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暴打
许易心中对周宗世真是感激不尽,不管怎么说,这位切切实实在他冲击阴尊之事上,帮了大忙,挡了大灾。
可以想见,如今整个淮西府对幽冥神将之死的大案,关注的重点,定然不是谁在黄荡沙丘冲击阴魂,必然是谁在荒山石窟中,囚禁了幽冥神将。
两个时辰后,许易返回了冷阳峰,老蔡如灵猴一般,蹭地蹿到近前,丧气道,“主上,您怎么才回来,速速去仙武崖吧,那边前两天三番四次来催促,说今日是最后期限,您说再不到,那恩科的名额真要给您取消了。”
许易陡然想起来,周宗世曾说过,还有个同科举士合练战阵事宜,若迟迟不至,便有可能取消名额。
毕竟,没有谁敢打包票,他许易真能成就阴尊,也不可能为了哪个个人坏了府中恩科大事。
许易真是一口气没喘匀,又慌忙朝仙武崖腾去,为赶时间,他干脆弃了机关鸟,火之真煞全力放出,飚若流云。
夕阳降落的当口,他终于冲到了仙武崖的山门,出示了掌门令牌,才入得山门,花了一枚灵石,立时降服一枚青衣小吏,迎着他朝后山寻去,指着一栋八角楼模样的建筑道,“府中为恩科之事,专门开放了这座炼堂。所有的恩科举士,这半月时间,都由邓黑脸掌控……”话至此处,陡然掌控,眉目间含着笑意,盯着许易。
许易又抛出一枚灵石,“老兄辛苦,我这初来乍到,全靠老兄关照。”
青衣小吏收了灵石,面上笑容愈胜,“这邓黑脸,在咱们仙武崖可是大有名头,别看只是二级星吏,几乎是阴尊境内的至强者,有着许多三级星吏都没有的实力,其人也是虎牙卫的四大教官之一,脾气极差,你到了那头,千万别跟姓邓的逆着来,他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才有你好日子,这点,在虎牙卫的作训都已得到了无数证明了,一般愣头青不知道,自以为成就了阴尊,就成了一方了不得的人物,殊不知阴尊和阴尊也大有不同。对了,老兄,你若肯再那啥,在下先就免你受一次剧苦。”面上又挂起市侩的笑来。
许易大方的递过一枚灵石,“好说,有灵石大家花,互利互惠嘛。”
青衣小吏比出个大拇指,“痛快,您这样的人物,才能成大器,不似我这等小人,这辈子只能碌碌了,罢了,不提这闲话了,说正经的,先把你这隐体丹给解了,否则邓黑脸会亲自动手帮你解的,嘿嘿,这个消息,现在想来,恐怕不值一枚灵石,待你受那邓黑脸的黑手时,恐怕会觉得千值万值。好了,助兄台好运,在下就此告辞。”说罢,径自离去。
许易服下一枚化原丹,恢复了本来面貌,快步朝八角楼行去。
才入得楼来,大开的感知,顿时受到层层阻碍,推进极难,竟只能突进十余丈,显然,此间设置了阵法。
许易才入得门庭,报了名姓,便有一位皂衣中年迎了出来,“你怎么这时才来,再迟得片刻,老夫便要将这报备玉牌,交还府中,你这机缘也就随风而散了,亏得老夫候到了最后一刻。”
“多谢多谢。”
许易笑着说道,一枚灵石悄无声息地化尽了皂衣中年的衣袖。
他如今身家大丰,出手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抠搜了,即便对这杂役般的吏员,出手也是灵石,晶币彻底退出了许有钱的货币单位。
皂衣中年卖这个好,本就指望许易能够承情,多少赏赐三五枚晶币,却没想到这位竟是如此阔绰,心中欢喜无极,干净利落地替许易办理了登记,又发给了一块黄色玉牌,再三告诫,此块玉牌不仅是出入仙武崖,参加合阵的凭证,亦是此次赶赴剑南路庭的告身文凭,千万不可丢弃。
随即,又小声告知许易,负责管训的邓教官对他的看法似乎不好,要他多多留心,千万别触了邓教官的眉头,最后,又将许易送出门来,指明了方向,方才返回门厅的耳房。
许易出得门庭,顺着左边的游廊,一直向前,感知艰难放开,片刻,便寻到了位置。
自一扇圆拱石门穿入,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开阔的演武场。
十七名或男或女,年岁皆在二三十岁间的白衣人,皆盘膝于地,每人眉目前,皆控着是指甲盖大小的漆黑圆球,人人面色艰难,汗出如浆,更有三人控着两枚黑球,才扫清三人中的一人面目,许易悚然大惊,不是别人,正是和他有着深仇大恨的妖娆伪男宫绣画。
许易正默默盘算着宫绣画是否能认出自己,眼前陡然一花,一只大掌闪电一般,朝他胸口印来。
许易一惊,正待避开,哪知道那大掌,如影随形,轰得一下,正拍在他胸口,拍得许易喉头发甜,五脏好似挪位。
心头更是腾起万丈波澜,他感知放出,这人还能成功偷袭,修为非同小可。
震惊之余,催动归元步,正待化开,哪知道那只大掌又来,以他今日的身手竟是丝毫无法避开。
许易慌忙催动玄霆淬体诀,轰得一声,重如开山的巨掌再度落在他胸口,许易却轻松抵御,随即,展开了反击。
虽始终看不清那人面目,许易已猜到那人多半是还未谋面大名已灌得他耳膜生疼的邓黑脸,自也不催动火之真煞,左臂化圆,便要催动藏锋式,以力抗力。
哪知道,那人的招式之急,根本不是他能抵御的,一圆未画出,便被破解,随即,接连又是两掌印在许易胸前。
一掌重似一掌,纵使许易身负玄霆淬体诀,也被打得胸口憋闷。
更无语的是,他完全避让不开,在不催动火之真煞,和借助珊瑚角,招魂幡等利器的情况下,他竟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不仅逃不脱,而且根本无法反击,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他竟然挨了上百拳,满场都是拳影,呼呼拳劲,扫得四下荡起真空。
第二百三十章 控珠
许易敢对天发誓,他挨得不是拳头,而是炮弹,即便是当日冷火潭之战,元爆珠造成山体垮塌,他也没觉得威力有这般巨大。
一拳接一拳,狂若疾风暴雨地攻击,即便是他有玄霆淬体诀,也被打得喉头不断吞血。
甚至,许易敢说,若非是在冲击阴尊之际,他运转玄霆淬体诀第二层,用周身穴窍承接雷霆之意,让其对玄霆淬体诀的修行,再度有了精进,早就被打得口吐鲜血了。
他却不知道,因着他出现,正苦苦支撑着的众人,不知有多少看得呆住了,以至于眉心前的漆黑珠子坠了地。
邓黑脸的拳脚,场间几乎每个人都尝过,那绝对是开山重斧一般的力道,单论打击强度,比真煞加身都要狂暴。
而许易却能一挨上百拳,而面不改色,这该是何等可怖的锻体神功。
“不打了,累死我了。”
邓黑脸身形一晃,陡然撤开,漆黑的方面上,透着股潮红,显然,方才的持续打击,带给他的压力同样不小。
许易也赶忙定注脚,微微喘息。
“难怪你小子敢狂吠自称感魂中期无敌,有这般的护体神功,便是二傻子也能无敌了。”
邓黑脸不停地摆着手臂,似乎真累得够呛。
许易不知道邓黑脸这话是夸自己,还是骂自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茬了。
不过听邓黑脸这口气,似乎初见的这顿杀威棒算是赏过了。
“怎么,还立在这儿挺尸作甚,等着我再赏你拳头,还不滚过去坐着,你,两粒重珠!一个时辰,做不到就一直做,做到为止!”
邓黑脸一指那张空着的蒲团,冷声喝罢,又扫视全场,“一点小小的障碍,就能转移你们的注意力,若是在战场,你们这种垃圾,率先就得成炮灰,凡是重珠落地的,再加一个时辰。”
邓黑脸话罢,无数道带着杀气的目光,直朝许易刺来。
许易心中叫苦不迭,还没怎的,就得罪了众位同袍,心头对这邓黑脸的三分不满,暴涨至七分。
邓黑脸似乎看透他的心思,冷哼一声,正待说话,许易身形一晃,便在蒲团上坐下,念头投入搁在前方,排在众人身前的黑色木匣中。
顿时,两粒漆黑珠子,便听话的跃出黑匣,下一瞬,那两粒重珠便不在听话,上下摇摆,摇摇晃晃,怎么也不能乖乖听话,挪到眼前来。
许易慌忙定住心神,紧咬牙关,先努力控住一枚珠子,分出念头,缓缓地将另一枚重珠朝眉心前挪移。
花费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他才将第一枚重珠,稳稳控在眉心处,随即又控着眉心处的重珠,将远处的那枚又一点点地挪移到眉心前。
又花费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两枚珠子在并排,停在许易眉心前。
两股念头,稳稳控住两枚珠子,终于没有飘摇下坠,许易暗暗舒了口气,心道:自己方才拙劣的表现,定然是丢人至极。
全神贯注的他,却根本不知道,他这番表现,落在众人眼中,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尤其是和周宗世来往密切的费四和凃三等人,完全看傻了,这一帮人早在许易喊出“无敌”口号之际,就对许易生了成见,又因周宗世的缘故,对许易的成见更深。
然,众人毕竟成就阴尊在前,在获得了强大力量后,许易已不在这帮人眼中,费四甚至喊出了“阴尊境内再较高低”的话,显然并不认为许易在阴尊境内,还能胜过自己。
可哪知道许易才露了一手,便彻底将他震住了。
众人眼前的漆黑珠子,唤作重珠,却非固体,而是流体,以重水为主要原材,每粒珠子有五十斤,更兼是流体,受意念之力不均,则会倾倒、翻滚,极难控制。
修行到了阴尊,能靠意念催动物体,然催动的重量极为有限,强者不过百斤,弱者只有三十斤,多数在五十斤上下。
此刻,场间众人能同时维持两颗重珠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即便如此,也都是意料控制一枚,在手持一枚,放置眉心处,然后缓缓松手,绝无人似许易这般,上来就靠意念驱动两枚重珠,竟还成功将两枚重珠尽皆挪移到眉心处。
诚然,成就阴尊之位,意念可以分化,甚至有强大修士,可以一次操作十余根飞针。
然意念分化容易,而要在分化的情况下,操控重物,那便极难。
便好似一人双手舞动两根树枝容易,舞动两块巨石,却难上加难。
许易露的这一手,分明展现了他强大无匹的意念之力。
震惊之余,又有数枚重珠落定,换来的又是邓黑脸的巨声咆哮。
才以意念操控两枚重珠,许易便知晓,这是邓黑脸的训练手段之一。
自成就阴尊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以意念催动物体,往日他虽也能隔空摄物,却都是靠真煞二气。
如今,这种念头一动,物体瞬息的感觉,实在太妙了。
他就好似得了个美妙玩具,玩着玩着便入了迷,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场外的动静,完全被他的心神屏蔽了。
一个时辰转瞬而过,有人早早完成了任务,起身旁观,有人歪倒在地,双目无神,显然心神受创,还在场中坚持的,不过七八人。
又过半个时辰,又有两人完成了任务加时,其余五六人尽皆失败,眼巴巴地望着邓黑脸掌中带着倒刺的钢鞭,露出可怖的神色。
诡异的是,不似前几次,任务失败,邓黑脸立时赐下鞭刑,这回,等黑亮甚至不在喝斥众人,甚至以眼色示意众人低声,小心。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皆朝场中仅存的那人投去,但见许易安坐不动,眉宇平和,丝毫没有旁人坚持到最后的挣扎,显得无比从容。
一时间,各人心头生出各样情愫,有钦佩,有嫉妒,有不以为然,有深深震撼,唯一相同的是,没有人出声,没有人选择离开,尽皆静静立着,盯着场中,想要看许易到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第二百三十一章 互相利用
又过片刻,一名一级星吏领着两名青衣甲士,昂首而入,见得邓黑脸,中年星吏正待说话,邓黑脸一个身上,大掌堵住了中年星吏的嘴巴,传音三人道,“没有老子的吩咐,谁敢出声,别怪姓邓的不客气。”随即松手。
中年星吏满面涨红,愤怒地瞪邓黑脸一眼,才要张口,忽的瞥见邓黑脸掌中满是倒刺的钢鞭,咽了咽唾沫,终究没有出声。
一群人就这般站着,从落日微斜,站到红霞漫天,从红霞满天,又到了新月初上,最后又到了月上中天。
但听一声悠扬钟声,自山顶传来,却是各衙锁厅的时间到了。
钟声才响,许易眉心的两粒重珠,啪的一下掉在地上,许易哎呀一声,揉了揉眼睛,睹见众人,赶忙站起,忽的,眼前一阵发黑,神魂深处竟是阵阵发虚,摇摇晃晃,险些没站稳。
许易才定睛,唬了一跳,满场影影幢幢,好似群鬼出山,“都,都看我作甚?”
“你生得漂亮!”
邓黑脸冷着嗓子飚出一句,大手一挥,“都挺闲是吧,都不累是吧,卯时三刻,都给我到这儿来,谁晚半刻钟,就受老子三拳!”
此话一出,满场众人转瞬散了个干净,就余下邓黑脸并中年星吏等四人。
下一瞬,邓黑脸转了面目,斜睨着中年星吏道,“你是哪个衙门的,敢来搅扰老子公务,有什么速说。”
中年星吏显然听过邓黑脸的名头,也不动怒,“在下周坤,添任近卫衙门小旗官,自此奉上峰之命,前来寻许易问话,就几句话,问完了就走。不周之处,还望邓大人多多包含。”
“行了,我大概知道了,不就是那劳什子幽冥将被杀了么,多大点事,这种货色,整个淮西府车载斗量,能抓住凶手自然是好,抓不住弄这么大动静,到底是丢脸呢,还是丢脸呢?”
邓黑脸直言不讳的风格,简直看呆了许易。
中年星吏眉峰急跳,“邓大人,有人敢阴杀幽冥神将,这是何等包天之胆,此人不除,我淮西府的威严何在,府主亲自下令,一查到底,邓大人不会连府中的命令也不听了吧。”
“少给老子抬大帽子,就是府主在这儿,老子该这么说,还这么说,行了,懒得和你废话,老子大概齐也知道你要问我这学生什么问题,不就是在何处冲击的阴尊之位,见了什么,有无什么异常,老子来告诉你,他冲击阴尊的时候,便是老子给护的法,毫无异状,你还怎的吧。”
邓黑脸冷声说道。
中年星吏大急,“邓教官,你可要清楚,你现在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如实呈现在传向府中的公文之中,你可想好了,实情真是如此。”
“废什么话,老子拉出的屎还能因为你几句话,就坐回去,还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赶紧滚!”
邓黑脸干脆下了逐客令。
中年星吏气得面色发紫,冷哼一声,重重一甩袖,扬长而去,心中怒骂,“活该你一辈子升不上去。”
“大人,姓邓的太嚣张了,他以为他是谁,这是可是孙大人请示过府主,搬下的令谕,现在连寻姓许的问话也不行?”
跟随在中年星吏左侧的青衣甲士急急传音道。
不待中年星吏回话,另一位青衣甲士冷笑传音,“你是第一次听说邓黑脸的名头?”
“他再有名头,可这是府中的令谕。”
“人家都说了,他可以作证,你还能问出什么,难不成还能将姓许的提走不成,你忘了,邓黑脸是怎么窝在虎牙卫这些年,不得寸进的了?这种级数的破罐子,谁愿意和他碰!"
两名甲士正你一句我一句,传在兴头上,却听中年星吏一声断喝,“少他妈的废话,没事干啦,人都问完啦,再敢犯嘴贱,仔细你俩的皮子。”
如是传音,许易一字不漏的尽数捕捉到了,心中对邓黑脸的怨气全消,重重一抱拳,“多谢邓大人的回护,在下感激不尽。”
虽然他自忖即便没有邓黑脸的帮助,自己仍旧安然过关,断邓黑脸的这番仗义,却免了他诸多麻烦,这番道谢却是实心实意。
“道谢就不必,记得欠我个人情就行。”
邓黑脸淡然地摆摆手,“当然了,一般人也没机会欠我人情。我很好奇,你的真魂到底有多强。”
许易怔了怔,“大人此话何意。”话才出口,心头已然透亮,定是自己控珠的时间太长,露了马脚。
说来,也怪不得许易,他跌跌撞撞,闯进了阴尊的门槛,修行虽到了,于阴尊门槛内,却是两眼一抹黑。
当时,他完全沉浸在控珠的乐趣中,不可自拔,渐渐沉迷,哪知道竟会弄出这番结果。
以他的为人,最喜藏拙,若非这意外,又哪里会如此高调。
邓黑脸微微一笑,却比愤怒时的表情更加渗人,指着演武场的铜皮鼓,“你我同时放出魂念,一,二,三!”
两道魂念几乎同时朝那架铜皮鼓飚去,邓黑脸的魂念突然以攻改拦,朝许易击出的魂念拦去。
两道魂念撞在一处,邓黑脸的魂念顿时崩碎,许易的魂念亦受重创,余势不消,砸在铜皮鼓上,发出轰然巨响。
邓黑脸不惊反喜,双目放出耀眼光芒,灼灼盯着许易,似乎要用眼神之火,将他点燃,“好吧,我承认你不只是护体神功了得,阴魂之强,也远远超出我的预料,哈哈,你这家伙,哈哈……”
邓黑脸欢喜得语不成句,连声大笑起来。
许易惊讶莫名,暗道:莫非自己又哪里做错了?
邓黑脸虽大笑不止,注意力却始终放在许易身上,见他表情,便知其隐忧,笑道,“别他妈的胡七八想,老子帮你顶雷,可不是白送人情给你,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说穿了不过是互相利用,原本,老子以为来这仙武崖训练你们这群小崽子,完全是浪费时间,现在看来,却是捡着宝了。我姓邓的有一说一,我看中你小子了,好好训练,争取在这次的恩科中,给老子拿个三甲回来。”
二百三十二章 阴尊之初 (为钟子瑜盟贺)
说着,邓黑脸又指了指自己胸前的两颗明星,“看见没有,这套二级星吏的衣服,老子穿得够够的了,这回,能不能加颗星星,全看你小子了。现在,你小子总该清醒点了吧。”
邓黑脸的行事风格,彪悍直接,许易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来此之前,他还生怕此间的教官,是仇家调派来,收拾自己的,现在建的邓黑脸这般性格,心头的余虑彻彻底打消了。
“多谢大人厚爱,若是大人尽心,在下当不至让大人失望。”
许易实诚以答,他原本打算应付完此间的合练,寻着空闲,便再去搜寻关于阴尊强者的修行,功法等等。
如今,邓黑脸肯作了这传道之人,那他何必舍近求远,单看邓黑脸的脾性,他还真不讨厌。
“少说废话,说白了,我和你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你利用我提升实力,获得好名次,我利用获得好名次,赢得政绩,没有谁厚爱谁的话,老子丑话可说在头喽,你若是得不了三甲,到时候,从我这儿得了多少好处去,你就还多少好处回来。”
邓黑脸坦白得不像话,许易简直不知道怎么接茬了。
邓黑脸摆摆手,“行了,有什么要问的,你问吧,你小子的情况,我也大略知晓,淮西府的名人嘛。不过在我看来,除了胆略和运气值得称道外,旁的没多少值得一提的。你能活到现在,也是异数。得得,我又扯远了。”
许易笑笑,便不在客气,当即提出问来,“敢问大人,这意念,分魂,魂念,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邓黑脸道,“这算什么问题,魂念就是意念,意念就是魂念,就好比有人把阴魂叫作人魂,被人魂叫作阴魂一般。至于分魂,自然就是阴魂或者真魂的一丝分身。说穿了吧,把魂比作人,分魂就是人身上的一块血肉,而魂念,意念,就是这人的念头。你有法器吧?”
许易点点头,邓黑脸道,“你的法器,是魂念操控自如,还是分魂操控自如?”
许易怔了怔,“当是意念操控自如。”
这是确定无疑的,在秦长老还未将他魂幡成功归理成三阶法器之际,他只能靠分魂催动招魂幡,成就三阶法器后,他才生出密切的血肉联系,能用意念催动,而这种意念,又不是驱使一块石头,一根树枝那般,而是像如臂使指一般。
邓黑脸道,“那你的分魂可能驱动一石一木?”
许易道,“不能!”
邓黑脸道,“但你的魂念能。这么说吧,魂念便是真魂的神通。一个人搁下血肉,算不得本事,而能用念头驱物,这便是本事。当然,魂念和分魂,都能用作攻击,譬如方才,你我同时击出魂念,你的魂念强大,击碎了我的魂念,还击中了铜皮鼓。”
“而分魂同样能作为攻击的手段,譬如阴尊强者的分魂,能轻松刺入感魂强者的灵台,瞬间灭亡感魂强者。这点魂念却做不到。”
许易沉吟片刻,“但不知分魂和魂念,到底哪个更迅速。”
攻击的效果,除了威力,便是速度,而在交锋中,后者占据的地位,往往超过前者。
邓黑脸怔了怔,“你小子有些意思,在旁人看来,这是极傻的问题,你却问了出来,说明是真用心了,魂念和分魂,速度的快与慢,不能一概而论,这要看真魂是否离体,真魂若是离体,分魂的速度,是要超过魂念的,而真魂不离体,分魂就似割肉,又怎么快得过念头。”
许易诧道,“真魂离体?真正交锋中,恐怕这种情况极少吧。不知修士肉身死亡,尔后真魂离体,和真魂直接离体,而肉身保存,到底有何区别。”
许易向来是不耻于问的,在他看来,修行其实和研究数题没什么区别,承前启后,一脉相承,有一丝一毫地不透彻,都会影响到后续的精进。
邓黑脸道,“真魂离体,幽冥神将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的肉身经过阵法护持,以真魂而巡游,若能威力,显然是超过阴尊的,虽然没有真煞之威,但移动速度,分魂释放速度,魂念之纯粹,根本不是阴尊强者所能比拟的。但是此法极为凶险,一旦护阵被攻破,肉身被杀死,七魄亡而真魂衰,届时真魂的威力直线下降,若不及时逃走,真魂衰微到一定程度,一个收魂瓶就轻松擒拿了。”
许易点点头,又道,“不知阴尊强者,论攻击手段,分魂,魂念,以及真煞,何者最为常用,也最为重要。”
邓黑脸哈哈一笑,“这个问题,我却不好回答。只能说,你问的本身就有问题,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具体到修士个人,也是各有所长,只能说这三者不管哪一者,修炼到了极致,都能登峰造极。”
许易自嘲一笑,“确实我问的有问题,对了,念头能控制真煞,是不是意味着,神功不再重要。毕竟,念头已能随意组合真煞的攻击形式,不等若掌握了万能的功法。”
邓黑脸哈哈大笑,指着许易道,“不知道我的解答,对你是何等感觉,对我而言,你问了这许多问题,都是皮毛,都在浪费我时间,唯独这个,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话音落定,邓黑脸周身爆出大团土黄色的真煞,却见他双手不住掐动法诀,转瞬大团土黄色的真煞,在他掌中聚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能量光球,隔着老远,便能感觉到这土黄色的能量光球,散发出的澎湃力量。
随即,邓黑脸再度掐动法诀,土黄色的能量光球瞬间解体,化作丝丝真煞,竟又自邓黑脸周身毛孔钻入,回到了邓黑脸的身体。
许易惊骇已极,对真煞掌控由心到这种程度,他简直闻所未闻。
邓黑脸笑道,“你用魂念试试,看看能不能将释放出的真煞,压缩成能量光球!”
许易摇摇头,继而眼睛一亮,不待他开口,邓黑脸伸手阻住,“别张口,免得你尴尬,我知道你小子想说什么,抱歉,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些东西,不是我不教,而是不能教,一者是有约束与我,二者是我的功法是配合我的土之真煞,你学去了也没用。”
二百三十三章 灵器
邓黑脸接道,“总之,我可以回答你的疑惑,却不能教授你功法,毕竟,你不是我门中人,亦未入我族中。不过,天下功法万千,机缘到了,自然就有了。话说回来,功法也不代表着一切,一招鲜,吃遍天,也是常理,你这护体的神术,在我看来,便是最顶级的功法,有此神功在,你确没必要,在研究功法,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的掌握魂念的妙用。”
“说穿了,你修习功法,也不过是学杀人术。你的真魂之强,为我生平仅见,有此等近路不走,反倒要超远道,这又是何苦?”
虽和许易同为阴尊,邓黑脸半生积累,当真非同小可,片言只语,往往直指要害。
许易暗呼值了,心中却是记了邓黑脸一个天大人情,“最后一个问题,阴尊之境何时到头?”
邓黑脸面目陡然现出古怪,忽的,指着许易笑道,“你这种勇往直前的劲儿,我最欣赏,不过,我希望你能长久的保持这种劲头。因为真到了阴尊境,你会发现,很多人都曾问过这个问题,而有的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知道答案,因为我也在寻找。”
“加一个问题,府中有阳尊大能么,秦长老是阳尊么?”
许易有些茫然,连邓黑脸都没有答案,他又该向何处寻觅。
邓黑脸道,“这个问题我不能答复你,你自己慢慢体悟。虽然不能告诉你阴尊之境何时到头,但有鉴于我的修行经验,还可以告诉你一点,尽一切办法,强壮真魂,绝对是唯一的一条通往阳尊之路,而在你目下的阶段,通过锻炼魂念,能最快的强壮真魂。”
“我这儿有两件宝物,你帮我瞧瞧。”
说着,许易掌中多了两件物什,正是从周宗世处得来的一个金色小瓶,和那只金色细矛。
邓黑脸眉头顿紧,“天,这是周家的看家灵器,锁真瓶和戮仙矛,怎么落到你手中了!”
许易平平淡淡地将经过道了出来,他敢告知此番秘辛,全因适才邓黑脸对前来调查的近卫衙门的三人,为自己打了包票。
他根本不担心邓黑脸会反水,将事情捅出去。
邓黑脸怔了怔,大笑,“原来如此,你小子倒是好本事,哈哈,现在我对你的信心却是越来越足了,看来这注买卖,我是亏不了了。”
许易道,“不知这金色小瓶,和这只金色细矛,到底作何之用。”
邓黑脸道,“这金色小瓶唤作锁真瓶,捉拿肉身死亡的真魂有神效。阴尊之间的战斗,倘若一方身死,而真魂未受到极大创伤,真魂遁逃的能力是极强的,即便是寻常锁魂阵法,也很难锁住真魂。故而,对战之际,往往都是先伤魂,再杀人,最后以收魂瓶收取衰弱的真魂。”
“而这锁真瓶,则不一样,只要肉体死亡,拍开符咒,便能轻松捉拿真魂,最是妙用无双,被捉拿的真魂,三日之后,便会化作纯阴之气,滋养此瓶。”
“这金色小矛,唤作戮仙矛,也是一件灵器,至坚至强,附带有侵蚀真魂的威能,一旦被此物伤及肉身,连带着真魂也会受到损伤,威力绝伦。这只是妙用的其一,至于更深层次的妙用,需要你自己发掘。不过,这两件灵器,都珍贵至极,远胜寻常法器,其价值非灵石所能衡量,不要轻易露白,当然,你若是不惧周家报复,大可随意使用。”
许易早知道这两件宝贝非比寻常,却没想到竟有这般妙用。
至于灵器,他倒是听说过,和法器的区别,便在于,灵器多是取天地原材之精,炼制而成,没有混入阴魂。
因为是天地原材之精,即便没有混入阴魂,往往也威力绝伦,不在法器之下,更有远远胜过法器的灵器。
从这个角度上讲,铁精就属于是灵器。
“还有,这两件灵器,你最好先用真魂温养,使用起来,会更加灵便。得了,解答了你小子这么多疑问,我的血本也下得够多了,相信你小子也不会让我失望。
邓黑脸哈哈一笑,心情不错地哼着小调,晃晃悠悠离开了演武场,眼见便要出得大门,又传来音道,“这几日你专心锻炼真魂吧,去白楼那边,报我的名字,要三号炼房,借你用了,免得你小子埋怨我光会练嘴,见不到实惠。”
许易远远道谢,当即朝白楼行去,恰好他在此处,并无落脚点。
入得白楼,报了邓黑脸的字号,许易很快得到了三号炼房的玉牌,随着玉牌一道送来的,还有一盒重珠,青衣随侍交待说,亦是邓教官吩咐的。
炼房很宽敞,建在地底三丈,设置了感知屏障,以许易感知之强,也穿不透四面的夹壁。
落定后,许易当先取出锁真瓶,戮仙矛,连带着还有从不曾想到要用真魂温养的铁精。
随即,放出两道近乎凝实的分魂,朝三件灵器缠绕而来,许易的分魂,才加持在锁真瓶和戮仙矛上,立时便有轻噗声传来,他强大的分魂,立时将原来镌刻在两件灵器上的灵魂印记,瞬间破去,随即,便再无异样。
许易不明白,这种温养有什么意义,他只感觉到分魂不停地围绕三件灵器游走,并不能侵入其间。
虽不明其深意,但邓黑脸的话必有其是道理,许易耐着性子,操控着分魂。
半盏茶后,两道分魂终于消弭,许易再度分出两道分魂……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分出了十道分魂后,忍耐快到极限的许易,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分明能感觉到灵器的一丝心意了,说心意可能夸张,他分明就感觉到这三件灵器和自己建立了丝毫的联系。
又了变化,许易大喜过望,完全稳住心神,报以滴水穿石的韧性,不停地分出分魂。
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足足五个时辰过去了,许易终于感觉不到自己和三件灵器之间的联系有所增加了,他停止了分魂。
第二百三十四章 厚积
持续五个时辰的分魂,许易也不过稍稍感觉到一丝疲乏,足见他如今的真魂之强,当真是今非昔比。
念头一动,三件灵器,凌空而起,要东便东,要西便西,操控自如。
许易忽然明白了邓黑脸为什么建议自己用真魂温养这三件灵器,道理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无非是有助于自己在可能遇到的拔河比赛中胜出。
所谓拔河比赛,正是这种情况,当一方用魂念操控器物,攻击另一方时,另一方同样可能用魂念,操控攻来器物,这个时候,魂念的强弱,将决定操控权的归属。
而一旦一方操控的是真魂温养过的灵器,同是阴尊,几乎不可能完成操控上权的抢夺。
此刻,许易操控这三件灵器便有这种感觉,比没温养前,要灵便了太大,好似操控的是一根鸿毛,极是轻松。
许易正待结束操控,忽的,发现戮仙矛有些不对劲。当即收了铁精,锁真瓶,专心致志的控制,感悟着戮仙矛。
终于魂念一个拉扯,戮仙矛竟然分列开来,分成两个更细更小的戮仙矛,魂念再拉扯,两根戮仙矛,竟又分成四根更细更小的戮仙矛。
许易魂念持续放出,戮仙矛竟不断分裂,直到许易渐渐发现自己快要掌控不住这上白根细若银针的小矛,他终于停止了分裂,专心致志地控制着上百根小矛,忽上忽下,忽东忽西,忽而分裂,忽而聚合,忽而刺,忽而扎,越控制越是得心应手,不过半个时辰,许易竟能做到同时控制上百根小矛,做出不同的动作。
如果此刻,邓黑脸在侧,非惊得叫起来。
不同的修士,魂念诚然有强弱之别,可这强弱之别也决计不能到达这种程度。
便是他自己,也至多能同时分出二十余道魂念,便到了极限,哪里有阴尊强者能同时分出上百念头的,即便这上百念头动只能控制微尘,那也不可能,惯因阴尊强者的真魂韧度,不可能到达这种程度。
许易哪里知道自己又在上演惊世骇俗,完全沉迷于其中,那只戮仙矛被他不停的分裂,又不停的组合,转瞬,又在空中组成矛阵,对着四面的铜墙铁壁,如暴风骤雨般的射去,转瞬,便将四面的铜墙铁壁射出一片片的针眼窝。
彻底掌控了戮仙矛,许易精神大振,随即,自须弥戒中,唤出了数根芒针。
这芒针正是他自钟老魔处抢夺而来,也亲自试验过,芒针的穿透力惊人,便是他运转玄霆淬体诀,这芒针也能刺破他的表皮。
当下,他分别操控着一根芒针,和一根细若芒针的小矛,两物相对而刺,无声之中,芒针瞬间弯折,进而断为两半。
许易万分欣喜,虽早知道这戮仙矛能被冠以这等名号,必有不凡,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灵通之器,可分可聚,威力无穷。
忽的,他脑海中,闪现出了周宗世用这戮仙矛攻击自己的画面。
这家伙不用魂念,而选择用真魂,无非是自信真魂之速,不在魂念之下。
不分裂戮仙矛攻击,而用真魂持拿攻击,多半也是忌惮自己在十八场擂战中积累的出超级名声的护体神功。
倘若是当日,周宗世以魂念分裂戮仙矛进攻,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避开的,当然,有玄霆淬体诀在,有招魂幡在,周宗世的命运多半还是难以更改。
收了戮仙矛和余下的三根芒针,许易补充了点清水,盘膝在一边的石床上坐了,就此安眠。
一觉睡得踏实极了,他再醒来时,气窗外折射而入的太阳,刺目逼人,显然,已过了正午。
作了简单的洗漱,许易的注意力投向了那盒重珠。
念头全力朝盒中的重珠放出,立时,七枚重珠跳起,又有一枚落下。
许易勉强控制着六枚重珠,双目瞬间通红,瘦脸充血,难受至极。
坚持不过十数息,他便掌控不住,六枚重珠尽数跌落在地。
虽未能坚持多久,许易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试验出了自己魂念能承载的重量。
六枚重珠,一枚是五十斤,六枚则是三百斤,算上那跌落的一枚,他真魂伴生的魂念之强,显然是超过了三百斤。
这个数据,是阴尊中强者的三倍,弱者的六倍。
许易不知道如此福利的源泉,到底是那与众不同的地魂,还是融合了完整的地魂,抑或是两方面的因素兼而有之。
能承载三百斤的魂念?许易忽的突发奇想,他想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说的是,不管再大力的力士,绝不可能自己提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提的脱离地面。
他很想知道,自己的魂念到底能不能提着自己脱离地面。
他这具肉身,看着单薄,却凝实无比,一身血肉少说也有三百斤。
念头一动,许易释放出魂念,魂念将他包裹,果真缓缓将他托了起来,移动得虽然缓慢,却极是稳定。
许易万分享受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完全超过了释放真煞御空,就好似他天生能操控空气一般,自由的翱翔。
满室游走了片刻,许易放掉了魂念,落下地来。
相比搬运肉身,显然,搬运重珠,操控重珠,更有助于对魂念的锻炼。
这一锻炼便是足足五日,似乎是知晓未来的挑战压力不小,许易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魂念的锻炼上。
他同时操控五枚重珠,像初次在演武场上控珠那般,小心翼翼地维持重珠在眉心处。
无数次的失败,始终不得成功,而这无数次的失败,带来的好处是巨大的,许易对魂念的使用越发纯熟。
这一日上午,许易正收敛心神,全力操控着重珠,地上的门禁玉牌发出了蜂鸣。
许易知晓,邓黑脸格外开恩,替自己争取的自由训练的时间完结了。
出得白楼,许易直奔八角楼,不过半盏茶,便来到了演武场上。
他到来时,十七名同科举士,尽皆在场,同在的还有邓黑脸,和一位同样身着绣着两颗明星的二级星吏,却是个明眸皓齿的青年公子形象。
第二百三十五章 漫天毫末(再贺桃花盟)
邓黑脸远远冲许易招了招手,对身旁的英俊青年道,“韩都使,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韩都使微微点头,“路庭传来消息,计划有变,恩科提前,十日后,于路庭举行,本官今日到此,主要是代表府中看望诸位举士,与此同时,也要在你们之中,选一位领队。原本按府中大人们的意思,是想指定你们当中的某一位担任领队。但本官以为,既为领队,还要服众才是。诸位彼此最熟悉彼此,谁选都没有诸位选,来的准确。诸位自有推选吧,谁得票高,谁便为领队。”
邓黑脸瞥了韩都使一眼,指着许易道,“若论熟悉的话,谁有我这个做教官的熟悉自己的学生,我当然也有推选的权力。以我对诸位学生的了解,虽都是一时英杰,当以许易最为出类拔萃,此次恩科,我推选许易做领队。”
邓黑脸面上粗犷,心中却是透亮,其实,他早就向府中推荐了领队,就是许易,却没想到生了波折。
他辛辛苦苦做这一任教官,好不容易碰上许易这等天赋之才,下了血本全指望许易能在恩科大比中,拔得头筹,好遗功于他。
显然,许易为领队,最符合他的利益,却不料韩都使折腾了这么一出,什么彼此最熟悉彼此,许易还没和他的同科举士说过一句话呢,韩都使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韩都使没想到邓黑脸竟是这么不该面子,当着他的面,直接挑穿了遮羞的帘子。
邓黑脸虽执掌新科举士教训事宜不过数日,一者教训有方,诸人的确收到了好处,二者,邓黑脸动辄刑罚,威望早著。
如今,邓黑脸都开口了,谁敢有二话,韩都使到底只是来宣令的,宣完了还得走人,谁敢冒头,待韩都使离开了,还不是要落入邓黑脸的魔掌。
以邓黑脸的脾气,定然会大大方方地让大人痛快到极点。
韩都使打个哈哈,“邓教官,你这样指派不好吧,须知韩某领的可是府中谕令。”
邓黑脸道,“噢,原来便非是熟悉就要推举权,那好,韩都使让你们推举,那就推举吧。”
二人交锋之际,许易也在观察场中,一名容貌阴柔的青衣公子屡次目视韩都使,细瞧他的青衣,胸前竟绘制了一粒明星,竟也是位星吏。
其实,从他本心而论,根本不在乎这个领队不领队的,拖着一帮人,犹如拖着一帮累赘,什么事都要照应。
不如,隐在人群中,进退自如。
如今,邓黑脸已经和韩都使为此事顶上了,他却不好拆邓黑脸的台。
邓黑脸话罢,韩都使立时变了脸色,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便是邓黑脸在此间的威望,只要此人发言,纵使推举,又岂能如自己新意。
念头一转,韩都使道,“罢了,邓教官知人善任,韩某素知,这样吧,既然邓教官看重许易,不如我来选一人试试他的斤两,若是果然出类拔萃,便从邓教官心意。”
事已至此,这已是韩都使能想到的最好破局妙法了,至少没让领队人选彻底落入邓黑脸的掌控。
邓黑脸哈哈一笑,“韩大人请!”
韩都使上前一步,朗声道,“哪位愿意下场一试,胜得过许易,便为领队。”
条件再度被韩都使转化,邓黑脸微微一笑,也不揭破。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喧嚣起来,蠢蠢欲动者不在少数。
费四曾经有句话说得不错,感魂中期是感魂中期,阴尊是阴尊。
尽管许易初来乍到,便在魂念控珠上露了一手,远未到真正压服全场。
若无利益驱使,旁人未必愿意招惹他,如今利益攸关,自有的是人愿意冒险,何况此间比试,又无生死之忧。
韩都使话音方落,便听一道清冷如冰的声音喊道,“我来!”
说话之人面若桃花,俊美非凡,正是宫绣画。
韩都使微微皱眉,笑道,“好,宫少主威名远播,韩某也是佩服的,便由宫少主来头战。”
他此来是专为某人搭台,满以为以许易的名头,愿意下场少,哪知道一上来,便被旁人抢了先,只好将说破的话再圆回来。
宫绣画盯着许易,心头波澜微泛,这个人,很奇怪,总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他偏偏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只能猜想,莫非是此人名头太大,战斗影印疯传,自己曾在某处见过此人的战斗,故而觉得熟悉。
宫绣画微微摆头,将才泛起的思绪压下,冲许易拱手道,“宫某不自量力,请教许兄高招。”
声音软糯得好似酥饼浸润了蜜糖。
岂料,话音方落,宫绣画便发动了攻势,虐魔刀现,数道刀光顷刻扫出,直挂许易眉心。
许易对宫绣画掌中那把短刀的印象实在太深了,沙汰谷前,亡命奔逃,险些就丧在了这虐魔刀下。
今日再见,他却从容无比,不动不摇,硬接了三道刀光,面上现出三道浅白的印记,喉头噙了两小口鲜血。
场间众人都知道许易有一门威力绝伦的护体神功,此神功正是许易擂台狂胜横压感魂中期的最大臂助,且众人也见过许易以此护体神功,硬接邓黑脸的暴打,皆震撼不已。
可那毕竟是感魂中期,毕竟是一双肉掌,如今许易竟能硬接宫绣画的二阶法器虐魔刀,这神功的防御本领,是否太变态了?
宫绣画心下震骇,还待发动攻势,感知之内,忽然多了无数道毫末,警觉之心顿起,真煞如龙喷涌。
便在这时,一道金线朝他眉心射来,竟轻松穿过真煞,宫绣画大惊失色,慌忙挥刀打落金线,岂料,又有金线自背后射来,还不及挥刀,周身上下的毛孔,竟皆开张,这分明是阴尊强者遇到灭身之灾,方才起的预兆。
宫绣画玉颜陡然变色,猛地举刀,方要叫停,一道金线自他脖颈间抹过,带走一丝血皮,随即漫天的金色毫末,就此烟消云散。
第二百三十六章 领队
灵台中传来一阵刺痛,令宫绣画庆幸的刺痛,唯有刺痛,才能击破他冰凉的内心,让他庆幸自己还活着。
一招,许易只出了一招,宫绣画败得心服口服。
如果许易动用了了不得的法器,他或许不会心服,而许易却是用的魂念御物。
众所周知,魂念御物,在同阶对战是最难的,先不提,魂念御物会被对手的魂念干扰,难以把握平衡。
单是魂念只能驾驭百十斤,极容易被催出的真煞排开,所以,同阶之中,魂念御物攻击,是个鸡肋。
而许易却用此招,轻松攻破了他的真煞,只有身在局中,才能充分感受那漫天金线,如死亡笼罩一般的恐怖。
许易动用的正是戮仙矛,他也不管别人是否能认出此物,即便认出了,他相信周家会帮着他否认的,挑开了,周家人更怕。
事实上,戮仙矛极为珍贵,极少示外,若非许易点名了此物从何处得来,周宗世也未必能猜到这金色小矛,便是戮仙矛。
“哈哈,好小子,谁还不服,再上来一个!”
邓黑脸毫不隐藏对许易的欣赏,更不掩饰自己的好恶。
满场死寂,无人应声,关键是许易展现的手段太过惊人,宫绣画以二阶法器,尚且不能伤他,一招即败,攻守皆如此强悍,这仗还怎么打。
当然,也不是没人心中不忿,自以为发动家族赐予的秘宝,定然能收拾了许易,可代价实在太大,为了一个领队,消耗了秘宝,轮到恩科大战时,又该如何。
邓黑脸大笑,“都别垂头丧气了,这小子本就是怪胎,别说你们,就是老子,要真拉开架势,也不一定干得过这小子,韩都使,可还有指教?”
韩都使瞥了眼青衣公子,见他低垂了眼眸,知晓这位也死了心,笑道,“邓教官目光如炬,便以许易为领队吧。”说罢,抛出一块赤红的八卦木牌,转身离去。
许易接过,细细摩挲,但见细密的纹理上,密布着一道玄奥的纹路,似法纹又不是法纹,手上暗暗鼓劲,足以握铁成泥的劲道,却丝毫不能损毁木牌分毫。
“行了,余下的几日,你们都对着这块木牌使劲吧。”
邓黑脸大笑说罢,一众举士又开始了一天的训练,这回,却是真正的合练。
合练的主要对象,正是这块八卦木牌。
原来,这块八卦木牌乃是一块攻击阵法,纯粹以分魂加持。
连续七日,包括许易在内的十八名新科举士,都在对着这块八卦木牌下功法,合练阵道。
许易也不例外,这七日功夫,除了晚间休息,他再没脱离团体。
七日苦练,众人倒是掌握了这名为“魂剑”的八卦木牌的攻击阵法。
这日上午,众人又在演武场聚齐,邓黑脸引着一位白衣中年,对众人道,“对你们的训导到此结束,稍后,随这位麻主事一并去三级武库,购入一件得用之物,这也是府中为了此次恩科,特意为你们大开了方便之门。明日这个时候,在此间聚合,自有人引你们前去传送阵盘。”说罢,转身便去了。
众人望着邓黑脸远去的身影,想起这十余日的训导,邓黑脸虽严厉如魔,有时候恨不得刀活劈了这浑人,可细细想来,这十余日的训导,受益实在良多,注视着那远去的宽阔背影,心中皆生出一丝古怪的念头。
不知谁先喊了一句,“邓教官走好!”接着,呼喊声此起彼伏。
邓黑脸也不回头,得意的招招手,施施然去了。
半个时辰后,众人进了三级武库。
不似一级,二级武库,三级武库的禁制重重,竟然设在了地底,内里的陈设却和一级,二级武库没什么区别。
白衣中年才引着众人进入,朗声道,“规矩都不用我说了,你们都兑换过宝物,此次恩科,府主极为看重,特此将三级武库开放与尔等,此等恩情,尔等要铭刻于心,待得恩科有成,千万勿忘效忠府主之心。好了,现在开始兑换吧,现实一炷香,一人有一个兑换名额。”
的确用不着说规矩,白衣中年话音方落,十八道身影瞬息散开,各自占据一个机械,飞速浏览起来。
尽管十八名领队中,不乏一级星吏,但三级武库常年不见开放,众人皆是第一次到来,难免心中激荡。
许易飞速地浏览着三级武库,很快就失望了,武库中的确有诸多难得一见的异宝,但大部分目录皆是黯淡无光。
显然,府中并为打算让那些异宝,被兑换出去。
开放的宝物,虽也不错,但没几件能入许易之言。
倒是有几张一阶奇符,颇为刺眼,但都是辅助类的,一张积土符,一张瞬息符,唯独一张水箭符,颇为惹眼,但标价高达两万灵石。
扫了半晌,许易扫中了一块中品风灵石,标价却吓了他一跳,足足三万灵石。
他曾在混乱星海的尚功堂,兑换过中品雷灵石,他曾细细折算过,兑换一枚中品雷灵石的价格,也不过三万灵石。
风灵石和雷灵石虽然同属于天象属性的灵石,但明显,雷灵石更为难得,功用也更加广泛,中评雷灵石价值三万灵石,中品风灵石,怎么可能也值三万灵石。
不过稍稍盘算,他也释然了,淮西府的衙门不是善堂,在他们眼里,能开放三级武库,给他们这些新科举士兑换宝物,那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还想便宜,那是门也没有。
许易心有不爽,却还是干脆利落地兑换了这枚风灵石。
眼下,他的迅身符和疾风符都已耗尽,恩科在即,炼制一些风符防身,却是最好。
许易兑换完风灵石,传音四方,随即离去,架起机关鸟,风驰电掣般,赶回了冷阳峰。
他急着炼制风符,唯独冷阳峰,有聚灵阵,足够他任意使用。
才赶回冷阳峰,他便匆匆闭关了,调息片刻,平复了心神,便催动了聚灵阵,开始炼制风符。
第二百三十七章 淮字五府
这一炼制便是近三个时辰,足足诞生了十三张疾风符,和六十余张迅身符,才将这枚中品风灵石的灵力耗尽。
持续三个时辰的炼制,饶是以许易如今的真魂之强,也生出些疲乏。
他却不敢耽搁,慌忙又架起机关鸟,朝仙武崖赶去。
再赶到时,夜色已然深沉,凭着告身令牌,他成功进得山门,也不去别处,径直入了八角楼,寻到演武场,盘膝在场中坐了,就这般在场中安然睡去。
第一抹晨曦射入演武场的当口,许易睁开眼来,取出清水,食物就地补充一番,又唤出一缸清水,周身冲洗一遍,再套上一件青衫,顿觉神清气爽。
又过半个时辰,次第有人到来,有和他寒暄的,有冷眼旁观的,寒暄的少,冷眼的多,唯独秋刀鸣颇是热情,凑上前来,陪他不咸不淡的聊着。
堪堪辰时,十八名举士已然聚齐,不多时,昨日引领众举士入三级武库的白衣中年阔步前来。
白衣中年引着众举士行出八角楼,一路朝半山腰行去,一番七折八绕后,一扇石门现在眼前。
白衣中年用玉牌唤开了石门,引着众人继续前行,一路下探十余丈,入得一间铁室,便见一块占地足足半亩有余的庞大阵盘现在眼前。
不用白衣中年吩咐,众人皆主动站上了阵盘,但见白衣中年往一个开槽中,投入数袋灵石。
顿时,阵盘散发出耀眼的白光,白光亮到极致的时候,陡然幻灭,阵盘已空。
混沌空间内,许易默默记着数,足足查到了了七千,传送依旧没有结束。
数着数着,生出了不耐,许易干脆沉浸了思绪,默默在灵台中,观想着火符上的符纹,一点点的解析。
正解在兴头上,眼前一黑一亮,却又置身于另一块阵盘之中。
一位锦袍客负手立在阵盘前,见得众人,朗声道,“各持告身玉牌,排成队列,依次到我处验明正身。”
众举士同在一处训练多日,很快便按平素的队形列好,朝锦袍客行来。
身份验证得很快,不过数十息,便告完毕。
随即,众人便在锦袍客的带领下,行出了屋外。
才从屋内行到屋外,众人心胸陡然一阔,但见一面苍茫大海,如垂云端,银浪翻涌,白鸟翩飞,腥咸的海风吹入每一根毛孔,似乎将许久的疲惫,也一并吹散。
众局势皆忍不住大口呼吸了起来,许易也忍不住亏了扩胸,极目四望,却发现似乎置身于一处海岛上。
“尔等在此稍后,某去去就来!”
锦袍客架起机关鸟,腾空而起,过了约莫一炷香,方才去而复返,不及落地,凌空抛来一条条蓝色的玉带,让诸人缚在臂上。
许易接过,却见自己的那枚玉带蓝得最为纯粹,正面录着“淮西领队”四字,送目瞧去,旁人的玉带是浅蓝色,玉带正中只有“淮西”二字,当即明白这玉带当是为标明身份之用。
众人才府上玉带,便在锦袍客的吩咐下,随同他一道朝西南海岛边沿飞去。
半柱香后,众人落了下来,却有四拨人已经在场,每拨皆是十八人,各人手臂亦缚着不同颜色的玉带,显然也是此次赴剑南路路庭参加恩科的举士。
众人落定,锦袍客朗声道,“淮字头的,到到齐了,尔等在此安侯,稍后会有观察前来引领尔等前往路庭。”说罢,架起机关鸟,径自去了。
听得“淮字头”三字,许易送目望去,却见那四拨人手臂处的玉带分别录着“淮东”、“淮南”、“淮北”、“淮中”,于淮西共出自淮系五府。
整个剑南路,总计十八府,除了淮系,便是江系五府,湖系五府,外加路庭直辖的中央三府。
听锦袍客的话外音,此间显然是安顿淮系五府的地头,却又不知到底在此处等那劳什子观察作甚。
如果还要往别处行,为何在此间停留,以堂堂路庭的威严,哪里建不起传送阵。
许易有些想不通,却隐隐觉得问题不对。
他正想得入神,却听一声暴喝,“好贼子,你也敢来!”
一道剑光霍地直印他眉心,许易汗毛乍起,玄霆淬体诀催动,却又见一道刀光闪过,撞上剑光,已划到许易眉心处的剑光豁然崩碎。
宫绣画冷哼一声,“哪里来得鼠子,焉敢偷袭!”适才正是他及时出手。
“死娘娘腔,滚一边去,再敢废话,连你一道灭了。”
一个剑眉星目的锦袍青年自淮东阵营越众而出,对着宫绣画说话,却阴仄仄地盯着许易,怨毒的目光,宛若毒蛇吐信。
赫然正是淮东陈玄!
许易正是从俞老贼处,捡了天神图残图的大漏,才搭上秦长老的线。
而陈家损失了天神图残图,焉能罢休,正准备调集力量从许易处抢夺回天神图残图,便听说许易搭上了淮西府秦长老的线,陈家人便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许易到底用何物搭上秦长老的。
天神图残图既已入了秦长老手,再拼也是白费,此时再调集力量,灭杀许易,已经完全不符合陈家利益了。
毕竟,许易也不是无名之辈,陈家跨府杀人,本就犯了忌讳,何况是杀一位有根脚的二级掌门。
大家族的掌舵人,没有谁是不会权衡利弊,称量得失的。
天神图残图之事,就此终结。
陈家是熄了此事,陈玄却因此而倒了大霉,他没锁定俞老贼倒罢了,明明锁定了此人,还让将天神图残图自俞老贼手中劫走,立功不成反为大过,他在陈家受了刑罚不说,还连累着父祖面上无光。
若非陈家三代的确后继乏人,他今次参加恩科的名额,都没办法保全。
多日积恨,郁结于胸,今日见了许易,他哪里还忍得住,根本不顾场合,率先冲许易出手了。
他也有这个自信。姓许的虽然在感魂中期无解,可当下岂比往昔,他成了阴尊强者,且以陈家的势力,他的阴魂捕捉的是一整条阴魂,再结合家族秘法,真魂壮大无比,远胜寻常阴尊强者。
第二百三十八章 已经开始(贺超级大帅哥盟)
却说,陈玄喝罢,宫绣画俊美的容颜顿时苍白,虐魔刀轻吟,眼见便要发动,眼前一闪,许易先射了出去。
真煞全力外放,整个人好似被射出去的,转瞬便到了近前,陈玄冷哼一声,掌中结出玄妙的佛印,一道明亮的佛光手印,瞬息在他掌中凝结,方寸虚空,似乎都在这佛印中丝丝塌陷,直直朝许易胸口按去。
“金刚印!”
“小心!”
“住手!”
顿时场间一片忙乱。满场皆是阴尊强者,谁都识得厉害,金刚印已凝结出了能量光球,威力已是绝伦,数丈之内,便是天神下凡,也别想避开。
可今此大家是来参加恩科的,还没开场,便闹出如此动静,若是再出了人命,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陈玄满脑子尽是疯狂,根本没有时丝毫收手的想法,只想着以这家族秘辛的金刚印,将这杀千刀的窃贼,拍成一团肉泥。
说时迟,那时快,许易如箭矢射出的身形,遁速依旧拉到极致,呼吸之间,金刚印已拍到了面前数尺处,强大的气波,将他的皮肤都吹出了褶皱。
眼见金刚印便要直直印在许易脸上,一道金色薄幕陡然显现,轰的一声巨响,金色薄幕被击出一道淡淡的弯弧,却是轻松防御住了金刚印。
狂暴未散,金色薄幕陡然消失,可怖的气波陡时冲开,一道青影直挺挺地冲进了气爆中,大手如龙探出,稳稳擒住了为躲避气爆而狂退的陈玄的大椎穴。
大椎穴被擒拿,浑身的气血,一瞬间好似被冻住,陈玄死死瞪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他祖传的金刚印,何等霸道,那是达到形成能量光球一级的禁招,一印下去,别说是人,便是一座小山,也得打得垮塌了。
偏生许易竟是正面进攻,防住了他的金刚印,不提那道古怪的金色薄暮幕,他最想不通的是,许易怎么敢在气爆正烈时,直直冲了过来。
陈玄正心念千转之际,眼前陡然一花,随即头脑嗡鸣,好似开了水陆道场。
却见许易出拳如龙,一拳皆一拳地轰在陈玄面上,转瞬间,轰出十余拳,只将陈玄轰得面目全非。
这还是他留了力的结果,若是全力轰击,纵使以陈玄的阴尊级的肉身,顷刻间,也得了账。
“阁下的气也该出够了吧。”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淮东阵营行出个气质出尘的紫衣公子来,一块明玉配在腰间,增添了不少的雍容贵气,手臂间佩戴的深紫玉带中的四字,昭示了此人的身份,正是淮东阵营的领队。
陈玄到底是代表淮东来参加恩科的举士,这就注定了陈玄和许易的冲突,不可能只是两人之间的冲突。
适才淮东阵营无人阻止,一者是许易下手太快,二者便是这紫衣公子的弹压的结果。
他很清楚许易不会下杀手,不过是出气,若下杀手,也就不会动拳头了。
许易冷哼一声,“此等鼠辈,还不值得我动怒,扔给你了,好生管教,别丢了我淮字头的脸面。”说罢,像抛一条破麻袋般,将陈玄抛了出去。
陈玄才落地,身子弹起,一柄血色宝剑,已擒在掌中,眼见便要再射出去,紫衣公子身形一晃,大手按在陈玄面上,传音道,“还嫌丢人不够么,你若不想参加此次恩科,我会亲自传讯陈副司座。”
闻听陈副司座之名,暴怒的陈玄立时冷静下来,几粒丹丸凌空射入口中,死死瞪了许易一眼,径自转回淮东阵营中。
紫衣公子望着许易道,“还未请教。”
“许易!”
嘶!
名号一出,数十道目光,如闪电一般,劈在了许易脸上。
实在是“中期之内无敌,阴尊以下全灭”这副对子,流传得太远,稍微关注当世天才强者的,都不会不知道。
能被各府选拔来参加恩科的,自然是各府的青年才俊,许易的名头,于各人,当然称得上是如雷贯耳。
紫衣公子眉心一跳,“原来是阁下,在下曹极。”简单的通告一声,随即退回阵中。
许易也回到了淮西阵营,海风清扬,除了满地翻起的湿泥,抛飞的草甸,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又过了近半柱香,一名青袍客飞临而来,胸前的两粒明星,灼灼耀眼。
青袍客到来,不置一词,大手挥洒,一连串的云朵显现,数十云朵,各呈不同颜色,分明是对应个人手臂上玉牌的颜色。
待得云朵放出,却听青袍客道,“本官有言在先,此去路庭,凶险万分,灭身只在转瞬间,此言绝非虚妄,各位皆要三思而后行,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大人,我等历经千辛万苦到得此地,哪里还有退路,大人好意,我等心领。”
立时有人高声回应。笑声四起。
的确,都走到这一步了,谁肯轻易退出。
许易却将青袍客的话听进心来,他坚信一个二级星吏断然不会无端出此废话。
“如此甚好,不愧为我剑南路俊杰!”
青袍客大手一挥,“登云!”
众人尽皆跃起,纵上云端。
许易才跃上云朵,云朵便立时启动,朝西腾去,遁速竟远在机关鸟之上。
待到坐定,触觉传来,他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云朵,而是一款类似机关鸟的飞行器,乘坐起来,却比机关鸟舒服了太多。
一路向西,风驰电掣,穿过一片茫茫云海,云朵骤然定住,前番竟是两座插入云霄的峻峰,峻峰交夹,成了风口,片片罡风如厉刀刺来,隔得老远,便让人感到那罡风的威力。
忽的,云朵一颤,有文字浮上心来:诸位举士,穿过罡风峡谷,便到了两望峰,到两望峰,距离路庭便只剩数步之遥。奖励如下:最先到达的前十名,各加一百分;团体到达人数最多者,每人奖五十分,领队额外奖五十分。此云朵禁制已消,可由魂念自如控制。”
此文字一浮上心头,许易立时醒悟过来,恩科居然已经开始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头阵(贺帅盟)
惯因在八角楼训导的这些日子,邓黑脸没少强调分值在恩科的重要性。
分值最高者,便为恩科的状元,恩荣无限。
随即,许易尝试着以魂念操纵云朵,果然运转自如,不知这云朵到底有何等的阵法加持,竟丝毫不受自身体重的影响,操控云朵,轻盈地就好似操纵一朵流云。
许易操纵流云的当口,却见众人皆在尝试,显然,方才显现心头的文字,不止他一人收到,众人都收到了。
忽的,他想起青袍客的提醒,传音淮西阵营众人,“诸位,分值不分值的,没什么紧要,性命要紧,我看这罡风峡谷非同小可,稍后前行,大家抱团前……”
许易话音未落,涂老三冷笑一声,“还是各安天命吧。”当即催动云朵冲了出现。
与此同时,其余四方阵营皆有人抢先冲了出去。
罡风再烈,也只是风,以阴尊之强,岂会畏惧区区罡风,曾此想法者不知凡几,只不过有人愿意听令,有人特立独行。
涂老三狂飙而去,又有数人跃跃欲试,却见大多数人不动,便也不敢轻动。
违逆许易一人,或许没什么,违逆整个团体,那绝对是利令智昏,毕竟,整个恩科,可不止这一场。
不管狂飙渐远的涂老三,许易取出数十根清风丝,两两打结,凑了十数根,令众人各持一段,以清风丝为导引,相互持拿,结成一个团阵,待他一声令下,众人同时催动魂念,远观,一个硕大云团朝着罡风峡谷,飞腾而去。
他们几乎是五大团体中,最慢的一组。
原本有人暗暗抱怨许易的婆妈,直到撞进了罡风阵中,那凛冽胜过刀兵的罡风吹来的当口,众人才意识到许易的谋定而后动,是多么的先见之明。
可怖的罡风,一个照面便吹得整个团结起的大阵,东倒西歪,直到众人击出真煞,才勉强抗住罡风之威,靠着真煞之力的助推,以魂念控制云朵,小心地朝前挪移。
移动的速度不似在飞行,倒似在一步步挪动,这般慢腾腾挪动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穿透层层雾气,终于隐隐绰绰捕捉到了另外几个阵营的影子。
毫无例外,其余四大阵营也尽皆结着阵,却因未提前准备,而是各以兵器为结,互相勾连。
便在这时,一道人影横空飞来,却是适才冲在最前的几人之一,凛冽的罡风将那人吹得东倒西歪,不住后退,眼见便要撞在左侧的崖壁上,那人终于忍耐不得,飞身从云朵上跃起,哪知他才跃起,那罡风陡然猛烈了十倍不止,瞬间化作罡刀,将那人斩作了血雾。
这一幕,不知多少人看得汗毛倒竖,云朵作为飞行器械,虽然便捷,但在此等情况下,的确是累赘,若无云朵,众人完全可以以罡煞御身,更从容地面对这可怖的罡风。
故而,许多人都想着脱离云朵,直到此刻,睹见这一步,此念顿时熄了。
众人抱团,缓缓前进,再无人敢有杂念,这一同心协力,速度顿时提了上来,不多时,竟然超过了其他四大团体,走在了最前端。
又行半柱香,忽的行进一片灰色地带,凛冽的罡风顿时消失。
不待许易吩咐,众人慌忙补充着丹药,适才的罡风加身,威力之强,绝对不在刀斧之下,众人虽仗着肉身强横,可也抵抗得极为辛苦。
“涂老三,涂老三,你他妈过来,找死啊!”
费四忽然对着前方呼喊起来。
众人循声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要朝灰色地带的边缘跃去,显然那处必然又是罡风笼罩之处,赫然是涂老三。
涂老三转过身来,“呵,还真让你们闯过来了,姓许的有点本事,费四,别大呼小叫的了,我有宝物护体,此间的罡风奈何不得我,你若是信得过我,便和我一道走,凃某必定护你周全。”
“锦云帆,莫非是锦云帆,你家将锦云帆交给你了!”
费四大喜,放声呼喝。
“算你小子聪明。”
涂老三得意招招手,“还磨蹭什么,赶紧过来,嫌冲到第一,太高调了不成?”
费四大是意动,正待行动,却听秋刀鸣道,“费四哥,锦云帆用来护体,虽然不凡,但在凃三哥手中,未必能发挥全部威力,可以想见下一条风带,必定远比这条风带可怖,你敢保证凃三哥的锦云帆能护住你们二人?”
费四顿起犹豫,涂老三哈哈大笑,“夏虫语冰,不知所云,费四,算你小子没这福命。”话音方落,立时跃过灰色地带。
许易道,“刀鸣兄说得不错,可以预见,下一条风带必定胜过先前遭遇的,我希望诸君同心协力,别再留什么后劲。不提大家同来自淮西府,单是如今的境况,咱们已坐在一条船上,合当同舟共济。”
他深知各人必定都有后手,故而,先将话说在明处。
休息了十数息,众人再度启程,仍旧结成先前的阵势,再度撞入了风带。
才跃进风带,所有人都懵了,那已不是在刮风了,而是在劈砍着刀剑,没有人能睁开眼睛,也不敢睁开眼睛,生怕罡风吹进了眼睛,就此将眼珠子劈瞎。
整个团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朝左侧崖壁撞去,许易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合力向左催动真煞!”
真煞狂飙,爆发的可怖力道,终于催着众人回到了原来的轨迹。
罡风依旧猛烈,众人摇摇摆摆,根本不得寸进,七八人已经催动了护体法宝,一层层光罩护在周身,可仍旧没办法前进分毫。
许易念头急转,再度沉声下令,“稍后散阵,按队列排列,我打头阵,待我数一二三,同时变阵!”
呼啸的罡风,几乎要将他的喝声吹散,零星传入众人耳中,却都听了个明白。
所有人都惊呆了,许易明显是发疯了,如此情势,这个头阵,岂是那么好打的?
再说,此等情况下打头阵,该承担何等的压力,谁都能想到。
第二百四十章 四象镇天
就在众人胡思乱想之际,许易已沉声喝起数来,至此,任谁也知道结局无法挽回,也没办法挽回。
此刻根本不是争辩的时候,一旦犹豫,立时便是阵散人亡的局面。
“三”声喝罢,团阵立时瓦解,众人按照在八角楼演武场中排列了无数次的阵列,组成了一道竖排。
这时,再无人留后人,竟全力催动着真煞,护体宝物。
下一瞬,罡风顿时消失了,众人正大惊之余,却听许易暴喝道,“全力向后释放真煞!”
短短半日内,许易已在众人心头树立起了值得信赖的形象,许易喝声方落,众人下意识地向后催出了真煞。
一股巨力陡然诞生,众人移动的速度大大增快,更诡异的是,众人只觉迎面的割来的罡风在一瞬间,完全消失了。
众皆凝目看去,却见许易身前顶着一块金色薄膜,那块金色薄膜足有一人大小,完整地将许易整个正面搪住。
而这罡风峡谷的罡风,皆是迎面吹来,宛若一柄柄激射而来的罡刀,绝不偏斜。
正是那一块金色薄膜,将所有人承担的压力都卸了下来。
一瞬间,所有人心头都泛起了异样的感觉,都处在罡风阵中,没有人不知道这可怖的罡风到底有多大威力。
单靠个人,是根本没办法在暴虐的罡风中保持平衡的,尤其是两侧崖壁还时不时散发着诡异的吸力。
此刻许易竟硬生生靠着一片金色薄膜,防住了罡风,众人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许易该承受了何等样的恐怖压力。
毕竟,金色薄膜组成的是一块完整盾形,受力之强远远超过了人体。
于此同时,众人还同时激发出可怖的真煞,顶着许易,顶着金色薄膜前进。
如此一来,罡风的可怖巨力,和众人激发的真煞之力,就好比两块一前一后夹击而来的巨山般的重墙,生生将许易夹在了中间。
这一刻,没有人惜力,真煞不要命地激发而出,只盼着最短的时间冲破这条风带。
只因许易所承受的痛苦滋味,众人自觉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实则,许易此刻所承担的痛苦,没有人能够想象。
那是一种,一寸寸碾碎骨骼的剧痛,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人的重压,巨大的罡风,和可怖的真煞推力,交相结合,化作一块绞肉磨盘,一点点地要将他的皮肉,骨骼,精血绞成碎末。
许易唯一庆幸的是,冲击阴尊之际,打开了穴窍,积蓄了雷霆真意,让自己的玄霆淬体诀的修行,又提高了一个层次。
若非有这玄霆淬体诀的存在,此刻,他早已肉身崩溃,便是真魂也得在这凌厉的罡风中,被绞作碎片。
即便如此,他也察觉到体内游走的血脉,也渐渐有了凝稠的迹象,双臂骨骼一寸寸龟裂,浑身三千六百毛孔,无一处不散发着剧烈的痛感。
便在这时,却听秋刀鸣惊呼一声道,“不成,这样下去,决计不成,靠许兄绝对撑不过这条风带,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这条风带的罡风,每隔五息的风力,都呈现不同的力道,听,金色挡板上的声音!”
得了秋刀鸣的提醒,很快,众人都醒悟过来。
“每五息后,两侧崖壁都有吸力,斥力放出,连带着罡风也显现出不同力道的变化。”
“感觉有些类似阴阳数术的变化!”
“…………”
“我明白了,必是要以合阵之道破之!”
场间皆是聪明智慧之士,秋刀鸣才喝破异象,顿时便有人研究出了破法,喝出此声的,正是和韩都使互相配合,要夺领队之位的青衣公子。
许易也知晓了他的姓名,唤作杨骏,出自春山杨家,正是淮西名门,该家族以阴阳数术见长。
“啰嗦什么,速速破阵!”
宫绣画厉声喝道,如破玄冰。
“你行你来!”杨骏冷喝一声,却不再耽搁,急声道,“结四象镇天阵破之,我现在分配方位,都记牢了,待得临位,同时击出真煞,分配完毕后,皆听我口令同时变阵,姓许的,你行不行,不行就掩到阵中来,别他娘的死撑!”
此刻,许易周身已有淡淡血雾弥漫而出,温润杨公子,也忍不住爆起了粗口。
“老子撑得住……快!”
许易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这几个字。
杨骏没敢耽搁,许易发话的当口,他已飞速分派起了方位,众人虽未必都正经研究过阴阳术数,但修行到阴尊之境,对这些阴阳变化的基础知识,都是烂熟于胸。
杨骏“三声”喝吧,众人各自拼尽全力催动真煞,火速占据着方位,许易更是撑到最后一刻,才收了铁精,如龙真煞爆出,瞬间烧透半边天际,盯着凌厉的罡风,守住了离门。
四象镇天阵方成,众人击出的真煞汇作一道煞流,围绕着整个四象镇天阵运转,却能巧而又巧地,和每一道袭来的罡风,发出和谐的鸣阵,一道道乱力,被这生生不息的真煞气力消解。
这四象镇天阵就好比一个登峰造极的太极高手,无论再强的力道压来,都能从容搬拦推挡,卸重力于身外。
许易更是长长的舒一口气,此刻他痛苦疲惫得连眼眸都耷拉了,只凭着意识催动着强劲的罡煞,周身更是如血水洗过一般,整个人的形象可怖至极。
“许兄,我这里有些丹丸,于创伤用处极大。”
秋刀鸣朗声喝道,当时便要抛过药瓶。
许易低垂着头,缓缓摇动,此刻,他的痛苦疲乏,不单是来自于肉身,更大的是来自于灵魂深处。
适才超负荷的坚持,连累得他真魂受创非轻,此刻,他最好的补充方式,便是休息,让真魂尽可能的温养,恢复。
众人睹见他的模样,各自无言,只专心运转真煞,尽可能快速地脱出这片风带。
“看,锦云帆!”
不知谁发一声喊,众人四下望去,却见左侧崖壁上,一块晶亮如雪的半截帆体,扎在崖壁中,伴随着帆体的是一大滩污浊模糊的血肉,不用说,特立独行仗着有异宝护体的涂老三,终究丧在了此处。
第二百四十一章 平衡利益
“是老三这性子害了他。”
费四嘟囔一句,也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在自警。
众人各有心思,真煞却不要本钱的击出,不过半柱香,终于到了风带的尽头。
所有人都振奋起来,惯因众人视线已能射透这重重云雾,看到风带外的一处高崖了,苍翠满峰,巨松招摇,众人处在这风带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半个时辰,却好似过去了数年之久。陡然睹见这人间胜景,心绪彻底放开。
“别急着高兴,这四象阵不可能支撑得我们全部安然出了这条风带,谁先谁后,须得说明白,不过,许易为咱们已历经辛苦,他自然是要最先出这条风带的。”
宫绣画朗声说道,甜糯的声音,轻松钻入众人耳来。
许易诧异地抬了抬眼眸,心中有种古怪的味道。
宫绣画的意思,众人瞬间明了,眼下,众人结成的四象镇天阵,就好似一台不断前进的马车,在风带之中,马车平稳运行。
而要出风带时,马车的车头先出了风带,这马车就自动散架了。
因为这四象镇天阵,非是凭空生来,而是众人的真煞气流,和罡风峡谷的罡风,以及两侧崖壁的吸力,斥力,达到一种微妙平衡而成就的。
一旦四象镇天阵的一部分,出了罡风峡谷,出去的那几人自然无碍,而留下的数人自然免不了要承担溃阵后的风险。
宫绣画话罢,没有人提出异议,作为领队,许易已经做得够多,够意思了,便是最刻薄之人,也说不出不是。
因见得目的地才腾起的轻松气氛,陡然因这一句话,而迅速压抑。
“不用,许某添为领队,自当赴难,多谢宫兄和诸君的好意。”
许易低沉着声音说道。
他对宫绣画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记恨这死玻璃对自己的追杀,另一方面,身为同科举士,彼此相助多次,现在弄得他一点杀心也没了,却生出些恐惧来。
场间仍旧一片死寂,除了已心中有底的许易,没有人蠢到在此刻冲出来装英雄好汉。
唯因冲这一把英雄好汉的代价实在太大,弄不好便是身死道消的局面。
久久无人应声,许易轻咳一声,“杨兄,按这四象镇天阵,一次能突出去几人?”
杨骏冷声道,“变换阵型,最多只能一次送出十人。怎么,你不会想着让姓杨的在后面垫底吧,没有这四象镇天阵,咱们根本就走不到此处。”
杨骏此话一出,死寂的场面立时沸腾起来。
“姓杨的,你这是什么意思,照你的意思,咱们能撑到现在,全是你的功劳呗?”
“没有咱们同心合力,你便有阵法,你能出来?”
“贪天功为己有,若说许领队有大功,头一个出去,姓赵的第一个服气。”
“…………”
生死关头,众论不一,许易见得实在太多了,沉吟片刻,朗声道,“无须慌张,许某自有办法保全诸位同年。”说着,掌中现出七张迅身符,“这些迅身符,是我花了大价钱搞来,本是为了应对此次恩科最后冲关之用,没想到第一关就得用到。”
“当然,这些迅身符,对许某而言,亦珍贵非常,许某取出,全乎诸位同年的性命。料得以诸位同年的为人,不会让许某独自承担损失。这样如何,除却许某自救的一张迅身符外,其余六张迅身符,许某要求尽皆兑换为风,水,火三系的灵石,一张迅身符兑换三枚灵石,总计需要十八颗灵石,因着只有十六人,许某抹去两颗,没人出一颗灵石可好。便是现在没有,恩科结束后归还许某便可。”
许易话罢,众人无不大喜过望。
没有人觉得许易是狮子大开口,只觉今番的领队选了此人,实在是太英明了。
一张迅身符兑换三枚属性灵石,开价很是公平,更何况是在这生死存亡的当口。
若非许易取出迅身符,按目下的形势,很快便要大吵特吵,四分五裂,最后,没有人能成功突围。
毫无疑义,许易的这七张迅身符,等若是挽救了众人的性命。
即便再吝啬刻薄之人,也不会认为自己的性命只值一枚属性灵石。
“许兄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有此领队,今番我淮西府必定大放异彩。”
“许兄为人,至诚至性,在下佩服。”
“这是在下的灵石,一枚火灵石,一枚风灵石,留在我处,也没什么用,许兄既然有用,便都与许兄。”
“我这里也有枚风灵石,也与许兄。”
“在下没有属性灵石,对天立誓,恩科结束后,必定归还许兄,不,归还许兄两枚。”
“…………”
场间气氛陡然激活,众人投桃报李,尽皆朝许易抛递起属性灵石,片刻竟集了二十三枚,还有三人承诺事后弥补。
分摊好利益,许易等人拈阄决定了留阵的七人。
之所以如此,其中却有隐藏着另一层利弊,因着规则言明在先,先出罡风峡谷,到得目的地的前十人,当能各获一百分的分值。
而留在风阵中的七人,必然会获得迅身符,有迅身符加成,虽留在风阵中,未必不能后发先至,抢在前列。
因着这一层利弊,许易只好拈阄解决,除却杨骏要控制阵法,铁定留守最后,为示公平,许易自己也参与到拈阄中来。
众皆是阴尊修士,虽一边操控着阵法,一边分出着真煞,要作这小儿把戏,也极是简单。
转瞬,便决出了结果。许易运势不佳,却是被排除在外。
倒是宫绣画,秋刀鸣等人运道不错,获得了留阵。
当下,许易也不耽搁,干净利落地分派了迅身符,便吩咐杨骏控制变阵。
数十息后,四象镇天阵,陡然为之一变,十人排在一列在前,七人各守方位在后,呈一种古怪的阵势,朝着风带边沿狂冲而去。
这一刻,无人再有半点藏私,都知道这是到了分生死,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尽皆拼尽全力催出罡煞。
第二百四十二章 录官使
瞬息,包括许易在内的顶在最前的十人,从容跃过了风带。
下一瞬,数道惨叫声发起,接连七道带血的人影,冲出了风带,瞬息跃过众人数十丈。
随即,十七道人影尽皆飙射起来,临到这个关口,就没有什么协作了,只有竞争。
好在众人都知晓底线,没有彼此攻击,而是各呈奇能。
许易原以为,即便不算有迅身符的那几位,自己定然也能在剩余的三个指标中,轻松夺得一个指标。
毕竟,他的火之真煞,非同小可,以此为助推,定然能轻松超越众人。
哪知道真到比拼遁速的当口,他竟沦落为最后一拨,等到他赶到,已有十三名同年跃上岸来,成功抢座了一张蒲团。
他还没在蒲团上落定,便清楚地瞧见,头先的十人,手臂上的玉带,皆有声响传来,随即有分值跳跃,一闪即没,他还是看清楚了“一百”的数值。
轮到他在蒲团上落定,玉带却没有了反应。
许易敢料定,淮字头五府,定然是他淮西府拔了头筹,且通过的人数定然也是最多的,此刻奖励未有激活,恐怕是其他四府还未到达的缘故。
不过,此刻许易倒没想着积分的事儿,还是在纳闷,怎么这些人一个个飚得如此迅疾,若是对敌,单是这些人速度上占据的优势,便是不小的麻烦。
显然,这又是功法造就的诧异,他枉有好底子,却无功法,落在人后也不稀奇。
许易才在蒲团上落座,不少人冲他远远抱拳,面上泛着说不出滋味的笑意。
相识以来,这位许领队,抗邓黑脸,败宫绣画,一战辱陈玄,罡风阵中,几乎一己之力,带领众人突围。
出类拔萃,超凡不群的形象,在众人心头已根深蒂固,根本生不出与之抗争的念头。
岂料,在这最不起眼的关节,这位许领队的表现,令众人大跌眼镜。
不过,众人也不会因此而生出小觑之心,只觉无比快意,此种感觉不啻于听说自己怎么也竞争不过的邻家学生,因迟到被夫子打戒尺了。
许易微微一笑,假作毫不萦怀,心头实已起了警惕,想着不论怎样,此间事了,这块短板也要补上。
以他的脾性,素来重守胜攻,打不打得赢是一回事,跑步跑得了,则太重要了。
好在众人知晓许易出身草根,没有家族传承,功法上有短板,乃是正常,无人在此事上纠结,且才冲破罡风峡谷,众人无不筋疲力竭。
尤其是最后使用迅身符冲阵的七人,因着以高速直面罡风,受伤皆是极重,尽皆通身染血。
谁也不知道,下一关考验何时到来,众人各自安坐蒲团,补充弹药,食物,清水,静静打坐调息。
许易同样疲惫不堪,他有无漏之体,恢复惊人,也刻意地避免依赖丹药,故而,并不服用丹药,只补充了大量的熟肉,和不少的清水,便默默运转止水诀,观想血月,心绪很快沉凝了下去,破损的身体,疲惫的真魂,都在这古井不波的平静中,飞速地复苏中。
许易这一打坐,足足持续了近两个时辰,还是手臂处的玉带传来叮咚响声,将他惊醒,移目扫了眼玉带,一个百分的分值一闪即逝。
随即,他又送目四顾,周遭的一大片蒲团,已然坐满。
淮南府那边明显是,最后到来,此刻众人还喘息不停,周身带血者不在少数,反观其余三处阵营,却都恢复了仪容。
许易定定扫了数眼,其余四府受到的损耗都不大,淮东怀中两府损耗了两人,淮北府损耗了三人,唯独淮南府损耗最重,足足损失了四人,好在都未伤筋动骨。
许易正四望的当口,数道传音送入而来,却是秋刀鸣等人,向他致谢。
原来,淮字头五府聚齐,众人的团队奖励也都发了下来,除了许易身为领队额外多积累了五十分外,余众也都积累了五十分。
其中,还有十人因为头名奖励,总积分一举达到了一百五十分,甚至盖过了许易。
吃水不忘挖进人,何况后面还有难关要渡,传音散开,淮西府众人皆朝许易道谢。
如今,他这个领队的威望,彻底深入人心。
许易传音众人,“既然是同一阵营,自当守望相助,此话与诸君共勉。大家别废话,抓紧时间恢复,估计下一关开启,就在顷刻,多积蓄一分力量,总归是好的。”
众人领命,各自调息起来。
一时间,整个崖岸上,七八十人汇聚一处,却无丁点声息,尽皆在做着最后的补充。
山风猎猎,苍松摇摆,鹤鸣鸟啼,越发衬得这荒崖寂寂,仙途渺茫。
许易说得不错,不过半柱香,消失的青袍客再度现身,作着笑脸,“不错,不错,淮字头这届的苗子真不错,比江字头,湖字头的都强了不少。当然,你们也别骄傲,闯过下一关,便能见到录官使了。”
此话一出,死寂的场面瞬间激活,无数人发出惊呼声,唯独许易面现茫然。
便在这时,他耳边传来宫绣画的传音,“录官使,乃是剑南路路庭吏部要员,专门负责点录星吏,他的出现便意味着咱们只要闯过了第二关,都能一跃而为星吏,换句话说,都过了此次恩科的初试。”
许易心中也猛地炸开了,星吏之贵,他如何不知道,虽然早知道录入了恩科,有成为星吏的可能,却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忽的,他念头陡然一转,“这家伙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莫非一直观察着自己,难道自己漏了马脚?”
“都静一静!”
青袍客雍容的摆摆手,压服场面,“此次恩科,路尊格外施恩,尔等要知晓报效。不过,路尊施恩的对象,绝非是阿猫阿狗,你们要闯过第二关,证明你们的确不愧精英之名。好了,下面说规矩。其实还是老规矩,头先过关的前十人,录百分,团队过关人数最多者,团队每人加五十分,领队再加五十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无尽阶梯
青袍老者话音方落,随手放出一个玉壶模样的宝贝,那宝贝凌空而上,直腾上罡风峡谷上方,忽的,壶身滴溜溜乱转,四面八方喷着绿雾,那雾气似是一管画笔,所过之处,云烟,浓雾,似乎便连飘渺的苍穹,都一并被涂抹了。
转瞬,暗淡的苍穹,变得青耿一片,五座石梯直接苍穹,呈梅花瓣,分作五色,正好对应五支队伍手臂间的玉带颜色。
青袍老者指着石梯所在,“第二关,很简单,顺着那石梯,爬上去,当然,很危险,上去了,就没有退路了,生死只在一念间,愿意现在退出的,还来得及,没有人会将退出的人当做失败者,识时务者为俊杰,人生并不只有勇往直前一条道。”
青袍老者的声音很平和,有种循循善诱的意思,谁都听得出他话里的诚意。
可事到临头,根本无人会选择放弃,即便都知道这看似简单的石梯,必有玄机,可再难还能比先前的罡风峡谷,更可怖?
更何况,众人有了相互协作的经验,互为臂助,十余位阴尊强者聚合起来,该是一股多大的力量,天底下只怕也没有什么,能阻拦这股力量的了。
最最重要一点,实在是这次恩科的诱惑太重了,越过此关,便过了恩科的初试,便可授关。
若走正常的途径,经受堪磨,三磨五转,不知熬得多少光阴,才能得一星吏。
换句话说,十数年的苦熬,和这一座石梯,完美化作了等号,便是最懦弱之人,此刻也会做决死一搏,更何况场间的诸多英杰。
青袍客微微一摆手,“那便开始吧!”
他话音方落,无数人朝石梯涌去,不须谁招呼,各人按颜色占领相同颜色的石梯,分布的极是明确。
淮西府阵营,许易照例不是最先跃上石梯的。
他跃上石梯前,宫绣画,秋刀鸣,杨骏等人,早已到达,各自展开身法,朝石梯上狂掠。
许易的遁速也不慢,勉强排在中游,正奔行间,却见头前的宫绣画,秋刀鸣等人的动作各自慢了下来。
忽而,又喊声传来,“都注意了,一百级之后,千万不要展开身法,似乎有禁制,越是奔行快,受到的压力越重。”
喊声方落,许易已来到了第一百级,那处的石梯有着明显的异色,标注着阶梯级数,石阶的右下角,还录着一行浅浅的小字,若非许易感知精妙,根本难以察觉,却是:身无大鹏通天翼,心有一坚越圣贤。
许易默默品咂片刻,毫不犹豫地迈出一步,果然感到生涩的凝滞,似乎一脚跨进了泥泞深处,动静之间,周身都被紧紧的束缚。
好在这束缚,还不足以让人动弹不得,只是前进起来,显得迟钝,但对阴尊强者来说,算不得太难的关隘。
“都打起精神来,摒除杂念,凝神攀登。都别拉开距离,相互有个照应。”
许易隐隐预料到这趟攀登之旅,恐怕异乎寻常的艰难。
一声喝罢,他闷头前行,心中沉凝,不疾不徐,也不用尽全力,只一步步的攀登着。
有他的招呼,众人皆刻意的保持着落差,没有人急着去争抢名次,拼着全力向上攀登。
一步一步,众人越走越慢,一股不祥的预兆在众人心头弥漫。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众人至少攀登了有五六千级,合起来的高度,少说也有两百丈了,什么石梯会修的这么长,这简直是浪费物力,精力。
一个时辰的跋涉,并未耗空众人的体力,尽管一步比一步沉重,咬咬牙都能坚持。
可怕的是心理上的压抑,这种永远望不着头的攀登,实在是让人内心深处不可抑制地生出绝望。
噗通,一位绿衣女子脚下一软,跪倒在了石阶上。
这一声闷响,好似一柄重锤,敲击在众人心头。
终于有人坚持不下去了,有第一个,便有第二个,失败的阴影向瘟疫一样,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跪倒地绿衣女子,就在许易身后,他伸出手来,“加把劲!忍忍就过去了。”
绿衣女子倒也干脆,抓住他的手,一个借力,又向上跃了一级。
触手间,许易只觉沉重至极,提一个人,竟比拉一头牛还要沉重。
“真不知何时是个头,我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不如咱们就地歇息歇息,这个第一,咱们不争也罢,反正通关了,便能授官。”
费四朗声喊道。
这一句,当真喊到众人心坎去了,立时起了数声附和。
“都瞎嚷嚷什么,这是在通关,你以为在野游爬山,还能歇歇脚,真当剑南路的那帮官僚都是蠢蛋,会留下如此大的漏洞,给咱们钻。”
却是杨骏一手叉腰,自最顶端声嘶力竭的喊道。
他没有许易的威望,却有超过许易的脾气,这一声喊,立时捅了马蜂窝,眼见便要暴起争执,许易暴喝一声,“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众声立止,许易怒道,“杨骏的话虽难入耳,却是实话,现在根本不是歇息的时候,我来问诸位,剑南路既然敢用这条石梯作试题,难道真的是无聊至极,寻了这般法子,来戏耍咱们?以诸位的智慧,当不难猜到。”
场间都是聪明人,虽然聪明的程度或许不宜,但都是人中俊杰,许易只提了个话头,无人不明白这漫长石梯的终极意义,怕就是在考量自己等人的恒心,毅力,坚持。
“既是如此,为什么咱们停在此间,并没有受到限制呢,换言之,似乎这条石梯,并不阻碍咱们停下来休息。”
秋刀鸣略带喘息的问道。
他话音方落,那位绿衣女子,忽的向西边一指,凄厉地喊道,“看那边!”
众人送目看去,顿时,一股彻骨的冰凉寒意,直直灌入肺腑,寒到了尾巴根上。
却见那处的赤色石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平均每五息,就会消弭掉一级。
众人下意识地朝自己所在的石梯望去,却见云烟茫茫,根本看不见头,可没人心中敢有些许庆幸,谁都知道,若是这般情况持续下去,只怕没人能坚持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