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三章 承运
玉殿之中,大大小小的聚灵阵,飞速地吞噬着灵石,汇聚起充沛的灵气,让本就缥缈的玉殿,平添一股仙韵。
待镇定心神,细细打量,许易又觉这玉浮宫的陈设极为粗犷,简洁到了连必要的家居器具也缺乏的地步。
入得殿后,上千人在一众红衣随侍的导引下,以玉殿正中的金色王座为中心,一左一右分列为两大阵营。
众人才站定,注意力便被那金色王座中的一块尺长掌阔的象牙白的牌子所吸引。
便在这时,一位面容清癯的葛袍老者行至王座前,朗声道:“诸位尊客,此座玉牌乃我云家祖牌,上面录入我云家历代家主,长老的一缕魂念,亦是我云家列祖列宗的象征。自立此神牌以来,从不曾见过生人。”
“原本今日是我云家大喜之日,请神牌至此,未免有些不合时宜。实在是不凑巧,鄙家主云王爷,得了圣庭传讯,紧急入了圣庭。家主不在,便只有请此神牌,暂压场面,新人成礼之际,此块神牌便代表整个云家受亲礼。简慢之处,还请诸位尊客见谅。”
葛袍老者正是云家七长老,此人最富智计,擅长交际应酬,今次云家家主不在,云家族庭便派了这位七长老前来主持局面。
“七长老客气。”
“能在此间观礼的,都是古旧之交,七长老这般说,实是见外了。”
“云王日理万机,又得圣庭召唤,奉命而去,乃是正理,谁会见怪。”
“…………”
七长老团团一揖,回了个礼,掌中玉牌忽起蜂鸣,他朗声道:“诸君,圣庭的天使到了,诸君还请于我一同恭迎天使。”
他话音方落,一位黑袍星官自玉座后的左侧礼门中缓步行出,却是个大红面孔的中年男人,酒糟鼻子极为显眼。
更显眼的,却是那套威风赫赫的圣庭官服。
纯黑色的官服右胸胸口绣着一副瑰丽的星空图案,却是三月带三星,来者是一位六级星吏。
在圣庭的权力场架构中,六级星官身份的确称得上贵重,派驻一方,便能同一府之主分庭抗礼。
放在此间,却又不算什么了。
不说旁的,便是这一众世子、郡公、郡主的身份,皆不在这位六级星官之下。
然则,这位六级星官代表的乃是圣庭,此次到场,实乃钦差,身份自然最为贵重。
六级星官甫一现身,昂首而立当场,众人皆躬身行礼问好,同声道:“为圣主贺,圣主千秋万载。”
红脸星官冲天抱拳道:“圣躬安,诸卿免礼,有旨意。”
众皆拜倒。
忽的,红脸星官掌中多出一条明黄色的玉牌,朗声道:“奉天承运,圣主诏曰,今有归德路世子云承运,天资俊秀……”
却是一篇标准的庆贺云承运与吟秋郡主大婚的诏书,除却骈四骈六的词章外,末了,还赏不少赏赐。
归德,剑南两大路,结为姻亲,势力非同小可,圣庭有此礼遇,皆在众人预料之中。
繁冗的圣谕读罢,但听司仪高喝一声:“有请新人入殿。”
一对身着大红喜服的新人,联袂自正中的福门行了进来,头前有两队随侍引导,一对新人步履严整,缓缓而来。
正是吟秋郡主和云家新任世子云承运。
许易眼神才打在吟秋郡主脸上,心口便是一颤。
数月不见,丰神如玉的吟秋郡主清减的厉害,宽大的吉服,被缠了不知多少圈,才在她腰中束住。
许易分出神念,却见吟秋郡主的气息也极为衰弱,只脸色因敷了脂粉,才显得正常。
他只暗暗祈祷,云承运能真心待吟秋郡主,其余的伤痕也只有靠时间抹平。
此非良法,却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至少他从慕光明处听来的消息是,吟秋郡主自愿要求嫁入云家,如今观吟秋郡主气血虽衰,但行动如常,分明未受禁锢。
进而说明了,这位云承运世子,也非是一无是处。
他盯着吟秋郡主良久,直到察觉到些微异样的吟秋郡主,视线微微朝他处偏转,他才收回充斥着复杂感情的眼神,转而朝云承运扫去。
才一打眼,他便对云承运生出些许好感来,
这是个有着浓浓书卷气的青年男子。
这种气质不能靠伪装,只可能经年累月耗在故纸堆里才能染就。
他有一双很温和的眼睛,清亮的眸子含着莹莹的光芒。
“这是个没有脾气和野心的人!”
许易对云承运下了论断。
若是打分,十分为满分的话,许易给云承运打九分。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细微的细节,往往能反应人的性情,阅历。
云家纵该千刀万剐,但看云承运和吟秋郡主的份上,许易心中残忍的念头收敛大半。
却说他正打量间,场上又起了新的变化。新入场的吟秋郡主与云承运向诸位到场的尊客行罢礼后,婚礼的流程再度被推动起来。
在司仪的喊吉声中,二人对着正中的牌位,行礼罢,又冲代表圣庭的红脸圣使恭谨行礼。
红脸圣使连连点头,笑道:“果然是一对璧人,佳儿佳妇,云王好福气。我很满意,必定美言上奏,剩下的,便按流程走。。”
到了云承运和吟秋郡主这个级数,他们的婚姻礼数,早已约定俗成。
红脸圣使话音落定,红袍司仪朗声道,“世子殿下,今得仙女,他日开枝散叶,继承宗祧,于家于国皆为大姓,当此之时,还请世子一剖心迹。”
新郎新娘,在成礼之前,各剖心意,天地为证,亦是习俗。
却见温和淡雅的云承运,冲满场团团一鞠,说道:“小子承运,福浅缘薄,上沾天恩,下受父谕,无献尺寸之功,而有今日荣耀,未付拳拳心意,却得神仙眷侣……”
初听几句,许易觉此人不愧满腹书香,文采斐然。
听着听着,便觉出不对。
这云承运每说两句,便会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停顿,这种停顿极有规律,但绝不是思考文词时造成的停顿。
二百二十四章 郡主的复仇
许易心念一动,催动截音术,果然捕捉到一道声音。
细说来,修行到阳尊境,截音术这套妙法,他用得频率少了太多。
原因很简单,随着他修为的提升,面对的对手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强者,多有界障珠,即便不用界障珠,以心念传意,也不是截音术能够捕获的。
这门妙术,很快便要陷入到无用武之地的境地。
此刻,若非他察觉出了异状,他根本不会用截音术捕获。
使用截音术的当口,许易为怕露马脚,尽量放松精神,目不斜视,瞬息便锁定了传音之人,正是云家七长老。
果然,云七长老说一句,云承运学一句。
这一惊非同小可,为弥补心中的愧疚,他对云承运报以了极大的希望,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他赶忙运转法术,顿时眼窝一热,直观云承运灵台。
却见云承运灵台中的真魂小人衰弱至极,竟已成缥缈之态,如此孱弱的真魂,他生平仅见。
便是他当初深受重伤,真魂受巨创,最衰弱时,真魂也不至成此状况。
甚至可以想象,一旦云承运的真魂倘若离体,一阵清风吹来,便会消散。
吟秋郡主要嫁之人,竟是这样一个病鬼!
顿时,他心头怒火蹭蹭直蹿,心头才稍稍消散的对云家的恶毒念头,如火山喷涌。
事到如今,云家打的什么主意,已经昭然若揭。
对吟秋郡主,分明只有利用之意。
如此一来,他的盘算尽数落空,只存在于假想中的念头:“随着时间的消逝,吟秋郡主会忘掉忧伤,最终收获快乐。”终究成了空想。
一旦许易欺骗不了自己,他陡然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他断然不可能坐视吟秋郡主跌入火坑,可如今的局面,怎生破去?心念急转,忽的扫中隐在人群的云中歌,强压住沸腾的心神,传过一道心念去:“云承运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此孱弱之身,竟能修得真魂,你们云家不愧王侯之家,果然底蕴深厚,放在平常人家,此等病躯哪里还能活到成年。”
许易心念传入,云中歌稍稍惊诧,传过心念道:“前辈果然目光如炬,这云承运可是好生装点,却也瞒不过前辈。”
“本来这事,我不方便对外人说,既然是前辈问起了,我也没什么隐瞒的。这云承运乃是我父前妻所出,因出生之时前任云夫人与人动手伤了元气,以致于这云承运出生之时胎元不足,自下生以来,智力便低于常人,身体也格外孱弱。”
“若非我云家广聚天下珍宝,他根本就熬不到成人。即便如此,前任云夫人也因生他而至难产,元气大损,不过数年便香消玉殒。这云承运自幼多病,终日只痴迷家族资料库中的图案,故纸,终日埋首,也不见他读懂几卷文字。”
“今番,若非云某遭人暗算,令族中小人窥见机会群起而攻,才丢了这世子之位。不过,我父心意属谁,单看云承运接位便能得知。很明显,这云承运不过是替我占位。”
“待过了这阵风波,自然还是云某正位世子。所以前辈大可放心,你所要的灵石,对云某而言,根本不成问题。只要给云某足够的时间,保管给前辈一个满意的交代。”
云中歌受了噬心虫,无时敢忘,三两句话,便转到了劝说许易别担心上来。
许易传心念道:“既然此人如此孱弱,观其面目却是正常,气血也自充盈,神态举止与常人无异,这是何故?”
云中歌传心念道:“这便是我云家秘法的神妙了,这云承运能衰而不死,全靠我云家的转元秘法,抽取他人精元,来给这病鬼续命。只是精元好续,真魂难留,看他这面目,至多也不过再撑数年。此刻你观他行止如常,实则另有蹊跷,此中秘密云某就不与前辈道了,还请前辈静心观礼。”
便在许易惊疑之际,云承运已然住口,却听红脸圣使赞道:“久闻云家世子穷尽经典,埋首苦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满腹经纶,华采词章,非常人所能道,如此天赋英秀,本使由衷的替云王高兴。”
话罢,转视吟秋郡主道:“得此佳婿,亦是郡主之幸,便请郡主也说几句。”
始终面无表情的吟秋郡主忽然笑了,她这一笑,满殿生凉,引得众人朝她看去。
便听吟秋郡主道:“我不似云世子这般满腹经纶,只有一问,问云世子以及云家诸位。”
她话题起的如此沉重,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余二公子面色顿变,陡觉不好,方要呵斥。
便听吟秋郡主接道:“我心已有他属,身更非处子,不知云家世子可还敢娶我。”
此话一出,满场顿如冰封。
久经风浪的云七长老,也惊得张大了嘴巴。
余二公子的一双斜眉,更是欲破空飞去,眼珠吊在眶外。
许易心头更如被一柄重锤大力敲击一下,咔嚓一下,心房破碎,肝胆俱裂。
事到如今,他当然看明白了,吟秋郡主所谓的愿嫁云家,等待的正是此刻。
唯有如此,才来伤害到云家。
唯有如此,才能为已死的许易复仇。
这是吟秋郡主竭尽全力,唯一能为已死的许易向云家报偿的!
许易更知道吟秋郡主说出这番话来,会面临怎样悲惨的结局。
明知刀山火海,毅然纵身一跃。
许易只觉周身的神经被扯得剧痛无比,快要断裂,眼眶不可抑制的发烫发热,任凭他睁大眼睛,眼帘也渐渐模糊。
他仿佛看到了一袭白衫的吟秋郡主,悄然立在他身前,真诚地望着他,反手将一颗滚烫火热的心剖出,捧到了他的眼前。
一时间,他心腹中满满的都是惭愧与感动。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四字:无以为报。
围观众人惊诧过后,顿起一阵哗然。
众人来观礼不假,所碍的不过是身份使然,论及交情,谁对谁有真心?
此番云家,余家合流,不满者众。
此刻,陡然爆出此惊天乱局,窃喜,兴奋之辈,不知凡几。
二百二十五章 疯了
“诸位诸位,郡主久困混乱星海,遭遇曲折,回归我云家之前,就有些神思混乱,真魂受创,近来又独自幽居,恐招邪祟。原本我云家曾多番请求给郡主医治,惜乎郡主执意不肯,如今看来,郡主果然九旧疾未愈,魂伤颇重,这才胡言乱语道出此话。”
云七长老不愧久经风浪,才回过神来,便找到了最佳的破局之法。
“正是如此,余某可以作证,小妹自混乱星海回归以来,终日不言不语,要么胡言乱语,定然是受了星海小人的邪魅暗算,直到今日才爆发出来。”
余二公子慌忙跳出来补刀。
此番,他代表余家参加吟秋郡主的大婚之礼,目的有二。
其一,希图从吟秋郡主那取回玉镯和符衣。
其二,便是与一众贵人们进行联谊交际。
镯子和符衣已被吟秋郡主毁去,第一任务已算失败。
而此刻吟秋郡主又折腾这一出,第二任务要靠瓦解。
更可怕的事,任由事态发展,余二公子简直不敢想象,若此消息传出,他回到家族会受到何等样的惩戒。
实在是这场婚礼太过盛大了,整个圣庭的顶尖势力,至少到场了三成。
除此外,更有代表着圣主脸面的圣庭使者。
圣主派圣使亲自主持世子和郡主大婚,虽说是给予诸位路尊的寻常礼遇,可同样是天大的脸面。
如今,婚礼上出现如此巨大的波折,好比人家来道贺,你反手便是一耳光,而且这又重又脆的一巴掌,哪里是打在圣使脸上,分明是打在了圣主脸上。
若不挽回局面,就此回归余家族庭,余二公子甚至担心族庭会下达最严厉的灵魂幽禁的惩罚。
吟秋郡主眼角泛冷,方要说话,忽然周身上下,被一道看不见的念墙,死死禁锢住了。
大椎穴一片酸麻,周身穴窍尽数锁死,哪里还能说话。
却是云七长老动手了。
值此当口,他无论如何不敢再让吟秋郡主胡言。
今日之事,演绎至此,已彻底成了乱局,余波定然震荡不绝,目下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的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吟秋郡主才显出一抹不自在,许易便查出了诡异,心中暴怒,一道神念扫出,正中云七长老编织出的神念禁网。
许易那无声无息的神念,如最利的锋刃,瞬间将云七长老的念网割碎。
念网才碎,云七长老震惊莫名,险些惊呼出声,视线四下扫描,神念完全放开,却始终无法探查谁是幕后黑手。
他是真元二转的阳尊大能,修成五阶神念,强大无匹。
奈何,许易乃是六阶神念。
高阶神念对低阶神念,天然便有隐匿妙法。
许易催出神念,无色无形,云七长老又如何能够察觉。
吟秋郡主得了自由,不敢耽搁时间,去猜测到底是何人所助,只想竭尽所能,让云家颜面扫地,朗声道:“圣使何故一言不发,圣使代表的是圣主,事到如今,还请圣使裁决,我嫁还是不嫁?”
红脸圣使双目失神,空洞地对着吟秋郡主,一言不发,状若痴呆。
的确,红脸圣使懵了。
他只觉眼前的一幕幕是那样的不真实,简直怪诞的如梦境一般。
原本他此次下到归德路做证婚使者,被难得的肥差。
为得到这个职位,他在圣庭中可没少辗转腾挪,耗费颇多。
本来嘛,这种讨喜的肥差,向来是热点。
只要他这个圣使到场,走个过场,男方女方都少不得一份沉甸甸的大礼,一趟差遣,往往抵得上十数年之积。
过去,红脸圣使也去过不少地方,可他便是打破头也想不出,如此奢华尊贵的婚礼上,竟会出现这等局面。
“何去何从,全凭尊使一言而决。”
吟秋郡主步步紧逼。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已无所牵挂。
什么尊贵圣庭,什么圣主尊荣,他全然不管了,他只要云家痛苦。
红脸圣使终于回过神来,死死盯着吟秋郡主,森然道:“你身为圣庭郡主,未婚失身已是奇耻大辱,你怎敢在此大庭广众之下道出,还有半点廉耻之心么?堂堂余家已成王族,竟是这种家教吗?”
话至此处,又痛斥道,“七长老,余二公子,你们办的好事!”言罢,一拂袖便待离去。
余二公子闪身而出,拦住红脸圣使,急急道,“圣使息怒,舍妹真魂有伤,失心疯,发了癫狂,还圣使海量汪涵,当然不会与她一般见识,还是速速行礼吧,就剩最后的叩拜了。再耽误尊使一些时间。”
此刻,余二公子的心情和红脸圣使的心情简直一般无二,二人都以为此行是趟肥差,必定赚的盆满钵满。
何曾想到形势急转直下,红脸圣使愁绪满腹,而余二公子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回归族庭。
吟秋郡主冷笑道:“二哥,我哪里失心疯了?父亲为正位路尊,把我当件礼物送出去,如今父亲得偿所愿,也算我已报偿他养育之恩。如今我既出嫁,就不再是余家人,我又何尝不能一吐为快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来我剑南路下聘的是世子云中歌,三定之礼已经走完。如今又换了个云承运。就为了余家、云家结作盟好,便可突然更换人选,此等奇葩怪事,寻常升斗小民尚且顾全礼节,碍于脸面,不屑为之。堂堂云家、余家,号为王族,所作所为何其龌龊。”
“疯了疯了,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余二公子做梦也想不到吟秋郡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连生父也不看在眼中了。
什么见不得的秘辛,都敢往外倒,余家好容易因余朝天正位路尊带来的正面影响,此次完全消尽。
余二公子算是看明白了,吟秋郡主完全豁出去了,他断不能容她再开言。
喝声落定,他身形暴涨,直朝吟秋郡主奔来,半空中,左手化作虚影,朝吟秋郡主清瘦的小脸,暴打而来。
这一击便显露了余二公子的实力——真灵圈修士。
二百二十六章 推下水
即便真灵圈都未修得大圆满的余二公子的手段,在场中大能眼中,实在如儿戏,却也是才跨入阴尊境的吟秋郡主,仓促之下,根本无法防御的。
眼见这一掌便要抽实,却见一只手臂凭空现出,准准拦在吟秋郡主身前,架住余二公子裹挟千钧力道的大手。
待看清出手那人,苏郡主,郑世子一干人等,险些惊爆了眼球。
出手那人,竟是岳子陵。
余二公子哪里识得岳子陵,怒喝道,“此乃我家事,有你说话的份。”
岳子陵面上一抹尴尬一闪即逝,冷道:“某乃紫极阁弟子岳子陵,今日到此观礼,见得一真性情女子,深为折服。阁下堂堂男子,怎好对女儿家动手,未免太失体统。”
余二公子愤恨欲狂,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紫极阁:“我不管你是谁,此乃我家事,再不速退,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大胆。”
岳子陵怒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余朝天不过新晋路尊,你们余家底蕴如此稀薄,也敢与我紫极阁分庭抗礼?”
他出手本是被逼无奈,此刻被余二公子一激,反倒逼出了真火。
谁也没想到,已是乱局纷纷,竟又出了此等变故。
岳子陵贸然插了一手,间接引导出了余家和紫极阁的争锋,真可谓奇峰迭起。
不知多少人,同时在心中盘算,莫非这紫极阁在余、云两家的联姻中,也存在着利益牵扯?
毕竟,谁都知晓眼前乱局是个巨大的漩涡,不仅余家、云家牵扯在内,其中更夹杂着代表北境圣庭脸面的圣使,谁敢贸然搅入,弄不好便得粉身碎骨。
若紫极阁没有利益掺和其中,怎会贸然插手!
“没想到这猥琐的岳子陵,竟还有如此一面,怜香惜玉,倒也非一无是处。”
苏郡主悄然传音秦清、郑世子等人道。
作为旁观者,尤其是女性观礼者,同情吟秋郡主,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
此刻岳子陵越众而出,维护吟秋郡主,落在苏郡主眼中,自然对其大大改观。
秦清眼波流转,在许易和岳子陵身上来回扫视。
见得眼前怪诞,精明如她,陡然想到了先前在仙武广场上青面男子、岳子陵、云中歌三人相见的怪诞。
而吟秋郡主自混乱星海脱出,显然能和这青面男子扯上关系。
而岳子陵是何人品,早在昨日晚间已展现的淋漓尽致。
人不可能一夜之间便大变性情,唯一的解释便是岳子陵有不得已的苦衷。
而顺着岳子陵和青面男子这条线,以及吟秋郡主与青面男子这条线,很容易就找到了问题的交汇点。
眼见局面彻底走向了混乱,红脸圣使心沸如煮,怒气冲冲道:“我不管了,定要将此事上奏圣庭,让圣主圣裁。”
言罢,重重一挥袖,便要离开。
红脸圣使拔腿欲走,一道人影一晃而过,阻在了红脸圣使身前,却是云中歌。
但听他道:“圣使息怒,暂请留步。今日之事,尚未有定论,更无有说法,传将出去,我云家有何面目见人,还请圣使主持公道。”
云七长老瞥了云中歌一眼,喝道:“还不退下,小儿辈焉敢胡言乱语。”
虽在呵斥,云七长老却是赞同云中歌提议的。
值此关头,圣使一走,云家的脸面便彻底落进了泥淖中。
可他想不通,云中歌怎会在此时出头,这完全不符合他往日的性格。
云中歌道:“七叔祖息怒,非是中歌不知礼数,而是此事涉及我家兄长平白受这等欺侮。以我之见,这桩婚事要不就此作罢,彼此真无缘分。”
云七长老冷哼一声道:“家族大事自有我等做主,你这小辈胡乱指摘什么。”心道,看来此子是不甘心。
言罢,又冲圣使道:“还请圣使主持大局。”
随即,又冲圣使、余二公子,传过心念道,“今日之事,我云家实在不成体统,让圣使平白受了牵连,稍后,云家自有一份心意,还请圣使千万收下。除此外,此后每年圣使的那份循例,云家愿提十倍,以补偿圣使。”
余二公子这才醒悟过来,什么是大事,赶忙弃了岳子陵,向圣使传音道,“圣使千万赎罪,我余家亦有心意奉上,必与云家等同。”
许易眉心一跳,知晓最后的努力也失败了。
北境圣庭,腐败透顶,这回,却是腐败的威力,笼罩到他的头上了。
红脸圣使淡淡扫了云七长老和余二公子一眼,朗声道,“原来如此,我说好端端的郡主,家教森严,怎会出此乱语,原来身有隐疾,魂伤未愈,既然如此,不知者不罪,婚礼照常举行。”
岳子陵怒眼圆睁,嘴皮急跳,几次想要破口大骂,却终究不敢,艰难地抬脚,迎上圣使道:“圣使此话,岳某不敢苟同。这吟秋郡主眉目清明,话语之间也逻辑分明,无论如何不像神志不清的样子。如今,双方的矛盾已经摊到了明面上,还请圣使秉公而断,免得造成巨大影响,以至四海沸腾。”
圣使冷哼一声,道:“岳道友是吧,此事乃云、余两家之事,与你有何干系,还请退下,不要妨碍大婚之礼的进行,这也是圣庭的意思。若岳道友执意相扰,稍后我会行文紫极阁,要一个说法。”
圣使实在想不透,紫极阁怎生出了这样一个爱管闲事的弟子,连风色,大势都不顾了,难道近年来,紫极阁招录弟子,竟是如此的随心所欲了?
他却不知道此刻岳子陵的内心是崩溃的。
按岳子陵的本意,云家和余家便是闹得山崩地裂,又与他何干,他不过冷眼旁观,坐看好戏。
更何况,眼前的烂摊子摆明了是一池浑水,除非他失心疯了,才会主动跳下去。
然而,最终他还是下到了这池浑水中,不过是不跳下去的,完全是被人推下去的。
和他同样崩溃的,还有云中歌。
这一对难兄难弟,便是打破头也想不到,该死的青面男子,硬要掺和进这滩浑水中。
掺和便掺和,竟硬生生将他俩先推进来垫脚,何其狠毒。
二百二十七章 出场
说来,云中歌和岳子陵,不是没想过反抗。
至于苦口婆心的劝说,更是通过心念,不知传送了多少。
最终等来的,是那该千刀万剐的青面男子,双掌摊出了噬心瓶,双掌合拢,作握压状。
霎时,二人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搅动浑水的无限勇气。
此刻,圣使抬出了紫极阁,岳子陵终于无计可施。
云中歌踏前一步,还待再言,却被七长老一个煞气凛冽的眼神吓阻。
“婚礼第三项,夫妻双方叩拜天地。”
天量利益在前,圣使完全扯下伪装了,根本不管眼前的乱局,只盼快些走完流程,终结这天大乱子。
岂料,圣使话音方落,又一人跨入庭中,冷声道:“且慢!”
声音不大,自有一股凛冽,直入众人肺腑。
声未落定,一位青面男子阔步行出人群,朗声道:“圣使既然贵为圣主的人间化身,所作所为、所言所行,该当合乎一切高贵的典范。如今吟秋郡主已明言心有所爱,心有所属,但凭一句失心疯,强指人为邪祟所侵,便能瞒过天下人乎?圣使若以此为据,又如何代表圣主之公正圣明?此事若传扬开来,恐令圣主失天下望,还请圣使三思而后行。”
许易终于行出场来,适才事急,他并未全盘想通透,便威逼岳子陵、云中歌上前拖延时间。
目下最完美的结局,自然是通过圣使之口否决掉这桩婚姻,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已然极难。
形势已然危机,指望岳子陵和云中歌冲锋在前,已不现实,他唯有亲自跳出身来。
许易心中本就攥着火,对这圣主圣庭并无常人的敬畏之心,言辞所及,犀利无比,直刺的满场众人耳膜生疼。
圣使更是许易的这些近乎大逆之言,刺激得险些发狂,顶上的高冠竟被根根倒竖的头发冲起。
圣庭何等荣光,圣主何等神圣,他作为圣使,所过之处无不殷服,何曾听过如此刺耳之言。
更麻烦的是,此人字字句句虽然狂悖,但不失占着些许道理。今日此人顶撞之言,倘若传至圣庭,他这圣使又该如何自处。
本就不曾发泄的郁结,因为许易此言,又平添十二万分的闷怒,圣使指着许易,身形剧烈颤抖,嘴唇开合,却使出发不出声来。
余二公子暗道“机会”,指着许易怒骂道:“何方鼠辈,焉敢如此无礼。”
喝声未落,身形暴涨,双掌翻覆,十余道念剑,直朝许易射来,空中波纹荡漾,威压极重,于此同时,身如电飚,一记暴烈的耳光直冲许易抽来。
在他看来,这青面男子不过阴尊修为,阴尊境内,谁是自己敌手?
倘使能通过打击这倒霉鬼,来博得圣使的好感,不失为一笔合算的买卖。
余二公子暴起发难,落在岳子陵、云中歌眼中,简直就是作死。
果不其然,眼见余二公子的巴掌便要抽到,许易根本不避念剑,身形一晃,大手探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抓住余二公子大椎穴,身子随之腾空跃至三丈高,倒持了余二公子的身体,猛烈掼在地上。
余二公子哼也未哼一声,身子陡然爆开,污血狂飙,染在雪白的殿室内,触目惊心。
许易犹不解恨,翻脚抽射,正中余二公子腹部,余二公子的身体如破麻袋一般,狂飙而去。
惊变瞬发,没有人能反应过来,谁也没有料到青面男子以区区阴尊境修为,竟会暴起发难,造成如此惨烈的结果。
余家的数名随员,发疯一般朝余二公子抢去,才接住几乎要破成烂泥的余二公子,各式丹药不要钱的朝余二公子口中猛灌而去。
许易虽在暴怒之际,却没有失去理智,他先前的暴击固然狠辣,却始终掌握着分寸
他那猛烈的两击,足以让余二公子的生命元力消耗到极点,却又不至死亡。
此刻,余二公子纵被抢回,暂时间也不能兴风作浪。
许易这一番出手,立时震惊全场,阴尊级的战斗本来并不入场间诸位强者之眼。
可谁也没想到气势更甚的余二公子,竟以这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得惨败。
说横扫都是轻的,简直就是被凌虐。
更令众人震惊的是,当此场合,这青面汉子竟还敢下如此狠手。
余二公子作为吟秋郡主的娘家哥哥,便是不相熟之人,一眼也能笃明其身份,明知其为余家公子,却还敢下此狠手,这该有多大底气。
“此人到底是谁?”
众人心头同问。
云七长老却直接喝问出声,“你到底是谁,敢有破天胆量,让次吉庆之事见得血光,莫非真当我云家不敢在此时开刀杀人?”
局势一而再、再而三的崩坏,早将他最后的涵养和耐性都消耗个干净。
此刻许易敢将余二公子这娘家人,打成如此凄凉模样,显然没将他云家人看在眼中。
快要气懵的圣使,只剩了喘粗气的份了。
他只觉生平未受之气,今日全受了。
想他代表圣主,往日出巡,有他在场便如圣主亲临,从来便是威压四方,如今来到云家参加婚礼,却是异状频生。
圣使强行镇定心神,指着许易暴怒道:“本圣使在此,如圣主亲临,你还敢动手,真无惧死狱乎?”
许易冲圣使拱手道:“圣使威望,我如何敢挑衅。”说话间,一指倒地不醒,险些化作一滩肉泥的余二公子道:“要说狂悖,当属此辈。有圣使亲临,他还敢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岂将圣使脸面放在心上。”
“我出手惩戒这等小人,正为圣主出一口恶气。怎么也没想到反过来却被圣主埋怨,天下还有这等道理。”
“我……噗!”
圣主喉头一甜,狂喷出一道血箭来。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却真正做梦也想不到,天下竟有青衣男子这般的奇葩。
“巧舌如簧,颠倒黑白,今日始信恩师所言,唇枪舌矛亦能杀人。”秦清暗自赞叹。
岳子陵更是暗暗道:“我若有此人这般口才,如今哪里会连内门的门槛也摸不着。”
苏郡主传音郑世子等人道,“这人实在奸猾,什么话到了他嘴巴,再没理的话,立时变得道义环身,真理永伴了。”
“…………”
二百二十八章 金兰
云七长老满以为圣使出面,自能将许易打发,却未料到许易以言辞之利竟噎得圣使不能发一言。
他悄然传音左右,不多时便弄清了许易的身份。
云七长老冷哼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混乱星海余孽,我看尊驾今日前来不是道贺,根本就是搅事。来人,将这妖孽请出去。”
云七长老话语方落,一道人影朝许易直扑而来,半空中一道念网便自结成,瞬息间将许易锁拿。
便在这时,许易身于原地消失,随后,便听一声惨呼,那道人影已然落地,胸口破出巨大的创口,鲜血狂涌而出。
“老十四!”
云七长老惊呼一声,四五道人影飞扑而出,快速将那倒地的中年壮汉抢了回去。
原来方才出手的正是云家十四长老,其名威震四方,乃云家对外征战的主要力量。
其名声之高,甚至胜过了罕在江湖中露面的云七长老
云十四长老竟非这青面男子一合之敌!
阳尊竟败在了阴尊掌下!
巨大的冲击波迅速震惊全场,谁都意识到了什么,满场一众阳尊,无一例外,催动秘法,直射许易灵台。
便在这时,许易气势陡然一变,如苍鼠化神龙,如尘埃化烈阳,一目望去,整个人气势已成绝世宝剑,凛冽锋芒,触目则寒。
“真元三转,天呐,竟是真元三转强者!”
“难道来的是慕光明?”
“混乱星海从不曾听闻还有第二个真元三转的盖世强者。”
“…………”
场间一片哗然,无数人惊呼出声。
岳子陵,云中歌面色如土,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许易修为越强,他二人腾挪的余地便越小。
真元三转,何其强大!
虽同属阳尊境,一转和三转的差距,是全方位的。
若是旁人,其中差距,也许还可靠智谋弥补,可对上青面男子这么个奸诈如狐的奸贼,如何能指望“以智破力”?
说来,许易的强大修为,能隐匿至如今,只因场间,根本就没有真元三转强者。
真元三转,乃是阳尊中的一道分水岭。
成则自有一方天地,譬如慕光明。
到达真元三转,基本都是一方人物,就拿云家而言,大长老,二长老,达到真元三转,基本都不过问世事。
云家家主云野王,真元四转多年,更是全力冲击真元五转,更是不管俗务。
此间,来道贺者,阳尊虽多,多是真元一转,真元二转都极为稀少。
主事的云七长老也不过是真元二转。
若许易不故意显露,自无人能查清他的虚实。
而许易之所以显露,实在是因为已务必要隐瞒。
阴尊灭掉阳尊,谁都能想明白关窍。
既无法隐匿,自当展露实力,震动全场。
云七长老定定许久,才控稳心神,冷喝道,“尊驾既来道贺,何以藏头露尾,慕光明派你来,难道就为搅和这场婚礼,坏我云家的名声?”
云七长老见过慕光明,自然知晓眼前的青面男子并非慕光明变化形貌而成。
道理很简单,形貌能变,气质不能变,便是同阶强者,气质也各不相同。
而那份请柬是云家特制而成,亲自着人送于了慕光明,以慕光明的手段,若非赠送此张请柬,又如何会使其落于旁人手中。
这请柬的来路并无差错,许易是混乱星海使者的身份无须怀疑。
只是云七长老还想不通,这青面男子奋不顾身,搅入这惊涛骇浪中到底所为何事。
“原来是混乱星海之人,嘿,好好,好得很!”
圣使冷然道,:“你混乱星海既与剑南、归德二路合作,并向圣庭递交了降表,就该谨遵教化,各安人心,怎敢又跳出来兴风作浪?莫非真以为签订了盟书,从此之后你混乱星海便可于我北境圣庭中为所欲为!”
许易道:“圣使言重了,诸位也都误会我了,我若真要挑事,又何需等到如今?若我混乱星海有意背盟,我又何必来此?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诸位实话,我来此间观礼只为吟秋郡主一人。”
此话一出,吟秋郡主眼泪都要滚下来了。
如今,许易气势陡变,面目亦面,可吟秋郡主只一打眼,便认出他来。
心中的欢喜,已然无极。
再听许易如此说,她只觉便是立时死了,也再无憾。
却听许易接道,“昔时,吟秋郡主困居我混乱星海中,我偶然听闻郡主才气纵横,曾作得精美诗词十余篇,皆为震世佳品。”
“某平生无有所好,唯喜品诗读词,一番交往,某深服郡主才气,更觉意气相投,遂于郡主结为八拜之交。此番听闻郡主大婚,我才寻光明尊者要了这趟差事,并特意隐匿了修为,变化了容貌,只想看到义妹嫁得佳夫,幸福美满,并不愿生差池。”
“未曾想竟出如此变故。云家所作所为,叫人心冷。余家更是不提也罢。既然某在此间,便定不教郡主受辱。某不知其余,只知我于义妹义结金兰之时,曾言及不求同富贵,但求共患难。若诸位以为某胡言乱语,便请看来!”
话至此处,许易沉声一喝,一道念矛放出,裹挟至哀之意的念矛,无声无息,场间几无人能感知其存在。
念矛绕云承运周身一圈,顿时,云承运周身的遮掩,尽数崩溃。
整个气质大变,形同衰朽病夫,垂垂将亡。
尤其是,没了这层遮掩,灵台外露,众人目力直入其灵台,得见其真魂,竟衰微已极。
云七长老就好似被挑破了遮羞布,心头怒火,冲天烧起,却不敢妄动,只不断传出神念,号集力量。
许易冷道,“如此人物,我怎能坐视舍妹下嫁,圣使当面,想必也不能促成这等人间悲剧。”
圣使面上一阵青,一阵白,高贵的面皮,一次次被许易撕裂,睽睽众目之下,他只觉自己成了天大笑话。
“圣使不言,想必是默然了。”
许易微笑说罢,缓步朝吟秋郡主行去,“妹子,兄长便做主,帮你否了这门婚事,你且随兄长去。”
二百二十九章 湘妃幽怨齐侯才
“大胆!”
“好贼,受死!”
“…………”
云八,云十一,云十三三位在场观礼的长老,终于忍不住,暴起发难。
岂料,喝声方出,真元还不及催动,三人胸口顿时,爆出一道血花,兜头便倒。
神念催动须弥戒,无数丹药,狂朝口中倒去。
一念破防,一念杀人,此等手段才显,满场肃然。
云七长老心头发寒,云八,云十一乃是真元二转强者,论及战力,几乎能同阶纵横,加上云十三,三人同时发难。
纵使这该死的家伙,是真元三转,也未必没有一搏之力,只需撑上片刻,等待支援到来,自能底定大局。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三大阳尊,竟没接住一招,更可怖的是,连他都没弄明白,这青面男子是如何发招。
真元三转,怎么可能强到此种不可理喻的地步?
许易方一出场,便接二连三地掀起高潮。
然则,前番数次,掀起的高潮加在一处,也没有这回来得猛烈。
实在是因为阳尊境的战斗,实在太罕见了。
修行到了阳尊境,几乎十成十成了圣庭的贵人,要么有显赫官身,要么加入了顶级势力。
一句话,阳尊无散修。
说穿了,修到了阳尊境,一旦起争斗,往往便是两大势力的争斗。
在圣庭平和的大环境下,这种大势力的争斗,几乎是很难发生的。
除非爆发关冲城那样的大战。
至于阳尊间的私斗,那就更加隐秘了。
可以说,适才许易大战云家三位长老的战斗,是场中多达半数的阴尊强者,所不曾得见得。
诡异的招数,莫名的胜利,完全超乎了这些人的理解。
苏郡主传音道:“文能做出锦绣诗篇,武能平灭当世强者,此等人物若不是传说中的老妖怪,可就真配得上咱们的秦仙子了。”
郑世子闻听此言,微微撇撇嘴,却未有反驳。
即使是违心的话,也是有底线的。
秦清根本不理会苏郡主的打趣。
但苏郡主所言的青面男子文武双全,她亦心生敬佩。
真元三转的强者,秦清见过不少,但像眼前这青面男子这般能轻松碾压真元二转强者的却是极少。
见多识广如她,竟也未能看破许易到底是怎样团灭云家三位长老的。
“云老七,再敢语出不逊,就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
许易指着云七长老,朗声说道。
云七长面黑如碳,冷道:“尊驾修为强横,手段毒辣,云七自问不是敌手,但尊驾若真以为但凭你强大修为,便能横压我云家,只怕打错了算盘,便是慕光明到此,也休想翻了我云家的天。是战是和,但凭尊驾一句话。”
口上如是说,云七长老心中已将许易作了死人。
他这般应答,一者是维护云家脸面,二者为拖延时间,等待云家的力量聚齐,尔后一鼓扑杀许易。
许易冷笑道:“先前某便说得清楚了,某此来,只为为我义妹讨个公道。数番动手,某皆是被动防御,场间诸位皆是明证。倒是云老七你频频冲我下手,你现在还能站着说话。你不觉得问出这句是战是和,十分可笑么!”
许易数番出手,皆为下死手,非是他变了性情,而是吟秋郡主之事,他还未完全想透。
圣庭,圣主,是压在他头顶的庞然大物,在此隐患未消除前,他没办法彻底和云家扯破脸。
更何况,吟秋郡主的安危,他也没办法不考虑。
直到此刻,他还在搜罗着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两全之法。
不待云七长老搭话,却听吟秋郡主插言道,“既有圣使在此,自然全凭圣使心意。”
许易惊讶至极,传音吟秋郡主道:“郡主深情厚意,许易没齿难忘,此间之事有我,必不叫郡主受辱。”
一惊之后,许易便回过味来。
此刻,他既已跳出身来,即便气势大涨、容貌改变,瞒得过场间所有人,也定瞒不过吟秋郡主。
而此时吟秋郡主陡然插话,一改先前话锋,竟是要留在云家。
许易哪里还不明白,她这是认出了自己,分明替自己着想,不愿自己受到牵连,与整个云家,进而与整个北境圣庭为敌。
他感动之余,心中平生一股豪气,传音道,“你无需为我多想,今日你想走便走,只要我还在,谁都拦不住你。便是天塌了,我也替你顶上,你只管前行。”
口上却继续虚应着云七长老,打着毫无意义地口水官司。
吟秋郡主忽然笑了,凄美的宛若晚霞吞咽了夕阳,传音道:“你还活着,也让我知道你还活着,我已经很开心了。”
自认出许易后,再品咂许易自现身以来所说话语,吟秋郡主已全然了解了许易对自己的全部态度。
若非自己陡然生出此种风波,她甚至知道,许易恐怕永远不会现身。
而许易现身后的“义结金兰”,虽是对外的托词,可吟秋郡主自然听得出这四字背后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知许易心思,亦知许易知她心思,正是这种互知,才让她格外悲凉。
忽的,吟秋郡主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句诗来: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许易不愿见吟秋,因为注定悲苦和无果。
她付出太多,他无以为报。
他盼她安好,却只愿天涯相忘。
这种纯粹基于感激的情感,没有滋生出爱情,反在心头压了千万斤枷锁。
他欲承其重,而乏其力。
此刻,他现身相见,所听所观,俱是无尽悲凉。
他心中有千万情绪,却难成一言。
念头转动,他传音道,“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浣女隔帘春君少!”
诗未诵完,许易陡然止住。
吟秋在心中念道,“湘妃幽怨齐侯才。”随即,心头一片冰凉,默道,“原来……如此。”
许易搬运李商隐的那首“无题”,所用典故,为切合此界,换用了原“无题”中的两句。
其中“浣女隔帘春君少,湘妃幽怨齐侯才”,说的亦是此界的两个著名的爱情故事。
其中湘妃幽怨齐侯才,说的是,圣庭还未诞生时,各国纷争,发生在其中一个唤作“越国”中的故事。
越国国主有美人敕封为妃,因出生在湘地,时人便以湘妃名之。
越国有一诸侯,号为齐侯,才智绝世,风采冠绝当代。
偶然机会,齐侯与湘妃会面,竟阴差阳错的和湘妃,以及湘妃的婢女,发生了感情纠葛。
齐侯爱上了湘妃的婢女青鸾,湘妃爱上了齐侯,为方便齐侯与青鸾私会。
湘妃故意触怒了越国国主,被赶入了京郊的尼庵修持。
齐侯得以长和青鸾私会,直到十数年后,青鸾病逝,临终才告知湘妃心意。
齐侯大为感动,赶去相见湘妃,岂料,便在时,越国国主驾崩,诸妃须得殉葬,湘妃被急招入宫。
齐侯为救湘妃,仓促起事,事败被杀,在其尸身上发现一方白帕,上面书着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唯将此身谢卿恩。
湘妃闻之,自缢而亡。
吟秋冰雪聪明,许易吟诗至此断句,她如何不明白,许易借助这个故事在对她说什么。
一直以来,许易始终回避,让她升腾了希望,直到此刻,揭开谜题,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不会再疼。
二百三十章 反压
许易暗中与吟秋传音,明面上依旧言辞犀利,应付着场面,原本纠结的心理,却因着这次传音沟通,而变得畅明起来。
他抛开了全部的利弊考量,只认准一条,全力救吟秋离开,便是再艰难,他也要一试,天下之大,总会有第二处混乱星海。
即便事败身死,至多将这条命还与吟秋。
他虽惜命,却知恩义。
“好一张利口,今日之事,断然无法善了,我让慕光明亲自与你说话。”
云七长老大呵一声,一位云家子弟,抛过一枚传讯珠来。
许易手段毒辣,今日之事,若不将此人留下,云家的面子便彻底被踩进了泥里。
而要留下许易,需要号集力量,偏偏云家的几位关键人物,都处在闭关状态,一时间无法唤出。
云七长老看似与许易唇枪舌剑,不过是拖延时间,此刻,他又着人弄来当时签订盟约时,三方彼此交换的传讯珠,联通了慕光明。
他并非指望慕光明能说服许易,还是寄望于拖延时间。
许易念头一转,朗声笑道,“慕老儿,此乃我兄妹之事,你也要掺和么,赶紧躲进你混乱星海闭关去吧,若敢废话一句,本尊下回就不是只弄走这张请柬了,非将你老巢也一把火烧掉。”
众人哗然,谁也没想到这青面男子在混乱星海,竟能和大名鼎鼎的光明尊者平起平坐。
传讯珠那头的慕光明一听许易发声,顿时知晓坏事了,千怕万怕,最坏的局面还是来了,他真恨不得一口喷死许易,好端端地,非要儿女情长,去参加什么婚礼。
就凭这小子的天赋,就是慢慢熬年限,也能成为传奇人物,到时候,云家还算什么。
蠢啊,真是蠢!
慕光明气得忘了回应,却听传讯珠那头又道,“云老七,你打错算盘了,慕老儿能管得了我,行了,别妄自费神了。”
话音方落,他一道念矛放出,将那枚传讯珠击得粉碎,接道,“有些事,真跟你说不着,我有要事,要单独向圣使禀报。”
他如何不知云老七打得什么主意,他既已有了定算,云七长老联系慕光明,正好方便他同慕光明以及混乱星海作切割。
毕竟,他眼下顶着混乱星海使者的身份出现,他不想大战起时,平白连累慕光明。
“本使无话与你说。”
圣使气哼哼道。
可以说,自从许易出场到此刻,圣使的气息根本不曾喘匀。
他早打定主意,待返回圣庭,便要狠狠告许易一状,拼着挨责罚,也要这该死的贼子,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圣使何必动怒,我确有要事,圣使若听了,绝不会后悔。”
许易话音方落,身影消失,下一瞬,圣使也随之消失无踪。
满场一片死寂,不知多少人惊掉了下巴。
云七长老直如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怔怔半晌,方如杀猪一般,扯着嗓子道,“救圣使,救圣使……”
圣使若在云家地头上出了问题,云家莫说面子,恐怕连里子也别想保住。
有人着急,自然有人看好戏,苏郡主朝秦清,郑世子等人传出心念道,“好一出大戏,这人不仅有超绝的手段,还有如斯胆量,这回真是来对了。”
郑世子传心念道,“如此人物,郑某甘拜下风,只是此人似乎和吟秋郡主绝非简单的义兄义妹,便是亲兄长未必能做到此种地步。”
秦清传心念道,“能做出一寸相思一寸灰之人,果然不是凡品,没辱没此佳句。”
尤郡公传心念道,“什么,仙子的意思是,那首诗是那人所作,他不是说听来的么?”
苏郡主哂道,“听来的?多蹩脚的借口。云中歌,岳子陵才真正是听来的!”
众人正议论之际,许易已携圣使双双返回殿内。
许易冲圣使一抱拳,“此事前因后果,我已说得明了,还请圣使秉公而断!”
圣使朗声道,“此事本使既然知道,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你这化外之人,还得多学些规矩,免得四处碰壁!”
两人这般一唱一和,直瞧得场间众人恍若见鬼。
云七长老向圣使传心念道,“尊使,此贼到底怎么你了,尊使放心,此贼再是猖狂,也休想活着走出此殿!”
圣使怒道,“云七长老,有话明说,大庭广众,不要再对本使做这些小动作,今日之事,你云家到底是怎么筹划的?云承运的身体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圣谕中说得明白,云家世子聪明睿达,修持精深,当世之俊秀。嘿,好一个当世之俊秀,世上可有这般的俊秀。云家连圣主也要蒙蔽么!”
云七长老瞠目结舌,做梦他也想不到,圣使竟会将他传心念之事,当众喝破,这该积累了多大仇多大恨啊!
随之而来的,圣使的指责,简直让他焦头烂额。
云承运之事,确实是云家的问题,只不过又碍着圣主何事。
圣主连云承运都没见过,恐怕连世上是否存在这个人都不知晓,圣旨上的骈四俪六,不过是圣主的那些弄臣们炮制的,一年总要写上十几篇,篇篇大同小异,这有什么好指摘之处。
偏生圣使发了怒,拿云承运往圣旨上的文字上靠,合不拢,便成了云家的罪过。
何其荒唐!
正因荒唐,云七长老才觉悲愤,往日,可都是他云某人这般掌握局面,如今全反了过来。
“云七长老,你还有何话可说,今次的婚事,我可也别办了,容我上禀圣主,你云家与余家再详细沟通吧。不过今日的乱局,你云家主动向圣主递表吧”
圣使满面铁青地说道。
他这陡然换了人一般地拿云家作伐,除了受许易威逼外,也实在是对云家痛恨到了极点。
适才,许易抓了他遁开,又遁回来,前后不过十数息。
就是这十数息光阴,圣使只觉自己被从天界贬入了地狱。
该死的恶毒贼子,竟大逆不道地往他口中塞入了噬心虫。
圣庭,圣主的尊严,都被这悍贼踩入了泥淖。
二百三十一章 突变
若说圣使对许易是厌恨,那对云家就是痛恨了。
在他眼中,许易本就是狂暴之徒,做出什么荒唐之举,都不算稀奇。
可云家呢,他好好的一场悠游之旅,捞好处之旅,竟平白出了天大的变故。
他不想管这变故是如何生成的,首先一条,云家作为主办方,出现这等漏子,就是罪该万死。
最让他痛恨云家的是,他堂堂圣使,竟在云家地头上,被人逼着服了噬心虫。
这他妈叫什么事!
他敢对天发誓,他恐怕是圣庭有史以来,最为悲催的圣使了。
却说,圣使骤然翻脸,云中歌与岳子陵最先反应过来。
对许易,他二人是彻底服气了,就没有人家不敢干的,连圣使这等代表圣主的存在,人家也是说喂虫子就喂虫子,再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好气的了。
反倒因多了个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他二人多了点希望。
毕竟这人再是疯狂,总不会打算连圣使也一并干掉。
云七长老只觉头皮一阵阵抽紧,在云家他向来以擅长处理复杂局面而著称,可他再有能力,眼前这总是一出崩溃接着一出崩溃的局面,他也只有手忙脚乱,徒呼奈何。
他不知多少次传出心念催出,速请族陵中的老祖出关,偏生迟迟得不到回应。
此刻,连最能依仗的圣使,也不知被这恶贼使了什么秘法,拉拢了过去,眼见局面就要脱出了掌控,他心急如焚。
便在这时,一位红衣侍者疾步来报,“余家大长老率队到此,已至门外。”
话音方落,一位豹头环眼的精壮中年,阔步行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绯衣老者,以及四名甲士。
精壮中年才入门来,便如烈阳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雄张的气势铺陈开来,似要将整座恢弘的大殿充满。
“大长老,启禀大长老,二公子,二公子他被那恶人打成重伤,一时间丹药亦不能奏效,生命源力竟又枯竭之势。”
精壮中年才行进门来,先前将余二公子抢去一般施救的随员头领,便奔行于前,指着许易,跪倒哭诉。
余家大长老淡淡扫了许易一眼,微微冲圣使一躬,朗声道,“诸位,诸位,实在是抱歉,家门不幸,出了这等不肖子孙,把好好的一场婚礼,搅合成这般模样,失礼之处,还望诸位挚爱亲朋,千万海涵。”
“余某至此,除了向圣使,以及诸位致歉外,还带来了家主的最新决定,取消这场婚礼,吟秋郡主和云家世子的婚礼,就此作罢。鄙家主已向圣主陈表,云家家主也无异议。”
言罢,又冲云七长老道,“行天兄,稍后贵家主必有旨意传至,吟秋我便先领回去了,带来得不愉快,还请行天兄见谅。”
云七长老抱拳道,“中堂兄言重了,言重了。”
余中堂的到来,真令他长舒一口气。
至于悔婚什么的,事到如今,这个婚礼已成了天下笑谈,自然没有继续的必要。
而余朝天和云野王既然都作了沟通,想必又达成了新的交易,倒是不虞因联姻中断,而坏了两家才紧密起来的合作关系。
余中堂微微点头,大手一挥,两名甲士便朝吟秋郡主奔去。
许易冷哼一声,身形一晃,到得近前,将吟秋郡主护在身后,直视余中堂道,“余老大是吧,你想带走吟秋?”
余中堂之所以急急赶来,自是听闻了此间的变故,才花费了不小代价,临时布置了传送阵,仓促至此。
还未入殿,他便知晓祸乱之源是谁。
根据收到了消息,他已对许易有了几分印象,心中早就存了做一场的心思,只等送走了吟秋,他便要发难。
却没想到,这人远比想象的还要强硬,自己这真元三转的强者,背靠云家,余家两大势力,其人竟丝毫不知退让。
更让他憋闷的是,一声“余老大”,简直把他叫称了江河边讨生活的渔家子。
他强吞一口气,压根不睬许易,冲圣使一抱拳道,“场中怕有不变,还请尊使移步,此等宵小之辈,不牢尊使费心,余某替尊使打发了。”
余朝天收到消息,这卑劣之徒,似乎将圣使也得罪了。
值此当口,他自然要替余家,在圣使面前刷一波好感。
岂料,他话音方落,圣使的话音奇冷无比,“移步?移什么步?打发?打发谁?本使当面,余长老便要行凶?堂堂圣庭律令,余长老当着本使的面,就要踩进泥里去么?”
余中堂难以置信地看着圣使,脑袋嗡嗡直响。
他来得仓促,接受的信息,只有前半部分,没有后半部分。
哪里知晓,这呼吸之间,画风陡变,刹那之际,剧本便完全偏转。
云七长老才要传过心念,圣使冷哼一声,掌中托出一枚界障珠,继续申斥,“久闻地方律令废弛,纲纪松懈,今日一见,真是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呐,不说余郡王才将正位一路之路尊,本使若没记错,你余中堂亦在圣庭有着名爵。于今,你当着本使的面,动辄就言打发,到底想怎么个打发法?”
圣使这番动怒,却非受许易威逼,而是真恼了。
道理很简单,一旦姓余的真收拾了许易,他的噬心虫毒,该去找谁解?
难道要去求余家么?
此等绝密,自然是知情人越少越好。
此刻,余中堂要打发许易,落在云七长老眼中,哪里是打发许易,分明就是要打发了他的老命。
兔子急了还咬人,圣使急了,哪里还顾得上云家的脸面。
堂堂余中堂,身为余家大长老,便是余朝天对他也极为尊敬,何曾受过这个。
偏偏圣使身份贵重,他便有天大火气,也不便回怼,一张白面憋得胀红。
但听他重重一哼,指着吟秋道,“把这孽种,给我带回去,谁敢阻拦,按劫持王亲论,当场格杀!”
余中堂的目的明确,你圣使不是要扯虎皮作大旗么,我便按律令来,看你还能说什么,我带自家子弟回家,总不犯哪条律法。
二百三十二章 诡辩
许易冷笑道:“余老大好威风,好煞气,堂堂圣使当面,你便能要喊打喊杀。倘若是圣使发话,要你带不走吟秋,你也要对圣使格杀勿论?我看你是在余家的一亩三分地横久了,不知圣庭为何物。”
云七长老听到此话,胸腹中一阵翻腾,险些没立时就呕吐了,暗暗骂道:“相比你这恶贼的嚣张,余中堂才哪到哪,人家充其量不过是对你说了句狠话,你便能如此引申?再看这满地腥膻都是谁造成的?再说,你这恶贼还强掳圣使,现在装什么队圣庭温良恭俭让?”
云七长老心中不住腹诽,强忍着没骂出声来,朗声道:“尊驾此言差矣,余长老何曾有侮辱圣使之意,人家说的只是吟秋去留之事,此事说穿了,是人家余家的家事。窃以为以圣使之英明,当不至干涉余家的家事,旁人自然更无多言的道理。”
便在许易应对余中堂的当口,圣使陡然收了界障珠,向许易传过心念道:“尊驾到底意欲何为,难不成想同时对抗余家和云家?要知道,我纵使偏帮于你,也有个限度,再怎么说余家和云家都是王族,岂能由得你如此欺凌。眼前之事已成余家的私事,你作何还要阻拦?”
眼见许易便要和余中堂对上,圣使万分焦虑,生怕许易发疯找死,连累到他。
许易传过心念道:“圣使当知晓,我对你的性命没什么兴趣,但今日之事,务必相帮。我只要吟秋自由,这件事办好了,我不但还你噬心虫瓶,还欠你个大大的人情。”
“圣使若不肯相帮,我只能与姓余和姓云的死拼,他们合力围剿于我,我纵有撼天之能,也必定事败身死。试想我若死去,须弥戒定然为此二家所得,圣使莫不会以为那些人会大发善心将噬心虫瓶归还于圣使,或者说,圣使能拼却不要颜面对众人直承受我控制?”
圣使心沸如煮,进退两难,他当然知晓许易是在威胁自己,可偏偏命悬人手,为之奈何?
许易说的不错,倘若他身死,噬心虫瓶落入云家和余家,他更难讨回。
毕竟,他这回偏帮许易,已然和云家、余家结仇,云家,余家落井下石,正当其时。
再一个,圣庭若知晓他曾被人喂食噬心虫,大丢圣主脸面,他这个圣使也便做到头了。
若失去如此尊崇地位,还不如死了。
左思右想,不得其法,只能寄望于许易能说话算话,当即传出心念道:“我不管了,你想办法,我尽量配合,但希望你说话算话。此外,我已用秘法将信传给心腹之人,我若身死,真相必将大白,你可以想象圣庭会如何对待弑杀圣使之人。”
许易传过心念道:“我说过,我对圣使的性命没什么兴趣,也不至于蠢到与天下人为敌,圣使放心,我自有度量,我既敢入此地,绝非是来自杀寻死”
随即,便听他接过余中堂的话茬,冷声道:“余老大,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口口声声说处置吟秋是你家事。我倒要问你,何来的家事?圣律有载,女子出嫁吗,凡过三定之礼,便已是男方家人。”
“而如今云承运和吟秋已然退婚,故,按圣律,吟秋已是自由之身,岂是你余家说带回去就带回去。如今我与吟秋义结金兰,兄妹一体,关于吟秋的一切事体,余老大你还是寻我说吧,欺负弱小女子,算什么本事。”
余中堂被他左一口余老大,右一口余老大,叫得心火不住扑腾。此刻又听他如此胡搅蛮缠,三言两语便将吟秋和余家做了切割,浑然视新晋王族的余家如无物,当即便要暴怒,却被云七长老以目止住。
云家长老传过心念道,“余兄切莫冲动,中了此贼的奸计,不知此贼弄得什么鬼蜮,竟然蛊惑了圣使。余兄若应对不善,此贼定会以圣使作伐,届时,里外皆失,万不可冲动。”
传罢心念,便听云七长老道:“你这恶贼真是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圣律关于女子出嫁,确有明律,但说的是女子三定之礼后,女子出父家入夫家,如今婚礼未成,婚约已消,女子自当出夫家再入父家。此乃天下共理,岂由你混淆黑白。”
许易笑道:“天下共理,何人所定?我只知遵圣律行事,圣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三定之礼后,女子便与父家做了切割。至于婚约成与未成,却未详论。按我圣庭律法之精神,可知凡未载于律法条例之中的事体,皆为可行,凡载于律法条令之事体,皆为禁止。此事自当按律法明断,岂由得你云老七胡言乱语。”
云七长老还待再辩,便听许易道:“你我也用不着做口舌之争,律法由圣庭所出,自有圣主决断。然则圣主不在此间,却有圣使为圣主化身,律法如何使用,当有圣使公论。”
云七长老气结,圣使扫了许易一眼,说道:“事关我圣庭律法,兹事体大,该当小心论证,为证黑白,我还是取律法一验,看到底如何记载。”
圣使口上如是说,心中却暗暗赞叹:“此贼不但奸诈,心思竟如此细腻,连律法上的条文,竟也记得一字不漏,更知晓如何就律法歪曲解说。便是那俗世中的讼棍,与之相比,恐怕也要瞠乎其后。”
念头闪过,他已将一本厚重的圣律托在手中,转瞬,便找到了关于女子出嫁那一栏的明文记载,朗声诵念一遍,果然与许易适才所言一字不差。
圣使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谁也没想到,局面竟会一点点偏转,至如今的地步。
苏郡主向秦清、郑世子等人传出心念:“这家伙好**诈,简直如积年老贼,我敢断言这家伙的寿数少说已然过百,若非如此,怎能如此老奸巨猾。试想,一开始是何等局面,分明是他强插一杠子,搅和人家的大婚之礼,不知他怎生七弄八弄,局势一转再转,竟变成道理全然到了他这一方。与这等人物交手,最好还是别人他开口,让他开口只怕死人都能说得活过来。”
二百三十三章 掌控局面
郑世子哂笑一声,传过心念道:“苏三妹所见不过皮毛,不妨细细思量,这人是怎样翻转局面的。想他初始的面目乃是混乱星海的使者,混乱星海使者在圣庭是何身份?不过是叛逆余孽,以叛逆余孽的身份,强行插在云家和余家这两大门阀世家的核心利益之中,竟能折腾出如此局面,难道真的只因他修为高深,横压当场,令云家,余家束手?”
苏郡主瞪眼道,“那郑世兄是何高见?”
郑世子传过心念道,“高见不敢当。只是我在想,倘若此人没想到利用圣使,会是何等局面?”自然是余云两家合力围剿星海余孽,什么办法阴险狠毒,便选用什么办法。哪里会给他平等对话的权力。”
苏郡主恍然道,“我明白了,他正是瞅准了圣使这一个支点,因势利导,才获得了这巧舌如簧的权力。这等妙处,发实自然,若不说破,谁又能明晰关键呢。”
尤郡公传出心念道,“三妹的话,也太夸大了,我承认,这人选择的破局点巧妙,可档次关头,能想到利用圣使打开局面,当真极难么?不是我说大话,便是小弟处在当时,亦知晓圣使乃是破局的关键。”
尤郡公此言放出,郑世子等人互以目视,各自微笑。
直笑得尤郡公头皮发紧,传出心念道:“怎的,诸位以为尤某是大言欺世?”
秦清传出心念道:“事到临头方知难,想到还要做到则尤难。面临种种困局之时,常人有几个还能保持镇定,即便保持镇定又有几人敢对代表圣庭的圣使生出不轨之念?即便是有包天之胆,生出了此番念头,又有谁能在当时众目睽睽、高手环伺之下一击成功?”
秦清每说一句,尤郡公的脸色便红上一分,待她话落,尤郡公的脸蛋便如烧红的铁板一般。
郑世子传过心念道:“其实不止这一层,倘若是我处在此等情况,恐怕只会下意识地想:趁着云家和余家的强者不曾赶来,当先夺了吟秋郡主,急急遁逃,能逃多远逃多远。”
“而这种下意识,正是我辈与那人的最大差距。因为这种思考方式的惯性,以及人性的弱点,最难克服。一旦选择了这种看似能获得一息喘息之机的办法,则永远失去了辗转腾挪的余地。”
“试想天大地大,吟秋郡主受血脉引力之困,逃去哪里,能脱得开余、云两家的追捕?而此人偏能破出思考的定势,沉凝心神,根据场间形势,因势利导,为自己创造有利局面,此人处理危机的手段,郑某心服口服。”
却说就在郑世子等人各自传送心念之际,余中堂也收到了云七长老的传讯,已然明白发生了变故,以至于和云余两家都有不错交情的圣使,竟然站在了许易那边,而且竟完全不顾了体统,红裸裸的相帮许易。
如此一来,问题彻底棘手了。
毕竟,云余两家势力再是庞大,却也不得不顾及圣使的脸面。
事实上,单论能量,云余两家自然超过了圣使。
说穿了圣使是因为头顶上套了个代圣主宣诏旨意的光环,一旦回归圣庭,此光环消失,这圣使也不过是一位六级星官。
此等级数的官员,整个圣庭车载斗量,如何能比得上堂堂王族。
可偏偏此时此刻此人代表的就是圣主,对他的一言一行,云家、余家都不得不小心再小心,即便明知被欺压,却也不得当面反驳。
毕竟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一旦传扬开来,圣使会不会收到处罚乃是未知之数,但云家和余家轻慢圣使,不把圣庭,圣主放在眼里的流言,必定会在有心人的宣扬上,弥漫开来。
毕竟,场间众人,不知多少见不得云、余两家合流,正盼着两家倒霉了。
这点,完全可以从这该死青面汉子跳出后,场间上千观礼者,无一人出面呵斥青面汉子,而得知。
要知道青面汉子真元三转阳尊大能的实力,并非一开始就量明的。
无人肯出面相帮,绝非是众人畏惧青面汉子强大实力可以解释的。
一旦余、云两家,轻慢圣庭、圣主的流言传开,后果必定是灾难性的。
更何况,余家刚晋位王爵不久,这个当口一旦流露出对圣主的不敬,便能衍生出泼天大祸。
余中堂陡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很可能超出了自己的处理权限。
就在余中堂考虑是否要传讯族中,寻求更高层次支援之际,他苦苦寻觅不得的机会,竟莫名其妙的到来了。
却听许易道:“圣使之言,赫赫煌煌,义理明晰,令我等茅塞顿开。不过,我观余老大与云老七的面色似有不忿,当是在心中暗责圣使。云家、余家堂堂王族,若真对圣使起了歹意,料来将来必对圣使产生极大的威胁。”
“胡言乱语!”
“胡说八道!”
云七长老和余中堂同时暴喝出声。
不错,他二人都对圣使都起了极大的不满。
这点,自也瞒不住场中的一众聪明人。
可瞒不住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许易这明显闹场子不嫌事大的,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此算不得秘密的秘密喝破。
何其尴尬!
圣使连连摆手,笑道:“无稽之谈,无稽之谈。阁下有话便直说,何必动辄打着我的旗号。”
他口上如是说,却因此事,对许易的滔天怨恨却稍稍减轻了分毫。
皆因他知晓许易说的是实话,而这等实话一旦在此间说破,将来余家和云家若真要对他下手,当生出数分顾忌,于他倒是一件好事。
许易道:“无稽之谈也好,心有鬼域也罢,各人心事各人自知,既然圣使胸怀广宽,有容人之量,某何必烦人,此事先按下不提。”
有圣使配合,他完全掌握了主动,想闹乱子,便闹乱子,想换话题,便换话题,直气得余中堂,云七长老几要吐血,完全跟不上他的转速。
二百三十四章 约战
就在云七长老与余中堂焦躁不已的当口,许易终于扯上了正题,“某以为我辈修士起了争执,相争不下,自当手底下见真章,何必学长舌妇争辩不休。余老大入场之时便杀气腾腾,想要某的脑袋,已憋了这许久了,既然如此,我便给你个机会。”
“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此战你余家战败,从今往后再不得对吟秋指手划脚,吟秋将来若稍有不测,你余家便不得再耀门楣。”
许易很清楚,光靠圣使的威压与舌辩取巧,永远化不开吟秋的危机。
不打上一场,狠狠展露手段,叫这些疯狗一想到他这座吟秋背后的靠山,便心惊胆战,云家、余家的这些疯狗的撕咬便一刻也不会停歇。
“找死!”
余中堂暴声怒喝,滚滚音波,震的整座宫室都产生了些微的摇晃。
若非被许易不停地在圣使面前扣上不尊圣庭,不敬圣主的帽子,余中堂立时便要动手。
实在是许易的话,太过阴毒,不啻于拿巴掌在他余家的脸面上奋力抽打。
原来,余家家主余朝天晋位路尊,成就郡王爵位之后,余家族庭便受圣庭的敕封,修建了龙门,悬挂了御庭匾额,是为改换门庭,光耀门楣。
适才,许易竟然提出让余家不得再光耀门楣,便是要余家拆了龙门,卸了御匾,人间至辱,无过于此。
许易冷笑道:“只放狠话算什么本事?是余老大对自己没信心,自觉战胜不了我?还是对余家没信心,护佑不得吟秋的安全?若是不敢,那便请余老大你对圣使恭恭敬敬的叩拜道歉,再从此间离开。”
倘使许易要气人,真能将人活活气死,此刻余中堂气得内息乱流,周身筋骨齐鸣,如爆豆一般,宣泄滔天怒气。
云七长老赶忙道:“若嘴皮子能杀人,尊驾或能天下无敌,只是不知尊驾手中的本事,可及得上嘴皮子的几成?尊驾既叫嚣着要战,可敢算上我云家!”
说话之际,向余中堂传过心念道:“此贼非同小可,不可小觑!”
随即,便将许易瞬息之间,击败云家诸多阳尊大能之事,告知了余中堂。
余中堂传回心念道:“原来如此,我当他如何来的这滔天自信,原来是灭了几只蝼蚁,平生了股自信。”
话至此处,陡然意识到不对,赶忙道,“行天兄勿怪,不是余某说大话,在余某眼中,真元三转以下皆为蝼蚁,此人或许真有手段,余某又何惧哉。今日之事,你以为余某还有退让的余地吗?”
本来,许易适才的叫嚣,让他愤恨之余也生了些许警兆,但听了云七长老的传讯后,他反倒放心了,自认为找到了许易自高自大的根源。
许易冷声道,“云家也想参战?只怕不妥。”
云七长老道:“如何不妥?尊驾适才不还豪气干云,视天下如无物,怎的临到阵前,便缩了卵。”
“本尊观你时刻念念不忘吟秋这贱人,便连赌斗,也要余家以吟秋安危为念。岂不知今日的婚礼之上,吟秋这贱人辱我云家极甚,若是余家将之带回,也便罢了。”
“但尊驾想要护这贱人周全,需得问过我云家答不答应,尊驾既然与余家的赌斗是护这贱人周全,又何差我云家一个。只有我云家也肯以此为赌,尊驾这义妹的安全才万无一失。”
许易眉峰骤冷,如毒蛇一般死死盯着云七长老,压住心头翻覆的心绪,忽的嘴角上勾,露出渗人的微笑,温声道:“本来,我的确不愿让云家参与此次赌斗,当然不是怕了你云家,而是云家的实力我适才已见了,所为阳尊大能皆是土鸡瓦狗,非我一合之敌,此等废物便来再多,又有何用?”
“某真没兴趣打扫这些垃圾,既然你云老七迫不及待寻死,某便答应,又有何妨。除了你适才提到的,护佑吟秋安全为赌斗条件外,某还有两个条件。”
“一者,你云老七若有胆量,还请亲自下场。二者,云家尽可能的凑齐二十位阳尊强者。虽然皆为土鸡瓦狗,某便是当打扫垃圾,也希望你云家尽可能的凑多,免得害我白费力气。总之,你云家若要参战,少于二十阳尊大能,就不要下场了。”
余中堂如看妖怪一般盯着许易,再看看云七长老那一张已被气得开出了五颜六色的老脸,他几觉要生出“先前是被这狗贼口下留德”的错觉来。
七窍生烟,云七长老此刻的状态,真的达到了七窍生烟,眼耳口鼻,无一处不在粗粗冒着白腾腾烟气。
若他身体的穴窍不通,此刻恐怕真就胀成个气球,猛烈爆开了。
云家名垂圣庭上千载,当以今日之辱为第一。
与此同时,场中上千人亦发出巨大的哗然,实在是许易适才之言,嚣张的超出了极限。
尤郡公传音道:“这人口舌之利悍世无匹,他到底真想与云家血拼一把,还是以退为进?我却看不明白。”
苏郡主道:“定然是以退为进,此人修为再是高深,战力再是强大,怎么可能同时对战二十名阳尊大能。要知道先前的战斗之所以呈现一边倒的速杀,固然是因为此人的确武力强大,修为碾压,但也不可忽略云家诸位阳尊大能不明敌情,轻敌大意之故。”
“而此次对战,却是双方各自准备充分的当口再行战斗,那人所占据的敌明我暗的优势已经失去。而云家一旦小心起来,认真备战,便凭云家这上千载的底蕴沉淀,装备起的阳尊大能军团,如何能是一位真元三转便能抵消的?我看此人根本不知晓云家的可怕,先前的一战而灭云家三大阳尊强者,让此人心态失衡,产生了错判。”
郑世子摇头道:“此人奸诈如狐,岂会在此紧要关头出现如此失误?”
尤郡公道:“那郑世兄的意思是他真想要同时挑战二十位阳尊大能,这怎么可能?”
二百三十五章 解心(贺小事情问题多盟主)
郑世子摇摇头道:“此事我亦想不透彻,或许这便是此人的高妙之处,总有开天之想,能化腐朽为神奇。”
沉吟半晌的秦清忽然接过话头,问道:“云家可有二十位阳尊大能?”
他罕在江湖行走,对各大门阀世家的实力,所知无多。
苏郡主道:“姐姐的意思是此人果然在虚张声势?赌云家拿不出二十位阳尊大能?若这人真这般想,这回可就掉坑里了。”
郑世子道:“云家实力深厚,除却诸位长老位,亦有内门禁卫与外门禁卫,其中能入内门禁卫者,俱是阳尊大能。再算上云家的诸位长老,要想凑出二十位阳尊强者,并非难事。”
秦清轻嗯一声,便不再答话,心道:“我要看你到底强到什么程度,若真达到熊北冥那等级数,说什么我也得替龙师赠你一场机缘。”
满场上千人中,独独秦清认定不是在狂言。
因为见识过太多的绝世天才,秦清很清楚这样的人物,往往不是修行境界所能圈住。
打破圈定常人的规矩,往往是这等绝世天才的拿手好戏。
相识的时间加起来尚不足一日,秦清却对许易有着莫名的自信。
便在场面已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之际,许易又添一把火。
这回,便连秦清对许易的那点自信,也随着这番话出,而烟消云散。
“云老七还有余老大,你二人若还是担心,某还可再让尔等一让。某便将话放在明处,收拾你们这些土鸡瓦狗,我若是动用一丝一缕的真元,便算我败。”
此话一出,满场的喧嚣几要炸裂穹顶。
哇呀一声,云七长老喷出老大一口黑血,憋闷的胸口为之一畅,颤抖的指头指着许易道:“你……你今日必死!”
岳子陵与云中歌已完全听傻了,若是可以,他二人恨不能揪住许易的耳朵,高声怒骂道:“装他妈的什么大头蒜,你要作死,何苦拉着我们赴死。”
圣使亦大急,急急传出心念道:“你不会是来真的吧?某与你有何冤仇,你要如此害我,要想寻死,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你何苦死在此地。速速将噬心虫瓶还我,我来替你保这吟秋安危,岂非胜过你这样胡搅七搅。”
许易传心念道:“圣使但请旁观,还是那句话,某若真要寻死,又何必选此种方法,更不会选择在此地。”
圣使还待再言,却已不知如何开口。
“你真要我死在此处吗?”吟秋郡主传音说道。
许易明摆着是要奔着拼死去了,她如何心安。
何况,许易未现身前,她早存了死志。
许易传音道:“你死我便死,我先前说了,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闻听此言,郁结在吟秋郡主心头的无数块垒尽数消散,抹抹发红的眼角,竟露出灿烂的笑容。
她觉得值了,能得许易如此相待,能得他这番情谊,所以的付出都值得了。
我不能爱你,我却能为你舍生忘死。
能得到这超越性命的情谊,她还求什么呢?
又何必非要从他口中逼出那句话来。
至此,吟秋郡主放下了全部的心结。
“好,我云家应战!”
云七长老怨毒地盯着许易,声音冰寒得仿佛结冰。
事已至此,一切的口舌之争,都只能沦为下乘。
只有将这狗贼真真切切的踩在脚底下,用刀拍着他的狗头喝问,抽魂炼魄,让他痛苦嘶嚎求饶,才能洗刷云家所受的奇耻大辱,才能消他心头狂恨。
“很好,但愿你云家不要让我失望。”
说罢,许易又指着余中堂道:“云家已经应战,你余老大总该不会没这个胆量吧?放心,对战既是我提出的,你余老大若是害怕,也大可寻些帮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余中堂哪里还有退路,负手望天,一字一句道,“今日若是教你轻松死了,我余字倒过来写。”
三方既已谈妥,一份生死状很快便被呈上,许易干净利落的写就了内容,正包含了他先前所着力追求的几点。
尤其是吟秋郡主的安危,在这张生死状上,彻底与云余两家挂上了钩。
许易滴入鲜血之际,吟秋心头温暖的几要融化,她如何不知许易费尽心机,绕了这无数圈,做出的这万千努力,为的正是给自己争取那一丝活命的机会。
随后,云七长老和余中堂皆代表云余两家滴入了鲜血,生死状发出一道荧光,一现即隐,就此生效。
便在这时,许易忽然抓过吟秋的素手,牵引着她朝秦清所在的方向行去。
众人的注意力再度被吸引,不知这个关口,这位大爷到底又要折腾出什么稀奇来。
秦清亦注视着许易,猜测着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行至近前,却听许易道:“大战将起,为免我分心,还请仙子代为看顾舍妹。”
秦清怔了怔,说道:“我为何要帮你?”
许易道:“某求人办事,从不空许承诺。”
随即,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朝秦清递来,说道:“册子上记载着一些仙子或许感兴趣的文字,若仙子觉的值得,便请仙子答应某的请求。”
许易是个周全的人,此番他提出对战。
一者是为吟秋争取最大的生存空间,二者亦是向云家展露复仇的獠牙。
不提吟秋郡主在云家所受的屈辱,便是云中歌给他带来的伤痛,以及云家十三长老给他带来的绝望,无一不刻骨铭心。
这段时日,他心头对云家的滔天仇恨并未淡去,反倒越演越烈,如今得逢机会,他自要猛烈报偿。
适才,他提出要云家汇集二十位阳尊大能,便是打定主意,要在此战之中一举摧毁云家的根基,这也是他目下能报复云家的极限。
毕竟云家乃是千年的世家,雄浑的底蕴,根本不是他眼下实力能够一朝覆灭的。
然则,他便再是自信,临阵对战,也少不得先虑败后虑胜。
他此番来寻秦清,考虑的便是战败之后该如何保全吟秋。
思来想去,也只能将主意打到秦清身上。
二百三十六章 自食其果?
满场众人,论及尊贵,论及稍稍有些香火之情,也只有这位秦清秦仙子了。
如此当口,他也顾不得保全脸面,不管成与不成,他都只有厚着脸皮上前一试。
而他递给秦清的那本薄薄册子中,记录的正是数篇诗作。
那数篇诗作,原是夏子陌抄录的,后来许易得到夏子陌的须弥戒,见得这数篇诗作,每每睹物思人,郁闷难遣,便也临书抄录。
如此般的册子,他须弥戒还留存了不少,只因这些诗作,都只名传大越,并不曾显露于此界。
他将之献给秦清,便指望以这些诗词开道,能打动这冷若寒月的秦仙子。
秦清翻开册子,瘦金体的文字才入眼帘,瑰丽纯美的画卷,便在脑海中衍生,无边的清风朗月,化作万种柔绪,流淌进了心海中。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又一首短篇才映入眼帘,秦清发现自己的心快要随之融化了。
世上的文字,经过匠心独运,才情熔炼,竟能营造出如此优美的意象。
她甚至能想到龙师得到这篇文字后,又该连续数日狂呼痛饮,高歌不绝。
秦清强定心神,当即合上书页,收进须弥戒中,盯着许易道:“的确是一份厚礼,我便代龙师收下了。你交待的事,我自然会为你办到。”
余中堂神情剧变,怎么也没想到又有人敢搅合了进来。
在他看来,今日余家和云家好好的一场婚礼,弄成了天大笑谈,罪魁祸首自然是这该千刀万剐的青面汉子,但始作俑者绝对是那不知廉耻,丧尽门风的孽种吟秋。
不将这孽种带回余家族庭,施以最严苛的惩罚,如何能彰显余家门风,又怎样去以儆效尤?
余中堂如何能坐视吟秋逃脱掌控,他方要出声呵斥,云七长老及时传过心念道:“余兄切不可多言,此时你我当分清轻重,合舟共济,先灭掉眼前的心腹大患。吟秋那贱人,有的是办法炮制。”
“至不济等过了此关,你我两家共同遣使入太清上派,稍稍许些利益,换取这无关紧要的贱种,还不是手到擒来?何苦在此之时与太清上派的内门弟子起明面冲突。以我之见,弄不好便是这贼子的一计,只为引你我两家与太清上派发生冲突,将这池水彻底搅浑。”
余中堂暗自凛然,传心念道:“什么!这女娃竟是太清上派内门弟子,难怪自有一股气势。也罢,便让这贱种多跳腾几日,待解决了这该死的狗贼,倒要看她能逃到哪里去。”
许易轻拍吟秋肩头,轻轻一送,将她送到了秦清身后,温声道:“妹子只观看戏,看为兄如何为你出这口恶气。”
吟秋盯着他道:“兄长安好,便足够了……”话至此处,便又想劝说,却知事已至此,再无回旋余地,郑重道,“万事勿以吟秋为念,兄长千万珍重。”
一声兄长叫出,吟秋心头百味杂陈。
许易点点头,阔步向场中行来,朗声道:“如此便请下场吧,是余家先来还是云家先来?场中诸位皆是贵客要人,时间都很宝贵,你我三方不如速战速决,免得空耗大家时间。”
“且慢!”
云七长老迎上他道,“约战是你起的头,按照规矩该当由我两方划道。既然是阳尊强者之间的战斗,自不能限制在这方寸斗室之中。一者,这玉浮宫乃我云家圣地,不容宵小在此撒野。”
“二者,既是对战,双方自当竭尽所能,各凭本事,岂可画地为牢。当然,也不能毫无界限,若一味遁逃,必定无休无止。这样吧,双方对战便于这玉浮山脉为界,越界则判定失败,天下共诛之。你看如何?”
玉浮山纵横上千里,看着颇为广大,用来作为战斗的场地,未免不合时宜。
可事实上,修到了阳尊境界,瞬息之间,便能跨越十数里,纵横千里之地,对阳尊而言,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稍大但合格的角斗场。
当然,云七长老选择玉浮山为界来猎杀许易,这其中不可能没有私心。
一来,玉浮山是云家自己的地头,云家众人无不熟悉地形,对战起来便占了地利,可因地制宜。
二者,便是基于脸面上的考虑。
既然许易要求云家出二十为阳尊强者,云七长老便不会对许易客气。
可真若派出二十位阳尊强者,于这众目睽睽之下和许易展开对战,那画面至少云家人是没胆量去看的。
纵然胜出,旁人也会说他云家是以多为胜,面子上也挂不住。
最好是脱离众人的视线,于这莽莽山林之间,悄然将许易灭杀。
许易道,“既然你老七划下道来,我接招便是,老七你还是速速凑人头去吧。”
口上说的轻松,许易心头丝毫没放松警惕,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
云老七的这般布置,他当然能猜到一二缘由,但云家到底会怎样布局谋篇,他却没有太多的头绪。
当然,他费尽机心,折腾出这番局面,自然有七八分把握。
唯一可虑的便是,云家凭借千年世家积攒下的底蕴,若掀出超乎想象的底牌,恐怕局面就要崩坏了。
许沉吟之际,眼波一转,扫中一人,忽然有了主意,当即传过一道心念去。
就在许易和某人心念交流的当口,云七长老道:“既然如此,本尊没什么好说的了。中堂兄,你可有疑问?”
余中堂道:“疑问没有,有一件事,我想再确定一下。”
云七长老道:“但说无妨,即将杀场见生死,中堂兄总不会沽名钓誉。”
余中堂道:“适才,我听某人说,在对战之时,他当放弃使用真元。不知这人,是否说话算话!”
余中堂此话一出,满场又起骚然。
有私底下腹诽余中堂不要脸的,以世家敌一人,还好意思提此条件。
更多的却是暗骂许易嚣张的过头了,活该自食其果。
二百三十七章 合议
岳子陵越众而出,道:“中堂兄怕是没睡醒吧,怎的就胡言乱语起来?当此之时,大战一触即发,云家甚至派出二十名阳尊大能应战,若云家失败,余家还可以紧接着来车轮战。”
“堂堂云家、余家皆是王族,何等尊贵荣耀,今日之行事,真令岳某大开眼界。倘使此事传出,云、余两家纵胜,也必定为天下笑。”
云中歌碍于身份,站不出来,岳子陵却全然不顾,拼了命的也要替许易张目。
实在是不冲出来不行,他心中悲催已极。
眼前的局势就好比,该死的青面汉子玩火自焚,却要牵连他岳某人被烧死,玩火者不急,受牵连者上赶着救火。
天下还有比这更悲哀的事么?
本来,许易搅合进云余两家的争锋中,岳子陵忧虑到了极点。
待到许易大言不惭的要同时对战二十名云家阳尊大能,他的肝胆险些要吓裂了。
及至此刻,余中堂抓住许易的一句嚣张之言大做文章,在岳子陵看来,姓余的简直是拿着大关刀,在他脑袋上玩命开剁。
同样心急如焚的还有圣使,他急急向许易传出心念道:“你惯会巧言令色,还不赶紧想办法,把说出来的话收回去,我也好在边上敲敲边鼓。你总不会真想不动真元,便和这些虎狼对战?你若真要寻死,何苦要害我。”
“圣使若信不过我,大可自去。”
许易怼了一句,圣使险些吐血,心中怒骂不绝:能走谁不走,不走老子是你孙子。
可再是愤怒,他也不敢对许易爆发,不住大喘粗气。
许易朗声道:“某向来光明磊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有反复。余老大你无需动那些花花肠子,本尊便不动用真元,要灭掉你也不过弹指之间。”
跨嚓一下,圣使、岳子陵、云中歌三颗心脏同时破碎。
若非还不到最后时刻,这三位立时就要神魂出窍,抛却这具肉身,免得这家伙临死之际,为报复,捏碎了噬心虫瓶。
云七长老和余中堂对视一眼,尽皆大喜。
不管许易到底有什么谋算或者有什么后手,阳尊大能不动用真元,那便好比猛虎拔了爪牙,苍鹰剪了翅膀,十成的本事也休想使出二分来。
许易不理会场中的骚乱,接道:“余老大、云老七,你二位既然没了问题,本尊便不奉陪了。玉浮山山势雄奇,本尊要先去探查一下战场,战阵起时,便请圣使以烟火为号。”
言罢,冲吟秋微微点头,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他这般面不改色,胸有成竹,彻底激起了场间众人的好奇。
谁都见得明白,这青面汉子智计百出,狡诈无比,当不会自寻死路。言说不动用真元,必定有取胜之道。
如此一来,症结便出现了,阳尊之间的对战,一方不动用真元,到底要怎样获胜呢?
谁都知道,真元便是阳尊的最大依仗,不适用真元,真元一转修士要杀真元五转修士,也未必要费多大力气。
许易才离开,云七长老团团一抱拳,“大战在即,恕云某不能久陪,诸位稍候片刻,自有好戏。”言罢,领着四位才将养好的长老,转身离开。
余中堂亦引着余家众人,在一位红衣随侍的引领下,朝另一侧行去。
不多时,云家的长老会议便在这玉浮宫的一处密室召开了。
主持议会的是刚赶到的云家二长老,此次会议规格极高。
除却正闭关的云家大长老与远在圣庭的云家家主外,云家的顶层核心力量尽数到场。
会议才一开始,云二长老便将此次会议的重要程度封顶了,便听他道:“今日之事,我已尽知,此贼修为惊人,狡诈如狐,虽单枪匹马,却是我云家有史以来罕见之大敌。”
“今日之战,胜亦不足洗刷我云家所受之辱,败则我云家千载英名毁于一旦。总之,此战我云家输不起也输不得,诸位有什么好的建议或意见,就请拿出来吧。”
云二长老话音方落,一位黑面大汉接茬道,“二哥此话,是否太过危言耸听?诚然,老八他们在此贼身上吃了些小亏,不过是此贼只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再加上一件颇为诡秘的神兵。”
“彼时不得防备,吃亏难免,如今我等已有准备,嘿嘿,就凭他一己之力,想掀翻我整个云家,无异痴人说梦。我等如此如临大敌,传扬出去,岂非笑话?”
说话的黑面大汉正是云家五长老,适才的大婚之礼,到场的云家长老不足一掌之数,这五长老便未到场。
正因为没有到场,对适才殿中的境况,也不过略有耳闻。正因是略有耳闻而未有亲身感受,他虽知来敌颇强,却不认为其人有威胁到整个云家的实力。
黑面大汉左侧的红面老者紧随其后,说道,“五哥说的对,一个真元三转的阳尊强者,怎配我等聚在此间商谈?若是二哥信得过,我带上两名内卫,亲自下场,必定取那贼人狗头归来。”
“至于什么派二十位阳尊大能与之对战,我真不知七哥是怎么想的。杀鸡用了宰牛刀,纵使真宰了这只鸡,我云家脸上便会生光彩吗?”
发言的红面老者,正是云家的十六长老,如五长老一般,他也不曾到场,未曾经历便难有体会。
眼见议论的中心便要偏转,云二长老重重一掌拍得铁骨玉制的桌面,发出嗡嗡巨响,寒声道,老五,老十六,就显得你们聪明?尽说些没用的废话。”
“我再重申一遍,今次召集大家议论,轻敌的蠢话不用说,既定的策略,亦不要再出他论。你们只需要想,若此战战败,我云家会有什么下场,该如何绞尽脑汁灭杀敌手才是正经。总之一句话,纵使眼前的对手是一只兔子,你们也要拿出狮子搏虎的气势,不为别的,只因这一仗我们输不起。”
云二长老威望素著,他这一作色,立时将快要沸腾的场面弹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