得很,一定要当心。他怕崔候爷打的主意,恐怕不只要点血这么简单。
目前夜探崔府并不适宜。鬼古子颇为忌讳他,应该还不会很快就做出什么大事。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崔候爷若急着救人,福好下山都有几日了,怎么鬼古子也没来催讨福好的血。莫非,那被救的人还没到石牛镇?若是那样,希望崔候爷要救的人晚一个月来。只要再给他半个月,给林至安的治疗就完成了。
045 魏把总的惊恐
崔鹏飞和希平争执了几句,回家后,心里极不舒服。想着师傅竟然利用张把总的事要胁福好,心里就堵。
晚上在院子里的梅花桩上边练功,边等鬼古子从外面回来。
鬼古子回来,听到鹏飞还在练武,站在一边,借着花园里的灯光,看了他一会,暗付,鹏飞的进步不小,若不是这些年来一直为崔候爷四处笼络人手,在鹏飞身上花的时间太少,他现在应更厉害。
崔鹏听到他回来了,从地上拿起一对檑木棒,忽忽有声地舞起来,突然,一失手,一根棒子向鬼古子头上飞去。鬼古子双手接着棒子。鹏飞现在有二百斤的力道了。
柳叶站在一边看着公子脱手一棒向鬼古子飞去,心头一惊,公子和他师傅之间有什么事,惹得公子要这样发怒?
鬼古子笑呵呵地道:“鹏飞,生我气了?”
鹏飞停下练习,满头大汗,不悦地道:“你做有的事之前,不跟我说声。”
“傻孩子。你让我拿个破雾符给张把总,让他们先上山,好让那几个毛孩子砍了他。二秀山就他们在上面修炼。事后,候爷不怀疑这事吗?我这么做,可是帮他们。”鬼古子奸笑道。
“胡说。张把总明明就是妖兽给吃了的。”鹏飞俊美的脸上,闪着一道寒光和狡狤。他不信,没证据前,他爹会对那几个孩子怎么。
鬼古子虽是他师傅,一见他不高兴,心里就疼得慌。可是候爷那事,又非福好的十滴鲜血不成。他堂堂一个大术士,向个小姑娘讨药,已经没有颜面,所以就略施小计,向她要药了。
“你要用福好的血为我爹救什么孩子?”崔鹏飞冷冷地逼问。
鬼古子讪笑道。“这是大人的事,总之不是坏事。”他感觉这回鹏飞又要和他使一阵脸色了。这孩子是他给惯坏的。
“希平说了。若要福好的血,非要魏把总的人头换。”
柳叶在廊上听得发冷。公子真是瞎揽事。和希平是朋友,连福好家的事也管?还要杀魏把总。她虽讨厌魏把总,心里更担心公子这样做,会惹恼候爷。候爷的脾气上来,亲儿子都不认。
鬼古子定定地看着鹏飞:“你为什么要这样帮福好?”
鹏飞脸上淡淡一红,道:“我高兴。”
鬼古子听柳叶说过去年福好把刺绣卖给公子的事,后来希平联系商队帮福好家卖刺绣,实质还是鹏飞在秀州帮着脱手,后来嫌卖货麻烦,干脆大包大揽,只要商队把福好家的刺绣送到他手上,就直接扔银子。这事鹏飞不许柳叶说出来,连希平都不知道真相,只以为高氏的货在秀州有销路。
莫非鹏飞喜欢那小丫头?嘿嘿,他心头不由一笑,这小子十四了,到动情的时候了,可是要喜欢也该喜欢个大点的姑娘,怎么喜欢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鹏飞把手上另一根檑木棒往他面前一扔,跺脚道:“反正,我支持福好。”
“为师明白了。让为师想想万全之策吧。”
鹏飞转身离去,留下鬼古子站在梅桩前。鬼古子慈爱地看着他渐显挺拔的身影,直到他走进净房,才回了自己屋里。
魏把总现在跟汪眉媚做侍卫,虽然不如做把总威风,可是汪眉媚经常赏他金银珠宝,又把春晖苑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他打理。他觉得跟汪眉媚混,比当把总实惠多了。这汪眉媚很有本事,候爷对她都忌讳三分。因此崔府的一些下人,暗中便讨好巴结着他。
秋水苑有个烧火的小丫环杏儿,早不想当粗婢,希望过阵能调到春晖苑去当二等丫环,暗中便与魏把总勾搭上了。
她正在水房里烧水,听到鹏飞和他师傅说的话,看鹏飞进了净房,柳叶带人进去伺候,便悄悄从后门溜去春晖苑,告诉了魏把总。
魏把总独住在下房的头上的一个小套房里。半夜三更的听了杏儿的消息,赏了她五两银子。心里十分郁闷。自己一心一意跟着候爷,想不到崔公子对他却这么无情。
这几日,他正来为张把总上山遇难的事难过,心里怀疑,是希平他们几个做了手脚干掉了张把总。听杏儿这么说了,次日一早便揣了点银子,去乾幸楼的后门找个侍卫赵开贵。
走到乾幸楼后门,正遇到赵开贵当值,把他叫到边上,将五两银子塞进他手里,眼红红地道:“兄弟,我和张把总一直情同手足。如今他遇难了,我十分难过。虽然他被山上的妖兽吃了,可我很想为他报仇。那天上山,你有跟张把总一路。劳烦你和我细细说说那天你们穿过雾林后的情况,我好多作些准备,免得上山后也着了那妖兽的道。”
赵开贵收了银子,四下看看,道:“这事怪得很。鬼古子给我们的地图,只有雾林前的,没过了雾林后的。他从雾林上西峰办事,又能帮林家杀那么多冰柏根,怎么会不知往东峰的路呢?”
魏把总好奇道:“那冰柏根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是雄冰猿身上的那玩意。那冰猿有个雅称叫冰伯。世人不知那玩意是种少见的药,以为冰柏根是药材,所以给说混了。”赵开贵呵呵笑道。
魏把总点点头,问:“你们进了雾林后,发生了什么事?”
“进了雾林,张把总先发现瀑谷间有人家,我们往那人家走去,却是希平公子和福好他们在屋外练武。张把总就向希平问路,希平说往东有条路,只是不知能不能上东峰。张把总想他爹是廖副将军,说来是自己人,就请他带路。他带着我们走到一阵宫阵前,张把总就让他回去了。张把总说那是九宫阵,我们进去后,又说不是九宫阵,里面诡异得很,有机关有暗器,我们被困在一处死角里,突然有边开了道门,一个小子光着身子,头上包着件青衣,在洞前一闪,张把总追出去,那门落下,我们被关在里面。晚上,鬼古子找到我们,把我们救出去,不然,我们肯定会被困死在里面。次日早上,宫阵前面的青木林里,我们看到张把总的尸体,七零八零的,连头都了,那林子里有吃人的巨鹰,张把总恐怕是给那巨鹰给吃了。”赵开贵心有余悸地回忆那事。
魏把总拳头一紧,心中明白,的确是杏儿说的那样,崔公子帮着外人害了张把总。谢过赵开贵,回了春晖苑,坐在屋里,脑子里捉摸起来,汪眉媚待他再好,但崔公子毕竟是候爷的爱子,若崔公子执意要拿他的命成事,恐怕他逃难厄运。
这时,他才后悔,不该在工地上报复高林两家。
正忧虑间,绿萼在屋外高唤:“魏大哥。主子有事找你。”
046 这靠山,靠得住吗
春晖苑正厅。
汪眉媚穿着一身浅紫色新绣衣,秋云髻上插着支珍珠步摇,娇俏水灵地坐在正厅的软靠上,摆弄着十个粉红的指甲。
魏把总低着头在门口,问:“小姐,找我什么事情?”
“你昨天说石牛镇上新开了一家‘河八蟹’,去帮我弄几个特色菜回来,我中午吃。”汪眉媚是个吃货,听说哪有好吃的,从不放过,只是外面的酒楼,环境再怎么高档,都不如府里舒适卫生,所以让魏把总去外面买回来吃。
“我这就带人去买。”魏把总正想让汪眉媚帮他向候爷求条活路,这机会来得正好,连忙欢天喜地去厨房,叫个小厮一路,去石牛镇买吃的。
巳时中,魏把总带了一道香辣蟹和一道沾酱大青虾回来。汪眉媚前世正好此两菜,乐得直赞:“老魏啊。你真是深知本小姐的口味和心意啊。”
魏把总得到主子赞誉,心中有忧,苦着脸,没心情象平时那样高兴。
汪眉媚拨了只大青虾,沾了点酱,吃了两口,赞道:“这二秀河出的虾,真是好吃,比海边的还鲜嫩。”看眼魏把总焉焉的样子,对绿萼道:“赏老魏十两辛苦费。”
绿萼笑着从里屋拿了块银子出来,赏给魏把总。
魏把总拿着银子,眉头皱得更紧。若是逃不过此劫,再多银子,都无福消受。
汪眉媚又扯下大蟹腿,慢慢咬着,嘴上吃得油油的,象个小花猫。
嘿嘿一笑,心里奇怪,这魏把总在她面前,一向兴奋激动地谄媚讨好,对他笑一下,他就神魂颠倒,赏他点钱,就直叫奶奶,今天却这么反常?不由问道:“有什么事,可以难到足智多谋的老魏?”
“姑奶奶救我。”魏把总捧着那十两银子,跪到地上,可怜兮兮地哭着直向她磕头。
汪眉媚乐了,这魏把总很能帮她解决问题,又能拿捏住她的喜好,讨好欢心。把春晖苑交他管看着,上上下下再没个奴仆敢阴奉阳违。他做春晖苑的侍卫头头,都大半年了,会有什么事让他哭着求救?
绿萼平日见的魏把总都是威风的样子,突然象个丧家犬一般摇头乞怜,不由噗嗤笑道:“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出来,主子才能帮你想办法呀。”
魏把总哭道:“都是小的一时失策。前年春天……”
事关重大,他不敢撒谎,从高大卖皮毛的事说起,到后来伤了林至安,被崔候爷罚作伙夫,张把总上山被妖兽吃了的事都说了。
汪眉媚听了,花着嘴脸,笑得更欢,绿萼直给她捶背,小声提醒:“主子,小心别咽着。”
汪眉媚举着只油油的爪子,指着他,妖笑道:“老魏。我说你还真是的,那高大卖皮毛,你先打了他,不过挨了二十军棍罚。后来你却把林至安的腰都打断了。小孩子们恨你,正常得很。那张把总上山未回,这事我倒是知道。不过,谁要你的命,得先问本小姐。我可不想失去一条合用的狗。”
魏把总跪在地上,爬到她面前,直摇头摆尾地求救:“我这条狗命,全仗小姐保护了。”
汪眉媚点点头,她才不管那些是与非,魏把总是她的奴仆,谁动他就是跟她过不去。从绿萼手上接过温热的毛巾,擦干净手,又拿个牙签,惕了惕被卡住的牙缝,然后喝口漱茶水,哗地一下吐到个小丫环手上端的痰盂里。
才“咯咯”笑道:“候爷那,我会保你。不过,听候爷说那几个孩子现在有点厉害。最近,没事,你就别出春晖苑。只要不出这苑里,你的生命就没问题。”
“谢谢小姐。”魏把总感激涕零,把头磕得咚咚直响。
“下去吧。”汪眉媚满足地伸个懒腰。
“谢主子恩德。”魏把总磕头如捣蒜泥。
胡嬷嬷抱着个孩子从里屋出来道:“妞妞起床了。”
汪眉媚笑着上前,抱过孩子,娇声道:“我的宝贝,你怎么一天到晚这么好睡呀,总是睡不醒的样子?”
“啊……啊……”她怀的孩子叫了两手,胖乎乎的手在空中挥舞两下。
魏把总跪在地上看得眼直。汪小姐抱着孩子,哄小孩子的样子都是那么迷人。
绿萼看他直勾勾地盯着小姐,踢了他一脚,嗔道:“叫你滚,怎么还赖在这里。”
“我滚,我这就滚。”魏把总跪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出去。
汪眉媚抱着孩子,看着他这幅熊样,笑得花枝乱颤,觉得做汪眉媚,比以前做沈碧韵还愉悦。
胡嬷嬷担忧道:“妞都一岁了。这么能睡了,从早到晚,顶多就白天有三个时辰要人带着逛花园,。小姐,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呀?”
汪眉媚皱皱眉,看着女儿粉团的小脸,长得这么可爱,不象有毛病,婴儿时能睡是自然,可是满一岁了,还这么能睡,她心里也有点不踏实。想着崔候爷那晚和她说的,心里有点闷闷地抱着女儿走到花园里。
胡嬷嬷见这时不用带孩子,端起一盆妞的衣服,往洗衣房走去,妞的衣服,都是她亲手搓洗。
春晖苑的花园是几个院子里最漂亮的一处,山石、花木最为丰富。原来,这里是给鹏飞住的,被她要了过来。
漫步在春阳下,瞟一眼乾幸楼,心里奇怪得很,崔有威住的地方,怎么就不让人轻易进去,就是他儿子鹏飞都没进去过,崔有威想看儿子时,便自己上秋水苑。
那双层的黄色斜山顶,还带八个角,八个角上都带着吉祥兽雕,虽然乾幸楼并不是很大,可那造型和气势,让人想到宫殿。当然,不及京城的宫殿一半大。
她抱着孩子坐到一架藤编的秋千上。绿萼小心地扶着秋千。
汪眉媚伸出个指头,按了按女儿下巴处的衣服。女儿一双幽黑如星的眸子轻轻一转,冲她“哦”地一下,笑了起来。汪眉媚心里比蜜还甜。春风轻吻,女儿眯下眼,“哦”地一声,粉嬾的小手揉揉鼻子,张开红红的小嘴,打个哈欠,又睡了。
“菁儿。”汪眉媚又爱又有几分失望,正要好好逗她的,她又睡了。只得抱着女儿返回屋里,把她放在暖阁的摇床里,一只胳膊支在摇床边上,另只手轻轻摇晃着摇床,看着她睡觉的可爱样。
菁儿很快就沉睡过去。她坐到靠窗的紫檀罗汉榻上,阳光透过窗户,懒懒地照在她身上。斜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心却不能平静,到这破地方来,都过一年多了,可是崔良成没带一封信一句话来。想着这事,眉头紧皱,一只手揉了揉眉心,心情陷入极度恶劣。
047 汪眉媚的伤心处
“主子,虽然三月了,可天还寒,你到屋里睡吧,我来看着妞睡觉。”
绿萼扶着主子从榻上起来,汪眉媚打个哈欠,真有点犯困。转身走进屋里,死死地关上房门。
本来,里屋没有做门,一道洞门上挂着三层七彩珠帘,可她下令加上了厚厚的双层木门。她睡觉时,从不许下人在外打扰,除非她睡醒出来。
绿萼坐在摇床前,听得里屋关上门了,心里嘀咕,她这一睡,恐怕又要到明晨了,妞爱睡觉,还不是象她。
屋里这时没有别人。
绿萼走到一面陈列壁橱边,轻轻挪开一钵盆景,露出一个小孔,将眼睛贴在孔上往里偷看。
卧室里,汪眉媚坐到四柱红木拔步床上,按着手上的朱砂痣上,便凭空消失了。
绿萼身子一颤抖,心中狠道,她又消失了,真不知是什么妖变的,难怪能够害死大公子,总有天,要为大公子报仇。
挪回盆景,回到摇床边,看着熟睡的妞,只见她粉红的面色慢慢转为青白,全身如抽风一般抽搐,嘴角涌出白沫。
绿萼尖尖的三角脸上布满惊恐,张嘴要叫,心中一动,反正汪眉媚现在消失了,要很久才会出现,若是现在这孩子死了,也算给大公子报个仇。
便靠在摇床边,视而不见,闭目打盹。
不一会,胡嬷嬷从外面回来,过来看下妞,惊叫一声:“绿萼,妞这是怎么了?”
绿萼假装醒来,看眼孩子,尖叫一声:“妞!”然后扑到卧室门上疯狂擂打:“小姐……”
却说汪眉媚进了乾坤境后,站在乾坤石边,闷闷不乐。
这乾坤境虽是神物,能让她快速去很多地方,却有范围限制。
在平王侯府时,有晚她想回沈府的屋里看看,结果出现在沈府外的围墙,差点被人发现。试过几次,最远的距离,超不出平王候府到沈府。
而且,这里有千年老参,有雪山灵芝,有冬虫,夏草,就是没有治女儿嗜睡的药方。
药圃里的药草,可以采割了。到大厅里拿出把镰刀,将成熟的药草割起来,晒在过道和栏杆上。
抹抹头上的微汗,走进屋里。
大厅的一角堆了十箱金银珠宝,这些珠宝,够她和女儿享乐几世了。这是她答应崔良成离京改姓换名的条件。那时快生菁儿了,把这些财宝搬进来,害得差点早产。
对查阅二楼的古书,寻找治女儿的药房,她已经没有信心了。那些书早被她翻了好多遍了,就是找不到个能治的方子。
舒服地泡在温泉里面,大口大口地吐着心里的浊气。若不是有神物傍身,在这鬼地方,她简直熬不过去。
搅动着池水,疯狂地泼叫:“崔良成!你混帐!到现在还不来接我娘俩。”
捧起温泉,痛苦地往身上浇泼。
“不行。我要回京城!”
离京已过一年。从前的事,应该不会再有人记得。
她果断地从池水里起来,拿起条毛巾擦干身子,换上一套干净衣服。气哼哼地走上三楼,坐到酒吧前,倒上一杯老参酒。
喝了杯延年益寿,强身补体的参酒,倒在大拔步床上,开始谋划回京的事。
突然,心里感到一阵心慌乱乱,眼皮直跳。坐起身,抚摸着微烫的脸,这点酒喝不醉她的。她每天都要在这骂崔良成,已经骂成习惯,不会因为骂他,太激动,就心慌的。
为什么会有这感觉?
眼前浮现出女儿可爱的面容。莫非是菁儿有事?
悠地一下回到卧室。绿萼和胡嬷嬷正在疯狂地敲门。
“什么事呀?”
她冷冷地拉开门。
“妞儿……”绿萼和胡嬷嬷上气不接下气,看她换了身衣服出来,嘴上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汪眉媚快步走到摇床边,只见她脸儿青灰,摸摸她的鼻息,有出无进,心里凉了半截,凄厉地叫声:“菁儿!”
屋里的叫声早惊动了外面的几个小丫环和两个粗使婆子,可是没有允许,她们不敢擅自进来。有个得过不少赏赐的丫环玲儿,有点机灵,听到屋里的叫声不对,连忙跑去找魏把总。
魏把总得了汪眉媚的承诺,老老实实呆在苑里,不是四处巡逻,检查,就是在屋里坐着。看玲儿惊慌失措跑来,连忙走出去。
“魏大哥。小姐屋里象出事了。”
魏把总几个飞身,跳跃,很快就到了正院的走廊上,冲到正厅门口,却不敢进去。
只听屋里汪眉媚抱着孩子,一惊一叫地哭着:“快,让候爷带人来救我菁儿。”
午后,候爷正在午休。
魏把总飞快跑到乾幸楼外,给管事崔泽通报:“汪小姐那边出事了。象孩子快不行了。”
崔泽三十有五,长得略胖,脸上笑眯眯地永远挂着笑颜,嗯了一声,慢吞吞地往屋里去给候爷禀告。
“候爷。汪小姐那边,孩子快不行了。”
崔侯爷在屋里闭目养神,两个小丫环跪在榻边,给他敲腿松筋。听说此事,睁开眼,坐直身子,挥挥手,两个小丫环勾着头退下。候爷起身理了理衣服,轻咳两声,满脸沉肃地赶往春晖苑。
“汪小姐,候爷来了。”魏把总跑在前面报信。
汪眉媚抱着孩子,已经哭得梨花沾雨,泪人一般。听到魏把总的通报,随后候爷跨步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哭着哀求:“救救我儿。”
崔侯爷一把拉起她。从她怀里抱过孩子看了看,放回摇床上,高声道:“崔泽。请鬼古子过来。”然后,双手不断运功护着小孩子的心气。
汪眉媚泪眼涟涟站在一边,默黙祈祷。
不一会,魏把总又在外面通报:“鬼古子来了。”
崔侯爷收了手,“进来。”
鬼古子披着长长的黑麾,大步进来,只一眼便知屋里的小孩子出了什么事,走到摇床前,摸了摸脉,拿出瓶药,给小孩子塞下一颗,然后运功,很快小孩子安静下来,不再吐白沫,呼吸慢慢回来了。
“小孩子暂时没大事了。候爷,我们外边说话。”鬼古子郑重地道。
侯爷点点头,和他出了屋里。
汪眉媚听说孩子没事了,睁开眼,爬到摇床边,看看女儿,脸色慢慢正常过来,摸摸鼻息,呼吸已经顺畅。
不一会,侯爷从外边进来,对绿萼和胡嬷嬷道:“你们先出去。我和小姐有话要说。”
汪眉媚坐到罗汉榻上,心乱如麻。
崔有威站在摇床边,双手背在背后,沉声道:“现在,你相信我那日对你说的了吧?”
汪眉媚眉头紧皱,眼角含泪。
“菁儿在母体时,你动到了胎气,导致她魂魄不全。若是你再不同意,给菁儿修补魂魄,恐怕……”
048 崔有威的‘爱’
“我不要我女儿的魂魄里有别人的东西。”汪眉媚固执坚持。她觉得用别人的血来修补女儿的身体,便不再是她完整的女儿。
对现代灵魂的她来说,修补魂魄是可怕的巫术,所以她一直不同意崔有威的建议。
崔有威跺脚,着急道:“我可是倾力帮你们。你若不同意,就等着为菁儿收尸吧。”
“不!”汪眉媚凌乱地哭了起来,“我这就回京。回去让她爹找京城最好的大夫救她。”
崔有威盯着她,脸上浮出一丝温柔和同情,叹道:“我实话和你说了吧。当初,良成央我带你来西南候地,就没打算让你再回去。如今他已经娶了邓国公家一个女儿为嫡妻。”
汪眉媚抱头哭喊起来:“不可能!不可能!”
崔有威叹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到她面前,“这信早就到了,我不愿让你看到难过,所以一直没给你。你自己拿去看吧。”
汪眉媚颤抖着接过信,打开来,不用看里面的内容,只要确定是崔良成的笔迹,崔有威说的便都是真的。看着熟悉的笔迹,她彻底崩溃了,心里担心的事,在她离京后不久,就发生了。
恨死邓国公一家了,这身子的第一任未婚夫,毁了婚,后来娶了邓国公家的女儿,崔良成把她哄到边陲小地上,却娶了邓国公家的女儿。
崔有威坐在她身边,温柔地揽着她,道:“人生短暂。你都改名换姓了。这就表示你的人生应该从头再来。再说,你在我身边,我待你的,还不如良成?你看,我堂堂西南候,身边什么时候有个女人?府里那些,早就有名无实。我是真的同情你娘俩,怜惜你娘俩。对菁儿,我可是视为己出。”
汪眉媚一直不愿相信,崔有威真的喜欢她。可是,在这里的一年多,他对她的确很好,很顺从,的确也没听说他宅里养了什么女人。多数时候,听到的都是百姓对他的赞扬声。象他这样地候爷,身边应该有很多女人的。
“本侯爷禁欲修身已有十年之久。在京城与你相识之后,这心戒就为你打开了。我以为自己是一时动情,所以一直没惊扰你。看着你娘俩快乐,我这心里就舒服。可是,看着你这般难过,我这心里好难受。”崔有威眼角潮湿,声音枯涩地表白。
崔良成娶了嫡妻,汪眉媚倍受打击,若她现在回京找到他,他肯接纳她娘俩,她也只是个小妾,菁儿永远做不了高贵的嫡女。崔有威的游说,对菁儿的未来的确有很多好处。她不得不理智地为女儿考虑。
“良成是个懦弱的人,离皇上近,不敢做出过份的事。可是我不同,我在西南侯地,你有亲眼看到,我崔有威是什么口碑?我娶了你,不仅要治好菁儿的毛病,还要让她做我的嫡女。”崔有威信誓旦旦。
汪眉媚望着他,娇娆动人的脸上一片沉默。
“你若再坚持不让鬼古子救菁儿,恐怕你连菁儿的半点魂魄都留不住。”崔有威双手略用力,她感觉到力量和暗示,要理智,要理智,别连菁儿半点魂魄都留不住。
“你说的,可都算话?”
她从不相信男人,不仅在现代,在古代更是如此。
崔有威从腰上拔下长剑,放到她手上,诚恳道:“这是我随身佩带的青风剑,若是将来我不让菁儿当嫡女,你就用它杀了我。”
“你说的。”她拿着剑,冷冷地横在他的脖子上。他笑着巍然不动,只脉脉含情地看着她。
这个时代的婚姻制度和封建礼数彻底打败了她。她的菁儿在长大之前,必须有个完整的家,有个高贵的身份。她终于低下高傲的头。崔有威的建议,是救菁儿的唯一出路,只有那个高深的鬼古子才能让菁儿活下去。
崔有威看她低下了头,激动地道:“我这就找鬼古子安排医治菁儿。”
汪眉放下剑,颓然地坐在罗汉椅上。心里充满恨意,怀着菁儿时,若不是被崔良成逼着出京,她怎么会进空间,耗动灵气,伤到胎儿呢。心里愤恨万千,“我要抱仇!崔良成,还有你那些女人和孩子们,你们等着,一个都别想逃掉!”
***
三十米高的长生台顶层,有十米见方大小,四个角落摆着四座人多高的灵光彩屏,每个光屏散发着不同的光芒。中心有一座半人高的椭圆青玉台,两头立着道黑白相间的灵光屏,不时交替变换,发出幽幽灵光。
崔有威和鬼古子站在青玉台前,注视着石台中心的一团淡红的灵气。
外面的清风从高高的塔式窗户孔里吹进来,来回对流。
崔有威目光炽热,充满着期待,“是时候了吧?”
鬼古子长发飘然,道:“福好那丫头,非要魏把总的性命,换她十滴血。”
崔有威诘诘怪笑一阵,道:“她可真是象透我的苹儿。”
鬼古子看着他,不解道:“侯爷。为什么要如此费心救汪眉媚的女儿?”
崔侯爷一双丹凤眼,灼灼有神,嘴角挂着深沉的笑,避而不答鬼古子的问题,只道:“如果你们准备好了。我这就去找汪眉要魏把总的人头。福好的血,什么时候取?”
鬼古子皱眉道:“晚上我就带人好好布置法场。今夜子时初,天地交泰,春夏交季,便是吉时。”
“把玉灵盅给我。”
鬼古子从怀里取出个小巧精致的玉石酒盅,恭敬地放入候爷手中。
侯爷拿着玉灵盅,紫衣飘飘地下了长生台。
春晖苑里。
汪眉媚抱着孩子,愁云惨淡地坐在花园的凉亭里。心里咀嚼着崔有威那番话。菁儿两次出现中午的情形了。
那鬼古子说菁儿先天有损,魂魄不全,即使身体健康长大,将来也可能有其它问题。她真不敢相信自己会撞上这样的事,细细想来,怀孕时,进空间的次数太多,的确有可能伤到孩子。
又疑惑,难道这是害了姐姐的报应。早知会弄成这样,那时不该害了碧华,毕竟碧华是这世上真的关怀她的人。
“侯爷。”绿萼看到候爷来了,恭敬行礼。
侯爷怀揣玉灵盅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柔声道:“眉媚,关于救菁儿的事,为夫得和你商量一下。”
汪眉媚双眼红肿,可怜地看着他。他已经称自己为‘为夫’了,看来自己真是不得不顺从了他。他比崔良成大十余岁,看着依然年轻健壮,长得更俊美,气宇轩昂,能力当然也更强。他其实比崔良成更强大。也许,这个男人比崔良成更能保护好她母女俩。
侯爷向不远处的绿萼挥挥手,绿萼连忙退开。
侯爷直言道:“现在只有一个孩子的血能救菁儿。可这个孩子非要魏把总的人头。”
汪眉媚脑里浮现出福好那健康可爱的样子,轻轻摇着怀里的孩子,妖媚的眼中尽是不解:“我是她娘,用我的血不是更好?”
他淡淡笑答:“要灵气女童的血作灵引。那福好先天魂魄极其健旺。不是每个人都有强大的灵气的。”
汪眉媚双眼一虚,带着两分挑衅,道:“你不是侯爷吗?又曾施恩于林家。要她女儿一点血,应该不费力吧。”
050 好奇的孩子
姜先生把玉灵盅交给汪眉媚,“记得把魏把总的头带走。”
汪眉媚点点头,辞谢而回。
福好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皱,倘若她是碧韵的话,该怎么对她呢?千万次设想过,要打她,要杀她,要发泄,看着她这个样子,想起碧韵小时候,乖乖地跟在身后,甜甜地叫着“姐姐”,扑进她怀里的情形。酸楚中带着回甜。只要她不伤害杰伦,对她无法刻骨之恨。
心中痛楚,脑里复杂。已是隔世,前世的亲情仇怨,还这般的折煞人。双眼潮湿,心中暗念,“不知小杰伦现在怎么样了。”
“放这么点血,你就哭了?人也傻了?”
姜先生给福好包好手指头,看她眼角挂着泪,疼爱地问。
希平逗她:“你什么时候变小器了?”
是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器了。福好含泪一笑,摇摇头,那前世的纠葛,和大家说不清楚。
“先天魂魄残缺会怎么样?”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她好奇地问先生。
“福好。”高二从平安苑跑过来,他刚去了桑林采桑叶喂蚕,过来叫福好去蚕房看蚕宝宝吃桑叶。听到福好问的,吓了一跳,“妹妹,你说什么?我原来听石麻村一个老人说过,人有三魂七魄,若是三魂七魄出了问题,人就不能健康正常。”
先生看下满头大汗的高二,把桌上的凉茶递给他,点头道:“先天魂魄残缺的孩子,不容易健康长大,就算长大了,有的孩子不是傻,就是有痴障。”
“喔。”她解开眉头,释然下来。能救一个可怜的小孩子,就是碧韵来讨药,没有魏把总的头,她也会给。
高二见她眼角湿漉,包着手指头,“妹妹怎么了?”
希平冲他挤眉弄眼,道:“汪眉媚提着魏把总的人头,亲自来求福好的血了。”
“哈哈。魏把总死了?真的?该着。这下姑父的仇算是报了。”高二眼珠转了几转,“福好的血用来救汪眉媚的孩子?”去年去鹏飞家,听说她生了个孩子。
希平点点头。
高二“啐”一口,拉着福好的手,道:“就当救了个猫儿狗儿吧。跟我看蚕宝宝去,它们现在长得快有指头这么粗了。我娘说再过四五天,它们就上树结茧了。”
福好拉上希平,一起去高家蚕房。
高家蚕房有三个通间,三层的养蚕架上,放满了方箕,这批春蚕,足足有一百个大方箕。有了宽阔的土地,就是不一样,连养蚕都是大规模地。这批春蚕能挣不少银子。
李氏和三个表亲婆姨,兴高采烈,忙碌地为大蚕们添放新桑叶。
三个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手上拿着桑叶,密密地铺放。
福好边放桑叶,边想,不知那鬼古子怎么给汪眉媚的女儿修补魂魄。喂了会大蚕,道:“我回制药房一下。”
希平心里一样好奇着鬼古子救汪眉媚女儿的事,看福好若有所思的样子,猜到她的心思,也放下桑叶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该给林叔叔扎金针了吧。”
高二笑道:“我把这批桑叶添好了,再去找你们。”
希平和福好出了蚕房,往福景院走去。走到无人处,希平小声道:“我猜鬼古子会用你的血,施法术救汪眉媚的女儿。你想不想看稀奇?”
福好满脸放光,脸儿笑得团圆,心里对这事正好奇着呢。小声道:“若是鬼古子要在长生台上施法术,我们怎么上去看呀。”
“跟我来。”希平早有鬼主意。
回到制药房,先生拿着金针正要去前院给林至安扎针。
希平道:“姜先生。我想吃锅铁包子了。我带福好出去买点包子回来。”
高先生往他额头上轻轻弹下,嘿嘿笑道:“馋虫发了?要是上溜马镇,记得给先生买一包鲁家香的猪尾巴回来。”从怀里拿出些碎银来,其实他这两天也馋溜马镇上鲁家香的卤味。
“我有钱。”希平不接他的银子,拉着福好飞快往外跑,生怕先生会反悔拉回他们。到前院,解下他的马,两人骑马出去。
林至安站在屋外的树下正在活动身体,见了他们急慌慌地出门,大声问:“福好,你们去哪?”
“去帮先生买鲁家香猪尾巴根。”福好响亮地抛下句话,不一会,快马往溜马镇方向行出了几里外。
“希平。”
背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喊声。希平勒马减速下来,回头看是鹏飞追了上来。聊了几句,原来鹏飞在秋水苑外,看到爹带着两个侍卫去青石桥接应汪眉媚。私下打听到,晚上鬼古子要给她女儿修补魂魄。他虽憎恶汪眉媚,却想见识一下师傅给人修补魂魄。因栋轩会种隐术,所以前去三秀山找栋轩帮忙。
希平正担心去找栋轩,他会不会买帐,没想到碰上鹏飞也为这事去找他,这下正好。
三人从溜马镇东场口外的小路上了三秀山,行到半山,进了一座幽静的独宅,大门上挂着“半山别院”的扁额。这是崔栋轩他爹原来当西南候爷时,修的别院,
半山别院有两层楼,楼上是书房、陈列室和崔栋轩的卧室。楼下是三间大厅、膳房、茶房和两间客房。
别院里只有两个仆妈和两个壮年院守。
崔栋轩在楼上,早看到他们几个牵着马上来,穿身暗红的锦袍,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带着他们上楼。
福好第一次看到他这样轻松的衣着和表情。
崔栋轩让个仆妈把茶送到书房,鹏飞迫不急待地把来意说明。
崔栋轩眉眼一动,看了会外面的天空,坐回茶案前,掐指一算,道:“应是今晚子夜初时。晚上我带你们上长生台。”
崔鹏飞笑笑,拿出锭银子,叫了个家丁去买些鲁味香,给林家带信,说希平他们今晚在山上作客。
……
夜,星光闪烁,春风拂面,舒服得撩人。
四条黑影沿碧水溪西岸往东面的长胜院步行靠近。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们没有骑马出来。
赶到长胜院工地一角时,正是亥时下刻。
鹏飞牵着栋轩,栋轩牵着希平,希平牵着福好,嘴里各含了一棵黑色的小符珠,崔栋轩催动隐术,四人隐没在黑暗中,从乾幸楼大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走到花园中间,灯火明亮,通往长生台的洞门,有十几个重兵把守着。
避开重兵,从花园洞门鱼贯而入,顺利走到长生台下面,只见汪眉媚眉头皱紧,双手合十,焦急地徘徊。入口处的拱形大门外,有两列重兵把守,大门里闪耀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彩虹结界。
走到彩虹结界前,栋轩施展法术,把鹏飞往里一推,又带下希平,四人顺利进入长生台。底层,右侧有一串蜿蜒向上的石梯,顺梯而上,一路上再无士兵把守。到了顶层,在露台上,抬头一看,里面的窗孔太高。鹏飞大着胆子,带头到门口处,拍拍栋轩,栋轩松开希平的手,默契地,一边趴两个,清清楚楚地往里面偷看。
051 修魄噬魂
里面,四壁上各点着两个巨大的火把,鬼古子和侯爷站在中间的玉台边,两边站了四个穿半边黑半边白阴阳服的术士,头上戴着白帽子和黑面纱。南面的祭桌上摆着供品,燃着香烛。墙角座落着四道蓝、绿、黄、紫的灵光屏,地上撒满冥纸,显得神秘阴森。
玉台上睡着个小孩子,上方浮着团淡红的雾气。
鬼古子仰望着窗孔外的夜色。蓦地,手一挥。
一个阴阳士双手捧着玉灵盅走到孩子头部上方。另两个阴阳士,舞动双手的铜玲,抽搐跳舞,做着各种难看痛苦的姿势,象跳大神一般,引得幽风进来,吹得墙上的火把扑闪几下,又越燃越旺。
鬼古子双目暴精,厉声道:“来了。”
两团黑雾,慢慢从空中汇聚过来,停在小孩子上空。
另一个阴阳士举着一柄青铜剑,上前一步,两指在剑上慢慢游走,稍后,道:“力魄和气魄均不合。”
鬼古子和崔候爷脸色一变,若是过了今夜吉时,恐怕要等明年了。
正绝望时,外面台阶上传来快速的跑步声。门口的四个孩子小心避开。两个黑衣人抬着个麻袋跑上来。
“崔大人。我们找到春月生的木性力魄和气魄的女孩子了。”
那两人解开麻袋,露出个十来岁,模样清俊的女娃。
隐处,福好看得清楚,那女娃是刘屠户家的女儿刘梅,心中一缩,担心刘梅会遭不测,小手轻抖,希平把她抱在怀里,捂着她的嘴,防止她发出声音。
鬼古子和举剑的阴阳士,看了看那女娃,脸显惊喜,“此魄甚合。真是天意。”
崔侯爷松口气,满脸沉肃,对那两黑衣人道:“把她抬起来。”
那两人把麻袋里的女娃捧起。鬼古子作法,女娃的身体在空中浮起来,如平躺一般。
鬼古子下令:“取魄!”
只见刘梅双目紧闭,表情并无痛苦。
持青铜剑的,咿咿呜呜地一阵念叨。
鬼古子双手十指张开,如发鸡爪风一样抖擞,嘴里念着咒语。崔候爷嘴唇紧抿,紧张地看着玉台上的小孩子。
一团黑雾从刘梅心口渐渐淡出,化作只小狗,接着又一团黑雾从她口里飘出,化作只小鸟。
继而,玉台上的孩子身上也浮出只黑雾的小狗,竟然少了一只前腿,接着又浮出只小鸟,却是没有翅膀。
鬼古子似双手抱着刘梅身上的浮出的小狗,那执青铜剑的,扬剑往空中一劈,似劈下小狗的一条前腿,往玉台上的小狗缺腿之处一放。然后从玉灵盅里引导淡淡的血气到接合处。笑道:“力魄已好。”
然后双手抱着修好的小狗往小孩子心口里一按,那黑雾慢慢地钻进了小孩子体内。
接着,取了刘梅身上的小鸟,执剑的劈下双翅膀,鬼古子给玉台上的孩子又补好气魄,并送回体内。双手罩在小孩子身上,从头到脚漫游几趟,小孩子的手脚动了动,嘴里“哦”地叫了一声。
鬼古子欣喜道:“七魄已周。”
一个阴阳士念念有词,将刘梅的两团残缺的黑魄按回体内。
崔侯爷双手合十,望着窗孔外的夜空,虔诚谢天。
鬼古子道:“噬魂。”
执青铜剑的,用剑尖,从玉灵蛊里沾了下血气,然后拿出一张符张,似擦拭剑锋一般,那两个拿铜铃的将铜铃挂在腰上,站在玉台前又开始跳舞,动作极度古怪,难看,每跳一下似中风一般,面目可憎,四肢乱抖。
鬼古子十指轻张,似温柔捕风一般,小孩子哇哇大哭两声,接着陡地没了声音,脸色由粉转青,一道“人”字红光从她眉心间飞出来,浮在半空中。
执剑的一剑往人字左腿斩去,一个阴阳士手停止舞蹈,拿道符纸一招,那被斩断的一丁红光,到了他手上的符纸里,化做一小团红光。捧着那团红光地放到半空中那团淡淡的红雾下方。
鬼古子施展法术,念念有词,半空中那团红雾,慢慢变成一个孩子的样子,随着鬼古子漫动的手势,悠地一下,将下方的那小团红雾吞吸了。接着代作一道光束,飞向缺腿的“人”字。捧盅的,将盅放到那“人”字下面。
鬼古子双指往盅里一指,里面的血变作一团红雾融合进人字里,完整地与人字变为一体,只是左边那一撇比右边的一捺显得更强壮。
“回去。”
鬼谷子伸出两只指头,向那“人”字一指,那“人”字飞到他手指上,对着小孩子的眉心处一按,“人”字消失。
两个阴阳士舞动铜铃,又跳起一种奇怪的舞蹈,显得十分欢愉。
鬼古子拿过玉灵盅,将剩余的血气,从手指牵引着它,飞到小孩子渐灰的唇间,运功将那血气打进她的嘴和鼻里。
稍后,那孩子面色转粉,张开双眼,笑着“哦”地叫了一声,看着崔有威,爬起来,往他怀里扑。
“吾儿。”崔有威大喜过望,一把抱起她,她生龙活虎地在他怀里直撒娇打滚。突然小儿学舌地叫出一声:“爹。”
“鬼古子法术果然高明。只可惜当年,苹儿走时,三魂只封住了人魂,让天魂和地魂给走了。”崔侯爷感慨万分。若是能三魂同存,这孩子,除了肉身不同,就完全是他的宝苹。
“恭喜侯爷!其实你能封住她人魂不失,已是奇迹。只可惜,三魂散尽时,天魂归天,地魂归地,不过并不影响她今生的命运。毕竟人魂才是人与人不同的区别。”鬼古子恍然明白,崔有威苦心保存的那道人魂是他多年的女儿。
门口外四个孩子,被这一幕看呆了,崔栋轩见多识广,知道修补魂魄已经完成,应赶快离去。摸到希平和福好,拉着他们,下了长生台。
背后,传来崔侯爷抱着孩子疾速下来的声音。
崔鹏飞想看看,他爹抱着那孩子后的事,下了长生台,汪眉媚外面着急地徘徊,四孩子躲进花园里,看着洞门那里。
不一会,崔侯爷抱着孩子,和汪眉媚兴高采烈地走出来。汪眉媚拉着女儿的手,还在不相信这个事实,激动地问:“菁儿好了,竟然叫你爹?”
崔有威得意地道:“你不信?我让她叫你一声娘。”亲亲小孩子的额头,慈爱道:“吾儿,快叫声你娘。”
小孩子冲汪眉媚叫声:“娘。”虽是呀呀学语,却喜得汪眉媚哭了起来,“菁儿会叫娘了。”
走到花园中央,崔有威双目含情地看着汪眉媚。
汪眉媚冲她娇妖一笑,眼里尽是柔情,拉着他,娇声道:“都把自己当成‘为夫’了,难道还要我寡宿不成?”
“哈哈……”崔有威大笑两声,和她往春晖苑走去。
鹏飞咬切齿地,差点骂出“无耻”。栋轩感觉到他的愤怒,怕他冲动惹事,拉着他们离开乾幸楼。
沿着碧溪河畔往西,直到离长胜院工地有十里远了,栋轩才解开法术现出身来。鹏飞和希平吐出隐珠还给栋轩。
福好却突然叫一声:“不好——”
052 汪眉媚的谢礼
因为愤怒,福好要骂崔有威,忘了先吐珠子,张嘴一说话,却咕噜一声,珠子滑进肚里,连忙拉着胸前的一根绳子往外一拉,结果拉了个空。
福好手拿着根光光的红绳,满怀歉意。
怕她人小,会不小心吞了珠子,特地用根红绳套着珠子,若是不小心吞下去,可以拉出来。
栋轩拿过空无一物的红绳子,对着星光看了看,眉眼皱成团:“十二颗珠,现在少了一颗,我以后怎么向家师交待?”
这是他身上带的黑灵珠,是掌门传给他的宝物,施法后可隐身,不施法时,可遮避自身的情况和能力。
福好急得打躬作揖,“对不起,栋轩哥哥。给我吃点泄药,我使力把它屙出来吧。”
栋轩又气又好笑,想着从她体内屙出来,十分恶心,只得道:“回去再想办法吧。”
希平淡淡地道:“你有十几颗一样的,少一颗不妨事,回头找个黑珠代替上,你不说,你师傅就不知道。”
那红绳是他套的,本就没打算要还给栋轩,所以套上并没打结。现在,福好把珠子吃下去了,正合他意。
栋轩气得翻白眼,怀疑希平存心作假。只是,看福好这么小,不忍心让她吃泄药屙珠。一时间,放过这事。
鹏飞却心情痛苦。未想到爹修长生台,招揽异士,竟是作这么可怕的事情。黑暗中,发出沉重的呼气声,浑身冰凉,心中有无数疑团,又不能轻易说出来。
“鹏飞没事吧?”
希平能理解鹏飞的心情,换作是他爹这样做,他恐怕已经冲进去,一刀劈向那几个阴阳士了。
福好觉得栋轩很厉害,不仅有黑灵珠,还会隐术。便问:“栋轩哥哥,刘梅体内的小狗和小鸟变残了,会不会死呀?还有他们放出来的人魂,吞了汪眉媚女儿的人魂,是不是?”
“汪眉媚的女儿魂魄不周,都有毛病,刘梅魂魄残缺了,一定不会正常。”希平愤然道。
“这个我不太懂。”栋轩叹口气。
福好奇怪地问:“为什么他们要我的血,却没偷我的七魄呢?”
栋轩道:“你灵气重。容易招来很多厉鬼野魄,那小孩子魂魄有残缺,年纪又太小,很容易被野鬼占身。所以,他们不敢多要你的血,更不敢抢你的魄。”
汪眉媚的女儿遭了此劫,他应该高兴。可是他高兴不起来。换魂噬魂是逆天之行,在阴阳士中职业中,是职业禁忌,被同道人知道,要受到魂飞魄散的处罚。
他一向冷漠,甚至有些残忍,却不是肆意荼毒生灵的人。
福好放不下这事,“救汪眉媚的女儿没什么,可是这样伤害刘梅。我心里好难过。”
想着原来刘梅老是调皮地唱福好和希平是一对歌谣,逗她生气,双眼一湿,实在想象不出来刘梅残了力魄和气魄,会变什么样子。
希平牵着福好,抚抚她的头,安慰道:“没事的。也许我们可以叫先生救她。”
栋轩看看四周,谨慎道:“别说了。我们先回去。”
夜色清凉,四个孩子的心情沉重,毫不悠怡。
半山别院的仆人们备好夜宵。
书房里。四人边吃夜宵边喝酒,鹏飞独抱一坛,到天快亮时,四人东倒西歪地酩酊大醉。
次日中午,他们才被下人唤醒过来。
吃罢午饭,希平和福好连忙告辞回家,栋轩没再提要黑灵珠的事。
刚进林家大门,高氏坐在屋外的树下做针业,看到他们已在拴马,嗔道:“你俩个昨天出去买吃的,现在才回来?”
希平嘿嘿一笑,走过去,给高氏行个礼:“林大婶,昨晚崔栋轩和崔鹏飞请我们喝酒了。”
高氏闻到他俩个身上果然有酒味,不好太责骂,毕竟是崔公子他们请客。看眼福好,满脸笑容,眼神里闪烁着特别的光茫,道:“福好。上午,汪小姐给你送了一盒谢礼。”声音掩饰不住喜悦和激动。
福好没想到汪眉媚这么有心,可能她也不知道鬼古子他们怎么救的她女儿。把她当救命恩人了。
“什么谢礼?”
高氏笑着,把针业放在椅子上,“放我屋里的。”
林至安在午睡。高氏从卧室里拿出个小盒子,放到八仙桌上。
这是个做工精致的红木首饰盒,有十五厘米见方大小。是富贵人家装首饰的寻常物件。打开盒子,里面是三件上等的珠宝首饰,希平呀地一声叫了起来。这些首饰,没一样不值上千两。
福好眼前一亮,接着心中一阵撕裂。这三样首饰,竟是她从前用过的东西,一幅九尾金钗,一幅镂纹金丝手镯,一幅粉珠项链。
拿起九尾金钗,翻转过来看,里面烫有一个“华”字,连金丝手镯上都有“华”字记号。只项链没有记号。
头晕体晃,脸色苍白,汪眉媚怎么会有这些东西?难道她真是碧韵?福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希平扶着她,吓得叫起来:“林大婶,福好要晕了。”
高氏背对他们收拾客厅里的东西,转头一看,福好摇摇晃晃地已经晕倒在希平身上。
希平背着福好跑往福景院,边跑边叫,“先生。福好晕倒了。”
先生坐在草亭里悠闲地看书,听到希平在外面叫喊,走出桃花林,见福好趴在希身背上,高氏满脸着急地追在后面。连忙上前,抱过福好,放到草亭里,摸了摸脉,拿出金针,给她扎了几处穴位。
福好脸色微白,慢慢清醒过来,想起刚才在看首饰,道:“那盒首饰呢?”
林至安抱着个盒子,进来,道:“爹给你拿来了。”
他先前睡得正鼾,被高氏和希平的叫声惊醒,看客厅没人,只桌子上打开着汪眉媚送来的首饰盒,怕这时突然来个外人,顺手牵羊偷走,便抱着那盒子往福景院过来了。
福好坐起身,揉揉有点疼有点沉的头,没想到自己看到这些东西,会激动得晕倒过去。
抱着那盒子,道:“我头好疼,回屋去睡一会。”
跳下木榻,沉默地出了草亭。回到屋里,把盒子锁进个箱子里,爬上床,盖上被子,睡起觉来。
众人尾随进来,见她侧背身而睡,不忍打搅她,连忙走了出去。
福好在床上,闭着双眼,脑里却是乱作一团。翻来覆去地问,汪眉媚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脑里一会是崔良成,一会是碧韵,一会是杰伦,一会是前世的父母兄长们。
一会又是鬼古子给汪眉媚女儿修魂魄的场景。
一会又是刘梅闭目不醒的样子。
没翻腾几下,头疼得要炸了一般,心里痛得如火焚烧,坐起身,摇了几下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脑里,心里实在静不下来。盘腿而坐,干脆练起水火诀来。水火诀不仅可以调节体温,还迅速地将她心里的燥热抑制下去。不一会,就进入了修炼境界。
053 老鸟斗嘴
“唧唧唧唧”
草亭里,希平和先生在悄悄说话。听得桃花林里的惊鸟声,走出来,只见天上两只大黑雀追打飞过,掠过桃林,惊落一地桃花,飞向二秀山上。
“两鸟打架主是非。”
希平得瑟一下,看眼福好屋里,担心这不是好兆头。
姜先生扬扬眉,对两只鸟打架的事并不在意。
刚才听希平说了昨晚看到的事,原以为鬼古子只是招些野魄来用,谁知竟然用活的人的魂魄。这可是逆天之行。
高二在桃花林外边,边看着那两只黑鸟飞过,边跑进来,边叫:“福好,希平,回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和先生、希平在桃林中间的青石小路上,来个正遇。
“希平。你和福好,两个鬼精灵,哄先生说上街买吃的,结果,傍时晚半山别院的一个仆人先把吃的送来,而你们现在才回来。”高二有些生气,他们昨下午出去,不叫上他。没看到福好,又问:“福好呢?”
希平指指福好屋里,“她头晕,睡觉呢。”
“玩出毛病了?”高二着急地说,“一大早,刘屠户带着几个乡邻到处找刘梅,我可担心你们呢!”
希平扬扬眉问:“哦?找到刘梅没有?”
高二道:“在长胜院工地东边的一道壕沟里找到了。找到时,大人以为刘梅死了,摸了脉,有鼻息和心跳,才知是晕了。”
希平看眼先生。先生道:“高二,你去刘梅家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
高二心里挺担心刘梅,昨晚失踪一夜,睡在野外,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挠下头,“那我去了。”
希平不敢相信她会真的没事。“希望刘梅不会有事吧。”
“咦?”
姜先生闻到股怪味,环视四周,看到福好屋里冒出股烟。两个飞跃,冲了进去。
“福好!”
希平跟着跑进去。
福好象只清蒸鸭子样盘坐在床上,浑身湿淋淋地,身上冒着热气。
希平张圆嘴看着福好,要叫她,被先生阻止。
只见她身上慢慢结出一层冰霜。
福好能结冰了。
在火树王前时,姜子圆运用火树王的巨热和他的冰林阵,以救治林至安为压力,帮她开启体内的两道灵力和神识。那时,她并不能将体温降至冰石,全靠他的冰林阵支持。
没一会,她身上那层薄薄的冰,渐渐融化,身上冒出滚滚热气,慢慢地烘干身上的衣服,衣服干透,收了功,轻吐两息,张开双眼,却见先生和希平站在面前。
福好的脑里、心里,再不觉得凌乱。全身心十分舒坦。笑着从床上下来。
希平又惊又羡,“先生,福好会法术?”
姜子圆轻抚希平的头顶,道:“不是先生不教你法术。你是先天武体,暂不能习法术。”
鬼古子提出要福好的血作药引时,希平就猜到福好是灵体。“福好是灵体,我和高二都不是灵体?”
高二连武体都不是,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凡体。若非姜子圆手段高明,这么短的时间,高二不会有现在的能力。
姜先生叮嘱希平:“这事别传出去。对林叔叔都不能说的。”
这世上能习法术的人很稀少,学会法术的,也不敢肆意使用,因为体内的灵力实在太浅。能够走上这条路的,都想好好爱惜灵力,修得不死真身,成为神仙。只是,数百年来,相邻的几个国家,从未听说有谁成仙。
希平这样的先天武体,能较常人更快炼得强壮的体魄,形成强大的精元,转换成玄武体,便可以学习法术。
突破武体极难,不仅要体魄强健,内力深厚,力量至少达千斤之上,即武体九重境界。武体能修到六重境界,已是造化非凡了。大成国,武体六重修为的有十来个。突破六重的,象廖志言达八重初期,沈岳飞在八重中期,但多年来都停留在这层面。
能习法术,是极好的事。可是,凡夫寿短,象姜子圆和鬼古子,能够抵达炼气九层,已是罕少,他们现在都还没突破炼气顶层,步入筑基,即使有不错的法术,在寿终时,不能完成筑基,死了,一切便不复存在。只有进入筑基,才有一百五十年的寿命,完成筑基有三百年寿命。
希平为福好高兴着呢。“福好习的什么法术呀?一会湿,一会结冰,一会干的?”
福好神秘地道:“这叫水火诀。等我手指头能出火花时,我们上山就不用带火石了。”
“哈哈……”希平和先生笑了起来。
即使能修习法术,凡夫肉身,习武是不可或缺的根基。
姜先生提醒道:“你们今天的功课,不作了?”
希平和福好拿着武器,去练武场练武。遵照师训,不断地重复那千篇一律的第一式,在重复中领悟、突破,层层进步。
姜子圆帮福好收了下屋子,看到被子有些地方湿了,抱着被子走出屋里,搭在西面一根晾衣杆上,无意间转头,却见林至安脸色难看地从制药房出来。
姜子圆一怔,“林大哥?”
林至安冷冷地道:“你们刚在说,福好修水火诀的事?”
水火诀是双系同修的变异法术,两相冲克,很难控制,即使法力高强的术士,都不敢轻易修习。而姜子圆让毫无修为的福好,从小修炼这门随时可以要人命的厉害法术。林至安心里十分难受,他这身子原来就是修水火诀给弄坏的。
姜子圆从第一次给林至安诊病时,就知道他是修水火诀毁了一身功力,而且伤了男性阳本。只是一直未和他聊过这话题。从前不愿聊这问题,现在也不愿聊。因为林至安对水火诀的认知和世人一样,和他们根本说不清楚。
四目相对。
林至安象受伤的老虎,瞪着姜子圆:“从今后,不许福好再习水火诀。”
他不反对福好习武强身健魄。而这个时代的法术修炼,尚处于蒙昧探索时期。虽然大成国有三大修炼门派,但他亲历过后,深知,即使那三大门派也未得真理。
姜子圆淡淡一笑,不语。
林至安有时性格很犟。脸上的犟筋鼓起很高。郑重地再次表明:“姜先生。从今起,我不许福好习水火诀。”
姜子圆不得不说:“你对水火诀了解多少?”
林至安自认为有一定的心得。坚持道:“一个人只有一道神识,除非神仙才能分化出数道神识。驾驭水火诀,需两道神识方能不出问题。即使有人能分化出两道神识,人的思想不能分散,一旦分散,就会神经分裂,让人狂暴。我不要福好步我后尘。”
姜子圆无话可说。
林至安并不知福好不仅是双灵根,更是世间罕有的重灵子,有两道神识。在火树王前,让她取赤心虫,就得到了充分的证明。他怎么会拿福好的生命开玩笑呢?
就在刚才,福好顺利登上水火诀第一阶第一层。这对别的术士来说,数年,甚至数十年难成。而她从学习到破阶,进级,不过短短数月。让姜子圆放弃,那不如要他的命。
可他不能说破这个玄机,怕林至安觉得福好是妖魔鬼怪。只得嘿嘿作笑,“我是大夫。敢让她学,又能治好你,就不怕遇到问题。”
林至安强硬地道:“我知道你医术高明,如果你坚持你的意见。我宁可不再接受你最后的治疗!林家不再欢迎你!”
他的佝偻和腰伤全好了,如今腰背挺直。只要完成最后的治疗,春回大地,明年当上爹都有可能。可是为了福好,他愿舍弃这一切。
瞧林至安这德性。姜子圆微笑着理平竹杆上的被子。
林至安阴着脸走出福景院。他相信,姜先生是明白人,无需说得太多。他们的心里,都只是想福好快乐幸福。
心底有个无比坚定的声音:“绝不放弃!”姜子圆岂是受人要胁的人。
054 决不放弃
林至安拒医反对福好修水火诀,令姜子圆的计划不得不改变。把治疗林至安的余事,交待给福好,他连夜上了二秀山。
福好的灵魂不是小孩子,自然不会因为林至安的反对,而停止修炼水火诀,不但要练,而且要勤奋地练。
可是,爹的反对,不消除也不行。
亥时,草亭里烛光闪烁。
林至安悄悄地摸黑走进桃林,欲潜入院内,看她是否还在修炼水火诀。行到小径中央,听到草亭里有激烈的争执声。
“福好。你真不修水火诀了?”希平甚是遗憾惋惜。
“女孩子能做什么大事?我跟你一起习武,还不是图个好玩。现在力气大了,可以帮娘干很多活。只是力气再这么大下去,将来怎么嫁人?原来不知道水火诀是什么东西,现在知道了是种怪怪的法术,我不学了,要是以后身上一会结冰,一会冒火,人家还不当我是怪物?以后谁敢娶我?”福好说得极认真。
“你就为了孝顺林叔叔,就不练了?还这么小,就想到将来嫁人?有一身武力和高明的法术,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希平更加遗憾痛心的样子。
“那怎么行?要是长大了,不嫁出去,留在家里会急死爹娘。让爹娘不高兴的事,我不干。明天起,我只帮娘干活,照顾爹吃药和扎针,别的时间,读点书,绣绣花,顶多和你们一起武几下盘龙矩刺。”
“唉……劝不了你。”
“夜深了,我回屋睡觉了。”福好边说边打哈欠。
“吱嘎”门开,门口映着个细长的影子。福好从里面出来,回了自己屋里,关上门,上床睡觉。
希平站在院坝里,看着她屋里熄了灯,长叹一声,慢慢回到草亭,却没关门,任烛光映照到屋外,若隐若现地可以看见桃林中间的小径。
林至安在小径上迟疑了一阵,想,福好心疼爹,尚没修成什么成果,现在主动放弃,倒是人之间常情,心里相信了一向疼爱父母的福好。蹑手蹑脚地折回前院。
他原来是双灵体,报废之后,便成了凡体。夜间的听力和视力跟寻常人差不多。虽轻轻地来去,希平在草亭里却听到十分清楚。待他走远,才到福好窗前,轻轻敲了两下窗棂。
福好轻咳一声,表示收到信息。
盘坐在床上,按先生教的方法,从丹田内运出一股气流,把肚里的黑灵珠给托了出来,双手接着黑灵珠,合扣于丹田外,开始吐纳。
黑灵珠不是寻常的宝物,蕴藏着神奇丰富的力量,不仅仅能遮避人的情况,还是一颗转灵珠,能平衡体温,转换灵力,助双系修炼者,分系精进,或双系混行。
下午,福好突然进了级,和肚子里有颗黑灵珠有极大的关系。不然,要想进级,恐怕还要些难定的时日。
所谓隐术,是一门高深的防术,在黑灵珠的能量之下,让人变得空透,而不被人看见。
通过培育黑灵珠,而长成母珠,那更是宝中之宝。这个时代处于修真蒙昧时期,因此很多术士和炼士,对黑灵珠这样的宝物并不知道。这世间,知道黑灵珠,并知道黑灵珠可以与人同修,长成母珠的,更是寥寥无几。
崔栋轩有十二颗黑灵珠,就是他师傅让他人珠同修,好尽快培育出母珠。
玄青珠与黑灵珠相比,简直是皮靴与云靴的差别。玄青珠只适合于初级阶段的修习。只要福好的水火诀进了一阶三层,便只是个装饰。
福好前世虽不习武,更不习术,却听过世间有追寻修仙之道的传闻。下午进了级,又拥有黑灵珠这样的宝物,更不愿停止修炼。相反,有了乘风破浪,勇往直前的强烈意原。
黑暗中,黑灵珠散发着淡淡幽光。
调动全身的气息,运行一周,然后以一道冰冷的真气归向玄青珠,施展姜子圆走前写给她的新口诀,体内发出一股吸力,慢慢地吞噬玄青珠里的精气,再流向双手。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灵珠需水净。因此养珠需施以冰灵之水气,使之澄灵。
掌上的黑灵珠变得如同冰石寒冷,却越来越晶莹。
如此反复三次,黑灵珠变得更加晶莹,散发出一种迷人的幽魅。这是以玄青珠之精养黑灵珠。当玄青珠的精息透入黑灵珠时,它并不是完全吸收,而是过滤吸收,稍有一息杂粕,都会过滤干净。
反正福好再升两级,玄青珠便无它用,姜子圆便教了她这个法子,以玄青珠成就黑灵珠。
一旦养成黑灵母珠,福好不仅能突破炼气,甚至能突破筑基。
就是姜子圆活不了三百岁,如果福好能实现这个跨越,那成就感也是绝无仅有的。
福好取下玄青珠,放在枕边,将黑灵珠吞进肚里,运用黑灵珠的神奇力量,分别过滤体内的两道灵气,让它们渐渐变得更加精纯。
只两个周天,福好感觉身心变得更加轻松舒适,体内和精神一派明净空灵,耳目较从前亦更加清明。
这时,再运行水火诀。左面为冰,右面为火,半刻钟后,她感觉到左手渐渐冰冰坚硬,右面如火似荼。十指相触,冰火交融。体温渐衡,两道灵气慢慢回归丹田里的黑灵珠,汇聚成一团温暖的气流,充满她的腹肚,然后升腾遍布全身,整个人变得充盈有力,有种要张开十指发功的感觉。
星目陡张,黑夜里的物体,已然能看得三分清晰。
十指往窗户外,奋力一撒,十朵冰焰冲飞出去,落在院坝里,打得外面的地上滋滋作响。
希平听得响声,从草亭里闪出来,只见地上冰焰炸开,淡烟升起,几秒后就熄了,一块二十多斤重的石头被打碎一层粉末。
“我的姑奶奶呀,你这么发功,待会你爹进来,我可拦不住!”希平骇然地走到她窗外,紧张地提醒她。
唰,又是十道美丽的冰焰,蓝光闪闪地飞出来。希平迅即蹲身,十朵冰焰从他头上飞过,落在地坝上,将那块石头又炸掉一层。
虽然只是炸掉一层石皮。但,这已令希一震惊。她才学法术多久?还有这黑灵珠,她才第一晚正确使用。如此下去,不到半年,恐怕她发出的冰焰能炸碎那石头一半。
“乎~~”
福好这才长长地吐口气,收功,出来。
希平蹲在地上,仰望着她,象看天人一样,“你太嚇人了。只一个晚上就这么厉害?以后不是希平哥保护你,是你保护希平哥了。”
福好有些不好意思,刚才体内灵力充盈,整个人都要膨胀了,不发出来,实在不痛快。搀起他,笑微微地,小声道:“我哪有这么厉害,都是这黑灵珠是宝物。”
能发冰焰了,虽然威力极小,还不足以伤人,但福好十分兴奋。
希平握着她的双手,一只手冰冷,一只手灼人。其实,他心里也有隐忧,怕福好修到高级,会发生林至安那样的情况。
福好不忘鼓励他:“先生说了。虽然你是武体,只要你用心练习,不会比我差的。我现在暴破力道才一百斤,可你有二百斤。”
淡淡的月光映得院坝里,若隐若明。
希平看看那块石头,如果她现在有二百斤的暴破力,那石头恐怕会被她的冰焰炸碎三层。
希平虽然只有十三岁,但天生稳重。
“福好。听希平哥的。初期修炼不要太过精进。过刚易折。而且,这法术的阵势这么厉害,若在家里修,迟早被你爹发现。就是你要修,得等你爹最后的治疗完成后才行。”
“要是我体内的灵力充盈后,能将它又收敛起来就好了。”福好皱眉道。
“收敛如一。那可不容易!夜深了,睡觉!明早还要给你爹煎药!”模糊中,看到她躺下了,给她盖上被子。
回到草亭,扑熄烛光。
希平陷入沉思。如是再不精进,恐怕会落在福好后面。摸出一颗大补丸吃下,潜心调息,数息间进入定境。
055 栋轩送银
“喔喔喔”
高家的鸡又叫了,东方的天际撕开一线淡灰。
幸福园的练武场上传来清脆的叫喝声,三条小黑影闪跃在的练武场上。
“盘龙潜底!”
“蛇影波波!”
“黑云流风!”
福好感觉双手间的武器较往常轻灵了几分,发出去的招式,有种力到极致的感觉,这是突破的标志。盘龙矩刺,终于从第一式第四重突破进入第五重,只要第五重圆满,就可以学第二式盘龙破晓。
同时,她感觉力量有所增加,虽不知暴破力能达多少,但感觉基力应是上了八十斤了,原来基力只有六十斤。
人的极限需要突破,却不能时时处于突破状态,否则会适得其反,令人受伤,何况他们还在成长。平时做事用力时,姜子圆不许他们用尽全力,若非紧急情况,都保持在六层之内,以免用力过度,伤了身体。
武场一角放着块巨大的橡木石。这石头摸着象橡木又象石头,因此被先生取名橡木石,专门用来给他们练武劈,极难劈碎,就是要劈开,没有一千斤力道,都不可能。这是姜子圆从二秀山上弄回来的,它神奇的特性,挑战着孩子们用心苦练,期待某一天能将之劈碎。
希平暴喝一声,一斩劈在橡木石上,留下个两三公分的深痕。这之前,他最多只能砍进两公分。
“突破了!”
希平暗暗欢呼。他的蛇月斩第一式终于圆满了。力量终于突破二百五十斤了。终于能练第二式了!
三人中,他仍然是最厉害的哥哥!!
脑里浮现出第二式蛇浪绵延,试着施展开。
高二和福好见希平招式突然改变。激动叫起来:“希平哥突破了?”
希平稳重地“嗯”一声,似无太大兴奋,全身心投入练习。
希平哥突破了。高二咬紧牙关,反复练习第一式黑云流风。他的资质比希平差,希平又大几岁,所以不会跟希平瞎较劲。
天色越来越明,他们已经练了一个多时辰。
福好看下天色,卯时中得给林至安煎药。收起武器,道:“回屋了!”
晨风轻扬她的蓝布细花小腰裙摆,提着盘龙矩刺,灵动一跃,下了练武场,步态轻稳地走向福景院。
希平笑着砍出最后一下,收功,尾随其后。
“我回去洗澡,吃饭,然后跟娘她们摘蚕茧了。”
高二精神抖擞地走到最后,另一边的平安院。
“等我们这边活干完了,再去蚕房帮忙。”福好头也不回地高声应着。
福景院的净房中间加隔了木墙,由原来的一间变成了两间。希平将两包药放进两边的净水大桶里。
福好和希平各自褪衣坐进一个木桶里,闭目吐息。
练武难免会有拉伤和积淤。淬体,排除浊气,消融瘀血,增进功力,强身健魄。
半个时辰后,福好起身,穿上衣服,走进制药房,给爹煎药。希平收拾净房。
福好煎好药,倒进个大碗里,希平小心端着它放进个冷水桶里降温。
很快,他们把温热的药送到前院客厅的桌上。
“爹!吃药了!”
姜先生走后,林至安感觉福好没有再练水火诀,便乖乖地接受最后的治疗。
林至安吃罢药,老实地躺在床上,让福好扎金针。
福好虽然只有六岁,施针很稳重老练,除第一天早上第一针把林至安着实地扎疼了,其后便无不适。
再过八天,他的治疗就结束了。所有的人,都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高德富在长胜院工地上管事,本来很忙的,这几天早上出去,晚上回来,都要来问一下林至安的情况。
高氏更是暗暗高兴,如果明年能生个孩子,那真是老天显灵。
福好也希望爹娘明年能生个孩子。有个孩子陪着他们,等她长大些,就可以上京城去了却心事。再有她不是高氏的生女,如果高氏能有个亲生的孩子,那是不一样的感觉。
给林至安扎完金针,吃罢早饭。福好和希平又来到药林。
初夏时,药林里生机盎然,杂草长得也格外丰茂。
希平一身纯棉月白布衣,裤脚卷得高高地,挑着担水,拿着只木瓢,穿梭在药木间,木瓢里不时划出道优美的弧线,撒落在草木上。头顶上的圆髻下扣了个白珠,两缕耳发随风侧舞,衬得他挺直的鼻梁更加好看,俊美的脸上随时挂着个柔和的淡笑,远远看着,已然是个出尘离凡的无拘少年。
福好换了身淡绿的布衣,腰间扎了条白底黄花的布裙,象只蝴蝶样,在两株莬丝花之间,时蹲时飞,双手利落地拔着地上的杂草。凤额龙目间冒着细密的汗水,又不时拿手背轻拭额间。
希平不时看着花木间不时冒出个头顶,双髻下的红绸带随风飒舞。嘴边的笑,更淡,更柔。
“啪”。
福好把手上的杂草挽成团扔到一堆石头上。杂草晒干可以当柴烧。站直身,掀起腰裙一角,擦擦额头上的汗,弯腰从地上端起个小竹箕,挑摘莬丝花,这是给爹治病的一味药。
一个黑衣少年,衣袂轻飘,摇着一把玉骨扇,气宇不凡地走进来药林,在入口处一丛高竹前停下。看了一会他们,才柔声呼唤:“福好。希平。”
地里的人转头看过去,是崔栋轩来了。
“栋轩哥。”
福好端着小竹箕,惊喜地跃过几道垅沟,飞奔到他面前。猜着他的来意,会不会是来要黑灵珠了?
毕竟这东西太宝贵。拿着黑灵珠修了几天水火诀,是时候还给他了。虽然黑灵珠对她很重要,但她不是贪人便宜的人。
把竹箕放在一道石坎上,吐出黑灵珠,在衣服上拭净唾液,捧到他面前:“栋轩哥哥。还你珠子。”
希平早放下木瓢,飞身过来,见她还珠,迅速拦着她,嘻笑道:“栋轩这珠子送给你了。”
栋轩一扫往日的冷傲。明亮的大眼,绽出温暖的笑意。“那颗珠送给你吧。你灵气重。遮避一下,会少很多危险。”
他今日来不是来讨珠子的。这珠子那晚被福好吃下去后,就没打算再要回来。福好给他一种很难得的亲近感,总觉得两人之间有很多说不出来的共同和相似,因此心里已经把她当作极好的朋友。
福好高兴得笑圆了嘴儿,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栋轩把这么贵重的珠子送给自己了,小脸上闪耀着激动的红光,连忙把珠子吃回肚里。
她刚吐出珠子时,栋轩已看出她的水火诀提升了。虽没说出来,心里却佩服姜子圆,这么几天就让福好借黑灵珠的灵力,习得水火诀第一阶第一级。若是别的双灵体,就是有黑灵珠,背诵口诀后破阶,至少需五个月,而破阶进级,至少又需五个月。福好不仅有灵根,还有慧根。
希平赞道,“这才是我廖希平的哥们。”上下打量他一番,“这么早来,不是特地来看我们吧?”
栋轩机警地看看四周,从衣袖里掏出一沓银票,小声道:“听说刘梅现在得了怪病。鹏飞让我托你们给刘家送三百两银子,以帮助刘家家计。这钱送去时,不能说得太明,编个什么理由,或者分次送,就看你们。”
刘梅那天上午被找回家后,便得了怪病,不是昏睡,就是行动无力,有时走几步,就咕咚一身扑跪在地,象得了软骨病,而且说话时,没说两句就上气不结下气,跟着吐白沫,昏迷。不到十天,刘屠户家就被她的怪病折磨得一片阴霾。
说到这事,福好就难过。灵魂作为沈将军之后,天生正义,亲眼目睹刘梅经历不幸的事,十分抱不平。
她极想帮助刘梅,便弱弱地问:“栋轩哥哥,你法术高明。知不知道怎么样可以救刘梅?姜先生说他知道怎么救,可他不是阴阳士,怕操作出问题。”这么问栋轩,纯粹是再试一试的心理。
栋轩并不愿深谈这事。出人意外,说起另一事:“听说汪眉媚送了你几样礼物?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希平与福好对视一眼。栋轩对那些东西有兴趣?
056 求隐术
ps:一到晚上,进作者后台,好慢,天哪……
从晚上10点到现在,才发成功文。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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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平乌眉高扬,浅浅一笑,“你是爷们还是娘们?好奇女人戴的玩意?”
栋轩粉面微红,“我有个表姐极好首饰收藏。听说汪眉媚手上的都是尖货,所以我想帮她看看。”
说到汪眉媚,福好心里有些阴郁。她已被汪眉媚给弄糊涂了,不知是她到底是谁。
想起,栋轩不是会隐术吗?若能请他暗中查访一下这事,不就明白了?可是,该怎么请栋轩帮忙呢。
希平永远是为福好算计的第一人。
崔栋轩想帮他表姐收集首饰,正是可趁之机。他不是好占便宜的**无赖,从鬼古子向福好要血作药引时起,便有担心,听说有的邪门修士,通过吸灵血提升灵力。人心险恶,福好是灵体,随时都可能处于某种危险。
希平作主,“我们进福好屋里看吧。”
拉着发呆的福好,一起去福景院。
福好屋里,她打开个箱子,抱出个红木盒子放在楠木小桌上。
栋轩打开盒子,从里拿起那只九尾金钗和金丝手镯,翻来翻去地看了好一阵,眼神里不时闪过一丝复杂。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刻字的地方。
福好暗暗奇怪,他怎么对有“华”字这两件极感兴趣?其实那串粉珍珠更特别。
希平心中已有谋算,笑着主动出击。“栋轩,想帮你表姐收藏一样吗?”
心里却暗道,今天,这小子来帮人送钱,又提出要看汪眉媚送的东西,就怪不得哥哥我有私心了。
栋轩机械地点点头。一只手拿钗,一只手拿手镯,考虑给多少钱给福好合适。这两样,少了两千两,拿不下来。只给两千两,又觉得有点欺负福好。
即使福好成熟的灵魂,也没希平精明。她只想用这两样,请崔栋轩帮她查汪眉媚的身份。却没想过要学人家的隐术。
希平从他手上拿下金钗放进盒子里,一本正经地道:“兄弟,别说哥没照顾你。就这金丝手镯的工艺堪称天下无双,这么细的丝上能镂那么精美的图纹,还能刻字。就这工艺都不只一千两。你要是教福好隐术,这手镯就送给你。一分银子都不用花。”
栋轩眼神寒寒扫了两下廖希平,这小子竟然算计到他法术上了,那可不是一千两银子的问题。
福好心中一动。觉得自己好笨。还是希平哥聪明。要是自己能学会隐术,不是更方便?可是,法术这种东西,若非特别关系,谁都不会轻易传授。
再则,她觉得一个首饰就换个隐术,太占人家便宜。
福好抓起盒子里的粉珠链,放到栋轩手上:“栋轩哥哥。给你这两样,你教我隐术,好吗?”
“隐术的价值,岂值这点俗价?”栋轩讪笑着,象落进贼窝的感觉。
只是福好表现得没希平那么阴。再有,隐术岂能外传。摇头道:“这个我可不敢交易。”
似有犹豫地把首饰放回盒子里。
福好脸上一红,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简直就是打劫栋轩,人家已经把黑灵珠送她了。嚅嚅道:“栋轩哥哥,对不起,我不该——”
栋轩耸耸肩,摸摸她的头,道:“你是乖孩子。是你希平哥算计我。他,太过份!”
栋轩的眼神还落在盒子里那两首饰上,直勾勾地,并不因为交易谈崩而想放弃。
希平盯着他,心里已知他看上那两件东西了。嘿嘿直笑:“栋轩。你应该知道福好是灵体,随时可能会面临危险,所以我才想她多个安全保障。若是会了隐术了,遇到危险可以逃跑呀。我又没别的坏念头。”
“你个坏小子!”栋轩皱皱眉,嘴上骂希平,心里明白他的意思。可他的隐术的确不能外传,除非收福好为弟子。依他现在的级别,可不敢收弟子的。而且门里收弟子,规矩森严,不是他想收就收得了的。
福好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觉得不该这样敲栋轩竹杆。拿起那金丝手镯,放到他手上,道:“隐术,我不学了。这个送给你,当换你的黑灵珠。”
栋轩被她的坦诚和磊落打动。想了想,迟疑道:“我的确不能教你隐术。如果你把这两件金饰送给我,我可以帮助姜先生救刘梅。你看,这样如何?”
他又从盒子里拿起那两件金饰,定定地看着上面的图案。
如果失去两个首饰能救刘梅的话,福好非常愿意地。虽然舍不得它们,咬下嘴唇,还是重重地点点头。
希平心中暗付,好啊,崔栋轩,救刘梅还要好处,看我后面怎么收拾你。
“那这两样我拿走了。救人的事,等姜先生回来,你们通知我,我先和他商量一下。”崔栋轩略有激动地握紧两件金饰。
这带着前世记号的首饰就要让给栋轩了,福好心里陡地生出不舍,一只胖胖的小手,情不自禁按在金钗上,商量的口吻道:“栋轩哥哥。我送你金丝镯和粉珠吧。”她希望能留下件带“华”字的首饰作个纪念。
栋轩抓着两件金饰,不愿放手。心里奇怪,这金钗并不太昂贵,她怎么愿意舍粉珠,而留个钗。他要这两样金饰,不是因为它本身有多贵重,而是这两样东西对他来说极贵重。林家是寻常的农户,还是把最昂贵的留给她。
福好眼巴巴地看着它们,眼角不争气地有些雾湿。好不容易,遇到两样自己用过的东西,如今又要出手了。
栋轩看她红唇紧咬,眼眶晶莹,竟是一幅舍不得,要哭了的样子。心道,我这是夺人所好了?可是这两样东西,本来就不是福好的。
福好声音颤栗,再次央求,“栋轩哥哥,可不可以用粉珠换你手中随便一样金饰,随便给我留一样金饰就可以。”
希平皱紧眉头,觉得很不寻常。这两样金饰并不是罕物。可他俩却象在争什么宝贝。拍下栋轩,从他手上夺下金钗,以哥哥的口吻命令,“不许欺负小福好!”
福好心里明白,栋轩从没欺负过她,还对她很好,哽咽着,摇头道:“栋轩哥哥没有欺负福好。是福好太贪心。福好应该感谢栋轩哥哥愿意设法救刘梅。”
栋轩看她这小小的样子,心中一瞬刺痛,极不愿看到她不高兴。可这两个金饰对他太重要。不由,眼角雾湿,鬼使神差地道:“倘若,不由我教,但是能让你学会隐术,你可舍得?”
栋轩舍得传隐术?希平都没想到,这时他又松了口。
福好全身颤栗。栋轩哥哥,对她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这样,还和他争金饰的话,太说不过去。用衣袖抹抹眼角。心中一横,不再留恋那金饰。咬着嘴唇点点头。
机会不容错过。
希平当机立断,拍着栋轩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只要保证福好学到隐术!都行!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不许耍赖,不许欺负小女孩子!”
栋轩白了希平一眼,并不说话。
福好始终觉得有占栋轩便宜,捧起粉珠,“这个也给你。说好的,有一样是送给你的。”
福好真的是个乖孩子。栋轩心中一柔,轻声道:“粉珠留给你。有这样两件金饰就够了。过几天,我再来找你们。”说罢拿着金饰,飞快走了。
“别急呀。哥送你。”希平笑嘻嘻地追了出去,把他送到大门外,才回来,看福好对着那盒子还在发呆。一把抱起她,笑了起来:“福好,你今天可是赚翻了!”
希平抱着福好,在屋里飞转两圈,才放下来。
福好被他逗得咯咯笑起来:“我们是不是有算计人家呀?我现在还觉得象占栋轩便宜了。人家又是送珠子,又是答应帮先生一起救刘梅的……”
“且”,希平道,“什么珠子啊金饰啊,都是俗物。他若这些都看不开,那不是白修那些法术了?”
福好收起盒子,又锁进箱子里。突然觉得,那两样金饰被栋轩拿走了,心里反而轻松起来。
057 看刘梅
早上,忙完家里的事。福好、希平和高二带着三百两银票,去了二秀河北岸上新石麻村东面的刘梅家。
撤迁新建后,刘家的院子比原来大了一倍,院子用高高的竹篱作围墙,房子面阔四间,排面石墙,青瓦房顶,看着比原来的老房子气势许多,左面是厨房和净房,右面带了三间耳房,房间比原来多了一倍。
这时,刘家没有大人。刘屠户一早去长胜院工地干活,刘大娘去镇上卖茧子去了。家里只剩下十七岁的刘圆守着刘梅。
刘梅住在右边的一间耳房里。早上醒了一会后,一直昏睡在床上。福好他们想和她说句话都不行。
刘圆眼红红地给他们端上茶,放在个杨木几上,哽咽道:“二妹这个样子,她自己清醒过来,都只有一直哭的,怕自己从此成了废物。”
刘梅双目紧闭,眉头微锁,小巧的嘴儿似有委曲地咬着,面颊消瘦,不象原来那样红润。
高二每天都有来看刘梅,每次来她都这样。虽然刘梅一向伶牙利齿,又爱唠叨,可是两人青梅竹马,一起玩耍长大,这些天,心里一直难受着。若是她好不起来,上好一个妹子就给废了。不由拧紧眉心。
福好看看屋里家新做的杨木家俱,全没上漆,恐怕是刘家修房子时,预算有些超支。角落的绣架上,摆着幅春水双鸭图,只绣了一小半。双睫带雾,看眼希平。
希平亦看得难受,表情不象平时那样洒脱,关切地问:“刘圆。你妹妹生病后,家里花不少钱吧?”
刘圆哭起来,道:“家里的钱花光了,养的肥猪提前卖了,今天娘卖了茧子给妹妹抓药,不知抓不抓得全呢。”
提到钱,就伤神。刘家已没有余钱,一家人正为没钱发愁。
福好鼻头一酸,眼泪吧嗒吧嗒成串地掉下来,不待希平再说话,从他怀里掏出银票,放到刘圆手上,“刘圆哥哥。希平哥听说你们家出了事,和几个贵公子朋友,暗里地给你们募集了些钱,这些钱拿去好好治刘梅,好好安排家计吧。”
她当过家,又当过娘,虽然她前世没遇到过经济问题,但能够体味和明白,家里出了大问题,没有钱该会多么艰难。
刘圆抬起粗布衣袖试下泪,惊讶地接过那厚厚的一沓银票,看了看,吓得脸色一变,看着希平:“廖公子。这些钱太多了。三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三百两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他以为廖公子资助的就是十两二十两,几十两对他来说已是很大一笔钱。面对三百两,他的呼吸变得紧张,举止跟着侷促。
希平却淡然道:“实不相瞒。这钱,我并没出多少。你知道石牛新镇来了很多有钱人,所以,我就和朋友用了点法子,不过是让他们捐点钱做好事而已。你不必紧张,这些钱对你是笔天大的数,对他们,九牛一毛都不是,你知不知道?河八蟹的一道名菜都要五十两?三百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只是少吃几口好吃的菜。”
刘圆瞪圆双眼,感激涕零,知道是托了福好的福,也因原来和高家几代为邻,廖公子才会出手相助,扑通一声跪在他们面前,长揖三下,“廖公子,福好,高二,你们真是活菩萨在世。我愿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三百两啊。这真是救了刘家的命。
高二拉起他,声音涩涩地道:“刘圆。莫客气。都是老邻居了。你不用报答我们,只要刘梅的病能治好,那才是最好的。”
刘圆已算是大人。这时控制不住激动地痛哭起来,“我刘家,真是前世烧了高香,遇到你们这些好人。”
刘梅在床上眉头微动,嘴角抽了抽,慢慢张开眼。
“刘梅!”福好惊喜地坐到她床前,拉着她冰冰的手。
刘梅看到他们,咧嘴笑了一下,却十分苦涩。她知道自己以后会永远这样,不能再满山遍野地跑,再不能大声说话唱街上的流行歌谣了。
可是,福好和高二来看她,连希平都来了。她真的很高兴。
骨子里本是个极快乐的人。咬下嘴唇,控制着不幸的情绪,轻轻唱起来:“福好妹,希平哥,嗯嗯呀呀……”
都这样子了,她还和福好开玩笑。
刘圆很多天没听到妹妹唱歌了,心中更是酸楚,叫声:“二妹。”拿着一把银票,递到她面前,痛哭道:“你看,这是廖公子帮我们筹的钱,有三百两啊。你一定要振作,哥一定想办法治好你,让你象从前一样鲜活起来的。”
刘梅微张的嘴,停顿着,两行泪水滚腮而下,全身抽搐几下。这病,治得好吗?她自己有种感觉,花光这些钱都治不好的。
“谢谢福好和希平,还有高二。”刘梅乌黑的眸子晶莹闪烁,哽咽道,“今生我报答不了你们的恩德,来世一定报答你们。”
高二蹲在她床前,握着她的手,大哭起来:“你要好起来。要好起来,和我打架,要好起来,唱歌笑福好和希平……”他再也说不下去,伏在刘梅的被子上放声痛哭。
希平的眼角都湿了,紧抿着嘴,仰头作了个长长的呼吸。
“你要坚强。等我先生回来,我一定请他设法救你。”福好觉得她好惨,握着她的手,呜咽不停。
刘圆举起衣袖,捂着嘴,全身剧烈地抽了几下,冷静下来,劝道:“高二,福好,你们莫哭了。哪怕是求遍天下名医,我都要治好二妹。”
高二站起身,咬牙点头,“求遍名医,都要治好刘梅!”
“一定要想法治好刘梅!”福好抬起头坚定地说。
刘梅含泪笑了,她从未想到,自己这样的丫头,能换来这么多人的重视,受到鼓舞和感染,不由气息柔弱地道:“福好。等我好起来,姐姐给你做好吃的,给你做花布衣,以后你嫁人,还要给你做……”说未说完,突然呼吸困难,抽搐几下,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刘圆跪在床前,按大夫教的,给她掐拇指和食指间的穴位,刘梅慢慢安静下来,却又进入了昏睡中。
希平轻叹一声,道:“我们走吧。过几日再来。”
刘圆急忙拦着他们挽留道:“你们留下来吃个午饭再回去吧,我这就去准备。”
“不用。你好好照顾刘梅吧。”
希平已经看不下去,何况是高二和福好。所以想快点带他们离开,免得回去后,他们一直不开心。
“那你们,有空来玩,下次,我让娘做些拿手的菜招待你们。”
刘圆要送他们,希平不允,“你别走远了。不然,刘梅有什么情况,屋里没个人。”
“我就送你们到院子外面就是。”
院子外面,有些孩子和邻居徘徊张望,听说廖副将军的儿子来看刘家了,又好奇又不敢进去。
“死崔有威!坏鬼古子!”
回去的路上,高二愤愤地咒骂。福好和希平却极小心,不时环顾四周,怕有人听到高二的诅咒,报告了崔有威惹出麻烦。
058 路遇崔宝菁
站在河岸上,向北面看过去,十里处有石牛镇的新气象,再往北有气势弘伟的崔府和长胜院。如今的二秀河一带,阡陌交错,村舍渐多,再不象从前那样荒僻。
新石麻村、新牛儿村和石牛镇,在二秀河北岸和二秀三、三秀山相夹的平地上,间或有些长满树木的小丘陵,可谓山青水秀,地肥田美。
穿过石牛镇新街上,耳边是络绎不绝的叫买卖声。福好他们没有心情在新街上看热闹和稀奇,只想回家。
半个时辰后,就从刘家走到碧水溪南岸,上了青石桥上。
希平看着长胜院那边,突然小声说道:“福好,你们看。”
三人停下脚,向东面望过去。南面的河岸已经修葺得十分整齐,两列柳树错落密布,中间铺着两米宽的青石大道。
长胜院北门外的河岸上,汪眉媚抱着个孩子,后面跟着胡嬷嬷和绿萼,在树荫间悠闲散步,正向他们这面缓缓过来。那孩子头上梳着两个冲天小辫,穿身红缎衣裤,在她怀里活蹦乱跳地,似乎很想下地走路。
汪眉媚温柔地喝斥孩子:“宝菁。别乱动!”
“夫人。这一岁多的孩子,正是要学走路。这步道极宽,不如放她下来走走吧。溪边有这么清凉的风,小姐她跑着一定很高兴。”胡嬷嬷建议。
汪眉媚把孩子交给她,“你们好好看着点!千万别打眼逛,摔了小姐!”
胡嬷嬷抱过孩子,小心地放在地上。宝菁兴奋地向汪眉媚舞着手,响亮地叫道:“娘!来追我呀!”说罢用力推开胡嬷嬷,胡嬷嬷竟被她推个趔趄差点坐到地上,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力气这么凶猛?”
宝菁先窜窜倒倒跑了几下,接着就变得稳重,顺着步道往青石桥方向跑去。
高二在桥上看着宝菁这么生猛,想着刘梅却睡在床上,心头气大,小声嘀咕着:“摔死她!摔死她!”
福好扬扬眉,虽然不喜欢汪眉媚的女儿,面对一个岁多的小孩子,心里没高二这样的痛恨,但也没什么喜爱。只是,这孩子动作极快,穿着红绣鞋的小脚,沿着步道,跑得蹬蹬地,竟然不一会就跑到了桥边。抬头用晶亮的眼睛望着他们,那眼神极象个大人,全不象个一岁多的小孩。
桥上的人都暗暗吃惊。汪眉媚的女儿被补魄换魂,才这么几天,她就这么健康,活泼。
汪眉媚看眼桥上的人,冲福好甜甜一笑,招呼女儿道,“宝菁。快叫福好姐姐。她可是你的救星。”
“福好?”宝菁抬头审视地看着福好,想移步上大石阶,无奈身体幼弱,还不能实现。绿萼抱起她,上完五步石级,把她放在宽阔的桥上。桥上两边有半米高的石栏,几个大人更放心任宝菁在地上跑。
宝菁上前拉着福好的衣角,仰头看着她,先是淡淡一笑,接着皱着眉,攘了一下她,象天生就不喜欢福好。
福好心里莫名升起股说不出来的难受和厌恶,不知为什么,她极讨厌这个小孩子。
宝菁又拉拉希平的衣袂,伸出双手,期待地望着他,满脸笑容,似乎希望他抱她。
希平若是没见过鬼古子给她换魂魄,面对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一定会抱起来,可是此时心里一样不太喜欢她。只是面上不表露,笑着也不说话。
“哥哥抱!”宝菁看希平不出声,向他伸开双手,大声叫唤。
希平一动也不动,淡笑道:“我们要回家了。快回你娘那去吧。”说罢拉着福好,转身就走。
宝菁扑上去,抓住福好的裙角。
希平和福好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她跳起来抓着福好的手,满脸恼意,似乎不许希平牵着福好一般。
高二大叫一声:“走!我们回家了!”
宝菁突然受惊,松开手。希平和福好趁机手牵手地跑了。
只剩下宝菁站在那里,望着他们,咧嘴大叫:“哥哥”。
希平他们听到她的叫声,跑得更快。
宝菁转头看着汪眉媚,“娘。哥哥不喜欢我。”然后,怒嚎一声:“我要杀了你们!”
三个孩子跑远一些,听到她的嚎叫,停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粉面带怒,眦牙咧唇地,看着十分可恶。
“快走呀……”高二尖叫一声。三个孩子快步跑回幸福院。
汪眉媚在背后看着他们,不住地皱眉。
这几个小屁孩子,似乎很不喜欢宝菁。她的灵魂比古代人开化,没有门户之见,希望宝菁能多些朋友和玩伴。廖希平和高二年岁比宝菁大太多,林福好比女儿大五岁,可她却不喜欢宝菁。
林福好竟然不识抬举,不理宝菁。侯爷和她对林家不薄,虽然救宝菁要了林福好十滴血,可是她牺牲了魏把总不说,还送了三样贵重的首饰。这让她很不舒服,很不愉快。
“娘!我要杀了他们!”宝菁的骄傲受到冷落,扑进她怀里,高傲的自尊似要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刃,要杀尽那些不顺从她的人。
宝菁厉害的性格,让汪眉媚心里产生一种痛快。
这孩子有几分象自己。不如己意,便会发脾气。抱起女儿,亲了亲她的小脸,笑道:“你才多大,能杀得了他们?”
宝菁恨恨地看下四周,眼光冷冷地落在绿萼身上。
她的心智哪里只有一岁多?被鬼古子噬魂后,这身子的主控,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一岁的孩子,而是被崔有威教是很聪明厉害的宝苹,虽然只有六岁,已如半个大人,而且她还继承着崔有威的非比寻常的狡诈奸侫与阴沉。
“拍掌掌……”
宝菁与人交道受了打击,很快平息下来,若无其事地耍着自己的手掌。
只两个瞬间的陡然转变,令胡嬷嬷和绿萼打颤抖。这么小的孩子,先前还在愤恨中,这么快就独自快乐的玩耍起来。
汪眉媚娇妖一笑,觉得孩子毕竟是孩子,说了孩子话,转身便忘。
打鬼古子治好宝菁后,这孩子变得象个魔鬼一样,令绿萼浑身不舒,常常产生莫名的恐怕。刚被宝菁那寒寒的眼光盯着,心里一直发虚,感觉这孩子象知道她很憎恶她一样。低下头,竟不敢象平时那样逗她玩耍。
胡嬷嬷毕竟是老仆,对侯门家的孩子本没当寻常人家看,自小就有出众的地方,也不稀奇。看日头当中,已经热烈灼人,连忙道:“午时了。太阳有些大,该回屋了。”
“回家家……回家家……”宝菁在娘的怀里,若无其事地,边拍手掌边说着。
“宝贝儿。”
有这么聪明可爱的女儿,汪眉媚将脸埋在她乳香的身上,嗅了几下,幸福得昏眩。
059 栋轩来信
三日后,午饭后高氏被绿萼叫到崔府春晖苑去了。
草亭里,明窗几净。外面日光炽热。
希平和福好坐在书案前在读书。
福好怎么都不能专神读书。想着先生怎么还不回来。再过两天,爹的治疗就结束了。
希平最知她心。俊逸的脸上泛起淡笑,一只手托着腮,冲她笑道:“等林叔治疗期满,先生自然就会回来了。省得你爹拿拒医要胁,不许你学水火诀。”
福好警惕地看看外面,小声道:“晚上偷偷摸摸地练水火诀,一点都不痛快!”
“每次弄得我紧张死了。最后这两天,你暂时别练那个了,让林叔叔撞上麻烦就大了。夜里,我虽在桃林路口拉了警线,可是被林叔叔发现我们拉警线的话,一定会很生气!”林至安的脾气有时又倔又怪,希平不想惹得林家为这事闹得鸡飞狗跳。
“我都两晚上才练一次。已经很少了。”福好现在对学法术,充满着极大的兴趣和向往。
“不说这个。免得待会让林叔叔听到了。”希平一直惦着让栋轩教福好隐术的事。“栋轩拿了首饰去,这么多天了,没个回音,这小子放我们飞鸽!”
福好放下手,胖乎乎的双手捧着小脸,望着窗外的已经凋零地桃花,道:“不要逼栋轩了。隐术这种东西,哪里随便就能教人。”
“福好。希平。走,练武去。”
高二从桃花林道跑进来,赤着胳膊,只穿着个对襟,提着黑云剑,站在草亭门口。他知道刘梅被崔有威和鬼古子害了后,便恨自己出生卑微,没有本事,受人欺侮了还得忍气吞声,决心练好武功,将来一定要扬眉吐气。
“走吧!”
福好觉得心里闷得很,不如去武场上练几下痛快。
三人去了练武场,叮叮当当地练开了。不一会就挥汗如雨,越练越痛快。
一个时辰后,高氏满头细汗地回来了,听到练武场上很热闹,知道孩子们在练武。径直过去:“福好。”
“娘。”
福好把武器放到一边的木架上,腾地一下从台上跳下来。高二和希平都停了手,跑过来,看高氏说什么。
“你们几个都下来。”高氏的表情有点阴郁。
高氏和三个孩子走到练武场边的槐树荫下,“你们那天看刘梅回来,在溪边碰到汪小姐和她女儿了?”
“是呀!她女儿好不要脸,非让希平抱,希平不抱她,还说要杀我们!”高二鄙夷地说。
高氏叹道:“唉。先前出去时,绿萼和我说了那天遇到你们的事。让我当心那小孩子,她虽然年纪小,可是言行诡异得象个大人。到了春晖苑,汪眉媚倒没说那事。只说她女儿宝菁现在渐渐大了,让我去春晖院做一个月长白工,跟胡嬷嬷一起,帮她和她女儿赶制一批衣裳,还让福好去陪她女儿玩。”
“你没说爹要人照顾?”福好皱紧眉,心里十分不情愿。
“我说了。可是她象知道你爹快好了,最多再给我三天时间,便得去上长白工。”
“你给爹说了这事没有?”福好紧张地问。
“还没和他说。我先问你,过几天,你想不想去陪她女儿?”高氏不想让女儿从小去伺候人。
福好漆黑的双眼一转,道:“我不想去陪她女儿玩。等治好爹,只想跟娘一路,帮着你干活,让你早点做完那批活。”她现在能熟练地穿针引线,剪花样,理线头等,是个极好的帮手。
“从春晖苑出来,绿萼和我悄悄说了句,说最好让你莫去。怕那小孩子报复你。你到底怎么得罪那小孩了?”高氏眉头深皱,想不明白绿萼怎么那么怕那一岁多的孩子。
“我哪有得罪她什么?她自己杀气重得很。那天希平没抱她,就叫着要杀我们。”福好和希平对视一眼,原来绿萼不是汪眉媚养的一条恶狗吗?怎么却胳膊往外拐。
希平微笑道:“林大婶。这事,你先去春晖苑做衣服。等林大叔的病治完了。福好看情况再决定去不去吧。”
高氏轻轻理了理福好头上的红绸绳,柔声道:“那娘出去做长白工了,家里就辛苦你了。”
虽然现在高林两家比原来富裕许多,但高氏做刺绣挣的钱多,对两家的经济帮助大。
高二对着高氏甜甜一笑,猴脸上的眉眼笑得起皱,道:“姑母。原来姑父一直在治疗,所以我们两家伙食分开了。不是说好的吗,等姑父好了,两家又在一起吃饭。我们家现在有二舅妈专门煮饭。所以你尽管放心出去做工。不过,你可得小心些,那汪眉媚母子娘险恶得很。”
高氏疼爱地看他一眼,“我只觉得人家是主子。倒没觉得她们有你们说的那样坏。”
“娘……”福好打住后话,转念想,有的事还是不要和娘说,不然会吓倒娘。刘梅被偷魄的事,福好只给高二说了,但都不许他给大人说,怕吓坏爹娘和舅舅舅母。
“那我这就去和你爹说。你们继续练武吧。”高氏移步前院。
三孩子跳上练武场,继续练习,却各有心事。
高二一心练好武,想为刘梅报仇。福好怕娘在汪眉媚家做长白工,难免有不如汪眉媚意的地方,而发生不愉快的事。
希平却想着,栋轩把金饰拿回去有几天,该兑现诺言了。
他心里正这么想,栋轩就差人送信来了。
高氏在前院正和林至安说汪眉媚家的事,听到大门处有人叫“福好”,夫妻俩出去一看,却是栋轩派了个下人送了封信来,要当面交给希平。
林至安把他带到练武场,把希平叫下来,那人把信交给希平就便匆匆走了。
信封上打了火漆,看来有点紧急和重要。
林至安眼珠一转,怀疑孩子们有秘密,便笑着打探:“小孩子也有军机大事?”
希平拿着信,朗声道:“林叔叔。我们哪有什么机密。崔公子是大户人家出生。做事有谨慎的习惯。再说,让下人送出来的信,就算写的废话,也不能让下人偷看。”
他说得的确在理,林至安不好再追问。
希平回了草亭读信。高二追去,福好拦着:“人家的信,你去看什么?”
高二一愣:“你不好奇?”
福好拍下他的头,道:“练武!”说罢冲爹咧嘴一笑,又跳上练武场。林至安看了会他们顶着太阳练武,便走了。
福好猜栋轩来信定是说教隐术的事。这事不能让爹和高二知道呢,因此让希平单独去看信,她在这掩护断后。果然,林至安和高二没再盘问。
希平回没一会就回到练武场。
高二忍不住又问:“信上说啥?”
“约我和福好过几天去二秀河上游河景。”希平淡淡地回答。
“他知道过几天我姑父治疗结束了?”
“上次他送银子来,我送他出去,他问过。”
“喔。”
福好只字不问,到晚上,希平自然会全盘告诉她。
夕阳西下。
三个孩子收了功。分头回屋,净身泡药澡,不在话下。
晚上,福好和希平从前院吃了饭,帮高氏做完家务,回到草亭,才慢慢说起,栋轩来信约他们两天后游河时谈教隐术的事。
福好高兴得小脸放红光。“唔。太好了!”
这夜她做了个美梦,梦见学会隐术后,到了京城,走进平王侯府,悄悄地去看了前世的儿子杰伦,又回到沈府看望了父母,在昔日住过的屋里,舒服地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