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蝙蝠侠·阴谋之网（三）
“大贝利”汉堡店里的套餐选项不多，儿童餐、成人餐，还有哥谭特色的一些套餐。
“一份双面人A餐，一份谜语人，一份儿童餐。”
他没有重新扮成蝙蝠侠，那个叫玛蒂尔达的小姑娘一直拉着他的手，他尝试过一次把手抽出来，但是看到玛蒂尔达瞬间的表情，抽出湿巾稍微擦拭她的脸后便又主动握了上去。
玛蒂尔达小口吃着她的儿童套餐，没过一会就噎得直翻白眼锤胸口，他愣了愣，才伸出手去，没想到玛蒂尔达反应剧烈，向后躲避，连可乐也打翻，很快就有一片褐色流淌开。
没有谁多看这里一眼，别说他没有真的去打小女孩，打了又怎么样？
老兄，这里是哥谭！
穿着戏服的疯子和黑帮统治着城市，高层们沉浸在纸醉金迷的狂欢和勾心斗角，城市的底层则是腐肉和臭水堆积，看似黑帮和雏妓的组合不能说常见，可要是说稀奇，那可是大大的看不起这座城市。
他终于意识到玛蒂尔达的畏惧，没有开口安慰，而是向餐厅要了抹布，很认真的擦拭洒落的可乐。
等桌子擦干净，特制套餐也做好，双面人是一半牛肉一半海鲜的汉堡加上只在其中半边抹上极重的酱料，两包薯条两份鸡块两份冰激凌。
谜语人套餐则是所有东西放在绿色底黑条纹问号的包装盒里，附带没有任何标志的深色酱料瓶。
他拿起双面堡，大口咬下，仍然有些烫的牛肉饼十分鲜嫩，海鲜肉饼中应该是鳕鱼混合了一些鸡肉，好在货还算新鲜，那份海货特有的腥甜是鸡肉掩盖不住的。
玛蒂尔达没有等来训斥和殴打，眼神中满是迷惘，眼见他把双面堡吃光，似乎真的没有要追究她的意思，才悄悄伸出手，去拿半粉半白的双面人冰激凌。
“吃过以后告诉我你想去哪。”
他终于开口，玛蒂尔达果然又一次颤抖，只是这次幅度小得多，但面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也许她本就更习惯服从指示，而非接收善意。
话说回来，哥谭市的善意，如果不是明码标价，往往要付出更多东西去换。
“我不知道……”
玛蒂尔达小口且快速地将冰激凌咽下，低下头去：“我不想回家，家里只有那个人……孤儿院和福利机构都被那个人骚扰过，有一次他找到想要收养我的家庭，去要钱，还偷走了不少那里的东西去换钱，那之后，我的名字，就被他们列进黑名单了。”
“……”
他不知道如何回应，所以只是默默倾听。
“我不怕挨打，也不怕出去卖，只要能吃饱，让我杀人也无所谓……所以求求你，马龙先生，能就让我跟着你么？我的食量很小的，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女孩还在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却发现他突然露出某种痛苦的表情。
“……先生？”
仿佛过去一个世纪，他才眨眼，沙哑着嗓子说道：“……只是暂时，你要听我的话。”
玛蒂尔达十分明显地松了口气，紧接着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刚才是有什么病症复发了吗？”
有病在哥谭不算什么，能在这座城市寿终正寝的不是传说，而是神话。
但他并不是有什么疾病，而是想起一些记忆碎片。
暗红色的世界中，两个穿着廉价戏服的表演者倒在一片血泊里，他们的儿子跪在他们身边，瞳孔中满是灰白色的绝望。
他向男孩伸出手。
虽然宣称“饭量很小”，玛蒂尔达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吃掉了他没有碰的谜语人套餐，他没有计较，从腰带中摸出几张崭新的钞票付账。
玻璃应声而碎。
在他转头去看的时候，玛蒂尔达以无比敏捷的身手抽出两张钞票，将那份“极为丰厚的小费”变成了“颇为慷慨的小费”。
进来的人背着两管特大号的调料酱，手持两个喷射头，穿着黑色的紧身服，头罩下露出精光四射的小眼睛。
玛蒂尔达尽量把自己缩在座位的尽头，尽管她都不认识那个古怪的紧身衣变态，但是敢在哥谭这么穿，并且实施犯罪行为的，对于普通哥谭市民来说都是极度危险。
哥谭人大部分有赌性，可是不代表大部分人喜欢把命放上桌来赌，这群异装癖里十个里也许有一个是丧心病狂的杀人魔变态，可一旦撞上就是百分百的死亡，死亡还只是最轻松的下场。
玛蒂尔达紧紧闭上眼睛，听到他起身，咬紧嘴唇，又不敢睁开眼睛劝他不要去。
尽管相处时间不长，还是食指中指默默交叉，为他祈祷胜利。
“滚一边去，你这卑微的虫子，你怎么敢直面我酱料王的威严！”
如果不是人身安全还没有被保证，玛蒂尔达几乎要笑出来——酱料王？怎么会有人起这样可笑的名字？难道他用调料品当成武器，把芥末喷进别人眼睛里？
“米切尔，你什么时候学起杰维斯他们那套了？你这个连阿卡姆大门都不知道朝那里开的家伙，也配学那些真正的大人物说话？”
玛蒂尔达听见他的嘲笑，尖酸刻薄，更是让人感觉难以容忍的傲慢和轻蔑，作为当事人的酱料王当然更是难以忍受，随之而来的就是调料品喷射而出的破空声和愤怒的咆哮。
然后仅剩寂静。
许久过后，玛蒂尔达怯怯地睁开眼睛，看到他依旧坐在那里吃一份汉堡，不过手上多出一份蜂蜜芥末酱，见她睁眼，停下挤压的动作，言语没有任何起伏：“你要吗？”
玛蒂尔达缓缓摇头，小声问道：“那位酱料王呢？”
他稍微一顿，没有正面回答。
于是玛蒂尔达环视店内，其他人的目光中全是忌惮和敬畏，以及恐惧。
店门口，那位号称酱料王的家伙挂在大门上，嘴巴被强行撑开，五六瓶调料塞满了他的嘴，芝士和肉酱从他空洞的眼眶流出。
他咬下半个鸡肉卷，含糊不清地问道：“你害怕吗？现在走还来得及。”
玛蒂尔达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粘上一身的调料也不在乎，兴奋得满眼都是亮光。
“不。”
“我从没感觉这样安全过！”
第四章：蝙蝠侠·阴谋之网（四）
“小宝宝，静静躺。”
“哥谭市，是汝乡。”
“祈祷文，默默唱。”
“勿惊扰，蝙蝠王……”
玛蒂尔达哼唱着音调诡异的童谣，左手紧紧握住身边人的右手。
“你知道蝙蝠侠吗？”
他忽然开口。
玛蒂尔达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鼻子轻轻皱起，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有些奇怪地问道：“当然……哥谭人怎么会不知道蝙蝠侠？”
他便又是一阵沉默。
等到玛蒂尔达几乎忘了这么一句话，又开始自顾自哼唱起童谣的时候，他又一次发问：“蝙蝠侠，是什么人？”
玛蒂尔达张了张嘴，却一时间没想到该如何去描述。
她连学校去的都少，一是没钱，二是那位视她为累赘货物的父亲经常睡在学校的图书馆、光明正大地去食堂蹭饭，对学生连骂带骗地抢他们吃的，也不动手，任由保安打骂，哪个学校愿意接手这样的麻烦？
她的世界里，信息来源无非是报纸，电视，手机推送的热点，控制这些的人往往是蝙蝠侠的重点打击对象，蝙蝠侠的风评可想而知。
想了半天，玛蒂尔达给出的回答是“在阴影中狩猎坏人的大蝙蝠怪”。
这次他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思索片刻，把玛蒂尔达记不清楚的童谣继续唱了下去。
“小宝宝，轻轻唱。”
“哥谭市，是吾乡。”
“手和脚，分开放。”
“齐恭迎，蝙蝠王……”
他的记忆世界中不是黑雾就是一片浓重到让人作呕的血色，偏偏时不时会冒出许多无关紧要的细节，与他的过往无关，比如眼下绝不能说不诡异的童谣，在他脑海里完整无缺，由一个古怪且充满恶意的嗓音唱出，如此清晰。
他猛地低下头，破空声响起，一把锐利的菜刀迅速向玛蒂尔达飞去。
他已经来不及伸出手，玛蒂尔达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变化，时间在刹那间变得如此缓慢，空中的菜刀居然在他眼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光影。
胸口如此压抑，以至于有些疼痛。
他的左手拉着玛蒂尔达，右手的速度也不足以追上菜刀，胸口的疼痛更加剧烈难忍，整个胸腔炸裂开来，却不见血肉喷涌而出，漆黑战甲由体表浮现，血肉翻腾起不详的暗色涟漪，在战甲上生成一把钩枪，后发先至，紧紧抓住菜刀！
“拉兹洛，你找死！”
战甲如同可以控制的皮肤，重新潜伏下去，菜刀自然而然落入他手中，转身之后，身后投掷凶器的人不仅没有躲避，藏在猪头面具缝隙中的双目透露出凶光。
“找死的是你，火柴马龙！一个小时前，酱料王刚刚从我的手下那里借了一千美元，用来打造他那可笑的装备！你杀了他，他的三千美元欠款当然要算到你的头上！”
“还有，叫我猪面教授（ProfessorPyg）！”
奔腾的血色记忆又一次呼啸而来。
时间，地点全部模糊不清，唯有眼前的猪面教授无比清晰，银质的餐刀尖端不断有细小的血珠滴下。
火焰的焦糊味传来，浓烟无法穿过厚重的防毒面具，气味则没办法了——人总得呼吸。
猪面教授伸出肥厚的舌头，将刀锋上的血珠送入口中，行了一记法式的鞠躬礼，这才心满意足地笑笑，谦卑地用着敬语：“您有两道可以选择的餐点，左边是苹果汁浇洋葱圈配鱼子酱的鲜嫩精排，右边是奶油蘑菇汤配大火焖煮的腿骨。”
“左边的出炉时间还有五分半钟，右边还有一分半钟，我的主人啊，您希望先享用哪一道餐点？”
他不得不直奔右侧，与猪面教授擦肩而过，汹涌的怒火充斥胸膛，他多么想用蝙蝠镖贯穿对方的面具，把那副血腥面具下的优雅狠狠击碎！
但他没有时间，只能任由对方慢条斯理地整理领带，还有闲心好整以暇地抽出胸口的丝巾擦拭鞋子上的血迹。
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夹子》适时响起，即便轻快的鼓点中凶手以优美的芭蕾舞步退场，他也不能再多做任何纠缠。
他不敢赌时间。
右侧的厨房中间摆着特制的巨型钢锅，火焰正旺，呼救声越发微弱。他不得不直接踹翻锅体，掉出本来西装革履的受害人。
他扑上去划开束缚受害人手脚的绳子，扯下胶带，检查过对方还有微弱的呼吸，从腰带中拿出备用的吸氧装置。
也许是临时抢救刺激到受害者，让本来混沌的意识突然清醒一点，他的手被死死攥住，受害者用尽力气才费劲从喉咙中挤出一个词：“医院……”
他心急如焚，但受害人濒死爆发出的惊人力量竟让他无法挣脱，他尝试几次，都没能成功，不由得怒火中烧，尼龙凯夫拉材质的重靴恰到好处地踩断了七八根肋骨，仍旧未能脱身，他终于一次爆发愤怒，将那只手臂活生生踢出一个诡异的角度。
乔纳·普汉森，哥谭市儿童福利基金会会长，同时也是掌管哥谭三分之二儿童人口贩卖和其他未成年人相关服务的黑道巨擎，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亲手把他送进地狱！
但是蝙蝠侠不能杀人，他绝对不能杀人……
所以他没有可以浪费在这里的时间，隔壁的“嫩排”代指什么，他心知肚明，猪面教授为了追求讽刺性，说不定还是特意抓的完全无辜的孩子，那样的生命远比这个肮脏的男人有意义千万倍！
当他赶到隔壁的另一个厨房，踩在某种熟悉的布料上，几乎要滑倒。
没有哭喊，没有求救，只有火焰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掀开锅盖的时候，扑鼻的香料气息和肉特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孩子还活着，还在大口吞咽着锅里散碎的肉块，肚皮明显异常地鼓起，脸上糊满了泪水，机械僵硬地重复着吞咽的动作。
猪面教授特制的毒药，能强制让受害人执行命令，他拿出解药，想要喂给一边呕吐一边还在拼命吃的孩子。
直到他从锅里捞出半个头盖骨。
他猛地看向门口，红黄相间的连体紧身衣和斗篷，胸口处的“R”格外刺眼。
记忆之潮消退的时候，他的手中紧握着菜刀，身下有个曾经是人形的东西，玛蒂尔达戴着染血的猪头面具，在旁边学着小猪哼。
呼噜噜。
呼噜噜。
第五章：蝙蝠侠：阴谋之网（五）
数十条表面黑雾翻涌的触手自他体内涌出，伸进地上残缺的尸体，将其吸收殆尽，只留下一地污血。
他隐约觉得这并不正常，但是又不觉得过去的自己有多正常。
才这么一会，接连两个奇怪的罪犯就找上门来，哪怕记忆中哥谭正是传说中的罪恶和黑暗之城，也不应该如此。
印象中，那些有名的罪犯应该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酱料王也不例外，互相进入其他罪犯的势力范围无疑是挑衅。
酱料王算什么？只能抢抢超市和饭馆的垃圾，他和小混混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为自己工作，猪面教授却是哥谭上层的精英阶层——他是业务娴熟的杀手！
区区几千美元，怎么可能让他走上大街，做收债放债这种不入流的活计？
记忆和现实发生错位，必然是有什么地方有他不知道的错漏，他的记忆已经出了问题，那么就不能再有更多的错误出现！
涌动的血肉组织在疯狂地欢歌庆颂，几乎要破体而出，但是沉浸在思考中的他没有察觉，面容肃穆。
哥谭有问题，或者他本身有问题，都无所谓，查清就好。
“你知道蝙蝠侠住在哪吗？”
不止一个人说过他是蝙蝠侠，火柴马龙不过是记忆里一个适当的恶棍身份，随口拿来用而已，他只是记得这个身份该拥有什么样的言谈举止，连这个身份为什么存在都记不起。
正在把玩猪头面具的玛蒂尔达头也没抬：“没人知道蝙蝠侠究竟是谁，当然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哪！
不过有媒体说蝙蝠侠和韦恩企业的关系很好，韦恩企业经常给他提供装备，以前还有人拍到蝙蝠侠半夜开车进韦恩庄园，说不定蝙蝠侠和布鲁斯韦恩……”
“是恋人关系！”
“……”
韦恩庄园的距离并不算远，并且人人都知道在哪，路上他顺手又杀了几个名字造型都奇奇怪怪的三流反派，浑身血肉涌动，许久才沉寂下来。
说来也怪，人人都知道韦恩庄园在哪里，布鲁斯·韦恩又是个整天流连于派对和超模的花花公子，为什么反派们没有日以继夜地前赴后继去绑架敲诈他？
就因为传说他和蝙蝠侠关系亲密？
那不是更有出手的理由吗？
不对，一个成天和超模出双入对的花花公子能跟蝙蝠侠有什么关系，让玛蒂尔达带沟里去了。
将靴子上属于钟王的血迹甩掉后，他有些眩晕，似乎又要沉入那片血红色的记忆之海，但是不远处就是韦恩庄园，他强行振奋精神，不让自己沉沦在那似真似幻的过往中，脚步有些踉跄。
夜幕中的韦恩庄园藏匿在阴森的暗影中，路灯透过爬山虎映照出的影子被奇怪地拉长，扭曲如地狱中狂欢的恶鬼，又好似在捂住脸悲伤地哭泣。
庄园当然有通电的笆篱和何种监控设备，他抱着玛蒂尔达翻进去，路过本来应当受过良好修剪的巨型灌木花园，现在它们每个都长着不合时宜的杂乱枝杈，落下的叶子铺在地上，隐隐透出腐烂的气息。
似乎很久没人住在这里。
别墅的大门紧闭，加装的都是科技锁，声纹、指纹、眼膜必须全部通过认证，还需要特定的言语才能打开，尝试超过三次直接锁死并报警。
他有这份记忆，但是没有言语密码，
在玛蒂尔达兴奋的目光中，披风和战甲再次覆盖了他的身体，四楼主卧室的落地窗，那是别墅内唯一没有用强化素材覆盖的玻璃，
别墅的主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唯独没有保护自己的卧室，只需要打碎玻璃从四楼的高度闯入，任何人都可以轻易面见布鲁斯·韦恩。
别墅内部相对要整洁很多，但依旧透出很久没人打扰的感觉，到处可见那些昂贵的家具和室内陈设上铺着一层均匀的灰，很久没人触碰过。
也对，花花公子为什么要住在这种阴森恐怖的府邸？夏威夷的清爽海风不够新鲜？还是瑞士山脉的积雪不够厚实？指望在亿万富翁的家里碰见亿万富翁，说不定才是更加困难的事。
冥冥中有某种吸引力，让他来到这里，他隐隐觉得并不够，所以他仍在寻找空间中隐藏的秘密。
很难想象亿万富翁的卧室中陈设竟然如此简约，并不是说屋内的东西廉价，散发清晰紫檀香味的书架上满是晦涩难懂的书籍，涉及领域更是横跨解剖学、生物学、心理学、文学名著和童话。
不过是书皮和装订更精美些，仅此而已。
剩下的尽是些古怪的收藏，刀剑先不提，各国各个文明古董应有尽有。
耳朵里似乎传来某个老人刻板又无奈的英国口音：“老爷，美索不达米亚的首饰盒？即便您是哥谭市最大的败家子，也实在是……”
他心头一动，想不起来那个声音究竟是谁，只觉得熟悉。
屋里的落地式时钟早已停摆，他伸手将指针调到十点四十七分，时钟后的机关轰隆作响，露出通往地下室的阶梯。
寒气从深不见底的地下涌出，越发衬托得这里不似人间。
玛蒂尔达爬到他的肩膀上，怯怯地打量着密道，小声问他：“这里是你的蝙蝠洞吗？”
他的脚步一顿，声音没有起伏：“我不知道。”
这里是蝙蝠洞吗？
这里是他的吗？
那个无奈的英国口音似乎又在他脑子里响起：“老爷，就算一天没有您的守护，哥谭也不会分崩离析的，能不能请您今天在庄园用餐？我为您准备了黄瓜三明治和豌豆热汤……”
可他记不起那个人的脸。
穿过蝙蝠们栖息的洞穴，入眼的是不输楼上庄园的收藏：与实物同等大小的机械恐龙，巨大的小丑图案扑克牌，被硫酸腐蚀一半的超级硬币。
无数的战利品环绕拱卫着一台拥有二十米高主屏幕和几十个小屏幕的超级电脑，再远一点是悬挂斗篷和面罩的特殊防护舱，每样东西上都是灰尘满盖。
不知道踩到哪里，电脑主屏幕被激活，机械女声毫无感情地报告：“主系统已上线，系统自检结束，兄弟眼正在连接，神谕正在连接，瞭望塔正在连接，哥谭市政府、猫头鹰法庭等重要摄像头已全部启用。”
“欢迎回家，蝙蝠侠。”
第六章：蝙蝠侠·阴谋之网（六）
不，我不是蝙蝠侠。
我也没有回家。
没有归属和安心感的地方不是家，只是空房子。
迷惘了一刹那那么久，他坐到电脑前，沉声道：“电脑，列出我的个人资料。”
“声纹认证通过，解锁1号资料：布鲁斯·韦恩。”
“资料已加载。”
亿万富翁、花花公子，喜新厌旧，与多位出色女性关系密切，曾经收养过两个男孩，迪克·格雷森，杰森·托德……
计算机列出两个男孩的档案，同样的黑发蓝瞳，同样的自信笑容，不过大量的照片都表明他们有或多或少的伤势，他往下拖动时间轴，发现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是如此。
……布鲁斯·韦恩接连收养两个同类型的小男孩，而且他们好像遍体鳞伤？
他揉动太阳穴，忽然有点不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了。
再向下拖动，他的表情逐渐消失。
少年穿着警服，胸口上的枪伤一击致命，满脸的不可置信。
理查德·格雷森，在布鲁德海文受枪击死亡。
红色的头罩和一个大大的“X”。
杰森·托德，失踪。
“……电脑，列出布鲁斯·韦恩的所有亲近人物以及与布鲁斯韦恩的关系。”
电脑飞快地响应了他的命令。
几圈肮脏的绷带。
“托马斯·埃利奥特，世交，失踪。”
痛苦捂住喉咙，脸色青紫，生前想必十分妩媚迷人的女孩。
“赛琳娜·凯尔，情人，死亡。”
高空落下的两摊血肉。
“卢修斯·福克斯和卢卡斯·福克斯，合作伙伴，朋友，死亡。”
染血的方框眼镜和烟斗。
“詹姆斯·戈登，朋友，死亡。”
……
蝴蝶结和白手套。
“潘尼沃斯·阿尔弗雷德，管家，死亡。”
记忆之潮再次涌动，并且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为澎湃。
他的心神再次降临到那片血红色的世界，浓郁的血色充斥在整片空间中，几乎有些发黑，他的意识开始破碎。
像是疼痛，又像是欣喜，他感觉整个人已经支离破碎，又仿佛刚刚从按摩院走出，身上还残留着牛奶和香薰的气味，如此放松。
他终于能看清某些东西了。
干瘪没有柔韧性的皮肤在他手下颤抖，垂死的呻吟在他听来如此的悦耳动听，哪怕浑身澎湃的肌肉满是伤痕，也无法阻止他的兴奋。
他是施暴者，是胜利者。
不，他单膝跪在地上，即使狂怒在他身体里咆哮肆虐，如此震耳欲聋，他也不敢露出半分异常，那个垂死的老管家是他绝对输不起的赌注。
他是受害者，是失败者。
双方的情绪同时充斥在他的胸膛，那份满足，那份欣喜，那份终于将一生之敌踩在脚下的快乐；
那份不甘，那份恐惧，那种尊严和生命被狠狠践踏的屈辱。
“这都是你的错，蝙蝠，我们都清楚。”
施暴者沙哑的声音从他的摔跤手面具下传来，四条绿色软管不时从他背后的罐子中抽取液体注入本就如山一般的肌肉。
“他们以为杀死那些翅膀还没长好的小鸟，折磨哥谭警察仅剩的良心警察，那样就能让你恐惧。”
脸盆大小的巨掌轻而易举地将垂死的老管家按住，拇指和食指微微用力，清晰的骨碎声几乎能洞穿另一人的耳膜。
“可是我们都知道，他们不过是你的士兵，你的军队，你多功能腰带中微不足道的消耗品，他们从未真正伤害到你。”
即便如此剧烈的痛楚，也没能让老人做出更多动作，微微的抽搐，很难分清究竟是自发，还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唯有贝恩！”
伴随着最后的宣告，施暴者半是嘲讽，半是怜悯地将老人甩在地上，啧啧称赞：“厉害的老家伙，给我添了点麻烦……醒过来！来睁开眼睛看看蝙蝠侠最后的结局！这是来自贝恩的仁慈！看在你养大了我宿敌的份上！”
灌满毒液的管子被粗暴地塞进老人口中，能把普通壮汉变成肉身坦克的狂猛药剂着实有效，老人睁开眼皮，徒劳地挣扎起来。
“现在跪下，蝙蝠，跪在我的脚边，祈祷我的仁慈和恩赐，心怀恐惧，每时每刻都虔诚地恳求。”
施暴者的嘴角扬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他在孤寂的庄园中抚养你长大，照顾你的饮食，检查你的作业。”
“缝补你的战袍，清洗你的床单。”
“他是你这样的疯子所能拥有的，最接近父亲的存在！”
面具下的脸饱含如此剧烈的深沉恶意，以至于连面具本身也变得狰狞可怖。
“你不敢赌。”
记忆中的景象不断扭曲，变形，一会是遍地猩红的鲜血宫殿，一会是群魔盘踞的恶魔巢穴，既是宫殿中闲适优雅的贵族，又是魔巢中群魔环伺的祭品，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同时爆发。
一边是使强敌臣服的兴奋恶意，一边是屈辱愤恨的不甘。
时间不会因为情绪变化暂停，施暴者也不去催促。
输的一方输掉的并不是只是尊严和力量，还有蝙蝠侠这三个字所代表的一切，它代表的正义，它代表的恐惧，它代表的原则和底线。
每个人都相信蝙蝠侠总会赢，就算你暂时胜出，那又如何？
他总会从黑暗中再次归来，打碎你的骨头，宣布你的失败。
蝙蝠侠可以暂时失败，但绝对不能臣服。
可是施暴者说得对，那是你能拥有的，最接近父亲的人，你爱的城市，你坚持的信仰，你必须作出选择！
“不……”
很难想象，究竟是何等的毅力，才能使得一位垂死的老人从断裂的牙齿间挤出一点声音。
连施暴者也微微错愕，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瞳孔中恍惚了一刹那。
“不许你……伤害……”
机会只有一瞬间，老人找准最佳的角度，用自己的喉咙，狠狠划过施暴者拳套上锐利的尖刺！
老人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气管已经完全破开，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捂住，只能死死盯住对面彻底跪在地上颤抖的蝙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做出无声的口型。
永远不许你伤害……我的孩子！
第七章：蝙蝠侠·阴谋之网（七）
“磨磨蹭蹭的，真让人火大。”
沉浸在过往和痛苦中的人猛地抬起头，空荡荡的蝙蝠洞里只有电脑机箱的蜂鸣和风扇的呼啸。
玛蒂尔达的头一点一点的，小孩子在晚上吃饱喝足后又经历那么多成年人都要心神俱疲的事件，怎么会不困？
洞里没有第三人的身影，刚才的轻浮男声也仿佛只是他支离破碎的大脑带来的又一个幻觉。
那声音起伏不定，透露出某种不耐烦和压抑的情感，他的记忆里不存在任何这个人的资料，蝙蝠电脑的录像也证实了这一点——刚才他突然从记忆中挣脱，洞里一片寂静。
现实和记忆的界限是如此模糊，以至于他分不清是从现实回到记忆，还是从记忆回到现实。
先不管他的精神状态，总不能让孩子睡在冰冷潮湿的蝙蝠洞，他抱起玛蒂尔达，直到这一刻他才察觉，在过于宽大的不合体衣服下，女孩本身瘦弱得就像一根浮木。
他顿了顿，上楼简单收拾出一间客房，给女孩盖上被，转身的时候他的左耳听见某个苍老且温柔的英国口音有些无奈的疑问：“又一个，老爷？又一只知更鸟？”
右耳则传来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
回到蝙蝠电脑前，他沉默许久，将那些死亡名单一一看过后关闭，又下达新命令：“电脑，调出我最后一次离开蝙蝠洞前的录像，以及当时查阅的所有资料。”
电脑立刻将屏幕分为左右两半，左边的录像显示着与当下其实相差不远的光景，右边则是一位超级罪犯，谜语人的资料。
爱德华·尼格玛，高智商罪犯，喜欢以给出提示的谜语炫耀他高人一等的智商，总是身穿绿色的礼服，拄着手杖，戴一顶高檐礼帽。
他的死相并不能说好看，半身的骨头都被打碎，头身分离，远远看去像是倒着的问号。
可能的嫌疑人分别是：丧钟17.92%，企鹅人21.38%，双面人24.61%，以及一系列其他不到10%的可能性。
布鲁斯·韦恩或者说蝙蝠侠，最后在调查的就是这件事，录像中的人坐在电脑前片刻，用低沉如喉癌晚期的嗓音下达命令：“关机。”
那是三十六天前的事。
那是曾经可能是他的人最后调查的事。
记忆中的血色透出某种别样的意味，似乎要再次拉他沉入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渊，他暂时还不想重复体验那种无能为力和真实无比的幻境，那么他就必须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寻找新的目标。
他并不疲惫，也感觉不到睡意，寻找记忆和身份对他而言不算辛苦，但是找回的东西却让他开始觉得：值得吗？
而且他也并不缺乏日常生活的常识，过去一个多月，再简单的案子都不会剩下什么有用的线索，何况一个智商型超级罪犯的离奇死亡。
但是他又开始茫然：假如不寻找记忆，那么，他该做什么？
假装自己就是布鲁斯·韦恩，继承十位数的家产，做一个全哥谭或者全国都要恭敬赔笑的花花公子？
或者假装自己就是蝙蝠侠，一个穿着超越当前时代科技二十年装备的恐惧传播者，审判者？
甚至他还可以选择当火柴马龙，一个名气不低，身手和运气都不差的黑帮份子，如果愿意，他完全可以带着玛蒂尔达上演一出不比另一个玛蒂尔达差多少的黑帮大戏。
可那又如何？
他没有认同感，没有就是没有，他能体会到那些记忆的沉重和痛苦，可那些都是别人的故事。
你可以为了一个好故事感动或者伤心，但你永远不会把自己认知成故事的一部分。
现在接手调查谜语人的死，他能得到的无非是另一段记忆，可能还会有他为什么变成如今这样的原因。
也许他连这都得不到。
“所以我就说，可悲的存在，真的是令人火大……”
蝙蝠洞的入口传来小女孩稚嫩但并不天真的童声——你几乎不可能在哥谭找到这玩意，天真？狗屎，要是普通的哥谭儿童有这东西，记事以后也该彻底消失了。
富人和穷人在哥谭对后代的教育都一样，无非是穷人用沉重的现实，富人用上流社会的勾心斗角，结果殊途同归。
尤其是到最后，稚嫩的童声完全变成他一开始听过的轻浮声音，那毫无疑问属于一位成年男性。
“犹犹豫豫，畏畏缩缩，杀了那些拦路的二流反派之后为什么不顺势调查他们身上的违和感？你连直觉都知道他们有问题，却还是下意识回到两个身份的交汇点，韦恩庄园和蝙蝠洞……”
玛蒂尔达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意和根本不屑于掩饰的轻蔑：“看来我是来错宇宙了。”
心里再多的思考也不影响行动上迅速，他举起右手，深黑色的血雾一阵蠕动，直接组成一把银光闪闪的沙漠之鹰，瞄准了表现不正常的玛蒂尔达。
玛蒂尔达轻轻撇嘴，打了个响指，手枪直接炸响，喷出的不是子弹，而且上面有着小丑涂鸦的小旗子，随之而来的还有彩纸的碎屑。
“黑光病毒和蝙蝠侠的结合，你本来可以成为一个多好的黑暗骑士？见鬼……”
玛蒂尔达恨铁不成钢地嘟囔着他听不懂的话，一脸烦躁：“就连你的最终反派也不落俗套！不是没新意的小丑，也不是那个烦人家伙，而是雨果·斯特兰奇博士！”
“猫头鹰法庭融合黑色守望诞生的组织魔枭！”
“你的世界这么有新意，甚至让我舍不得改变它的进程，想要专心看看你的故事！”
“该死，该死！”
玛蒂尔达反复踱步，远比他身上更深沉千百倍的纯正魔气不断涌出，体现着其主人并不稳定的情绪。
“我看不到小丑主动死在你的枪下！”
“我看不到自以为调查清楚一切后发现自己是克隆人的绝望和疯狂！”
“我甚至看不到一个连自我都没找到的蠢货踏出他的蝙蝠洞！该死，该死！”
他微微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已经说不出来了。
世界在一片黑光中逐渐消散，化为粒子，不断向下坠落，玛蒂尔达就那么高高地俯视他，脸上的表情阴沉又狂躁，又带着那么一点点转瞬即逝的怜悯。
他不懂，大部分的词语他只是有听，却连大脑都已经在消散，无法理解。
在意识存在的最后一刻，他向上伸出手掌，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无边无际的寂灭与黑暗。
第八章：蝙蝠侠·梦幻恋曲（一）
今天的雨水格外密集，哪怕是在降水量位于全美前端的哥谭，这样的暴雨也极为少见。
如果说年久失修的路灯和几乎不露面的太阳使得这个城市总是灰蒙蒙的，让人如坠幻梦，暴雨则干脆用黑暗笼罩大地，仿佛上帝或者其他随便什么魔神以巨大的手掌包裹住哥谭，将其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手掌缓缓收紧，于是天地不再有界限，雨水模糊了它们的距离，模糊了真实和虚幻。
真实的只有你心底那份，如同雷鸣般狂暴，犹如鼓点般密集，无限跃动的心跳。
因为它才能证明你真实的存在于世界，因为它是少数几样任何人都同样拥有，又终将共同失去的特质和珍宝。
“便士一，汇报情况。”
短暂的蜂鸣声过后，苍老的英国口音响起：“老爷，哥谭的下水道运转良好，码头区、贫困区都在泄洪，城里没有问题。”
“收到。”
城里没有问题，那么下水道年久失修，抗洪能力低下的城外和郊区自然有问题。
哥谭并不是单指一个完整的码头城市，它还有几个临近的附属土地，包括天然岛屿，以及人工向外改造的部分。
只是怎么过去又是个难题。
在暴雨糟糕的能见度下，开车并不是个好主意，哪怕蝙蝠车也一样。
不是说性能普遍超过坦克的蝙蝠车不好开，是不适合，蝙蝠车能透过红外线扫描其他车辆做出规避，其他车能吗？连红绿灯都看不清的天气还敢开车出来上路的，在哥谭大有人在，不然明天吃什么？
况且总有人没办法在这种日子保护自己。
那些没办法自保的人，多半也不会有人关心，光是自己活着就很难了，为什么还要在乎别人？
如果是哥谭市首富，亿万富翁布鲁斯·韦恩，他只需要坐在韦恩庄园传承几百年历史的壁炉前，感受上好的松木熊熊燃烧带来的温暖，如果他的心情不好，也许管家还会换成烧起来香甜可人的果木。
至于蝙蝠侠，蝙蝠侠必须在街上像个幽灵般游荡，因为有许多连自救都做不到的人，他们只能指望蝙蝠侠，所以他们是蝙蝠侠的责任。
“老爷，弗兰克大街发现一组可疑红外线信号。”
暴雨之下，卫星信号弱的还不如鸡鸣，红外线信号能起作用，都是韦恩公司超出当前时间线至少十年以上科技的功劳
弗兰克大街在三个街区外，这种天气用滑翔翼约等于不带保险绳玩蹦极，钩枪大概是个比较稳妥的选择。
雨水顺着头盔流下，滑过嘴角，隐约有些钢铁般的腥气。
哥谭就是这样的城市，连它的雨水都像从鲜血中挤出来的渣滓。
在那些高楼大厦间穿行，谈不上什么困难，夜视战术目镜都算不上蝙蝠头盔排名前十的配件。
终于到达弗兰克大街，耳机中适时传来温和的声音：“老爷，在你右手边37度，那个垃圾场的中心。”
“滋……滋……信号不好，请您注意保护自己。”
“便士一离线。”
哥谭说不上什么有远见或者环保意识的城市，垃圾分类只分两种——值钱的和不值钱的，值钱的大多数由本地黑帮的下属组织掌控，数量不多。
不值钱的则多得多，多是些生活垃圾，和前者不愿意去碰的化学垃圾，以及一些特殊来源物品，处理者更是五花八门：政府、底层黑帮、个体户。
眼下的垃圾场就属于后者，如山一般的生活垃圾混杂着许多在暴雨天仍能发光的化学液体，使得这片区域像一只活过来的怪物，张大嘴巴肆无忌惮地咆哮。
红外线扫描通常只对人型生物生效，猫猫狗狗即便被扫到也不会被特意告知，暴雨天在垃圾场停留的能是什么人？
一路踩着腐烂的瓜皮菜叶，还要小心躲避那些不知道具体用途效果的化学液体，谁也不是圣人，烦躁和郁闷肯定会有。
情绪只会影响效率。
强行压下所有不适合的情绪，穿行在垃圾里，风中终于隐约传来一阵哭声。
循声找去，有被垃圾掩埋的4x16尺寸的巨大集装箱，摸索一阵后他找到开关，没有拉开，而是重重敲响。
哭声瞬间停滞，恍惚犹如错觉。
红外成像仪的图像不太稳定，外面覆盖一层硬瓷的铅板阻碍了大多数信号，通常这种配置的集装箱只出现在海关和港口，用来偷渡，两种材料都能一定程度地隔绝红外线扫描。
面前的箱子质量不怎么样，到处都有破损，有的部分偷工减料到居然是用烂木头补上，这才给扫描仪发现异常的机会。
铅几乎是最便宜的金属，也没有烂木头的利润大。
“有人需要帮助吗？”
开关从内部上了锁，外边使不上劲，红外线显示里面有一群人形，大概是流浪汉没地方可去，躲在这里抱团取暖。
可是垃圾场并不安全，不说随时可能被暴雨冲到坍塌的垃圾山，纯粹的金属箱子是密闭的，通常不会进水，不然里边的人过海淹死不是白折腾？
眼前这个集装箱则另辟蹊径，中部和底部虽然密封还过得去，上边用的却是木头封顶，简单用一层铅皮覆盖，薄得连几百斤力道都撑不住。
估计是当初设计时就没打算防雨或者承受太大力道，更别说雨水会不断渗进缝隙，时间一长，木头泡烂，庇护所立刻变棺材。
暴雨绝不是一时半会能停下来的，到时候里面的人就都成了瓮中之鳖，流浪汉的命也是命，说不定还能比那些自诩优雅的上层阶级更加纯粹。
没有任何声响回应，仿佛他听到的哭声和仪器上的读数只是幻觉。
“别试图强行打开它，任何你身上的道具都会对它造成不可磨灭的损伤，别以为它粗制滥造又偷工减料你就能破坏它，至少它还在庇护着这些人。”
沙哑动人的魅惑声调如幽灵般响起，雨忽然变小了一点，让人视物不至于模糊。
雨水冲刷着紧身皮衣，使得上面泛出柔和的黑暗色泽，波澜起伏的姣好曲线奇峰突起。
女人扯动嘴角，眉宇间妩媚妖娆，却又那么伤心。
“你不能拯救所有人，懂吗？有些人的命运注定就是这样。”
“所以回头吧，回到你的洞穴里去，再见，蝙蝠。”
面对她的性感，她的狼狈，她的坚强，她的伤心，身穿蝙蝠战甲的男人喉头轻轻蠕动，才从嗓子里费力挤出一句。
“你好，猫咪。”
第九章：蝙蝠侠·梦幻恋曲（二）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船上。
伪装成社会名流的老妇人，宽大的衣服足够藏起许多珠宝……假如宾客名单不是阿尔弗雷德写后他一一确认过资料，说不定他会相信这位凯瑟琳·玛丽·蕾娜斯真的是一位欧洲贵族的珠宝商人。
暴露她真实身份的，其实是侍应生撞到她时，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了一把。
最有趣的部分在于，其实挂满大衣内侧的珠宝依旧不是她真心想要的战利品，那些是用来应付警察和保安的幌子。
并不是说有机会的话，她就会不偷，而是在被发现的时候交出它们，掩饰真正的目标。
海洋之心，那艘著名的启航即沉没的厄运之船仅存于世的几样宝物。
泰坦尼克号上幸存女主角的钻石项链。
直到她的伪装被揭穿，面具不小心掉下来，她依旧从容不迫，当故意佝偻的腰板挺直，臃肿的衣服褪去，紫色的皮衣和面具在她身上与王冠无异。
她又那么像一只猫，骄傲地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敢于冒犯她的胆大妄为之徒。
真好笑，明明她才是犯错的那个。
两人的交手过程乏善可陈，最后以她丢下伪装和赃物，开着救生艇逃走结束。
他站在船上，遥望失手但并不显得失望的她，又低头看向支架卡槽被破坏，与项链整体分离的钻石，耳边除了抓痕，还有她傲慢讽刺的语调。
“你以为打扮成蝙蝠就能吓唬人吗？疯子才会打扮成该死的啮齿动物！再见，蝙蝠！”
他握住每个切割面都熠熠生辉的海洋之心，随后将其收起。
暂时收好它吧，毕竟珠宝盗贼哪怕失手，也会招来更多同行，对于博物馆来说，展览和打响名气的目的已经达到，暂时将收藏品寄放，或者卖给哥谭首富都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还会再见的。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街上。
所有人都在尖叫，试图伤害他人，掠夺他人，原因不一而足，为了他人手中的一瓶清水，一根热狗，一片叶子。
在地震的大背景下，一切行为都可以被理解。
或者也不需要理由，在哥谭，伤害和掠夺别人算什么呢？
她穿着风尘女郎的打扮，既不会显得太过太过廉价，也没有高档到让人望而生畏。
廉价的妆容无法激发别人的贪欲，高档的妆容则让人不敢觊觎。
在哥谭生活总得聪明些，哪怕是小聪明，毕竟城市的实际统治者并非政府，并非那些脑满肠肥的富人，而是黑帮。
她似乎还记得，以前不是没人想要拯救哥谭，不过谁会真心实意地去拯救哥谭？扶持金，救助金……那些款项化作黑帮份子枪里的子弹，刀叉下的牛排，还能变成什么？
真正奔波在穷人区，去查看每个基金会运转，去关心每个街头巷尾流浪汉和儿童的人，哪怕他们是哥谭首富，是真正的好人，依旧被哥谭本身所吞噬。
托马斯·韦恩和玛莎·韦恩，死在无人知晓的无名小巷，事后黑帮们互相打听，富人们互相打听，到底是谁出手做成了这样的一个杰作？
为了利益冲突？
韦恩家族几乎是所有人都喜欢的那种人，他们很有钱，并且并不吝啬于用大把的钞票开道，哪怕他们死了，他们的独生子也会直接继承所有财产。
为了个人恩怨？
大部分富人都和韦恩家族有一定的交情，当你选择了你的阶层，你视野中的朋友和敌人其实都被固定在那么一个小圈子里，并且从没听说过什么风花雪月的事跟韦恩家族有一丝关系。
没人知道，其实也没人在乎，没人能拯救哥谭，哥谭也不需要被拯救，尝试这么做的人都是傻子和疯子，哪怕你是托马斯·韦恩和玛莎·韦恩也一样。
说不定他们今天早上才签署的流浪汉就业计划，晚上就被流浪汉开枪杀掉了，这才是哥谭。
哥谭有他自己的规则，黑帮们统治一切。
所以作为一个风尘女，即使只是伪装的身份，她也不能、不敢违抗规则，没有在任何黑帮挂名的流莺不允许穿高档服装拉客接客……哪怕是山寨版也不行，而赛琳娜·凯尔当然不会在他们的名单上，她本来也不是流莺。
她是飞贼，不是小偷，不是强盗，是飞贼。
飞贼只需要漫步在富人区中，看准那些粗心的阔佬不在家，或者请了个不称职的保安的时候优雅地踏入其中。
万能的金钱也不能在哥谭找到足够多的称职保安，你甚至没法在足够的人员中挑选，想要找到一名不是文盲，身强力壮，长相又不会有碍观瞻的保安，跟大浪淘金区别不大。
加上哪个阔佬会只有一间房子？房子里只放家具而不摆放任何奢侈品？暴发户和土包子都不会那么做！更别说真正号称流着上流蓝血的贵族……
不管你每年在哪里住多久，庄园要有，这是地位的标志；避暑别墅要有，不然去哪里乘凉游泳？其余的园林、马场、高尔夫球场虽然也看爱好与否，但是人际交往不就那么回事，别人喜欢的玩的东西你可以不会，但是绝对不能没有。
贼是要踩点的，飞贼也不例外，大部分时间她会把自己打扮得像是上流社会的一部分，虽然有自吹自擂的嫌疑，但她的美貌确实不像东区走出的贫弱之人。
她丰满，性感，更兼具神秘和妖娆，还有猫咪们天生俯瞰人类的骄傲，别说作为金丝雀，作为黑帮老大的正牌夫人或者黑帮老大本身也并不违和。
虽然说哥谭人不畏惧灾难，并且热衷于用手中的枪械和火箭筒轰爆一切牛鬼蛇神，可是上层阶级并不会亲身到达灾难现场，他们往往通过麦克风和摄像头发布命令，掌控全局，在今天伪装成上等人会显得比较突兀。
一个不受黑帮掌控，略有姿色，但同样在灾难中受害的风尘女形象才能更好地融入底层，打探消息。
抱着这样的目的，她缓缓穿行在废墟和战火纷飞之处，听着每个人口中喷出的脏话和宣泄，由此判断今天应该去光顾哪个倒霉蛋的宅邸，直到街角，她才终于停止脚步。
居然会看到有蠢货在废墟中徒劳地掀开楼板，他难道不知道每个人都会在逃命的时候带上家里最珍贵的东西？
大量的灰尘和烟雾掩盖了他的衣着，不远处还有两波黑帮正在交火，可是他就是在那里不停地翻找，像是在找某种稀世珍宝。
等到硝烟散尽，尘埃落定，她终于能够看清，原来那是个穿着蝙蝠装的怪人，一对尖耳朵还算可爱，他已经找到他想要的，一个双腿被砸伤并且仍在昏迷的男孩。
他紧紧地抱着男孩，将男孩放在开阔之地，用几块墙板临时搭出一个简易避难所，又去寻找下一个没人在乎的幸存者。
她目送那个男人满是伤痕的背影离去，默默摸向头顶。
她也到了该打出自己名号的时候，对生意有好处。
不如就叫……猫女。
她喜欢头上有对尖尖的耳朵。
第十章：蝙蝠侠·梦幻恋曲（三）
“什么东西，你可以诉之于口，却无法触碰？”
“无法被收买，无法被抢夺，对一人一无是处，对两人是无价之宝。”
“富人渴望，智者了解，穷人皆需。”
哥谭街边的无名破旧俱乐部里，三扇门前，蝙蝠侠对着三张门上贴着的三张纸条稍加思索，喉咙有些干咳。
“爱。”
“爱。”
“爱。”
“三个答案都是爱，所以三扇门通向的道路都不是正确答案……你不相信爱，所以爱永远不会走向正确的路。”
另一个声音磁性而优雅，虽然通过广播系统有些失真，还是能听出他由衷的欣赏和赞叹：“Bravo！蝙蝠，爱只是谜语中的诱饵，是让你分心的错觉，找到真正的谜语，爱居于真相之上！”
蝙蝠侠立即开始在地上摸索，很快在一处并不十分贴合的砖缝处稍微用力，掀开通往地下室的门板。
真相在爱之下，自然是在地下。
俱乐部的地下黑暗幽深，道路狭窄，磁性声音回荡在地下道路中，带来阵阵回音。
“我是噩梦，我是终焉，我的手掌如此冰冷，伸向那颗温暖的心。”
“我是谁？”
蝙蝠侠费力地将蝙蝠装甲收紧一些，以便快速通过看似永无尽头的通道，一边随口回答：“死亡。”
出题的声音顿了一下，有些恼怒的意味：“你应该知道编一个谜语要比解开它……你任我流逝，又无法追回！”
“时间。”
蝙蝠侠一边前进，一边用手拨弄腰带中的冰冻手雷，思考是不是应该用小威力手雷开路，不过在几次敲击和抚摸中放弃——不管是谁接下的工程，都是标准豆腐渣，承重和稳定性一样堪忧。
出题声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平静：“你会屈服的，蝙蝠，毕竟我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头脑，你终将屈服，你必将屈服。”
蝙蝠侠仍在思考其他问题，顺口回应：“世界上最聪明的非生物性头脑叫做布莱尼亚克，他有十二级智慧，至于莱克斯·卢瑟，他能用他的智慧独占超人的头号反派。”
“卓越先生人如其名。”
“法老王、格鲁德、明日博士、蓝甲虫、原子侠、玩具人……”
“维克多作为急冻人以外的生活还是物理学和低温学的博士，。”
“就算忽略我们并不是第一次交手并且每次你都输掉的这个事实，世界上最聪明的头脑也并不是你，前五十有没有你还是一个未知数。”
漫长的沉默过后，道路逐渐变宽，蝙蝠侠也乐得清静去思考其他事，并且加速前进，出题声则是许久才狠狠说道：“……可她在我手上。”
蝙蝠侠的动作首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但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对，这是我唯一会来这里面对你的原因，尼格玛，毕竟我真的没有应付你的空闲，法尔科内死后，整座城市都在变化，新生的时代里，没有处理你的空闲。”
出题声开始游刃有余地拉长语调：“可我们都知道，她不同，对不对？我解开了你的谜题！如果被我绑架的是企鹅人，是双面人，是那个疯子，你都不会是现在的反应，她对你是特别的，你真以为能瞒过我的眼睛？！”
说到最后，出题声骤然停顿，理智重新出现在他的音线：“我是谜语人，解谜就是我的工作，我的乐趣，我的意义，而你——”
他忽然停顿，有些嘲讽的笑意：“蝙蝠的谜底，居然会是只母猫？”
蝙蝠侠不再回应，他已经从甬道离开，似乎没有听到最后的嘲讽。
新的房间是充满涂鸦的房间，出口在房间另一头，许多看上去都是高科技的武器正在将感应器和红外线镜头瞄准入侵者。
出题声没有纠结前一个问题蝙蝠侠的回避，而是开启新的提问：“想象一个房间，你进入时就开始释放毒气，你后退就会产生爆炸，你前进的道路布满激光，你左右的墙壁内侧满是刀刃，你的上方会落下巨斧，你的下面是万丈深渊。”
“你要怎么闯过？”
蝙蝠侠打量那些似乎可以超越地球当前科技树几十年的凶器，踏步向前，无视所有的机关和恶意，直接拉开房间大门走进去：“停止想象。”
新的房间中一片纯白，天花板和地砖亮得能照出人影，唯有房间中央有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位包裹在黑色皮衣中的绝色美人。
跟她夜行飞贼打扮格格不入的是脖子上滴答作响的机械银白项圈，毫无疑问是炸弹。
她却不以为意，不经意地用拨弄着项圈，那神情，那姿态，全都像极了猫咪在玩它的毛线球，高贵，凌然，不可侵犯，认真地在玩。
“我还以为艾德会让你晚点进来，让你看不到我戴的不合体首饰。”
她的咬字轻柔，声音沙哑，慵懒，仿佛两人并不是在类似精神病院病房的地方见面，而是某处度假的夏日酒店。
她躺在遮阳伞下的沙滩椅上，比基尼衬托出她毫无赘肉的完美体型，阳光和阴影完美分割她姣好的身体。
她趴在那里叼着吸管，杯子里是漂着柠檬的伏特加，你坐在她身边，她躺累了，换个姿势，于是大海，沙滩，夕阳在她面前全部苍白起来，她美得不可方物，却递给你她的防晒油。
她高傲如女王，同时也是只愿意亲近你的猫。
“……你穿什么都好看。”
并不违心的事实脱口而出，本来有些挣扎不适的猫女僵硬了一下，并没有耽误破解爆炸项圈的进度，谜语人用的是韦恩科技的安全锁，底层的安全代码应该可以被覆盖。
不，不对，谜语人或许没有他自称的那么聪明，但也不是蠢货，蝙蝠侠由布鲁斯·韦恩提供金钱和技术支持在哥谭不是秘密，那他怎么还会用明知会被破解的炸弹项圈？
爱在真相之上。
蝙蝠侠取消了对安全锁的重置操作，转而小心翼翼地将项圈外壳拆解，果然，一条极为纤细的金属线连接安全锁和下面的另一颗微型炸弹，即便解开韦恩集团的安全锁，它仍会被另一颗炸弹引爆。
爱将我们连接。
“为什么？”
虽然发出疑问，但是却是已经知道答案的陈述句语气，如果提问人不是蝙蝠侠，那还真是令人恼火的发言。
“为什么设计这一切？”
谜语人自言自语，重复着蝙蝠侠的提问：“是啊，为什么？”
他忽然暴怒起来：“你说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整个哥谭除了那个疯子之外谁最肆无忌惮？！是她，是她！这只该死的猫！
她不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我的厨房然后偷走我的迷你冰箱！那是发货要七天的定制品！她甚至都用不上那个会说谜语的AI！”
“你不能只放纵她一个人的犯罪！我们知道你喜欢她，该死，你爱她！可你不能让她把整个哥谭当做她的磨爪架！”
“你又不是第一次谈恋爱，朱莉·麦迪逊，维姬·维尔，塔利亚·奥古，希尔芙·克劳德，蕾切尔·凯斯宾，娜塔莉亚·特鲁谢维奇，耶洗别·杰特，维斯伯·费尔柴尔德，尚德拉·金锁尔文，还有神奇女侠和毒藤！你真心爱过的前女友都可以组成一支足球队，你怎么还能在感情里如此畏缩不敢向前？”
崩溃的味道逐渐蔓延，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上帝啊，去开个房吧，给这只野猫你爱的项圈！别让她来祸害别人了！”
在一片电子忙音中，项圈终于被解开，猫女似笑非笑的眼神透过橘色护目镜传达出来，声音甜美：“足球队，嗯？”
蝙蝠侠收起项圈，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克拉克前两天说2876扇区有星际军阀的线索，那里应该十分需要蝙蝠侠。
第十一章：蝙蝠侠·梦幻恋曲（四）
硬币在指缝间上下翻飞，一面人头，一面是字。
人头的一面像是沾染过某种强烈腐蚀物，大半个人头面都坑坑洼洼，原本精明深邃的眼神如今凶相毕露，犹如恶鬼。
“人头，我放你走。”
“字，我对你开枪。”
声音磁性且富有节奏，平和且极具魅力。假如不是阴影之中，和硬币一样丑陋的怪人缓缓开口，你便能轻易想象出一个西装革履的精英律师，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有种欧洲松木的香气，让人放松。
现实中，他的确衣冠楚楚，越是如此，越衬托得他左半边脸的阴森可怖。
肌肉和血管失去了皮肤的保护和束缚，直接裸露在外，烧伤后愈合的黑痂和血肉神经混合在一起，每次肌肉牵动又将伤口再度撕裂，里面已经没有什么鲜血，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粘稠的黑绿色液体，既难看，也难闻。
哥谭之内，只有双面人哈维·登特有这样独一无二的恐怖造型，在一次并非自愿的烧伤过后，火焰带走了哈维·登特的帅气面孔，带走了他作为法官的自我约束，还有他本来善良的心。
这就是哥谭，它总会用它无边的黑暗吞噬每个无辜者的命运，把他们搅成一滩烂泥，加上充满硫磺和熔岩味道的佐料再呕吐出来。
双面人便是它的杰作。
猫女摆动着腰肢，婷婷袅袅地在滴水兽和石像鬼间如履平地，寻常人难以立足的位置对她来说更像展示自我的T台。
猫女吃吃发笑：“哈维，哈维，还是这么痴迷混沌和命运？我可不想挑衅，请吧，告诉我结果……”
硬币飞入天空，不停旋转，落在手背上。
“走开，赛琳娜，我可以原谅你今天不打招呼闯进我的地盘，但是别在这逗留，我今天心情不好，没空和你叙旧。”
双面人收起硬币，挥手示意手下的喽啰们收起枪滚蛋，猫女轻巧地落在地上，双手一摊：“拜托，哈维，你总不能让我去问哈莉，毕竟除了你，还有谁能对一段放不开又丢不掉的双人关系给出意见？”
“……”
双面人的动作停止，有些恼怒，也似乎有些寂寞：“我没有过那种关系，我好像连怎么爱人都已经遗忘在记忆的角落，你问我，我也什么都无法回答。”
猫女把护目镜推上去，露出那对翡翠般耀眼夺目的双瞳，将右手放在脸旁，闭上左眼，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发出讨好的可爱叫声。
“喵呜？”
猫这种生物，永远是那么慵懒和高傲，所以当它们展现出不同于这两者的情绪，反而衬托得愈发珍贵。
它们并不吝啬于展示出自己的美好和可爱，用来交换食物和情报，但是当你以为你跟它已经足够亲近，它又只会高傲地迈着方步，让你连尾巴上的毛尖都难以企及。
你知道它会这么做，它也知道你知道，可你还是会心软让它得逞。
因为你们是朋友啊。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双面人点燃一根雪茄，浓烈的尼古丁冲入肺里，些许的刺痛感过后，传达到脑部，舒适而放松。
“我和布鲁斯是朋友。”
“我和蝙蝠侠是敌人。”
“你既然要问我，那么我也问你，赛琳娜。”
“你爱的是他的哪一面？”
说到这，双面人的肌肉抽动，缺少皮肤保护的那一边看起来永远像是在愤怒地咆哮，正常的那边露出半个苦涩的表情：“……你能分清吗？”
不等猫女回答，他便自问自答：“布鲁斯是个从未走出那条小巷的十三岁男孩，他被蝙蝠侠永远地囚禁在那副面具背后，他不是阿诺德，也不是我，他连人格分裂都不是，布鲁斯·韦恩只是一层人皮面具，他是蝙蝠侠！”
“可是你怎么能爱上蝙蝠侠？”
“蝙蝠侠无法去爱，他是恐惧的异化，是人性黑暗的梦魇，他可以去恨，他可以拥有无数的原罪……可他唯独不能爱！”
“你爱上了蝙蝠，可是能够回应你的只有那个任性到不曾长大，不愿长大的布鲁斯·韦恩。”
“可是布鲁斯·韦恩只是一张苍白的面具。”
“他没有蝙蝠侠的人格魅力，没有弥赛亚的救世主情节，他永远只能徘徊在噩梦的回忆里，他是他自己的囚徒！”
雪茄被丢在地上，随后被高档皮鞋无情碾碎。
“他只是个父母双亡，伤心透顶的孩子。”
“他就只是……布鲁斯·韦恩。”
又一阵长久的沉默。
双面人盯着地面，不愿意去看猫女的表情。
把那两人不愿面对的事实血淋淋地撕开，将一切都露骨地揭破，真相就如同他烧伤的左半边脸般残忍且丑陋，但是总要有人指出来，可是沉溺在爱情幻想中的猫女未必愿意直视事实，蝙蝠侠又不会主动提起，那就只能他来说……
“噗嗤……”
回应他的不是恼怒或失落，甚至不是任何一种负面情绪。
笑弯了腰的猫女将护目镜推上去，一边擦拭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抱歉，实在没忍住。”
“你一直疯狂贬低他身为布鲁斯的一半，觉得猫女就应该配蝙蝠侠，另一方面又觉得身为赛琳娜的我没办法喜欢上布鲁斯。”
“可是哈维·登特是布鲁斯·韦恩的朋友吧？”
双面人猛地抬起头，像是被人发现某个深藏的秘密，还想要试图争辩：“我不是……”
猫女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晃：“除了蝙蝠洞，布鲁斯也没少让我正式请我去韦恩大宅，他以布鲁斯身份跟我聊起你的时候从来只有惋惜和愧疚，你们男生承认不承认我才不在乎。”
“你想让我放弃布鲁斯，是因为你在害怕，害怕我会伤害他……你还会说双面人更不会希望见到情绪异常的蝙蝠侠，那对生意不利。”
她弓下腰，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肆意舒展筋骨。
“为什么不直接承认，你们这些男孩其实很想让对方被……治愈？”
“你看到他过得好，就会觉得自己也很好。”
猫女就这样站在双面人的面前，微微抬起双手，锋利无比的钻石爪尖能够轻易撕裂玻璃和世上绝大多数金属。
“你是他的好朋友，哈维，永远都是。”
“谢谢。”
一个短暂的拥抱过后，猫女几个后空翻用绳索飞跃向屋顶，几个呼吸间融入黑暗，和夜幕中的哥谭再也不分彼此。
哈维将手伸向兜里，摸了个空，微微一怔，双面人已经愤怒地咆哮道：“她偷走了我们的硬币！”
“是啊。”
哈维最后看一眼猫女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回答双面人：“下次见面，我们就要回来。”
双面人的怒火更甚：“她是个该死的飞贼！鬼知道她下次什么时候会在哪里露面！”
“她不是已经说了么。”
哈维转身，有些怅然，更多还是欣慰。
“在她和他的婚礼。”
第十二章：蝙蝠侠·梦幻恋曲（五）
哪怕是洛杉矶或者纽约这种时尚前沿，恐怕也很难找到粉色和蓝色马尾的新潮搭配。
更别说红黑方格交错的衣服，一般人穿上大概看起来只会像国际象棋的棋盘，不存在任何美感。
将这份常识轻易打破的女孩晃动着她的金发，一粉一蓝两条渐变色马尾甩到飞起，酒水洒在她红黑相间的外套上，由峰峦起伏的沟壑急流而下，最终在线条分明的马甲线和腹股沟中间抖落。
在DJ指下癫狂又引人共鸣的金属共鸣中，数百人肆意挥洒汗水，每根发丝都飞向不同的方向，音响和狂欢的人群发出同样震耳欲聋的响声，像是噪音，又像世上最欢快的进行曲。
人潮中忽然爆发出更大的喧嚣，一开始还是杂乱无章的叫喊，随后变成能被识别的声音，最后是整齐划一的欢呼雀跃。
“蝙蝠！”
一如圣经中记载的古老故事，获得上帝伟力的摩西以不可思议的神通分隔海洋，黑衣人在人群中前行，人群便自发为他让路，每个人都陷入今晚情感的最高点。
毕竟……那是蝙蝠侠，哪怕你知道他只是个扮演者，也愿意为他的形象献出你的欢呼。
“哈莉。”
低沉到难以听清本音的声色也很像真正的蝙蝠。
沉浸在狂欢中的双马尾美女没有附和其他人的谦卑，仍然一个劲的甩动长发。
“哈莉！”
好吧，他确实就是真正的蝙蝠，不过这和沉浸在《Youbelongwithme》的双马尾美女依然没有关系，拜托，她已经很久不参与男孩们的破事了！
“和他有关。”
当你正在对香甜可口的柠檬奶油薄荷蛋糕和草莓抹茶蛋糕大快朵颐的时候，侍应生忽然端上新盘子并且亲切地对你说小姐我们这买二送一，你要不要尝尝新鲜出炉的屎，你也会拥有哈莉·奎因的表情。
“你现在就好像一个讨厌的上司，用尽花言巧语和金钱勾引无知的新入职小女孩，吃过饭看过电影，女孩终于卸下心防，准备好去跟你开房，你却说家里的臭猫有事找你！”
即便是蝙蝠侠也为她的奇妙比喻沉默片刻，随即像是从胸腔中挤出一句：“……拜托。”
哈莉狐疑地端详着对面的蝙蝠，还凑到他身边用力一嗅。
实在没察觉什么异常，哈莉的眼珠依旧不安分地在眼眶里游荡，不过还是勉强答应下来：“如果你坚持……好吧，其实也没差啦，你要欠我一个人情！”
蝙蝠侠没有迟疑，拦腰抱起哈莉，右手钩枪激射而出，两人直接飞出好似群魔乱舞的迪厅。
两人落在某栋大厦楼顶，哈莉在此过程中几次试图抢到钩枪，落地后蝙蝠侠迟疑片刻，将钩枪解下，丢给哈莉。
哈莉如获至宝地把玩了三十秒，随后打了个哈欠，将钩枪扔回蝙蝠侠手中，化学用品漂染出的苍白皮肤露出一点潮红，神情逐渐专业而冷淡，最后从胸前过于紧绷的布料中费力取出粉红色镜片的眼镜，戴上。
“哈莉不知道他的藏身处，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不会再特意通知哈莉去什么地方见他了……老实说，我还以为下次见到你会是你们之中谁的葬礼，怎么，终于肯下定决心了？”
气质大变的哈莉将脸侧的长发拨向耳后，知性和睿智两个几乎和哈莉不沾边的特质毫无违和地出现在她身上。
蝙蝠侠摇头，又点头：“不是你想的那种决心，奎泽尔医生，我准备……结婚。”
被称为奎泽尔医生的存在本来在试图解开哈莉绑成一团乱麻的马尾，结果被橡皮筋狠狠地抽了一下手。
她一边呼呼吹着手指，一边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恭喜，新娘是哪个模特……”
等手指好些，她忽然茫然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你是认真的？你不会告诉我，你真的要娶那只猫吧？你们的孩子该叫什么？蝙蝠猫么？”
“你考虑过塔利亚会带多少刺客忍者过来破坏你们的婚礼吗？”
“你考虑过从此以后你的敌人会有一个永远对你生效的把柄吗？”
“你考虑过那些罗宾们，整个蝙蝠家族，以后该怎么称呼猫女吗？”
本来她还要接着往下一一细数，可是看到蝙蝠侠略微上扬的嘴角，也只能叹口气，翻个白眼：“对，你是蝙蝠侠。”
“你当然全部考虑过。”
“所以在思考过一切以后，你还来找我，然后问他的下落？上帝啊……”
她的语调轻快，重新充满激情和活力：“那个该死的家伙说得可真没错，打扮成蝙蝠的才是疯子。”
蝙蝠侠没有否认。
哈莉吹起一个大大的粉红泡泡，十分放松地坐到大楼边缘，百无聊赖地晃动双腿，蝙蝠侠也不去催她，坐到她身边，默默等待她的回答。
“医生是没办法侧写他的啦，毕竟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啊，所以只能我来，不只是心理上，连生理上我都更接近他，毕竟我也曾掉进过那桶造就他的化学原料，虽然是这么说……”
哈莉将头放在蝙蝠侠的肩上，轻轻道：“可我还是感觉很复杂，我觉得见他不是个好主意，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吧？那可是他啊，谁知道他会用怎样丧心病狂的方式去摧毁你的幸福，你的生活？”
“他对你的占有欲我可是向来看在眼里，我真的担心你们……”
“……”
蝙蝠侠微微扯动嘴角，几乎可以算是个笑容。
“谢谢，哈莉，婚礼上会有奶油蛋糕和香槟畅饮。”
“如果你愿意，那里会有一套符合你身材的伴娘礼服。”
哈莉的泡泡破掉了，上面沾满了Urbandecay#physique的镜面唇釉，她也不在乎地把泡泡糖重新卷进嘴里。
蝙蝠侠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离开，留下她独自一人在康尼岛的大厦上，俯视整个城市的喧嚣和欢喜，每处灯光下都有许多幸福，至少也沉浸在当下。
“真没礼貌，留下淑女一个人。”
她从不离身的棒球棍旁边有一瓶罗曼尼·康帝庄园出品的上等红酒，其价格应该在七位数左右，但她只是暴殄天物地在水泥上敲碎酒瓶，然后悬空吞咽酒液，任由大量价值千金的酒水撒在衣服上。
整座城市倒映在她的瞳孔中，而她一人饮酒，默默眺望远方。
第十三章：蝙蝠侠·梦幻恋曲（六）
二十个被铁链锁在地上的囚犯正在挣扎。
疲惫、缺少食物和水，锁链也十分短小，醒着不算什么，一旦入睡，立刻就会用疼痛将你从梦中惊醒，漆黑的面罩包裹住整个头部，使得分不清时间流逝。
经过一开始的愤怒，叫骂，互相怀疑指责，再到现在的处境，不少人已经出现了低烧和幻听、幻视，没谁有力气再去做多余的动作。
最关键的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来说明为什么抓他们，也没有向他们提出任何要求。
似乎幕后黑手只是要他们死，并不指望从他们身上获得什么。
地下室的大门缓缓打开，微弱的光线此刻看起来就像天国的大门正在迎接他们。
没有几个囚犯能对此作出反应，他们比寻常人更加强壮，相对的也需要更大能量消耗，能活着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开门人穿着得体的修身西装，但和普通西装的铅黑色或浅灰色不同，是色调极为夸张的鲜艳紫色，修长贴身的西装使得开门人看上去优雅且充满风度。
比西装更吸引人的是开门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那是某种接近于暗灰，几乎病态的苍白。
任何美白霜和激光手术都做不到将人的皮肤变得如此苍白，更别说从发根开始，开门人的每根毛发都显露出一种诡异的暗绿色，以及被人为生生割开的嘴角，露出全部牙齿的弧度，看上去就像一个永远不会停止的灿烂笑容。
可开门人没有笑。
不止没有笑，他将双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瞳孔涣散且没有焦点，看上去十分失落。
开门人身后不断有人进入地下室，足足十九人，地下室很快就人满为患。
没人喧哗，囚徒们没有那个力气，自由人们没有那个胆子。
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过后，开门人终于开口：“排好队。”
自由人们纷纷打了个寒战，依次排好，第一名的是个一头脏辫的黑人小伙子，用畏惧又热切的视线不时窥探着开门人。
开门人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安东尼·加西亚，墨西哥裔美国人，你幸运地出生在布鲁克林的贫民窟，早年以优秀的成绩在三一中学拿到奖学金和保送名额，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开门人的腔调是如此的古怪，他的音色尖锐，像是不断逼近皮肤的刀片般让人不适；同时他的音调低沉，好像刚刚被人踢过一脚的流浪狗。
他随意地说出第一名的资料，随即话锋一转：“可是最终你没能报名任何一所大学，不止是因为你老妈的清洁工薪水付不起学费，还因为当初帮你们偷渡入境的人蛇找到你，威胁要举报你可怜的母亲，是不是？”
开门人柔声细语地说着：“她当年付出一个肾，半个肝脏，还有毕生积蓄的两万美金才成功在美国境下生下你，但她小小的脑袋永远不懂，为她理想中的美国梦究竟要支付多少代价才足够。”
“人蛇早就不再做帮人偷渡的危险工作，但他依旧挥霍无度，所以他当然要寻找新的经济来源，勒索曾经的客户对他来说不仅安全，而且不会有后顾之忧，那么他当然会这样做。”
“所以你瞧，你母亲这个愚蠢的小可怜儿不想让你的美国梦夭折，所以她透支了最后所有的生命力，就像一束廉价的烟花，只为照亮她梦想中小宝贝的璀璨人生……”
“她卖血，并且大量服用啤酒和烟灰来榨出更多血液。”
“她也卖身，你大可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愿意去上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女人，那些码头工人和流浪汉……她曾经为了几个廉价的打折汉堡愿意去舔某个老厨子的臭脚，那样可以让你在学校的食堂多喝上一杯加冰的拿铁。”
“你说不清最后是什么夺走了她的生命，是那些令人作呕的性病？还是她对自己无休止的压榨？还是她某次满心欢喜和期待地想要迎接她的小宝贝回家，等来的却是人蛇那张她噩梦中常见的脸？”
开门人用手捂住心口，露出一种惶恐，好像他的世界在此刻崩塌，他颤抖着举起右手，最终软软垂下，用浓重的墨西哥口音英语呼唤道：“我的安塔……”
他虚握着胸口处某样不存在的东西，好像在虔诚地祈祷：“安塔……”
下一秒，开门人忽然收敛所有表演，双手一摊：“我事先已经和你们所有人说过，不过也不介意再跟你们重复，这里的二十位囚犯，就是改变你们人生，造成你们重大困境的存在。”
“对你，安东尼，我帮你抓来了那位人蛇，但是我不会告诉你他的面貌，他是二十位囚犯之一，对你们每个人来说，你们的敌人都是二十位之一。”
安东尼沉默片刻，提出疑问：“我们有十九个，可是囚犯……有二十人。”
开门人只报以冷淡的回应：“哦……我并没有说所有人都是你们的仇人。”
“二十人中有一位无辜之人……或者，至少，他没有伤害过屋子里的任何人。”
“他可能是每天早晨风雨无阻为你送上热牛奶的牛奶工，还记得你的那份不要加糖。”
“她可能是你楼下的邻居，养着一只盛气凌人的贵宾犬，那只狗最喜欢琢磨着在你家门前排泄，可是你也知道如果发生这种事后，道歉的覆盆子果仁派总会为你放上格外多的奶油。”
“他可能是保护社区安全的警官，可能是又脏又臭的流浪汉，可能是刚刚结束一场狂欢派对的女大学生，也可能是我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具死尸。”
开门人轻轻摇头，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锋利程度恐怕跟一般的筷子差不多，钝得不像话。
他将这把钝刀放到安东尼手里，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安塔，安塔，安塔，现在你知道了你需要知道的一切，我不会说那个人蛇是你如今糟糕境遇的全部原因，可是他就在那二十人之中，解决他不会让你的生活重新好起来，甚至算不上一场复仇，因为失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回来了。”
“你只可以杀一个人，他不一定会是那位人蛇，”
“你仍然可以走出房间，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会知道你曾来过这里，人蛇可能会被我放走，也有可能死在别人手中，但是你不需要为任何结果买单，你没有杀人，你的手上不会有任何鲜血，你依然可能得到人蛇的死讯。”
“好孩子，来，做出你的选择。”
开门人一根，一根，又一根，松开握刀的手。
于是满场寂静之中，只剩下安东尼一刀，一刀，又一刀。
用一把割破皮肤都费劲的小刀，缓慢而坚定的，开始一场绝非正义的……谋杀。
第十四章：蝙蝠侠·梦幻恋曲（七）
“第二位，瑞德·桑切斯先生。”
“你曾经是令无数人羡慕嫉妒的电脑工程师，除了不善言辞，缺乏社交生活，你有令人咋舌的薪资待遇，公司里每个人都承认，如果缺少你，恐怕公司运转都要出大问题。”
第二人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流浪汉，眼神畏惧且闪躲，看上去与开门人描述的存在相差甚远。
开门人也不在意，而是把腰一扭，将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柔媚，眉眼中尽是风情万种：“哦，先生，我从未见过您这样出色的男人！您的智慧能照亮莱茵河到多瑙河的每一条支流！无论是莫克利和艾克特，还是图灵和艾兹格，都会因有您这样出色的继承者而骄傲！”
这次他的口音有些许法国南部的尾颤音，听上去热情如火，满溢的崇拜和迷醉感让人有微醺的快感。
“可我只是个二流的百老汇歌剧演员，在几十人的舞台上做一个小小的和声，即便是这样的我，也能和您进入一段新关系吗？”
流浪汉剧烈地颤抖着，开门人停顿片刻，再次停止表演，意兴阑珊：“书呆子为什么总认为啦啦队长和舞蹈美人能无条件看上自己？
我不是指没有那种情况，可是在歧视恐惧智慧的国度中期盼那一两个奇迹？你是做过拯救过世界的梦之后又要做毫无逻辑的春梦？”
“你的每张信用卡都被刷爆，财物也被席卷一空，但是真正伤到你的，是那份你从十五岁就开始筹划，十九岁正式敲下第一行注释符，今年即将完成的代码库。
我相信它会让整个行业重新认识你？可是它的拷贝被贱卖给你平日里最不喜欢的关系户上司，他轻松就夺得了你将近二十年的努力，甚至不清楚它的真正价值。那本该是你迈向更高处的敲门砖。”
开门人优雅地垂下手臂，牵引着流浪汉走上前来，如同侍者在星级餐厅中亲切又不失风度地接引第一次光临的客人，动作是如此自然，以至于没什么社交经验的流浪汉还未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带到一位女性囚徒面前。
饥饿和缺水使得每个囚徒都濒临垂死，难以作出反应，但是依旧能看出女囚徒拥有的姣好曲线。
开门人并不避讳，主动握住引导流浪汉颤抖的手，从纤细的脚腕以固定的频率缓缓向上，同时他也像任何一个合格的侍者那样，用言语衬托商品的价值。
“感受到被精心裁剪过的高级布料的质感了吗？它是如此细滑，几乎像是第二层皮肤一样熨贴，被它包裹的修长小腿保养极好，手感更远远超过区区人工制品。”
裤腿被开门人一寸一寸向上折叠，最后直到膝盖才停止，露出光洁如玉的小腿，正如开门人所说，人体的柔软细嫩又怎么是人造物能比的？
开门人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可却难以忽视，因为他说的本就是事实。
可是有的事实能取悦他人，有的却冰冷刺骨。
“你喜欢这双腿吗？保养它们的价格可不便宜，更别说为此付出的大量时间和精力，精细的去毛，还有按摩，以及适当的锻炼，不然根本不足以维持如此好的状态。”
“你瞧，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她愿意花钱维持自己最美好的状态，她会将这份美好向许多人展示，那是她的伪装……”
“……也是她的利刃。”
开门人捉住流浪汉的一根手指，带他向女囚徒的全身游移，该平坦的地方绝无一丝赘肉，峰峦如聚之处随每一次呼吸起伏颤动。
“你真的没有过一丝怀疑吗？”
开门人以肯定的语气发出疑问，也不需要回答，自顾自回答道：“你当然怀疑，可是你被她的武器遮蔽了思考，智慧本该是你的武器和防具，不是么？可当她用甜美的语气称赞你的成功，对你献上她充满韵味的躯体，你无暇战斗，唯有沦陷。”
流浪汉的手像是突然触碰到火焰，开门人早有预料，钳子般死死扣住他的手，将手按在女囚美好的躯体上，语气森然。
“你仍然觉得她很美，但是理智告诉你，越是感受她的美，越能让你发现自己曾经的愚蠢是多么可笑，又是多么可悲，她的武器是如此锋锐，而你只能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躲回你的狗窝，连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
开门人狠狠一记耳光摔在流浪汉脸上，妖娆和性感的神情浮现，吐出的字眼尖酸刻薄：“瞧瞧你那副德行！一个只知道泡在笔记本前一天也不挪步的怪人！除了钱，你有半点能够吸引女人的特质吗？！”
“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我什么时候要孩子！告诉你，就算不戴套，老娘每次也会洗干净吃上两倍的避孕药！每次和你上床我都只觉得恶心！我只觉得像是在被一具僵尸侵犯！”
流浪汉发出抗拒的嚎叫，可是开门人踩住他的头，仔细端详自己的指甲，夜枭般的笑声不断从他嘴里传出，粗鲁狂野的话语响起：“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婊子是怎么讨好我的？她摇着屁股跪在我面前求我干她！我助人为乐，帮你好好开发过了！”
“好好看看，多多感受下她的美好，毕竟你没了钱，连条母狗都不会愿意多看你一眼，你也心知肚明，所以，还不快谢谢我？”
流浪汉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看上去像是糊了一张丑陋而又可笑的面具，嘴里不停发出没人听得懂的音节。
开门人一次次略微放松力道，再狠狠踩下去，流浪汉的整张脸便一次次重重接触地面，牙齿崩飞出去，在一次次反抗中，流浪汉逐渐失去力气，最后只剩下徒劳的哭喊。
“现在，你有个好表情了。”
在流浪汉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后，开门人提着他的领子，他还在努力张开嘴唇，说着什么。
第一位的安东尼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开门人身侧，默默试图将那把钝刀递给流浪汉，开门人没有阻止，不过他贴近流浪汉的耳边，轻声问道：“你想用刀吗？”
“你需要用刀吗？”
流浪汉一点一点向前爬行，不到半米的路径，他便爬了整整一分钟。
抬起头，伸出手，靠在吊起来的女囚身上，光是这个小动作就让他又喘了半晌。
重新站起来的流浪汉双眼满是血丝，再也看不到什么对美的欣赏和迟疑，他费力地张开嘴，露出缺少几颗牙齿的口腔。
他说：“不用。”
第十五章：蝙蝠侠·梦幻恋曲（八）
“第三位。”
……
“第四位。”
……
“第十九位。”
“乖孩子。”
短暂而又漫长的两个半小时过去，地下室里还剩下十九具尸体，十九个凶手，以及一个囚徒，还有开门人。
每个凶手身上都被鲜血浸透，杀人之后每个人的反应也不尽相同，呕吐的也不在少数，整间地下室都散发出异样的臭味。
开门人恢复了一开始的失落姿态，似乎在思考什么，没人打扰他，没一会他主动清醒过来，穿越人群走到地下室大门门口。
他俯视这些由受害者蜕变而来的凶手，用双手把嘴角向上拉扯，看起来勉强像个笑容。
他保持表情，做出虚抱的动作，擦拭并不存在的眼泪：“乖孩子们，最后的晚餐已经结束，你们可以离席，毕竟二十个人已经死去十九位。
不过，当然，也有二十分之一的可能，你们的仇人活着，他可能变成我的新玩具，也可能被丢在这里腐烂到死，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我会放走他。”
“我不做任何保证，想要离开的，可以越过我直接离开，而留下的，有机会看见我是如何处理我们的幸运儿，也有可能被我一枪打死。”
“我会带来真相。”
“我即是谎言。”
“我是敞开的书。”
“我是紧闭的锁。”
“你们真的希望看见所有的真相，即便你们并不一定愿意接受？”
没人回答，也没人离开。
开门人将门锁解下，丢到一旁，轻轻用食指敲击太阳穴，慢慢走到最后一位囚犯身前。
有人滚动着喉结，紧张地盯住开门人的动作。
“你们想看他的真面目？”
开门人如梦呓语，手放在囚犯的蒙头布上，转头看向人群：“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转身离去，接受目前你们得知的一切。”
下一秒，他扯开蒙头布，露出一张没人认识的脸。
长长的出气声后，有人捂住脸失声痛哭，有人闭上眼睛，有人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发泄着。
开门人看了一会他们的反应，将最后的囚犯从刑具上解下，任由他摔落在呕吐物和鲜血溢满的地板上，似乎想要试图笑出来，但是肌肉不听他的使唤。
他很烦躁，于是踩在囚犯的肚子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肾上腺素和吗啡的混合物，全部打进囚犯的身体。
药物并不能立竿见影地让人恢复，但短暂的意识清醒还可以，开门人捧起囚犯的脸仔细端详，抓住他的头发，用力撑开他的眼珠，厉声道：“听清楚，给我记住这些人的脸！”
开门人引起的骚动很快引起旁人注目，除去少数沉浸在情绪中的人，大部分都诧异地望向他们。
面对注视，开门人耸耸肩，神情平静：“剧透预警！我没说过你们也许会不喜欢真相吗？”
“你们面前的最后一位囚犯，他跟你们的人生没有任何交际，他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而你们杀掉的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十九个人。”
“不，不，不，别那么轻易失望和崩溃，把手伸进一个受害者的口袋，那里面有一个地址。”
“那依然可能是你们想要的结果，不过也不能忽略它可能是另一个谎言。”
“别这样看我，你们每个人都刚刚亲手谋杀了一个无辜之人的亲友，感受过曾经鲜活的生命在你们手中逐渐消逝，别害羞，真正的仪式开始之前总需要几个廉价祭品，不然如何凸显最终的宏伟和复仇？”
“假如你们放弃复仇，大门就在那边。”
“假如你们恨我，那就上来攻击我。”
“假如你们依旧渴望复仇，那就拿上地址，立刻动身，我并不保证地址的时效性，或者最终祭品的生死。”
有人开始动了，有人搀扶行动不太便利的身边人走出大门，有人虚弱到几乎要扶墙才能挪动一点步伐，也有人与正常人无异，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每个口袋都空空如也。
当凶手们全部离开，唯一的囚犯呆滞地坐在鲜血和呕吐物中间，他亲友的尸体环绕着他，血管中的肾上腺素和吗啡已经逐渐开始发力。
天花板和墙壁在眼中不断扭动，无规律地旋转，异化成黄与黑的螺旋图案。
地板是咕嘟冒泡的熔岩，重力也失去了方向，肩膀连接的不再是胳膊，而是塑料软管，末端则是嘶嘶作响的毒蛇，闻上去有柠檬、植物奶油和墨西哥辣酱的味道。
狂野剧烈的鼓声在远方响起，震耳欲聋，震得耳膜刺痛，长着尖锐倒钩的爪子一边挣扎一边从耳朵里搅动，带来的是让人恨不得挖出大脑来抓的瘙痒和撕裂的痛苦。
衣服忽然被火焰点燃，应该赶快脱下衣服扑灭，果然，脱掉的衣服变成密密麻麻的黑色潮虫四散开来，胸口的人头在大声嚷嚷好饿好饿，熔岩马上变成散发清新香气的草地，大块的奶油泡芙和巧克力慕斯从盛开的花朵上垂下。
开门人摸索口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把标注“恐惧毒液”和“笑气”的空瓶扔掉，一脚踢开把地板上的一切舔进肚子里的囚犯，脸上的肌肉略微抽搐几下，似乎是想要做个笑容。
他没有成功。
“不，不好笑。”
开门人慢慢蹲下，捂着头发，眼神没有焦距。
“还是不好笑。”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的囚犯已经不再发疯，仅剩胸口一点细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开门人自言自语起来。
“一个小丑走进酒吧……”
和人前那种冷漠狂傲截然相反，独处的开门人神情畏惧，话语也断断续续，连一句话也要磕磕绊绊几次才能完整地说出来。
“一个小丑，一个演员，和一只蝙蝠走进酒吧。”
他费力地吞咽唾沫，力图把句子说得更加清晰完整。
“三个人没有带钱，酒保说，那就每人说一个故事来换酒，只要它足够好笑。”
“演员……”
“演员说……”
开门人狠狠给了自己腹部一拳，打得自己胃酸反涌，蜷缩在地上。
“演员说，嘿，听见外边的警笛了吗？那是来抓我的！他们要抓我回警察局！我给导演塞了十万美金，可是我还是没有演上想要的角色！”
“酒保说，哦，所以你杀了导演？”
“演员说……”
“不。”
“整个剧组只有我没有嫌疑！”
开门人用力将指甲从眼角一直划到嘴角，留下八道血痕，他痛苦地呻吟着，有泪水在他的眼角打转。
他把大拇指塞进嘴里，咬得指甲泛白，继续讲他的笑话。
“第二个是蝙蝠，蝙蝠说，给我酒，而且我要两杯。”
“酒保说，为什么我要给你？”
“蝙蝠，蝙蝠说……”
响亮的抽泣声响起，开门人带着一丝哭腔接着说下去：“因为我要、我要结婚了，这是恭喜我的喜酒。”
“酒保说，好的，恭喜你，但我只能敬你一杯，恭喜那位幸福的蝙蝠小姐。”
开门人哭得缩成一团，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继续讲述：“蝙蝠摇摇头说，不对。”
“我爱上了一只猫！”
在愤怒的摔打和呜咽中，开门人紧紧扼住自己的脖子，才能稍微喘过气。
“最后，酒保问小丑，你有什么有趣的事？”
“小丑茫然地望向他。”
开门人抱住膝盖，痛苦地用头撞击膝盖。
“他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玛蒂尔达坐到他的身边，歪头看着他，随口道：
“上帝啊，蝙蝠在说话！”
开门人的眼睛逐渐泛起亮光，瞳孔开始聚焦，他的嘴角逐渐咧出一个夸张的弧度。
随后一刀捅进玛蒂尔达的胸口。
他从喉咙里挤出干涩的笑声，苍白的面庞透露出别样的兴奋。
“难怪妈妈总说我是个小疯子！”
“哈，哈，哈！”
第十六章：蝙蝠侠·梦幻恋曲（九）
“冰山”夜总会，因为大厅里有一座冰山而得名，但是与常识不同，夜总会的主人并不会用常规方式为冰山支付高额的维护费用。
这里是哥谭，花钱就能买到服务，哪怕对方是有能力制造凛冽寒冬，冰封城市的存在也一样。
换句话说，这种存在每隔一段时间就能轻松来冰山夜总会赚上一笔丰厚的资金，那么当夜总会出事，难道人家会放任自己的稳定收入溜走？交易本身就比交易内容更有价值。
在哥谭，要么别长脑子，要么脑子里长个人，一切都显得那么两极化，一如它的居民——全联邦最大最多的贫民窟就在哥谭，联邦17%的GDP也一样。
很明显冰山夜总会的主人不属于没脑子的蠢货，而且极具野心，三十四层高的大厦中，前十层对任何人开放，娱乐设施包括迪吧，舞厅，吸烟室，赌场，酒店，路边摊，甚至还有超市和浴场，以及远比外边素质参差不齐的医院更高水准的医疗水平，既包括昂贵的医疗设备，也有心理医生在内的各科医师。
只要带钱来，你就肯定能在冰山夜总会找到把它花掉的地方。
剩下的二十四层则完全不对外开放，至少99%的哥谭人连听都不曾听说过，只能靠一些在上二十四层当保安、从事服务行业的朋友、亲戚、同事口口相传，真实性大概只能骗骗脑子坏掉的毒虫。
仅有少数人能受邀获得进入的资格，大都是权力掌控者，贵族，以及一些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有资格的人。
或者，你也可以明码标价，一百万美元买上一个月的入场资格，只要你进去，收账的人也不会多嘴你到底有没有花钱，不少人宁可在需要的时候买上一个月资格，也要这份脸面。
在第三十三层，所有的墙壁都被遮挡，不同文明和不同流派的艺术作品代表不同的房间走向，沿着弥漫基督教氛围的油画和玻璃落地窗走，穿过《马拉之死》和《圣母玛利亚》之后，就是名为“天堂”的房间。
姣好的曲线隐藏在修女服下，又被过于窄小的衣服勾勒出神秘的线条，神父则是有着过于年轻的外表和黑袍也无法遮挡的流畅肌肉，唱诗班的孩子们满脸纯真，站在阶梯上哼唱《每当我想起你》的圣洁曲调。
猫女自己带了个垫子，坐在地板上，出神地看着这些，最后像是想到什么，笑了笑。
她身旁的凳子上坐着一位活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黑帮头目，得体的西装，阴郁的神情，手腕处的金色袖扣还有复杂的家族纹章。
他甚至不抽现代香烟，而是叼着打磨过后温润如玉的墨色烟斗，耐心地将烟叶一片片按进烟斗，再用拇指按住，轻轻敲击整个烟斗让烟丝变得更加紧实。
猫女的耳朵微微一动，稍微舒展身体，有些好笑：“作为意大利黑手党的狂热崇拜者，你活像个克格勃！老天，你的手下们是怎么忍住不把这件事说出来的？”
黑帮头目点火深吸一口，任由烟雾从气管游走到肺部，再从鼻子中冒出，将他的鹰钩鼻隐藏在烟雾缭绕之中，不以为意：“因为只有我的朋友和敌人能评价我的行为，手下可不行。”
猫女假装捂住胸口，很感动的样子：“能被大名鼎鼎的企鹅人视为敌人，真是一名飞贼的荣幸！”
对方深沉的做派和气势卡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放松许多，不再紧绷，有些无奈：“赛琳娜，你明知道我们是朋友。”
“朋友可不会小气到不接对方的婚礼邀请函。”
停止伪装的猫女摊手：“怎么说也是半个娘家人，居然不接我发的婚礼邀请函，这就是你对朋友的定义么？”
黑帮头目苦笑：“我们和那帮精神病可不一样，你知道我不是不想去，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我以什么身份入场？朋友，还是宿敌？”
“二者皆具？”
猫女愣住了，随后笑得花枝乱颤，边笑边说：“你还是一如既往，这么认真，你以为他会没有考虑过吗？你知道除了我手里的邀请函以外，他手里的唯一一张邀请函是给谁的吗？”
黑帮头目的眉头皱紧，刚刚举起的酒杯又放下了。
“他疯了？！那家伙……上帝啊……他们这群都该进阿卡姆的疯子！你也不拦着他？！”
猫女抚摸自己的脸，淡淡道：“难道还有比嫁给蝙蝠侠更疯狂的事？哦，也许是有。”
“我要让他真正的获得幸福。”
黑帮头目震惊地看着猫女，嘴里只剩下一句：“疯子……都是疯子……”
“也许真的只有你这样的疯婆娘，才能给那样的疯子想要的。”
一阵唏嘘后，两人换了个话题，黑帮头目露出追忆的神色：“当初咱们之中，我一直认为最终获胜的会是哈维或者那家伙，他们几个估计也差不多，没人相信你能做到。”
他露出茫然的表情：“我是说……你看，他是……蝙蝠侠，蝙蝠侠怎么可能获得幸福呢？虽然讨厌那个疯子，可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说的没错，你要怎么想象蝙蝠侠的幸福？”
被人质疑按理来说应该生气，但猫女没有，她反问道：“你跟我，我们都明白，蝙蝠侠最疯狂的地方，在于他知道我们身处黑暗，他知道哥谭有多么不需要被拯救，可他选了什么？”
黑帮头目沉默片刻，喃喃道：“他看到我们的黑暗，看到我们是多么不值得被拯救，看到哥谭这片罪恶之地如何和哥谭中的每个垃圾和渣滓互相影响，最终变成根本不可能被拯救的沉沦之恶。”
“他见过这一切，然后对我们说。”
“即便你们放弃自己，我也不会放弃你们。”
“因为他是蝙蝠侠。”
“他必将拯救我们。”
“这个世界早就疯了。”
“他也疯了。”
“没关系。”
“你疯了，我也疯了。”
“他不是圣人，不是神明，他是哥谭的一份子，他就是哥谭，他看清了哥谭和我们，然后仍然试图拯救我们。”
“他必将拯救我们。”
“所以我们必将拯救他。”
黑帮头目闭上眼睛，缓缓道：“我会到场的。”
猫女早已消失不见，有手下壮起胆子来向他报告：“老大，放在浮世绘中的那个钻石猫雕刻被盗……”
他睁开眼，挥手制止手下，略有疲惫：“行了。订婚礼物而已。”
好半晌，他才再度闭上眼睛。
“……我也疯了。”
第十七章：蝙蝠侠·但为君故（十）
哥谭码头，一个无名的私人加油站。
说是加油站，其实只是没人要的集装箱当成屋子，加上大大小小的劣质油桶，桶里装着上帝才知道哪来的垃圾汽油。
也不用讲什么清浊编号，从卡车和汽车里掏出来的时候大概还能有个数，混在一起，让谁来也不可能分清，总之加在车里能跑就是了。
大概率没两天，用不完就会再度回到各种大大小小的加油站。
两个混混模样的工作人员在加油站稍远一点的地方抽烟，虽然哥谭底层的基础是黑帮和混混，起码还是知道明火加汽油会发生什么，但又知道的不多。
人是闲不住的，加上如果不是高峰时间，加油站真的会很闲，俩人就闲扯些有的没的，聊着聊着，不可避免的就涉及到吹牛。
这个说认识双面人，那个就说前两天和急冻人抢了个实验室，两人越吹越大，最后当然免不了和那个人相关。
“就像我说的，盖瑞，大买卖不是谁都能干的，而我，长手比利，我可是实打实干过几次大买卖！”
外号“长手”的混混唾沫横飞，被烟和叶子“熏陶”出的黄烂牙也不能阻止他的诉说欲望：“我可是实打实挨过蝙蝠镖的！”
盖瑞压根不信，大声嘲笑：“拜托，如果每个号称自己挨过蝙蝠镖的喽啰给我一美元，我早就是百万富翁了！可是结果呢？他们甚至连那东西的样子都描述不好！谁都知道蝙蝠会把他的飞镖全部带走，就算不带走也要在你脸上炸出个烟花！”
比利“嘿嘿”冷笑，得意之极，任由对方说下去，底气十足。
反而是盖瑞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有一丝畏惧和试探：“……你没见过蝙蝠镖，对吧？”
这时候轮到比利挺起胸膛，得意显摆：“难道我会说谎吗？有一次疤面缺人运货，我碰巧拉了一车，结果那是一批重军火，引来了天杀的蝙蝠！”
盖瑞没有立刻表现出恐惧，他上下打量好几眼，伸出手扯了扯对方的袖子，依旧有些怀疑：“……你没断上十根八根骨头？你的下巴还好好长在你的脸上？”
比利嗤之以鼻：“所以说，那些被打得残废的蠢货都是自找的！”
“谁不知道蝙蝠不杀人？我尿急下车，被藏在暗处蝙蝠绳索吊起来的第一秒，我就想了十几个办法自保！”
盖瑞恍然大悟：“你尿裤子了。”
比利一顿，像是没听见他的回答，接着往下说：“当时我挣脱绳索，拔出手枪，砰砰砰连开三枪！蝙蝠不得不面对我，然后出拳想要攻击我……”
盖瑞不解风情的疑问听起来那么刺耳：“你当时是穿着尿了的裤子挣脱绳索然后和蝙蝠侠大战的吗？”
“我没有尿裤子！该死！从老杰克那里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明明没这么愚蠢的！”
比利垂头丧气，放弃了吹牛，干巴巴地说：“好吧，好吧，并没有蝙蝠和战斗，是老杰克那个烂赌鬼喝多了，给我讲了个故事抵债，蝙蝠镖是真的，我真的见过，在犬牙帮老大的某个仓库里，据说要高价卖给莱克斯公司，过两天连大都会都能看到它。”
没想到说了实话以后，盖瑞又摇了摇头：“你现在说的故事可信度，相当于蝙蝠侠就躲在屋子里，随时准备给我们来上一拳！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再说说那个战斗的故事，也许我们可以省略尿裤子的部分。”
说实话不被相信可比吹牛被戳破憋屈多了，比利剧烈地呼吸，几乎是咬着牙齿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说道：“我说的是真的！老杰克走了狗屎运，从蝙蝠以外的人那里搞到了一个蝙蝠镖！不然就他一个烂赌鬼，哪来的钱跟我喝酒吹牛！？”
盖瑞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比利，心不在焉地嗯嗯两声，开始研究两根手指纠缠在一起，看样子他们远比比利的烂故事更有吸引力。
见到比利吃瘪的表情，盖瑞摊手：“拜托，我们在讨论的可是那个蝙蝠，如果你说是小丑做了这件事还有可能，但是他的动机呢？他巴不得杀光全哥谭自己独占蝙蝠侠，还会拿蝙蝠镖出去卖？”
“你要说其他人能搞到不会爆炸的蝙蝠镖，拜托，这才晚上七点，少喝点苦艾酒，对你的毒虫大脑有好处。”
比利大叫：“哈！你的大脑还不是一样被酒精和烂叶子塞满？比如你根本想不到另外一个人有能力做到！”
狠狠灌下一口酒后，盖瑞打了个酒嗝，努力用他为数不多的大脑思考答案：“难道是布鲁斯·韦恩，那个南区的富佬？我记得他给蝙蝠提供钞票和装备……”
比利抢过酒瓶，自己也深灌一口：“那些富佬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蠢货！听说那是猫女留下的！”
“蝙蝠在猫女面前就是个敞开的保险箱，所以说你比我蠢！所以我是加油站的站长！”
两个人叶子配酒，逐渐有种起飞的感觉，狂乱地舞动他们的肢体，酒水洒得遍地都是，一边狂欢，一边唱着难听至极，古里古怪的小曲。
“哦，臭蝙蝠爱上了猫咪，哦，他爱上了一只野猫……”
46码的铆钉战靴踩在还未熄灭的烟头上，阻止了一场本来可以吞没这家小小加油站的火灾。
蝙蝠侠转身离开，嗓音低沉：“犬牙帮的核心仓库在三个街区以外，我们该走了。”
有道淡淡的影子从黑暗中抽离，随后轻轻跃起，悄无声息地落在蝙蝠侠肩头。
那明明是个人，又如同真正的猫咪，优雅，灵巧，两条修长的美腿自然垂下，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腿在蝙蝠侠胸前交错。
猫女将下巴放在蝙蝠侠头盔的两只耳朵中间，吃吃偷笑，仿佛抓到母鸡的狐狸，声音柔软而娇媚，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也像猫咪的讨好。
“讨厌，我还以为你会质问我怎么偷走它的。”
蝙蝠侠轻微调整肩膀发力点，让猫女坐得更舒服一些，听不出感情波动地回答着：“……我会加强韦恩庄园的安保，不会让你再有机会一夜偷走蝙蝠装备。”
猫女的两条腿微微收紧，整个人都贴在蝙蝠侠后脑，美好的温热躯体紧贴着另一幅强壮身体。
她坏笑着问：“你是在邀请我多住几晚？嗯？我只用了三个晚上就拿到了蝙蝠镖，下一次万一是更多，更好，是你一旦失去就会造成严重损失的技术或者资料，即便如此，你也依旧要冒这个险，让我过去？”
“是的。”
蝙蝠侠用一只手扶住猫女，另一只手使用钩枪在高楼间穿梭，没有任何迟疑。
“因为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