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兴教门前,随着安继业和孟明之间的战斗时间的不断推移。这场两个人的生死决战真可谓是峰回路转、跌宕起伏。当安继业看似占据了上风的时候,孟明却突出奇招,不仅刺瞎了安继业的左眼,而且还重伤了安继业。可是眼瞅着孟明已经胜利在望之际,安继业却突然凭借着惊人的本能,不仅一举逆转了颓势,而且还在悄然无息之间逼着孟明一步步的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眼见着自己已经陷入了安继业所设置的陷阱之中难以自拔且无路可退,孟明索性把心一横扔掉了手中那柄已经无法施展的亮银长枪,决定和安继业比拼内力。虽然孟明明知现在的安继业有了唐芷兰传功的那一百年内力的加持,内力修为早已今非昔比,但是孟明也着实想要看一看安继业的内力修为究竟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界。因为这一战对于孟明而言,不仅是要杀了安继业这么简单,而且还要趁此机会来彻底的印证一下自己的武功究竟达到了什么境界才行,唯有如此他才能够在杀死安继业后有足够的信心称霸武林乃至问鼎华夏。通过之前的招式比拼,已然是安继业输了,那么现在正是进一步印证孟明的内力的最佳时机。
心念及此,孟明瞅准了安继业前招刚尽后招未发的空隙,运足了毕生内力抬掌向安继业门户大开的胸口猛击而去!
孟明这猝然而发的一掌确实已经达到了快如闪电令人猝不及防的程度,但是对于已经完全调动起了惊人的本能的安继业而言却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安继业在刚才连出二十四刀一举封死了孟明的退路之际,早已料到了孟明会有如此一招。因此,尽管孟明这一招是如此的突然,可是成竹在胸的安继业却没有显现出丝毫的慌乱。而是一边不慌不忙的将左手的血河宝刀往地上一插,一边抬起右手游刃有余的挥掌迎向了孟明的手掌!只不过安继业这一掌虽然看似轻描淡写,但是这一掌之中已然包含了安继业的毕生功力。
说时迟那时快,耳轮中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二人两掌已然碰撞在了一起。在两股巨大的内力的激烈碰撞下,巨大的爆炸顿时掀起了一场狂飙,卷起了阵阵飞沙走石。
一掌对过之后,二人之间的内力差距高下立分!只见安继业上身虽然被震的摇了两摇,但是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未动,而孟明却被安继业那足以称得上是排山倒海之势的强大内力给震得向后退出了一大步。
直到此时,孟明才切身的体会到了包含着《素女功》那百年内力的《太玄神功》的威力是多么的强大。直到此刻,孟明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内功修为和现在的安继业之间的差距。至此,孟明终于开始为自己刚才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做出的和安继业比拼内力的决断感到后悔不已了。震惊和后悔之余,孟明心中顿时闪过了一个念头!如果继续以硬碰硬去比拼内力的话,那么这场两人之间的生死决战必将会以自己的惨败收场!狡猾的孟明眼见着在内力方面已经落了下风,又怎么可能继续这种毫无胜算的内力比拼?借着被安继业一掌震退的机会,孟明急忙打算就此趁势而退,然后再伺机捡起长枪继续凭借着招式上的优势来挽回眼前的败局!
想到这里,孟明急忙一提丹田之气,打算借着被安继业震退的余势未衰之际,使出“如影相随”的轻功想要就此跳出这个对他极为不利的圈子。可是就在此时,孟明却猛然发现安继业刚才那一掌中原本是喷薄而发的巨大内力突然变成了一股强大的让孟明根本无法摆脱的吸力!大惊失色的孟明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安继业那一掌绝非普通一掌那么简单,而是在一举抵消了孟明那一掌的同时在他们二人之间形成了一个以安继业为中心的巨大的内力漩涡!而孟明此刻正置身于这个巨大的内力漩涡之中,纵然有心想要退出这个圈子,却始终无法移动半步。非但如此,反而还被安继业的内力所吸引,忍不住又向前迈出了一步。如此一来,二人之间的距离始终未变分毫。
而此时,已经容不得孟明有丝毫的心情去震惊了。因为一掌过后安继业的左手已经勃然而发,再次以排山倒海之势击向了孟明!这一下孟明真的是陷入了退无可退逃无可逃的绝境,除了咬紧牙关继续和安继业比拼内力之外,再也别无他法了!
无奈之下,孟明只好咬紧牙关再一次运起了毕生的内力抬掌迎向了安继业已然拍至的左手。又是一声轰然巨响,巨大的爆炸之中安继业依旧是上身晃了两晃,脚下却未动分毫。反观孟明,却被震的倒退出了两大步!而就在孟明刚刚勉强站定的一瞬间,他又被向前吸引着迈出了两步半。二人之间的距离不仅没有丝毫的增加,反而又有了进一步的缩减。
面对着如此的局面,孟明早已是心如死灰。他知道,在这种实打实的比拼内力的局面下,面对着安继业如此强大的令人胆寒的内力,自己最多还能强撑个二十来掌。二十多掌过后,自己必败无疑!
可是孟明对自己的内功实在是有些高估了。
安继业压根不给孟明丝毫喘息的机会,左掌右掌毫不留情的交替拍出。每一掌都不遗余力的使出了全部内力,一边在不断地消耗着孟明的内力,一边在不断地把孟明向自己更进一步的拉近着。转眼之间,安继业已经连续击出了五掌。
而现在,虽然孟明依旧内力充沛暂时还没有落入必败的局面,但是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的几乎是脸贴着脸了。对于安继业这样的举动,孟明深感诧异不已。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两个人无论是谁都已经无法挥动手臂出掌攻击了。难不成安继业的目的是想在这种距离下以擒拿手法来一决胜负吗?想到这里,孟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继续比拼内力的话,那么在招式上的较量他有足够的信心保证自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须知《红云六绝》中的打穴一绝中所包含的擒拿手法,无论是招式的巧妙还是手段的狠毒在武林之中都是首屈一指的!
可是就在孟明暗自窃喜的时候,他却突然在内心深处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怖!而给孟明造成这种恐怖的心理的,正是安继业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的气场此刻所产生的微妙的变化。这一刻,安继业用内力所形成的那个无形的漩涡不仅正在不断地缩小,而且所发出的那股强大的吸引力也随着漩涡的不断缩小而变得空前的强大。强大到了以至于安继业根本不需要发起任何的攻击,都可以把孟明不断地向着安继业所在的漩涡的中心吸了过去。如果单单的只是把孟明吸引过去也还罢了,更让孟明心胆俱寒的是在这股强大的吸力之中尽然还隐隐的生出了一股强大的反弹之力!在这两股一吸一弹互为相反的强大力量的作用下,孟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都要被撕裂了一般!
至此,孟明终于明白了安继业的目的绝对不是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然后以擒拿手法对决这么简单了,而是想要一种极为高深的武功来一举决出胜负!而这种武功路数和之前他们二人在唐门对决的时候,安继业所使用的那一招有着惊人的相似。虽然看起来不尽相同,但是道不同理同!可是即便孟明已经看清了一切也于事无补了,面对着这样的力量,武功高强的孟明竟然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的反抗,只能像是一片处于漩涡之中的枯叶一般任人宰割。
孟明猜的不错,安继业现在所用的这招正是《太玄神功》的万象归元!
所谓的万象归元顾名思义就是指让万事万物都回归本初,回归宇宙初始之时的混沌。然而归元绝不意味着终结,而是要等一切都回归本初之后,然后再把全部的力量以如同宇宙初生之时的那种鸿蒙初开之势一口气的爆发出来。这才是万象归元的真正含义,也就是《太玄神功》中万象归元的最后一招,终结式——“太初”!
安继业之所以要不断地缩短他和孟明之间的距离,目的就是为了等到他和孟明之间的距离已经回归到了近乎于原点之后,然后再以这最后的一招“太初”来结束一切!
此时此刻,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正在不断地向自己靠近的孟明虽然已经看清了安继业的意图,却始终不知道安继业究竟要怎么做。尽管他曾经领教过安继业的万象归元,可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安继业使用过万象归元的最后一招。其实不仅是孟明从来没有见过这一招,就算是安继业也是第一次使用。而这一招“太初”哪怕是当年的战神李存孝也从来没有使用过一次。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把《太玄神功》的传人逼到如此绝境的人,孟明是第一个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甚至可以说,今天安继业使出的这一招“太初”乃是自从《太玄神功》创建以来的第一次!
现在不只是孟明,就连安继业本人也从自己周身所爆发出来的强大的气场和体内的内力所产生的巨大变化之中感受到了无比的震撼。安继业着实没有想到“太初”这一招《太玄神功》的最后一招竟然会蕴含着如此巨大的威力,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丹田如同一个即将诞生的宇宙一般蕴含着磅礴无穷的巨大力量。在这股强大的就连安继业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是有些恐怖的力量的刺激下,安继业忍不住睁开了仅存的那一只右眼。
在安继业睁开右眼的一瞬间,已经几乎紧紧地贴在了安继业身上的孟明彻底的绝望了。因为他从安继业那仅存的一只右眼之中看到的是一种莹莹然宛如无尽而且神秘的宇宙一般深邃的目光。作为一个顶尖的武林高手,孟明当然知道这种目光意味着什么?眼中能够蕴含着这样的目光,就意味着安继业此刻的内力已经积蓄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已经达到了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足以震铄古今的程度!!
就在孟明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之际,只听安继业突然发出了一声长啸!在这声长啸声中,孟明只觉得安继业的身上猛然爆发出了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的力量!然而仅仅在一瞬之间,这股不断地向外扩张爆发的力量突然势头一转开始向内急剧的收缩!在经历了这股力量的一张一缩之后,孟明突然发现眼前的世界变得异常的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般!但是,在这种绝对的静止之中,孟明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他已经被完全的笼罩在了死亡的气息之中。因为在他们二人之间,孟明能够明显的感到有一个虽然小的无法描述,但是却可以确确实实的感受到的力量的原点——一个由安继业之前释放出来然后又凝缩回去的巨大的内力所形成的原点!
此时此刻,孟明的脑海中只闪现出来两个字“完了!”,这及其简单的两个字已经足以说明孟明此刻所陷入的绝境。当这两个字在孟明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之际,那个凝缩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力量原点勃然爆发!
只不过虽然如此强大的让人感到恐惧的力量勃然爆发,但是却并没有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更没有卷起丝毫的狂风。唯一发出的一点声音只有孟明胸口被击中时的那一声闷响,唯一扬起的一缕微风乃是孟明被撞飞之后在空气中荡起的那一缕涟漪。
大象无形,大声希音!这才是武学之中真正的巅峰所在!
当孟明被那颗无形的原点所爆发的难以形容的巨大的力量击中之后,孟明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颗从天而降的巨大陨石狠狠地击中了胸口一般,闷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的向后激射而出。足足飞出去了数十丈开外之后,狠狠地撞在了兴教门坚固的城门之上,然后又把城门撞破继续飞出去了十余丈开外,这才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现在,孟明终于如愿以偿的摆脱了安继业所制造出的漩涡束缚,但是代价却是极其惨重的。此时的孟明包括双臂在内的上半身所有的骨骼都已经被安继业那一招“太初”给震的粉碎,如果不是他之前在和安继业对决之时张开了护体罡气的保护的话,那么现在就连他体内的内脏都已经被震成了一滩肉泥。
将孟明一举震飞之后,安继业也被自己竟然能够发挥出如此强大的力量震惊的愣在了原地,心中的震撼之情久久难以平复。尽管这一招“太初”乃是《太玄神功》中的招数,但是第一次使出这招的安继业始终都无法相信这一招的威力竟然会巨大如斯。当然安继业也十分的清楚,如果没有唐芷兰传功给他的那一百年的强大内力的加持,那么他想使用这一招“太初”至少还得修炼二十年以上才行。因此这一战安继业之所以能够打败孟明,首先要感谢的就是唐芷兰的无私付出。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师父当初告诫他要等二十年后再和孟明交手的原因了,因为到那个时候,不管对手是谁,也不管对手如何的强大,安继业都可以凭借着这一招“太初”而立于不败之地!
怀着对唐芷兰无比的愧疚和感激之情,安继业抬眼看了看已经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倒在地的孟明,随后伸手拔出了插在地上的血河宝刀,迈步向孟明走了过去。这一招威力巨大的“太初”已经一口气耗尽了安继业所有的内力,此刻的安继业就连站在原地都极为的勉强,然而他必须要去确认一下孟明是不是还活着。尽管他也知道李存勖已经死了,历史已经改变了进程,乱世仍将继续。眼下大势已去,大局已定,不管他做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了。但是即便是他杀了孟明也无法改变什么,孟明也必须要死!因为对于安继业来说,只有孟明是绝对无法饶恕的人!怀着为林红颜和李存勖报仇雪恨的信念,安继业强忍着周身脱力的酸软,拎着血河宝刀一步一步的挪到了瘫软在地不知生死的孟明的身边。
孟明果然没有死,不过也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死对于孟明来说也仅仅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看到浑身浴血的安继业正在用仅存的一只右眼把充满了仇恨的目光投到了自己的身上,孟明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挤出了一丝笑容。断断续续的说道:“想不到……你竟然……还有如此手段。这一回……是我输了,……我输得心服……口服……”
安继业双手拄着血河宝刀站在那里,深吸了一口气道:“都结束了!咱俩之间所有的恩恩怨怨都要在现在画上一个句点了!论武功你足以算得上我这一生所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我还真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但是不管怎样,我都必须要杀了你!唯有如此才能告慰红颜和我大哥的在天之灵!也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斩断你这个深藏于乱世之中的祸根!”
“我……呃!”孟明似乎还想在临死之前说些什么,但是安继业却没有给他这个最后的机会。安继业真的累了,他实在是再也不想听孟明说什么了,于是毫不犹豫的用手中的血河宝刀刺穿了孟明胸中那颗还在发出微弱跳动的心脏!
随着孟明吐尽了胸中最后一口气息,安继业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坐倒在地。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筋疲力尽的安继业此刻瘫软在地,总算是能够松一口气好好地休息休息了。
眼下孟明已死,自己的血海深仇终于得报,安继业只觉得自己之间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理想与追求。现在,满身伤痛的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舒舒服服的躺在地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可是就在他即将闭上右眼的瞬间,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对!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李存勖已经死了,这场因为叛乱而导致的战争也是时候结束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洛阳内城的兴教门前,安继业和孟明那场惊世之战终于以安继业的胜利而告终。而此时,在洛阳的外城,丐帮群豪与洛阳叛军、漠北聚义帮的好汉们和不良人之间的战斗还在继续着。洛阳南门此刻也被那支不知从何处杀至洛阳的叛军攻破,天鹰帮的一众好汉此时已经和攻入城门的叛军在狭窄的城门前混战成了一团,陷入了苦战之中。此时此刻,在洛阳城纷乱的战局之中,只有丐帮略占上风,天鹰帮还能勉力支撑,而漠北聚义帮面对着人数两倍于己方且个个武艺高强的一众不良人的群起围攻,聚义帮已经陷入了极为不利的被动局面。
眼见着战况如此,聚义帮帮主李长飞心知此时除非是有奇迹能够出现,否则的话很快聚义帮将在这里全军覆没。看着身边这些人人带伤、个个浴血的仅存的一百多聚义帮的兄弟们,李长飞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想道:“想不到聚义帮纵横漠北十余载,没有死在契丹大军的剿杀之下,却会尽数葬身在中原这些本是血脉同胞之手。”
只不过李长飞的心中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他却没有丝毫的后悔。因为不管怎样,来到洛阳是他和聚义帮所有的兄弟们自己做出的选择,这是为了报答王茹恩情的大义所在!只不过这样的结局让李长飞多少感到有些不甘心,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看到安继业救出李存勖。如果没有坚持到安继业救出李存勖的话,那么他们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只怕都要付之东流了。可是面对着眼前这种战况,李长飞也不知道他和聚义帮的兄弟们还能不能支撑到安继业救出李存勖了。
想到这里,李长飞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身边那仅存的一百多聚义帮的兄弟们高声喊道:“弟兄们!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坚持到安大侠救出李存勖才行!这是我们从漠北来到洛阳的目的,这是我们为了报答王茹姑娘恩情的大义所在!为了大义,哪怕是战至最后一人我们都必须要咬紧牙关撑下去!”
李长飞的呼喊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提振了一些士气,但是此刻聚义帮仅存的这些汉子们个个带伤,每个人几乎都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纵然士气不减,可是毕竟体力不支,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呢?
这里是洛阳,是唐国的都城所在,近千名的不良人都聚集在洛阳。因此,现在围攻聚义帮的不良人几乎是这个组织的全部成员。这些不良人平日里仗着有李存勖的庇护,一向飞扬跋扈惯了,此时以两倍于对方的人数围攻这些不请而来的江湖汉子,却付出了半数以上人命的代价,这样的结果让他们感到恼羞成怒。对于眼前这些突然杀出来坏了他们好事的江湖汉子们,这些不良人一个个早已经杀红了眼,全都抱定了杀之而后快的心理,唯有如此才能一解他们的心头之恨!因此,当这些不良人听到了李长飞的呼喊后,当他们看到聚义帮的汉子们又重新振奋起士气掩杀而至后,这些不良人也纷纷举起了手中滴血的利刃,狂叫着杀了过去。
面对着如同潮水一般杀过来的不良人,李长飞心中苦笑了一声。虽然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信念能够让这些不良人死战到如此地步,但是他清楚,凭着这些不良人如此高涨的气势,聚义帮恐怕连一刻钟都撑不下去了。
就在李长飞已经陷入了绝望之际,他突然却发现那些杀红了眼的不良人后方不知为何出现了极大的骚动。而此时,前方正在和聚义帮恶战的不良人也听到了后方不断传来的惨呼声,心知后方有变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攻击,把诧异的目光投向了后方。随着发自不良人后方的惨呼声越来越近,聚义帮和不良人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同时愣在了当地。
只见后方的不良人中,有一个浑身浴血而且还瞎了一只眼的汉子手里拎着一把滴血的长刀,正一步一步的穿过人群向着战场的中心走来。所过之处,但凡有不良人胆敢阻拦,这个汉子便毫不犹豫的挥刀将其砍杀。尽管这个汉子挥刀的时候显得那样的虚弱无力,但是不管阻拦他的不良人武功有多高,都无法躲过这个汉子看似简单却极为致命的一刀。
安继业!
看到这个汉子的身影后,李长飞真的是惊喜交加!喜的是,安继业终于来了,终于在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刻出现了。惊的是,李长飞万万没有想到武功高强的安继业竟然会落到如此田地,不仅浑身上下受伤多达数十处,而且还瞎了一只左眼。
而这伙不良人中有很多都在望都经历过当初安继业和李存勖之间发生争执的那件事,都曾亲眼目睹过安继业在盛怒之下仅凭着一撞之力就生生的撞死了数十个不良人那一幕,都对安继业都怀有着极度的恐惧之心。此刻看到来人竟然是安继业后,不认识安继业的不良人还妄图阻止安继业,但是很快就被安继业手中的血河宝刀毫不犹豫的砍杀所震慑,然后被那些知道安继业厉害的不良人厉声制止了。虽然现在的安继业浑身是伤还瞎了一只眼,但是正是他脸上那个血肉模糊的眼眶更显其狰狞恐怖,犹如一个来自地狱的修罗恶鬼一般让一众不良人心惊胆战不已。不过当这些不良人发现只要不试图去阻拦安继业的话,安继业似乎并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后,于是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纷纷为安继业让开了一条通道,任由安继业就这样一步一步的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
当安继业走到了李长飞和一众聚义帮的好汉近前后,深陷震惊之中的李长飞终于清醒了过来,一伸手扶住了有些站立不稳的安继业。满脸关切之情的问道:“安大侠!你……”
安继业用仅存的右眼看了一眼李长飞,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去,双手拄着血河宝刀强撑着让自己不要倒下去,对着那些不良人沉声说道:“我累了,你们也累了。现在你们的首领孟明已经被我杀了,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活腻了的就继续留在这里!不想死的……就散了吧。”
安继业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对于这些不良人来说却真的可以算的上是振聋发聩了。尤其是当他们听到孟明已死的消息后,更是惊惧不已。孟明的武功有多高,这些不良人一个个心知肚明,而安继业的武功有多强,他们更是深有体会。眼见着武功高强的安继业竟然会伤到如此地步,又怎能不让这些不良人对孟明已死的事情深信不疑呢?尽管安继业现在浑身是伤,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但是出于对安继业的恐惧和之前安继业杀出一条血路的震慑,这些不良人现在已经是心胆俱寒,着实没有那个勇气再用自己的性命去做任何的试探了。再加上这伙不良人之所以会加入叛军,正是因为受到了他们的首领孟明的蛊惑。而现在孟明已经死了,这伙不良人也就失去了主心骨。诚如安继业所说的那样,这场战斗已经毫无意义可言了。
现在,当他们听完安继业的话后,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之间已是心照不宣了。不管他们如何的心有不甘,但是毕竟生命是可贵的,他们不仅没有活腻,而且还想再多活几年。眼见着安继业已经吐口,眼见着这场战斗已经变得毫无意义,试问又有谁还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继续战斗下去呢?想到这里,这伙不良人不约而同的收起了手中的武器,垂头丧气的离开了这个尸横遍野的战场。
看到安继业竟然以一己之力化解了漠北聚义帮的覆灭之厄,李长飞心中真的是百感交集。他知道,这一次聚义帮又欠下了安继业个莫大的人情。李长飞紧紧地搀扶着安继业,关切的问道:“安大侠,你还好吗?”
安继业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算不上好,但是至少还活着。辛苦你们了!”
李长飞叹了口气道:“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到最后还得靠着安大侠才让我们逃过了这一劫啊!”说罢抬眼看了看安继业的身后,发现只有安继业一个人后,诧异的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李存勖呢?难道……?”
安继业神情失落的点了点头道:“都怪我一时疏忽,结果被孟明那个恶贼钻了空子。我大哥已经……死了!”
“啊?!”听闻李存勖已死的噩耗后,李长飞顿时愣在了当地。现在他终于明白安继业所说的这场战斗已经毫无意义的含义了。愣了半晌后,李长飞叹了口气道:“都是天意,天意难为,又怎是人力所能改变的了的呢?安大侠也不必为此自责了!只不过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那伙不良人一个个罪恶滔天,安大侠为什么要放过他们呢?”
安继业道:“因为我累了,我着实不想再做过多的杀戮了。而且就算是把这些不良人全都杀尽又能如何?杀了他们也改变不了眼下的局面了啊!
“杀了孟明以后,我也想清楚了。这些叛军也是无辜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大哥的种种倒施逆行,这些久经沙场的战士们又怎么会选择叛乱这条不归路?更何况现在我大哥已死,大势已去。与其继续为了一个死人让战火继续燃烧下去导致更多的杀戮,不如就此承认眼前这个事实算了。尽管我也有些不甘心,但是也确实是时候为这场战乱画上一个句号了。”
对于安继业的话,李长飞深感认同。沉思了片刻后,李长飞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咱们应该火速赶到丐帮和天鹰帮那里才是。只是不知道安大侠你的身体还能支撑得住吗?”
安继业点了点头道:“我没问题,受伤虽重,但是尚不致命。只不过是和孟明一场恶战之后脱力了而已。来此之前我已经略微调息了一下,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再说咱们也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制止这场战争罢了。我还能撑得住。”
李长飞却不无担忧的说道:“万一叛军不愿意就此收手呢?现在帮中仅存的这些兄弟人人有伤在身,已经难以继续战斗下去了。想来丐帮和天鹰帮那里也没比我们这里好到哪里去啊。”
安继业斩钉截铁的说道:“那就说不得,只能以杀止乱了!我现在虽然十分虚弱,但是杀几个不会武功的叛军还是不成问题的。”说罢,安继业微微一顿,接着说道,“我觉得只要和那些叛军说清了眼下的局势后,这些叛军应该也不会继续坚持下去了。毕竟命是自己的,为了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而丢掉性命,未免太不值得了。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赶快去严帮主那里制止这场战争吧!”
说罢,安继业和李长飞以及漠北聚义帮的好汉们一起向丐帮的战场赶去。虽然他们人人有伤在身且个个筋疲力尽,但是好在之前骑过来的马匹尚在。骑马赶路不仅加快了他们的行程,而且还可以在马背上稍作休息,趁机恢复一下体力了。
就这样,安继业和漠北聚义帮的好汉们一个个拖着满是伤痕疲累不堪的身体,一路穿街过巷,用了半个多时辰总算是赶到了丐帮的战场。来到丐帮的战场后,安继业他们这才发现这里的战况更加的混乱不堪。
此刻,原本据守南门的天鹰帮在那支叛军的猛攻下,已经退到了这里和丐帮合为一处。可是如此一来,也导致了城外的叛军和城内的叛军汇合起来。一时之间,叛军实力大增!面对着两伙叛军的合力围攻,丐帮和天鹰帮顿时落入了下风。
看着眼前混乱不堪血肉横飞的战场,安继业强提丹田之气发出了一声暴喝:“都住手!”
安继业这一声在交战双方耳边骤然响起的如同一声惊雷一般的暴喝,顿时制止了恶战的双方,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安继业。
面对着交战双方满是诧异的目光,安继业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体内翻腾不已的气血,朗声说道:“都不要打了,这场战斗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
看到有人突然出面制止了这场战斗后,叛军首领分开人群打马来到了安继业的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伤痕累累的安继业后,叛军首领冷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安继业安大侠啊?想不到威风一世的安大侠竟然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刻啊?你说都不要打了?”说到这,叛军首领突然话锋一转,厉声说道:“笑话!你别忘了,这场战斗是你们先挑起来的!现在你们说不打就不打了?这一仗我们死了几千名弟兄,现在他们的尸体余温尚在,你们却说不打了?你们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
面对着叛军首领的质问,安继业心知如果不以气势震慑住此人的话,那么恐怕还真的制止不了这场恶战了。想到这里,安继业猛然睁大了仅存的那只右眼,从身上爆发出了一股凛然的杀气!
虽然安继业此刻浑身是伤疲累不堪,但是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本就为他平添了几分狰狞恐怖,再加上此时猛然爆发出了杀气。不仅是叛军首领为之一惊,就连他胯下的战马也被惊得人立而起,发出了一声嘶鸣。
看到叛军首领面露惊惧之色,安继业冷笑一声道:“你说的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劝你还是先听我把话说完,然后你们再决定要不要继续战斗下去!”
叛军首领虽然被安继业给震慑住了,但是着实不想在自己的手下面前丢了面子。于是强撑着说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的目的是杀了李存勖这个昏君,而你的目的却是要保护李存勖。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咱们各自的目的截然相反,那么唯有消灭了对方才是终止这场战斗的唯一手段!这个道理还用得着我跟你说吗?”
安继业道:“我要说的正是这件事,李存勖……已经死了!”
“啊?!”听完安继业的话,叛军首领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摇了摇头。愣了半晌之后,难以置信的问道:“死了?”
只听安继业接着说道:“死了!一个时辰前,在内城的兴教门前,李存勖已经死在了孟明的偷袭之下!现在李存勖已死,你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对于我们而言,这场战斗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与其为了一个死人继续平添杀戮,不如就此罢手算了。”
听完安继业的话后,尽管叛军首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但是从安继业满是悲切的神情中,又让他不得不信。而且叛军首领自己也明白,不管他信还是不信,此时如果选择继续战斗下去的话,那么他们就算是能赢,也必然会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更何况现在李存勖已死的事情已经让一众叛军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目标,身为叛军的首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信心保证手下的这些人还会不会继续战斗下去了。不管李存勖是不是朕的死了,现在正是结束这场战斗的最佳时机。平心而论,他自己也着实感觉到累了。
仔细的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势后,叛军首领问道:“既然李存勖已经死了,那么这场战斗确实已经失去了意义。只不过让我们停战不难,可是接下来呢?须知你我之间势同水火,让你们继续留在洛阳城是不可能的吧?”
安继业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大哥已经死了,我们继续留在洛阳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从现在起洛阳是你们的了,我带来的这些兄弟们即刻退出洛阳!至于接下来你们要做什么,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得到了安继业的保证之后,叛军首领多少放下了心来。朝着一众叛军一挥手,大声说道:“都别打了!把通往南门的通道给他们让出来!”
对于叛军首领这种仍然怀有戒心的做法,安继业心中感到好笑。但是他们既然已经决定退出洛阳了,也就无心去计较什么了。
就这样,随着安继业带领着丐帮、天鹰帮和聚义帮一众好汉退出洛阳,洛阳城内因为营救李存勖而导致的这场大战终于结束了。
当安继业他们退出洛阳城后,一股狂风突然从大战之后遍地狼藉的洛阳城上空席卷而过,把空气中四处弥漫的血腥味儿尽数吹散。偌大的洛阳城内,烽火未尽,尸横遍野,阒然无声,根本感受不到丝毫的生机。仿佛因为李存勖的死,整座洛阳城也死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兴教门一战,安继业虽然手刃了仇人孟明,赢得了这场决战的胜利,但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局。他来洛阳的目的是为了帮助他的结义大哥李存勖平定这场叛乱,可是结果他不仅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反而还亲眼目睹了李存勖的死亡。尽管现在大仇已报,可是因为李存勖的死,这场叛乱已然不可避免的成为定局。因为李存勖的死,也让安继业心中最后一丝结束这个乱世的希望也彻底的化为了泡影。眼见着这个乱世现在重新充满了种种不确定的因素,安继业明白自己除了被迫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之外,再也无力去改变什么了。
怀着极度失落的心情,安继业带着丐帮、聚义帮和天鹰帮的这些江湖好汉们退出了洛阳城。在洛阳郊外,安继业正和严木螭、李长飞和上官云飞一一话别。对于这些江湖汉子们来说,尽管眼前的这个结局并不是他们所期望的,但是他们已经尽力了。
看着安继业似乎并没有打算和他们一同离开洛阳,上官云飞不解的问道:“兄弟,你不走吗?”
安继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座死气沉沉的洛阳城,摇了摇头道:“我还不能走,还有最后一件事我必须要确认一下才行。”
严木螭说道:“李存勖已经死了,这场叛乱已然是叛军赢了。你还要确认什么呢?”
安继业道:“严帮主说的没错,我大哥死了,这场叛乱也确实是叛军赢了。可是接下来呢?现在身为叛军领袖的李嗣源凭借着在叛军中的声望,必定会被拥立为下一任天子。如此一来,这个乱世未来的走向也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了。现在我还有一件事需要最后确认一下,而能够给我答案的人只有李嗣源本人了!因此,我想要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乱世的最终走向了。”
听完安继业的话,严木螭、李长飞和上官云飞三人终于明白了安继业的想法。安继业一定是想要从李嗣源给他的答案中,来判断一下李嗣源究竟能不能改变这个乱世。
李长飞问道:“那么如果李嗣源给不了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呢?你会杀了他吗?”
安继业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怎样,我都必须要李嗣源给我一个答复才行。换句话说,我要从李嗣源的答案中来决断我今后的方向!”
上官云飞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安继业的肩膀,说道:“既然如此,那么贤弟你自己保重了。以你现在的伤势而言,不管李嗣源能不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你都切不可冲动妄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留下有用之身,未来还有很多大事等着你去做呢!”
安继业点了点头道:“我懂了!”
送走了严木螭、李长飞和上官云飞等人后,安继业再次来到了洛阳东郊,在林红颜的孤冢独自一人住了下来。一方面趁机养伤,一方面在等待着李嗣源的到来。
……
三日后,听闻李存勖已经死于兴教门之变后,李嗣源急忙率军从汴州赶至洛阳。尽管安继业已经得知了李嗣源来到洛阳的消息,但是他却并没有急着去找李嗣源,而是继续留在洛阳东郊静静地观察着李嗣源的一举一动。他想先看一看李嗣源接下来的举动,然后再来决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李嗣源进驻洛阳后,第一件事便是平定洛阳乱势,安抚民心。然后寻得李存勖的尸体,盛装入殓。最后又让朝中百官各安其职,等待魏王李继岌返回洛阳即位。期间,宰相豆卢革、韦说与枢密使李绍宏、张居翰率百官劝进,皆被李嗣源一口拒绝。无奈之下,众人又以天下不能一日无主为由,改请由李嗣源监国。众意难违之下,李嗣源遂入居大内兴圣宫,以监国的名义接受百官朝拜。
表面上看,李嗣源似乎一心为了天下,并无半点私心。但是他以监国的身份入主朝廷后,暗地里却任命石敬瑭为陕州留后,在陕州布下重兵用以防备李继岌手中的六万大军。同时,又密令各地暗中寻访李存勖膝下诸子的下落。
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暗中观察的安继业的双眼。从李嗣源的种种举动来看,安继业明白李嗣源现在所作的一切,无一不是在为了他能够顺利登基称帝而扫清障碍。然而就在此时,却突然传来了李继岌在渭南自缢而死的消息。得知这一消息后,安继业明白李嗣源已经后顾无忧,肯定会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了。他也知道,自己是时候去见一见李嗣源了。
果然,听闻李继岌自缢而死的消息后,李嗣源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最后的时刻终于要到来了。可是李嗣源却并没有急着做出更进一步的举动,而是身穿哀服,率朝中百官于李存勖的灵柩前为李继岌的死举哀。在李存勖的灵柩前,李嗣源痛哭流涕尽诉衷肠。不管他的眼泪是真是假,至少在朝中百官看来,李嗣源的悲痛是发自于内心的。
当李嗣源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寝宫后,已是半夜。草草的用过晚膳后,李嗣源思绪纷乱,辗转难眠。索性也是睡不着,满怀着复杂的心情,李嗣源屏退左右,一个人在宫中漫无目的的溜达着散心。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天子临朝的大殿前。看着夜色下阒然无声的的大殿,李嗣源略微犹豫了一下后,伸手推开大殿的正门,迈步走了进去。
在惨白的月光的映射下,大殿正中的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散发着冰冷的光泽。盯着这张龙椅,李嗣源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天一亮朝中百官必然会再次联名劝进。而现在放眼天下,也只有他李嗣源一个人有资格坐在这张龙椅上了。缓步来到龙椅前,抚摸着龙椅上冰冷的扶手,李嗣源突然感到有些恍惚。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机会坐在这张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用这样一种方式迎来人生中的一个如此重大的转折。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因为这场突起的叛乱,如果不是因为李存勖的猜忌而逼着自己也加入了叛军的话,直到现在他李嗣源还是李存勖膝下的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可是命运就是这么让人意想不到,对李家忠心不二效忠了六十载的李嗣源现在竟然以叛军首领的身份,推翻了李家的统治。这算是什么呢?造化弄人吗?
不对,这不能算是造化弄人!应该说是时势造英雄才对!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既然现在李存勖因为失德而失去了天下,既然现在这个重振天下的重任无可避免的落在了他李嗣源的肩上,那么他就应该义无反顾的承担起这份重任才是!尽管他只是李克用的一个养子,但是不管怎样他也为了李家的皇朝霸业奋战了六十载,早已是李家的一员了!凭借着这个身份,凭借着这份德行,他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子,他完全有资格坐在这张龙椅之上!
想到这里,李嗣源使劲的摇了摇头打消了心中所有的疑虑,然后怀着激动不已的心情,毫不犹豫的坐在了这张非他莫属的龙椅之上。直到坐上去的那一刻,李嗣源这才发现平日里这张看起来尽显皇家威严的龙椅,坐起来竟然是如此的别扭。坐在这张宽大的龙椅上,只觉得四面无靠。纯金打造的椅身冰冷坚硬,坐在上面不仅毫无舒适可言,甚至还觉得特别的难受。想到这里,李嗣源的心中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原来这就是坐龙椅的感觉啊?比之一把寻常的太师椅可是差远了呢!
但是转念一想,天子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四面无靠不正是在时刻的警醒着坐在上面的人要注意这一点吗?坐着感觉难受那就对了,若非如此又怎能坐在上面的人能够时刻牢记着得天下的不易和治天下的艰辛呢?想明白了这一点后,李嗣源突然发现这张龙椅坐起来也没有那么别扭了。
就在李嗣源心中百感交集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空旷的大殿中似乎有些异常。放眼一瞧,这才发现黑漆漆的大殿正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影!面对着这个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此的人影,李嗣源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恍惚中他觉得这个人影似曾相识,甚至一度想到了这里曾经的主人——李存勖!其实也不能怪李嗣源疑神疑鬼,毕竟不管他怎样自我安慰都改变不了他得位不正的事实。此时此刻,坐在原本属于李存勖的龙椅上,身处这间原本属于李存勖的大殿之中,在如此寂静的深夜,大殿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如鬼似魅一般的身影,试问又怎能不让李嗣源感到心惊?
但是很快李嗣源就平静了下来。因为借着从敞开的大门处投射进来的月光,李嗣源已经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安继业!当他看清了来人竟然是安继业后,李嗣源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张,反而极为镇定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安继业依旧站在原地未动,盯着高坐于龙椅之上的李嗣源看了良久之后,沉声问道:“为什么?”
李嗣源淡然一笑道:“因为你要从我这里得到最后的答案!”
安继业道:“这么说你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了吗?”
李嗣源叹了口气道:“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虽然我也知道你给了我充足的准备时间,但是很抱歉……我并没有准备好。”
“哦。”安继业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后一转话题问道:“怎么样?终于坐在了期盼已久的龙椅上,这种君临天下的感觉一定让你感到十分的满足吧?”
“满足?”李嗣源冷笑一声,反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有满足的表现了?还期盼已久?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现在的结果是我想要的吗?难道在你看来,我李嗣源如今的所作所为都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的吗?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的愿意背负起一生的骂名,坐在这张龙椅之上的吗?!”
面对着李嗣源一连串的反问,安继业沉默了。良久之后,安继业声音喑哑的说道:“不可否认是我大哥辜负了你,错确实都在我大哥一人。可是这也不能成为你造反的理由啊!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一个身为臣子,身为兄弟的人该做的、能做的事情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死!因为我想活着!!”面对着安继业的质疑,李嗣源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李嗣源的回答虽然十分的简单,但是却让安继业感到无从辩驳。因为在这个乱世之中,活下去是人们最基本的需求。而且不管世道如何艰辛,任谁也无法剥夺他人求生的愿望。抛开各种身份不说,李嗣源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想要活下去的理由确实无可厚非。
看着沉默不语的安继业,李嗣源接着说道:“我李嗣源为了李家的江山呕心沥血六十载,论付出、论忠心我不比别人差了分毫。可是结果呢?面对着李存勖一心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的猜忌,我凭什么还要死守着那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不放?如果我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废物,如果我确实心怀不轨,那么李存勖想要杀了我,我死而无怨。但是我和你们一样也有着一份早日结束这个乱世的理想,为了能够实现这份理想我对李家始终都是忠心耿耿!我虽然老了,这份理想信念却初心不改!既然李存勖不念旧情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那么我又何必去顾及那份所谓的亲情?既然李存勖已经无法改变这个乱世,那么我又何必继续死守着那份愚忠?既然我有这个能力和理想,那么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寄人篱下?
“我李嗣源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拜李存勖所赐!又与我李嗣源何干?你以为我不知道当此时节做出这种叛乱之举,只会对这个乱世造成更加纷乱的影响吗?可是我还有别的选择吗?眼看着李存勖一步一步的堕落下去,你以为我不着急吗?面对着李存勖如此的猜忌与不信任,我李嗣源又是怎么做的?平定邺都叛乱之时,面对着手下官兵的哗变,我就算是被胁迫成了叛军首领依旧初心不改,仍然想尽一切办法逃出邺都,试图重整旗鼓平叛。可是李存勖又是怎么对我的?一味地听信小人谗言,一心认为我想要谋反,一门心思的想要杀我而后快!李存勖如此做法彻底的让我寒了心!他越是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就越是想要活下去给他看看!我要让他知道,我李嗣源满腔的雄心壮志并不比他李存勖差了多少!我要用实际行动向李存勖证明一点,他李存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他李存勖做不到的我李嗣源还能做到!没有他李存勖,我李嗣源不仅可以活下去,而且还能做得比他更好!
“你今天来这里,不是想要从我这里知道最后的答案吗?现在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尽管推翻李存勖并非是我的本意,但是既然我已经这么做了,那么我就要义无反顾的坚持下去!既然我已经从一个受人猜忌的臣子变成了天选之子,那么我就要以此为基础,来实现我想要结束这个乱世的理想!”
李嗣源的一席话,总算是让安继业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但是对于李嗣源的辩解,安继业却感到难以认同。沉默了片刻后,安继业沉声说道:“我大哥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他咎由自取,这一点我承认!但是我大哥已经死了,已经对你再也造成不了任何的威胁了,你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逼死了李继岌他们呢?他们可是你的侄儿啊!”
李嗣源冷笑一声道:“安继业啊安继业,你还真是单纯的无可救药了呢!试问处在我这样一个孤家寡人的位置上,你觉得亲情对我而言还有那么重要吗?在你看来他们是我的侄儿,可是在我看来他们却是我通往成功的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有他们在一天,我就一日不得安心。有他们在一天,早晚就会有别有用心的人来利用他们的名号推翻我辛苦得来的一切!有他们在一天,这个乱世就始终充满了更加纷乱的隐患!为了不让今天发生在李存勖身上的事情再发生在我身上,为了能够铺平我实现理想的道路,我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狠下心来永绝后患才行!
“你我虽然志向相同,但是在本质上还是有根本的区别!你是江湖中人,任侠尚义无可厚非。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一个心怀天下之人,如果一味地讲究儿女情长,那么我只会沦为英雄气短的地步!正是因为这个本质上的区别,才注定了你无法施展自己的理想,空有着化身为乱世长风的远大理想却沦为了一枚任由李存勖摆布的棋子!我之所以会变得这么冷漠无情,也正是因为从你的身上我吸取了足够多的教训!当初我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之时,正是因为我想到了你,这才坚定了我正式反叛的决心!是你的下场让我认清了残酷的现实,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必须要依靠自己的双手,绝对不能把理想寄托在他人的身上,让自己空有满腔的理想抱负却最终沦为他人手中的棋子!”
……他人手中的棋子?李嗣源的话,顿时让安继业想起了当初百炼神兵宇文铸和冯道也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只有大权在握的人才有资格在这个乱世之中去谈论理想,其他人都不过是那些大权在握的人用来实现他们自己理想的一枚棋子而已。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安继业这才发现自己之所以会沦为现在这种境况,不正是因为自己是李存勖手中的一枚棋子任其摆布而导致的吗?想到这里,安继业顿时心灰意冷!
看着一言不发的安继业,李嗣源说道:“不管这是不是你想要的答案,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接下来你该为你大哥李存勖报仇了吧?尽管我不想死,可是我又实在打你不过,所以要杀要剐也只能悉听尊便了!”
说罢,李存勖坦然的闭上了双眼。然而他等了良久之后,却始终没有感觉到安继业有丝毫的举动。诧异之间,李嗣源忍不住睁开了双眼,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大殿。清冷的月光下,空荡荡的大殿里仿佛安继业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就在此时,一阵微风从大门处吹了进来,卷起了李嗣源面前几案上一张不知何时放上去的纸条。李嗣源探身拿起纸条,只见纸条上写到:“记住你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我会一直在暗中观察你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一天连你也忘记了自己这份初衷的话,那么我一定会来取你的项上人头!把这张纸条永远的带在身边,用以时刻的警醒着你自己。望你好自为之!”
至此,李嗣源终于明白,安继业的心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化身为乱世长风的这份理想还在。盯着手中的纸条,李嗣源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一百八十五章 终章
同光四年,这是一个注定会被永载史册的时间。这一年,原本最有希望终结这个乱世的李存勖死于一场突发的兴教门之变。这一年,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君临天下这一天的李嗣源在李存勖的灵柩前即位称帝。李存勖死了五个月后,还是在这一年,称霸于漠北的契丹国主耶律阿保机也死于出征渤海班师回朝的途中。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也许李嗣源即位称帝这件事对他而言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人生大事,但是与李存勖和耶律阿保机的死相比起来,反而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随着李存勖和耶律阿保机这两个差点改变了这个乱世格局的一代雄主的先后谢幕,这个纷乱不堪的乱世迎来了一个新的开始,历史又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潞州,上党。
虽然此时李嗣源即位称帝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华夏大地,但是在上党的街头却感受不到任何与往日的不同。人们依旧在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生活,对于新皇帝登基这样的大事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关注。毕竟数十年的战乱早已磨灭了人们心中所有的热情,他们心中仅存的唯一期盼就是盼望着这个乱世能够早日结束。在他们看来,当此时节,所谓的皇帝就像是田地里种的蔬菜一样,一茬接一茬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甚至可以说在这个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皇帝。因此除非是能够让他们过上安稳太平生活好皇帝,否则的话不管阿猫阿狗任谁来当这个皇帝都是无所谓的,根本提不起他们丝毫想要去关注的兴趣。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对新皇帝登基这件事漠不关心,上党最大的酒楼聚缘楼的老板钱四海就是其中的一个。只不过他所关心的并不是李嗣源即位称帝,真正让他感到揪心的是李存勖的死。
一方面是因为李存勖一统中原之后,不仅让整个中原大地重新焕发了生机,也让钱四海的聚缘楼重新看到了希望。虽然现在的聚缘楼还是比不上辉煌时期车水马龙的盛景,但是比之最萧条的时候已经不知好了多少倍了,至少钱四海再也不用担心这间传承了几代人的酒楼会毁在自己的手中了。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李存勖一统中原的功劳。
另一方面是因为钱四海对李存勖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四年前,李存勖、安继业和郭威兄弟三人在聚缘楼里义结金兰的事情恍如就发生在昨天一般,让钱四海记忆犹新。然而现在,往事虽然历历在目,但是现实却已是物是人非,又怎能不让钱四海因为世事无常而感到唏嘘不已呢?
李存勖才刚刚四十一岁啊,正值壮年之时,却英年早逝,这是让钱四海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的事实。尽管钱四海也从李嗣源登基之后昭告天下的诏书中听到了一些有关李存勖倒施逆行的事情,但是他却打从心里不相信这些。在他看来,李存勖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没有李存勖就没有他钱四海的今天,更没有整个中原大地现在这番生机重现的景象。即便李存勖真的犯下了一些错误,那也是朝廷之中的问题。钱四海既然看不到,自然也管不着。更何况因为李嗣源的突然反叛导致了整个中原大地战火重燃,这是钱四海看在眼中的事实。而且因为重燃的战火,也直接导致了聚缘楼好不容易渐有起色的生意又开始变得萧条了起来,这也难怪钱四海会把一肚子的牢骚都发泄在了新皇帝李嗣源的身上了。
感慨之余,钱四海一边在心中咒骂着那个一手导致了李存勖死亡的新皇帝李嗣源,一边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继续经营打理着他珍爱的聚缘楼。因为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生活还得继续,让聚缘楼重现往日的辉煌依旧是钱四海心中最大的理想。
这天一早,钱四海招呼着店里的伙计们仔细的打扫收拾了一遍聚缘楼后,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心知时间尚早还不到上客的时候。于是一个人坐在门前的一张躺椅上,一边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一边闭上眼睛在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现在李存勖已经死了,随着新皇帝的登基,这场重燃的战火也总算是能够就此消停了。既然天下又恢复了太平,那么聚缘楼的生意也一定会一天天的好起来的。就像街头百姓所说的那样,不管是谁当皇帝,只要能让人们过上好日子那么就是好皇帝,自己又何必为了谁是新皇帝而操那么多闲心呢?想到这里,钱四海多少有些释怀了。
胡思乱想间,钱四海忽然听到一串清脆的马蹄声向着聚缘楼渐渐行来。抬眼望去,果见三匹高头大马并辔而行一路来到聚缘楼前停了下来。
来客了!钱四海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急忙站起身来换上了一副笑脸准备迎客。可是当钱四海看到马上三人的面貌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地。只见马上三人乃是两男一女,女的从未见过,但是那两个汉子却是钱四海再也熟悉不过的安继业和郭威!
看着目瞪口呆像根木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钱四海,郭威笑道:“钱老板,你个老东西像个驴逑似的杵在那里干嘛?感情是四年不见,不认识哥了吗?”
“……唔?哦!”听完郭威的话,钱四海总算是清醒了过来,犹自一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使劲的揉了揉双眼,然后难以置信的喊道:“雀儿哥?安大侠?……我……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说话间,两行激动地热泪竟然忍不住从钱四海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当真是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
看着久别重逢却真情流露的钱四海,安继业和郭威也感到唏嘘不已。二人急忙翻身下马,走到钱四海的近前。一人拉起钱四海的一只手,虽然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良久之后,钱四海终于从激动不已的心情中缓了过来。当他看到安继业左眼那处触目惊心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后,不由得大惊失色!失声叫道:“安大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如此高强的武功,世间竟然还有人能够伤得了你?!”
安继业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强中自有强中手。安某又不是天下无敌,遇到真正的高手难免会吃点小亏啊!不过不管怎样,我能够亲手杀掉仇人,总算是给我大哥报了仇,失去一只左眼也算是值得了。”
听到安继业提起了李存勖,顿时又勾起了钱四海对李存勖的思念之情。叹了口气道:“听新皇帝的诏书里说,晋王殿下是被手下的一个叫郭……什么谦的亲军所杀。想不到一个禁军竟然会有如此高强的武功,能把安大侠伤成这样?也难怪晋王殿下会死在他的手中了。”尽管李存勖早已登基称帝,但是钱四海早已叫顺口了,所以在他的眼里李存勖还是当年的那个晋王殿下。
郭威摇了摇头道:“其实杀我大哥的不是郭从谦,而是当初大闹聚缘楼的那个淫贼孟旭的亲哥子孟明!孟明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红云山庄庄主,这件事天下武林皆知。李嗣源之所以要在诏书里把罪责推在郭从谦的身上,无非是不想让这种震惊天下的弑君大案和江湖武林搭上半点关系,免得引起武林中人的效仿。如果坦言此事乃是孟明所为的话,那么万一武林中人有样学样,将来谁要是心有不满都想来杀皇帝的话,到时候面对着这些个飞檐走壁武功高强的武林中人,即便是贵为一朝天子之尊也一样是难以防范啊!”
听完郭威的分析后,不仅是钱四海,就连安继业也顿时恍然大悟,总算是弄明白了李嗣源刻意隐瞒事实的意图。看着眼前这个成熟稳重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三弟,安继业感到心中欣慰不已。从郭威的身上,安继业重新看到了这个乱世之中的一点希望。随后不无感慨的说道:“三弟,你变得越发的成熟稳重了。单凭着这份入木三分的判断力,已经足以让二哥我自叹不如了!”
钱四海却不以为然的说道:“变?我觉得雀儿哥压根没变!当初在聚缘楼初遇雀儿哥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他是一个粗中有细,大智若愚的一代豪杰了。老钱我别的不敢自夸,但是这份看人的眼力劲儿绝对无人能比。我敢保证,日后雀儿哥的成就绝对无人能及啊!”
面对着安继业和钱四海的夸赞,郭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你们可别这么夸我了,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呢!”
郭威的一席话,顿时引得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之后,钱四海看了看和安继业他们一同来的那个女子,问道:“见到你们光顾着高兴了,反倒把这位姑娘冷落了。不知这位姑娘是……?”
安继业笑道:“忘了介绍了,她是内子朱珠。”
听完安继业的介绍,钱四海这才知道安继业竟然已经结婚了。急忙赞不绝口的说道:“想不到安大侠竟然已经成亲了?这位朱珠姑娘品貌端庄,一望便可得知是一个贤妻良母啊!朱珠姑娘也忒的是好眼光,竟然能相中安大侠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好、好、好!当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儿佳人啊!”说到这,钱四海又对郭威问道:“说起来,你和柴姑娘怎样了啊?”
郭威笑道“我和玉儿离开聚缘楼后,不到半年就成亲了。”
听闻郭威和也柴守玉结婚了,钱四海扼腕说道:“可惜了啊!”
郭威不解的问道:“可惜了?可惜什么?是可惜玉儿这朵鲜花插在了我这泡牛粪上了吗?”
钱四海摇了摇头道:“就算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那也是一件好事啊!没有牛粪的滋养,鲜花又怎能开的旺盛呢?我说的可惜是可惜老钱我竟然错过了你们兄弟两人的人生大事,可惜的是老钱我没机会喝上你们的喜酒啊!”
郭威哈哈笑道:“我看老钱你还少说了一样。”
钱四海问道:“少说了什么?”
郭威笑道:“可惜我们的婚事没在你这聚缘楼里操办,老钱你少挣了一笔银子啊!哈哈哈!”
郭威的一番话又引得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钱四海一边笑一边说道:“这事儿倒也却是有些可惜。不过如果你们真要在我这里办了婚事的话,那么老钱高兴都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收你们的银子呢?如此一来,老钱我岂不是真的掉在钱眼儿里了吗?来来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进去好好地叙叙旧!”
进入聚缘楼坐定之后,钱四海亲自张罗着后厨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随后又像是抱着一块至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抱出了一个硕大的酒坛。
看到这个酒坛,郭威眼前不由得一亮,脱口问道:“老钱,你抱着的莫非是……?”
钱四海轻轻地将酒坛放在了桌上后,在衣襟上擦了擦手,笑着说道:“雀儿哥好眼力!没错,正是当年你们兄弟三人在我这聚缘楼义结金兰的时候喝过的陈年竹叶青!当初我一共藏了两坛,这可是最后一坛喽!”
郭威哈哈笑道:“我就说你这老东西能藏宝!果然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给哥一个惊喜啊!”一边说,一边急不可耐的拍开了酒坛上的泥封,挨个儿给众人面前的酒碗中倒满了酒。
闻着四溢的酒香,钱四海叹了一口气道:“酒还是当年的酒,可是人……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人了啊!当年,就是在这里,晋王殿下亲手杀了被安大侠制服了的淫贼孟旭。想不到时隔四年之后,他竟然会死在孟旭的大哥孟明的手中。如果非要说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话,可是晋王殿下杀了孟旭那可是为民除害的义举啊!做好事还会遭了报应,这又算是怎么个事儿呢?”
钱四海的一席话,顿时让众人沉默了。良久之后,安继业站起身来提起酒坛在一个空碗里倒满了酒,然后端着酒碗说道:“这恐怕就是所谓的世事难料吧!我本是一个从来都不信命的人,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是是非非之后,已经由不得我不信命了。这就是命啊!这第一碗酒先敬大哥的在天之灵!”说罢,安继业毕恭毕敬的将酒碗中的酒散在了地上。
待众人都喝过之后,安继业又端起了自己的酒碗。沉声说道:“四年前,在这聚缘楼里,我们兄弟三人义结金兰,喝的也是钱老板的竹叶青。想不到四年后,还是在这聚缘楼,酒还是当年的酒,喝酒的人却早已物是人非了。饮尽这坛酒后,咱们就要正式就此别过!钱老板还有这聚缘楼还真是跟我们有缘啊,不仅见证了我们的开始,而且也见证了我们的结束!”
“结束?”听完安继业的话后,钱四海不由得愣在了当地。一开始他以为安继业在开玩笑,但是从安继业说话时的神色还有郭威和朱珠二人一脸凝重的表情上,钱四海顿时发现安继业所说的分别恐怕不仅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么简单了。
原来,郭威之所以会和安继业一起来到聚缘楼,目的就是为了送安继业最后一程。
那日从李嗣源那里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后,心灰意冷的安继业先是回到蜀中唐门接上了朱珠,然后又和朱珠一起来到陕州大营打算和郭威见最后一面,然后就回到漠北开始隐居的生活。得知了安继业的打算后,郭威虽然难以认同,但是不管怎样也无力改变安继业的想法了。眼见如此,郭威只能和上官刘知远告了个长假,然后一路把安继业和朱珠送到了潞州上党。
现在,听闻安继业说出这番话后,钱四海犹犹豫豫的问道:“安大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继业一仰脖喝干了碗中的烈酒,然后淡然一笑道:“当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了!分开,永别!今日一见,将是我们的最后一面,自此一别,也很有可能将是我们的永别!
“从我初入中原到现在,已经整整四年了。四年的时间里,我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挫折与不幸。经历了这么多后,四年前那个意气风发满腔豪情的安继业已然不在。现在的安继业已经是一个心如死灰,再也没有半点壮志的废人了!当初,我满怀豪情壮志在这聚缘楼里立下了化身为乱世长风荡涤这个乱世的理想,本以为凭着这份理想信念还有我这一身的本事,一定能够为早日平定这个乱世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可是结果呢?一次又一次无情的打击终于让我看清了自己是多么的渺小,终于让我认清了这个残酷的现实。理想?只有处于权力的巅峰的人们才有资格去谈论理想,而我终究不过是这些人手中用来实现他们心中理想的一枚棋子而已。
“现在,眼见着李嗣源已经登基称帝,历史又重新翻开了崭新的一页,这个乱世的未来也充满了种种不确定性,不管我做什么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虽然李嗣源已经明确的答复了我,说一定会坚持心中的理想去终结这个乱世,但是在我看来,李嗣源根本没有这个器量,他也根部算不上是真正的天选之子。既然这个乱世注定不会在此时终结,那么我也就没必要继续逆天而为了。更何况也我累了,我是打从心底真的感觉到累了!我打算从此隐居漠北,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个乱世的走向,等待着那个能够终结这个乱世的真正的天选之子一步步的成长起来,等待着这个乱世真正终结的那一刻的到来。”
说完之后,安继业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郭威。
从安继业的话语和眼神中,郭威已经看出来了安继业想要表达的意思。随后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二哥你说的那么伟大,我也不知道未来我能做到什么地步。但是有一点我可以保证,那就是化身为乱世长风荡涤这个乱世的理想我会矢志不渝的坚持下去!和二哥不同,我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的那些痛苦与挫折,所以我会始终不渝的坚守着自己的当初立下的誓言。直到迎来这个乱世终结得那一刻,我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
得到了郭威如此肯定的答复,安继业越发的坚信眼前这个年轻的三弟就是那个真正的未来能够终结这个乱世的天选之子。看到他们兄弟三人当初所立下的化身为乱世长风的理想能够得在郭威的身上得以传承,安继业的心中感到了莫大的欣慰。
想到这里,安继业再次端起了酒碗,沉声说道:“三弟你能够坚守着咱们兄弟三人当初所立下的誓言,二哥我感到很欣慰,大哥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也一定会高兴的。我会在漠北默默地关注着你的成长,当你真正的成长起来以后,二哥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回来帮你的!送君千里终于一别,咱们既然是在聚缘楼开始的,那么在聚缘楼结束也是最好的结局了。喝过这碗酒后……咱们兄弟就此别过!”
……
带着未能实现自己理想的遗憾,带着对这个乱世无能为力的满腔无奈,安继业走了,和朱珠一起返回漠北开始了隐居的生活。
遥望着安继业渐渐远去的背影,郭威喃喃说道:“也许在二哥你自己看来,你是一个失败者。但是正是因为有了你的失败,才让我看清了眼前的事实!
“当此乱世,仅凭着依附于他人来实现荡平乱世的梦想实在是一场镜花水月,我们又何苦非要在他人所扬起的长风中身如一片落叶一般随风而荡呢?我们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化身为那股能够荡涤这个乱世的长风呢?我们错就错在了把自己的理想寄托在了他人的身上,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我们沦为了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正所谓乱世出英雄!我郭威今天在此指天为誓!一定要以我自己的力量来实现咱们化身为乱世长风的梦想,彻底结束这个乱世!虽然眼下我还没有这个实力,但是风起于青萍之末,只要我能坚守着这份理想信念不放,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走下去的话,那么谁又能保证青萍之风不会变成一场席卷乱世的狂飙呢?!
“乱世犹在,风自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