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四章 余泪
忽的,渔夫轻轻挥手,一团灵光跃上画来。
画上的青年陡然活了,自画上走了下来,不多时,那女郎也活了,跳跃着跃下画来。
青年自楼台上跃下,行到江边,摘了一朵江花,立在一座青石桥边上的绿柳树下。
“卖花喽,卖花喽,相公买一朵吧,可新鲜了,才摘的。”
令许易等人惊爆眼球的一幕发生了,一个半人高的花童竟向从画上走下来的青年兜售起了鲜花。
谁都以为那青年是泡影,不可为外人察知的,一个毫无修为的花童竟能和他说话。
青年摇了摇手中的鲜花,回了个微笑,花童离开了。
那青衣女郎迁跃着到了近前,玉手才搭上青年的肩头,整个江面陡然暴起狂风,江面如沸腾了一般,冒着大量的气泡。
青年艰难地转身,瞒湖的青石桥开始现出大量的裂纹,江边的垂柳开始风化。
终于,青年还是没转过头来,便化作泡影烟消,女郎眼中现出一丝迷惘,抬头望天。
忽的,渔夫招了招手,女郎化作一团光影,复又投入画中。
江上的狂风陡然止歇,青石桥上的裂纹依然,分明昭示着先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幻,而是现实。
接二连三的剧变,便是修为强大的修士也支撑不住,冷月江上川流不息的人流,已退散一空。
对渔夫狂引灵力,震动四方,德高望重的郑中执和曹中执宛若未见,静静立着,好似雕像。
风波平息,众人的视线落在那副画卷上,青年男子已消失不见,女郎的姿势亦如先前,伸出手来搭青年的肩膀,只是青年消失了,女郎伸出的手,便像斜斜地伸在空中。
相比从前,女郎的神态也多了变化,原本是雀跃的,眼睛是明亮的,如今眼睛里堆满了迷惘,和一缕抹不去的惆怅。
如此诡异的变化,让人弄不清画中人,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着的。
渔夫长叹一声,指着画卷,“做来。”
许易在厅中挪着步,脑筋飞转,忽的,行到黑眉帝子身边,猛地一拍黑眉帝子肩膀,后者大喝一声,“作死啊!”
许易脖子一缩,怒道,“还我诗魂!”
忽的,八臂同时探出,直击黑眉帝子,黑眉帝子大怒,才要还手,心念一动,暗道不好,才要解释,渔夫随手一指,黑眉帝子觉得天地都黯淡了。
下一瞬,黑眉帝子就地一滚,便作一头黑猪,四蹄翻飞,便要逃窜。
许易射出一道剑网,竟轻而易举地将那黑猪切成无数肉块。
每一块肉块,皆无比的饱满,晶莹剔透,香气扑鼻,许易再是贪吃,也无意吞吃人肉,摄入黑眉帝子星空戒爆出的大量资源,收入星空戒中,大手一挥,满地晶莹如玉的肉块飞起,朝江中坠去。
顿时,江面跃起无数水族,拼命朝那肉块抢去。
“要杀谁,你直说便是,何必耍此小聪明。”
渔夫声音清冷如水。
他如此神通,挥手变人为猪,这等手段已超乎众人想象,满场噤若寒蝉。
其中尤以苏行春最为恐惧,她已经无法站立,瘫倒在地,许易扫她一眼,她竟回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来。
许易心里真巴不得对渔夫开口,将苏行春和陶景圣也如黑眉帝子那般处置了。
但他不能。
一者,他不得不替宣冷艳考虑,毕竟他对外还挂着宣冷艳徒弟的名号。
二者,他也深知,人情用一分便少一分。
渔夫已如神仙下凡,这等大人物,便是让他多欠一分情分也是好的。
他无比后悔刚才在黑眉帝子身上,使用了如此拙劣的小伎俩。
许易不再动作,凝视着那幅画,让自己的情绪完全融入画中,体味着画中女子的愁绪,他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呼吸,每一个毛孔都在随风轻轻地震颤,忽的,他睁开眼来,大手一挥,一个个光影顿时聚成文字。
却见他写到:当年乞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乞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当年人,泪满春衫袖。
渔夫如遭雷击,轻轻吹出一口气,卷住空中光影聚成的文字,投入画中,光影一闪,文字竟真地映入了画图中。
渔夫情绪犹自不能自已,不住反复吟诵,“不见当年人,泪满春衫袖。”
忽的,眼角滚出三颗泪滴来。
三滴眼泪砸在地上,忽的,木地板陡然返青,大片的木灵地开始涌动,满室竟生出无数绿色藤植来。
渔夫将三滴泪珠收了,盯着泪珠,忽然笑了,“哈哈,哈哈,不料老夫还有眼泪,多少年了,哈哈,阿阮,你说的不对,我可没修成非人非妖的死物,你看,我还有眼泪,还能流出眼泪。”
渔夫如疯癫了一般,时而呓语,时而大笑,整个塔楼都在他并不激烈的笑声中震颤,江面的波涛更是一浪接着一浪。
足足十余息,渔夫才恢复了平静。
他扯了根头发,将三滴眼泪串成一串珠子,挂在了脖子里,移步便朝楼梯口行去。
眼见身影都要没入楼道了,忽又折回来,盯着许易道,“你帮了我的忙,还没与你好处呢。”
渔夫此话一出,苏行春的心肝都抽紧了,满场后背生汗的不在少数。
许易道,“前辈已帮我太多了,况且只是一首诗作,难得的是前辈喜欢,无须好处。”
口上如此说,许大官人心头千百个小人已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快快给我好处,你能给我的好处,全部都给我,都给我……”
渔夫道,“口是心非,也是俗辈,没意思。”
说着,渔夫拔下一根头发,大手一挥,那根头发如标枪一般射来,顿生滔天杀意,许易竟无法挪动脚步,眼见那标枪便要刺入眉心,忽的,百炼钢陡化绕指柔。
那根头发陡然又柔顺无比地缠绕在许易的左手食指上。
渔夫再不多话,一手提起鱼篓,一手提了鱼竿,快步下楼去了。
许易行到苏行春身边,猛地挥掌,啪啪啪,三连击,抽得苏行春面肿如猪,“记住了,你一定是死在你这张臭嘴上!”
第一章 风劫
离开了乌风国,许易径直去找秦空去了,目的不变,还是为了冲击风劫,顺带着帮晏姿提升修为。
当然,依靠他新开的小号周炳林,大约也能做成。
但秦空那边得了消息,已经准备许久了,且论资源,仓促立国的周国主未必比得上树大根深的秦阁主。
这日晚间,许易赶到了空空阁总部。
上回来,是曹奇带路。
他只是曹奇和秦空在商谈完一堆条件后,被顺路捎带上的货物,既无资格也无时间,好生在空空阁转悠。
如今二度造访,牛气哄哄的秦阁主已成了他的小号。
秦空的接待已经不能说是热情了,简直就是虔诚,宛若迎候帝王。
一向喜好声色犬马的许老魔,再是满意不过,席间,意外出现的白集子等一干小号,将欢迎宴会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都是一堆小号,许易自然不会拘礼,由着秦空的心意,享受了两日人间至乐,他便要求按既定方略行事。
方略分两个部分,一为晏姿,一为他。
因着许易招呼打得极早,秦空这边早就根据许易提供的信息,做了多个方案。
许易替晏姿选定了一个“一年冲击至灵根三层”的方案,便让秦空按方案实施去了。
而晏姿自无二话。
往昔,她想着努力修行,跟上公子的步伐,不给公子添麻烦。
事实证明,她所谓的不给公子添麻烦,往往到后来,就变成了不给公子添小麻烦,而是添超级大麻烦。
如今,她已彻底想通了,公子之力,非凡人之力,靠自己的努力,只会被公子越抛越远,能有幸附着公子尾翼,飞腾九天,是无数人求也求不来的,自己何必矫情。
那厢,晏姿听从秦空的安排,前去闭关修行。
这边,许易也进入了炼房,开始为渡过风劫,祭炼定魂丹。
一如衍灵丹,定魂丹,也必须自己祭炼,融入自己的神婴印记,旁人无法代劳。
然而,许易幸存的这堆小号基本都是风劫以上,都有过炼制定魂丹的经验,许易本身在丹道的研究上已经登堂入室,兼之资源不缺。
没费多大力气,许易的定魂丹便炼制完成了。
焚香、沐浴,调整精神、身体,三日后,许易随同秦空等人来到了炸裂峡谷。
按秦空的说法,炸裂峡谷是赤水国著名的三大渡风劫的胜地之一。
只因炸裂峡谷处在风潮中央,九天之上的罡风最是凛冽,罡风凛冽则意味着渡过风劫的时间会相对较短。
“卯时三刻,此间的风力会达到极限,许兄那时登临,效果最好。”
白集子望着天上的云层,淡淡说道。
许易道,“那便等到卯时三刻,届时还劳烦诸君为我护法。”
一众小号忙不迭地答应,心中却觉膈应。
实在是渡风劫,乃是极为凶险之事,成功的概率不足五成,且渡过风劫后,修士本身会因为神婴、肉体双双受创,而变得极为脆弱。
不少风劫修士,都会在那个时候,遭遇早准备好的敌人的攻击,以至于兵败身死。
此间的炸裂峡谷,虽是渡风劫的圣地,但在此渡劫的修士,死亡的远比活着离开的为多。
甚至专门催生了一种职业,唤作“猎风者”。
这些消息,秦空也没对许易隐瞒,但许易还是坚持选定了这炸裂峡谷。
这会儿,许易又要众人护法,似乎真的将诸人当了心腹使用,根本不曾预料到危险。
可听在诸人耳中,却不得不倍加玩味。
没有人喜欢受制于人,眼下,许易要在此间渡风劫,对诸人而言,明摆着就是一个突袭许易,翻身做主的大好良机。
许易若是隐在心中不说,或者防范于诸人,那都好理解。
可这位不但不防范,反倒让诸人护法,这过分的信任,简直让人难以接受。
另一方面,诸人难免要猜测其余人等的心意,既盼着有人趁乱出手,灭亡了许易,又怕有人出手失败,被老魔迁怒,那时可就是生死两难的局面。
己心已乱,他心不可度量,一时间,众人各自心乱如麻。
许易假作不知,盘膝坐在场中,直到卯时三刻来临,他身如惊鸿,腾空而上。
他身方腾高,便听白集子传音道,“说个事儿,新到的消息,十余日前,夷陵老魔以一人之力屠灭乌风王庭,斩数十雷劫,数百历劫,三万余人丧身。”
白集子传音方落,众人面色齐变,有三人甚至口中喷出鲜血来。
秦空双眼望空,喟然道,“其实,咱们现在也没什么不好。”
林名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掏出那个记功的本子来,“是没什么不好,至少林某比诸位还强些。”
白集子传音道,“放眼看世界吧,今日之许兄非昔日之许兄,明日之许兄,必会成为我等仰望不及的存在,诸位又有什么心不平,气不顺的呢。设若无许兄,诸位有几人能从广成仙府走出?看来人心由来不知足,若是还在广成仙府时,诸位便是撑破胆,也断不敢生出这般心思,若我料不差,许兄渡劫完后,必定会有一波手段来折腾咱。”
白集子说的不错,恐惧一如亲厚,会随着距离的远离,而淡薄。
白集子坚信,那家伙已经看到了这一点,堂而皇之地让大家聚集于炸裂峡谷,观他渡劫,分明就是要玩一出诱杀。
死一些猪队友,对白集子而言,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奈何那魔头是有名地爱搞诛连,一旦动刑,必定会牵连到己身,那种让人午夜梦回都能吓醒的痛苦,他是万万不愿再尝。
秦空、白集子、林名一干人各自肚肠之际,许易已飞腾到了无尽虚空,越往上,罡风越烈。
终于,当罡风割得他的肌肤开始现出道道裂痕之际,许易停止了飞腾,气血搬运,周身窍穴尽数开放,按照冲关秘法,运转穴窍,顿时,周身气血形成一道道螺旋,在体内疯狂奔涌,道道螺旋,从天门入丹田,走幽门,至十二少经。
周而复始,终于在体内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闭环方生,体内的十二主穴窍,多出一个个火红的太阳。
二十一章 绝顶高手
“七、八、九、十,好了,十息到了,该定陶兄兑现诺言了。”
许易压着付清风查了四个数,逼着定陶冥兑现诺言。
殊不知全场众人都看傻了,大日神殿是何等存在,即便是金丹会想要挑战大日神殿,也只能是暗中角力,根本就没有人敢将对大日神殿的不满,宣泄在明面上。
眼下,许易对付清风出手不说,还直逼定陶冥,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得不耐烦了。
“是你!”
旭日法王瞪圆了眼睛,“夷陵老魔!”
轰!
旭日法王一声喝出,满场的死寂瞬息化作巨大的喧嚣。
夷陵老魔四字,绝对是当今天下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其覆灭乌风国王庭一战,实在是打出了赫赫魔威。
宣冷艳美目一凝,当即认可了旭日法王的判断,彼时,他在楚秋山处,第一眼见到许易,便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那种感觉一闪即逝,她根本不及仔细体味,现在想来,竟是因为遇到了这可恶的混账。
“好哇,回到中央城,见了师尊,也敢装不认识,混账,混账,为师定要,定要……”
宣冷艳旁的情绪,瞬间全消失了,只有怒气值瞬息满格。
楚秋山只觉眼前一片发黑,脑子里嗡嗡作响,“我竟,竟和老魔……”
他的心脏止不住一阵狂跳,只觉这条命真的是捡回来的。
熊北冥和金尸老曹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的眼目中,尽是惊喜。
“本来只想悄悄来看看我的老师,没想到有人这么不把许某当回事儿,很好!”
说着,许易面上一阵变动,重新变回了本来面目,指着定陶春道,“十息早就过了,看来你也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你不愿动手,许某就代劳吧!”
话音未落,付清风的头颅被摘了下来,神婴直接被许易探手拿住,捏成片片星光。
“中央城如何?大日神殿又如何?许某生平在意之人不多,昔年求学金丹南院,和宣师一场师徒之谊,辱宣师者,便是辱我。”
许易指着定陶冥道,“辱我者死!”
许易话音未落,定陶冥先动了,凌空两道黑点,彼此衍出两道黑线,那黑线缥缈,似乎隔着空间,两道黑线一交织,顿时,空气中漾动出道道诡异波纹,整个会场的器物,尽数被那漾动的气波搅得粉碎。
两道黑线似乎硬生生割出了一个异世界的空间,兜头朝许易笼罩而来。
许易似乎毫无反抗的余地,便被那两道黑线割出的空间,笼罩了进去。
才入那诡异空间,四面八方,射来无数的诡异风刃,许易周身被三心二意剑的剑光笼罩,风刃一时也奈何不得他,可他的三心二意剑,竟破不开这诡异空间。
“好本事,大日神殿,名不虚传!”
由衷赞叹一声,许易催动了云鹤清气,破禁术催动,轰的一声,满场轰然炸开,那个盒子般的异世界轰然被碎。
“这不可能!”
定陶冥惊呼一声,口中已喷出鲜血,此割裂术,乃他多年精修,不知败过多少高手,困过无数强者,从不曾被割破。
如今,竟被许易反掌破去,完全违背了常理。
“域外冥王锁!”
“真有这门神通!”
“好一个大日神殿,好一个烈日法王!”
“啊,老魔竟然破开了,这,这怎么可能,传闻域外冥王锁,乃不灭之神通!”
“…………”
围观的众人简直要沸腾了,如此规格的对战,本就无比凶险,何况其中还有个以杀性震惊天下的盖世邪魔。
若是老魔杀得性起,说不得便有性命之忧。
可是身为修士,骨子里就更渴望更高的境界,即便身不能至,但能一睹当世强者之战,那种诱惑,简直难以抵御。
身在战局中,许易同样极为震撼,定陶冥击出的神通,他便是想也想不到,之所以能够破开,也不过贸然一试。
小云鹤诀中的破禁篇恰好便有这种破开小结界的秘法。
一招得手,许易绝不会再给定陶冥抢占先机的机会,三心二意剑荡出,直取定陶冥。
岂料,定陶冥凭空烟消了。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剧烈能量漾动的余波,符箓的力量!
许易暗暗咋舌!
定陶冥的果决,超乎了他的想象,一击不中,立时远遁千里,绝不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拿得起,放得下,毫不在乎面皮,这才是修士中的强者。
在许易看来,一个修士,连自己的面皮都放不下,更不可能放下生死。
定陶冥的鸿飞冥冥,等若在本就将欲沸腾的局势,投下一个重磅炸弹。
全场众人震撼得几要失声。
夷陵老魔的凶名,的确是越来越盛,但真正的顶级圈子,顶多只是震惊,但远谈不上恐惧,勉强认为邪恶到夷陵老魔这等份上的,上个史书,肯定是够了。
仅仅只限于此了。
毕竟,众所周知的,夷陵老魔也不过是屠灭了一个乌风国的王庭,区区乌风国,已算是下界,如何能和中央城相提并论。
更是远远挨不上大日神殿的边儿。
可今日一战,夷陵老魔一招退定陶冥。定陶冥是谁,那是天下数得着的强者,公认战力超过寄灵强者的存在,再往上的强者,已经屈指可数了。
可以毫不客气地说,今日一战,夷陵老魔正是从著名的邪道魔头,晋升为当世顶级高手。
定陶冥既去,许易的关注焦点自然转移到了旭日法王身上,先前还煞气滔天的旭日法王,感觉自己成了这个世上最尴尬的人。
他心中的悲愤,已难以言喻,定陶冥这一走,彻底将他抛进了坑里,其实,若是能走,他也走了。
可他用不起那价格腾贵的符箓,若是妄动,必定会第一时间成为夷陵老魔的攻击对象。
此刻,夷陵老魔朝自己看来,旭日法王战意昂扬决死一纵的话说不出口,求饶熄战的话,更说不出口。
“宣……执委,我和你令祖,实乃多年好友……”
憋了半晌,旭日法王竟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一说完,他口舌发干,白皙的面庞涨得通红。
二百四十九章 最佳谈判副手
而表演背后的算计和利益分析,阴伯已经完成得很完善了。
一方面,许易可以以此塑造自己悲情人物的形象,借助碧游学宫反教宗和祖廷渗透的势力,给他的敌对方来一击重拳。
事实证明,效果极好,不仅白梦辉没逃掉,连带着给教宗弄出了个失去的六十年,而压力进一步传导到庞家身上来。
另一方面,许易也将碧游学宫,尤其是两忘峰逼上了绝境,这个时候,两忘峰无论如何不会让他离开,一旦让他离开,岂不是坐实了他的那些指控,两忘峰万年声名,到底还要不要?
只要两忘峰的掌舵人没疯,就绝不会放许易离开。
到了这一步,阴伯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许易必定会借此机会,大要好处。
这个套路,可以在资料中清晰地看到,也是许易一以贯之坚决执行的。
一切都让阴伯料中了,许易当然没想走。
他凭什么走,好不容易才爬进两忘峰的大门,大量的资源才要向他敞开怀抱,走?怕是没睡醒吧。
何况,他从来不会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当然了,走的话既然说出口了,自然没那么容易收回来,表演还是要继续的。
钱丰和宋正一才在他对面立稳,许易抱拳道,“钱长老,正一上师,哎,许某自入两忘峰,便受两位青眼,还不曾报答,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没有缘分,这就不得不分开了。”
钱丰才要开口,宋正一先开口了,“别说了,你的事儿,我知道了,太不像话了,有些人太肆无忌惮了,换作是我,也是要大闹一场的,不过闹归闹,你犯不着你离开两忘峰,两忘峰也不全是姓郭的,姓邢的,还是有正人的。何况,你离开两忘峰能去哪里呢,以你的天赋,留在两忘峰必定爆发出璀璨的华彩,你何必因为那些小人的过错,来浪费自己的机缘,我说的对吧,钱长老。”
钱长老一脸苦闷,暗骂,“对个屁,你干什么来了不知道?”却也只能微微点头。
他和宋正一到这里,是领了任务的,正是为了劝说许易留下。
上面选中他们两个,也是经过调查,知道他二人和许易熟悉,勉强有些交情。
此番前来,上面是把主要工作,都交给钱丰的,两忘峰的高层不全是傻瓜,有聪明人看出许易此番大闹,还扔了令牌,但未必真的会离开两忘峰。
两忘峰上层,也暗示过钱丰,只要许易的要求不过分,可以答应下来,总之一点,无论如何,不能让许易就这样离开,影响太坏了。
上面定了这个基调,他钱丰按策略行事就是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宋正一根本没有主次的观念,一上来就一屁股坐许易那边去了,他这么一发言,简直打了钱丰个措手不及,好多话都没办法说了。
钱丰甚至怀疑许易在两忘峰是不是有人,不然上面怎么突然想到要派宋正一这个老天真来加入谈判。
许易道,“正一上师谬赞了,哎,其实我当时也是冲动了,不管怎么说,我在两忘峰所获不少,不能吃了碗里饭,就反过来摔碗,当时实在是孟浪了。”
“有这个认识就好。”
钱丰赶忙将话头抢过来,“正一说的不错,一两个人代表不了两忘峰,老郭和老邢已经受到惩处了,你也消消气。稍后,我让人把令牌拿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前途远大,何必争这一时之长短。”
许易叹息一声,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我当众说出的话,岂能收回,许某生平最重然诺,岂能说话不算话。再说,我现在即便留在两忘峰,暂时怕也不可能有什么收获了,据我所知,外门弟子和试弟子的主要修行,都是参悟无相玉璧中的功法。而许某已尽数悟透无相玉璧中的功法,若只做一个试弟子留在两忘峰,已经没多大意义。”
“毕竟试弟子升到外门弟子,少说也要十数年,而外门弟子到三代内弟子,还需三十余年,算下来,便是五十余年。蹉跎五十载光阴,许某不如出外找寻机缘,还请二位前辈明白我的苦心。”
钱丰面如平湖,心中震惊,他听出来,许易这是在开条件,他想干什么,想一步跨过试弟子,外门弟子,直接成为三代内弟子,这也太疯狂,他狂妄了吧。
“哎,我仔细算了算,你说的还真是实话,以你的天赋,留在基层,的确没什么意义了,我觉得我们两忘峰的规矩该改改了,就该给天才弟子,大开方便之门,这样蹉跎下去,再优秀的天才,也成了寻常人,钱长老,不如你我同时建议上面,为许易开这方便之门,这样的天才必须留下,不然将是我两忘峰最大的损失。”
“何况,上面不是说了么,不管怎样都要留下许易,许易又没要求什么,只说他继续留下来当个试弟子意义不大,既然如此,咱们何不成人之美,助许易一把。”
钱丰想疯,早知道宋正一的屁股如此歪,他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同行。
这就好比一场谈判,本来自己这边能打的牌就少,偏偏副手还一个劲儿地泄底牌,这还谈个屁啊。
许易道,“可以么,晚辈不敢奢望内门弟子的名号,只是想钻研数术大道,还请两位前辈成全。”
许易赶紧顺杆爬,爬得钱丰已经没办法开口了。
宋正一漏了底牌,许易也给出了底牌,罢了,他也懒得操心了,把谈判结果上报吧,成与不成,他反正不做这个恶人。
就这样,精心准备半晌,结果就说了一句话的钱丰,径自去了,临去时,连看都不想看宋正一一眼。
宋正一哈哈一笑,拍着许易肩膀道,“放心吧,以你的本事和天赋,除非上面的老家伙们都瞎了眼,才会放你离开。”
……………………
“狂妄,太狂妄,我看他是处心积虑,如此心机深沉之辈,怎能容忍!”
“太过分了,他以为他是谁,又当两忘峰是什么?”
“此子绝对是头饿狼,一旦得志,必定猖狂。”
“……”
钱丰才把谈判结果报上,负责此事的四位中执长老,有三位拍了桌子,唯独郭长老沉默不言。
二百五十章 妙极的解决方案
“郭兄,有什么话就说,别深沉啊,这件事是上面交待下来的,今天必须要结果的,你不表态不行。”
负责今次轮值的杜长老敲了敲桌子,盯着郭长老道。
郭长老抬了抬眼皮,“既然杜长老知道上面今天就要结果,三位何必说这些无用的话。”
洪长老瞪眼道,“你这是什么话,你的意思是我们三个说的都是废话?”
伍长老道,“老郭,今番若不是你装熊,会有这样的乱子?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你作为一个领队,在那等情况下竟然还能做到不动如山,一言不发,区区庞家真的就那么可怖?”
这下算是刺到郭长老的神经了,他一拍桌子道,“姓郭的如何行事,还轮不着旁人置喙。”
越是反应强烈,越是说明,他对此事极为敏感。
事实上,彼时直到许易离开,郭长老也不敢相信他耳中听到的一切是真的。
他不肯理会许易,其实没那么多心理活动,只是觉得这家伙太跳,是个不省心的,另一方面,也的确不愿为许易得罪庞家。
他倒不是怕了庞家,完全是抱着一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说白了,就是怠政,不愿生事儿,也不愿管事儿。
反正一贯以来,他都是如此,至于门下弟子会不会受委屈,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受了委屈又能如何,忍着就是了。
偏偏冲出到来许易这么个鬼,闹得他完全下不来台,完全成了笑柄。
他堂堂两忘峰的中执长老何曾受过这个。
早知道后果是如此的严重,漫说得罪一个庞家,就是庞道君亲临,他也敢战上一场。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心中的后悔已经被沉沉埋葬,而堆积在后悔之上的,俱是对许易的滔天怒火。
而当时广场上发生的事,也成了他的逆鳞,任何人触碰,他都会翻脸。
眼见郭长老和伍长老两句话一说,就要翻脸,杜长老赶忙打圆场,“行了,也不看个时候,老祖他们还等着结果呢。”
杜长老连“老祖”都抬出来了,再顶下去,风险太大。
郭长老阴着脸道,“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只能是顺着他了,此人心机叵测,若是不顺着,谁知道他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诸位再是恼火,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到时候有的是机会炮制他。”
他是恨毒了许易,否则不至于激动到在人前吐露这肺腑之言。
另一方面,他也是四人中最力主和许易和谈的力量。
因为一旦谈崩,事情必然闹大,一闹大,上面肯定会要求清算,一清算,他必然首当其中,当初可是他带队,该他出力时不出力,该他控制局面时不控制局面,弄成这样的结果,他想不受过都不行。
洪长老道,“顺着,怎么顺着,难不成我等同意他直接晋升三代内弟子?还要不要脸,这样吧,我弃权,你们谁同意都行,但别拉扯我。”
此话一出,顿时满场无声。
这的确是个问题,许易要的太多,大家没办法给,给了的话,纲纪何在,颜面何存。
即便是郭长老也不好在这个问题上松口,让一个才晋试弟子的家伙,转瞬成为三代内弟子,这种事情一出,必起勿议啊。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敬陪末座的钱丰钱长老忽然发言了。
各大道场的生物链是这样的:试弟子,外门弟子,三代内门弟子(上师),长老,管事长老,中执长老,老祖们。
其中三代内门弟子和长老,管事长老,这三级,其实是一级,只有资历和职权上的区别,彼此之间,行平辈礼。
钱丰是内事堂管事长老,地位不低,但在中执长老面前,还是没说话的资格,是以,他来汇报后,虽混了个座位,只能看着诸人争吵,发不得一言,只是眼下看局面僵住了,他觉得是个机会,或许能立一小功。
而且,他相信这个时候,他出言来打破沉默,一定不会惹起哪位中执长老的反感。
果然,他话音才落,杜长老道,“你说,你说,畅所欲言,有什么办法,不管妥不妥当,言者无罪嘛。”
作为轮值长老的他,其实压力最大,无比期盼有个妥当办法,解决眼前将要陷入无解状态的死局。
受了鼓舞,钱长老精神大震,说道,“许易要求一步进入内弟子,当然是无礼要求,但咱们只要加一点条件,将这无礼要求,便成合理要求,不知诸位长老意下如何。”
这几位长老不肯同意,已经不再是因为看许易不顺眼了,毕竟,有上面老祖们的严令,各种心理上的不舒服,必须为办事让路。
而是因为同意,要伤害他们的利益,这个利益就是面子,宗门内的勿议,必定指向他们几个决策者,面子一伤,威信就下降,威信下降的后果,是难以预测的。
钱丰话虽只说了一半,但明显直指问题核心,如果一旦许易的要求是合理的,他们同意了,就不存在伤面子和威信的问题了。
“接着说,接着说,不愧是内事堂的管事长老,考虑问题很周全。”
四位中执长老纷纷夸赞。
钱丰道,“许易不是一直以天才自诩么,几位长老不妨这样跟他说,就说无故进内门弟子,无先例可言,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为特殊天才特别开辟方便之门。你许易想要一步进入内弟子行列可以,但必须证明你是特殊天才。而证明的办法,就是发表定文。”
“正常情况下,外门弟子进入内门弟子,需要十篇乙等以上的定文,他既然是天才,这个应该是无问题的,给他个时间,定个三个月。以许易自傲的性格,肯定会答应,此策,诸位长老以为如何?”
刷的一下,四位长老眼睛全亮了。
“妙啊,咱们最紧要的是当下,实在是上面逼得太紧了,只要时间一拖久,热度一过,看他还能怎么折腾,即便折腾了,没人关注,也只是白折腾。”
洪长老拍案道。
二百五十一章 可怕的事会发生
郭长老笑道,“的确是个好办法,他既然是天才,就一定会答应,只要答应了,看他怎么翻出风浪。”
伍长老得意道,“三个月怎么够,那么多外门弟子要凑足十篇定文,哪个不是皓首穷经,不如给他三年。”
杜长老站起身来,行到钱长老身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好你个钱丰,我看你管内事堂是屈才了,执法堂的杜晓,年老昏聩,这样吧,你去管执法堂,几位长老没意见吧。”
当然没意见,这个时候,没谁扫兴。
何况,钱丰的确是立功了,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钱丰连忙谢过,朗声表态,必定不负所托云云,心中默道,“许易啊许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场间的四位长老可能听过许易的事迹,但他是亲眼所见,一个能瞬间破掉莽古之问的家伙,三个月弄出十篇定文真的是难事么?
谢恩完毕,杜长老又把钱丰打发出去,向许易通报情况去了,临去之前,杜长老还交待钱丰将定牌带去给许易,以示诚意。
所谓定牌,乃是发表定文的牌子,整个两忘峰有资格发表定文的修士,都是通过这个定牌发表定文。
除了发表定文,也可以查阅定文,只是不同的级别,有不同的查阅权限。
此外,一篇定文通过定牌进入公共空间后,有资格审阅评分的长老,便会直接评分,综合十名评审长老的意见,最后给出等级评定。
只要达到丁级,便算是合格的定文,便会保留在定牌的公共空间,丙级是中等,已级是良好,甲级是优秀,能得到优秀的定文,百中无一。
“好了,万事大吉,总算把这黏人的蚂蟥给甩了下去。”
收了手中的如意珠,杜长老语调轻松地说道。
如意珠中传来的正是钱丰的通报,说许易已经应下了。
其实,只要许易应下就行,至于能不能做到,他们根本不关心,只要时间拖过去,热度拖没了,没人关注了,许易翻不出风浪。
“很好,三个月后,我要许易到我的洞府做管事的。”
郭长老拍案说道,眼中尽是疯狂,他还从不曾像现在这般用心地讨厌一个人。
“哈哈……”
满场俱是调侃的笑声,区区一个许易,便是再有才华,一旦过了这个热点,没有关注度护体,又无法晋位三代内弟子,还不是他们这些中执长老可以随意踩死的蝼蚁。
笑声未落,忽然四位长老的腰囊都传来动静,几人诧异地互望一眼,这也太巧了吧,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几人几乎同时催开如意珠的禁制,消息传来,猜测得到了证实。
几枚如意珠中的消息,虽非一人传来,但内容却趋于一致,都是通知速速打开定牌,内中有甲级定文问世。
甲级定文,往往一年也不过出现那么几篇,一旦出现,自然会引发巨大的关注。
作为中执长老,这几人心思阴暗,无容人之量,乏理事之材,但作为学者,却是合格的,对数术之道的研究也都到了痴迷的地步。
一听说有新的甲级定文出现,四大长老顾不得别的,几乎同时取出定牌,将念头侵入,立时找到了那篇新问世的甲级定文。
毕竟,新问世的甲级定文,从来都是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哇,十三个甲,全甲啊,这是谁的大作。”
四人几乎同时发出惊叹,忍不住心潮彭拜起来。
通常,十位资深人士的评分,便能决定一篇定文的等级,而一篇定文的等级,也只取前十位资深人士的评分,后面的资深人士不是不能评价,只是评价不再计入分数。
而十个评价中,有五个甲级,此篇定文便能定为甲级。
现在这篇定文,有十三个评价,而十三个评价,竟然全是甲级,评分还录入了定评。
“此篇定文,意义重大,推开了另一扇门。”
“我很期待这个假说得到验证,如果能够验证,老祖们应该颁下顶格赏赐。”
“十几年了,没看过如此醒神的定文,期待后续。”
“…………”
一个个惊爆眼球的过度好评,引得杜长老四人无不心摇神驰,对他们这些人而言,一篇好的定文,往往意味着一顿绝顶的大餐。
“好文章啊好文章啊,这个曲率的引入,当真是神来之笔。”
杜长老一边赞叹,一边摸出了酒葫芦,一边喝一边赞,啧啧有声,好似那些映入识海的不是文章,而是一粒粒嘎嘣脆的油炸花生米。
“真是妙啊,这样的定义,真的是神仙复活,也不能推翻啊,如此引申下去,还有大文章,还有大文章啊……”
郭长老劈里啪啦拍着自己的大腿,激动得不行。
这篇定文不仅看爽了他,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新的研究方向。
四大长老一边阅览,一边惊呼,啧啧,发出各种怪声,宛若疯癫。
忽的,伍长老发出一声嘶吼,激动不已地道,“怎么是他,怎么能是他,这也,这也……”
“许易,竟是许易!”
洪长老怒喝一声,几乎摔倒。
“这不可能,不可能,这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他怎么,怎么能……”
郭长老失魂落魄,连退七八步,靠着墙边在定住身子。
杜长老沉沉叹息一声,嗟叹道,“细数数,也有七八百年了,也该出妖孽了,哎。”
叹息声未落,四人的如意珠又狂跳,这下,没人再动如意珠,几乎同时,将注意力投入定牌空间中,惊讶地发现定牌空间中,一连又出现了九篇定文,加上前面那个十三甲的定文,正好是十篇。
几乎同时,四大长老的脑海中迸出个可怕的念头:莫不是那妖孽真的发了妖,一口气做出十篇定文?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心头万万不敢相信,可还是忍不住直接翻到新出的九篇定文的末尾。
一件可怕的事,一个人担心他会发生,多半不会发生,若是一群人担心他会发生,往往多半会发生。
三百三十四章 你这人好装!
此番,许易将自己的一缕尸气注入荒魅体内,正是要加强限制,他尸气乃是自神胎斩落,灵魂印记越发深刻,荒魅吞噬他的一缕尸气,自然便将这缕印记打得更深了。
“老荒,你犯不着多想,我也是为了咱们更能紧密联系,对了,把我尸气吐出来吧,别过会儿,真消化了。”
许易漫不经心地传音。
荒魅恨不能活吞了他,什么叫老子犯不着多想,你这样下黑手,除非老子是呆瓜,否则怎能不多想。
还好意思跟老子要尸气,老子吞了你!
荒魅心中疯狂地诅咒,发狠,终于,还是乖乖将许易的尸气吐了出来,传音道,“我知道你是小人之心度我之腹,我承认我吸收了不少记忆,成长了不少,但还不至于不感恩,若非是跟着你,我也得不了现在的造化,其实你防谁都没必要防我。”
荒魅满腔赤诚地说着,好似真的从未动过杂念。
事实上,他也没真想过要害了许易,只不过混到了一定层次,他不想再受谁控制,如何摆脱许易的控制,倒是一直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一旦摆脱控制后,他也不是不能继续与许易合作下去,只是双方要站在平等的位置展开合作,不能是眼下这种的长工身份。
哪知道,他还没怎么动作,便被许易窥出蛛丝马迹,将这份躁动,绮梦,扼杀在了摇篮里。
许易收了尸气,拍拍荒魅头颅,“没动过歪心思最好,对不住哈,错怪老荒你了,赶紧睡吧,适才吞了不少尸气,赶紧消化,我还需要他们的消息呢。”
荒魅萌萌哒的虎头龙头,皆皱成一团抹布,积压着万千憋屈,乖乖钻回许易怀里,迅速进入梦乡,开始在梦中世界,拼命地蹂躏起许易来。
了结了荒魅的隐患,许易缓步朝“夏子陌”行去。
其实,在和荒魅废话的同时,他的大半注意力始终放在眼前的“夏子陌”身上,他在小心地解读她。
他观察良久,终于发现些端倪,眼前的“夏子陌”,是活物无疑,但没有呼吸,没有气息流动,只能察觉到她体内微弱的气血波动。
因此,许易判断“夏子陌”是中了禁制。
这好办,他有四色印,什么禁制都不怕。
当下,他携“夏子陌”遁离了战场,寻了个寂寂荒谷,迅速做了个地下密室,布置了周密法阵,分出尸体,这才取出四色印,催开禁制,光门才现,他揽着夏子陌跃入了紫域空间。
很快,“夏子陌”的衣衫开始分解,许易赶忙别过头去,感知继续观察,果然,“夏子陌”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流溢出不同颜色的射线,只是速度极其缓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足足快有近半柱香,“夏子陌”的身体依旧在朝外缓缓流逝着射线。
许易暗道,莫非还要二度进来,才能分解完毕。
念头未落,“夏子陌”睁开眼来,虽别过脸去,但许易的感知始终粗粗地凝实在“夏子陌”身上,“夏子陌”才睁开眼来,许易便忍不住激动地颤抖。
“夏子陌”眼中闪过一抹惊疑,打量着这个诡异的世界,又打量着从自己身体外溢的射线,当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处于完全的裸露状态,她眼中只闪过一丝疑虑,便迅速恢复了正常。
终于,“夏子陌”的注意力,全部凝聚到了许易身上,她仔细地端详许易,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浓。
而就在“夏子陌”打量许易的档口,许易同样用感知在端详眼前的“夏子陌”。
就在这个“夏子陌”睁开眼睛的刹那,许易便确信了,她不可能是“夏子陌”。
眼前的“夏子陌”,气息强大到了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程度,整个人通透如天,即便在这紫域空间,他的专属领域内,这个“夏子陌”依旧散发着掌控一切的气息。
如果非要类比,许易觉得曾经偶遇的那个强大而神秘的“渔夫”,才能和眼前的“夏子陌”想比拟。
至于二者孰强孰弱,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判断。
终于,“夏子陌”的体内不再冒出射线,紫域空间也开始发出剧烈的摇晃。
下一瞬,二人皆跌出紫域空间,许易下意识便去捉四色印,熟料,四色印凭空消失,再定睛看去,已落在“夏子陌”手中。
而此时的“夏子陌”,已经穿上了一件绿衫。
许易知道这绿衫是如何来的,他的感知清楚地捕捉到了,在跌出紫域空间的刹那,空中的五行元素剧烈波动,最后汇聚在“夏子陌”手中,便成了这样一件绿衫。
如此无中生有的恐怖手段,已经完全超出了许易的理解范畴。
“好宝贝,透着大荒时期的味道,或许更古老,你竟然能催动,不是气运之人,不可得之啊。”
“夏子陌”把玩着四色印,声音清冽宛若一段冰水,透人心脾,却又生凛然难犯的威严。
见她穿上了衣衫,许易终于直视她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实不相瞒,此番我屠尽白马寺的那些妖僧,虽是受人之托,但也实在是因为前辈太像我的一位故人了。”
“夏子陌”淡然一笑,“妖僧?我还是头一次听人敢这么称呼白马寺的那些和尚的。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叫许易吧。”
哐!
许易头皮一阵发麻,痴痴盯着“夏子陌”,“你,你,你……”
“我叫夏星光,是子陌的妈妈,我在子陌的识海中见过你,没想到今日却是见到真人了。”
夏星光含笑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咯咯,便是卡神通也胜不过你,不错,真的不错……”
夏星光风姿绝世,笑颜妖娆,盯着许易,直瞧得他后脊梁骨发麻,暗暗道,“您也是一代天骄,又是长辈,是不是太不注意形象了。”
夏星光乃是一代奇妖,天性烂漫、奔放,即便修得神通,也不会如人族女修那般扭捏姿态,她智慧通明,看出许易的尴尬,心中好笑,指着许易道,“我总算知道你和子陌这一段缘法,为何难成,你这人好装!”
三百五十七章 孽龙
这一切说来繁杂,实际就发生在刹那之间。
袁青花似乎才晃过神来,厉声呼喝着“护驾,护驾,卫我东主!”
袁敬易,袁敬晏同时惊醒,立时调来大批卫队,团团将袁青花和许易护在中心。
便在这时,如唐三少这般的贺客,也都醒过神来,深深后悔,没有在方才插上手来。
就在唐三少等人以为彻底失去了为仙圣大人效犬马之劳机会的档口,天空忽然飘来一朵朵乌云,定睛看去,却是大量的黑衣人。
“这,这,不可能。”
袁敬晏瞪圆了眼睛,“这是在神京,没有人可以瞒过我袁家,动用如此恐怖的力量。”
和袁敬晏惊慌失措相反的是,唐三少等人的反应,所有人都热血沸腾,想着要死拼冲杀一把,狠狠在仙圣面前露一把脸。
所有人都在替这些刺客,以及刺客背后的黑手哀悼,找什么机会刺杀不好,偏偏要找仙圣在场的时候,有他老人家在,便是举世为敌,又能如何?
能混到让袁敬易兄弟亲自接待的唐三少一干贺客,有十几位感魂,剩余皆是凝液巅峰强者,实力强得惊人。
尤其是唐三少,雾隐剑出,剑气震荡四方,竟有真意弥漫,杀机无穷。
难得在仙圣面前演武,所有人都拿出了最强状态,包括唐三少,万一若是入得仙圣法眼,被录入弟子了呢,即便是被收作仆役,这也是旷世难寻的机缘。
传说,仙圣是能够打破此界的存在啊。
数以万计的黑衣人,竟然没有冲破袁家的防御,光唐三少一人便屠戮了过千黑衣人。
“区区鼠辈,无胆匪类,也敢与我袁家为敌,有种的不要藏头露尾,站出来。”
袁敬易高声呼喝。
这一阵大杀,他实在太痛快了,攻击途中,他连连回望许易,希望从这位仙圣眼中,看到一丝嘉许,奈何,仙圣大人沉默得似乎要睡着了。
“东主,此地混乱,让小儿辈弄吧。我看这群妖人,弄出偌大阵势,却偏偏名不副实,说不定有诈,东主还是随我去后宅吧。”
袁青花面有惭色地说道。
他话音方落,那无数残尸,忽然气化,飘散空中,荡起诡异的波纹。
唐三少修有至诚之意,最先警觉,雾隐剑出,纵横剑气,朝那诡异波纹斩去,犀利的剑气,竟不能影响波纹的纹路,竟缓缓被波纹吸纳。
不过数悉,满场万余尸体尽数气化,恐怖的波纹气旋,笼罩整个神京。
“不好!”
唐三少惊呼一声,气血竟被引动,皮毛溢出血液朝半空中汇聚。
几乎同时,所有人的身体皆破开了口子,被空中那恐怖的气旋吸纳,包括袁青花,他的肌肤也破开了口子,死死瞪着空中诡异的涡旋。
许易的身体并没有鲜血溢出,整个人有些扭曲,似乎是竭力控制不让鲜血溢出,而拉扯得身体有些变形。
恐怖的景象,诡异的吸血模式,而免疫于一切攻击的恐怖阵法,瞬间,将最大的恐惧,播向了整个神京的每一个角落。
大量的鲜血,在空中汇聚,渗透进一个个的涡旋中,而涡旋也在一点点发生之异变。
就在所有人都惊骇欲绝怀疑自己会被天空中的涡旋吸死的档口,吸血停止了,没有人因为吸血而死亡,只是脸色发白。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漩涡忽然开始搅动,似乎有什么怪物将要诞生,先前还湛蓝的天空,已经完全地昏暗下来。
“吼!”
忽的,天空中传来一道震撼人心的龙吟,整个天际裂开一个血色的口子,似乎天空即将分娩,随时降下一个覆灭苍生的怪物来。
“沧古孽龙阵!不,不可能,绝不可能有人能复原此阵。”
一个胡子发白,衣衫考究的老者,惊恐地嚎叫着,双手狂舞,头颅摇摆,宛若疯癫。
许易眉头微皱,轻声道,“老袁,看来你仇结的不小,要复此古阵,光龙源都是不可寻觅之物,看这架势,应该不止找了一颗龙源,你先退吧,我帮你挡一挡,你也知道,我在此界挪不开手脚,尽可能帮你拖一拖,你先遁远些吧。”
袁青花怔了怔,点头道,“我已老朽,不能给东主帮忙,就不给东主添乱了,实在不行,东主就走吧,就凭他们,还杀不了我。”
许易微微一笑,“如果在这条阴沟翻了船,也枉我这半生折腾了。”
袁青花展颜一笑,却不见了昔日的影子。
许易才大手将袁青花推开,那裂开的巨大而鲜红的口子,扑下一条恐怖的邪龙。
邪龙足有百余丈,全身赤红,浑身的鳞甲闪烁着幽光,才一诞生,天空陡然乌云密布,大片的劫云汇聚,霎时,恐怖的电芒,直朝邪龙扑来,邪龙仰天嘶吼,竟吼得风云流散,电闪雷鸣,打在他身,幽暗的鳞甲炸出恐怖的火花,好似在山巅中沐浴,却根本伤不得邪龙分毫。
邪龙初生,威凌天地,无人敢直视他,唯独许易平静地望着他,身子不停拔高,直到数百丈的天空之上。
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更换战场,免得伤及无辜。
“吼!”
邪龙咆哮一声,空气中滚滚气波,直朝许易碾压而来,即便隔着数百丈,地面上所有人都升起一种忍不住捂住的耳朵的冲动。
“虚张声势!雕虫小技。”
许易冷笑一声,如一发炮弹,朝邪龙撞去。
邪龙又是一声嘶吼,好似在肆意地嘲笑,巨大的尾巴,毫不留情地朝许易甩来。
即便隔着数百丈,巨龙甩尾,也在地表掀起了凶猛的飓风,无数修士同时出手,才避免这恐怖飓风横扫地表。
所有的人视线,都死死盯着空中的人、龙大战,不仅包括袁府众人,还有整个神京中的百万生民。
一边是传奇仙圣,一边是不应该存在此界,自诞生便有天劫始终不停轰击的邪龙。
说时迟,那时快,许易身影飞火流星一般砸在巨龙身上,或者说巨龙庞大无伦的尾巴,扫在了许易身上。
轰的一声,许易凌空不动,庞大的邪龙居然被撞飞了天。
“吼!”
这一刻,整个神京都沸腾了,无数修士,无数生民,都肆意地嘶吼着,仙圣再临之事和仙圣过往威名,迅速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三百五十八章 幕后
“区区邪龙,焉能是我仙圣之对手,杀……”
袁敬晏激动地嘶吼着,完全代入了。
因着自幼见过许易一面,他远比任何人对许易这位仙圣的崇拜之情都浓厚得多。
邪龙出现的一刹那,伴生天劫,这一刻,连他都动摇了。
可这短短一击,仙圣展现的实力,根本不是邪龙所能抗衡的,凡人之躯,竟有超过山岳的力量,这才是仙圣的境界啊。
激动不已的袁敬晏,死死盯着天空中的怒战,挨了暴击的邪龙,似乎发了蛮性,一连和许易对撞了数十下,次次皆爆退,周身的幽暗的鳞甲也被许易那双不惧雷电手,硬生生扯落许多。
“吼!”
邪龙发了疯,再一次扑向许易,许易也再一次迎了上来,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宛若雷霆震怒的撞击声并没有出现,巨大的邪龙身体忽然散开。
这一刻,天上的雷霆反而越发剧烈,整个空间都在要摇晃,无边血色铺开整个天际,随后,那血色又开始缓缓聚合,如巨大的席子缓缓卷合,最终越合越小,化作肉眼看不到的小点。
轰然一声,微缩到极致的红点炸开,邪龙再现,咆哮天地,这一刻,连天上的劫云都被吼散,雷霆都不再聚合了。
而那道宛若神祇的青色身影,却消失无踪。
“这,这……”
所有人都惊呆了,城中传来了一片抽泣,惹得天上的邪龙,怒吼咆哮,这下连抽泣声都不再发出了,整片天地,整个世界,都在邪龙飞扬的鳞爪下瑟瑟发抖。
诡异的是,那邪龙竟也不继续攻击了,而是嘶吼一声,飞腾九天,消失不见了。
…………
“滚开,拦我者死!”
袁敬晏一张瘦脸狰狞到了极点,脾性极好的他,一巴掌直接将阻拦在外的袁家老大袁敬许的贴身智囊兼管家龙四道抽飞,取出玉珏,映在身前的厚重墙体上卡槽中,指尖鲜血涌入,卡槽发出一道幽暗的光芒,轰隆一声,墙体裂开一道仅容一人身的过道,袁敬晏冲了进去。
穿过一道十余丈的暗廊,袁敬晏在家中最私密的密室中见到了父亲袁青花,和大哥袁敬许。
只瞧了父亲一眼,袁敬晏一颗心便沉到了谷底,许易被魔龙吞掉的刹那,他直接激动得昏死过去了。
这才苏醒,他便急急冲入此间来。
“大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沧古孽龙阵是你摆的,仙圣是你杀的,你疯了,疯了,你要害死袁家……”
袁敬晏疯狂咆哮,将压在心中的所有狂躁尽数发泄出来。
“住口,你在胡说什么!”
袁青花苍老的身体,剁地无声,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素来尊敬爱戴老父的袁敬晏,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袁青花,好像看一个陌生人,用无比绝望的声音道,“父亲,您的儿子不是傻瓜,很多事,我只是不愿往那里想,也不敢往那里想,族中这些年,无数次派人入边疆,调集大量力量,掠杀阴鬼,采集血海车,又屡次下那传说神龙陨落的运龙谷,这些都是干什么,难道现在我还猜不出来么?”
“更可怕的是,我意志以外,南诏国和吴越国的千万生民灭亡,是天灾,现在看来,我们派到南边和东边的禁血卫,根本就不是打通通往外界的通道,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屠杀他们,攫取万千生灵血气,布此沧古孽龙阵。我想想,这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二十年前,你们就已经开始准备,为今天准备,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父亲,你忘了是谁让你有了今日,是谁让我袁家享此富贵之极……”
袁敬晏怒声狂喷,眼皮上青筋狂跳,猩红的眼珠似乎随时都要从眼眶中跃出。
“住口!”
袁青花一脚踢在袁敬晏身上,绵软无力,肥胖的老脸不住颤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袁敬晏冷冷盯着袁青花,并不理会他的咆哮,“难怪三十年前开始,父亲就不再去浮屠山凭吊了,原来,自那时起,父亲就变了心意,我实在想不通,父亲你不像大哥,你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你为什么要助他为虐,为什么……”
浮屠山,是昔年许易的洞府所在,晏姿在那处陪伴许易渡过一段修炼时光,而袁青花也偶有居住,自许易走后,那里便被袁家封禁起来,只有袁青花偶尔造访。
袁敬许轻轻拍着手掌,含笑道,“了不起,当真了不起,我的好二弟没让我失望,偌大个袁家也就你能入我法眼。你说的都对,仙圣的死,是我干的,如何,想不到吧,你亲爱的大哥会有如斯成就。”
袁敬晏才要开口,却被袁敬许挥掌阻住,“不急,我会告诉你原因,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在你眼中,仙圣是个怎样的人?”
袁敬晏冷笑道,“你真愧对你这个名。我明白了,你这些年用了无数手段,做了无数脏事,坐上如今的位子,你怕有朝一日,仙圣返回,以仙圣的为人,肯定不会认同你的路,那时候,仙圣一个指头,便能将你的一切碾碎,袁敬许啊袁敬许,你想的可真周到。”
袁敬许哈哈一笑,“不愧是我的好二弟,你又说对了。但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最大的原因,还在于我想离开这个地方,带袁家离开这个地方。”说着,袁敬许的目光变得悠远,“我不是父亲,我不可能老死于此,我也不愿袁家的世世代代都困死此地,而希望只能在仙圣身上。”
袁敬晏怒极,“你有你的追求不错,可你为何要恩将仇报,你大可让父亲哀求,以仙圣的为人,以他对父亲的情义,难么?难么?”
袁敬许道,“才说了你聪明,你又偏执了。前面我说了,仙圣如果回来,他很大程度不可能认可我们袁家为了今时今日的地位,而不得已坐做下的事。所以,那个时候,父亲即便相求,也多半无用。何况,我袁敬许想要的东西,必定自己去拿,何必求人。”
袁敬晏凄凉地看着袁敬许,指着他道,“你心中当真一点感恩之情都没有?”
三百五十九章 人之善变
袁敬许道,“感恩,我当然感恩,所以我才没辜负仙圣为我家创造的条件,而我也成功将我袁家带到如今的高度。最重要的是,我没辜负这个名字,我将取代仙圣,成为此界新的仙圣,而我相信我距离离开此地,已经不远了。二弟,我知道你不理解,但人欲是没办法克制的。”
“如果六十年前,仙圣不来,我多半只是随父亲居巷陌,食五谷,适龄而读,或许也会努力修炼,成为修士,但以我袁家的条件,我至多三十岁后投身哪家商会,做个账房先生,或者成为镖师,说不定也会为哪家豪门看家护院。”
“那样的袁敬许,或许会偶尔感叹时运不济,但绝不会有恨此界不能容身的野望。仙圣是仙是圣,不会考虑蝼蚁的心思,父亲不是他的朋友,只不过是他的一段记忆中的浪花,他偶尔想起来了,便会来回看一下这朵浪花,想不起来,便任凭这朵浪花淹没在他记忆的长河。”
“这不,隔了六十年,仙圣想起这朵浪花了,若是他再隔六十年,才想起来,这朵浪花定然早已湮灭了。二弟,你不能指望让一只蝴蝶不要像它没长翅膀时那样,不去眷念天空。”
袁敬晏呆住了,他竟不知道如何反驳袁敬许了。
“不,不是这样的。”
袁敬晏道,“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家亦如此,人亦如此,若人人似你这样从欲而行,整个家如何,整个天下又如何,必定全乱了。”
袁敬许微微一笑,目若星辰,轻轻击掌,“你说的不错,但却搞错了对象,我乃修士,向往长生大道的修士,家国天下,与我何加焉?”
袁敬晏茫然无措,“若你失败,又当奈何,你要全家为你的野望赔罪?仙圣的成就,又岂是你能度量的,你是在拿全家人的性命冒险。为一己私利,你枉顾仙圣与我家大恩而相害,是为不义,布沧古孽龙阵,抽取神京百万生灵气血,是为不仁。你心中无果,自然无须谈忠心与谁,可你连父亲也要牵连在内,你的孝心哪里去了。袁敬许,你口口声声心向天道,天道若有灵,岂会让你这等不仁不义,无忠无孝之人,得证长生?”
面对如此痛骂,袁敬许面目依旧淡然,竟还流露出欣慰之色,“二弟不改赤诚,深得我心,不过,我既然行事,自然不会将家族牵扯在内。敢问,除了你,如今,谁知那孽龙是我召唤。即便孽龙没有灭掉仙圣,死的也不过是我……”
袁敬晏挥挥手,不愿再听袁敬许说下去,他盯着袁青花道,“大哥行事,父亲,当真不知?”
袁敬晏不愿往坏了想自己的父亲,但那个忠厚青年的形象,已经依稀不可辨别了。
此番,他为何一进门,先看自己父亲的神色,在没看到悲伤之色时,他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大哥谋害仙圣,父亲是知情的。
但,这是为什么?
当年,仙圣是说过,愿意将父亲带走的,是父亲自己不愿离去。
即便,因为这些年,袁家所行,近乎魔道。
只要父亲置身事外,即便仙圣回返,凭着父亲和先生的情分,这些都不是问题,父亲为何要这样?
袁敬晏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这些年广善堂的掳掠幼女的恶名,他时有听闻。
在他看来,这是广善堂内部有人不老实,他已经整顿过了。
但现在看来,未必如此,因为他有自己的判断,每当有幼女失踪之时,没过多久,父亲的气色就会好上许多。
以前,他不敢胡乱联系,可现在,可现在……
这难道就是父亲不得不铤而走险,不得不配合大哥的原因?
他忽然明白大哥为何敢猖狂地对仙圣出手了,因为他也记得父亲当年说过仙圣的事儿,仙圣似乎提到过天道威压,世界稳定的事儿。
大哥一定是知道仙圣在此界不好全力出手,才敢行险一搏,可竟让大哥赌赢了。
不对,父亲说过很多仙圣的故事,仙圣怎么会输在大哥手里,即便是因为大意,也决计不会。
“袁敬许,即便你处心积虑,你怎知你就一定杀了仙圣,你就一定到得了外界。”
袁敬晏迫切地需要答案,他知道自己的大哥城府极深,不是冒失之人。
袁敬许道,“我几乎竭天下之力,练此逆天劫之孽龙,早已和其心性相通,意念掌控了。仙圣死时,魔龙体内明显多了一道气流,那股气流丰沛无伦,接近天道,尔后,才又消失,况且还有这个。”
忽的,袁敬许掌中摊着一枚纯黑的珠子,珠子才显现,房间瞬间为之一澈,连空气都清新了,一汩莫名的纯净,同时浮现在所有人心头,那是一股天意敞开怀抱的感觉。
袁敬许道,“这是仙圣的遗物中最显眼的一件,尽管我不知此物叫什么,但却感受到了纯粹的天意的味道,我相信我如果炼化此宝,离开此界的可能会大大增加。届时,这一界就得劳二弟你来掌握,我袁家正式进军仙界,以掌控一界之资源,加上我的智慧,袁家必定能在仙界崛起……”
说着,袁敬许的目光中满是狂热。
袁敬晏也听呆了,他不敢相信仙圣真的会死在自己大哥手中,更不愿相信自己的父亲变成这样。
他痴痴立着,完全呆滞了,再回过神时,整个密室,竟已只剩了他一人,袁青花和袁敬许已然无踪。
…………
大灾变没有影响袁青花的圣寿,袁青花的圣寿反而因此更隆重了,出现如此变化的根本原因,不过是因为,小道消息传出来,那条沧古孽龙本就是袁敬许唤出来的。
如此别有用心的消息一传出来,众人便了然了。
不是因为消息本身,而是因为消息能传出来,能在袁家,听到这种消息,不是袁敬许的放纵又怎么可能。
这种昭示背后的含义实在太深刻了,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解读出来,那就是,如今的袁家已经强大到了不必要躲在仙圣的羽翼下了,甚至足以承受灭杀仙圣而带来的道德上的反噬之力了。
三百七十九章 是谁害了你
许易所经历的一个个世界,可不就是这样的么,不停的封闭,不停的天花板。
他从没想过为何这样,现在听了张方透彻而简单的回答,简直大彻大悟。
“张兄可听说过有人同时容纳两枚同系种子的事儿?”
许易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张方瞪圆了眼睛,“难怪你的剑芒中火系灵力竟能在那么强大的雷霆真意下存在,原来你容纳了两枚火系种子,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张某也算开了眼界。”
此话一说,许易顿感失望。
张方道,“你也不必忧虑,修炼界什么样的奇葩都有,越是你这种情况,越当往荒芜边界一行,那里虽艰险邪恶,但最适合你这等恶人生存。”
许易微微一笑,“行了,就到这里吧,张兄请回吧。”
“什么!”
张方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易道,“怎么,不走还等着我留你过年?在我这儿,你我恩仇已消,至于你,爱怎么想怎么想,赶紧滚,别让我又改变主意。”
蹭的一下,张方身影消失无踪。
“你这又是何必,让我吞了他的尸气,说不定能挖出更多的秘密,他和韩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肯定大有可挖。”
荒魅传出意念道。
许易道,“不挖了,这个姓张的并不惹我讨厌,我现在是有良知的人了,事情不想做绝了。”
听了这话,荒魅险些陷入昏迷,你有良知,你什么心眼没动,你是稻草也要榨出二两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为自己在荒芜边界,埋一颗钉子,物尽其用到这等程度,就问还有谁?
许易话音方落,一道声音传来,“当心韩琦,能做到妖主的位子上,绝非一般的四种子修士。他能动用的力量,超乎你的想象。”
正是张方传音。
“看,我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吧。”
许易喟叹道。
荒魅腹诽道,“别人的心是肉长的,你的心是庚铁浇筑的蜂房。”口上却还是道,“他说的不错,妖主能动用的体量太大,不说妖主,一个庞道君在碧游学宫的势力,你可见了?那是体制的力量啊。”
许易深以为然,他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不过,目前,他还顾不上韩琦,他有重要的事要办,那便是钻研九转成圣诀新浮现的功法“定元术”,此套神通极为强大,光看全篇功法的纲目,他便忍不住激动。
岂料,他这边才做好闭关事宜,如意珠有了动静儿。
催开禁制,传来消息的竟是熊北冥,此君在碧游学宫世界,和他作别后,就入了昆仑墟,去寻觅属于自己的机缘,一晃数年都没有消息了,今日却传消息来,能传消息来,说明此君已经出了碧游学宫世界,来到了西洲。
果然,熊北冥说就在距祖廷不过千里的东流岛,急急说了事由,许易不敢怠慢,连忙赶了过去。
就在许易离开洞府,朝东流岛赶去之际,祖廷和教宗交界山脉寒山主脉的顶峰雪岭上,一场周流星位聚灵禁法,正在举行。
施法之人,正是自称闭关的钦天监正宋元。
整套周流星位聚灵禁法,所需要的能量和资源,几乎是天量,有文字记载以来,这样的禁阵,也没激发过几次。
此番,要求用此绝版禁阵聚灵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祖廷五大妖主之一的韩琦韩妖主。
他要聚的正是他独子韩兵之灵。
韩兵已死,连尸气都已飘散,神胎灭亡,哪里还有灵可聚。
而此套禁阵的妙处,就在于引动星辰之力,搜罗大千,勾连出一缕残魂,让魂飞魄散的逝者,和生者再见最后一面。
然而,因为勾连而来的只是一缕残魂,很可能已经失去了逻辑和记忆。
为了最大程度的保留亡者的生前的记忆,所以布阵地点才选择了这雪岭,此处正是韩兵约见梅花七谈判之所,也是他身死魂灭之地。
极大的代价,换来的可能是无效沟通,所以,此禁法才罕有人布置。
这些缺点,宋元再三提及,韩琦却要一意孤行,宋元也只有领命而行。
此刻,五枚珍贵的五系天品灵石,正摆在一个用无数秘宝雕刻出的印有繁复禁咒花纹的阵盘上,满头大汗的宋元,盘膝坐地,调息理气了足有一个时辰,起身观望天向,忽的,北斗星的勺柄刺破云层,显露出来,宋元精神一震,“妖主大人,可以开始了。”
韩琦深吸一口气,挥掌朝阵盘击出一道灵力,滚滚灵力如江河灌海,一点点点亮阵盘。
转瞬,已是近一个时辰,以韩琦的修为,也忍不住身子发颤,眉头凝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终于,阵盘的中心也被点亮,韩琦身子晃了几晃,强忍着没有摔倒,便在这时,五枚五系天品灵石,同时迸发出剧烈的光芒,下一瞬,竟熊熊燃烧起来。
阵盘和灵石炽烈的光亮,几乎只维持了一瞬,便即暗灭。
却有数道光柱直冲天际,本来星斗明亮的天空,忽然完全黑寂,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整个天象剧变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工夫,才归于宁静,夜色越发清幽,无边的黑暗中,似乎有凄凉在肆意地生长。
宋元麻利地取出一块银色的细布,铺在地上,又点燃一株安魂香,不多时,袅袅香烟竟要聚成一个人形,那人形极不稳定,飘飘浮浮,似乎随时都要溃散。
“兵儿,是你么?”
韩琦轻声呼唤,饶是以他的心智坚韧,已经带了哭腔。
他才出声,那道飘摇的人形立时溃散,宋元打出一道法力,化作护罩,将那人形勉强维持住,“妖主大人,血脉。”
韩琦猛地撤开衣衫,心口破出一滴暗黑的心血,宋元将那心血摄入,直接打入护罩内,那飘摇的人形终于安稳,形象也越发清晰起来,正是韩兵模样,小人儿望向韩琦的眼神熟悉中带着无尽的迷惘。
“时间不多了,妖主大人,抓紧时间。”
宋元急声道。
韩琦道,“兵儿,是谁害了你,是谁害了你!”
三百八十八章 秦广帝君敕造
若不是荒魅抢救及时,说不定夷陵老魔、空虚老魔,祖廷金殿长老,教宗暗夜统领就得光荣了。
“不,不可能,你杀不了他的,你们这些蝼蚁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你们连仙灵都没有。”
张兄双目失焦,厉声嘶嚎,宛若疯魔,哪里还有先前那般睥睨众生的豪气。
许易取出一枚三叶草,摊在掌中,“张兄还是清醒清醒再说话。”
宁无缺会意,掌中聚拢水汽,化作寒冰,兜头从张兄头顶浇落。
陷入癫狂的张兄,立时冷静,许易忽然发出一道轻咦,他掌中的三叶草忽然有了枯萎的迹象。
“仙界的草不能这界存活?”
熊北冥惊声道。
许易盯着张兄道,“这得问我们的张兄了,事到如今,张兄还要挺着么,我看张兄下来一趟不容易,才特意以礼相待,若是张兄不识趣,我们恐怕也只能失礼了。”
张兄冷然道,“你们当真不知自己已经是死人了么?真是无知者无畏,恐怕尔等还不知自己已经闯下弥天大祸了吧。杀害仙使,旷古未遇,如此重罪,必受万雷噬身而死……”
许易打断道,“宁小子,把他嘴巴掰开,这玩意儿灌进去。”说着,抛过一枚源印珠。
“你敢,你必定死无全,呜呜呜……”
“废什么话。”
宁无缺拍拍手,源印珠已经灌了进去。
随后,便是常规操作了。
张兄明显没有他同姓一家张方的硬骨头,只一个回合下来,便瘫软成泥,哭喊着“招供”了。
宁无缺又给他淋了一盆子冰水,张兄彻底冷静了。
许易道,“你所在的那个仙界,是不是就是南瞻部洲?”
张兄扭了扭身子,“缚太紧,我不舒服,龙椎上的钉子去了,我实在忍耐不住了,你们这样,我实在看不到你们的诚意。”
先前痛得痛哭流涕,此刻疼痛一消,又开始捏腔拿掉,上等生命的优越感在,总是不由自主地流露着。
许易使个眼色,金尸老曹拔掉一根龙椎穴上的三阳钉,张兄痛呼一声,忽的,一缕尸气从头顶冒出,聚成一道符纹,覆在肉身上。
“不好,这王八要弄鬼!”
宁无缺惊呼一声,便要下手,却听张兄面如金纸,惨呼道,“你,你们到底弄了什么邪法,血脉印记都没了,都没了,你们,你们是要我死啊……”
这回,他是彻底崩溃了,哭天抢地,毫无体统。
许易使个眼色,老曹再度将钉子插回,张兄惨呼一声,不再哭号,浑身如剃了骨的大虾,软倒在地。
许易挥挥手,众人自靠墙坐了,坐等张兄渡过崩溃期。
足足半柱香后,许易笑着道,“阁下还要折腾么?若是还要折腾我们奉陪到底。”说着,催动源印珠禁制,张兄立时万念俱消,痛苦占领了所有的意识。
好在许易只是提个醒,便收了禁制,张兄惨然道,“我也只是下面的小人物,所知有限,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只能说我知道的可以告诉你们,但我不知道的,你们也别强行拷虐,反正此事发了,银尊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我不过是死在你们手下,和死在银尊手下这点区别而已。”
许易道,“你也别太悲观,我既然能消了你的印记,便能让那个银尊找不到你。”
张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异色,忽的,又黯淡下来,“我若在此界,便完全失了上升的可能,只能是苟延残喘,了此残生了,又有何益?”
许易冷笑道,“做人得寸进尺未必不好,但做阶下囚还要这么玩,那就太不懂事了,不懂事的下场,只能是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说着,他又催动了禁制,这回他没客气,直接一套禁制弄完,任凭张兄嘶嚎也是无用,最后几乎化作一滩烂泥。
喂了一颗回气丹,配一盆兜头冰水,张兄一下子什么毛病都没有了,问什么说什么。
原来,他所谓的仙界,的确就是南瞻部洲。
按他的说法,南瞻部洲和下界最大的区别,还弥漫着仙灵之气。
而仙灵之气,正是高等修炼世界的标配,整个三千大世界中,还拥有这种自洪荒世界传下的仙灵之气的已经屈指可数了。
用他的话说,所谓仙灵之气,乃是天地灵气,可供人体完美蕴养的灵气,一旦蕴养充分,灵力会发生质的变化。
许易的攻击,不能对李兄造成有效杀伤的根源,便在于,两人的法力纯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当许易说了,他是用功法杀死李兄的,张兄完全不信,待许易亲自演练一变,直到半天星辉洒下,张兄陡然愣住了,说了一句,“洪荒气息,洪荒气息,下界怎么会有这等神通……”
具体缘由,许易问张兄,张兄也说不上来。
只说了,这种具有洪荒气息的功法,都上上古传承下来的,多能借用天地之力,比如那一片星辉,便是天地中的星辰之力。
随后,许易又问到了银尊。
张兄舌头陡然打结,眼中露出惊骇的神色,声音也开始发飘,“你真的能灭掉了一切印记,所有的,不对,李农的物资,他的物资还没有处理,快,必须处理……”
许易不敢小觑,赶紧祭出飞行器,拖了众人就走,在飞行器内,花费灵精激发紫域空间,又将所有人都装进去,只留下尸体在外操控飞行器。
看着一条条射线漂浮,许易道,“你那位李兄的物资,并没有印记,你这纯是多此一举。”
张兄摇摇头道,“你根本不知道银尊的可怖,你们这一界,所有修士的努力,在银尊眼中也不过是笑话,对这样的存在,你怎么小心也……啊!”
张兄忽然鬼叫了起来,原来,漫天射线飘飞,唯独一块牌子,漂浮在空间中,极为醒目,那牌子摇摇晃晃,有屡屡气息漂出。
分解的宝物多了,许易能轻松辨别出,那是加持在牌子上的印记。
过了数十息,那牌子开始摇摇晃晃,有被分解的征兆。
仔细看去,那非金非玉的牌子,阴气沉沉,上面录有文字:秦广帝君敕造。
“咦,还有这等宝贝,这是什么物事?”
紫域空间不能分解,或者说分解极慢的,都是顶级宝贝,许易岂能放过。
三百九十二章 开会
许易缴获的战利品,都剥离了印记,眼下,并无趁手的试验品。
他也不想再浪费灵精,去激发紫域空间,干脆等了两日,两日后,四色印复原,他激活紫域空间,选了一件白灵级的法宝,一块乌盾,是属于张兄的法宝,将剥离的印记归位,待紫域空间崩碎后,他将乌盾扔在原地,立时遁入飞行器,转瞬飘到十里之外。
他不得不谨慎从事,若真惹来了那位银尊,他得确保自己能够跑路。
荒魅又说准了,沾了张兄印记的乌盾才出现,朗朗晴空,毫无征兆,降下雷霆来。
水桶粗细的霹雳,直直击在乌盾上,方圆百丈,尽成齑粉。
“看明白了吧,这是阵法之威,绝非雷劫,那位银尊是个记仇的,一时他下不来,但也绝不会不留后手。”
立在窗边的荒魅悠悠叹道。
许易却没他这般淡定,驾起飞行器,直朝祖廷驰去。
此番他离开祖廷和教宗已快四个月了,如意珠内已经积了无数消息了,他才赶回祖廷,龚长老便找上门来,向他这位金殿长老传达了近期的大事议题,尔后,又通报了今日晚间还有一场通气会,要许易准时参会。
龚长老去后,许易自入洞府,开始研究那把银翼刀,他并没有祭炼法门,还是荒魅给出了主意,让他按祭炼打神鞭的路数走,应该差不了。
一试之下,果然有些效果,只是距离精准操控,还有较远距离,尚需要水磨工夫,慢慢浸润。
临近酉时,许易赶到恭天殿,殿中云雾缥缈的大石头上,已经坐了三人,许易入场,团团抱拳行礼,找到属于自己的石头,身形一晃,坐了上去。
“许长老近来少见啊,不知在何处参修?”
和他相邻的白长老乐呵呵地问道。
许易道,“闲云野鹤,四处游荡,寻觅机缘,苦求不得啊。”
他对面的童长老指着许易笑道,“都说空虚老魔最是变幻莫测,此言诚不欺人,区区数月不见,许兄你已凝练了种子,何苦还要瞒人。”
此言一出,众皆出声道贺,就连一直和许易不大对付的巩长老也满面春风地道贺。
许易只好回礼,众人又起哄,要他请客,一时间,恭天殿中的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都嚷嚷什么,有什么开心的事儿,说出来,我也乐呵乐呵。”
却是谢妖主乘云而来,在正中位置坐了。
众人说了许易之事,谢妖主凝眸朝许易看去,哈哈一笑,“果然不凡,想来再过去些时候,我们祖廷又会新增一位妖主了。”
此话一出,场中众人无不变色。
祖廷五位妖主,四位都是妖族出身,唯一的一位人族妖主,乃是皇尊唯一的弟子。
许易虽然不凡,怎么也不该有如此机遇,可谢妖主生性谨慎,从不乱言。
众人委实不知,他何以对许易有如此期许。
许易谦逊几句,谢妖主转上正题,原来却是各地愿云行将成熟,丰收的季节到了,要各个部门,各个单位,为愿云的收割开绿灯,打好这场丰收的大仗。
这是场务实的会,但和许易没多大干系,他这个金殿长老,迄今为止,也没给派正务,他来不过是凑数。
谢妖主点他发言,他就说上几句,他本有任事之才,也做过千里之长的属令,每有所言,倒也能切中时弊,令谢妖主大点其头。
议了足足半个时辰,谢妖主才完成了收尾讲话,又问诸人有无议题,眼见便要准备散会,白长老道,“启禀妖主大人,北河督卫收到些情况,我以为很是重要,值得一提。”
北河督卫乃是祖廷的情报组织,类似于教宗的暗夜军团,白长老并非北河督卫的首脑,而北河督卫却归他分管,算是北河督卫统领的顶头上司。
谢妖主向来重视情报工作,听白长老说得郑重,不敢怠慢,连问究竟。
却听白长老道,“情报显示,教宗暗夜军团新上任的那个统领梅花七,极有可能遭到清洗,起因不明,但我们打入教宗的核心力量,此番传来消息,建议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接引梅花七,若是将梅花七接入,毕竟能掌握无数关于教宗那边的重点情报。”
此言一出,满室骚然。
“若真如此,那我祖廷可就将埋在我们内部的暗子全部拔除,教宗潜伏在我方的力量必然遭到毁灭性打击,到时候,区区教宗何足为虑。”
巩长老越说声音越是高昂。
黄长老蹭地立起身来,“事不宜迟,此事当急办,若是功成,我祖廷的力量将彻底压倒教宗,将之一举覆灭也不是不可能。”
向来极少发言的敬长老也忍不住表态了,“教宗这些年做得最成功的就是暗夜,一个个虔诚的信仰者,往往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潜伏一地,给我祖廷带来的危害简直是毁灭性的,今番若能拔除此祸根,北河督卫善莫大焉。”
“…………”
众生嘈切,群情激昂。
“许长老,你怎么看?”
谢妖主终于点了许易的名。
适才只有他不曾发言。
许易道,“我以为此事有诈,梅花七的资料,我们都知道,以他一个虔诚信仰者的出身,怎么会背叛教宗?何况,他如今身居高位,怎会轻易放弃自己的身份,投靠我们。说来,我和此人打过交道,此人诡计多端,不好对付,我以为还是让北河督卫弄准此事后,咱们再行动不迟,免得心急大意,又中了教宗和梅花七的诡计。”
这事儿,简直了。
旁人听了这消息,免不了七想八想,可在许易看来,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北河督卫养了一帮蠢货,连这种消息也能传回来。
念头到此,他忽然品出些异味。
北河督卫明显传的是假消息,他虽未回教宗,但拥有暗夜军团的最高权限,所以暗夜行者府令中的信息来往,他都能查阅。
如今的教宗风平浪静,什么事儿都没出,凭什么就传梅花七叛逃的谣言。
即便是北河督卫的人马再不得力,基本素养要有,何况,这样的玩笑,也不是北河督卫统领开得起的。
种种不合理,这是要干什么?
三百九十九章 署理大政
“多谢皇尊青眼,多谢列位妖主大人厚爱。”
许易痛痛快快将那枚祖妖印摘过。
一众金殿长老和管事长老羡慕得眼皮子都要肿了。
妖族本就性命悠长,修炼到化形斩尸境,轻松拥有以千年为计的寿命。
是以,祖廷的妖主,往往几百年也不会更易。
似许易这种状况,简直就是千载难逢,即便只是假主,将来转正为妖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如此际遇,前所未见,世间难求啊。
宋奎和马耀初是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参加仪式的,仪式完毕,冲许易打个招呼,各自离去。
二人的招呼已不再直呼其名,而是改称“许兄”。
众人才礼送走宋奎和马耀初,谢宗逊又吩咐起负责礼乐的管事长老,好生操办许假主的登位大典,并点明妖主便按登位大典操办。
随即,谢宗逊又道,“既然现在许假主履新,我这个轮值妖主,也可以卸卸担子了,今后祖廷内外事,都无须直接禀告于我,全权由许易代为署理,当然,重大议题,还需有我的亲笔批复,才可生效。”
升到妖主一级了,会发生很奇妙的变化。
妖主基本都是金殿长老升上来的,在担任金殿长老时,所有人都生怕自己的权力小了,分管的事务少了。
等真的登上妖主之位,干上一阵,几乎没有哪个妖主愿意一直理事,所以才有了这个轮值制度。
到达妖主的高位,享受高高在上的权力,已经很难给绝顶上的人带来快感了。
更壮美风景前的窗子被推开,各位妖主都有自己清晰的目标,自然不会再想着揽权。
除此外,妖主的福利待遇,都是顶级的,此界的资源,基本不愁,没有了利益驱动,自然没有工作的动力。
谢宗逊这个轮值妖主做的当然不开心,如今许易升任假主,他立时在皇尊面前提议让许易署理祖廷事务,没想到即刻便被皇尊赐准。
一众金殿长老和管事长老一个个瞪着通红的兔子眼,羡慕得几乎要发昏了。
交待完正事儿,谢宗逊有事找许易私聊,吩咐一众金殿长老和管事长老,在原地等候。
二人转入后厅,谢宗逊道,“今番你能上位,是皇尊开了恩旨,最主要一点,是你的履历,让皇尊无比好奇,按他老人家的意思,你这种气运之子,不顺手抬一下,恐怕有损天意。”
“当然,他老人家学究天人,感悟天心,不是我们能够过问的。但有一点,皇尊让你署理祖廷事务,未尝没有考教之意。你虽有大功,但到底资历和修为,都不足以服众,一个假主,是好事还是坏事,还得看你自己演绎。行了,我相信你的能力,不过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了,可以随时找我……”
交待完,谢宗逊便自去了。
随后,许易返回大殿,谢宗逊担心的不能服众的情况,根本没有出现。
一众长老人挤着人,将许易围作一团,道贺不绝。
其中,白长老,巩长老等先前和许易有过节的长老们,更是挤在了最前头。
不能服众?
简直笑话!
韩妖主尸骨未冷,许假主是踩着韩妖主的尸体登上大位的,这等血淋淋的上位手段,翻遍历代妖主履历,从所未见。
这样的一个权柄丝毫不逊于妖主的假主,不能服众的话,那就没谁能服众了。
许易升任金殿长老时,因为资源的极大丰富,已经让他失去了在职位上向上的动力。
如今升作假主,实事求是地说,他心中真的没多少激动,更没有大权独揽的兴奋。
他的目光已经瞄向了更高更远的地方,自不会在此眷念。
当下,便听他道,“列位同仁,许某能有今日,离不开诸位的衬托……噢不,帮衬,总之,许某是不会忘了列位的。皇尊让某暂时署理祖廷事务。事实上,某资历也浅,德行也薄,很多事,并不熟悉,所以,暂时一切事务,都按部就班。”
“当然了,按部就班并不代表全无改变。主要说两个改变,第一,各位管着各自的一摊,自己对自己负责,无天大的事,不必向我禀报,你们自决,我绝不干涉……”
他对这个假主根本没多少兴趣,勉强挂个名可以,至于操心祖廷事物,那是万万不能的。
“……总之我给了诸位绝对权力,诸位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第二个变化便是,各个衙门从今日起,实行打分制,今年和去年比,明年和今年比,若是一年不如一年,就换首席长官。我这个假主反正是捡来的,丢了也不可惜。”
“许某也没想着要买好谁,更不会给谁面子,所以,能不能继续在这里立住脚,全看诸位的本事。当然了,若有谁想寻不痛快,试试许某的手段,许某也只能奉陪了。行了,就这样吧,诸位都散了。”
许易的履职宣言是如此的平淡无奇,又透着腾腾杀气。
他摆明了什么人面子也不买,什么交情也不受,又有阴死韩妖主的前例在,他的强硬,一时间无人敢触碰。
既然不敢触碰,自然只能按照他说的来。
一时间,祖廷上下各个几乎已经完全僵死腐朽的衙门,竟然在这位新上任的许假主狠辣凌厉的鞭子下,缓缓加速运转起来。
配合着参加完隆重到繁琐的登基大典后,许假主彻底给自己放假了,新分配给他的小世界内的洞府,他一天也未住,便扬帆出海了。
出海的当日傍晚,他化作梅花七的形象,唤出荒魅在身上喷了尸灞,出现在了教宗和祖廷交界所在。
此番,他回归祖教宗,完全是迫不得已。
他顶着暗夜统领的位子,虽说自主权极大,但也不能长年累月游离中枢之外。
回归须弥山后,许易才料理完紧要之事,头一个便去拜见了道主徐凌鹤,奉上百余天愿珠,为谈话的氛围铺下了轻松的基调。
他自承不喜欢中枢压抑的氛围,喜欢游历天下,恐怕难当大任,主动向徐凌鹤请辞。
四百零三章 小喽啰
许易道,“我不过想留阁下多聊几句,手段激烈了些,还请阁下见谅。当然,阁下若实在没兴趣和我聊,自便就是。”
拦人不准走的是他,拦完了放行的也是他,关键是还要说些便宜话,听得白衣人头皮发麻。
“行了,你想问什么直说吧,能说的,我会告诉你,不能说的,你问了我也不会说,你也用不着说漂亮话,好像我真走得了一样。”
白衣中年冷笑说道。
事实上,他现在要走,真走得了。
前番许易战斗前,往口中喂了一颗丹药,不是别的,正是定胎丹,若无此宝丹,根本不足以支持他短时间内两次发动定身术,还两次出动打神鞭,一次动用银翼刀。
这一番折腾下来,即便有定胎丹,他的气血已崩到了极限,何况,丹药之力,也基本耗尽。
白衣中年再想走,他也只能无可奈何。
说来,许易能留下白衣中年,并不意味着他能轻松斩落五全圣人。
事实上,若不是白衣中年来自仙界,他能动用定身术,换作此界的五全圣人,许易恐怕只能考虑怎么走最快。
“在你问我问题之前,我觉得你有必要先回答我的问题。你适才令我刹那之际失去行动能力的神通,到底唤何名,下界就不该有此等神通。”
白衣中年平静地问道。
他并没有多少失落,乃是因为他收到过警告,知道眼前这家伙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另外,他在上界,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没有多少上位者的心理包袱。
许易道,“此法唤作定身术,你想学?我教你啊。”
白衣中年哂道,“你倒是惫懒,我若真学,你怕不是要拉一大串的条件等着我。行了,我时间不多,你有什么赶紧问。”
许易道,“我问你背后之人是谁,定然是不肯说的,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白衣中年道,“我不过是个小喽啰,你就叫我小喽啰就行,没什么好忌讳的。”
许易点头道,“那好喽啰兄,你是怎么下来的,据我所知,两界有界使官把控,是轻易下来不了的。”
白衣中年诧异地盯着许易,“你真是总能给我意外,连仙界的事儿,你也知道了?”
许易摆摆手,“我所知不过是皮毛,对了,是我问你,你只需回答就好,何必耽搁时间。”
白衣中年道,“你既然知道有界使官,就该知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没有撬不开的缝,何况,区区界使官和我背后的势力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许易精神一震,“既然你来去自如,过些时候,把我捎上去如何?”
白衣中年道,“我若想害你,自然会把你带上去。明白告诉你吧,除了奇妖能入,只有荒芜边界这一条路,即便我带你上去,也会被锁定气息,上去就得死。”
许易盯着白衣中年,“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白衣中年哈哈一笑,“你读书少,天下还有才子么?你这人还真不惹我讨厌,赶紧问吧,我真的不能久留。”
许易漫不经心道,“那只鸭子可还好。”说话之际,紧紧盯着白衣中年,却见他面上并无惊容,眼中现出迷惘,便听他道,“鸭子?什么鸭子?”
“你们的首领大德威少!”
许易说完,却发现白衣中年依旧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他用感知细细体察白衣中年的气息,并没有窥察到气血的剧烈波动,显然他不是装的。
这下,许易彻底迷惘了。
当白衣中年说“你读书少,天下还有才子么”,许易瞬间想到了瑞鸭。
因为能说出这番话的,显然是知晓他过往的。
他在西洲世界,可没怎么显露诗才,说明,白衣中年身后之人,和许易很熟悉。
可许易盘算来盘算去,也只有瑞鸭可能弄出这一切。
那家伙的神算妙处,简直就是天赋的气运,趋吉避凶,一路机缘无尽。
而这点也是得到过证明的,许易先后和瑞鸭共历数界,瑞鸭都能轻而易举地爬到一界的顶层,轻易地聚拢庞大势力。
仙界收奇妖,瑞鸭当然是奇妖,他先到了仙界,许易丝毫不以为奇。
至于弄走晏姿和宣萱,更像是熟知他性情之辈,做出来的,这点也符合瑞鸭。
他原以为做到了逻辑的自洽,偏偏验证之时,出了变故。
白衣中年明显不是伪装,说明,他背后的人,还真不是瑞鸭。
这下,许易有些头大了。
“行了,我看让你问,也是白费功夫,还是我自己挑着说吧。你小子用不着担心那俩女娃,上面是要用他们控制你,为上面办点事儿,事成之后,自然还她们自由。至于仙界的事儿,我没办法多说,得你去了自己发现。我能说的就这些了,有缘仙界再会。”
说着,白衣中年举步便行。
许易道,“这就走了,未免太不厚道,再者说,连你上面的人,都看好我成就地仙。我觉得你有必要趁我还没发迹前,结我这个善缘。说不得将来我到了仙界,你现在的几句话,就能换来一场机缘。这笔账,我觉得你有必要好好算算。”
抓机会的本领,已经深入他的骨髓血脉,明明没有机会,他便拼着不要脸,自己硬创造机会。
他的话总是能抓住人心,白衣中年果然定住脚,转过头道,“我实在找不到你这种人会不成功的理由。”
心中,对许易的提议,深以为然。
用发展的眼光看,这家伙迟早是要冒起来的,哪怕这人现在修为低微,但架不住人家够无耻,够阴损。
“我想咨询你关于修炼的问题……”
既然仙界见闻,小喽啰不方便说,他也不强求,对他而言,仙界毕竟是未来世界,现在知道也没多大意义,还是着眼于当下吧。
“……什么,你竟熔炼了两颗火系种子,这,这根本不可能,我还没听过这种诡异的情况,你问我如何处理,我也是不知。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仙界有个常识,异变往往是求也求不来的机缘,所以,修行过程中的异变,基本都是机缘,只看你有没有办法堪破其中关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