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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我从凡间来txt下载     我从凡间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八章 识破

    许易退去了,按道理,水长老应该高兴,应该释怀。

    可偏偏水长老高兴不起来,心头的担忧,却似天边的乌云,越聚越厚。

    就在水长老准备进门的当口,一只巴掌大小的青鸟在空中划过一道青色的气浪,转瞬到了近前,立在水长老掌上,张嘴竟然吐出人言,却是个苍老的声音。

    待那青鸟闭嘴,水长老仰天大叫一声,奋然挥出一掌,竟将恢宏的别业大门打塌,嘴角隐隐溢出鲜血来。

    却说许易率队而回,半道上将领队的人物交给了第一大队的大队长,自己打马,径直朝巡捕司衙门赶来。

    方跨进大门,便受到刷刷的注目礼,待他一路行来,鼓掌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经此一役,整个巡捕司下层,算是彻底接纳了他。

    跨进白虎节堂时,高君莫,齐柏寒,宋培林,李中书竟然都在。

    瞧见他来,四人齐齐起身,高君莫迎上去,把臂道,“能者无所不能,高某此话,诸君可是信矣?”

    “许主事之能,齐某拜服!”

    “单枪匹马挑了黑龙堂,此等壮举,宋某闻所未闻,唯有叹服,现在看来,还是将军慧眼识人,许易兄弟担任执法二处主事,当务之无愧。”

    齐柏寒,宋培林双双抱拳道。

    “中书,你似乎有话要讲?”

    高君莫扫了一眼满脸阴郁的李中书道。

    “许主事之功劳,的确当得称赞,只是卑职心有隐忧,不吐不快。”

    此刻,李中书心如乱麻。

    要说,许易扫平黑龙堂,除了水长老,就是对他震动最大。

    煮熟的鸭子飞了,还得看着许易这厢耀武扬威,这股酸水在他腹中翻得快要沸腾了。

    许易扫了他一眼,心道,老子第一天见你,你小子就给老子上眼药,反对高司提拔老子。

    临到高司任命老子为执法二处主事时,又在老子背后算计。

    到这会儿了,还不肯罢休,老子跟你多大仇多大怨,值得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老子过不去。

    高君莫道,“有话就说,中书现在这绕脖子的劲儿,实在让人难受。”

    李中书拱了拱手,“扫平黑龙堂固然是大功一件,但许主事的做法,中书不敢苟同。当时,既然擒住了万有龙等人,缘何要当街即杀,若能昭明刑法而后动,焉会有这许多后患。”

    “如今,满城尽传许主事当街砍杀万有龙的威风,可谁又知道世家大族背后如何议论我巡捕司,显许主事一人,而致巡捕司于风口浪尖,这样真就好么?莫非许主事当时存了因私泄愤的心思。”

    “够了!”

    高君莫断喝一声,“许主事所作所为,皆提前与我报备,黑龙堂众人犯有极刑,万有龙等人又穷凶极恶,稍有拖延,水中镜等人赶到,后果不堪设想。此事今后谁也不准再提!”

    李中书喉头滚动,咽了咽唾沫,又道,“不知许主事可将铁精要回。”

    彼时,高君莫寻到三人,告知了黑龙堂之事后,便也说了许易去往水长老处,索要铁精之事。

    “要没要回,乃许某之事,李主事无权过问吧。”

    许易微笑道。

    李中书道,“我只是关心,许主事何须动怒。不过以许主事的为人,多半是没要回来?”

    这下许易变了脸色,知晓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哦?不知中书怎么就瞧出来了。”

    高君莫来了兴致。

    李中书道,“道理很简单,就如在许主事诱杀万有龙一个道理。只不过瞒天过海,换作了借刀杀人,试想许主事一贯行事,向来是斩草除根,今次挟剑王冯西风之令名,不砍掉水中镜半截身子,又怎肯罢休?”

    相识虽短,却视为对手,李中书研究过许易,自然领略出一点许易行事的套路。

    他猜得不错,许易逼迫水长老,不过是卖个破绽,要的就是水长老的强项硬顶。

    原来,这铁精乃是进贡大越王廷不假,但铁精的直接受益人,乃是剑王冯西风。

    但因冯剑王手中的神意剑,乃是以铁精锻成,又有铁精问世,冯剑王自然不会放过。

    以冯西风大越王廷三大武王的威名,他要铁精,王廷又怎会拒绝。

    由是,当高君莫传讯贺诞使劫案告破之际,提了一嘴铁精的下落,王廷传下捕杀令时,同时也捎来了冯剑王的口信,要求广安方面务必保证铁精的安全,冯剑王将派亲传大弟子来取。

    许易去要,水长老不给,后边的事儿,就交给了冯剑王了。

    水家再生猛,恐怕也扛不住冯剑王的威名。

    让水家和冯剑王来个火星撞地球,便是许易的打算!

    不成想,反倒让李中书看透了。

    高君莫微微皱眉,便又舒展,含笑道,“许主事快意恩仇惯了,也算不得什么,这样吧,中书,你去一趟水家,跟水家将话挑明,若还不肯交出铁精,那水家生死,我巡捕司便不管了。”

    李中书猜得不错,高君莫并不想彻底得罪广安世家大族。

    之所以容忍许易斩首万有龙等人,一来高君莫的确顾虑水家从中作梗,以至功败垂成。

    二来,也是想卖许易个人情,高君莫知晓许易因渔翁之死,对黑龙堂仇恨滔天,兼之此事又全是许易谋划,为怕冷了许易的心,便默许了诱杀之计。

    当然,归根结底,乃是黑龙堂的实力并不强,巡捕司挟有大义,杀也便杀了。

    而水家却非黑龙堂可比,若此次,真放任许易借冯剑王之手,灭了水家。

    整个广安城的世家大族,非集体震动不可。

    大好局面必将崩散,这却又非高君莫愿意看到的。

    却说李中书笑着接令,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正要大步出门,忽然中庭之中,一名白衣秀士捧着一方红匣,在一名皂衣捕快的导引下,快步行来,入得白虎节堂,将红匣往中堂茶桌上一放,丢下一句“此乃冯剑王所要之物”,瞥了许易一眼,逃也似的飘离了。

    “看来水中镜得了招呼了,这也好,省得中书再跑一趟。”

    说话之际,高君莫将方匣打开,取出一枚圆如球,白如雪,晶如玉的鸡卵大小的铁球来。

第九十九章 异变

    正是水长老那日在拍卖会上所得的铁精。

    “早知此物不凡,当日我也在拍卖会上,因着囊中羞涩,倒是没好意思等到最后,却不成想如此神物,落到了水中镜手中,今日,又在我手中过上一回,让我来试试,此物是否真有传说中的神奇。”

    说着,高君莫握住铁精,掌力催动,铁精时方时扁,时尖时粗,时长时短,变化多端。

    见高君莫玩得兴起,许易不自觉间,向怀中探去,摸到那块圆润,掌上方一送力,惊人的热度传来,他立时松了手。

    而就在他传送掌力之时,高君莫哎呀一声,握住铁精,啧啧道,“怪了,怪了,方才这铁精竟有惊人热度传来,莫非是我把玩得久了,此物有些承受不住,哎呀,遮莫是水中镜在这铁精上做了什么手脚,罢了罢了,此物既非我等所有,就不须碰了,免得碰坏了,赔不起。”说着,将铁精放回方匣。

    忽又想起一事,说道,“此铁精珍贵非常,又是从水中镜处强取而来,焉能保证水中镜不生他念,更不提无数隐在暗处的觊觎之辈,至于这铁精的保护,诸位有何教我。”

    此问一出,众人齐齐缩头。

    铁精是宝贝不假,可又不是自己的,占着带不回家,丢了罪过大,谁也不敢将责揽上身。

    齐培林干脆道,“此物珍贵,当由将军亲自随身保管,想必以将军之威名,无知鼠辈,当能闻风自退。”

    高君莫不满地看了眼齐培林,“高某近来参悟玄功,正在紧要关头,怕是无有精力守护此物。你们三位谁愿挑起这份重担。”

    李中书道,“这还用说么?我巡捕司除了将军外,就属许主事威名远扬,一身本事,名震广安,若有许主事看守,定能保铁精万无一失。”

    “姓李的,既然你一定要玩,那咱们就玩一把!”

    许易心中咬牙,嘴上却道,“我自然是愿意为司长效力的,不过此事非同小可,我一人难以承当,毕竟,许某也不是铁打的,能整日整夜,不眠不休。”

    “既然我等四人同为司长麾下得力腹心,司长有事,自是我四人共同效劳。不如这样,从今晚起,这铁精,就放置这白虎节堂,我四人轮流看守,左近再布上重兵,当能保万无一失。”

    “此法大善,公平合理,谁也不吃亏,且有你们四人同时护卫,某可高枕无忧,就这般定了。”高君莫一锤定音。

    李中书还待再言,却被高君莫挥手止住,“冯剑王既然看重铁精,想必来人极快,料来你们四位也辛苦不了几日,怎么,中书,这点辛苦,也不愿替高某承担么?”

    高君莫加重了语气,隐隐间,他不满李中书因为那点不可为外人道的私心,处处跟许易过不去。

    “中书不敢!愿为将军效力!”

    李中书单膝跪地道。

    他怎会听不出高君莫的不快,自不敢再饶舌。

    分派完任务,高君莫便自去了,许易四人各怀心机,相顾无言,干坐片刻,李中书道,“此间何须四人,不如轮流把手,许主事守头一轮,我等三人先在左右各寻房间休息,一有响动,许主事一声高呼,我三人便可瞬息而至。两个时辰后,由李某替换许主事,李某之后便是培林,柏寒大哥殿后,如此循环往复。”

    许易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才自己触摸铁精时,那股热力到底从何而来,且高君莫也言说感受到了炽热。

    既然急着弄清究竟,李中书让他打头阵,自然毫不犹豫地应下。

    许易这打头阵的都没意见,齐柏寒,宋培林自然更无意见。

    四人商量妥当后,齐、李、宋,各自出了白虎节堂,在左右的厢房,各寻了房间休息。

    时间正是傍晚,夕阳的余辉洒在青色的屋顶上,裁出一抹嫣红。

    许易掏出怀里的玉匣,轻轻抚了抚,又收进怀中,未几,又打开方匣,拿出铁精,催动掌力,任其变换形状,把玩片刻,便即放回盒内。

    此刻,天未黑定,且李中书三人才散去,警惕未消,不知多少人正暗中观察此间。

    许易不会蠢到此刻去试究竟,然,为显得自然,他还得拿出铁精把玩。

    要不然,则太过刻意。

    毕竟常人是不可能抵御宝物在侧,而不去触弄的诱惑的。

    一个半时辰后,夜幕降临,负责白虎节堂杂役上前要来点灯,却被许易挥退。

    他灵魂力极强,无惧黑夜,点上灯,岂不还将此处作了靶子。

    又过片刻,天已黑定,时机极好,连月亮也知趣地躲藏了起来。

    许易再度打开方匣,一手握住鸡卵大小的铁精,一手入怀握住鸭卵大小的铁精,掌力同时催动。

    顿时,又有强烈的热流,在双掌间流动,未几,怀中的那只手越来越热,匣中的那只手却越来越凉。

    似乎有能量在二者之间转移!

    视线始终在匣中的铁精上锁定,许易终于瞧出了细微的变化,匣中的铁精分明减少了一丝一毫。

    那一丝一毫极小,小到若非死死盯在上面,观察了整个过程,贸然对比前后,根本察觉不出来。

    许易赶忙松了手,心中讶异到了极点。

    当日拍卖会上,主拍人曾拿着铁精,在众人面前展示,亲自催发掌力,使铁精变换。

    彼时,许易的那块铁精正在腰囊,却无丝毫异样传出。

    今次,若非机缘巧合,他和高君莫同时催发掌力,他还真就不知道两块铁精间,竟有如此相吸相引之玄妙。

    此刻,他又做了实验,却发现,自己怀间的铁精,竟对方匣中的铁精有吸引,不,更应该说是吞噬之力。

    这个惊人的发现,让许易迷惑不已,直到李中书大模大样来换班,许易仍旧在沉思,甚至连李中书的阴阳怪气的话,也忘了回击。

    入了厢房,他仍在揣度,却百思难解。

第一百章 守夜

    说来,许易想不出缘由,实在再正常不过,甚至天底下未必有人能说得清其中玄妙。

    这铁精本为天降奇石,落于机缘造化之地,千万年孕育而成,稀世难求。

    世上又有谁,能同时聚齐两块铁精呢?自然也就无人能遭遇许易此刻的遭遇。

    原来,这铁精乃陨铁之精,吸日月精华,纳天地灵气而成,本是同源同质,最纯碎的铁之精华。

    天生同性相吸,强者纳弱。

    但前提条件是有力催发,打开二者的沟通桥梁。

    许易怀中的铁精,较之方匣中为大,彼时他同时催力两枚铁精,两枚铁精受力,感应到彼此的存在,犹如两个孤单许久的小孩,欢呼雀跃地彼此靠拢。

    许易怀中铁精大而强,方匣中的铁精小而弱,这一催发,自然便是许易怀中的铁精吸收方匣上的铁精。

    而许易坚守有责,焉敢自盗,这才及时中断了吸收。

    却说,许易沉思良久,也未想清其中奥妙。

    时间越久,盘根问底的心思淡了,对那方匣中铁精的觊觎之心。已星火燎原。

    铁精乃是异宝,他虽未尽知此物之神妙。

    单看水中镜肯舍下一枚神元丹相换,便知其珍贵不凡。

    在他许某人想来,天下宝物,都合该与他有缘,凭什么谁拳头大,就要让给谁。

    他已打算将怀中铁精锻造神兵,奈何怀中铁精个头太小,恐怕锻不出什么名堂,如今,有了方匣中的那枚,许易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将之放过。

    透过薄薄的窗眉,可以清楚看见已经亮了灯火的大厅内,李中书正拿着铁精玩得不亦乐乎。

    重宝人人爱,此乃人之常情。

    许易掏出怀里的铁精,抚了抚,却不敢催动,把玩片刻,又收入怀中。

    唤过杂役,取来一盆汤水,将随手携带的宝药,往水中泡了三根,将木雕放进盆中……

    安顿好秋娃,许易盘膝在床上坐了,静心凝神。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传来梆梆响声,许易知晓该自己接班了。

    来到大厅,殿后值守的齐柏寒面有倦容地道,“这铁精啊,可真害死人。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测试了半晌,就是个变化多端的玩物,杀伤力有限得紧。”

    “就这么个玩意儿,却成了什么重宝,冯剑王看中了,咱们弟兄就得劳心劳力地守着,这叫什么事儿。行了,你接班了,齐某也就可以好生睡几个时辰了。”说着,和许易验明铁精正身,便行出门去。

    轮守从傍晚开始,一轮过后,已到夜半。

    天黑云厚,万籁俱静,呜呜的穿堂风声愈发刺耳。

    跨进堂来,许易便伸手入怀,抚上了铁精,不知觉间,许易便催发了掌力,怀中的铁精竟然又有惊人的热度传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方分析出的结果是,铁精需要同时被掌力催发,才能传递能量,此刻他只催发了怀中的铁精,怎生就有能量交流。

    许易好奇至极,赶忙打开方匣,却不拿手触碰,另一只手在怀中催发不停,果然又瞧见匣中的铁精开始以肉眼几乎不能察觉的频率在缩小着。

    他赶忙住了手,稍离到远处,开始催发怀中铁精,果又灼热传来。

    如此反复试探,他甚至移动到了五十丈之外,也就是白虎节堂的尽头,掌间依然有热力传来。

    如此发现,令许易大喜过望。

    铁精非属他有,不告而取,非正人所为。

    可经历得多了,见得多了,他早就不想当什么正人,该守的底线,他不会动摇。

    但这天赐之宝,凭什么就该归了权势之辈,老子就取不得?

    何况此乃天赐之机,不取必定后悔。

    念头既定,许易开始盘算两枚铁精产生如此变化的缘故,他脑子极活,片刻便想透了关节所在。

    这两枚铁精,本就同源同种,就好比两个水池,他先前同时催发掌力,便算开通了两个水池之间的通道,完成了交流。

    掌力催发虽然停止了,但这无形通道已然塑成。

    缺的就是一个能量,催动流通发生的能量。

    此刻,许易再度催发怀中的铁精,便算提供了这个能量,交流再度发生。

    此番内情,虽然猜想,却大约中的。

    有了这惊人的发现,许易欢喜地险些笑出声来。

    然而他到底知道此时不是高兴的时候,虽心生狂潮,却面如平湖,稳稳在方匣边的圈椅上坐了,合上方匣,摒绝杂念,闭目养神。

    无私无欲,无惧无怖,不知不觉间,时间溜得飞快。

    许易正沉浸在神魂安宁处,砰的一声响,李中书撞了进来。

    “许主事,您这从容不迫地劲儿,实在让宋某佩服,您这是守夜呢,还是打坐休息呢,您就真不怕这东西丢了?抑或是真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无人敢惹?”

    李中书晃着膀子,踢了一脚本就大开的铜门,呼喝出声,似乎非要吵一吵怎么看怎么讨厌的许主事。

    在李中书看穿了许易收拾水长老的套路后,对许易的忌惮,也就消了个七七八八。

    论武道修为,李中书便是再自负,也不会认为自己胜得过许易。

    可在巡捕司内,彼此是同僚,无须打生打死,武道修为再高,又有何用?拼的还是手腕。

    论起官场手腕,李中书自负能碾压许易这官场新丁。

    许易长身而起,捧起方匣打开,置于李中书身前,“老宋,验验!”丝毫不理那堆废话。

    “急什么,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不如陪宋某聊会儿?”

    李中书扫了眼铁精,将方匣接过,合上。

    “没空!”

    许易转身行出门去。

    李中书望着许易略有急促的背影,心中腾起一股浓烈的爽快。

    什么难缠,什么不好对付,嘿嘿,遇着宋某人,不也只有逃之夭夭的份儿。

    沉浸在浓浓的满足感中许久,李中书才又拿起铁精,翻来覆去看了会儿,便放回匣中盖好。

    和齐柏寒,宋培林一样,这铁精初始玩起来,有些意思,可头一茬轮守,他已然玩到生厌,此刻不过无聊,拿在手中,幻化了片刻,便觉无趣。

    将铁精放回方匣,宋培林也学许易在圈椅上坐了,闭目养神,精神完全松懈下来。

第一百零一章 反咬

    守了一夜了,连个鸟也没飞进来过,他哪里还能像第一轮那般,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方匣。

    他就这般安坐着,心中却是静不下来,盘算着到底要怎样才能把姓许的斗下去。

    “高司长有些太宠这小子了,齐柏寒满脑子想的都是顺利退休,宋培林这小子虽然讨厌,在某种程度上,和自己的利益诉求是一样的,未尝不能引为臂助……”

    就在李中书魂游天际,幻想着在巡捕司内,合纵连横,将许易狠狠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嘴上已然浮起微笑的当口,耳边忽然传来了高君莫的声音。

    “瞧瞧咱们李主事,守个夜,竟然也能自得其乐,不知李主事在想些什么,可否相告!”

    李中书抬起头来,却见晨曦微红处,高君莫立在堂前,许易,齐柏寒,宋培林三人尽皆在侧,众人身侧围了一排杂役,皆托着托盘,托盘内盛着各式各样的丰盛早餐。

    许易三人,正放肆取食,吃得香甜。

    李中书赶忙坐起身,端着方匣,迎了出来,“启禀将军,卑职并非是在胡思乱想,乃是一边宁神警惕,一边思索着武学上的未解之要,方才偶有所得,便不自觉露笑,却让将军见笑。”

    说罢,便将方匣递给高君莫,快步行托盘前,守了一夜,也着实有些饿了,捡了一个大肉包一口吞了,拍着宋培林的肩膀笑道,“老宋,慢点儿吃,老子来得晚了,也不知道给老子留点,算什么兄……”

    一番话未完,却听高君莫喝道,“李中书,你给我过来!”

    声音如寒铁淬冰,森冷到了极点。

    满场齐齐一凛,尽皆停止了动作,朝高君莫望来。

    李中书从未听高君莫叫过自己全名,闻此一声,神魂都颤了一下,蹭地一下,闪到高君莫身前,正待发问,却先见到高君莫竖起方匣,匣口正对着自己的眼睛,内里空空如也。

    “不可能!”

    李中书一声凄厉地嘶嚎,连正巧从上空飞过的百灵鸟,也震得翅膀歪了一下,险些摔下地来。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将军,绝不可能,我,我始终守着这个方匣,根本没有任何异动,不信您问齐主事他们,再说四周还有一个大队的兵力严防死守,若是失盗,绝不会没个响动……”

    铁精失踪,这一惊,李中书的魂魄险些都给吓散了,稍稍回复神智,便拼命辩解起来。

    高君莫满脸铁青,怒道,“既然无有失盗,铁精哪里去了。”

    “是啊!既然不可能失盗,铁精到底哪里去了,这是个死物件,又不会自己长腿飞走了,到底哪里去了。”

    李中书心念电闪,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许易”二字,转念一想,绝对不可能。

    虽然自己是紧邻着许易轮守,可交接之手,自己亲自检验过,确是铁精无疑,便是许易入房后,自己也把玩过,铁精如此神奇,绝不可能造假。

    而许易的房间紧挨着齐柏寒,宋培林,他便是有心盗取铁精,也绝不可能瞒过他二人,悄然出房。

    更不提自己就守在铁精边上,虽精神不集中,但如此近距离,便是神仙也不可能让自己不知不觉,便将铁精盗去。

    既不可能是许易,更不可能是齐柏寒,宋培林。

    换句话说,铁精根本就不可能是在大厅内被盗取的。

    莫非是,是将军,啊呀,我方才将铁精交与他时,怎生未打开检查,就晃过去直奔吃食去了,太大意了!

    如此神物,怎就如此托大!

    却说,铁精虽有鸡卵大小,却极是轻巧,放在盒中,若不沉凝心神,根本很难感知重量。

    彼时,高君莫一声喊出,李中书揣上方匣,两步便奔到近前,塞给高君莫,便急着开饭了,哪里有心情和心思检查。

    而经过一番严密的推理,李中书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却还是将怀疑的矛头悄然对准了高君莫。

    此番念想,说来话长,却是一闪而过,闻听高君莫喝问,李中书骤然变色,古怪地看了高君莫一眼,跪地道,“将军,此案大奇,我恳请让广安府令派员,来查个水落石出。”

    既然算定是高君莫趁自己麻痹,作了手脚,李中书自然不敢将自己小命交到高君莫手中。

    虽说是自己跟随多年的老长官,可在铁精这等价值一枚神元丹的神物面前,什么老部下是舍不掉的。

    李中书很现实!现实的李中书现实地想着高君莫。

    “中书,糊涂!”

    齐柏寒心中一抽,怒声道。

    谁都不是傻子,李中书此话一出,摆明了是要和高君莫决裂。

    本来,巡捕司就是负责捕盗的衙门,此时,巡捕司遇了盗,反倒要请广安府令来查,这不是自抽嘴巴么?

    再者,家丑不可外扬,如此大事,不想办法巡捕司内部消化了,反倒要往大了闹,李中书存的什么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好,好哇!李中书,今日,我高君莫才算认清了你,可叹我高某人从前一直瞎了眼!”

    高君莫气得浑身直抖。

    细说来,当打开方匣刹那,不曾见到铁精,高君莫虽然暴怒,急问李中书。

    却并非因此就怀疑李中书,毕竟,监守自盗,这种蠢事,不是李中书这种聪明人干得出来的。

    甚至,高君莫还在想怎么替李中书洗白,怎么度过这个难关。

    哪知道,他这里还未想出究竟,李中书倒是先替他给出了答案,竟将矛头直指他高君莫,怀疑方才交接一刹那,他高某人私吞了铁精。

    如此蛇蝎小人,真让高君莫气极欲狂,偏生以他的身份,还做不出当场宽衣解带,验明正身的举措。

    闻听高君莫怒骂,李中书只闭口不言,既然撕破了面皮,也只有硬顶下去。

    反唇相讥,只会起到反作用,他不会干,不如闭口等府令处来人。

    反正已然闹翻,盖是盖不住了,府令那边早晚得来人调查,那时,就是他李某人洗脱的良机。

第一百零二章 定案

    齐柏寒亦是又急又怒,却到底顾念多年的感情,不住大骂李中书,要他向高君莫道歉。

    李中书闭口不言,依旧单膝跪地,满脸尽是悲愤。

    事已至此,高君莫自知也盖不住了,心寒之余,索性派人通报了广安府令。

    广安府令接报,不敢怠慢,火速派了广安府长史领衔的调查队伍,进驻巡捕司。

    一番详尽调查后,崔长史也作了难,无论从各人口供,还是现场勘查,铁精被盗之事,都蹊跷到了极点。

    为保证第一现场,直到崔长史到来,高君莫等人根本不曾移动过,崔长史手持广安府尊令牌,当场搜检了几人,却丝毫无有所得。

    非但如此,崔长史调来数量庞大的搜查队伍,几乎将巡捕司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无有所得。

    原来,许易早料到铁精失盗,必定被严加搜寻,昨夜他便在假山中,寻了块山石掏空,将铁精置于其内。

    那假山规模极大,乱石成堆,兼之还有这占地数顷的巡捕司衙门。小小一枚铁精,若要遁藏实在太容易了,除非是调集数万人马,将巡捕司衙门拆了,所有的器物,件件砸作粉碎,顺带着连别院中的穿堂湖水,也一并抽干,堂中污泥,尽数刨起,否则又去哪里找寻铁精。

    实则,广安府令衙门也知道搜寻不过是走过场,给滔滔物议,尤其是那位冯剑王一个交代。

    倘使真是巡捕司衙门中人盗走,又怎么可能让外人寻到。果然,一遍看似复杂,细致的搜寻,持续了三天,便收场了。

    铁精下落不明,此案遂成悬案!可是悬案的结果,却非广安府令能接受的,毕竟,铁精可是冯剑王心仪之物。

    这个雷太大,以至于广安府令也顶不住。

    无奈之下,众人七拼八凑,直接把责任推给了水家,直说水家送来的是复制品,时间一到,铁精自动解体,归于无形。

    至于如此理论,是如何诞生的,除了许易这专注黑水长老二十年的奇葩,谁还能想得出。主意虽馊,救命就好!

    值此之时,广安府令方面已经顾不得这套理由牵不牵强,得罪水家会否引起怎样的连锁反应。

    总之,在崔长史的力主下,此案就这般结了。最后的大坏蛋,就是水家!水中镜!

    至此,广安府令便和水家展开了激烈而漫长的扯皮大战,直到冯剑王高徒到来,双方也没扯出个结果来。

    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却说,铁精悬案审结的直接结果有二,其一,李中书离开了巡捕司,行情非但没走低,反倒被广安府令拔擢为长史府参军。

    此等官场权术,许易也能理解,无非是广安府令制衡高君莫和巡捕司的手段。

    其二,便是漫长的守卫铁精的任务,提前终结,鉴于许易还有承诺于炼金堂的宋长老,便向高君莫告假。

    如今他是巡捕司一等一的红人,区区小事,高君莫自无不允,甚至准许他自己看情况来巡捕司报到。

    的确,巡捕司不缺具体办事的人,缺的是招牌,是能镇得住场面的招牌。以前巡捕司只有高君莫一块招牌,现在多了一块。许易只需踏实充当好这块招牌就好!

    辞别巡捕司,许易戴起斗笠,径直归家。

    到家时,袁青花已经在了。瞧见袁青花,许易便问宝药采购得如何了,袁青花面有苦涩道,“情况不太好,宝药本就珍惜,总是供不应求,而东主您要的又是品质极佳的货色,这种药材,往往都是到拍卖会上拍,而上了拍卖会,咱们的成本无疑要增加很多,买一株两株,可以花血本,但若是大规模抢购,肯定要大亏,甚至可以这样说,就是世家大族也经不起这样的大规模竞拍。不知东主要这么多宝药,到底何用?锻体期内,怎么也用不到这许多药材。

    ”秋娃乃植物成精,太过奇诡,许易恐其身份泄密,引来外人窥探,平添无谓麻烦。

    故此,连袁青花也不曾告知,只想先用书上看来的土办法,吊住秋娃的性命,再来慢慢想办法。

    孰料,现如今连宝药的供应也成了难题,让他愁绪横生。

    见许易情绪不高,袁青花念头稍转,说道,“东主勿忧,其实咱们未必一定要找店铺采购,借着东主的威名,袁某在广安城大小也有些名气,我去黑市上盘盘道,那里的好东西未必就少!”

    许易拍拍他肩膀,分出一沓约五千金的金票,朝袁青花怀里拍去,“有品相好的,都买下,买不起的,先订下,我来想办法。”

    自打擂战结束,他的身价达到两万八千金,但这几日为秋娃续命,前后花去约有近两千金,便是流水也没这般快的。

    实则便是一株成金的人参娃娃,也不过才值这个数。可为救活秋娃,许易根本没想过成本。

    袁青花吃了一吓,没想到自家东主疯狂到这种程度,正待出口相问,又想到自家东主恐有难言之隐,便转口道,“用不着这些,就凭东主如今在广安的名声,只要我传个话就行,再说我武力低微,随身带着这些金票,太过危险。”

    许易还待劝说,腰间忽然传来滴滴两声鸣叫,转口道,“那你先去搜寻,有消息了,到炼金堂处,托人传话,我可能要在那里待上几日。”

    说罢,疾步奔出门去。腰间的鸣响,正是炼金堂的一种通讯法器。

    原本,按照和宋长老的约定,他五日前,也就是擂战结束的次日,便要入炼金堂给宋长老卖力。

    那天,许易确也如约而至,迎接他的却是早受了宋长老嘱托的绿衣侍者,交代说,宋长老有急事出外,何日返回,会通知他。

    交代罢,还给了他一个纽扣大小的玉器,嘱咐他缚在腰间,何时玉器鸣响,再赴炼金堂。

    不多时,许易来到炼金堂,绿衣侍者早在门外迎候,交给他个通行玉牌,说是宋长老转交的,以后凭这个通行牌,可直接入炼房。

    入得炼房,宋长老已然在了,老头子精神不错,满面红光,见着许易便啧啧道,“老夫真没看出来,你小子竟是荒兽出世,凶焰滔天,竟将偌大个黑龙堂连根拔起。嘿嘿,老夫活了一把年纪,历经数州,还从未见过你小子这种凶人。”

    许易解下斗笠,笑道,“您老别转移话题,说好的七日后,让在下前来,结果在下来了,您老却没个踪影,扔下个玉牌,让我随时听候召唤,这件事,您老又该怎么说。在下可记得清楚,约定之时,您老还说若我晚了一时半刻,您老要如何要如何,现如今,是您老自己食言而肥,该怎么算,您老自己说吧。”

第一百零三章 炼器之道

    宋长老心知许易贼喊捉贼,明明是这小子想转移话题,却说自己转移话题。

    偏偏这小子抓到点子上了,让他面皮泛红,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出有力的说辞,只好无耻到底,道,“谁叫你小子让我跟着你下注,赚了上万金,以老夫的脾气,有钱不花,憋着难受,恰听说天水城来了一批好货,生怕错过,只好赶了过去。再说,我不是给你小子留信了么,又没让你小子空等。”

    许易气结,暗忖,人与人还真不能近交,早些时候,看这宋长老器宇不凡,一派技术大佬的高人风范,结果,才稍稍拉近距离,便全然不顾,将无耻嘴脸露了出来。

    “您老说的是,是小子多言,今日小子前来履约,不知何时开工。”

    许易猛地脱离谁是谁非的纠缠,含笑说道。

    宋长老舌头猛地打结,准备了一肚子的无耻言辞,竟就这般堵在了腔子里。

    “难不成今日无事?”许易问。

    “有有有,怎么会无事?”

    宋长老憋得内伤满满,干脆介绍起今日的任务来。

    今次,宋长老要继续试验血器的炼铸之法,看看在许易这稳定供火器的助力下,能否锻炼出一把中品血饮刀。

    许易既来履约,自是宋长老说怎么干,就怎么干,绝无废话。

    但见,宋长老先往鼎炉里送了一块抱石大小的黑色铁块,启动地火,嘱咐许易开始拉匣。

    半个时辰后,宋长老又陆续往鼎炉里投注了,四五种材料,霎时,鼎炉内,各色烟气幻化,绕彩织霞,映照得整个室内,光影重重。

    又一炷香,宋长老不知从何处弄来个布袋,嘱咐许易稍作歇息,从鼎炉侧沿打开个暗门,将布袋对准暗门打开,立时便有猩红的液体注了进去。

    许易大吃一惊,这一袋液体,竟是鲜血,人的鲜血。

    血液的味道,对如今的他而言,真是再熟悉不过。

    一袋血液注进鼎炉内,不过数息,宋长老便停了地火,笑着道,“老夫这次要锻造的这把血饮刀,乃是筹措多时的,所有的器材都达到了中品之选,关键就看你小子的供火了,且好生休息,还不知道这些顽石要吸多少鲜血,才能喝饱了,乖乖让老夫锻成美玉。”

    “长老要锻造血饮刀,不是只需金铁之器便可,缘何方才我见了好几种材料,都不可能是金铁,这是何故,莫非炼器也讲究五行辩证。”

    许易既是奔着炼器来的,能亲眼见大炼师炼器,自然不愿放过这次的现场教学。

    宋长老竖起一根拇指,赞道,“就知道你小子不是凡品,没想到悟性竟如此之高,不错,炼器如炼药,乃是合成之道,而合成之道要至绝巅,便不能逆自然之道,何为自然之道,五行循环,阴阳调和是也。极品的神兵、丹药,皆要讲究五行平衡,阴阳调和。”

    “就拿老夫此刻炼这把血饮刀而言,倘使炼的是锄地的锄头,切菜的刀,伐木生火,抡锤打铁便成。然,血饮刀终究是血器,非但要极锐,极坚,还要能容纳真气,其中门道极多,要求自然极高。五行不衡,难得其坚其锐,阴阳不调,纹路不固,真气不能贯通。便是勉强锻造出来,也不过******一把,又有何用。”

    许易点头受教,还待再问,宋长老腰间传来一声轻响,老头子查看了下鼎炉中的动静儿,交代许易安心休息,急速出了炼房。

    半柱香不到,老头子折身而回,满脸急切,也不顾许易正在打坐调息,惶急道,“许小子,我来问你,水中镜真将铁精交还于你巡捕司?而你巡捕司昨夜整将铁精弄丢了?速速回我!”说话之际,搓手挠腮,急切不已。

    “确有此事。”许易没想到老头子突然关注起这个问题。

    “什么!你们,你们……哎,也不知此等异宝,被谁得去。”

    宋长老满脸涨红,急得团团转,嘴上嘟囔不停,“若早知道玲珑阁拍卖的是铁精,老夫便是倾家荡产,也要买来,怎会让姓水的得去,哎哎……”

    宋长老那叹气的倒霉劲,好似躲在千丈地下,却依旧遭了雷劈,苦闷得不行。

    许易心念一动,道,“莫非方才便是有人通知长老铁精失盗的消息。”

    “可不是么?要说你们巡捕司的酒囊饭袋,尽是吃干饭的,这么多人守着一个铁疙瘩,也能让人偷走?嗨,若是让姓冯的得去也就罢了,这下也不知落在谁手里,惹得老夫心痒痒。”

    宋长老焦躁难安,简直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不就是一块铁精么,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瞒长老,昨夜看守之际,在下也曾把玩过此物,除了能幻化形状,也没什么奇异,哦,对了,听人说铁精用来锻器,当是极好的材料,可这天下适合锻器的材料多了,又不独一铁精。所以,窃以为长老没必要患得患失。”

    此番话看似劝慰,实则引逗。

    若说无昨夜之奇遇,许易恐怕也会认为铁精就是一适合锻造神兵的器材,可昨晚的奇遇,让他深深见识了铁精的神妙,心中对这铁精的猜疑,愈加深刻了。

    此刻又见宋长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道,论对器物的见识,他所见之高人,恐怕谁也及不得宋长老,便想引他说出一番见解。

    宋长老叹息一声,欲言又止,最后摆摆手道,“你非此道中人,难识此道之妙,多说无益,去休去休,淬火吧!”

    此时,鼎炉内的色彩已完全黯淡下来。

    宋长老打开地火,真正的淬炼便开始了。

    一如那日,许易拉风匣,宋长老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往鼎炉上挥掌,激发着气劲。

    许易原想着这次淬炼,耗时最多一如上次,以他如今修成《霸力诀》第一层的三牛之力,操持这风匣,定是轻而易举。

    哪里知晓,这一拉便是近三个时辰,上千下的推拉,让他筋疲力竭,浑身酸麻。

    忍了半晌,终于憋闷不住,道,“还要多久?我这儿撑不住了。”

第一百零四章 心术

    “快了,快了,坚持住!就这点能耐,还敢张狂?”

    嘴上如是说,宋长老心中却惊骇到了极点,上千下一牛之力,合起来,便是千牛之力,便是一座小山,这一会儿功夫,也得被这小子挖塌了。

    便是换作他来,也决计不可能撑这许久,锻体期便有如此恐怖的耐力和精神力,闻所未闻。

    原本,宋长老让许易拉风匣,本是想和他换着来,毕竟,一场血器淬炼,时间极长,不可能由一人完成供火。

    原想着以那日所见,许易顶多撑过一个多时辰,哪知晓他这一推拉,就是三个时辰,整个淬火过程,基本接近了尾声。

    宋长老诚心要测试许易的承受极限,便故意激他。

    “罢了,罢了,大丈夫说到做到!”

    许易回了一句,便闭口不言,再度换手,奋力推拉风匣。

    他双臂接近麻木,浑身的气力已近枯竭,灵魂深处也疲惫欲死,神智却还清明。

    经历过修炼《霸力诀》时的非人能忍之剧痛,让许易对深刻的痛苦,有了极强的抵御能力。

    既然答应了宋长老,至多拼得筋疲力竭,瘫倒在地,也算言出必践。

    宋长老心中暗暗点头,口上却道,“别以为帮我拉风匣,便无一点好处,以你如今的境界,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气海境,然,人与人不同,气海与气海不同。”

    “有人气海如井,空有气海之境,却储藏真气极少,便是达到气海境,对敌之时,也撑不过一时三刻,便真气耗尽。”

    “有人气海如溪,此乃多数人之气海,便如老夫,武道天资有限,丹田化海之时,也只有如此品质。此亦乃天数,天教庸庸者众,至弱至强者稀。好比世人,呆笨者,聪明绝顶者终归占了少数,绝大多数皆是中人之姿。”

    “有人气海如湖,此辈往往生于世家,或贵为门派核心子弟,此辈自小天资不凡,又有长辈提点,精修之下,远胜同侪,常人丹田化海,一颗神元丹丹田便已稳固,此辈往往要两到三颗,最后化出气海,浩浩如湖,深不可测。如此辈者,气海前期,便能同气海中期修士争长竟短。”

    “最后一种,便是气海真如海,广袤无可量,此种武者,千万中无一,恐怕只有各大门派,世家,以及王族中不世出子弟,才有此机缘!”

    “你小子也算天赋异禀,若现在多加磋磨,打磨得身体坚实如铁,气血沉浸骨髓,到得化海之时,未必不能超越老夫。别看这小小风匣,却是四级大炼师所建,专为锻炼我炼金堂内门子弟所用,让你小子使上了,算是造化!”

    许易已没力气说话,抽动着最后的潜力拉动着方匣,心中却莫名欢喜。

    气海境,是他梦寐以求,却从来不知道气海境与气海境,还有如此大的区别。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下一阶段的主要任务,已调整为拯救秋娃,和寻觅神元丹,现在看来,继续打磨身体,也有极大必要。

    他自信以他如今的身体,便是立时丹田化海,也必定远胜同侪,毕竟,上一次修炼霸力诀开的生死关,浑身的杂质不知驱逐了多少,若论身体坚实,气血混凝,他还未有见过能胜过自己的同境界者。

    而今得了宋长老的教训,许易便熄了急功近利之心。

    呼,呼,

    风匣匀速地抽动着,许易的呼吸却越来越弱,几近于无。

    宋长老一边护持着鼎炉,一边关注着许易,心中的讶异却是越来越深刻。

    此刻,许易浑身湿透,坐在炙热的鼎炉旁,他所坐之处,却能见水流。

    这是何等可怕的消耗!

    经历如此可怕锤炼,而神魂不散,肉体不消,宋长老别说见,听也没听过。

    正惊叹间,鼎炉内传出一道锐鸣,宋长老猛地连拍两掌,大袖挥开顶盖,一道掌力送进鼎内,气流相激,一把三尺长的金色大刀,从鼎炉中飞出,被宋长老抄在手中。

    刀背极宽,刀身极薄,锋刃间,金光流动,宋长老猛地挥刀,长刀划出,气浪自生,异质岩锻造的比精铁还硬的地面,顿时被斩出寸许长的刀口。

    “哈哈,哈哈哈……”

    宋长老仰天长笑,笑声久久不绝,“中下,品成中下,哈哈,没想到宋某也有锻成品成中下血器的一天……”

    自得许久,宋长老才意识到这中下品血器的造就,和另一人的关系极大,这才想起场间还有一人。

    回眸瞧去,却见许易仍旧在拉着风匣,竟已痴绝。

    宋长老慌忙奔过去,掏出两颗丹丸,塞进许易口中,将他转到一边的石床上。

    不多时,丹丸化药,滚滚热力溶于许易四肢百骸,疲惫到快要混沌的许易,陡然间像是被置放入温泉之中,浑身懒洋洋,舒坦得厉害。

    药力化尽,他精力也恢复大半,起身下床,抱拳道,“恭喜恭喜,恭喜长老锻成神兵,若无他事,在下先告退。”

    “这就走了?”

    宋长老只觉有些不对。

    “下回长老若再有事,召唤在下便是。”

    许易说罢,转身欲行。

    “慢着!”

    宋长老叫住了许易,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却说不上来。

    “不知长老还有何事?”

    “你就没什么要我帮忙的?”

    宋长老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宋长老明白哪里不对了,自己似乎欠了这小子不小的人情,念头到此,他“啊呀”一声,指着许易,怒道,“好个奸猾的小子!”骂罢,哈哈大笑起来。

    许易亦笑,心道,老头子终于开悟,这番辛苦却不算白费。

    原来,许易种种居功不傲,任劳任怨,都是一种策略,一种人情世故上的策略。

    他有求于宋长老,却知开口便落下乘,上乘的方法,乃是让宋长老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了,开口问自己有何求。

    所以,许易那日才会掀开斗笠,说送宋长老一桩富贵,果然宋长老这一注赚了万金,这便是天大的人情。

第一百零五章 归理房

    可许易丝毫不提,宋长老提了一句此事,他也压根不接茬。

    此刻,帮着宋长老拉风匣,近三个时辰的非人折磨,许易咬牙受了下来,同样是在做人情。

    结果,让宋长老锻成了中下品相的血器一把。

    有这两桩事,他许易给宋长老的人情算是做足了。

    换做谁,这时心中都会充满感动和亏欠。

    许易赌的是人性,一个正常人的人性,显然,有过和宋长老的接触,他知晓宋长老是怎样的人。

    果不其然,越是受累,他越只字不提,反倒交代宋长老,若再有劳,招呼便是。

    他姿态做到极处,果然触动宋长老的心弦,而宋长老一句话出,幡然醒悟,猛地想起眼前的家伙,哪里是什么赤诚君子,分明就是奸猾小贼,又想起当初被许易以拉风匣相要挟的情景。

    这一醒悟,他才回过味儿来,竟是被眼前这小子,狠狠算计了一把。

    然,布局谋篇能到此种程度,宋长老虽然气恼,也只有苦笑。

    而宋长老这一笑,许易全盘明了,既无伪装的必要,便也放声大笑。

    笑声落定,宋长老指着许易骂道,“好个猢狲,当真好心术,如此奸猾,难怪黑龙堂被你阴死!”

    许易道,“奸猾这顶帽子,小子可不敢冒领,奸猾者,岂能稍有谋算,便让人识破,小子实乃心有所求,却难开口,不如等长老自己明悟,如此也全我二人面皮,长老不谅我之苦心,缘何以奸猾相赠。”

    宋长老摆手笑道,“罢了罢了,老夫可没闲工夫与你斗嘴,到底有何事,直接说来吧。老夫不是辜恩之人,生受了你万金,不了了这份因果,老夫也睡不安稳。到底是要找老夫代炼,还是囊中羞涩,要老夫赞助一笔?”

    许易道,“若是代炼此等小事,小子花钱也就办了;至于说钱,小子的确亟需,但还不至于找来您老这儿打秋风。小子所欲者,乃炼金之术也,还望长老成全。”说着,恭恭谨谨鞠了一躬。

    宋长老面上的笑容迅速敛尽,沉吟半晌,方道,“没想到你小子所谋甚大,吃了鸡蛋,还想搂只鸡走。不过,此事,老夫可定不下来,加入炼金堂需要总堂报备,不过以你小子的资质,应该能通过重重考验。”

    “加入炼金堂,需要什么考验?”

    许易有些挠头,没想到这么复杂。

    宋长老道,“先到外门作三年学徒,辨别各种器材的属性,能熟练掌握者,且修为达到锻体巅峰者,准许送入考核,考核通过方能进入总堂。”

    许易一听三年,头皮都麻了,拱手道,“在下无意加入炼金堂,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办法,学习炼金术。”

    宋长老道,“非是老夫不肯相帮,亦非老夫敝帚自珍,而是炼金术非是功法一类,能够速成。此法说穿了,无非是精修五行平衡之术,广识器材属性,按照炼器法诀,便能修成。说来简单,要的却是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的水磨功夫。”

    “便是老夫亲自传授于你,非十年之功,不得小成。老夫自八岁起,开始入此门,五十余年勤学不缀,才勉强到三级炼师,连个上上品的血器都炼制不出,你说此道何艰。”

    许易道,“长老,在下既生求学之心,又何畏艰难。在下想在此间学艺,只需长老偶尔提点,所需器材花费,在下自行支付。在下也不要长老白授学问,愿替长老推拉风匣以偿,除此外,在下也绝不耽误长老时间,若有疑问,也必在替长老拉风匣之时道出,不知长老意下如何。”

    既入武道,许易从没想过一步登天的事,他不愿入炼金堂耗费三年,乃是有秋娃为羁绊,至于炼金艰难,早有心理准备,倒没放在心上。

    宋长老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夫再不应允,真是不近人情了。炼金的确极好器材,也是最大的花费,若无组织供给,私人根本无法承担。这样吧,老夫便将你推荐到归理房。”

    “这一房主要负责锻炼废兵,得到分解的材料,二次回收利用。此活计虽然辛苦,却最能熟悉器材属性,广安分堂内求告这份差事之人极多,甚至有世家子弟花费重金托请,老夫以此礼回你,不算轻吧。”

    许易大喜过望,深深一鞠道,“大恩不言谢!”

    宋长老轻挥衣袖,“你能不能入炼金这行,全看你造化。”心中却道,“好小子,算计老夫几次,这回也让你尝尝老夫的算计,看你届时还有面皮寻老夫开口。”

    正事谈妥,宋长老急着测验新炼的血饮刀的全面性能,叫了先前接引许易的绿衣侍者,赐下亲身佩戴的腰牌,嘱咐了事由,便要绿衣侍者全面负责许易的安置。

    在绿衣侍者的小意安排下,许易进归理房的流程,极为顺利,在录事处检验房的一块墨石上滴了血,取了一块用作出入凭证的绿色晶石,辞别绿衣侍者,在路牌的指引下,向一处甬道行去。

    行进甬道,又在路牌的指示下,七拐八弯,绕了无数圈,只大约记得一直在向地下行去,却有些不辨南北了。

    途中遇到的炼房更是多如繁星,终于,转过一片火海似的炼场后,在指示牌的导引下,行进一个宽广的圆形球体建筑。

    方进得门来,便被端坐在门前的绿衣大汉叫住,“哎哎,戴斗笠的,说你呢,号牌号牌,往哪儿看,老子也是服了,都到晌午了,还有人愿意来,久不出归理房,难道城中已尽是钱多人傻之辈?”

    许易行到近前,正待相问,那人却夺过玉牌在身侧的墨石上一靠,蛮横一挥手,“九十七号房,什么话也别说,有问题自己到墙上看!”说罢,便抱着膀子,闭起了眼睛。

    初进炼金堂大门时,见识过炼金堂的简洁风格,当下,左右扫了扫,便在右边的墙壁上见着了石刻,果见录述着条条规则。

第一百零六章 离火

    才扫完石刻上的文字,许易心里对某长老的好感一风吹尽,恶感却如**涌,狠狠想,“老小子,到头还是摆了老子一遭。”

    原来石刻上录述的规则是,除了炼金堂内部杂役,外来竞聘的杂役,须按日缴纳分炼出的金属原材,每天日落时分清点,数目不达标者淘汰,达标然最少的三位,亦淘汰。

    淘汰者若要再入归理房,除了仍须二级以上炼师推荐外,则需另行缴纳千金罚金。

    如此规则,某长老不让他明日再来,却是直接让他报到,生生少了半日时间,这不是明摆着坑人。

    许易怀揣着才领到的三本入门级的炼器秘笈,还未来得及打开看一眼,几乎两眼一抹黑,让他和此间众杂役竞争,本就吃力。

    还被老头子抹去半日时间,此刻他再进这归理房,不是找死么?

    况且,若是此次争竞失败,千金之费事小,关键是他绝不好意思再求某长老。

    即便相求,某长老岂能不捏腔拿势,大敲竹杠一回。

    算来算去,还是被老小子带沟里了。

    心中怨念万千,可终究踏进门来,不搏上一搏,这般退回,让老小子知道,非笑掉大牙不可。

    当下,许易也不废话,钻进正东的废兵仓库,四六不论,抱了一堆残兵废甲,急急朝九十七号房间飚去。

    正行在半途,遇着两位华服公子,慢悠悠朝废兵仓库行来。

    两位华服公子见着许易吓了一跳,两人齐齐抱拳呼喝出声。

    一位问许易高姓大名,仙乡何处,一位问许易今日到底锻得原材多少斤。

    许易也正愁没熟人,见二人相问,胡诌了个姓名,又说了自己是方来此地。

    孰料,此话一出,两位华服公子好似听了这世上最滑稽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颤颤打跌,嘴上更是相互周兄,李兄的叫着,说什么上天眷顾,送来个蠢物垫底。

    原来,方才二人见许易抱了一堆,还以为许易炼器本事凶猛,有自信一下午锻完这许多废兵,心中震撼不已。

    待听说许易是才至此处,二人这才明白许易是四六不懂的新人,故嘲笑出声。

    “草,今日定是犯了太岁,尽遇小人。”

    许易嘟囔一句,拔腿便行,心中碎碎扎着某长老的小人,忽又想起怀里增大一圈的铁精,又推翻了今日气运不佳的定论,浑然不管身后两已被甩得远了的家伙的恶骂,快步奔到九十七号门前,拿晶牌往门前的圆盘处一靠,石门洞开。

    分得的炼房,如他所想,简陋非常,粗硬的石块构造了全部的空间,房屋正中建着一个接了地火的广口炉,炉边竖着一柄巨型锻锤。

    看过墙上的石刻,许易知晓,这一炉一锤,便是他目下通向炼金师之路的主要工具。

    除了火炉外,房中唯一的陈设便是西北墙角的一个磅秤模样的装置,许易知道那是检验金属杂质和分离金属原材重量的设备。

    许易扫了“磅秤”一眼,便将注意力投注到火炉上来。

    火炉有半人高,通体深黑,不知是何材质锻成。

    广口炉膛下接着地火,而这地火又与光武阁中不同,被特殊的秘法,加工成了“聚”、“离”二火,聚火炼兵,离火锻残。

    之所以如此设置,乃是为归理房众杂役的实际运用所考量。

    正如宋长老而言,归理房的杂役,看着是苦役,实则是肥差,尤其对有心在炼金上有所成就的新人来讲。

    归理房杂役工作只有一个,便是将废兵仓库内的残兵,用离火锻造,除去杂余,收得金属原材。

    而这除杂的过程,本身就是学习炼金术最佳的基础实践。

    待得基础夯实,分离残兵的速度提上去,达到每日上交的定额后,分离出的金属原材料,完全可用来自己试炼兵甲,如此一来,便又省了一大笔。

    正因有此便利,炼金堂归理房杂役一职,一直都极为抢手。

    不仅炼金堂内部人员极力争取,广安城各大世家子弟,同样趋之若鹜。哪怕需要交纳高昂入房费,且承受极严苛的淘汰规则。

    却说,扫了一眼屋内的摆设,许易便动作起来。

    他时间有限,耽搁不得,当下,将衣衫内的杂物除尽,包括三本新得的炼器秘笈,装着秋娃的玉盒,以及藏了音速飞刀,蛇戒,翅膀,以及几株宝药的腰囊。

    唯独那枚新得了造化的铁精,贴肉藏了,不敢剔除。

    只因铁精太过珍贵,宋长老这等见宝奇多的大炼师都被晃得神魂不守,此间,虽是密室,焉能保证无有偷窥密孔。

    更何况,巡捕司才爆发了铁精失盗大案,若是他藏有铁精的消息爆出,他便是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逃不出这广安城。

    所以,许易不敢也不愿冒险!

    按照石刻所录之法,许易将火炉的控制阀调到离火档,霎时,黝黑的炉膛内,钻出一道灰白的火焰,铺满整个炉口。

    许易抄起一把金色的大关刀,横在炉口处,另一手握紧锻锤,朝大关刀的断口处敲打起来。

    这是入门学徒通用的锻炼残兵的法门,许易听宋长老说过几句。

    正如宋长老所言,炼金术没什么太大的窍门,完全就是熟能生巧的技艺。

    残兵被离火淬炼,重锤敲击,意在积压残兵中的杂质,还原纯粹的金属原材。

    所谓残兵,往往都已残破,其内成兵时的五行平衡已经打破。

    锻炼残兵的要旨,就是要将五行中的,木、水、火、土四种杂质,用离火焚烧,炼化,独独留下金属原材。

    道理很简单,所谓兵甲者,金属原材乃是主材,也最贵重,其他四种元素材料多为辅材,难称贵重,多被离火炼化。

    当然,也并非没有辅材超过主材的神兵,但此等神兵,哪怕残破,也贵重非凡,自有大炼师操持,轮不到进入废兵仓库。

    一言蔽之,归理房的主要任务,便是锻炼废兵,分离出金属原材,而离火的设计,也只会保留金属原材,余者,直接被炼化。

第一百零七章 铁精的妙用

    然离火不能自动将废兵中的其他元素剥离,这便需要人工锻炼。

    那一锤一锤的击打,以挤压,震荡的作用,帮助木、水、火、土四种杂质的分离。

    许易此刻,一锤接一锤的敲打,便是起到这个作用。

    而这敲打,并非越重越好,倘使越重越好,以许易的神力,重锤之下,这把气势逼人的金色大关刀,一击便裂,却起不到丝毫淬炼的作用。

    实则,这敲打最有讲究,而这讲究正是许易等杂役初窥炼金术门禁的最基础知识。

    正如宋长老所言,炼金术说难不难,法门很简单,掌握五行平衡之术,精通各种炼材之属性,熟练地掌握淬火等基本技术,炼金术自成。

    说来简单,其中桩桩件件,无一不需要天长日久的训练。

    而敲打废兵,看着简单,实则困难,要求敲击的力量,努力契合各种五行杂质的特有性质,唯有力道相合,才会有除杂的效果。

    通过这种亲身实践的方式,武者能快速掌握各种五行原材的自有属性。

    许易心知其中的艰难,沉下心来,一锤一锤地慢慢敲着。

    数百锤下去,许易终于体悟到一点微妙的感觉,偶尔一锤下去,能感受到锤间微微的震颤,但也只是偶尔有这种感觉,下一刻想要再捕捉,却又消失了。

    而再下一次感受到震颤时,却又与此前的震颤明显不同,许易正待细究,胸口处猛地一热,顺手一摸,却摸到个圆溜溜的疙瘩,正是铁精。

    许易大惊,此地是否严密,都未曾探查,他如何敢拿出铁精。

    就在许易绞尽脑汁,思忖方略之际,怀中铁精猛地暴热,攸地一下,从怀里蹿了出来,直朝火炉飞去,正巧落在大关刀上。

    晶莹如雪的铁精,沐浴着灰白的火焰,在大关刀上蹦来跳去,欢快地好似贪玩的孩子遇到久违的玩具。

    许易正瞧得目瞪口呆,咔嚓一声响,大关刀陡然粉碎,碎片直直落进炉火中,顺着炉膛处的回收管道,直接泄在了地上,化作一堆大大小小不规则的碎片。

    碎片顺着管道滑出后,似乎触发了某种机关,咔的一声响,火炉的档位复原,灰白的焰火顿时消失。

    焰火灭尽,铁精立即停止了跳跃,稳稳落在了炉中。

    说来话长,一切却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许易甚至来不及醒神,一切就都结束了。

    方醒悟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铁精抢入怀中,拿在手中检查半晌,却丝毫未觉有损。

    又赶忙奔到炉边,去查验那堆碎片。

    原本金色的大关刀,锻出的碎片却是纯青,许易捡起一块,认出乃是青铜。

    显然那金色,乃是其他杂质填补,经过离火锻体,尽数化去,这才显露本来面目。

    许易心念一动,捡起几块青铜碎片,飞速朝西北墙角的“磅秤”奔去。

    拣出一片,放入“磅秤”横栏一侧的圆形托盘内,另一侧的显示器上青光一闪,竖起一片青色小旗。

    许易又将其余几片,依次放入托盘中测试,显示器上皆竖起青色小旗。

    许易大喜过望,几要仰天高呼。

    按照石刻上的表述,原材料的纯度分作五等,亦以金紫黑白青,等而下之,青色最差,金色最纯。

    然,青色虽是最差,却也是合格之金属原材,初入之杂役,三年内皆只需缴纳青色原材即可。

    只不过按时间长短,增加重量,头一个月内,每日缴纳十斤即可,尔后逐月增加。

    方才金色大关刀,足有百斤之沉,锻得的碎片却是不多。

    许易赶忙将所有碎片收拢,放上“磅秤”,见到显示器上弹出“三十”的数字,他终于松了口气。

    心中谜团重重,隐忧多多,他实在没有继续锻炼下去的心思,左右够数了,他移动脚步,向墙边寻行去。

    花了近两个钟头,许易用手指敲遍了,房间内的每一片墙,每一块地砖,终于放下心来。

    此间,无人监视!

    说来,许易不是不知道自己多疑,区区一个杂役,谁愿意费功夫监视。

    奈何他身怀重宝,无法不求全责备。

    有了这种种诡异,铁精在他心中的重要地位,直线拔高,怎敢不倍加小心。

    确定无有泄露后,盘膝坐了下来,思忖方才怪异的一幕,大脑飞速运转开来。

    两世合一,让他既有书生许易的缜密细腻,又有游戏指挥官的开阔思路,念头转了几转,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基本测试计划。

    就在这时,大门霍然打开。

    许易吃了一吓,赶忙将斗笠戴上,方站起身来,便瞧见先前把守大门边上的绿衣大汉,气势汹汹而来,“兀那九十七号,聋啦,听不到响声?看在你小子是第一次来的份儿上,这次老子就饶过你,赶紧去验货!”

    许易这才发现腰间的玉牌不知何时,已开始吱吱作响,从石刻上得知,这便是验货的信号。

    原来,他方才想得太过入神,竟到了物我两忘的地步。

    仓促收拾了满地杂物,许易随着怒气冲冲的绿衣大汉来到大门左侧的检验台,边上已经立着不少人了,其中先前和许易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位华服公子,正被围在人群当中。

    瞧见许易到来,左首的“周兄”几乎欢呼出声,“就是那小子,就是那小子,奶奶的,中午才来,四六不懂,进了废仓,抱了一堆残兵,走得那叫一个春风满面,弄得我和李兄还以为这小子是何方高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就是个生瓜蛋子。好嘛,这会儿,把我和李兄排倒数第三,却没见这小子的影儿,我还以为这小子真是传说中的不世出的炼器天才。哪里知道人家压根没敢出来,躲炼房里了,哈哈,这是听见打雷,把**缩王八盖了,哈哈……”

    满场皆笑!

    原来,像许易这种到时间,仍赖在炼房的杂役,自归理房建立,就未出现过。

第一百零八章 手段

    因为不会有人蠢到认为不出门,就能躲得过检验,因为检验台自设了复查装置,能够根据号牌,轻松查阅谁未曾到检验台报备。

    这点,也在石刻上列明,自然没人会明知被抓,还要做贼。

    按理说,许易这种情况,是没人查究的,检测时间一过,绿衣大汉一复屏,自然查出许易未曾过检。

    那时,不管许易炼金的情况如何,都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永不准申请试练。

    偏偏,那俩华服公子今次得了个倒数第三,按照归理房的规则,需要获得再次引荐,并交纳千金,才能再次进入归理房。

    这两位是归理房的长期垫底人物,十次倒有三次,要重新交钱进入。

    虽是世家子弟,身家丰厚,长期下来,也难免坚持不住。

    今次二人再度得了倒数第三,心情本极郁闷,待见了垂头丧气歪在一边的倒数一、二后,那位“周兄”灵光一闪,想起中午那个抱着一堆废兵,跑得肆意昂扬、风骚入骨的九十七号来。

    便随口询问了绿衣大汉九十七号的成绩,这一查验,才发现九十七号根本没到场,绿衣大汉又满场询问几声“九十七号何在”。

    “周兄”、“李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兴奋得浑身发抖,这才有了绿衣大汉入房,将许易抓出来的一幕。

    知道规则的许易,也吓了一声冷汗,这会儿,虽听“周兄”讽刺,也丝毫生不出恼意,若非这家伙对自己“念兹在兹”,他哪里还有机会验证对铁精猜想,保管已被驱逐出境。

    “九十七号,你这乌龟功,可是练到惊世骇俗的程度了,怕是达到了最高境界,连自己都欺骗了,正是乌龟中的奇葩啊。”

    “李兄”快步上前,亲热地拍着许易肩膀道。

    “废什么话,九十七号,赶紧交出号牌,让某记录成绩。若还想来,再找人推荐,另缴纳千金罚金。”

    绿衣大汉没工夫听“李兄”扯淡,怒意盎然道。

    “交出玉牌后,是否归还?”

    许易不清楚绿衣大汉的记录成绩,到底是何意。

    在他印象中,石刻上录述的却是,只需成绩达标,且非最后三位即可,却不曾见到有记录成绩的说法。

    “哈哈,这家伙还真是嫩得厉害。”

    “交吧交吧,肯定归还,谢管事不是说了么,只要还有人推荐,再缴纳千金,这玉牌自然再度归还。”

    “周兄”,“李兄”各自笑嘻嘻地在一边补刀。

    围观众杂役笑闹不绝,好似看许易这新来的呆萌,是绝大乐趣。

    许易聪慧,自然听出门道。

    原来,确不需要记录通过者的成绩,这玉牌是专门记录失败者的成绩,或者说通过记录成绩这种婉转的方式,让失败者主动上缴开启炼房的玉牌。

    想通此节,许易念头一转,道,“听周兄,李兄的意思,觉得在下当真通不过检验台?”

    “废话,你要是通过了,我把这检验台都吃了。”

    “少******虚张声势,赶紧缴玉牌,你若能通过,从此,我李字倒着写。”

    别人不敢狂言,他俩却毫无压力,但因他俩确实知晓九十七号乃是头一天来,还是中午来的,这点已经得到了绿衣大汉的证实。

    分离残兵这项工作,二人干了足有两月,缴纳的罚金不计其数,深知此类门道之深,便是再有天才之人,第一日也绝难过关。

    杂役圈里流传的最夸张的记录,也不过是某人三日通过测验台,后来,还有人提到那人是某位世家公子,私底下做过分离试验。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最牛的记录,也不过是三日通过。

    眼前的九十七号统共不过半日时间,除非是大炼师转世,否则是不可能过得了检验台的。

    “吃检验台,倒写李字,与我有何好处?不如咱们赌一把,若是我失败了,我支付你们二人两千金,我若是赢了,你们二位支付我和谢管事一人一千金。”

    许易也不管二人答不答应,当下便将手中的布袋朝绿衣大汉递去。

    绿衣大汉正费力地想天上怎么掉馅饼了,这九十七号赢赌,干嘛分我钱,手上却不自觉接过许易递来的布袋,内心深处竟不由自主地盼望奇迹发生。

    方一打开布袋,绿衣大汉便狂笑出声,以他多年的经验,只一过眼,便知奇迹发生了。

    随后,当众将许易布袋中绿铜倒在了检测器上,很快检测结果,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三十斤,青旗!”

    “不可能,这不可能……”

    “周兄”急速挥舞手臂,喊得唾沫横飞,“李兄”目瞪口呆,摇摇欲坠。

    他二人乃是合用一间炼房,今次合炼出的原材也不过四十二斤,但二人来此已逾两月,按照规矩,二人各自需缴纳二十斤以上的重量。

    如此,四十二斤不过是压线的成绩。

    而若将许易的成绩换算出来,远远超过二人。

    “莫非周兄,李兄想要反悔?罢了,罢了,既然二位反悔,就当方才的赌约不作数。”

    许易大度道。

    他此言一出,“周兄”,“李兄”的聒噪立时停了。

    结果虽然令人难以置信,可切实发生了,强辩只会丢人。

    二人灰头土脸,掉头欲走,却被绿衣大汉横身拦在了前面,“周公子,李公子,二位好歹是名门之后,说出来的话,怎如放屁,就这样一走了之,实在让人不齿,下回,谢某再见了二位的长辈,实在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打招呼。”

    周,李二人,这才醒悟九十七号方才发神经一般,在赌约中提出了要分谢管事一千金,到底为的什么。

    “谢管事,这话从何说起,赌约之事,乃是九十七号自说自话,我们兄弟又没答应,再说,九十七号自己也说了不作数,总不能强行让人参赌。”

    “周兄”振振有词道。

    谢管事冷哼一声,“还以为谢某贪那一千金不成?真是小人之心。难道二位忘了方才自己所言,若是九十七号通过检测,你二位一位吃了检测台,一位从此倒着写李字,怎么堂堂名门之后,就这么不要脸么?”

第一百零九章 钱大爷

    周,李二人噎得满面通红,怔怔半晌,二人相视一眼,拔腿欲走。

    受不得,还躲不得么?

    “真是没卵的货,只要你二人敢走出这扇门,谢某定当上报总堂,禁止你们这种言而无信的小人参加归理房今后所有试练。”

    绿衣大汉剑眉扬起,满面正气似乎要流出来了。

    周,李二人脸色顿时绿成了黄瓜,要是再不准来归理房,那前面的巨额损失可就白费了,回到家族,必被重惩。

    可倒着写姓氏,传出去就是天大笑话,整个家族为之蒙羞;吃检验台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在周,李二人欲哭无泪之际,始作俑者的许某人说话了,“只要你二人兑现赌约,先前的改姓,吃检验台的话,我就当你们放屁。不知谢管事可否看在他二人年少无知,饶过二人一遭。”

    “嗯,君子有容人之量,难得难得。罢了,既然你这当事人都不追究了,谢某何苦枉做恶人。”

    绿衣大汉摆出一副从善如流的长者风范。

    可满场众围观者,谁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脾性,心中皆对九十七号的心术心生凛然,轻轻巧巧一句话,便叫对手进退两难,贪婪凶蛮的谢管事成了坐下恶犬,实在了得。

    周,李二人一听谢管事松口,就差喜极而泣了,二话不说,各自掏了一张面值千金的金票,交到许易手中,屁滚尿流地去了。

    许易拆出一张,朝谢管事递来,“多谢管事主持公正,这是您的裁量费。”

    谢管事眼睛盯在金票上,精光几要化实,勉强抬手挥挥,“当不得,要什么裁量费,主持正义,乃我辈天职。”

    一旁的观众几要作呕,这位谢管事是炼金堂有名的老抠,竟然好意思说出这番义正词严的话来。

    许易哈哈一笑,“倒是在下孟浪了,管事品格高洁,实为我等楷模啊。”说着,竟将那张金票收了回来。

    谢管事噎得要死,许易要是再坚持一息,他就打算扯下面皮,将金票接过来了,哪里知道许易竟又收了回去。

    旁观众人懒得看二人恶心表演,一窝蜂散了个干净。

    场间无人,谢管事完全松懈下来,正待露出本来面目,强行索要,却听许易道,“管事,你的金票掉了。”

    谢管事一低头,果然见一团金票,在自己右脚边,欢喜地要炸开了,弯腰拾起,展开,一张脸简直要笑烂了。

    竟是两张千金的金票,分明就是方才周,李二人当面交付九十七号的。

    谢管事武道低微,仗着家族余阴,混在炼金堂广安分堂作了名管事,薪俸微薄,一年也不过百余金,而炼金堂法令森严,他又不敢敲诈杂役,弄得日子紧紧巴巴。

    今日许易送出的两千金,几乎是他生平得到的最大一笔财富,更绝觉的是,九十七号知情识趣,还帮他在众人面前遮掩了面皮。

    以至于,这片刻功夫,他对九十七号的好感直接爆棚。

    谢管事紧攥着两张金票,癫狂了好一阵,才听许易道,“管事,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继续留在炼房锻炼残兵,不知管事能否通融。”

    “通融通融,多大个事!本来我炼金堂就准许夜间锻炼,只是专为我炼金堂内部子弟之福利,好在某名下亦有一间炼房,暂且借你用几日吧,所有材料可与某名义到废仓支取,只千万记得不准携带废兵和炼得原材出外。”

    说着,谢管事递给许易一张晶牌。

    许易接过,道,“哪能白借,这样吧,算是租赁的,一天五枚金币,管事若在客气,在下宁可不借。”

    提出与周,李二人的赌斗,许易的目标便放在谢管事身上,存心送谢管事一笔富贵,当然,两千金显然太多,但不过顺水人情,送也便送了,谁叫姓谢的位置重要,要买好就得彻底砸晕对方。

    之所以下如此功夫,道理很简单,许易已将这炼房作为未来极有可能的长期驻地。

    如此,便有了交好此间管事的绝对必要。

    就像他前世在机房挂机,偶尔买几包香烟贿赂网管,一个道理。

    此非他算计过人,乃是本能。

    不出意外,谢管事没抗住糖衣炮弹,甚至直接逆行,朝着糖衣炮弹深情相拥而来。

    验证了谢管事的脾性,后边的事,便水到渠成了。

    却说,许易坚持要租赁,还以每日五枚的金币租赁,让他在谢管事心中个好感程度再度刷爆。

    谢管事敢对天发誓,他从来就没遇到过九十七号这种善人、好人,顿生出一种明悟:“难道是上天听见自己呼唤,专派这好人来搭救自己出穷海的么?”

    钱先生开路,万事不难!

    绿衣大汉的积极性,完全被调动起来了,不仅亲自调派人弄来了许易要的残兵,物资,而且还十分贴心地给许易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许易饱餐后,又叫人领着许易到他私人盥洗室,清洁身体,连崭新的内衣都帮许易采买回了。

    闭上九号炼房的石门,通体舒坦的许易再度发出“有钱就是舒坦”的感慨。

    端坐在石床上,清空杂念,打坐半个时辰,许易长身而起,行动炼炉边,检查了三件废兵。

    一件是如大关刀那般品质的半截点钢枪,一件是达到高攀银枪那种级数的顶尖凡兵的断柄开山斧,一件缺了一角的下下品血炼之器——月环。

    前两件,许易要时,谢管事无有二话,独独索要残缺血器时,谢管事极为为难。

    还是许易保证,若是锻毁,照价赔偿,谢管事才作通融。

    之所以讨要这三件层级分明的废兵,乃是许易有心一测铁精是否真有分解残兵的能力。

    而在此之前,许易先要弄明白,彼时,铁精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腾空而起,无力自动。

第一百一十章 试验

    首要的怀疑目标,便是炉火。

    当下,他快步行到炉边,先将炉火调到聚火档,攸地一下,一团幽蓝火焰冒了出来,迅速布满整个炉口。

    许易掏出怀中铁精,靠近炉火,半晌却未见有热度传来,更不提铁精会自己飞动。

    又待片刻,许易调出离火,站远距离,却发现铁精没有动静,而越靠近,动静越大,以至于最后发热,自行朝跳动的火苗中扑去,在火焰中弹上跳下的舞蹈。

    几经测试,许易弄清楚了一则规律,铁精亲近离火,隔得越近,反应越强烈。

    弄清此点后,许易放任铁精在离火中跳跃,拿过点钢枪放置炉火上,咔嚓一声,点钢枪化作碎片,溜进炉膛,未几从管道中流出一堆黑色碎片,却是重铁。

    随即,许易又将开山斧放了上去,这次铁精跳上跳下,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才听见开山斧有咔嚓响声,又过半柱香,开山斧表皮开始崩散,这回,却不是整体分解,而是一片一片慢慢剥离,足足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将开山斧彻底分解,得了一堆银色的庚铁。

    跳跃了这些时候,铁精丝毫无有停止的迹象,似乎只要离火不灭,它便可永远地这般跳跃下去。

    点钢枪,开山斧,依次被分解,许易一颗早就狂跳的心,快要裂开了。

    强压着莫名的激荡,他将月环放进了离火之中。

    一炷香,两柱香……一个时辰过去了,月环丝毫没有动静。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月环仍旧没有动静,抬眼望了望墙壁上的沙漏,已近四更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月环仍旧没有变化,许易有些不知足地叹息一声,正要熄灭炉火,就在此时,一声细不可闻的咔声传入耳来。

    许易一跃而起,死命地盯着月环表明,眼睛都瞪酸了,终于寻找到一条比头发丝还细的裂纹。

    当下,他二话不说,赶忙熄灭了离火,取出铁精,捧在掌中检查许久,见丝毫无碍,才小心收入怀中,又拿起月环检查片刻,心满意足地丢在了一边。

    仰头倒在地上,喜悦在胸膛间堆满。

    这一刻,他终于弄明白了铁精的宝贵之处,到底在哪里。

    也想明白了宋长老在听闻铁精失盗的消息后,缘何会那般患得患失。

    铁精有如此神奇的分解能力,岂非是所有炼器大师,梦寐以求的神器。

    虽然眼下这块铁精连分解下下品血器,都如此艰难。

    可许易却已在拍卖会上知晓,这铁精可是能进阶的神物,倘使铁精进阶成功,想必分解能力定会大大增强。

    如此一枚既可用来炼成神兵,又能用来分解残兵的铁精,怎能不价值连城。

    许易甚至敢对天发誓,知晓铁精分解残兵能力的,绝对只限于少数的大炼师,便是水长老也定然不知晓铁精的此等功效。

    倘使水长老知晓,只怕拼着携宝远遁,也绝不会甘心将之交付出来。

    得此神物,许易怎能不心绪若狂,这意味着他在通往炼金师的道路上,迈出了关键而坚实的一步。

    一个能分解残兵的铁精,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不需要将注意力放在完成杂役的任务上。

    而可以完完全全,将心意用来揣摩炼金术,平心静气地感悟锻炼残兵时的那种玄妙震颤。

    更重要的是,他将拥有其他杂役难以想象的炼金资源,旁人只能在辛苦分解残兵之际,体悟五行平衡之妙,领略器材之属性。

    而许易却能从一开始,毫不惜材地开始试练兵甲,恐怕最奢侈的家族也绝对不能如此无限量地供应门下子弟。

    欢天喜地半晌,许易陡然想起时间不多了,收尾工作,还是要干。

    那把点钢枪,锻出黑铁还好说,开山斧锻出的庚铁,却必须要处理了。

    一夜锻出黑铁,有了白日的大关刀的青铜打底,还可以说是天才盖世。

    可要既锻出了黑铁,又弄出了庚铁,这就不是天才,而是事出反常了,任谁都会心生怀疑。

    当下,许易翻了几页锻器谱,拿出准备好的五行配材,也不管什么五行平衡,和着那堆庚铁,一道扔进开了聚火的炉中,不多时几种材质融合成块,许易用锻锤,胡乱锻造一番。

    一炷香后,一件奇形怪状的的东西便告锻成,许易猛地又加劲,将那东西敲碎,调出离火,焚烧半个时辰,成了一堆碎渣。

    做好这一切,许易打开了洞门,洞门方开,谢管事便奔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个硕大的食盒,远远笑道,“正好买了早饭,结果,你这儿就收工了,怎么样,可有收获。”说着,在许易手中瞄来看去,像在寻找什么。

    许易笑着将月环递过,谢管事赶忙接过,在手中翻来复去,搜检半天,终于露出笑来。

    许易道,“点钢枪,炼成了黑铁,开山斧却是炼废了,放在炉边,管事要不要去检验一番。”

    谢管事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都是些破烂玩意,就是炼废了,也没啥好心疼的,来来来,吃饭吃饭。”说着,高举着食盒。

    许易笑着接过,顺手又拍过六枚金币进谢管事手中,“辛苦管事了。”

    谢管事大清早的不睡觉,眼巴巴地等着给许易送早饭,等的不就是这个时候么?

    没想到许易这般豪爽,连那早饭钱都要给。

    谢管事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把那一枚金币还回去,以表明自己不是贪财之人,可善财难舍,归还的话挤酸了腮帮子,却还是说不出口。

    许易没工夫跟他计较,此等滑吏,拿钱结好,能为自己所用便行,深交大可不必,当下说,自己今日就不再炼房待了,有些俗务要去处理,改日再来,便即告辞。

    谢管事怅然至极,殷勤地送着许易出了归理房大门,还远远倚门相望,满面不舍,浓浓的愁怨几乎要结成话音,“钱先生,你可千万记得要来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鸿宾楼

    出得炼金堂,许易径直归了铁猫耳巷的小屋,路过周夫子家门时,却见破旧的木门被打开了,心中一喜,快步上前,还未到门前,一对中年夫妇从屋内行了出来,满面尘土,似在清扫房屋。

    他正待发问,却被隔壁卖浆的大娘叫住,前番周夫子离开广安,便是这位大娘代传的口讯。

    得了大娘一番解说,和一封信,许易弄清了原由,有些怅然。

    原来,周夫子彻底离开广安了,一早便有宗义司的杂役前来搬取了周夫子的私物,便连房屋也托人发卖了。

    信上,周夫子却没提这些琐碎,以及自己的安排。

    倒是叮嘱许易不少。

    信上说,他听说了许易在广安的壮举,热血沸腾,连浮三大白。

    还道,许易能大展神威,证明《霸力诀》并非废功,要许易勤加修习,有条件,一定要继续将此功法修炼下去。

    末了,又嘱咐许易,暗潜行藏,提高警惕,尤其要密切防范世家大族的偷袭,敦敦关切,似在耳边。

    最后,周夫子相信小小广安困不住许易这条蛟龙,有朝一日,许易必能潜龙出渊,二人必有见面之时。

    合上信,许易满心温暖。

    他和周夫子不过萍水相逢,以酒结缘,因话投机,虽未久聚,却成挚友。

    此时此刻,虽别海内,却天涯比邻。

    在心中祝福几句,信步朝家门行去。

    入得家来,袁青花却是不在,桌上留了信,许易捡起一看,袁青花在信上说,昨日托人寻了个老山客,有品相绝佳宝药出售。

    本来昨日就要成交,奈何他手中无钱,便只下了订,一早过去,拖住卖货人,若是许易看到信,请即刻赶到东城西四坊的鸿宾酒楼。

    情势虽急,许易却不急着出门,反倒是钻进厨房,鼓捣了起来。

    的确,便是天塌了,也没他怀里的秋娃重要。

    给秋娃作了补充,囊中宝药已空。

    许易小心地将秋娃放回玉盒,抬眼看看将午,这才疾步出门。

    ………………

    鸿宾酒楼是东城有数的大酒楼,整座楼呈塔形结构,分作上中下三层,最高层耸立半空,远观山景,近看江水,水榭歌台,熙攘街市,皆收眼底。

    袁青花吃过早饭,在家等了个把钟头,许易未归,他便朝东城而来。

    入得鸿宾酒楼,正是将午未午时候,虽未到饭点,人头已是不少。

    毕竟此处乃东城武者的一大聚集地,哪怕不吃饭,点些茶水、点心安坐,听些见闻,传些消息也是一大快事。

    袁青花曾对许易言说,最近帮着许易倒腾装备,在东城闯出不小的名气,实非虚言。

    这厢,他方踏进屋来,便听有人高声招呼,远远还拱手,“哎,袁爷,袁爷,您来啦,在下多宝堂刘轩,幸会幸会。”

    此声招呼一出,宽敞的大堂便炸开了锅。

    便是有不认识的,听了底下的小话,也尽知晓这位是何方神圣。

    当下,问好之声络绎不绝,只上前来邀请袁青花共进午餐的,也不下十余位。

    但见袁青花团团一鞠,微笑道,“多谢诸位同道抬爱,奈何在下有约,改天,改天袁某相请诸位。”说着,云淡风轻地朝楼上行去,留下一片“袁爷仗义”的叹声。

    袁青花这番鞠让有礼,温润如玉,不以物喜的范儿摆得足足的,实则心中的爽快已快翻了天。

    过了半辈子谨小慎微的生活,袁青花从未想过自己有抖起来的一天,眼前这些可不是小人物,至少都是各大店铺的主事、掌柜。

    从前这些人,谁会拿正眼瞧他,如今一声声“袁爷”,唤得袁青花骨头都酥了。

    上得二楼,便有二楼的胖管事先迎上来,笑着道,“袁爷见谅,单间早订出去了,您的朋友就安排在大堂,不过是最好的靠窗位置,临湖观山,一样不碍的……”

    “大堂挺好,我也是给东家打短工的,要得什么排场。”

    嘴上说不要排场,偏偏将谈事的地方约在这鸿宾楼。

    不过,没安排包间,却合他心意。

    但因此间所费不菲,包间费足要五枚金币,袁青花虽也是见过大钱的,却是舍不得掏这笔冤枉钱。

    胖管事却以为袁青花说反话,赔笑道,“看您这话说的,在下可得掌嘴了,得,今天的饭钱,由在下请了。”

    “客气,客气了……”

    “要的要的,贵东主乃我广安一等一的大英雄,只手托天,单枪匹马扫平了黑龙堂,往细了说,鄙店也是深受恩惠的,要是天杀的黑龙堂仍在,鄙店还得按月交份子钱呢。想请您家东主,鄙店还无这个福分,就请袁爷代领了。”

    两人鞠让之间,袁青花心头的爽快再度得到了升华,“无可奈何”地应承下来,脚下已经跨进大堂,一眼便瞧见了南边中间座位的两人,快步行了进来。

    能在二楼的,身份自然较之一楼的更胜一筹,自有矜持。

    虽有人认出袁青花,也不过远远点下头,上来搭话者三两位,被袁青花轻松应付过后,快步来到桌边。

    他先冲面目老相的中年告个罪,一巴掌拍在紧邻中年而坐的瘦猴青年的肩膀上,“青子,可曾替我照顾好王先生?”

    原来面目老相的中年正是那位出售宝药的老山客,瘦皮猴却是袁青花昔日作路导时的伙伴,而今,袁青花为帮许易满城黑市寻找宝药,便将当初的关系发动起来。

    听说袁青花作了许易的门客,众帮闲羡慕之余,却是真发动起来,希图同袁青花打好关系,沾沾他背后那位东主的仙气。

    这不,方才一日,瘦皮猴便引来了山客老王,兜售宝药。

    彼时,袁青花未带钱钞,便托瘦皮猴将老山客留在此处一晚。

    老山客原本不肯,说不立时买去,哪怕价钱低些,就卖去玲珑阁。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强买

    最后,还是瘦皮猴机灵,顺手一指一家门店前的大型旗幌上的人像,说认识这人不,广安城锻体巅峰第一高手,我兄弟就是给他做活,便是他要买你的宝药。

    不成想,此话一出,还真灵,老山客拍着大腿,连道失敬,竟将许易的事迹如数家珍地倒了出来,直说原来是易神捕要买,没二话,等一晚就等一晚。

    但为确保瘦皮猴不是诓言,老山客坚持要验证袁青花身份,一连找了好几家门店,待众人众口一词确认后,这才放下心来。

    才有了今日中午的约见。

    却说袁青花一声招呼,老山客和瘦皮猴同时站起身来,带着好奇和恭敬的眼神,朝袁青花身后望去,左瞧右瞧,却不知在瞧些什么。

    “我说易神捕没来呀!”

    老山客满面失望,盯着袁青花道。

    袁青花方说了个“是”,老山客起身就走。

    袁青花拦住道,“你这是做什么。”

    老山客没好气道,“做什么?王某敬重易神捕威名,才肯冒着风险等了一日,原想着大英雄必定重然诺,哪里知道人家眼界高,根本没王某这等小角色,王某又何必非要热脸去贴冷屁股。”

    袁青花拉住他道,“说这就过了,在下东主昨日一早出门,至今未归,在下已经传讯去了,东主听说了,要我招待你吃完午饭后,一道去见他,东主正恭候了。”

    许易昨日临去前,确实告知了袁青花,若他未有及时回归,便让袁青花去炼金堂报信。

    此刻老山客翻脸,袁青花觉得没报信必要了,倘使午饭吃罢,许易仍旧没赶到,便直接领人去炼金堂扣门便是。

    “此话当真?”

    “在这广安城中,我还能绑了你不成。”

    老山客这才又坐了回来,未多时,便有侍者将一盘盘菜肴端了上来。

    凤血鸡丝,清蒸青鲤,贝焗熊掌……

    一道道鸿宾楼的拿手名菜,流水价地送了上来,色满香飘,勾人馋虫。

    直到宽阔的方桌被铺满,送菜才停止,最后,便有侍者送上两壶上等西凤花雕,酒菜便算上齐了。

    此餐饭,乃是鸿宾酒楼赠送,档次相当之高,少算一席也有五金之费。

    望着满桌子的上等酒菜,老山客感受到了浓浓诚意,脸色立时好看了不少。

    袁青花冲瘦皮猴使个眼色,后者便拉过老山客劝起酒来。

    老山客虽算不得穷困,可生长于山林,有时数年来不得一趟广安城,哪里见过这等精致席面,早被满桌的山珍海味晃得花了眼,瘦皮猴稍稍劝说,老山客便放下矜持,山吃海嚼,狂呼痛饮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袁青花见老山客微有醉意,怕多饮误事,便道,“我听青子说,王先生有好东西,不如拿出来见见,待会儿,去了东主那里,我也好替王先生讲价。”

    老山客道,“易神捕豪爽,拿这等席面招待王某,王某也不能小气,但凡易神捕看中了,随便给给辛苦费,王某这货就让了。”说着,从腰囊中掏出两个红色山梨木制成的木盒来。

    袁青花知道这位是卖老了药的,口上说的“辛苦费”,不过是客气话,当下,嘴上客气地应承着,却送目朝盒中看去。

    这一看过去,便再挪不开眼来。

    但见两只木盒,左边那个躺着一朵雪莲,花色纯白,晶莹如玉,莲花开作七瓣,品相不凡。

    雪莲乃是常见之药材,七瓣雪莲却是罕见,但因这雪莲每百年结出一瓣,七瓣雪莲,至少也有七百年的年份。

    右边木盒中,躺着一个鸡卵大小的浑圆果子,色作深红,亦是袁青花识得之物,乃是丹果,多用来作炼丹之辅材,颜色越深,年份越久,眼前这枚深红色丹果,光看品相,少说也有五百年。

    七百年生雪莲,五百年生丹果,名副其实,皆是宝药。

    所求得获,袁青花大喜过望,当下,也不愿在此间多待,急着去寻许易报喜。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哈哈,天助我也,吴叔,这回老祖过寿,寿礼有了。”

    话音未落,一个锦袍青年,和一位红袍中年,并肩行到近前。

    锦袍青年手中折扇挥洒,镶金的扇柄敲在方桌上,潇洒道,“雪莲和丹果,本公子收了,开个价吧。”

    “这位兄台,你也太不地道了吧,没见我们正谈事么?”

    袁青花皱眉道。

    “你自谈你的,本公子谈本公子的,两千金,本公子收了。”

    说话,锦袍公子便伸手朝木盒捉来。

    袁青花怒了,伸手格了一下,孰料锦袍青年的手臂犹如烙铁般烫手,下意识松开,一股巨力传来,跌得他一屁股坐倒在地。

    锦袍青年冷哼道,“区区锻体中期的小辈,也敢在本公子面前张狂,看来我云家低调久了,世人都快忘了我云家的,连阿猫阿狗,都敢胡乱龇牙了。”

    “什么云家不云家,你可知道袁爷是谁,易神捕的大名你总该听过吧,袁爷就是易神捕的门客,这两株宝药,乃是易神捕要的,你也敢抢?”

    瘦皮猴见势不对,赶忙将许易的名头扛出来,近期,广安城中,易神捕之凶名,能止小儿夜啼,绝非虚言。

    果然,锦袍青年和红袍中年同时变了脸色,满场众人听见“易神捕”三字,也来了兴致,虽未动作,却将注意力投注过来。

    锦袍青年怔了怔,冷道,“原来是许主事要的货,不过,交易既未达成,谁都有资格出价,公买公卖,是自古的规矩。”

    自扫平黑龙堂后,易虚正名许易,并出任巡捕司高层的布告,贴得满城,但易神捕之名号轰传最广,旁人多以“易神捕”呼之。

    此刻,锦袍青年不愿涨许易威风,故称呼官职。

    听说是许易要的货,锦袍青年本来打算偃旗息鼓,不是怕了,而是实在不想招惹那个煞星。

    若是此间无人,他便也就退了,奈何众目睽睽,他又扛出了云家的旗号,倘使就这般被“易神捕”三字吓退,不出今日,他云家就必成笑柄。

    由是,他才梗着脖子要求竞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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