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招揽
雪紫寒彻底明悟了,既没师长,又何来的奖励,既无奖励,这晶牌又有何用。
悠悠数百年,炼武境尚在,人事已渺。
才弄清关窍,她又生出毛骨悚然来,紧紧盯着许易,心绪如潮:这人得聪明成什么样啊,就这区区一句话,几个字,竟能咂摸出这许多滋味来,恩师素来以为我悟性好而聪慧,可我竟连这句话也不曾留心,和这坏家伙比,可真差了不知多少。咦,既然没了奖励,他不离开这里,还等什么呢
许易的确不愿在此久候,如他所料不错,离开此地,将到神殿的尽头,设若真有那七块界牌,定然也只有存放于那处。
既知究竟,他就更该抛开一切,先发一步,左右收集到一块紫牌,够了三千分。
然他适才,听闻了假三皇子的消息,又想到了那位紫袍武士,联系到那人的体型,还有在三皇子处受重用的程度,化作三皇子模样的,多半便是紫袍武士。
他能利用而不杀三皇子,只因冲粉红兔子尸身动手的不是三皇子,但对紫袍武士,他是非杀不可,这无关愤怒和痛恨,只因一段愁绪牵绕,渐渐成了一种情绪,一种执念。
不杀之,心头这道坎就迈步过去,将来生成心魔也说不定。
却说,许易和雪紫寒乘坐机关鸟,一路风驰电掣,沿着枯瘦老者等人的路线,疾驰而去。
一路狂掠,沙丘,山谷,平原,草地,应有尽有,掠过一道山岗,视线渐开。
却见上百号人,分作两帮,一帮不过十余人,一帮足有十,相互对峙,杀气浓郁得将半空的云层都要冲开,却始终不曾开战。
许易一眼便扫见十余人中当头的金冠青年,赫然是三皇子,却见他一手扶在手臂的晶牌上,朗声说道,诸位,姬某的性命只有一条,你们都想要,我给谁合适我看给谁都不合适。同样,这元体丹也只有一粒,你们谁夺去合适诸位合起来近百人,元体丹又拆分不得,谁能保证就是自己一定能抢到
至于那巨兽妖尸,即便是真在姬某处,你们上百人拆分,一人能分些皮肉罢了。更何况,姬某还有这块晶牌护体,若想离开,不过反掌之间。实不相瞒,姬某不想离开,只因仙缘未尽,还想探究,诸位若是苦苦相逼,姬某唯有捏碎这晶牌,长身远遁。
许易暗叫怪哉。
其实,众人争相逼近假三皇子,他最怕的就是假三皇子遭遇合围,因为一旦如此,这位假三皇子便可当众捏碎晶牌,远遁而走。
如此一来,既保全了自己,又完成了真三皇子交待的任务,毕竟这位假三皇子存在的意义,就是起个烟雾弹的作用。
此人若是捏碎晶牌,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真三皇子的身份便得到了最大的掩护。
诡异的是,此人非但不急着离开,竟还有心思和众人蘑菇,他实在弄不明白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或者说这假货背后到底是谁在推动。
假三皇子话音方落,对峙的众人顿时哗然,一位青袍麻脸汉子越众而出,还未说话,许易便靠精妙的感知,认出那人来,赫然是明神宗。
说来也好笑,自打三皇子招惹了是非,颜果立时成了抢手货,此刻,场间近百人,倒有三十余位麻脸,不知道地,准以为是某大家族的强者在此聚齐了。
明神宗朗声呼喝,压平了场间的噪声,冲假三皇子抱拳道,三殿下话里有话,还请挑明了。
能修行到凝液巅峰,岂有智谋浅薄之辈,如今的情况,明神宗已然很为难了。
他兑换颜果,本来还存了万一的希望,就想着在这炼武境中,能遭遇些侥幸撞上三皇子。
哪知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换颜果的不少,众人入境,不忙着攻伐,却满世界地去寻三皇子。
一番纠缠,就成了如今这种状况,再想灭杀三皇子,取走好处,难如登天。
此刻,冷静下来,明神宗忽然想到,眼前的这位三皇子恐怕有诈,但凡三皇子有些头脑,怎敢在此界招摇过市,吸引瞩目。
本来念头到此,明神宗就该离去,不淌这趟浑水,可瞥见眼前三皇子头顶上的金冠,他又改了主意,容貌可以作假,金冠总是真的,证明此人必定和真三皇子大有关联,且听他这番言语,大有深意,或许顺着这条线,弄摸到些什么。
果然,他话音方落,假三皇子微微一笑,这位先生好心思,不错,姬某确有一言,看诸位能否听得入耳。元体丹确实是姬某要献给天子的,不能与诸位共分,而那巨兽妖尸,姬某敢以列祖列宗之名发誓,确没落入姬某之手。然则,这金牌得获,姬某也的确多赖诸位出力,姬某若独吞此好处,未免太过贪心。
然则,元体丹不得分割,姬某踌躇再三,思得一补偿之法。当下,我皇室正在招募内卫,凡入选者,皆赐斗牛服,供奉与正十户等同,三年之内,必得转任副十户之衔。今次炼武境诸位,凡凝液境修士,皆可免试入选,气海境强者从宽录用。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满场顿时大乱。
大越众名爵,入得流品的官职,供奉极高,武职正十户,每年的薪金,衣甲,丹药,功法等福利这算下来,不下五万金,更不提三年之内转入流品的承诺,入得副十户,享受的优待和便利,无疑是极大的诱惑。
如此条件开出来,便连明神宗这堂堂太一道的俊杰,都忍不住砰然心动,更遑论余者。
殿下此言当真
皇恩浩荡
某家愿为殿下效力
泰半之数当场变了腔调,余众犹自哗乱不堪,好容易结成的同盟,就此溃散。
明神宗双目清澈,思虑片刻,长啸一声,压住杂音,诸位,且听我说,不知殿下如何取信,实不相瞒,颜果之神效,不少人已尝试过,若在下身量同殿下一般,要化作殿下这般,料来也非难事。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是呀,若眼前立着的是个假货,该当如何。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五章 决死攻击
面对质问,假三皇子微微一笑,他左首的白衣青年,平淡无奇的面目顿时为之改变,英俊的轮廓立时现出,剑眉星目,赫然是姬冽。
不待众人道出怎知此人不是作假,姬冽一掌挥出,一道冰锥射出,迅捷无伦地击中十丈开外的一片密林,轰然炸响,竟炸出一片一亩见方的焦土来。
这,这就是传说中罡煞之威
五行之煞果然非同小可,强,真的好强。
区区一枚水罡冰锥,怕是比任何煞兵的威力都强大
姬冽证明身份的一招,立时引爆全场,毕竟罡煞之威,久在传说,从未得见,此人先前虽也有出手,却不曾展露罡煞之威,此刻,一招使出,果真非比寻常。
相比旁人,许易的震动是最大的,但因他也凝练了罡煞,只不过结成了怨胎,此刻见到姬冽大展神威,既兴奋又焦躁,简直要顾影自怜了。
好算计
雪紫寒嘀咕一句。
怎么讲
许易奇道,他心思全在紫袍武士身上,姬冽的现身更让他陡起毛躁,有此人阻碍,要杀紫衣武士,怕是难了,心绪不宁,并未深思。
雪紫寒暗道,你这坏家伙会看不出来,不过是逗弄我,就这么好为人师当下,冷哼一声,道,先有假三皇子软语相邀,再有姬冽显露手段,一软一硬,无非是想将此间强者尽数收入彀中。别忘了,能冲到此间的,可没有弱者,凝液境更如过江之鲫。而出了此界,又哪里去寻如此多的凝液境强者。对姬冽而言,能收揽此间的众多强者,比得什么宝贝不强
许易眼睛一亮,暗道,果然如此,这雪美人还真是冰雪聪明,你说的也未必全对,他将这强者招揽了,还从何处获取晶牌
雪紫寒鼻头微皱,别以为世上就你这一个聪明人,如果我所料不错,姬冽定然也洞悉了晶牌文字中疏漏,算定了所谓的奖励必然为虚,这才施了这般手段。若他不是这般打算,岂能容这帮人聚齐,毕竟,传送此间的队伍是分散的,必有先来后到,以他的本事,只需以假三皇子为饵,当先捕杀一批,拉高了分值。
再来以假三皇子为引,聚来众人收编,既得了分值,又得了人才,因他聚拢了太多人,旁人无分可掠,他的分值也定然最高,可谓一举两得。如此好办法,以姬冽的聪慧,如何不做而他不做,自然也只有唯一的原因,那便是他知晓积累分值无用。
这回却是许易身在此山难自知了,他真没想如此之深,却被雪紫寒道破。
念头才澄澈,心陡然提了起来:若这姬冽紧随己后,出得此间,自己找寻界牌之际,如何能避得开此人,若起争斗,以这家伙的本事,自己要想胜过,难之又难,更何况,还有周道乾这个老仇人要料理,弄不好就得鸡飞蛋打,殒身于此。
念头不停翻转,许易计较再三,一咬牙,暗道,干了,紫衣武士定然要杀,老苍头说得不错,自己和姓姬的是避不开了,早晚对上,与其在寻界牌时对上,不如在此做个了断
跟我来
许易忽地拉扯着雪紫寒,朝中央的人群围去,此刻,源源不绝地修士朝正中围来,他二人涌入,丝毫没引起旁人疑心。
莫要胡来,姬冽不可小觑。
雪紫寒察觉到了什么,伸手在他胳膊上攥了攥,传出音道。
毕竟,这位许先生明知夺牌无用,且还得了三皇子的元体丹,依旧不肯离去,定然有所作为,若是对上旁人,以这坏家伙展露的本事,足以横扫,可眼前这位姬冽实则太过恐怖,她如何能让他冒险。
我自有计较,你若要帮我,就安静在这待着,届时,隋旁人一道行动即可,切记切记。
许易传音罢,重重在她肩上一拍,身如游龙,挤入了人群。
诸位,三兄之言,姬冽可以作保,何去何从,还请诸位自择。
姬冽何等威名,他当众所发之言,谁会怀疑,当下,满场应声迭起。
堂堂修士,甘为王廷鹰犬,修于尔等为伍。
厉呵声想起,一道青色的影子,在人群之中,骤然发乱。
好在众人虽然群集,警惕之心丝毫不曾放下,毕竟自家手臂上的晶牌,足以瞬间让任何人变成生死仇敌。
按青色影子才发乱,立时数道气锥朝他击去,一道气锥正中,那青色人影的背脊,激得他嘴角溢血。
那青色影子中了攻击,并不收手,竟挥掌击出指剑,十指连发,如中邪一般,朝人群中乱射而去。
他这一番搅动,无异于公厕里投炸弹,激起了公愤。
有受攻击反击的,又不耐烦此人说大话的,有那忙着向两位皇子邀功的,一时间,竟有数十人朝那人出手。
雪紫寒隐在人群中,怔怔望着那道青色的影子,绞尽脑汁也弄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真活得不耐烦了,也没必要选这种死法吧。
情急之下,她便要出手,念头一转,又觉不对,这坏家伙何等聪明,怎会行此无意义之举,此刻出手,未必能救下坏家伙不说,弄不好还得坏了他的大计。
强忍着激荡,双目死死注视着乱战从中的青色影子。
不过转瞬,她便觉出问题来,那家伙处于真气煞气组成的风暴之中,不仅没立时身死,还能偶尔还击,浑身浴血,却激战犹酣。
到底因为什么,做什么这么死拼
雪紫寒眼眸中渐渐氤出雾气。
这场突兀起来的战斗,震撼了所有人。
参战众人自不必说,场间百多号人,在许易的有意撩拨下,大半都出手了。
其中三十多号皆是凝液强者,凝液巅峰强者也不乏其人,如此众多的强者,激出如海的气浪,方圆百丈之内,所有的树木,尽皆被催得狂飙上天。
如此强大的攻势,满说是个人了,就是座小山也打塌了,纵使感魂老祖,处在这等攻击之下,多半也得陨落。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六章 大招
可眼前这家伙,竟似怪物一般,处在风暴中心,浑身浴血,竟始终活蹦乱跳。
除却参战的众人,远处的围观者,也惊呆了。
此间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那浓密了真气煞气聚成的风暴,在半空中简直要化成天地间的漩涡。
如此醒目的标识,自然极是引人瞩目,立时,无数人朝这边飞腾而来。
半空之中,战神策瞪圆了眼睛,脱口道,莫非是感魂老祖侵了进来
有极品丹药,此刻他的伤势已尽数复圆。
看气血蒸腾,那人分明只有气海后期的实力,先有姬冽,后有此人,天下英雄何其多
周道乾方正的面上波澜不惊,紧握住铁剑的大手隐隐颤抖,青筋直绽。
数百丈外的一株巨木之巅,白眉毛的薛慕化双目如火,死死盯着漩涡中那道血红的身影,喃喃道,看来还是师尊有远谋啊,中原俊杰灿若繁星。
许易的变态表现,让场间数百人震骇莫名,唯有一人,生出了欣赏,衍出了快意。
姬冽凝视着半空中的那个身影,英俊的面庞渐渐盈出醉人的微笑来,心中默道:好多年了,终于出了个像样点的了,但愿这个能让我兴奋丁点。
岂料此点方起,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陡然收缩,英俊的面庞瞬间扭曲起来。
半空中的许易,从未像此刻这般难受,却也从未像此刻这般强大。
此刻他的筋络膨胀到了极点,甚至比服下化妖丹,化身妖兽之际,喷张得更加暴掠。
不断地吸收煞气,真气,与此同时,还得释放真气,煞气抵御最致命的攻击,整个身体的筋络被他弄成了一条环线,半边环线拼命地吸收真煞二气,半边身子不断地释放真煞二气。
那海量的真煞二气,源源不断地在许易气海中汇聚,越聚越广,庞大的气流,冲得气海上空悬浮的怨胎,滴溜溜不住地转动。
输出远小于汇入,气海中的真煞二气,越汇越多,怨胎从开始的转动,到后来的上下弹跳,到最后的失了规律地四处胡乱碰撞。
不多时,那怨胎褐色的表皮上,竟现出点滴裂纹。
许易震动到了极点。
处在如今这般群敌围攻的状态,是许易做的一个赌博,一次拿生命为赌注的豪赌。
没办法,要杀紫衣武士,要拦住姬冽和自己抢夺妖牌,他只有先将姬冽办了,要么驱逐出境,要么直接灭杀。
以他的本事,要在正常情况下,灭掉检具水罡之煞和意境的姬冽,无异于天方夜谭。
他唯一的机会,便在此间。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优秀战术家,许易永远会根据实际情况,判断胜负的概率,并拟定最佳的作战方式。
此间强者众多,恰巧他身具一门神功星移斗转三层大圆满,只要借得巨力,他便能以自身为支点,掀翻姬冽也说不定。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赌了。
故而,从一开始,他安顿好雪紫寒后,挤入人群,故意撩战,为的便是此刻。
只是他没想到,出手的人会有这么多,汇聚起的气海浑厚得超出了他的预计。
弄到最后,他甚至不得不分离出汇入气海内部的真煞二气,来抵御强大的攻击。
若不如此,就算他身具不败金身第五转,强横至极,在这这本凶猛的暴风眼中,也休想能保全己身。
饶是如此,他依旧被伤得遍体鳞伤,且为保护肋下的秋娃,以至于前胸已被炸出了森森白骨。
最让他痛苦且难以忍受的,却是筋络的巨大痛苦,饶是他的筋络经历了三方五次的摧残,乃至于服下化妖丹成就妖身,却也在丰沛到海量的真煞二气的蹂躏下,坚持不住了。
亏得他是无量之海,气海无量无袤,否则但是如此海量的真煞二气灌入,撑也将他撑炸了。
若是姜白王在此,见得许易将姜家的斗转星移使到这般地步,非惊得气海爆炸不可。
星移斗转之真意,在于化敌气为己气,对筋络的强悍要求极高,整个姜家,独独他修行到了第三层,成就了感魂之境。
而即便是他,也无法像许易这般一下吞化如此多的真气,一者是筋络远远无法承受,二者是气海有限,即便是金紫之湖的气海,也决计无法容纳这么多的真煞二气,更何况体内自有的真煞二气原本就会和外来的杂气相互排斥,根本无法持续存储。
偏生许易的筋络强悍远超常人,又具无量之海,最邪门的是,他修成了怨胎,气海之内空空如也,根本就不存在排斥杂气的可能。
三种条件合一,导致他能疯狂的吸收真煞二气,以至于到了要挤爆他筋络的程度,他仍旧不肯放弃。
其实,许易自信以他现有的真煞二气的存储,一招使出,必定毁天灭地,便是感魂老祖也扫平了,何况姬冽,他完全没必要苦苦支撑。
可他依旧在死撑,但因他看到了怨胎上的丝丝裂痕,甚至感觉到了一丝一毫的力量,对,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重新获得力量的诱惑,于他而言,是无与伦比的。
自打他结成怨胎之后,虽说不败金身和星移斗转的神功还在,却到底失了力量的本源真气,现在应该叫煞气。
拥有煞气的他,能自由托举身体,隔空移物,远程伤人,这些本领,在他看来,才更像一个修行者的本领。
且他自身的这个怨胎,已经快给他造成心理魔障了,不仅鬼主说无解,便连精通百万书的老苍头亦说无解,叫他焦躁不已,每每念及,得靠止水诀,才能控制心绪。
此刻,海量的真煞二气容纳之下,那稳如泰山的怨胎,竟被狂暴的气浪,冲得在气海之中,奔腾狂跳,露出了死死裂纹。
那一丝丝的裂纹,瞧在许易眼中,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诱惑。
所以,他拼命的吸收真煞二气,哪怕浑身浴血,白骨森森,哪怕筋络快要承受不住狂暴的碾压,几近崩断。未完待续。
六百五十二章 巅峰
远远望着周公子离去,许易始终伏在地上,动也不动,一双手已然深深扎进泥土里。
他来这个世界虽只两年,却是全盘继承了这具躯体原主人的记忆,周公子所言,句句如钢刀戳中他心窝。
原来,许易和这周公子乃是世仇
从许易高祖父那辈,许家出了个了不得的武道天才明德公,许家因此振兴。
也是从那时起,逃荒至广安的周公子高祖,成了许家的家奴。
父传子,子传孙,岁月更替,转眼,周家已三代为许家家奴。
而到了许易祖父那辈,周家出了个了不得的儿子,也就是这位周公子的二叔周道乾,堪为武道奇才,三十岁武道大成,继而拜入广安府三大正门之一的凌霄阁,引领周家脱离奴籍,一手创立如今显赫的周家。
要说许家对周家不薄
周道乾显露武道天分之际,明德公已亡,许家无有传人,许易祖父便择取明德公遗留下的武道典籍,赠与周道乾,更在财力上,竭力支援,这才有了周道虔成就绝世强者的机缘。
毕竟,人力有时穷。有道是穷文富武,凡人再是有天赋,若无财力供应珍贵药材武修典籍,天才也变庸才。
当然,许易祖父的帮助,也非是无私的,无非是想着周道虔能在武道上走得长远,许家得到的支撑也必然最大。
双方互利互惠,此乃人之常情。
偏偏周道乾正是那中山狼的性格,一朝成为贵人,昔日的家奴身份,便似毒蛇一般,日夜噬心,对许家也是一日恨似一日。
其时,周道乾已拜入凌霄阁,身份尊贵,而许家无有强者支撑,周道乾惦记上了许家,许家的命运便注定了。
然而,许家到底曾是周家的主家,周道乾便是心生杀机,也顾忌名声,便使了个钝刀子割肉的手段。
通过一桩冤案,气死了许家太爷,使得许家彻底败落。
其后二十年间,在周家的打压下,许家自是江河日下。
到得后来,许家家财散尽,许易双亲又被周家使用伎俩,应官家苦役,而生生累死。
许家家道中落,许易自然无力修习武道,自幼专攻经史,十六岁那年在许家村村塾谋了个开蒙先生的营生。
便是这样,周家收到消息后,许易这唯一的营生也便丢了。
周家赶尽杀绝
愤惧交加,书生许易竟然一命呜呼,尸身未冷,恰逢另一个灵魂跨越时空而来,成就了今天的许易。
许易不死,周家继续猫戏耗子,又盯上了许家仅余的几亩薄田,这才有了今次的这番折腾。
杀祖,弑父,害母,许易对周家仇恨滔天
伸手在地上一抚,许易腰杆一拧,迅捷地站了起来,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带出口血水,抿着的嘴角张开了,豁出个不小口子。
开门放出老黄狗,从歪倒却依旧封闭的铁锅中,掏出煮熟的肉块和米饭,和老黄狗一道大快朵颐。
吃罢午饭,许易不再出门,重新拾掇了灶台,遁入山中,猎了几只野味,精心烹饪了,又和老黄狗饱餐一顿。
晚饭吃罢,将老黄狗送回矮床边的狗窝,再跨出门时,夜色已深,青色的天幕上,挂着一轮斜月,皎皎明明,洒落清辉。
许易将门带上,猛地迈开脚步,一步踏出,已在丈远开外,几个晃动,人已经进了密林深处,寻了一处榆林,拉开了架势。
呼
哈
呼
哈
许易身形极慢,一招一式,皆沉重至极,身如犍牛,时而冲顶,时而扬蹄,时而撞树
反反复复,不过三式
一练便是两个时辰,除了间或往口中塞了几根寸许长的乌黑药草,无一刻停顿。
许易越打越慢,像是背负千斤而行。
浑身的气血,在血管中越奔越快,越燃越旺。
忽的,许易整个人到达了一种玄妙的境界,没有痛苦,没有疲累,所有的精气神都锁定在这浑身奔驰的气血上。
呼哈
许易调动全身最后的气力,又使出一式怒撞天门,背脊猛地抵在一棵海碗粗细的松树上,咔嚓一声,巨松应声而折
噗通一下,许易趴在了地上,软软地像是抽掉了筋的大虾,浑身再无一丝气力,无穷无尽的欢喜,却似长河汇海,滔滔而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方才的最后一靠,至少有一牛之力。
而一牛之力,正是锻体巅峰的标志之一。
喘息片刻,许易坐了起来,伸手横劈,一根硬木应声而折,持了尖锐一端,狠狠在手臂上一划,皮肤上现出一道长而深的白印,却不见丝毫血迹。
挥动拳头,狠狠砸在一块石磙大小的山石上,山石轰然崩碎
皮如牛毡骨似硬铁锻体巅峰,名不虚传
许易看着自己的一双肉掌,喃喃出声。
锻体阶段,壮气血,锻骨皮,凡练到皮如老牛,骨如硬铁,力超一牛,便算大成,入了巅峰之境。
却说许易成就锻体巅峰,并不敢在林中久待。
他巅峰初成,当务之急却是稳定境界。
飞一般赶回茅屋,取出两年来积攒的珍贵药材,也不过十几根下品乌龙草,擒在双掌之间,盘膝坐进浇了沸水浴桶中,沉心凝神,静静地感悟着双掌的热力朝周身涌动。
先前因为境界初成,四散沸腾的气血,在这丝丝热力的牵引之下,渐渐收拢,一丝一毫地浸入血脉筋络。
待起身时,浴桶中的清水已浑浊不堪,仔细打量身体,原本略显坚硬的线条又恢复了修炼前的柔和。
但这柔和之中蕴含着惊人的能量
六百六十二章 湖怪
北辰还想追问,却见九如双目如刀,只得住口,方想转回西屋,又想起九如警告,只好东行,又被九如叫住,“敬而远之,乃是要你注意分寸。此女显非平凡人,先前目睹旧物,便生头痛,显然,对幻蜃珠起了排异。再有数日,观音婢便当大用,不要惹出是非,乱她心神。时下,你速速去东南方寻觅,阴极珠非同小可,务必寻回。”
北辰略显迟疑,“师尊,阴极珠如此珍贵,那人怎么可能丢弃,依弟子看,适才那人的抛投,不过是障眼法,二来,即便是真的丢弃,说不定此刻那人已经后悔,正在找寻,若弟子前去,遇到这贼人,是大打出手,还是退避三舍,请师尊示下?”
九如简直气结,心中连呼佛号不止,暗叹上天不公,自己的劣徒,逃亡之余,却能收得佳弟子,自己辛勤抚育数十载,原以为是良才美玉,今日一比,才知是顽石一块。
窥见九如神情郁郁,北辰心知不好,只得辞出门去。
九如听见西厢房低泣,叹息一声,自入禅房去了,打坐片刻,心绪始终不宁,许易的造访,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尤其是对方展现的本事,以及年纪轻轻就身居副百户高位,更麻烦的是,对方似乎早就窥出了自己的意图,即便是未必知悉真正的意图,若任其捣乱,变数未免太多。
可要想克制,恐怕非动用那件东西不可,若是动用,代价就太大了。
正苦思无果,窗外又传来声响,“启禀上师,有贵客造访。”
此间是内院,许易在内部人士的关照下,一路长驱直入,旁人却是没这般待遇,便须接待使通禀。
九如心绪正烦,连清心咒都清心不得,待听得又有访客,思及先前的惹人心烦的青衣小贼,怒声道,“不见,谁来也不见!”
窗外声道,“可是,可是那人,那人说,他是上师请来的,特地来给上师治疗心病的,还说,保证药到病除。”
九如到嘴边的呵斥陡然止住,略略沉吟,便道,“请那人进来。”
半盏茶后,依旧安坐于院中红梅枝头下的九如,见到了那人。
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白衣翩翩,整体气质,阴柔得厉害,隔着老远,便有慑人的寒意传来。
有了先前青衣小贼的教训,他再不敢小觑这人面目年轻,开门见山道,“不知居士要见老衲,所为何事?何必大言恫吓,若直抒来意,老衲又岂会避而不见。
阴柔青年笑道,“大和尚何必口是心非,在下前来,正为给大和尚开药方。”
九如眉目端庄,“居士玩笑了,出家之人,一心向佛,何来心病,更无须药方。”
“也对,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能不能治大师之病,我说了不算,大师说了算。”
话罢,阴柔青年丢下一枚青色珠子,径直离去。
九如取过珠子,运送掌力,忽而,庄严宝相顿失,仰天大笑起来,笑不漏声,阴气瑟瑟。
………………
天将放晚,漫天红霞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夜幕仓促垂下。
天光尽,夜灯明,两边街市,灯光,法光,映得天地一片通彻。
许易在人堆里挤了片刻,万声入耳,万物入眼,烦乱的心绪,终于被挤出了主情绪。
不知不觉间,已行到街市的尽头,到了玉黛湖边。
玉黛湖,乃是乌龙江贯穿神京的一段,江水到此,冲出腹地,盛积成湖。
因是活水,湖水清冽澄澈,青黑如玉,故名玉黛湖。
又因靠近皇城,故成文人雅士聚集之所,文人雅士多了,附近的酒楼,茶肆,歌坊也便多了起来。
正是将晚时候,湖边杨柳垂堤,游人如织,墨色的镜湖上,归帆点点,渔歌互答,此乐无极。
沐浴着清凉的湖风,许易胸怀陡开,是啊,自己连怨胎都破开了,区区贼秃的术法,岂能破解不了。
此念一生,胸中颓然一扫而空,忽而,异香入鼻,送目瞧去,却是湖边一处矮棚,高高的幌子上书着“三皇锅”,一排排红泥火炉燃得极旺,幽蓝的火舌舔得砂锅咕咕作响,冒出惊人的异香。
许易口舌生津,行上前去,拣了个靠湖的位置坐了,排出三枚金币,招呼一声,很快,一尊火炉便摆上桌来,老红色的砂锅内,通红一片,满当当的油辣子将红肉,白肉,杂碎,包围得严严实实。
甫一入眼,馋虫就爬到了喉头,呼啦啦,一通猛吃,直吞了十三锅,他才降下速度,配着店家自酿的清酒,对着满湖烟云,浅酌低吟起来。
忽的,湖上陡然起了变化,波浪翻涌,越涌越急,却不见狂风,不多时,湖心几点归帆,竟被这翻滚的波涛吞没。
瞧得此幕,湖边陡起了惊呼声,惊呼声一起,湖边众人,皆注意到湖面的诡异变化。
虽是夜幕,许易瞧得分明,青黑色的湖水,一阵阵翻红,血红。
那血红一放即收,好似被吞噬一般,随着血红放出、吸收的速度越来越快,波涛越来越急,渐渐掀起了数尺高的浪涛。
下一瞬,围在湖边的众人,齐齐后退,便连许易也惊得站起身来。
整个湖面,以那不断翻红处为圆心,密密麻麻的水中活物,疯狂堆积,鱼压着鱼,虾挤着虾,更有数百条罕见的怪鱼,催动蛮力,压着鱼群,朝那翻红处围去。
一层层堆积的鱼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皮,血,肉,骨,尽数分解,涌出红浪,再度翻白。
又一层层鱼虾,乃至那拥挤到近前怪鱼,飞蛾扑火一般,朝那红浪中心涌去,再度死去。
如是往复,绵绵不绝。
“邪物,必有邪物出世。”
岸边陡起一阵惊呼。
呼声方落,红浪翻涌处,霍地爆出一阵红光,红光漂浮湖面,结成一道丈许高的拱门形态。
一颗通红的珠子,现在拱门当心,显然维持拱门的光体,正是由他发出。
再下一瞬,许易双目陡然瞪圆。
六百六十三章 跃龙门
那通红的珠子正中,赫然现着一个古朴的“禅”字,禅字周围,有淡淡龙影缠绕,正是他抛飞的阴极珠。
只是阴极珠本事黑色,眼下却化作血红,但有这“禅”字为佐,联想到自己抛飞阴极珠的方向正是此处,他确信了这颗搅得满湖不宁的珠子,正是阴极珠。
“天呐,阴极珠!”
竟有人喝破了珠子的来历。
“看仔细了,分明是阴龙之髓。”
许易转目,惊呼的却是十丈开外的麻衣老道,老道呼声方起,身形已朝湖面射起,长啸一声,“老道明白了,这阴极珠竟是阴龙之髓聚成,难怪能搜魂拿鬼,哈哈,天大的缘发,合该老道得了,老善莫争。”
扫到麻衣老道身侧那人,许易竟也认识,正是缺了一臂的上善佛。
麻衣老道话音方落,上善佛胖大身子亦腾空而起,这时,围观人群陡然沸腾,不管修为深浅,凡是武者,皆朝湖心扑去,甚至有那才锻体巅峰之境的武者,踩着水,不,踩着鱼背,朝那湖心抢去。
“阴龙之髓。”
许易默默咀嚼,似在何处见过,脑海之中,快速翻拣,转瞬便有了答案。
阴龙之髓,相传来阴气聚龙,死后乘风而聚气,化而为石,便成阴龙之髓,若得机缘,吸纳血脉,自成奇物。
每每江河之中,偶现此物,便引万兽争夺,古之俗语,鲤鱼跃龙门,便典出此处。
许易想起了书本上关于阴龙之髓的论述,再结合麻衣老道的呼喝,便已确信这阴极珠怕多是阴龙之髓化成。
难怪当初问周夫子,周夫子亦说不知阴极珠之来历。
想来,他将此珠抛入湖中,此珠聚敛湖中生灵血脉,越聚越多,冲破了天禅寺加持其上的小镇压术,导致阴极珠威力大涨,才引起这番巨大动静。
此刻,阴极珠完全破开禁制,成就阴龙之髓,自然引得湖中无数生灵,争相竞逐。
许易悟透其理之际,湖面已然乱成一锅粥。
天上众修士,已然大战开来,虽然事起仓促,聚集在湖边的修士并不壮观,也以气海期修士为主力,战况激励空前。
但因谁都知晓,正是因为机缘来得突然,自己才有微弱的可能获得,若是稍稍拖延,待得各路霸主赶到,哪里还有小鱼虾翻浪的机会。
天上的战斗,一开始就杀气盈野。
湖面上的争夺,更是血腥惨烈,无智慧的无尽鱼虾等,皆凭着本能,朝那珠子跃起,撞在红光上,尽数化作血肉碎末。
然而这种血腥惨烈,却丝毫不曾停歇,前赴后继,无休无止。
渐渐,人类修士的攻击波,也波及到了红光,连续的气浪炸开,红光摇摇欲坠。
巨大的惊变,瞬间化作强力磁场,吸引得无数人朝此处疯狂涌来。
弄清根由的许易,却坐了回去。
阴极珠他已然抛出,便不打算收回。
一者,了尘遗愿,要他将阴极珠送归天禅寺,查验到九如师徒的成色,以及天禅寺对了尘的观感,他已熄了此念,到底是辜负了了尘的托付,又怎好将阴极珠私藏。
二者,他焦心之事甚多,隐匿行迹尚且不及,怎愿在此众目睽睽之前,彰显形迹。
忽而,又一道熟悉的身影,越上了湖面上空,正是北辰。
一见着小白脸和尚,许易心中怒火便忍不住翻涌,咔嚓一声,竹筷在掌中碎成粉末。
源源不绝的修士加入,相杀者众多,攻击红光者亦不少。
终于,摇摇欲坠的红光,彻底消散,刹那之间,上百人,朝方寸之地涌起,真气,煞气,万气如海,皆朝珠子吸去。
无数鱼鳖虾蟹,奋起而跃,一头如磨盘大的漆黑老龟,竟也足足跃起三尺来高,还未及朝珠子卷去,便被漫天气海,绞成碎末。
那珠子诡异至极,竟不受真煞二气吸引,更似有灵性,飞速滑翔,忽高忽低,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无数双手,无数张嘴。
一瞬间,湖面万鱼跳跃,湖面上空,千人竟发,战斗嘎然而止。
那珠子既小又疾,东西跳跃,辗辗转转,竟朝湖边越来。
此刻还在湖边围观的,无一不是平民,待窥见那珠子朝这边腾来,呼啦啦,蜂拥的湖堤,顿时为之一空,任谁也怕被殃及池鱼。
人群逃散,独坐的许易便显眼至极,仓促之际,他勉强催动血脉,挤压骨骼,变换了形貌。
方将瘦脸,撑得无比肿胀,那珠子已然奔到近前。
流风赶月,却数那麻衣老道,上善佛,与北辰,奔驰最疾,遥遥在前。
窥见北辰那张满是欲念几近扭曲的脸蛋,联想到雪衣女郎对其的亲切怜爱,许易妒火猛地爆发了,大手一抄,准准握住朝他投来的珠子,不待麻衣老道和上善佛呼喝出口,罡煞包裹着两粒天雷珠,分射二人,凌空巨爆,催得二人狂卷而回。
足下罡煞自生,腾空而起,迎上追来的北辰,手掌摊开,冷笑道,“这珠子,你想要?”
北辰还未回过神来,便又听他道,“老子偏不给!”才摊开的手掌陡然屈指,奋力一弹,那珠子如电飙射,想要遁逃,却被罡煞牢牢包裹,巧而又巧,正入一条被挤在湖底许久,才探出湖面透气的红鲤鱼嘴。
那巴掌大红鲤才吞下珠子,浑身陡然冒光,下一刹,周遭的鱼鳖虾蟹,皆拼命朝它涌来。
只一瞬,她便被一条丈许长的怪鱼吞没,惊恐的小红鲤鱼,拼命挣扎,只一瞬,便洞穿坚硬如铁的怪鱼。
才逃出升天,小红鲤惊恐欲绝,拼命朝湖底扎去。
密密麻麻的鱼群,竟不能阻它分毫,凡拦阻在前,皆被它轻松洞穿,一路朝百丈深的湖底,朝更深处的淤泥,拼命扎去。
惊变骤发,绝大多数修士,甚至没看到珠子落进许易手中,只以为珠子被那小鱼吞了,皆发了疯一般,朝湖底潜去,掀起滔天风浪。
北辰怨毒地盯了许易一眼,已然认出他来,心中愤恨已极,方要说狠话,又陡想起此人的可怕,心下一凉,足下生风,远远遁开。
六百六十四章 阴柔公子
许易强忍着擒拿北辰的心思,身形一展,混入人群。
不知他将珠子掷入湖中的不少,直朝他迫来,但能跟上他转速的尤为稀少。
只有七八位精通遁术之辈,急急追来,许易挥掌送出,整个江面,陡然炸起长达三十丈的澎天水幕。
只这一下,追击而来的七八人,各自止步。
举手投足,便有如此威力,再追上去,那就是不识抬举,罔顾人家的活命之恩。
转瞬,许易便掠过宽达十余里的辽阔湖面,踏上了对面的堤岸,正待举步移开,天空陡然多了一片莹莹发光之物,却是万千颗珍珠,自天空洒落。
许易送目朝湖中瞧去,却见一条巴掌大的通红鲤鱼,不住地在湖面俯跃,许易将苍月角噙入口中,却听一道清脆的妖言,“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妖犹念恩,许易冲那通红鲤鱼微微颔首,掌间气流涌动,将那满地珍珠尽数摄入,收入须弥环中。
以他如今的修为和财富,哪里还留恋人间珍宝,只是小妖一片好意,他不愿辜负。
收罢珍珠,径自朝安庆侯府行去,他才想起大管家的交代,要他有空,今晚务必回归。
…………
夜市灯如昼,星火隔双愁。
此刻,争珠之战已落下了帷幕,带来的震撼已渐渐归于平淡,只是余波未消,不住有强大修士冒着犯禁的危险,掠空而来,俄顷,便有大队兵卒,封锁了湖面,一队队的水卒,跃入湖底,探寻究竟。
惜乎此玉黛湖,外连苍龙江,内接小商河,水系纵横,蜿蜒千万里,整条水脉甚至直通大海,要想寻找那珠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风波消散,北辰心绪不宁,连师门秘传的清心妙法,也始终止不住如沸的思潮。
短短数个时辰,一连数次在同一人手下,束手束脚,以至于最后甚至失了争雄的胆气,这个发现,让他倍受打击。
不知觉间,心中隐隐生出恶念,动不得你,我还欺不了她么?
岂料,此念方起,便听一道声音传来,“这位大师,狰眉狞目,分明是动了恶念,大师身为佛门中人,如此可不好。”
北辰循目看去,却见湖边柳林前的一间简陋酒肆中,一位眉清目秀,气质阴柔的青年公子,临风而坐,手持粗瓷杯盏,正冲自己遥举示意。
他心绪不佳,实没功夫理会不相干之人的讥讽,正待离去,却又听那阴柔公子道,“大师分明是有心病,我有心药一副,保证药到病除,不知大师可愿一试。”
北辰心中冷笑,举步直行。
他乃佛门高徒,自忖佛法广大,区区两句江湖常见的欺人之语的开场白,又岂会入他胸怀。
那阴柔公子轻嗫一口,传音道,“若我所料不错,大师所患之人,必是身着甲乙之色。”
此话方出,北辰迈动的步伐,嘎然止住。
五行八卦有曰:东方甲乙木,甲乙属木,木主青,甲乙之色,便为青色。
“方才你也在场?”了尘冷道。
他只当对方发现了适才他和许易的争锋。
阴柔公子道,“在不在场,有何相干,大师只需知道,你有心疾,我有心药,保管药到病除便是。”
北辰踌躇片刻,举步上前,说道,“你到底是谁,寻贫僧到底所为何事。”
阴柔公子举手替对面的茶盏,满上一杯,举手道,“大师只需知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在下相信当和大师有共同话题。”
北辰坐下,平视阴柔公子,“有话且说,贫僧倒要看看你的道行有多深。”
“不急不急,当此良辰美景,朗月清风,既然相逢,也是一种缘分,何不共饮一杯。”
说着,阴柔公子端起茶盏,冲北辰举了举。
北辰端起茶盏,微微凝视,催动宗门秘传的辨毒绝技,果见无异,举杯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阁下现在总该说说,到底是何共同话题了吧?”
北辰刀口杯盏,冷声说道。
阴柔公子轻轻一笑,大手抓来,北辰心下一惊,握住杯盏的左手,已被那阴柔公子握住。
“你这是作甚!”
北辰吃惊非小。
一者,以他的本事,竟没能避开,眼前这阴柔公子怕不比那青衣狗贼还要年轻,大越天下,青年英雄未免太多!
二者,修士之间,最忌讳肢体接触,像这种一只手臂操于人手,无异于半条命捏在了别人手中。
北辰惊怒交集,方要反击,那阴柔青年的大手陡然传来一股刺骨的冰寒,再下一瞬,他便失去了只觉。
忽而,阴柔青年的双目越来越亮,好似一对明晃晃的灯笼,随后,北辰迷失的双眸也渐渐亮起,渐渐泛起绿光。
十数息后,绿光收敛,北辰双目恢复了清明,一语不发,起身离开。
阴柔青年哈哈一笑,宛若枭啼,惊得四周茶客,尽数看他,却见他三两步,已到百丈开外,随即,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阴气森森,晦气!”
青衣小二暗骂一句,快步上前收拾桌子,才抓起先前北辰所用的茶盏,粗糙红润的大手,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撕心裂肺的哭号划破天际,飘得老远。
………………
许易再跨入安庆侯之际,安庆侯已经回来了,正在暖厅大宴宾客,接受宴请者,正是熊奎等人。
富丽堂皇的暖厅内,灯火辉煌,宽阔的壁炉内,热烈燃烧的西海沉香炭,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纯水晶的大型餐桌上,山肴海酒,海陆杂陈。
更有妖男俊女或殷勤捧酒,或鼓瑟吹笙,整个场面快赶上宫廷盛宴了。
见得许易到来,安庆侯极是欢喜,才上前来,便把住手臂,笑道,“你老弟这般待客可不对啊,都是自家兄弟,哪里能往我这一放,便唱起空城计来。”
他对许易能将熊奎等人,安顿在自己府中,极是欢喜,说明了这位完全把自己当了亲近之人。
熊奎等人也迎上前来,眼中竟是关切。
安庆侯善解人意,挥散歌女侍者,笑道,“老夫不胜酒力,先行告辞,诸位尊客,切莫见外,就当自己家,放开享用。”拱拱手,径自退去。
六百六十五章 终极兑换
许易将熊奎等人引入左近的雅室,熊奎等人便七嘴八舌问起情况。
许易心中翻转,拱手道,“情况不妙,令妹似乎失去了记忆,现被九如禅师,收录为座下弟子,我观令妹并未受什么苦难,气色,情绪也都极好。那九如禅师此次充任大使,未必便是拿令妹作伐,不过为策万全,我以亮明身份,并说明和令妹的交情,要那九如知难而退。稍后,我亦会告知安庆侯爷,托付他代为施压,此外,我亦与三皇子有旧,会一并托付三皇子代为转圜。若那九如真存了歪心思,当会知难而退。”
夏子陌的情况,他无法尽数告知,且告知了,以熊奎等人的力量,也决然起不了什么作用,空增神伤罢了。
听得如此情况,熊奎等人又惊又恐,皆道,难怪那日如此呼喊,小妹也是不觉。
“多谢许兄弟,熊某实知一个谢字,无法偿报许兄大恩之万一,只能承诺,若许兄弟有命,我等兄弟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熊奎这才想起还未致谢,起身重重一躬,余者皆行下大礼。
许易扶起众人,“说了无须客气,贤昆仲如此客气,我鞠让得都累了。”
熊奎讪讪,问道,“许兄弟,敢问可将舍妹接出,待在那贼秃处,终归是不安心。”
许易道,“此事我亦想过,一来,令妹失却记忆,以贼秃为亲,以我等为疏,强行带人,不是不能,是怕令妹情绪失控,加重病情。二来,我见令妹在彼处,也并未受什么委屈,若九如真存心以令妹而饵,买好天子,我必托安庆侯爷与三皇子,亲自去九如处打前站,让其知难而退,那时,再接出令妹,咱们缓缓接触,助其恢复。窃以为,此方是上策。”
狮鼻大汉还待说话,却见熊奎抱拳道,“如此甚好,还是许兄弟想得周到。”
谈妥正事,许易又安抚熊奎等人几句,要其等在此安心住下,等候消息,便自告辞,寻安庆侯去。
……………………
青竹摇风,灯光柔亮,这是位于南池子西侧的一间雅室。
大管家将许易引至此处后,便恭敬退去。
许易推开门,安庆侯正盘膝坐在一方宽阔的硬木长塌上,兽炉熏香,素手分茶。
许易上塌坐下,安庆侯笑道,“老哥果没看错人,老弟重情重义,非是常人。”
“老哥何出此言?”
他伸手将微开的窗子推得打开,放入竹香和满池塘的粼粼波光。
安庆侯道,“老弟对门下都妥善安排着后路,已是少见,今日,招待的熊奎等辈,修为见识皆为中人,若是与老弟有利害攸关,也还罢了,可老哥问过彼等,不过是数年前,一场共事,老弟却能如此相待,堪称奇人奇事。”
“老哥这好调侃的毛病还是改不了,说吧,此次召唤老弟,想必是拍卖会有了结果。”
他不愿就熊奎的事和安庆侯深谈,关键是不愿勾起那翻滚的心波。
安庆侯招呼管家留话,自是为拍卖会之事。
“的确是有了结果,不,简直是盛况空前,尤其是金雕妖王尸身出现,场面几乎失控,七大高门,八大世家,各大勋贵高门,几乎大打出手,亏得老夫多智,先借了太后禁卫,又弄了影音珠,才将这泼天的乱子压下。得了,不和老弟白话了,想来你也没兴趣听,直接上货。”
说着,安庆侯递过一枚须弥环。
许易接过,滴入鲜血,念头倾入,这只存储面积足有上百方的须弥环,几乎被各路宝药堆满,好在排列整齐,细细一数,足有三千二百余枚,且成色相比第一次,要好上不少,显然拍卖会的争竞,逼出了各家的压箱底。
算上原有的一千五百余枚,许易的宝药数量,已成功突破四千七百余枚,这还不算在金雕领收获的那足有上百株宝药的异界药田。
“多谢老哥!”
许易重重一抱拳,他着实感激安庆侯,不过,他心绪不佳,实乃表现出多少欢喜。
“老弟莫急,这只是你要求的,嘿嘿,若真聚齐这好大阵势,售出金雕妖王这等异宝,只换得些许宝药,老哥这商盟盟主的位置,趁早交出去就是,套句粗话,趁早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他以为许易心中并不满意所得,赶忙道出原本打算给许易的意外惊喜。
的确,先前估测的上亿资材,只不过是类比估计,可真当奇宝现世,尤其是现在一众有能力,有野望的买家面前,带来的聚集效应非同小可,众人狂争乱抢之下,如何翻倍都是正常。
单是安庆侯交付许易的那三千两百余枚宝药,若按市价,已经远超一亿。
这还不算,早就抛去的商盟抽成。
许易诧异得接过安庆侯二度递来的须弥环,滴入鲜血,侵入念头,却见两枚漏丹,安静地躺在里间。
这下,他终于忍不住喜动颜色了。
这可是真正的宝贝,关键时刻,能救性命的宝贝。
相比极品丹药,漏丹才是可遇不可求,在许易眼中,比一座山堆成的极品回元丹和极品补气丹还要重要。
但因,极品丹药在此界,只要有足够的财富,总能获取,而漏丹却是有钱也拿不到。
“这两枚宝贝,怎么会有人舍得出手?”
许易问道。
见勾起了许易的情绪,安庆侯大笑说道,“你是没亲自到场,没见到那个盛况,漫说是漏丹了,为了那有可能锻成法器的金雕大王妖尸,要那些老怪物出老血,也没二话。不瞒老弟你说,老哥我是看不上这两枚丹药的,当时可是有人拿出了活着的蒙昧巅峰上三品天妖,若是收得此妖,加以驯化,将来可是多了个强力打手。”
“只是为保公正,组织了二次拍卖,却是这两枚漏丹售出的价格,加上此人原有的财富更高,才得成交。不过,老弟满意,那也便值了。”
六百六十六章 三少爷
许易自觉千值万值,相比招个打手,他更青睐这保命之物。
他正待道谢,安庆侯又跟献宝式地掏出个须弥环,递送过来。
许易笑道,“您真不嫌累。”却是喜滋滋地滴入鲜血,却见内中,躺着一百二十余粒极品丹药,和五十余枚天雷珠。
安庆侯道,“这些丹药和天雷珠,不是拍卖得来的,却是你那八百余万金,兑换而来。”
许易交付安庆侯的财货,除了若干妖尸,便有两部分现金,一部分是转让紫陌轩兑来的,另一部分则是,托付安庆侯讹诈而得来的。
讹诈来的八百万金,已被许易添了二十万金,偿还了德隆钱庄。
便生下转让紫陌轩的这八百万金,安庆侯略略思忖,便将之兑换成了极品丹药和天雷珠。
许易怔了怔,“八百万金,怕也兑换不到这些吧。”
随着虚空神殿之战落下帷幕,世面上的极品丹药和天雷珠,价格暴涨,八百万金哪里还能买到这许多。
许易自然知晓,定是安庆侯多有援手。
安庆侯道,“老弟只管收着便是,商盟总不会做亏本生意就是,得益于你老弟的这批宝贝,老哥在商盟威势大涨,区区一点薄礼,何劳老弟挂齿。”
许易端起茶盏,“老哥盛情,无以为报,以茶代酒,全在里面。”
说罢,一饮而尽。
安庆侯陪饮一杯,忽的,老脸发红,欲言又止。
许易道,“老哥有话且说,你我之间,何须见外。”
许易何等心思,自猜到安庆侯有事相托。
道理很简单,他和安庆侯非亲非故,即便互相看得入眼,也实在不值得安庆侯如此倾力结交。
若是安庆侯想拉拢自己这个高手,引为臂助,也就罢了,可安庆侯明知道自己将要离开神京,去寻觅脱离此界的办法,再拉拢自己又有何用。
偏偏安庆侯非但没有衰减热情,反而变本加厉,怎不让许易生疑。
此刻,见他踌躇,许易反倒释然。
安庆侯又满饮一杯,好似借酒壮怀,“不瞒老弟,确有事相托,老弟可还记得我高家殚尽竭力,耗费七代,图谋界牌,最终是为何事?”
“为的是送出老哥家的一位青年才俊,让其得获仙缘,老哥家族世代筹谋破界,其毅力魄力,令人心折。”
口中虚应着,许易约莫已猜到安庆侯所求为何。
果然,但听安庆侯道,“的确如此,只是我家千里驹,在家为良驹,与老弟一比,柴鸡而已,且找寻暗山之路艰辛,若让其单人独行,稍有差池,高家七代心血毁于一旦,高某纵死,亦无颜见列祖列宗。若有老弟同行,方有一线希望。老弟放心,我那侄子,性情温润,自幼磋磨,毫无骄矜之气,老弟若肯带着,便让牵马坠镫,做个使唤下人也成。只要老弟不弃,高家阖足为老弟立长生牌位,世代祭祀不绝。”
话罢,安庆侯自榻上翻滚下来,磕头不止。
许易慌忙滚下塌来,将之扶起,“此非难事,老弟应下便是,只有一样,生死有命,祸福在天,便是老弟自己也绝不敢拍胸脯保证,必能成功寻得暗山,突破此界。若使老哥子侄但有万一,还望老哥勿怪。”
修行之人,何惧牙疼咒,许易坦然将其中利害道明。
安庆侯道,“七代之谋,高家已竭尽全力,成败皆是天意,若有老弟此等人物,为臂助,还是功亏一篑,那高家也只能顺应天意。”
在安庆侯看来,许易的出现,便是天意,高家最大的天意。
否则以高家的实力,如何能得获界牌?否则以族中那位俊杰的实力,如何能够安然寻得暗山。
最让安庆侯迷信的是,许易恰是那极度重情重义之人,此为他反复测试所得。
当今之世,修行者薄情寡义,比比皆是,像许易这般连下人都要安顿好的极重感情的绝顶高手,不说独一无二,也无限趋近于凤毛麟角。
故而,他倾心结交,不顾一切地拉拢,今日,果真收到了回报。
“老哥若能存此之想,老弟再无问题。”
说着,许易将那枚黑色界牌,取了出来,“该办不该办的,老哥都办了,是该物归原主了。”
安庆侯接过界牌,双手忍不住颤抖,轻轻抚摸,不觉间,已然涕泪横流。
七代之谋,实在太过沉重!
许易安静饮茶,也不扰他,半盏茶后,安庆侯整顿思绪,收起界牌,挤出个笑脸,“让老弟见笑了,对了,还有一物,但请老弟务必一观。”
说着,手中现出厚厚的一本册子,封皮上写着代办明细。
显然,是许易交付的金山,的全部交易记录。
安庆侯是个精细人,不愿意落下一点口实,更不愿惹得许易生出半点怀疑。
许易接过册子,哈哈一笑,“老弟须弥环里的宝贝已足愿,便是让老哥赚了座金山的便宜,也合该老哥得了。”
话音落定,伸手将册子伸出竹窗外,劲力暗吐,化作无数细碎的粉末,随风飘摇,散尽湖中。
正事了结,两人便望月闲谈起来,三两首诗罢,一壶茶尽,天上又飞起了鹅毛大雪,落入寒池,化作无声。
本无心闲坐的许易,勉强遮呼全场面,起身告辞,安庆侯挽留不得,亲自送他出门去了。
大事底定,安庆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欢喜,忍不住要在第一时间将好消息告知身为太后的胞姐,才吩咐下人备好车马,却听大管家来报:“三少爷到了。”
安庆侯微微皱眉,“成事在即,他不安心修行,将养精神,寻我作甚?”
大管家道,“老奴也觉奇怪,自三少爷入京,也有足月了,平素皆安心在密室修行,只是近日出门极勤,说是远行在即,想作最后之留恋。”
“一派胡言!留恋什么,大事当前,不作奋起一搏,却做这小女儿姿态,真当高家只他一个俊杰?把那孽障叫来!”
安庆侯勃然大怒。
大管家应承一声,飞速退了,不多时,书房的小门再度打开,一股凉风席卷而入,随即,一位眉清目秀,气质阴柔至极的白衣公子,跨进门来。
六百六十七章 祖愿
“孽障,跪下!”
安庆侯指着房屋正中的高家祖宗牌位,厉声呵斥。
阴柔公子直挺挺地在蒲团上跪了。
“你可知罪?”
“祖愿不知。”
“不知?你,你……”
安庆侯气结,劈手取过牌位前的家法,重重在阴柔公子背后扫了一记。
阴柔公子吭也不吭,安庆侯连击三记,方才罢手,“说,为何懈怠,真以为我高家非你不可?”
“祖愿绝无此意,只是,只是什么……”
“只是什么!”
阴柔公子一咬牙,“只是祖愿已听了太多年的七代之谋,到现在却还不见希望在何方,心中实已绝望,祖愿自幼苦心,无日无夜,为的是家族,为的是为家族保留希望,只是祖愿到现在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话至此处,阴柔公子止住不语,安庆侯却听出未尽之意,心头的怒气,便自消了大半。
的确,为了所谓的七代之谋,高家付出的代价难以想象,备选的高家子弟,同样苦不堪言。
高祖愿身为高家的希望之星,自幼就没有过正常的童年,二十余载的苦修,其中经历的折磨,安庆侯想也能想到。
“痴儿,若无希望,岂会让你进京?也罢,既然迟早要给你,现在让你托底便是,痴儿,界牌吾已得之。”
纵使已将界牌揽入怀抱,此时,再出口来,安庆侯仍旧忍不住心头的激荡,隐隐颤声。
“当真!”
高祖愿蹭地站起身来。
“痴儿,叔父岂会骗你!”
话音方落,巴掌大的黑亮界牌,现在安庆侯白皙肥胖的掌中。
高祖愿劈手将界牌摘过,摩挲片刻,一双眸子,渐渐发亮,直到亮得吓人。
安庆侯并为注意高祖愿的目光,伸手来拿界牌,笑道,“待出发时,叔父再给你。”
“可我现在便想要,怎么办?”
霍地,高祖愿变了口音,温润如玉的嗓音,化作了冷酷森寒。
安庆侯只觉三伏天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震惊得喉头连连嗬声,满目的难以置信,指着高祖愿,“你,你,你不是……”
“我自然不是,小小凡夫,也敢惦记界牌,此等仙物,也是尔等承受得起的!”
话音方落,高祖愿大手探出,捏住安庆侯的脖颈。
满心冰冷绝望的安庆侯,忘记了反抗,滔滔不绝地悔恨,化作无边洪水,要将他吞没,浓烈到极致的不甘,几要凝实成,便连捏住他的高祖愿亦微微皱眉。
七代之谋,就此尽付东流,其中怨气,足以充塞天地。
便以“高祖愿”之能,也得强行慑服心神,才能点亮安庆侯的双目。
安庆侯双目中的亮光才将褪尽,大管家于门外禀报,“老爷,车套好了,何时动身?”
安庆侯一摆手,“今日乏了,暂且不入宫了,领祖愿少爷下去休息吧。”
老管家推门而入,引着高祖愿去了。
………………
鹅毛大雪飘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止住了,不过只半个时辰的雪亮,也足够将才露出绿意的浮屠山,再度装裹成玉宇琼霄的世界。
青坪有阵法保护,无有覆雪之忧,而许易还未踏上青坪,便见到自家洞口前,已成白雪的世界。
原来是晏姿放开了禁制,让大雪覆盖了青坪,此刻,正在青坪上,堆着一个个的雪人。
晏姿没想到许易这时回来,欢喜之余,面有囧色,玉掌藏在背后连连搓动,“公子,我,我这就打扫……”
许易笑道,“没什么扫的,我看挺好,整日里青耿耿一片,难得变个妆容,就像你小晏,终日穿一色的衣服,看久了也不舒服吧,没事,你玩儿,我去炼房了,明早见。哦,对了,这里有些小玩意,你自己收着,翻翻拣拣,看看有没有可用的。”
说罢,抛给晏姿一堆得自三皇子府的须弥环,自入洞去了。
在他看来,小晏能有女孩天真,无疑是件值得庆幸之事,他可不愿她受自己拖累,成了只会听命的机器。
殊不知,他一句无心之言,让小晏心中的玩性消了个干净,连满桌的须弥环都不看在眼中,女儿家满心就剩了一句,“就像你小晏,终日穿一色的衣服,看久了也不舒服吧。”盯着自己衣服,久久才撅起嘴道,“哪里是一色了,人家明明有好几种颜色的衣服,倒是公子你,永远是青色,青色,可恶的青色呢……”
许易哪里知道自己的一言一笑,在某人心中,便是一方世界,自入洞府,直下最下层的炼房,来到暗窗边,盘膝坐下,打开暗窗,冰凉的天风,吹得经久不息的地火一暗,冰凉打在脸上,整个人精神一震。
取出须弥环,念头侵入,做最后一番盘点。
但因他知晓,寻访暗山,穿行皇陵,必定闹出惊天动地的动静,也势必有一场恶战。
盘点资源,于他而言,至关重要,很多时候,唯有精准地盘点,才能完全地综合自己的软硬实力,而唯有明晰自己的全部底牌,才能因地制宜,制作出最符合自己地战术规划。
一番汇总,诸宝如下:
铁精,哭丧棒,血河旗,极品五行原材若干,极品小破界术阵旗,中品火系符纸一张,
《万宝杂记》,《初阶火系符解》,老苍头赠予的《分魂诀》,以及若干心得笔记。
凝液罡煞未曾用尽被收于静火瓶的地精之火,极品丹药一堆,天雷珠五十余枚,
漏丹两颗,化妖丹四颗,能听兽言的苍月角,得自暴兕的半截珊瑚角,
外加一枚夺自周道乾的蓝极遁。
彼时,大阴劫降临,化身妖物的许易被暴兕顶在上空,抵御阴劫,仓促之际,他生化铁精,要拉周道乾同死。
筋疲力竭的周道乾,灰飞烟灭,蓝极盾落入他掌中,被他摄入须弥环中。
事后,他曾回想落入周道乾手中的界牌,多半落于暴兕口中。
当是时,情况万分危急,暴兕用他许某人抵御阴劫,竟还有明显的前扑动作。
那一下,几乎是迎着阴劫去的。
许易猜想,只要界牌,才能引动暴兕冒如此大险。
也正是那一下前扑,让他避过了必死之劫,而暴兕的珊瑚角多半也是在那一下被劈断。
祸福因果,谁又说得清。
当时不觉,现在感应到蓝极盾,往事历历,却如镜湖映日。
六百六十九章 祖愿真身
许易感知何等精妙,几达入微之妙,他走近时,分明察觉到瑞鸭的血脉陡然加速,呼吸微沉,再见他浑身富态,金冠恢复如初,哪里还不知道这惫懒家伙,正在装昏。
却说许易话音方落,那昏睡数日的鸭子,陡然从盆中扑腾起来,肥胖的身子扑腾好一会儿,才在空中挺稳,艳丽的毛羽根根戳起,蚕豆大的小眼聚齐了平生的杀气,死死瞪着许易,小嘴开阖,发出炒豆一般的激烈咆哮,“我去你奶奶个嘴儿,姓许的,嘎嘎你个嘎嘎,狼心狗肺,禽兽不如,亏得本公子拼了老命,不,小命救你,你竟敢将本公子卖了,你还是不是人,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不,狗都不吃,吃了你的良心,便是那野狗也得长出小人像……”
瑞鸭不愧博览群书,满腹经纶,骂起人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更难得是,言语恶毒,偏生比喻形象,一口气骂了半盏茶,竟不带重样的。
骂了半晌,心头怒火泄了不少,兼之发现那无耻小人脸上始终淡淡带笑,丝毫没起到激怒的效果,更别提让那无耻小人大生惭愧,痛哭流涕,瑞鸭气愤之余,便熄了喝骂。
肥嘟嘟的身子,绕着许易不住扑腾,“姓许的,本公子问你,老子哪里对你不住,你要如此恩将仇报,今天不辨出个子午卯酉来,老子就把你这苛待救命恩人的小人行径,昭告天下,定叫你遗臭万年。”
它话音方落,许易不及接口,晏姿先恼了,一把拽过正扑腾得张牙舞爪的瑞鸭,气呼呼道,“好哇,你这小不点,好深的心思,竟敢装病,亏我日夜不息的伺候你,你这小混蛋,先给本姑娘个交代吧!”
瑞鸭的嚣张戛然而止,他自也知晓这几日这绿衣女郎是如何废寝忘食的看护自己,饶是他素来脸厚心黑,也吐不出恶言,只好梗着脖子嚷道,“本公子刚醒,记着,是刚刚醒,被姓许的混蛋吵醒的……”
许易苦笑,懒得和他蘑菇,掉头离去,任凭鸭子在背后虚张声势地叫嚷,要辩个明白。
原本,他急着弄醒瑞鸭,正为打听夏子陌下落,如今夏子陌的下落,他已知悉,这饶舌鸭子如何安排,却让他有些挠头。
说这家伙无用,一手算卦的本事,令人叹服,金冠滴血,源力之丰,许易也曾领教。
就凭此两点,许易便知晓上三品天妖中,将这会说话的聒噪鸭子,列入最下品,实在有失偏颇。
可鸭子千好,饶舌不好,胡搅蛮缠起来,真让他难受。
当下,他疾走几步,潜入炼房,捅开炼炉,放入地火,再度祭炼起血器来,不求神兵,只求手上的本事不生疏,为将来锻炼招魂幡,尽可能地打下坚实基础。
………………
就在许易挥汗如雨,催动锻锤之际,西去五百里,苍龙山龙脊下的一座阴暗潮湿的无名山洞内,高祖愿盘膝打坐,神态安详。
忽的,一群灰毛鼠自七八丈高的洞顶,沿着湿滑的墨绿色水藤,攀沿而下。
下到距离高祖愿两三丈左近,顿时止住,尽皆发出尖利而细的叫声,细密的鼠毫尽数炸起。
群鼠仓皇掉头,正待上逃,忽的,尽数爆开,化作团团血雾,朝高祖愿投来。
只余三只跌落在地,已吓得蜷缩一团,忽的,高祖愿双目陡然亮起,三只灰毛鼠陡然镇定,随即,鼠目渐渐发亮,迅速恢复了镇定。
就在这时,轻微几不可闻的脚步传来,不多时,一个形貌英俊的青年,缓步跨进洞来,冲高祖愿躬身行礼,“启禀主上,大阵已经布好,只待两日后的重九日,皇陵阴气最弱,防御最差之时,便可破阵。”
“修罗辛苦了,吾有重伤。”
说话的,赫然是东方的那只灰毛鼠,边说话,边迈着小步,气宇嚣张。
英俊青年吃了一惊,继而醒悟,欢喜到,“恭喜主上,贺喜主上,修得身外化神大法。”
“不必恭维,远远谈不上,不过初窥门径,勉强控制几只蝼蚁罢了,算不得什么。”
回话的又变成西首的那只灰毛鼠。
英俊青年道,“有此大法,主上所谋,必当水到渠成。”
北面的灰毛鼠阴阴一笑,“别高兴得太早,某些人可是出了名的绊脚石,可是绊倒了不少老家伙,若不先将这块绊脚石踏碎,何谈水到渠成。”
话音方落,三只灰毛鼠尽数炸开,化作血雾,朝英俊青年投来。
英俊青年轻轻一吸,露出陶醉,拱手谢高祖愿之赐。
话至此处,英俊青年和高祖愿真身何人,皆已明了,正是李修罗和鬼主。
自受李修罗从许易处,取得破解皇陵大阵的阵法后,便被鬼主派往皇陵经办布阵事宜。
而那鬼主自去许易凝煞之地,打算伏击许易,哪知道竟被许易将计就计,引进深坑,甚至被其要挟,被迫假扮疤面道人,四处惹事,引得各大势力全力围剿。
最后甚至引来了姜白王,战天子等感魂老祖的围杀。
经历了无数艰苦卓绝的逃亡,反复折腾十余万里,若非恰巧虚空神殿出世,引走了战天子等人,鬼主这条活了近千年的老命,险些就被许易坑得一命呜呼了。
然而常言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鬼主经历如此一遭,已无力入虚空神殿寻宝,彼时,鬼主还暗恨不已,狂骂贼老天不公。
哪知道因祸得福,既避免了进入虚空神殿,遭遇可怕灾难,又因那场艰苦卓绝的逃亡,竟让多年不曾寸进的修为,获得了不小的提升,以至于小成了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的身外化神秘法。
秘法修成,虚空神殿之战的结果,亦遍传四方,骤听暴兕出世,暗山降临,界牌显现,激得鬼主几乎要散了形状。
激动过后,鬼主甚至暂时放下了窥视皇陵,将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到寻觅界牌的线索上来。
又因虚空神殿最下一层的恶战,被好事者以留影珠,存住了影像,鬼主处心积虑,谋得一观,一观之下,惊喜交集。
六百七十章 千年老鬼的手段
甫一入眼,即便是留影珠中的影像,极度晃动,且重点皆不在许易变换面貌的中年大汉身上,只通过那中年大汉眼角的一抹余光,鬼主便认出许易来了。
无他,实在是许易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深刻到了在他漫长生命中,能妥妥地排进前三。
套句俗话,便是许易和一堆人齐齐化身灰烬,鬼主也能从灰堆里分出,那些末子是他许某人的。
才发现许易,鬼主便震惊了,他实在没想到许易的胆子会如此之大,都结成了怨胎,失了武力,还敢搀和进如此层级的争端中区,简直就是找死。
哪知道,随着影像的进行,许易给他带来的震撼越加剧烈,而那释放留影珠录影之人,似乎遭到了极可怕的事,情绪波动极大,影像不稳,且只露了半盏茶不到,全部的影像便化作了无边无际的海水,直至完结。
鬼主并没有通过影像,窥察到界牌最后到底落入了何人之手,但却将目标清晰地锁定在许易身上。
他坚信以许易的阴险诡诈,若是场间能有人活下来,绝对会有他。
说来是天意,恰巧鬼主在此时小成身外化神之法,已无入城之忧。
当即潜入神京,围绕着许易的关系网,展开了周密的盘查。
盘查才有结果,驻守在浮屠山侧的一具化身,便捕捉到了许易归来的消息。
未久,他又锁定了安庆侯,顺藤摸瓜,最终锁定了才仓促进京的高祖愿。
为此,鬼主不惜耗费元气,入主了高祖愿之身。
而他身外化神之秘法,便有一桩妙处,入主其人之身,不仅杀死其灵识,夺其身体,更能接受其记忆。
除此外,其余化身,并不杀死,而是封存其灵识,夺起身体操控之权,接受其记忆。
鬼主入主了高祖愿之身,接受其记忆,自然知晓了高家的所谓七代之谋。
由此,他很快捋顺了安庆侯和许易之间的关系脉络,更猜到了为何许易才返还,安庆侯便仓促来寻。
他甚至无须催动高祖愿的身体,前去安庆侯处打探,便自信能够瓜熟蒂落。
果不其然,安庆侯最终乖乖地将界牌捧到了他的身前。
夺取了界牌,自然容不得安庆侯,杀之未免露出行迹,他便用身外化神之法,抢了安庆侯身体的操控之权。
夺取界牌只是完成了他全部计划的一小部分。
自打许易如预料中那般成功回归,鬼主对其的忌惮已提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虚空神殿那等残酷的情况下,此人还能全身而退,鬼主再是自负,亦不敢以小儿辈视之。
更让他警惕的是,他的皇陵之谋,已落入许易眼中,若他行动,难保许易不横插一手。
即便许易不插手,只将他图谋皇陵之事,昭告天下,引来众多感魂老鬼,也够他受得。
当初他被迫扮演疤面道人,所为者何,还不是被许易以此为要挟。
灭掉许易,消灭危险的源头,已经成为在得到界牌之后的鬼主第一要务。
要灭许易,硬干肯定不成,甚至不能打草惊蛇,只能缓缓布局,最妙的便是,让其惊觉之际,便成毙命之时。
为此,鬼主花费了绝大心力和元气,巧妙的规避许易那可怖的敏锐,严密监视许易的行踪。
随后,鬼主又发现了理藩院九如这条线。
待监视到九如和许易之间的战斗和不快后,虽不明白这二人为何交恶,鬼主却敏锐地意识到机会来了。
收拾许易的心,早在地精之火的洞窟,就定了根。
收拾许易的章程,也早在那时履定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只差个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机引爆,理藩院九如这条线的出现,几让鬼主以为是上天之赐。
这才有了他顶着高祖愿的身份,上前一探,顺带着在玉黛河边截住了北辰,用掉了最后一个施用身外化神之法的名额。
为的正是完美操控这必杀之局。
一番因果,说来繁复,却是条缕分明,千年老鬼真下心思要收拾谁人,那手段可谓防不胜防。
………………
却说李修罗面见鬼主,呈罢千机阵布妥之事,高祖愿一扬手,一个淡紫色瓶子朝李修罗抛来。
李修罗接过开启,却见足有十三粒阴丹。
这阴丹,非是凡人炼制,而是阴泉凝结丹珠,于他这类的阴体,乃是大补。
平素鬼主虽有赐下,却不过一粒两粒,哪像今次这般豪阔。
李修罗接过阴丹,躬身抱拳,“多谢主上厚赐。”
高祖愿摆摆手,“何须道谢,这是你应得的。有了这些阴丹,以修罗你的资质,将鬼王之境,冲击到顶峰,怕不是难事。”
“全拜主上之赐。”
李修罗依旧恭敬至极,心中隐隐起了隐忧,他随鬼主太久,太知道这位的脾性,事出反常,必然有异。
果然,却听高祖愿道,“修罗,你随我多久了?”
“一百二十三年了?”
“我待你如何?”
“主上传我玄功,护我阴体,恩同再造。”
李修罗毫不迟疑。
高祖愿缓缓点头,“当初收你,正看重你忠义无双,证明本座没看差。”
李修罗道,“主上但又吩咐,修罗魂飞烟灭,亦在所不辞。”
高祖愿道,“用不着你魂飞烟灭,本座还要与你共结长生之缘,交付你件小事,去将此人擒来。”白皙的手掌轻轻晃动,虚空之中,一副活动的场景如泼墨山水般显现。
一个身姿灵动,容颜清纯的女郎,俏立于浮屠山一座洞府之前,大雪纷飞,那女郎时而在大雪中飞奔,时而在雪地里滑行,最后竟堆起了雪人,活泼纯真,宛若雪中精灵。
甫一入眼,李修罗如遭雷击,但因他已认出这女郎,正是许易身边侍女,他随许易赴神京商盟总会的宴请时见过。
早在高祖愿盘弄过去之际,他便猜到事情要遭,却没想到竟糟糕到这等程度。
怔怔许久,李修罗才压住心中的震骇,开口道,“启禀主上,此女修罗认识,乃是许易身侧一使唤婢女,修为不高,姿容寻常,擒拿此人,又有何用,若主上缺少血食,修罗自去擒拿,便是凝液修士,也不在话下,此辈血气旺盛,正合主上进补。”
七百五十八章 追源
“难以置信是吧,也正常,不过相比你,我更讨厌姬冽那家伙,我杀了他,你不就正位了。”
许易话出如轻烟流云。
三皇子一跃而起,继而又翻身跪倒,砰砰有声,重重叩头不止。
旁人若敢当他面说此话,非他生生踹死不可,大话说到这个地步,那是找死。
一国皇储,当世强者姬冽,岂是说杀就杀的。
可说这话的是许易,三皇子便也听真了,当日的赫赫凶威,便连不世出强者皇玄机听闻,也久久无语,丢下句“龙气不聚,必出妖孽”,便自归去。
这等魔神,说要杀姬冽,三皇子如何不信,更何况,姬冽和这位也算是仇深似海了。
若姬冽身死,皇位的确就是他囊中之物。
至于什么亲情,在皇位面前算得什么,他姬冽明明说好了志在武道,事到临头,出尔反尔,还是觊觎那至尊之位。
若是蛊毒不解,三皇子也就不膈应了,眼见解毒在望,既有登临绝顶的机会,姬冽立时便成了他生死仇敌。
当然,至于许易的话会不会兑现,三皇子毫不担心,左右用不着他承担损失。
若是他身登大宝后,这魔头有所请所求,一应照准便是,反正这泼天富贵,他一人也享用不尽,只要不得罪这魔头就好。
“别磕了,天上岂会掉馅饼,这单买卖,咱们一道干,别指望我一人使力。”
许易何等心机,几番接触,早就洞彻了三皇子和姬冽的关系,深知巨利在前,稍稍引导,必得助力。
果不其然,三皇子感激涕零,大包大揽道,“先生但有吩咐,小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命都在许易手上捏着,何用许易欺骗,他对许易之言,信了个十成十。
“你府中可有精通丹药,宝药之人,务必要信得过的。”
说来也是心塞,他如今几近油尽灯枯,就剩了最后一口气强撑着。
之所以冒滔天之险入神京,无非是这具身体到了极限,急急吊一吊性命。
半柱香后,两人转到了一间地下密室,三皇子才殷勤伺弄好了席面,一个三缕长须的方脸中年,躬身跨入,近前跪倒,便行大礼参拜,“曹二参见殿下,殿下福寿康宁。”
三皇子冲许易恭敬一拱手,“这位是薛神医,乃本宫生平第一敬重之人,还不见礼。”
曹二恭敬道,“见过薛神医,神医医好殿下,实乃曹某等人再生父母,请受曹二一拜。”恭敬拜了下去。
这一拜却是实心实意,三皇子近来状况,外人不知,府中各路人等,尽皆知晓,无不心急如焚。
三皇子再是不肖,他皇子的身份,却是皇子府中各路人等的护身符,若是三皇子亡故,曹二等人自无好下场。
彼时,大管家冒死请进神医的消息,已传遍全府,曹二也得了消息,如今亲见三皇子人虽凋敝,神完气足,分明是大好了,哪里还不知晓全是这薛神医之功,对这薛神医,顿生感激。
“不敢当。”
许易抱拳一礼。
三皇子挥挥手道,“行了,起来吧,小心回薛神医话,若敢惹神医不快,仔细你的皮!”
对待下人,这位从来视之如猪狗,才板脸呵斥,又稍稍转头,变出一张如烂桃般的笑脸,“先生放心,小子府中高手虽入不了先生法眼,但其余人材,却俱是一时之选,这曹二便是祖传六代的宫廷大匠,专攻药材,想必不会让先生失望。”
“宫廷大匠”四字入耳,许易陡然来了精神,唯因他知晓这宫廷大匠的不凡。
这“宫廷大匠“四字,非是一个官职,而是荣誉称号,唯在某方面的艺业达到惊人成就,才由皇室授予。
昔年,他在广安作书生之际,广安便出过一位膳食方面的宫廷大匠,由府令亲自立碑作传,荣耀乡里。
这位曹二貌不惊人,竟是六代祖传的宫廷大匠,岂不令人肃然起敬。
再扫一眼尖嘴猴腮的三皇子,许易不由暗暗叹息,这猪猡一般的家伙,却能驱万里挑一的宫廷大匠如刍狗,天何有道?
“不知曹先生可曾听过生命源力。”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许易浪费不起时间,单刀直入。
看似问的简单,实则是就地划出一条线,若这位曹大匠果真知晓,那才有的谈,毕竟,生命源力四字,便是他许某人也是偶入猎妖谷,从外界典籍上才得知晓。
“薛神医果真是行家,曹某佩服。”
曹二恭敬抱拳说道。
见得三皇子对许易的过分礼敬,他心本生疑,甚至怀疑这位薛神医莫不是用什么邪术控制了三皇子,待得“生命源力”四字入耳,他才打消了心中怀疑。
“废什么话,先生问什么,你答什么,别磨蹭!”
三皇子怒声呵斥。
曹二立时面色如土,许易摆手道,“某与曹先生切磋一二,还请殿下作壁上观。”
“先生说的是,说的是。”
三皇子面色讪讪。
曹二彻底看出了眉眼高低,说道,“生命源力,小人的确知晓,说来还是小人曾祖偶得典籍,提到过这个词,后来小人也验证过,具体应该是这么回事:譬如极品回元丹之类的疗伤圣药,能快速修复受伤躯体,可重复的次数达到一定程度,极品丹药的药性,会飞速减退,到得后来,甚至有害无益。造成此种情况的根源,便是生命源力的过度消耗。当然,这只是小人的一孔之见,还请薛神医指点。”
许易心中一喜,“不敢不敢,指点哪敢,既然曹先生知晓生命源力,敢问曹先生可知除了宝药,还有何物蕴含生命源力。”
他自也知晓,服用宝药,当能缓解目前的危机,可宝药难求,尤其这神京之中,大量宝药经安庆侯之手,流入他处,宝药已炒到了极高的价格,且万分难求。
就从他先前服用十余枚宝药,也才稍稍回复的现实来看,要想缓解危机,需要的宝药绝非少数。
故而,他便想着剑走偏锋,能否变通一二。
第七章 沸腾
张风城盯着许易,冷哼一声,“小辈,验完之后,本座要活剐了你。”话罢,又冲白袍公子微微点头,“请公子验某须弥戒。”
当即,从脖间取出一枚淡色须弥戒,抬手送出一道分魂,破开禁制,随即朝白袍公子抛去。
白袍公子抓住须弥环,饶有兴致地盯着许易,她真想看看这位又该是如何应对。
许易迎着白袍公子的眼神,目光淡定,亦从脖颈间取出须弥戒,说道,“晚辈分不得魂,其中有一玩物,乃开蒙恩师所授,不敢假人之手,先将此件物品取出,再将须弥戒交与公子,只是此须弥戒亦是恩师所赐,还请公子爱惜。”
话罢,许易念头一动,移出一物,随即将须弥戒稳稳托在掌中,却不拋送,单手将须弥戒高举过顶,对此须弥戒礼敬至极。
白袍公子哑然,在他想来,这希禽门小辈说不得又得搬弄唇舌,搅浑池水,怎么也不敢当众点验须弥戒。
岂料,这人还真就将须弥戒亮了出来。
莫非自己猜错了,此人果真是冤枉?
白袍公子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判断,催动机关鸟,朝许易腾来,到得近前,才要朝须弥戒抓去,许易伸出的大手陡然回收。
白袍公子面上腾起古怪的笑容,早知道他必有反复,又为此人选择如此做法,而感到遗憾。
似乎许易这般做法,完全配不上白袍公子在心头给他的颇高评价。
笑容才腾起,便在白袍公子脸上凝住了,口鼻溢出血来。
“音攻!”
白袍公子才心头巨震,陡然收紧全部血液,闭合毛孔。
岂料,毛孔还未闭合,第二道音攻又来,他心头烦闷至极,就在这时,许易竟腾身骑上机关鸟来。
“找死!”
白袍公子大怒,反掌便要拍出,心头猛地一掉,背后陡然一凉,随即,脖颈处又是一凉。
“这不可能!”
白袍公子心头讶异到了极点,他的魂衣可不是普通货色,怎么可能被一破即开。
念头才起,背脊处的大椎穴一麻,气血,筋络陡然抽紧,随即,心头无比的厌恶,恶心弥漫开来,好似千万头爬虫,同时钻进了肌肤。
许易得手了。
从一开始,同张风城三人对战,他便在拖延时间,他不怕人多,唯怕人不多,人越多,便越能添乱,毕竟,利益关头,何时能够齐心,人心越来,便越方便他浑水摸鱼。
只是他未想到,那位布贩出身的言无忌,临去摆了张风城一刀,却帮了他的大忙,让包围圈骤然缩小到这狭小范围内。
他既存心动手,抢夺机关鸟离开,又何惧人多。
只是他未想到,临机,竟有白袍公子这种看热闹的聪明人杀了出来。
其实,白袍公子不动,许易也得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
实在是此人的机关鸟太拉风了,就像漆黑夜里的萤火虫,想不引人眼目都不行。
白袍公子挺身而出,要验须弥戒,正合许易心意,可如何接近,却成了问题。
他如今没有煞气,缺少远攻的手段,铁精又沉寂,若不接近,几乎没有下手的余力。
更何况这白袍公子年岁虽轻,周身气血充盈,分明到达了感魂之境。
对一位周身毛孔皆来散发煞气的感魂老祖下手,一击不中,自然再没有下手的机会。
对细节的把握,无疑完美体现了许易这位战术专家的手段。
一句“恩师所赐”,悄无声息地将这难题化解。
他当先取出的恩师所赐之物,正是自姬冽处得来的荡魂钟。此钟正是群攻宝物,自姬冽处得来此钟,他自不会放弃掌握用法,有皇无极为引,再搜检姬冽遗物,弄来催动此钟的手段,自非难事。
荡魂钟所奇之处,唯在材质和钟身上的阵纹。
其材质是姬冽花费无数人力,物力,搜罗来的东极磁精。
东极磁石已极为珍贵,每每有出,必遭哄抢,东极磁精,更是千万块东极磁石,难出一块。
而比东极磁精更为珍稀的,却是钟身上的阵纹。
此阵纹,乃是姬冽搜罗天下巧匠,光大匠师就聚集了十五人,其余无算,耗费三年光阴才算刻录而成。
先在在东极磁石上试验,为此耗费的东极磁石就足以堆满太极殿,最后才刻录在东极磁精上。
发动此钟,只需震动的气波,暗合阵纹。
许易筋络虽废,尚无真煞二气,但其劲力无双,要震动气波并非难事,早在穿入此界前,便修习得精熟了。
此刻,处心积虑,瞬间就激荡出了音波,攻击全场。
站在最近的白袍公子,更受了重点关注。
音攻之器,最是难求,音波荡出之际,便连见多识广的白袍公子也震惊了。
音波荡出,出其不意,许易谋划许久,搏命之际,岂会走神。
第一道音波群攻,第二道音波专攻白袍公子,音波才出,他也飞身上了机关鸟,早擒拿在手的珊瑚角,瞬间朝白袍公子后背划去。
他不敢赌白袍公子无有法衣护体,索性直接用珊瑚角破障。
珊瑚角犀利,果真透破白袍公子的防御魂衣,大手探出,精准地捏住了白袍公子的大椎穴,珊瑚角趁势抵在白袍公子咽喉间。
说来繁复,一切皆在电光石火中完成。
白袍公子震惊未落,便已落入敌手,他便是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为区区凝液小辈所擒。
白袍公子气得脑仁发胀,他思考过许易太多的应对手段,唯独没思考过许易敢暴起发难。
区区凝液小辈,在眼前这种局面,除了搬动唇舌,怎么还敢动手?嫌死得太慢么?
他却未料到,许易将此策的最多胜算,便是压在了“出其不意”四字上,没有人认为他要下手,便是他得手的关键。
“小贼,找死!”
“你敢阴我!”
“本尊誓要将你一寸寸活剐了。”
“看到了没,看到了么,本座,老子早就说过是这奸猾小贼弄鬼,你们偏不相信,如此奸险小人,若不除之,必成我淮西府大患!”
“…………”
整个场面,好似开了锅,一片沸腾。
第十二章 手段
许易没想到徐公子替自己想得如此深远,他还真没有开山立派的想法,不过徐公子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这个主意还真不错。
至于徐公子所说的种种弊端,他却懒得去想,三年,三年是多久,他记得自己从锻炼巅峰,突破到如今的境界,也不过花了将近两年。
那还只是在大越,换作此界,三年若是连感魂之境也无法突破,连一门一派也无法庇护,那真对不住徐公子赠的这“界子”的名号。
这无关自信,还是在威压了皇玄机等人后,凭空生出对自己本领的认可,以及在此基础上的自我定位。
“多谢徐兄见告,某还是那句话,某意已绝,徐兄无须再费唇舌,他日,徐兄但有所求,在许某能力范围之内,许某义不容辞。”
对这位徐公子,许易真没多少恶感,反倒是借其脱身,又从他口中,完成了对此界的初步了解,说起来,他还欠了此人不小人情。
至于徐公子处心积虑的招揽,更是对他的重视,无论如何算不得过错。
“看来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说别的,徐某真想知道,你怎么躲过淮西府的满地追兵,不想瞒你,这淮西府上千座城池,东西百万里,南北千万里,便是乘坐徐某的机关鸟,从东到西也得走上百日,府主一声令下,百万修士为之驱驰,你觉得你可能逃生么?”
徐公子依旧微笑。
微笑的背后,却是轻松翻转了面目,此前是招募,如今则是威胁。
许易道,“徐兄不地道啊,许某原本已将你作了朋友,你却出言威胁,你说让许某如何是好。”
徐公子耸耸肩,“有这样五花大绑的朋友么?”
许易冷道,“是徐兄未将许某当朋友在先,罢了,多说无益,走着瞧吧,相信有徐兄在手,我这一路必定坦途。”
徐公子俊眉笑弯,“你真以为区区凝液境,拿了徐某作伐,便能纵横此界?感魂后期,巅峰,当有的手段,本公子怕你想都想不到,若非本公子配合你,你以为姓宋的会容你猖狂到此时?徐某坦白和你说吧,等待你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归顺徐某,要么彻底消亡,你虽是界子,徐某也非非你不可,何去何从,你自己抉择吧。”
图穷匕见,徐公子笑容顿敛,满面肃杀。
许易道,“真就如此绝情?”
“你我之间有何情义可言?”
徐公子依旧微笑。
许易道,“那你是不怕我翻脸喽?”
“翻脸你能如何?杀了我?你是聪明人,不会走死路。”
“我放了你,你去和姓宋的说,咱们便算两清如何?”
“我说可以?你信么?”
“是啊,我真信不过你,你说怎么办?”
“你看着办吧,一场游戏而已,本公子才起了兴致,实不相瞒,本公子麾下有两名界子,一开始也是抵死不从,如今还不在本公子麾下过得逍遥,是死是活,全看你的选择,本公子始终坚信你是聪明人。”
“我的确是聪明人,因为我知道在逍遥的狗,也不如人的日子。”
“你是找死!行,本公子倒要看你能撑到何时?”
“我何必撑,你告诉我最近的城镇,稍后,某便放你离开。”
“你要做什么?”
徐公子头一次现出凝重,和许易一般,他也异常讨厌未知。
眼前的情况,许易臣服几乎是唯一的选择,任何手段,都只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他不相信许易这个聪明人看不到此点。
偏偏许易临了又说了这么一句,让他根本摸不着头脑的话,说明什么,说明许易依旧还有后手。
可他怎么也想不通,许易还有什么办法。
“自然是入城修养,然后放你离开,不然还能作甚?怎么,你不敢?”
许易一脸的平静,透着股深不可测。
徐公子思前想后,盘算一通,没发现任何破绽,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西南向飞一个时辰,便是离火城,放心去,没有我的消息,姓宋的绝不敢追堵你,本公子是真想知道,你还有什么妙计。”
“我哪有什么妙计,不过有些不得已而为之的自保法门,还请徐兄勿怪。”
许易微微一笑,徐公子背脊生寒,方要喝问,神门穴上一麻,就此昏睡过去。
……………………
夕阳照晚,湖风悠悠,许易站在东来客栈的三楼,凭栏而望,暗灰色为主调的街市上,游人如织,热闹非凡,对面的珍宝轩,一位俏丽的女郎倚在门外,含笑迎客,如铃的笑声,荡漾在风里,绿裙如雾,渐渐将许易拉入了飘渺的回忆。
吱呀一声响,门打开了,一位风姿绰约的****行出门来,娇媚冲许易一笑,“公子,都弄好了,其实公子您喜欢这个调调,咱们天香楼也有,不如……”
“冯妈妈,话多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许易扬了扬手,五枚晶币落入****掌中。
晶币,正是在那被他压死的倒霉希禽门人须弥戒发现的成分和灵石类似的钱币。
如今,他已知晓了,那是晶币,是此界的通用货币。
论贵重,只有普通灵石的百分之一。
“是,是,公子教训的是,”
****慌忙递过一枚水晶模样的球体,“都弄好了,公子可以鉴定。”
许易面上一黑,“少说废话,等那人醒了,你把这玩意交给他,事后,还有人去天香楼,给你五枚晶币。”
说着,将一个密封的竹筒拍进****手中,大步下来去了,身后飘来****一连串的道谢声,“公子,还有这样的伙计,千万记得来天香楼找我冯秋香呀……”
许易才下了客栈大堂,正和当胪酒酿闲侃的青年胖子,如球一般旋到了近前,“公子,怎么样,冯妈妈办事还利落吧,我跟你说,也就是你寻了我李三……”
这青年胖子,正是许易入离火城,顾的向导。
和当初的广安城一般,离火城的城门附近,也同样有不少人操持着袁青花当年的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