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五章 无法理解的刀气
入得袁府,老钱闷头前冲,口中嘶吼着,“还我筠筠,还我筠筠……”根本陷入了疯狂的状态。
袁府何其广大,占地百余亩,亭台环抱,廊腰缦回,陷入疯狂的老钱,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一时间哪里找得到内堂。
他找不到袁家人,袁家人却找到了他,这边的动静火速传到了内堂,正招待众客袁家二子袁敬晏立时黑了脸,随即,老钱的嘶吼声传了过来。
袁敬晏想要悄悄把事儿压下,都不可能了。
无奈,袁敬晏只好道出实情,说有一疯汉,发了癔症,冲进了府中,还有些本事,伤了不少护卫。
他这么一说,场中顿时炸开了锅,群议汹汹,纷纷言道,今日乃是老太公圣寿华诞,管他是谁,如此为非作歹,都是十恶之罪。
“说这些作甚,某今日空手而来,便为袁公演一套诚意剑。”
场中行出一位白衣青年,话音方落,身形翩然而去。
众人随后跟上,这白衣青年非是凡品,号为当世剑神,他的风姿,轻易没有机会领略。
“二哥,放松些,也不看看在场的都是谁,何况,大哥已经晋升感魂后期,再说只要父亲在,有仙圣大人的情分,谁敢为难我家,走走,一起去看剑神唐三少的风采。”
袁家老三袁敬易拍着袁敬晏的臂膀,含笑说道,他们兄弟二人向来交情最厚,他看出袁敬晏心中的担忧,特此开解。
袁敬晏皱眉不展,“老三,吾家显赫近一甲子,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靠得真的是父亲的人望么?不,是仙圣大人的余威,是仙圣大人给父亲的机缘。骤得暴贵,当立身修心,圣人有教,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可这些年,吾家……”
“二哥!”
袁敬易打断道,“大哥说回也就回了,让他听到少不得又得发作一通,他可是立志要成为仙圣那样的人物的。”
“仙圣一样的人物?”
袁敬晏喃喃说罢,叹息一声,挥了挥手,似要挥去心头的浮绪,“罢了,不提了,老三,你打理的广善堂如何了,我怎么看着资金没怎么消减啊,吾家不缺钱货,只求周济天下贫苦,为吾家积德。晚些时候,你把账目拿过来,我仔细看看,总之,一年百万担粮总要赈济下去,德不养必薄,也算为吾家积福。”
袁敬易打个哈哈,勉强应了,拉着袁敬晏便朝外行去,兴冲冲道,“正好看看唐三少的剑神之名,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实,相传他练就了至诚之意,几可媲美仙圣当年的至哀之意。”
袁敬晏仰天一叹,“真是什么人都敢类比仙圣,萤火不见日月,才敢与日月争辉。”
袁敬易笑道,“知道知道,我们兄弟还是你有福气,亲眼见过仙圣,行了,快过去吧,大哥不在,总归得你去维护场面。”
袁氏兄弟到时,阵势已经拉开了。
一袭白衣的唐三少身体修长,面如女子,唇红齿白,卖相极佳,立在十余丈外,掌中雾隐剑剑尖指地,双目死死盯着老钱。
唐三少震惊了,以他感魂中期的修为,以及惊天剑术造诣,对战感魂后期,也是游刃有余,他剑神的名号,绝非是好事者戏谑之语。
以他的见识,竟然看不清眼前这粗莽胖汉的修为,那把连木柄都裂开的菜刀,到底是怎样的法器。
唐三少牢牢记着师父的教诲:如果你遇上让你看不出深浅的敌人,千万不要与他交战。
唐三少想退,可先前的话说得太满,已然不好退了。
怔怔观察半晌,唐三少举剑为礼,“某乃唐三,敢问尊驾名号。”
老钱根本不理会唐三少,他的目光在满场游离,先前在院中嘶嚎许久,无人赶来围杀,他发泄一通,胸中闷着的痰气稍稍收敛,神智渐渐恢复,望着手中的刀,和所立之地,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是怎么冲杀进来的。
眼前这白衣修士文绉绉地问话,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只想找到该找的人,要回自己的孙女。
忽然,他窥见了袁敬晏和袁敬易兄弟,虽然这两兄弟尊贵无极,老钱根本没有和人家照面的机会,但到底是做了这么多年的街坊,袁家二代公子,他都识得。
哐当,老钱忽然跪倒在地,一边哭喊着,“放了我家筠筠,我这条命赔给你们袁家。”猛地磕头如捣蒜,一会儿,就磕得头破血流,鲜血浸入地板中。
“这,这是什么情况?禁法,咒法?”
唐三少懵了。
众人也都看得一呆,来报信的不是说着疯汉修为惊人,单枪匹马杀进府中来的么?
先杀人,后求饶,这到底是什么路数。
“胡说什么,哪里来的疯汉,还不给我赶出去。”
袁敬易立时炸了,厉声呵斥。
两名卫士,一左一右分取老钱,仓啷一声,跌落在地的破柄菜刀凌空跃起,刀锋划过诡异的弧线,斩在两名卫士腿上,卖相普通的菜刀竟轻易割裂卫士身上的金甲,两名卫士不像是被菜刀砍了,倒像是挨了暴击,直接横飞出去,摔进十余丈外的十亩荷塘中,溅起老大一片水花。
“砸场子,你是来砸场子的!”
袁敬易阴声道,“真当我袁家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说罢,含笑冲有些呆滞的唐三少抱拳道,“唐兄,诸君还等着一窥你剑神风采呢。”
唐三少怔怔半晌,忽的,向老钱一抱拳,“兄台神功,吾不能及也,刀气放时,吾竟不能察,如此刀法,我再练上一万年,也是不及的。”
唐三少此言一出,满场大哗,场间感魂修士只有十余人,余者皆看不明白,这里头竟有如此深的门道?
事实上,剩下的十余感魂修士,也没看明白老钱的神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觉不到真元波动,也体察不到刀气,甚至那把诡异神刀劈砍在卫士金甲上时,也不见刀气侵入,偏偏就是这样的一击,轻而易举将金甲击碎。
这是什么样的境界,他们也无法理解。
三百五十六章 袭杀袁青花
好像就是被单纯的意念破开,可天下谁有这么恐怖的意念,他们修到感魂境,单靠意念,不过挪移一两个人的重量,要犀利破物,连布匹都不可能,遑论法衣。
这一切显得有些梦幻,不真实。
唐三少只能将之理解成另一个境界的刀法神通,旁人莫名其妙,也只能随着唐三少的解读去理解。
“是哪位前辈法驾光临,和晚辈等开了这么个玩笑。”
就在满场死寂之际,袁敬晏似越众而出,朗声说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位钱老板是我家的街坊,钱老板在我家门前向左百丈的位置,开了间小酒馆,袁某一直瞎忙,并不曾去光顾过,但钱老板在我家旁边开店近三十载,这个我还是清楚的。今日,钱老板可能是喝多了酒,糊涂了,所以这才闹将一场,搅扰诸位了,都是多年的老街坊了,我看此事就算了吧,钱老板,你先回吧,改日我必定登门造访。”
出乎意料,先前狂躁不已的老钱,忽的温顺起来,提了刀就走,望向袁敬晏的眼神多了些希冀。
袁敬晏理事能力不差,这边乱子一起,他就着人调查老钱的身份,一查即明,在确准了老钱的身份,以及老钱口口声声念道的“筠筠”是其正上蒙学的九岁大的孙女儿,袁敬晏立时猜到问题出在哪儿了。
当下,他向钱老板传音许诺,必定在一个时辰内,让他见到他孙女儿,只要求钱老板不要再闹了。
老钱的一腔豪勇,全是为了自家孙女,待袁敬晏表态后,这口气立时就泄尽了,一想到袁家是何等人家,他连腿肚子都转筋了,哪里还敢闹腾。
“行了,行了,一点小插曲,让诸位见笑了,诸位且随我入蓬莱厅,一会儿吾父便会出来了。”
袁敬晏含笑招待着众人,心中的不安几要透腔而出,钱老板是走了,可他背后那人是谁了,谁有这样大的神通,他不敢往深了想。
与此同时,他传音几乎将袁敬易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知道,钱老板孙女筠筠的事儿,必定是袁敬易的广善堂折腾出来的,他对广善堂的所作所为,非是一无所知,只是大哥袁敬许严禁他干涉广善堂的运作,他只能提点袁敬易,让袁敬易多在积德行善上下功夫。
袁敬易干的不好,他也知道,可他没想到广善堂竟堕落到了在家门口掠夺幼小了。
就在众人将要退散之际,便听一声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老袁总算没下了一窝的混账王八蛋。”
声音未落,一个青衫青年出现在场中,不是许易,又是谁人。
“大胆!”
袁敬易怒极,这时翻了天啦,漫说是在袁家,当着袁家人的面,辱骂其父,便是私底下议论袁家,任谁都得收敛声息。
“就凭你也配叫袁敬易?”
许易连连摇头,丝毫没有见了子侄辈的欣慰。
“找死!”
袁敬易大喝一声,掌中现出一杆燃着焰火的长枪,才要发动,便被一记耳光直接抽飞了。
袁敬易才坠在地上,猛地一个弹身跃起,抹一把嘴角处的鲜血,鼓着眼睛,怒道,“二哥,你疯了!”
却见袁敬晏顶着一张阴沉无比的脸,指着袁敬易道,“你再多说一句,我便亲手杀了你。”
袁敬易懵了,这是最和他亲近的二哥说的话,所有人都惊呆了。
却见,袁敬晏冲着许易拜倒在地,“不肖晚辈,有缘再见前辈,实乃三生有幸,前番一别,已近一甲子,前辈风姿更胜往昔,晚辈不胜之喜。”
许易道,“你是袁家老二吧,和你爹说一声,我来看他了,祝他生日快乐。”
他的声音有些冷,情绪有些低沉。
袁敬晏暗舒一口气,他最怕许易是为老钱打抱不平而来,若真如此,一切皆休,看来父亲说的不错,仙圣他老人家最念旧情。
他正待去通报,忽的,远处传来呼声,“太爷您慢点,您慢点,太爷……”
却见数名健仆追着一名青衣老者,那青衣老者体型肥硕,却健步如飞,直直冲了过来,所遇之人,无不对他行礼,口中呼着,“太爷金安。”
青衣老者冲到近前,忽然在距离许易三丈外,定住脚步,怔怔盯着许易出神。
许易也盯着青衣老者,仔细打量他那已经扩张近一倍的身形,身形也佝偻了几分,掠过那对深青色眼袋,从皱纹密布的眼角中,依稀还能见到些故人的影子,许易的眼中终于浮现出一丝温暖之色。
无须说,青衣老者正是袁青花。
忽的,袁青花掩面抽泣起来,“东主,五十八年了,五十八年了,我原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苍天垂怜,苍天垂怜……”
袁青花此话一出,全场沸腾了。
“仙圣,他是仙圣!”
“我就说,我就说,当世之人,谁的刀术神通能练到这等程度,原来是仙圣,是仙圣啊,也只有仙圣能让一凡夫俗子,凭着一把破菜刀,就能有如此恐怖实力啊!”
“今日得见仙圣,虽死无憾!”
“仙圣渡我,仙圣渡我,我愿世世为仙圣为奴为婢。”
“…………”
众人皆跪倒在地,叩拜不绝。
许易不理会众人,拍着袁青花肩膀,正要说话,忽的,一道黑光直射袁青花背心,“袁老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许易念头动处,那黑光竟然不受控制,依旧朝袁青花背心射来。
许易一个侧身,挡在袁青花身前,那道黑光射在他身上,猛地爆开,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感受着那股力道,许易轻“咦”一声,那道黑光是纯粹的意念所聚,用秘法凝练了。
许易的意念再强,却不能意念灭意念。
黑光才射来,十余黑衣人远遁而来,皆如穿花一般操作着一道圆形黑盾一样的武器,射出大量的黑光。
瞄准中心,正是袁青花。
在此界,许易动不得法力,意念灭不了意念,眼见便要护不住袁青花,却见他眼睛一扫,意念到处,十余黑衣人的身体猛地炸开,圆形黑盾失了操控,那些射来的黑光登时崩散。
三五七 孽龙
这一切说来繁杂,实际就发生在刹那之间。
袁青花似乎才晃过神来,厉声呼喝着“护驾,护驾,卫我东主!”
袁敬易,袁敬晏同时惊醒,立时调来大批卫队,团团将袁青花和许易护在中心。
便在这时,如唐三少这般的贺客,也都醒过神来,深深后悔,没有在方才插上手来。
就在唐三少等人以为彻底失去了为仙圣大人效犬马之劳机会的档口,天空忽然飘来一朵朵乌云,定睛看去,却是大量的黑衣人。
“这,这,不可能。”
袁敬晏瞪圆了眼睛,“这是在神京,没有人可以瞒过我袁家,动用如此恐怖的力量。”
和袁敬晏惊慌失措相反的是,唐三少等人的反应,所有人都热血沸腾,想着要死拼冲杀一把,狠狠在仙圣面前露一把脸。
所有人都在替这些刺客,以及刺客背后的黑手哀悼,找什么机会刺杀不好,偏偏要找仙圣在场的时候,有他老人家在,便是举世为敌,又能如何?
能混到让袁敬易兄弟亲自接待的唐三少一干贺客,有十几位感魂,剩余皆是凝液巅峰强者,实力强得惊人。
尤其是唐三少,雾隐剑出,剑气震荡四方,竟有真意弥漫,杀机无穷。
难得在仙圣面前演武,所有人都拿出了最强状态,包括唐三少,万一若是入得仙圣法眼,被录入弟子了呢,即便是被收作仆役,这也是旷世难寻的机缘。
传说,仙圣是能够打破此界的存在啊。
数以万计的黑衣人,竟然没有冲破袁家的防御,光唐三少一人便屠戮了过千黑衣人。
“区区鼠辈,无胆匪类,也敢与我袁家为敌,有种的不要藏头露尾,站出来。”
袁敬易高声呼喝。
这一阵大杀,他实在太痛快了,攻击途中,他连连回望许易,希望从这位仙圣眼中,看到一丝嘉许,奈何,仙圣大人沉默得似乎要睡着了。
?“东主,此地混乱,让小儿辈弄吧。我看这群妖人,弄出偌大阵势,却偏偏名不副实,说不定有诈,东主还是随我去后宅吧。”
袁青花面有惭色地说道。
他话音方落,那无数残尸,忽然气化,飘散空中,荡起诡异的波纹。
唐三少修有支撑之意,最先警觉,雾隐剑出,纵横剑气,朝那诡异波纹斩去,犀利的剑气,竟不能影响波纹的纹路,竟缓缓被波纹吸纳。
不过熟悉,满场万余尸体尽数气化,恐怖的波纹气旋,笼罩整个神京。
“不好!”
唐三少惊呼一声,气血竟被引动,皮毛溢出血液朝半空中汇聚。
几乎同时,所有人的身体皆破开了口子,被空中那恐怖的气旋吸纳,包括袁青花,他的肌肤也破开了口子,死死瞪着空中诡异的涡旋。
许易的身体并没有鲜血溢出,整个人有些扭曲,似乎是竭力控制不让鲜血溢出,而拉扯得身体有些变形。
恐怖的景象,诡异的吸血模式,而免疫于一切攻击的恐怖阵法,瞬间,将最大的恐惧,播向了整个神京的每一个角落。
大量的鲜血,在空中汇聚,渗透进一个个的涡旋中,而涡旋也在一点点发生之异变。
就在所有人都惊骇欲绝怀疑自己会被天空中的涡旋吸死的档口,吸血停止了,没有人因为吸血而死亡,只是脸色发白。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漩涡忽然开始搅动,似乎有什么怪物将要诞生,先前还湛蓝的天空,已经完全地昏暗下来。
“吼!”
忽的,天空中传来一道震撼人心的龙吟,整个天际裂开一个血色的口子,似乎天空即将分娩,随时降下一个覆灭苍生的怪物来。
“沧古孽龙阵!不,不可能,绝不可能有人能复原此阵。”
一个胡子发白,衣衫考究的老者,惊恐地嚎叫着,双手狂舞,头颅摇摆,宛若疯癫。
许易眉头微皱,轻声道,“老袁,看来你仇结的不小,要复此古阵,光龙源都是不可寻觅之物,看这架势,应该不止找了一颗龙源,你先退吧,我帮你挡一挡,你也知道,我在此界挪不开手脚,尽可能帮你拖一拖,你先遁远些吧。”
袁青花怔了怔,点头道,“我已老朽,不能给东主帮忙,就不给东主添乱了,实在不行,东主就走吧,就凭他们,还杀不了我。”
许易微微一笑,“如果在这条阴沟翻了船,也枉我这半生折腾了。”
袁青花展颜一笑,却不见了昔日的影子。
许易才大手将袁青花推开,那裂开的巨大而鲜红的口子,扑下一条恐怖的邪龙。
邪龙足有百余丈,全身赤红,浑身的鳞甲闪烁着幽光,才一诞生,天空陡然乌云密布,大片的劫云汇聚,霎时,恐怖的电芒,直朝邪龙扑来,邪龙仰天嘶吼,竟吼得风云流散,电闪雷鸣,打在他身,幽暗的鳞甲炸出恐怖的火花,好似在山巅中沐浴,却根本伤不得邪龙分毫。
邪龙初生,威凌天地,无人敢直视他,唯独许易平静地望着他,身子不停拔高,直到数百丈的天空之上。
他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更换战场,免得伤及无辜。
“吼!”
邪龙咆哮一声,空气中滚滚气波,直朝许易碾压而来,即便隔着数百丈,地面上所有人都有升起一种忍不住捂住的耳朵的冲动。
“虚张声势!雕虫小技。”
许易冷笑一声,如一发炮弹,朝邪龙撞去。
邪龙有是一声嘶吼,好似在肆意地嘲笑,巨大的尾巴,毫不留情地朝许易甩来。
即便隔着数百丈,巨龙甩尾,也在地表掀起了凶猛的飓风,无数修士同时出手,才避免这恐怖飓风横扫地表。
所有的人视线,都死死盯着空中的人、龙大战,不仅包括袁府众人,还有整个神京中的百万生民。
一边是传奇仙圣,一边是不应该存在此界,自诞生便有天劫始终不停轰击的邪龙。
说时迟,那时快,许易非身影飞火流星一般砸在巨龙身上,或者说巨龙庞大无伦的尾巴,扫在了许易身上。
轰的一声,许易凌空不动,庞大的邪龙居然被撞飞了天。
“吼!”
这一刻,整个神京都沸腾了,无数修士,无数生民,都肆意地嘶吼着,仙圣再临之事和仙圣过往威名,迅速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三五八章 幕后
“区区邪龙,焉能是我仙圣之对手,杀……”
袁敬晏激动地嘶吼着,完全代入了。
因着自幼见过许易一面,他远比任何人对许易这位仙圣的崇拜之情都浓厚得多。
邪龙出现的一刹那,伴生天劫,这一刻,连他都动摇了。
可这短短一击,仙圣展现的实力,根本不是邪龙所能抗衡的,凡人之躯,竟有超过山岳的力量,这才是仙圣的境界啊。
激动不已的袁敬晏,死死盯着天空中的怒战,挨了暴击的邪龙,似乎发了蛮性,一连和许易对撞了数十下,次次皆爆退,周身的幽暗的鳞甲也被许易那双不惧雷电手,硬生生扯落许多。
“吼!”
邪龙发了疯,再一次扑向许易,许易也再一次迎了上来,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宛若雷霆震怒的撞击声并没有出现,巨大的邪龙身体忽然散开。
这一刻,天上的雷霆反而越发剧烈,整个空间都在要摇晃,无边血色铺开整个天际,随后,那血色又开始缓缓聚合,如巨大的席子缓缓卷和,最终越合越小,化作肉眼看不到的小点。
轰然一身,微缩到极致的红点炸开,邪龙再现,咆哮天地,这一刻,连天上的劫云都被吼散,雷霆都不再聚合了。
而那道宛若神祇的青色身影,却消失无踪。
“这,这……”
所有人都惊呆了,城中传来了一片抽泣,惹得天上的邪龙,怒吼咆哮,这下连抽泣声都不再发出了,整片天地,整个世界,都在邪龙飞扬的鳞爪下瑟瑟发抖。
诡异的是,那邪龙竟也不继续攻击了,而是嘶吼一声,飞腾九天,消失不见了。
…………
“滚开,拦我者死!”
袁敬晏一张瘦脸狰狞到了极点,脾性极好的他,一巴掌直接将阻拦在外的袁家老大袁敬许的贴身智囊兼管家龙四道抽飞,取出玉珏,映在身前的厚重墙体上卡槽中,指尖鲜血涌入,卡槽发出一道幽暗的光芒,轰隆一声,墙体裂开一道仅容一人身的过道,袁敬晏冲了进去。
穿过一道十余丈的暗廊,袁敬晏在家中最私密的密室中见到了父亲袁青花,和大哥袁敬许。
只瞧了父亲一眼,袁敬晏一颗心便沉到了谷底,许易被魔龙吞掉的刹那,他直接激动得昏死过去了。
这才苏醒,他便急急冲入此间来。
“大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沧古孽龙阵是你摆的,仙圣是你杀的,你疯了,疯了,你要害死袁家……”
袁敬晏疯狂咆哮,将压在心中的所有狂躁尽数发泄出来。
“住口,你在胡说什么!”
袁青花苍老的身体,剁地无声,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素来尊敬爱戴老父的袁敬晏,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袁青花,好像看一个陌生人,用无比绝望的声音道,“父亲,您的儿子不是傻瓜,很多事,我只是不愿往那里想,也不敢往那里想,族中这些年,无数次派人入边疆,调集大量力量,掠杀阴鬼,采集血海车,又屡次下那传说神龙陨落的运龙谷,这些都是干什么,难道现在我还猜不出来么?”
“更可怕的是,我意志以外,南诏国和吴越国的千万生民灭亡,是天灾,现在看来,我们派到南边和东边的禁血卫,根本就不是打通通往外界的通道,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屠杀他们,攫取万千生灵血气,布此沧古孽龙阵。我想想,这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二十年前,你们就以为开始准备,为今天准备雷,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父亲,你忘了是谁让你有了今日,是谁让我袁家享此富贵之极……”
袁敬晏怒声狂喷,眼皮上青筋狂跳,猩红的眼珠似乎随时都要从眼眶中跃出。
“住口!”
袁青花一脚踢在袁敬晏身上,绵软无力,肥胖的老脸不住颤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袁敬晏冷冷盯着袁青花,并不理会他的咆哮,“难怪三十年前开始,扶贫就不再去浮屠山凭吊了,原来,自那时起,父亲就变了心意,我实在想不通,父亲你不像大哥,你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你为什么要助他为虐,为什么……”
浮屠山,是昔年许易的洞府所在,晏姿在那处陪伴许易渡过一段修炼时光,而袁青花也偶有居住,自许易走后,那里便被袁家封禁起来,只有袁青花偶尔造访。
袁敬许轻轻拍着手掌,含笑道,“了不起,当真了不起,我的好二弟没让我失望,偌大个袁家也就你能入我法眼。你说的都对,仙圣的死,是我干的,如何,想不到吧,你亲爱的大哥会有如斯成就。”
袁敬晏才要开口,却被袁敬许挥掌阻住,“不急,我会告诉你原因,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在你眼中,仙圣是个怎样的人?”
袁敬晏冷笑道,“你真愧对你这个名。我明白了,你这些年用了无数手段,做了无数脏事,坐上如今的位子,你怕有朝一日,仙圣返回,以仙圣的为人,肯定不会认同你的路,那时候,仙圣一个指头,便能将你的一切碾碎,袁敬许啊袁敬许,你想的可真周到。”
袁敬许哈哈一笑,“不愧是我的好二弟,你又说对了。但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最大的原因,还在于我想离开这个地方,带袁家离开这个地方。”说着,袁敬许的目光变得悠远,“我不是父亲,我不可能老死于此,我也不愿袁家的世世代代都困死此地,而希望只能在仙圣身上。”
袁敬晏怒极,“你有你的追求不错,可你为何要恩将仇报,你大可让父亲哀求,以仙圣的为人,以他对父亲的情义,难么?难么?”
袁敬许道,“才说了你聪明,你又偏执了。前面我说了,仙圣如果回来,他很大程度不可能认可我们袁家为了今时今日的地位,而不得已坐做下的事。所以,那个时候,父亲即便相求,也多半无用。何况,我袁敬许想要的东西,必定自己去拿,何必求人。”
袁敬晏凄凉地看着袁敬许,指着他到,“你心中当真一点感恩之情都没有。”
三五九章 人之善变
袁敬许道,“感恩,我当然感恩,所以我才没辜负仙圣为我家创造的条件,而我也成功将我袁家带到如今的高度。最重要的是,我没辜负这个名字,我将取代仙圣,成为此界新的仙圣,而我相信我距离离开此地,已经不远了。二弟,我知道你不理解,但人欲是没办法克制的。”
“如果六十年前,仙圣不来,我多半只是随父亲居巷陌,食五谷,适龄而读,或许也会努力修炼,成为修士,但以我袁家的条件,我至多三十岁后投身哪家商会,做个账房先生,或者成为镖师,说不定也会为哪家豪门看家护院。”
“那样的袁敬许,或许会偶尔感叹时运不济,但绝不会有恨此界不能容身的野望。仙圣是仙是圣,不会考虑蝼蚁的心思,父亲不是他的朋友,只不过是他的一段记忆中的浪花,他偶尔想起来了,便会来回看一下这朵浪花,想不起来,便任凭这朵浪花淹没在他记忆的长河。”
“这不,隔了六十年,仙圣想起这朵浪花了,若是他再隔六十年,才想起来,这朵浪花定然早已湮灭了。二弟,你不能指望让一只蝴蝶不要像它没长翅膀时那样,不去眷念天空。”
袁敬晏呆住了,他竟不知道如何反驳袁敬许了。
“不,不是这样的。”
袁敬晏道,“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家亦如此,人亦如此,若人人似你这样从欲而行,整个家如何,整个天下又如何,必定全乱了。”
袁敬许微微一笑,目若星辰,轻轻击掌,“你说的不错,但却搞错了对象,我乃修士,向往长生大道的修士,家国天下,与我何加焉?”
袁敬晏茫然无措,“若你失败,又当奈何,你要全家为你的野望赔罪?仙圣的成就,又岂是你能度量的,你是在拿全家人的性命冒险。为一己私利,你枉顾仙圣与我家大恩而相害,是为不义,布沧古孽龙阵,抽取神京百万生灵气血,是为不仁。你心中无果,自然无须谈忠心与谁,可你连父亲也要牵连在内,你的孝心哪里去了。袁敬许,你口口声声心向天道,天道若有灵,岂会让你这等不仁不义,无忠无孝之人,得证长生?”
面对如此痛骂,袁敬许面目依旧淡然,竟还流露出欣慰之色,“二弟不改赤诚,深得我心,不过,我既然行事,自然不会将家族牵扯在内。敢问,除了你,如今,谁知那孽龙是我召唤。即便孽龙没有灭掉仙圣,死的也不过是我……”
袁敬晏挥挥手,不愿再听袁敬许说下去,他盯着袁青花道,“大哥行事,父亲,当真不知?”
袁敬晏不愿往坏了想自己的父亲,但那个忠厚青年的形象,已经依稀不可辨别了。
此番,他为何一进门,先看自己父亲的神色,在没看到悲伤之色时,他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大哥谋害仙圣,父亲是知情的。
但,这是为什么?
当年,仙圣是说过,愿意将父亲带走的,是父亲自己不愿离去。
即便,因为这些年,袁家所行,近乎魔道。
只要父亲置身事外,即便仙圣回返,凭着父亲和先生的情分,这些都不是问题,父亲为何要这样?
袁敬晏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这些年广善堂的掳掠幼女的恶名,他时有听闻。
在他看来,这是广善堂内部有人不老实,他已经整顿过了。
但现在看来,未必如此,因为他有自己的判断,每当有幼女失踪之时,没过多久,父亲的气色就会好上许多。
以前,他不敢胡乱联系,可现在,可现在……
这难道就是父亲不得不铤而走险,不得不配合大哥的原因?
他忽然明白大哥为何敢猖狂地对仙圣出手了,因为他也记得父亲当年说过仙圣的事儿,仙圣似乎提到过天道威压,世界稳定的事儿。
大哥一定是知道仙圣在此界不好全力出手,才敢行险一搏,可竟让大哥赌赢了。
不对,父亲说过很多仙圣的故事,仙圣怎么会输在大哥手里,即便是因为大意,也决计不会。
“袁敬许,即便你处心积虑,你怎知你就一定杀了仙圣,你就一定到得了外界。”
袁敬晏迫切地需要答案,他知道自己的大哥城府极深,不是冒失之人。
袁敬许道,“我几乎竭天下之力,练此逆天劫之孽龙,早已和其心性相通,意念掌控了。仙圣死时,魔龙体内明显多了一道气流,那股气流丰沛无伦,接近天道,尔后,才又消失,况且还有这个。”
忽的,袁敬许掌中摊着一枚纯黑的珠子,珠子才显现,房间瞬间为之一澈,连空气都清新了,一汩莫名的纯净,同时浮现在所有人心头,那是一股天意敞开怀抱的感觉。
袁敬许道,“这是仙圣的遗物中最显眼的一件,尽管我不知此物叫什么,但却感受到了纯粹的天意的味道,我相信我如果炼化此宝,离开此界的可能会大大增加。届时,这一界就得劳二弟你来掌握,我袁家正式进军仙界,以掌控一界之资源,加上我的智慧,袁家必定能在仙界崛起……”
说着,袁敬许的目光中满是狂热。
袁敬晏也听呆了,他不敢相信仙圣真的会死在自己大哥手中,更不愿相信自己的父亲变成这样。
他痴痴立着,完全呆滞了,再回过神时,整个密室,竟已只剩了他一人,袁青花和袁敬许已然无踪。
…………
大灾变没有影响袁青花的圣寿,袁青花的圣寿反而因此更隆重了,出现如此变化的根本原因,不过是因为,小道消息传出来,那条沧古孽龙本就是袁敬许唤出来的。
如此别有用心的消息一传出来,众人便了然了。
不是因为消息本身,而是因为消息能传出来,能在袁家,听到这种消息,不是袁敬许的放纵又怎么可能。
这种昭示背后的含义实在太深刻了,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解读出来,那就是,如今的袁家已经强大到了不必要躲在仙圣的羽翼下了,甚至足以承受灭杀仙圣而带来的道德上的反噬之力了。
三百六十章 作大死
这样的袁家,焉能不令人敬畏,这样的袁敬许谁敢不服。
而袁家并不中断袁青花的寿诞,本身就是在进行这种昭示。
前厅贺客云集,觥筹交错,各种此界绝顶的舞女歌女,争相斗艳,盈出好大一片太平。
袁家很大,前厅和后院相距足有百丈,园林式的大宅,显得曲径通幽。
在整个大院最偏僻的西南角,有一座和整个大宅整体布局,完全不成映照的院子。
如果把袁家大宅比作一副精美的画卷的话,那这个院子就是画卷上的一个巨大的墨点。
然而,当时兴建这座院子时,没有任何人敢提反对意见,哪怕是袁敬许,才提了一嘴,便被素来不动真火的袁青花给骂了出去。
后来,便着人远赴广安,查看了一座大院,尔后一比一原样复制了过来。
事后,消息传开,众人才知道,原来这座大院是以前仙圣在广安的居所,老太公曾在彼处相伴仙圣住过许久。
此刻,这座墨点似的院落西厢房,袁青花正对着一副画卷怔怔出神。
那是一副肖像画,画中的人青衫落拓,衣袂飘飘,颇有几分潇洒疏狂,只是笔法稚嫩,像是极像,但却少神韵。
画像右下角还提了一句诗: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左下角署了名:晏姿,却没有落印。
画卷虽保存得极好,却也不可避免露出岁月亲吻过的痕迹。
矮小的厢房内,光线昏暗,袁青花立在画像前许久,盯着画中人怔怔出神,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了,他感到体力不支,便挪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继续盯着画中人沉沉一叹道,“东主,我后悔了,后悔与你城门前相遇,后悔没有随你去外界,最最后悔的是,你上次返回,我便不该和你见面。”
“若不见面,我淡然一生,即便化作尘土,魂魄也能安然归于幽冥。可你为什么要赐予我这样的机缘,让我品尝我完全无法承受的富贵。我尝尽了富贵,也沉沦了灵魂,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我要活着,唯有活着,我才能永存,所以,我想尽一切办法。用了你不可能会接受的办法。”
“我怕,我真的怕你再回来,怕你愤怒,怕你夺走我的一切。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你看似无情,实则长情,你看似辜冷,骨子里还藏着一颗书生之心。我不想你回来,更不想暗算你,但我已经阻止不了敬许,他要求的比我还多,他心中的野望,远远比我强大,二十年穷尽天下之力,终成此阵,虽然杀死了你,同时也杀死了我。”
“我这衰朽之躯,从此再没了灵魂,只剩了衰朽的躯壳,一个不肯就死害了无数人的躯壳……”
说着说着,袁青花渐渐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这种能以假乱真的假睡,你练了多久?”
声音并不大,袁青花眼皮轻轻一跳,随即,紧紧闭住了眼睛,不用看,他便知道来的是谁。
他有一句不是吹牛,在此界,他的确比任何人都了解许易。
袁敬许天花乱坠,说了那许多,还拿出了许易死后爆出的资源,落在袁青花眼中只是笑话。
他很清楚,自己的东主到底经历了多少生死考验,袁敬许给出的证据,未必不是自家东主想要自己看到的证据。
所以,他才来这间厢房,似真似假地忏悔和自我剖析。
他明白,如果许易没有死,那必定会隐在暗处观察自己,这也许就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活了上百岁,他的确是人精了,许多细节,他都想得很明白,也很透彻了,连这种以假乱真的睡眠,他都反复练习过许久。
可直到那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他知道一切的矫饰,都被看破了,可笑,可怜……
“你想要什么,可以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我管得了你一时,管不了你一世,你若是以为是我害了你,那便害好了,也许,我认识的袁青花早就死了。”
许易立在门前,声音如同敲碎冰渣。
噗通一下,袁青花跪倒在地,不住叩头,“东主,东主,饶我,饶我,东主,看在晏姿的份上,看在晏姿妹妹的份上,我好恨,好恨我变成如今模样……”
听到“晏姿”两字时,许易冰冷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温暖,仿佛又看到了逝去的时光,那个胖乎乎的年轻人眼中闪烁着狡黠,对自己推销着他的地图册。
便在这时,一人行了进来,人未至,声先到,声音甜糯中透着几分妖媚,却是一个绿衣女郎行了进来,青春靓丽,身姿动感,才一照面,许易心头一痛,呼吸都短促了。
那绿衣女郎竟和晏姿长的一模一样,除了气质不一样,其余的从眉眼到发梢,简直别无二致。
“他是谁,老爷,您这房间,不是只有我能来么?”
绿衣女郎发现了许易,趾高气昂地呼喝道,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视线来回在墙壁上的人物肖像和许易脸上来回扫视,惊恐地捂住嘴巴,“老爷,您说要找个和这墙壁上一模一样的人来伺候,竟这么快都找到了,啊,老爷,老爷,你怎么了,老爷……”
绿衣女郎忽地扑到袁青花身边,惊恐欲绝地呼喝着,颤抖着手伸到袁青花鼻翼前一探,顿时如杀猪似地惨嚎起来,“老爷薨了,老爷薨了……”一边呼喝,一边扒下袁青花脖颈间的珍贵坠饰,塞入怀中,忽地又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去,老爷新找的画像小厮根本不见了踪影。
………………
袁家正厅,众客云集。
“今日我等借着太爷圣寿,聚集一堂,实在是万千之喜,尤其是大将军,今日大展神威,灭外界妖邪,状此界声威,实乃历史未有之壮举!”
“当今天下,大将军得人望久矣,皇宋空占名义,天下不值久益,敢请大将军正大位,济天下。”
“区区帝位,不过凡俗之望,大将军功盖天下,力压当代,不如请大将军号令天下,积蓄力量,寻找破界之法,仙圣,不,许易能做到的事儿,大将军一样能做到。”
“…………”
三百六十一章 道心动摇
“是么?”
正堂一片吹捧声中,陡然出现一道不和谐的话音。
众人循声看去,无数“啊呀”之类的怪叫想起,不知多少人同时从椅子上滑落在地。
居中正座的袁敬许死死盯着缓步行来的许易,面色发白,眼皮急抖,颤声道,“不,不可能……”
声音未落,那条先前和许易大战,后来破空而去的孽龙,呼啦一下,从天而降,眨眼,便要扑入殿中。
袁敬许脸上惧意尽去,闪现出无尽疯狂。
伴随着孽龙降临的,是天际滚滚闷雷,和无边劫云。
眼见孽龙便要冲到近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便见许易回眸看去,只一眼,那狂奔而来的恐怖巨龙,竟从天栽倒,像是被一座大山陡然压在了身上,砸进了地里,现出个巨坑。
“凝!”
袁敬许怒喝一声,龙身便要再度散开,许易忽然张开嘴巴,用力一吹。
霎时,恐怖的气旋诞生,连劫云都奈何不得的孽龙,竟被他一口吹散,任凭袁敬许如何施法,那无尽血气,也只能朝四周散去,不停召唤,最终散成轻烟,飘于广阔天地。
“不!”
袁敬许终于压不住心中的惊恐,呼喝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他望着许易,神色忽然平静下来,“敢问感魂之上,到底是何境,你见过仙……”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破碎开来,化作一阵血雨,血雨转瞬聚成文字:袁敬晏理事。
众人再定睛时,许易早已消失不见。
…………
夕阳西下,长风送晚,许易坐在崖顶的一方青苔岩上,静静观察远处的流云飘落,聚散舒卷,从正午直坐到此刻。
忽的,一声悠长的哈欠,从许易怀中发出。
下一刻,荒魅玲珑的身子,出现在岩石上,绕着许易行了一圈,朗声道,“渺渺钟声出远方,依依林影万鸦藏。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这句歪诗,应该适合你现在的心境。”
说着,又是哈哈一笑,“少见少见,真的是少见,即便是当初还未入斩尸境,对上庞家人,也不见你如此消沉,想不通,真的想不通,袁青花不过是一个被欲望包了身子的老混蛋,就凭他对那些小女孩做的事儿,连老子都看不下去了。这种老蠢货死不足惜,你伤心什么。”
许易望着云海深处,仿佛看见一团云朵,凝聚成了青年袁青花的形象,远远冲他挥手作别。
“老袁年轻时,非是如此,虽狡黠,大节无亏,亦是赤诚之人,也许真的是我害了他。”
许易悠悠道,心情依旧沉郁,他修行超过一甲子,能入他法眼之人,凤毛麟角,而能被他长久牵挂的,不过双掌之数。
严格意义上说,袁青花是第一个追随他的人,在他心中有着别样的地位。
如今,袁青花落得这种下场,完全可以说是死于他手,这种剧目,他便是做梦也想不到。
荒魅仰天大笑,“谬论,当真是荒谬。”
说着,它龙口吐出一口清气,清气飘腾于空,聚成一团云朵,云朵忽然澄澈,转眼化作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中映照着的是一座城池,镜头不断拉进,搜寻,忽然在一座书院中定格,正有朗朗读书声传来,却是一个衣着素朴的老学究,正在给一群稚童开蒙。
荒魅指着镜中呈相道,“数十年后,这些孩童中,若有人读书做官,有人青云直上,名垂青史,有人沦入监牢,遗臭万年,功罪如何评说?可能都追本溯源,怪到这教书先生身上来?如果你给予袁青花的一切,也算作是恶因的话,那你不妨问问此界生灵,有几个不想拥有?”
许易摆摆手,“话虽如此,不管善因恶因,终究是结出了恶果。”
荒魅嗤道,“恶果?是对那姓袁的蠢物而言吧,对神京中的女童,可是结出了大大的善果。”
许易默然,他的心绪很乱,感觉整个天空都被封闭了,他知道这是自己道心动摇,出现的恶果。
他素来行事果决,没多少纠结,对待万物生灵,也都是该救时救护,救不得时也不纠结。
唯独对那些彼此结下过深情厚谊的,他真的会以同怀视之。
而这些年,他所珍视的,也是珍视他的,从未出现过背叛,袁青花是第一例,也正是因此,他才久久难以释怀。
若人与人之间,这样的信重,最终都走成到这种地步,他真有些心灰意冷。
荒魅吸收了太多的记忆,宛若阅尽浮世的智者,一眼便猜到许易心中所思,摇晃着龙头虎脑,道,“倘若有朝一日,晏姿觅得良人,宣萱寻到知己,雪紫寒已是有夫之妇,余吟秋琴瑟和谐,夏子陌夫唱妇随……”
刷的一下,许易大手一挥,天地变色,疯狂的灵气从四周吸纳而来,整个世界开始剧烈摇晃。
荒魅笑眯眯望着许易,“你若是毁了这一界生灵,只怕当真要生出心劫来了。”
许易冷哼一声,收了术法,荒魅道,“你这人真的很别扭,还是你老丈母娘说得对,你太好装了,你若是不装,啥啥都好了。”
许易的眼神陡然化作刀锋,荒魅笑着跳开,“得得,再说就该恼羞成怒了,行了,我不扰你了,我自己找个地方溜溜,你这种情况,未必是什么坏事,道心总是要千锤百炼,你若走出现在的状态,说不定就成了。而这种状态,也只能你自己体悟。”
说完,荒魅从从山崖上跳了下去,许易依旧闷坐,三日后,他才如一尊复活的雕像,从崖上行了下来。
…………
寂寂山林,参天巨木比比皆是,一块墓碑立在这莽莽森林中的一泓溪流的左上首。
许易蹲在碑身前,除草,培土,很是忙活了一阵儿,扶着斑驳墓碑后水桶粗的巨木,微笑道,“此树是我当年所植,今已亭亭如盖,遮天蔽日了,想必李兄在这树下睡得也极安逸吧。我命苦,比不得李兄,有情人终成眷属,今日来看李兄,今后怕是不来了,李兄地下有灵,当享永安……”
说完,许易对着墓碑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三百六十二章 回家吃饭
墓中主人,不是别人,乃是李修罗,昔年,李修罗以阴魂之躯修炼有成,为鬼主所役使,和许易结缘。
彼时,许易和鬼主争斗,若非关键时刻,李修罗舍身干扰了鬼主,许易当时便就身陨了,哪里还有如今的金尸修为。
斯人斯事,恍惚已近百年,许易回想,仿佛发生在昨天。
辞别李修罗,许易一路向西,不过多时,便到了广安府地界。
尽管,他并未在广安府生活多久,竟罕见地生出一股近乡情怯的滋味来。
浩浩荡荡的孽龙江,依旧跨山绕城地奔流着,许易驾一叶扁舟,逆江流而上,一边饱览江景山色,一边脑海中如过胶片一般,闪现出昔日在广安生活的场景。
他并不刻意加速,一日时间,也顺江到了芙蓉镇,这里正是他遇见秋娃的地方。
慕伯的骨灰也被他洒在芙蓉镇边的孽龙江上,旧地重游,景物依稀,却再也没有熟悉的人。
他入得小镇,发现往日他常带秋娃去采购的那家包子铺还在,只是掌柜的不认识了,他要了一个尝了,滋味如昔,便攀谈起来。
果不其然,这包子铺是祖传的手艺,当下,许易将整个包子铺清空,毕竟旧味最是难忘。
交易完成后,热情的老板,为许易指点了最近的香烛铺子,许易采买了一批香烛,便回归船上。
焚香,烧纸,许易默默祝祷,“慕伯您放心,即便是搜遍天地,找遍三千世界,我也定会将秋娃找回。”
祝祷罢,他盘膝坐在船头,将厚厚的一叠阴福纸裁开,开始折阴福船,为亡者祈福。
作为高阶修士,幽冥之事,许易是不怎么信服的,但此刻,他宁愿相信,并按照香烛铺子店家的推荐,买来这厚实的阴福纸,打算为慕伯折上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纸船,飘入这孽龙江中。
若是动用意念,要成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纸船,不过是瞬间之事。
既是祈福,心诚则灵。
许易便坐在船头,开始工作起来,从日暮到日升,许易折得很用心,心绪也在这专心致志中,渐渐平宁。
忽的,一声传来,“我看你从昨天一直折到现在,必定是要折最心诚的至九阴福船,若是你一人之力,怕是还要折上一日一夜呢,我来助你。”
声音类公鸭嗓,正是处在变声期的少年所发,河岸上立着的粗服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身材高大,略显清瘦的鹅蛋脸,配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称得上相貌堂堂。
“多谢你,少年郎,此事贵在心诚,且去吧。”
许易谢绝了少年的好意,他不愿再牵扯无端因果。
少年却是个自来熟,三两步跳上舟来,“夫子曰,日行一善,日渐日渐,方趋圣贤之道,放心,我便是帮你,每折一只,也会祝祷几句,绝不糊弄事儿。”
说着,盘膝在许易对面坐了下来,去过一张阴福纸,转瞬便折成了阴福船,论做工却是超过了许易,显然是熟练工。
少年得意瞟了许易一眼,将阴福船放入流水,立时便被淙淙江水送得远了。
见那福船如水,因果已生,许易便不再说话,依旧静心折船。
那少年也不多话,果然诚心诚意助他折船,这一折,便又到了傍晚时分,高高捋起的纸堆,只剩了数十张。
便在这时,岸上传来嘚嘚马蹄声,一团流火急速飘来,到得近前,定睛看去,却是一个红衣少女骑着一匹红色骏马,人只有八分颜色,配上这勃勃英气,倒是十分动人。
骏马冲来极快,到得岸边,少女一勒缰绳,骏马前蹄急抬,唏律律一声,竟稳稳控住身形。
红衣少女指着江中的少年,俏脸微汗,红唇轻启,娇叱道,“贾君鹏,你越来越没形了,你妈到处找你,喊你回家吃饭,你走不走?”
贾君鹏挥挥手道,“不急不急,我还要一会儿,你就跟我妈说没找到我,劳驾劳驾!”说着,假假地一抱拳。
红衣少女叱道,“是你妈求的我,不然,谁稀得管你,你不回也得回,还能全由了你了。”叱罢,竟催马朝蹄下奔来。
堤坝甚陡,一人一马来势如龙,转瞬便到近前,贾君鹏大骇,才要说话,少女掌中长鞭已经洒出,鞭花在贾君鹏腰间一卷,竟将他卷起,便在这时,来势甚急的骏马眼见便要冲入江中,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左掌劈出,江中猛地腾起三尺高的水浪,一人一马显然是配合相熟,借着这强大的反震之力,那骏马竟腾空而起,半空中完成了调头,如剑一般冲上岸去。
“江映月,善始善终,夫子有教,善始善终……”
风中只余贾君鹏的抱怨声,少女催马拎了贾君鹏,眨眼只剩了一道流影。
许易微微一笑,眼中竟生出羡慕来,他历经沧桑,初心已只在回忆了。
剩下的数十张纸船,赶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将要和江面作别之际,他终于完成了。
他直起身子,阔了阔胸膛,深深吐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随后,他便进入镇子,依旧寻了那家包子铺,饱餐一顿后,复归舟来,驾着小船,继续逆流而上。
………………
一柄蛇形剑,约莫三尺,周身闪烁着银光,和一柄既阔且长的玄铁宝剑斗在一处,两剑每一次交击,都会爆发出明亮艳丽的火花,炸响在夜空,映照在江面,甚是夺目。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杜三也能把御剑术练到如此地步,看来我广安府终究是要步入武道盛世了啊。”
“那是,也不想想,仙圣终究是从咱们广安府走出去的,说起来,还来过这芙蓉镇,王庭这些年在人才选拔上,可没少给芙蓉镇厚待啊。”
“是啊,要不如此,杜三往上数两代,他爹还在给人家做长工,他父亲因文事,被府中录走,这才有资源供应杜三修行啊,说来,简直不敢想象,数十年前,杜三家和陈二少家,根本提鞋都不配,现在二人竟能斗个旗鼓相当,仙圣遗泽,一至于斯。”
“…………”
三百六十三章 文不如武
仓啷一声,蛇形剑归于剑鞘,身形挺拔的杜三,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谦卑的微笑,对着他对面的锦衣少年抱拳道,“二公子剑术不凡,多亏二公子手下留情,我才勉强支撑这许久,撑到此刻,杜某实在难以为继,甘拜下风。”
陈二公子略显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微微一笑,矜持道,“你知道就好。”
暗地里,却不知多少人在称赞杜三通人情世故,将来前程未必能够限量。
二人战罢,立时又有人入场,这回赌斗的却是掌力,每每有掌力激发,必定弄得江河沸腾,更是壮观。
“如何,此间气象,可比得上你的诗词文章?”
斜靠在画舫栏杆上的江映月,笑颜如花地望着瞪圆了眼睛的贾君鹏问,依旧一袭红裙,宛若烈火。
贾君鹏擦擦额头,“险,太险了,这要是一着不慎,立时不就肠穿肚烂,兵者,果然是不祥之器,圣人不得以而用之啊。”
“你!”
江映月一跺脚,气哼哼去了。
今番,广安府武道圈子的少年们相聚画舫,夜游孽龙江,贾君鹏是被江映月强拉来的。
望着江映月远去的身影,贾君鹏忍不住对着江面吐了口浊气,少女的心思,他岂能不知,只是文武殊途,即便暂时走到一起,将来必定渐行渐远。
武者修行,可以拥有超卓的力量,以及悠长的寿命。
现在两人都是少年红颜,可数十年后呢,江映月依旧红颜如昔,他恐怕要发摇摇而齿将落了。
少年书生不慕武事者,又有几人?谁没有投笔从戎,血战沙场的幻想,只是他家境如此,只能弃文习武。
少女的一番好意,他只能弃之如眼前的东流水了。
“啊呀,这位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不知哪位兄台,给我介绍介绍。”
贾君鹏正痴痴地看着不远处两名少年公子凶狠的掌力比拼,忽的,身后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他转过头来,两条剑眉立时折断,“朱三,你才离开芙蓉镇多久,就瞎了。”
少年尖刻,一句话便惹得对面的紫衣少年暴跳如雷,跟在紫衣少年身后的几人,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朱三怒极,指着贾君鹏怒道,“好,好得很,你还是原来一样牙尖嘴利,我倒要看看,你练了这些年的嘴,到底是你牙齿硬,还是老子的巴掌硬。”说罢,大手便迎着贾君鹏脸蛋抽去。
眼见巴掌便要落定,一道黑影宛若毒龙般卷来,朱三挥出的手掌,急忙撤回,那毒龙立时退回,却是一条长鞭。
“朱三,你当真是越活越没出息了,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出手,传出去也不怕人嗤笑。”
却是江映月及时赶了回来。
朱三脸上一红,忽的,加大声音,“却不知是谁要被人嗤笑,你江映月三代武者世家,族中也出过凝液强者,你心心念念着这个凡俗之人,传出去,你江家还有脸么?”
朱三知道江映月人美武功高,是此间不少少年暗暗钦慕的对象,他这样一搅水,必定要生出风浪来。
果然,他这边才掀起动静儿,立时惊动了所有人,连那边的比斗都停止了,人群皆朝这边涌来。
“映月,今日这局是我攒的,你当真带了这没有任何武道基础的少年来?”
一名身材高大的英俊青年,如众星捧月般立在人群中央最前端,目光威严地逼视着江映月。
“庞大哥,我,我……”
江映月一时语塞。
庞姓青年眼神放冷,“自今日起,江……”
“瞎激动什么!”
庞姓青年话音未落,贾君鹏截断他的话,三两步行到他身前丈许外立住,朗声道,“我真不知尔等哪里来的自信,如此自视甚高,会的三拳两脚,真当自己立地成圣了么,且不知,书中才有真意,却不是尔辈能知的了。”
少年非是猖狂之人,乃是知道,他若不猖狂,将注意力引走,便真给江映月惹来大麻烦。
他这样一开话头,果然引起了群嘲,效果惊人。
一时间,甲板上尽是叱骂之声。
庞姓青年也顾不得江映月,一挥手,止住喧闹,盯着少年,一字一句道,“若非你出自芙蓉镇,你已经死了。”
少年道,“看来尊驾也认为文不如武喽?”
庞姓青年仰天大笑,“我看你是读书读呆了,全然不知当今天下,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少年人,我劝你开眼看看世界。”
贾君鹏道,“今日之世界,自然是武者称雄的世界,但不是所有的武者都能称雄,不说别人,便说诸君之中,能锻体顶峰者又有几人?据我所知,一百个武者中,恐怕也出不了一个气海强者。这样的武者不知有何资格称雄。”
“反之,文人之中,为雄者辅弼,得居高位者,不知凡几。从局部上说,焉知便是文不如武,抱歉,我想大家都属于局部。”
庞姓青年冷笑道,“牙尖嘴利,不过弄舌之辈,之乎者也,辅得何事?”
贾君鹏对天一抱拳,“据我所知,仙圣当年也不过是孽龙江边一少年,因诗词而著名,隧得发迹,诸位莫非是忘了?仙圣之前,还得了个诗仙词圣,文章做到妙处,上感天意,下顺民心,凤翥龙腾,云章霞彩。”
若论嘴炮,贾君鹏也是罕逢敌手,一时间,他用尽偷换概念,转移话题,以偏概全等等手段,将庞姓青年驳得哑口无言,看得江映月俏面泛红,心如鹿撞。
“庞兄,此人惯会斗嘴,罕有输阵,我看不如将他赶下船去,让他凫水回去。”
朱三谏言道,他太了解贾君鹏了,知道再让这家伙搅合下去,局势肯定是要崩坏的。
“朱兄的意思是,庞兄和我是在斗嘴?是我无聊,还是庞兄无聊?”
贾君鹏含笑说道。
刷的一下,庞姓青年的脸色沉了下去,朱三满头大汗,暗骂,这混账怎么越来越阴险了,为自己无端要惹这根搅屎棍而深深地后悔。
三百六十四章 帮你过关
庞姓青年冷笑道,“果然牙尖嘴利,也罢,我若不给你机会,倒让别人笑话,你不是自负文章无敌,还搬出了仙圣他老人家的名号,这样吧,我便听听你的文章,你若真能把文章做到天花乱坠,腾蛟起凤的地步,我便算你赢了,否则,你还是凫水回家,再练几年。”
事已至此,若是强硬驱赶,难免下不来台,不让这姓贾的小子丢一番丑再赶走,显不出他庞某人的手段。
江映月才要说话,便被贾君鹏以目止住,便听他道,“既然庞兄吩咐了,我照办就是,至于诸位,都是广安名人,今日之事,定然是要传出去的,贾某真的很幸运,随同诸位一道扬名了。还请庞兄出题。”
说着,他便在甲板上踏起步来。
他当真聪明,早看透了庞姓青年的心思,将眼前的作文,比作考试的话,姓庞的是考官,考官不满意,任你考生才华盖世,也休想得到高分。
故而,他才说此事必定传出,为的正是让庞姓青年心有所忌,毕竟,文章的好坏,终究是有人能评判的,他庞某人除非要成笑话,才敢完全地颠倒黑白。
果然,他话音方落,庞姓青年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贾君鹏看着面色平静,实则心情激荡,他有才学不假,可要在仓促间,踏步成文,实在太难,但情势已然如此,他不可不为,不为他自己,他总不能连累江映月坏了名声。
庞姓青年沉吟片刻,忽的瞥见江映月,顿时计上心来,“便以相思为题。”
甲板上不少人都露出大有深意的微笑来,朱三更是笑出声来。他当然明白庞公子的意思,今日之事必定传开,相思入题,江映月和贾君鹏的绯闻,便不可能不传开。
届时,不用谁动手,江家为证清白,必定教贾君鹏做人。
果然,此题一出,贾君鹏心神大乱,暗骂这帮玩意儿阴毒。
而那边的朱三已经开始查数,还说什么前有仙圣七步成诗,你贾君鹏自然比不得仙圣,给你一百个数。
转眼已过去五十数,贾君鹏心中乱作一团,他虽是个聪明人,可也没聪明到那等份上,就在他急得抓耳挠腮之际,耳畔忽然传来诗句,贾君鹏大喜,随即警觉,倘若是旁人故意害他,诱他上当,那该如何是好。
毕竟,做不出来和抄袭,可是两个概念。
“你帮我折船,我帮你过关。”
这道声音传来后,贾君鹏张目四望,哪里能见许易的影子,心中已是安定,便听他挥手道,“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枝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贾君鹏话音落定,满场无声。
众人能习武,自然家世不凡,虽说一直在武道上下苦功,却并不疏于文教,一首诗的好坏,能很轻易地判断出来。
贾君鹏所作的这首明显达到了能够传唱一时的高度,这可不是有感而发,而是应景之作,能有这个水平,当真令人骇然。
江映月异彩连连,暗暗道,“几日不见,这呆子竟又生了这等才情,不对,什么叫直道相思了无益,这是在跟我说没门么?想这么算了,你才没门呢,却不知当初是谁骑着竹马,说要娶我的……”
“什么狗屁破诗,不是说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么,不是说文章达到一定程度,能够天地变色么,我等了半天,屁也没有呀。”
朱三不耐烦地咆哮道,他便是胡搅蛮缠,也要让贾君鹏下不来台。
岂料,他话音方落,江面上陡然腾起一朵朵浪花,浪花洁白绽放,还透着浓郁的灵气,几乎在同时,天空中又有一朵朵金色的莲花坠下,和江中腾起的雪白花朵,交相辉映。
一时间,整个画舫都被这美妙的异象所包围,浓郁的灵气,令所有人都不敢大声呼吸。
“这,这……”
贾君鹏也惊呆了,他能猜到是谁在背后推手,却绝想不到那个青衣青年竟有这样的大能耐。
“术法,一定是贾君鹏先备好的术法,他定是结交了妖人……”
朱三执念不轻,依旧咆哮,“凤翥龙腾,凤呢,龙呢……”
场中众人不少是见过世面的,知道修为高到一定程度,是有莫测能耐的,只是不知这等场面,需要怎样的法力来完成。
朱三呼喝未绝,滚滚江流猛地断绝,一条黄金巨龙自江中涌起,在它那几乎无法描述的恐怖身躯面前,整座小山一样的画舫,立时成了芥子。
巨大的龙头一拱,竟将画舫整个儿拱起,下一瞬,整个画舫随同巨龙一并腾空直上,转瞬便越过层云,巨龙的速度丝毫不减,带着众人穿梭层云,遨游星海。
以他们的修为,凭自己的实力,根本不能御空飞行,可在巨龙的背脊上,这趟诡谲的星空之旅,令所有人都心旷神怡,魂魄荡漾。
以至于,所有人都沉浸在深深震撼,而不可自拔,连画舫何时回到孽龙江上,巨龙何时消失无踪,亦是不知。
“贾兄大才,某今日方知,前番得罪,还望贾兄千万勿怪。”
庞公子忽然冲贾君鹏深深一躬,满面赤诚。
没办法,适才一幕,他便是打破头颅也无法理解,不管是贾君鹏之才真的感动上苍,抑或是贾君鹏背后有大人物助力,能使出这等力量的,恐怕是他终身也无法仰望的。
一时间,场中众人或致歉,或吹捧,好不热闹。
至于朱三,谦卑得就差抱着贾君鹏的脚,恳求原谅了。
而贾君鹏则径直行到船边,对天拜了三拜,心中默道,“谢过前辈。”
阴福船带来的因果,并未就此抵消。
许易在神京中闹出的余波,不可避免地要波及整个大越。
本来,袁敬晏对家族的遭遇,是敏感而复杂的,根本不愿再接大位,偏偏,让他暂时署理大宋国,是仙圣的意思。
三百六十五章 日渐衰微
袁敬晏也只能暂时维持局面,他没有卓绝的武力,也没有袁敬许的狠辣,本来是弹压不住局面的,可有了仙圣的留字,便是得到了天眷,无人敢作乱,大宋王庭就这样稳定了下来。
这也是许易最后留字的根本目的,他和袁青花的情分已经完了,但大宋的这些生灵何辜。
掌权后的袁敬晏不可可能不关注仙圣的下落,广安乃是仙圣故乡,自然重点照顾。
贾君鹏遇仙之事,不胫而走,王庭收到消息,立时派人核实,贾君鹏见到的是许易的真容,自然一核便准。
贾君鹏的好运想不来都不行。
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关于仙圣的下落,也就止于此了,再无人探究。
贾君鹏的机遇和热闹,许易没有参与,还完人情后,他便驾着那艘小舟,继续逆流而上,路过兔首山时,他忽然想起了巴拉大王,那只倔强纯粹的粉红兔子。
念头既起,不可断绝,当下,他掐动手指,推演方位,架起云头,直奔东南,不过半柱香,已到了龙首峰。
昔年,七派论道,选择于此,却中七煞镇魂碑之杀局,以无数生灵鲜血,开启镇魂牌,虚空神殿出,许易进入其中,在内中的猎妖谷中,见到的粉红兔子。
当时开启虚空神殿时,龙首峰周遭大山坍塌无数,现在他来时,坍塌旧址仍在,却没了虚空神殿的踪迹。
但许易知道,虚空神殿是搬不走的,不过是以另外的方式掩藏了。
他催动星空锁息术,很快便找到了缝隙,持拿界牌在手,身形一晃就闪了进去。
入得虚空神殿,当年所见难以理解的重重禁制,如今在他看来,不过是小把戏,弹指间尽数破去,很快就进入了猎妖股,找到了粉红兔子的墓穴。
虚空神殿已没有了人迹,也没了生灵,许易平静地给粉红兔子的墓穴修理一遍,采了些鲜红,放在一旁,一言不发,在坟前坐了一昼夜,尔后,起身向着墓穴的方向鞠了一躬,算是向他这个最奇特的朋友作别。
离开虚空神殿后,许易返回了孽龙江,那座小舟被他用了禁法,依旧停在原地,许易踏上舟来,继续逆流而上,不过半日工夫,便见到了一座宛若玉柱般的山峰。
许易知道,会阴山到了。
奔腾的孽龙江,正是发于会阴山顶,无休无止地从许家村流淌而过。
许易回来了。
他回到了他此行的终极目的地,会阴山脚的许家村。
许家村隐在深山,即便是他的仙圣余威,也只能阴泽到广安府,芙蓉镇。
这个山中村落,经过了数十年,几乎没发生过多少变化。
许易甚至还找到了他之前那座曾经居住早就废弃了的茅屋的遗址,杂草丛生,屋后大黄的墓穴,已经被杂草覆盖得看不见了。
故乡破败不堪,许易却倍觉亲切,他欣然地料理着荒废的木屋旧址,整饬着大黄的墓穴。
亲力亲为,并不借助意念妙用,足足花了两日工夫,他才又在原地搭建起一座茅屋,屋前引了山泉水,屋后开垦了菜园。
他这边动静颇大,引来了耄耋之年的许家村老村长,一照面,老村长就激动了,问他祖上是不是有个叫“许易”的。
许易立时认出那老村长来,六十多年前,他在周遭村落中游走,靠说书混些嚼裹,有一村中少年常常跟随,就是眼前的老村长。
六十多年,一晃而过,岁月几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曾经的伙伴却已白发苍苍,行将就木了。
他说,“正是,我太祖正是姓许讳易,我是奉太祖遗命,回来整顿老宅,祭扫祖墓的。”
老村长连声说着“太像了”,又问了他太祖许易的事儿,叨叨着说了些从前,便吩咐他踏实住了,许家村永远是许家人的家。
许易送别老村长,不过半个时辰,陆续便有村民送来物资,不论多少,总算帮许易勉强把这个家搭了起来。
回归了许家村,许易的心绪彻底宁静了,道心却在一点点崩溃,本来澄澈的天空,在他眼中一天比一天蒙昧,混沌起来。
许易不急了,他在许家村住了下来,白日在附近的村落游走,或是听听家长里短,或是村中的小孩围起来,听他说几个故事。
时间长了,名声传出去了,来听他说故事的却是越来越多,他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每每周遭村落,有个红白喜事,若是请不来会讲故事的许先生,主人家是要失了体面的。
春种秋收,伐薪、捕猎、垂钓,闲来几行诗,睡去数点雨,他开始关心粮食和蔬菜,开始关注时令,节气,天时。
他越来越像个纯正的山民,便是做梦,他也没想过会有这样悠闲的日子。
但面上的悠闲,终究掩不住他的忧心忡忡,他已经感悟不到天意了,这对一个斩尸级别的强者而言,是无比残酷的。
自他无法感悟天意的这一刻起,他的金尸开始衰朽了,一旦他的金尸彻底消失,他也就彻底沦落凡尘了。
许易心虽急,行却缓,他相信他苦苦追求的天道至理,便藏于这万丈红尘中。
他继续着他的山民生活,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金尸已衰微得只剩了一条淡淡的残影。
饶是以许易的心智之坚韧,也忍不住开始绝望。
他知道蒙蔽天意的是他凌乱的道心,而致使他道心凌乱的正是他参不透的因果。
他遁入深山,既是避世又是入世,他想通过这种方法来检验因果的道理,果然如荒魅所言,因果之议,是天道的终极奥秘,其唯一的不变,便是变化。
可这无尽的变化,让人抓不到丁点头绪,又何谈参悟呢。
“罢了,老子不参悟了,爱咋咋地,大不了,你收了这条金尸,老子再找路就是。”
折腾得烦了,许易指着老天,又是一阵痛骂。
反正,他历经的磨难实在数不清了,他倒要看看金尸没了,真的就折腾不动了?
他还真不信这个邪。
三百六十六章 百年恩仇
蛮劲一发,心结解开了,许易痛快了不少,径直入了屋后的菜地,摘了几斤香葱,打了上百个鸡蛋,炸了一大盆金黄喷香的鸡蛋酱,一口气干了二十斤炸酱面,倒在门前的躺椅上,呼呼睡了过去。
“小哥,借个道……”
朦胧间,许易听见喊声,睁开眼来,却见一名老仆立在他面前,原来他躺椅所摆的位置,正是一条山道的入口,那山道是他当年开凿出来的,通往的正是他明德公这一系的祖坟所在。
许易扫了老仆一眼,视线后移,见不远处,还有三名骑士,居中领头的是个面容清癯的中年,目光淡然,中年身后,是两个青年男女,男的英气勃勃,女的俏丽活泼,三人有些连像,一看便是血亲。
才看清中年人的面目,许易蹭地从躺椅上立了起来,阴了脸道,“你们和周道乾什么关系。”
“大胆,敢直呼我太爷爷名讳!”
少女娇声叱道,若不是看许易是一介山民的扮相,早就要他好看了。
中年人眼睛一亮,“小哥和明德公如何称呼?”
许易道,“那是家先祖。”
那中年一照面,许易就知道他和周道乾必有关联,二者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周道乾数十年前,已死在他手中,周家和许家的百年纠缠,血海深仇,总算洗净了。
如今,又迸出一个和周道乾一模一样的家伙,找上门来。
因果之奇,让人完全无法度量。
中年人赶忙下马,对着许易深深一躬,面上尽是喜色“明德公竟有后人,真乃万千之喜。”
他这一拜,少男少女和那老仆也皆拜倒。
许易彻底懵了,以周家和许家的仇恨,这些人是要弄哪出啊。
中年人似乎明白许易的惊诧,一番分说后,许易彻底愣住了。
来人竟是周道乾的另一个儿子,唤作周世显,乃是周道乾小妾所产,并不受重视。
周道乾和周世荣陨落后,他便接管了周家的家业,借着周道乾的余荫,他也拜入了凌霄阁。
近日,他母亲搜检周道乾遗物,发现了周道乾早年所录的日记,才知周家和许家的过往,便令周世显查探一下周家祖上的情况。
这一查,周世显才知自家是这么个出身,和许家纠缠竟这么深。
他和周世荣不一样,乃是他在家带发出家的名妓出身的母亲一手带来,周母也佛心通世情,教导出的周世显和周世荣简直是两个极端。
“先母曾言,我家受许家大恩,而不思报偿,反倒恩将仇报,此乃去善就恶,不合天道人伦,大错已然铸成,我周家能做的也只是世世忏悔,今日竟能再遇明德公后人,让我等以明忏悔之意,先母在天有灵,也当含笑九泉了。”
周世显极为激动,“小兄弟,你但有所求,周某必定竭尽全力。”
许易阴阴盯着周世荣,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去祭拜过祖坟,那边料理得很是干净,并未荒芜,他本以为是族人打理的,后来打听过,说是有人在祭扫明德公这一系祖坟。
当时,他还以为是哪位曾经受过明德公福泽之人的后辈,在代为打理,他便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人竟是周道乾的儿子。
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么?
许家毁于周道乾之手,许父许母因此而亡故,周道乾、周世荣父子,丧在他手中。
正印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可现在周世显来代周道乾给许家祖坟年年祭扫,这就让许易摸不着门道了。
见许易迟迟不说话,周世显道,“是某唐突了,世兄可以细细思量,若世兄想要复仇,周某既不能安然就死,也不能伤害世兄,有朝一日,待世兄修为有成,再来取周某性命吧。”
“爹爹!”
周世显身后的少男少女皆出声呼唤。
许易盯着周世荣道,“你可知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周世显眉心一跳,再看眼前的许易时,后脊梁上的皮肤瞬间炸出一群寒毛粒,少男少女也瞧出不对,各自拔出兵刃在手。
许易道,“说来也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你父周道乾,你兄周世荣,皆死在我手,你现在还要上山为我家祭扫祖墓么?”
周世显愣住了,少男少女和老仆都惊呆了。
四人中,即便是周世显也没见过周道乾,少男少女更是只在传闻中听说过,凌霄阁中,他们的祖父曾是天才一流的人物。
如此厉害的祖父,眼前这青衣青年却说是他所杀,那这人的本事得有多可怕。
“你的宝剑,还配了宝石,不知是杀人剑,还是丢人剑。”
话音方落,许易只瞧了那少年手中宝剑一眼,宝剑登时断成无数节。
周世显急忙拉扯少年少女,将二人护在身后,满面骇然地盯着许易道,“阁下神通,我闻所未闻,阁下若要杀我,我甘愿就死,只是我这一双儿女,从不曾作恶,还请阁下……”
“爹爹,死便死在一处。”
“爹爹若死,孩儿绝不苟活。”
“老奴从主就死!”
少男少女和老仆皆慷慨激昂,含恨望着许易,宛若看绝世魔王。
许易盯着周世显道,“我无意杀谁,你应该感谢你母亲,她是个善良的人。”
周世显明显松了口气,他知道似许易这样的人,一旦承诺,绝不会毁诺,当下,他又率少男少女和老仆,拜倒谢恩。
许易摆手道,“你且去吧,因果循环,命定天数,当真让人捉摸不透。怕是周道乾在天上,也绝想不到他的后人,会来给许家先人祭拜洒扫。”
周世显正要带着三人离开,却见那少女冷面含霜,说道,“你虽然本领高,却也没什么了不起,妄谈因果,天数,也只是下下流。”
少女气不过许易以技压人,明明他父亲没错,却要向这人卑躬屈膝。
“盈盈!”
周世显惊呆了,少男也瞪圆了眼睛,许易同样眼皮急跳,指着少女道,“小姑娘既然放胆,说完便是,我说了不杀人,便不杀人,莫非你怕得罪我?”
三百六十七章 此心光明
少女看了周世荣一眼,鼓起勇气道,“我才不怕你,你虽然看着阴冷,却不是恶人,否则刚才就杀我们了,我姆姆说,她看过明德公的小传,那是个大大的贤人,他的子孙,再是不肖,也不会分不清善恶。我姆姆还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因果,不过是人心的妄念,做好事,便想着来世得好报,做恶事,便想着烧香拜佛,求消业果,哪有这么简单。”
“世上之事,根本不过善恶二字,知善知恶便是良知,只要秉承良知而行,又何必忌讳什么因果报应。我父亲带着我们来给明德公扫墓,并不是惧怕因果业报,而是姆姆叫我们为人行事,不要丧了良知。为人处世,当问本心,哪有因果,只问善恶。”
少女说完,许易呆住了,双眼空洞无神,思绪却遨游宇宙太虚,卷起滔天巨浪。
是啊,我苦苦推演因果,无数因演无数果,无数果又生无数因,又哪里有穷尽呢。
我待袁青花如挚友,给他安稳,却未料反到令他袁家壮大,享无极富贵,而袁青花贵极而奢,利令智昏,做下无数冤孽,若追本因,到底是算在袁青花头上,还是算在我头上呢。
我杀周道乾,周家后人却来给我加祭扫,两家百年恩仇,这中间的因果,又是怎样呢。
原来,我苦苦寻求的因果,不过是场虚妄啊。
一点菩提开,福入心灵来。
许易轻轻吟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至于因果,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话方出口,天上风云齐动,电闪雷鸣,整个大越之界,每一处天空,都有五色流溢,光彩照破山河,引得无数生灵,向天道祭拜。
而许易几乎衰朽消失的金尸,瞬间复原,勃勃生机在他体内流动。
与此同时,整片几乎完全对他闭锁的天空,再度打开了,天意澄澈如镜湖,任他感应。
“仙圣,你是仙圣!”
少女惊声呼道,“父亲,仙圣重临,他是广安人,没想到竟是明德公后人。”
许易微微一笑,轻轻抚摸少女头顶,霎时,少女周身气机大盛,无数腥臭体液,从少女体内排出,她体内因为涌入的灵气,在疯狂地发生着异变。
锻体尽处,气海开辟,气海无数转,凝液又生,不过数十息,少女竟被许易助推到了凝液巅峰。
少女兀自不知究竟,瞪着许易道,“你说话不算话,弄得我臭死了。”
周世显赶忙将他嘴巴捂住,那少男一边取出大量清水为她冲洗,一边艳羡无极地让少女看看自己的修为。
少女惊讶地欢呼出声来。
许易笑道,“按你的理论,无论因果,我本是不该与你报酬的,但我若不给你报酬,你这妮子又该背后骂我没有良知了,这番缘法就送与你了。”
说着,许易留下一枚须弥戒,“希望你好生保存,有朝一日,终能不负这番因果。”
言罢,他身形一晃消失不见,而是到了后山许家祖坟前,许易对着先人的墓穴拜了三拜,尔后来到双亲墓前,跪倒叩拜,“孩儿此去,怕是不复返了,二老在天有灵,当能安息。”
随后,他身形化虹,飞天而去,大手一挥,茫茫丛林之中,一道影子被他收入掌中,正是荒魅。
“好家伙,你的气机好强,抓紧时间啊,这是最好的突破上尸的关头啊,我没说错吧,若不让你往回看看,你焉能有今日,这番因果,你总要记得……”
荒魅犹自叭叭不停,却不知许易早不知因果为何物。
望着远方彩虹,少女羡慕不已,却不知她的哥哥已经羡慕她羡慕得眼珠子都紫了,连声催促少女打开须弥戒。
却被周世显喝止,“此乃莹莹的缘法,今日莹莹遇仙之事,任何人都不得说出,尔等不惧我,总该知仙圣覆灭大将军的手段。”
刷的一下,少男周身好似被寒流清洗,不住颤栗,再不敢生半点杂念。
………………
从大越之界穿出,跨越茫茫星河,进入的是北洲世界。
才突破屏障,跌进北洲世界,天意越发澄净,好似一挥手,便能掬下一捧来。
许易瞅准一处位于茫茫海域中的荒岛,立时遁出星空船来,他非常认可荒魅的观念,再也没有比此刻更适合他冲击上尸了。
当下,他在荒岛落定,大手一挥,各处阵旗和刻录了符箓的材料,凌空布展,快速搭建着。
许易这是在为冲击九九天劫,布置大阵。
阵法他早已烂熟于心,所以布置起来速度快得惊人。
与此同时,他快速地分装着羊脂玉净瓶中的灵液,这玩意儿在关键时刻,却是能救命的。
他将灵液以每五滴为单位,分作数十个小瓶。
应付雷劫,他已经有丰富的经验,他很清楚在雷劫面前,用酒水稀释的灵液,根本起不到应有的作用。
即便是精纯的灵液,份量少了,同样不会有任何效用。
同样,若是服用到一定数量,灵液也会到达效用的极值,超过这个数量,服用下去的灵液,也是浪费。
而五滴正是这个极值。
大阵很快布置完毕,他选择的是难度最多的极阴极阳阵,借助微调,让阵法不断在极阴和极阳之间的转换,以此来勾引雷劫之力,为渡劫之人分担压力,以此达到保护的目的。
大阵布置完毕,许易几乎要压不住心中的感动了,他很清楚,当这种感动到达极限的时候,便是衰减的时候。
一旦衰减开始,渡劫的最佳时间便就过去了。
他早早清空了体内的法元,漩涡再生,大量的天愿珠被他洒在地上。
云鹤清气进入漩涡,扑出体外,牵连上大量的天愿珠,炼化便开始了。
纯粹而丰沛的能量,才进入体内,胎光便开始凝聚,大量精纯的愿力,如滚滚长龙涌入胎光显化的神胎。
直到第五百枚天愿珠炼化,胎光终于开始斩落杂秽,朝金尸涌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着最后的天愿珠行将炼化,忽的,七道身影落在岛屿上来。
三百六十八章 荒魅认主
“批量炼化天愿珠,这,这,还有这样的搞法!”
一名白眉修士惊声呼道,其余人等无不瞪圆了眼睛。
领头的黄发中年眼睛一亮,传音道,“我现在才明白人家为何要出那么高的价格,把我们兄弟从荒芜边界请来,一切都是有因果缘由的啊。”
“来都来了,就别愣着了,早点料理完了好回家,机会也太好了,瞧见没,人家准备在此渡九九雷劫。我想应该没有比他更倒霉的了,在这么关键的一天,撞上我们弟兄,也算是另类的天罚吧”
紧挨着白眉修士的黑发老者笑道。
“既然人家要渡雷劫,咱们何必连这点机缘也不给人家,我看咱们还是少掺和上苍他老人家的活儿,这等天才,还是让上苍收了去最是合算,我们又何必多手。”
黑发老者左侧的绿衫青年桀桀笑着,说话儿,大手挥出,一道烟波扫出,许易布下的防御应声而碎,余势不绝,整个极阴极阳阵,立时被毁。
自这七人现身,许易就开始暗骂“晦气”了,他看得很清楚,这七人中领头的黄发中年至少是凝聚了四颗种子的妖主,道主一级的存在,说不定还是化形大妖,其余六人,也得有三颗种子的实力,这种阵容,即便是妖主和道主,也是派不出的,自己这是得罪了哪位,非要这么处心积虑弄死自己。
还有这时间节点,选的也太好了,最重要的是,这帮家伙怎么找到的自己。
然而,这重重疑点,许易已经顾不上了,他满脑子都是“天要亡我”的念头。
这等阵容,即便自己没有开始炼化天愿珠,撞上了,也只能遁走,更何况,此刻他根本无法分心,退一万步说,即便这帮家伙不灭自己,毁了极阴极阳阵,天劫落下来,他也是扛不住啊。
任他智计百出,面对如此灭杀之局,心中也难免生出慌乱。
“行了,这家伙诡诈得紧,说是历百劫而不死,咱们就别引火了,先动手,灭不了他,还有雷劫收他。”
领头的黄发中年性子最是稳重,凡对敌,即便是狮子博兔,他也会打起全部精神,绝不给对手任何漏洞。
他一声令下,许易已唤了诛仙剑横在身前,他尚在炼化天愿珠,体内连法元都没生出,只能靠意念御剑,如此情况,诛仙剑比摆设也强不了多少。
他虽慌不乱,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战斗的路上,与此同时,他也在玩命和脖颈前的葫芦大爷沟通。
如今已是越不过去的坎儿了,这位大爷要是再玩深沉,他怕是要彻底凉凉了,另一方面,他也在向记忆深处的金乌老祖发消息,急求救援,虽然金乌老祖上次救他一回,就说能量耗尽了,再也出不来了。
可这个关头,许易哪里还管哪棵树上有枣没枣,总是要打上三杆子。
他相信,金乌老祖只要还有一丝能量,就得跳出来,要不然,他许某人玩完,连记忆世界都没有了,金乌老祖还怎么在那个世界和网吧老板娘过没羞没臊的生活。
一番苦求,葫芦大爷和金乌老祖都没反应,许易心意凉凉,便在这时,一道意念传入耳来,“看来你是真瞎了眼,关键时刻,居然会拜神拜错庙门,也就是我不跟你计较,但你记住了,这回你欠我的可是一条命。”
不待许易回信,荒魅自他怀中跃起,龙头虎头忽然同时开喷,顿时,滚滚尸气如风卷狂沙,迎着黄发中年七人狂涌而去。
尸气才喷出,黄发中年霍然变色,惊声忽道,“尸雾魔灞,这头荒魅成了精啊!”
听得“尸雾魔灞”的字号,其余六人无不面色剧变,几乎瞬间,众人掌中都击出了滚滚尸气,迎着那如漫卷黄沙般击来的尸气卷去。
几乎在瞬间,荒魅喷出的淡紫色尸气,就聚成了一座密闭的空间,将七人围困在其中。
“这孽畜是吸了多少尸气,竟然结成如此浑厚的尸灞,都与我结阵,迅速强攻,这孽障的尸灞虽强,但罕有种子修士的尸气,并不足以困住我等。”
黄发中年一声令下,七人迅速团结成阵,在黄发中年的号召下,各自或击出尸气,朝密闭空间不断探出的尸气触手斩去。
果然如黄发中年所言,密闭空间的尸气触手,根本扛不住他们的犀利尸气,每斩必断。
只是这触手源源不绝,一时间,七人竟是奈何不得。
“扛,死扛,老夫就不信这孽畜积蓄的尸灞丰厚得没了底。”
黄发中年发了蛮劲,双掌挥动,尸气化黑,朝整个密闭的尸气空间斩去。
“大哥的尸气竟练到化妖氛的地步,距离五全妖圣已然不远。”
众人纷纷惊呼。
修炼到了高处,人族、妖族几乎殊途同归,化形大妖虽不斩三尸,妖族肉躯却也要除蒙昧、杂秽,故也要蕴养尸气,最终也要炼化五颗种子,达到五行圆满。
似黄发中年这等已将尸气炼成妖氛的大妖,一只脚已经踏入化形巅峰的门槛了,强悍得难以形容。
他的妖氛击出,整个密闭空间在迅速变薄。
“好了没啊,老子快死了,好了,快走啊!”
荒魅一边拼死命往外喷尸灞,一边大声嘶吼,许易却紧紧闭合了眼目,专心致志地炼化愿珠,给他来了个置若罔闻,气得荒魅暴跳如雷,口中喷出的尸气已从原来的滚滚狂沙,变成了丝丝如缕。
就在密闭的尸灞空间行将破碎的刹那,许易睁开眼来,天地变色。
他大手一抓,荒魅眉心破出一滴鲜血,瞬间许易淬炼成咒,完成了认主,直接将荒魅收入星空戒来。
“我?你大爷!”
被收入星空戒刹那,荒魅气若游丝地骂着。
许易惦记和他完成认主仪式,已经很久了,都被荒魅顶了回去。
荒魅又没疯,要自甘堕落到认谁为主。
被许易打下第一记灵魂烙印,那时,他还是蚩毋虫的形态,还没多少意识,属于年幼无知,被坏人暗害了。
三百六十九章 私生子
第二记灵魂烙印,是用尸气打下的,这属于是他根本没看清坏人的本质有多坏,被极阴险恶毒的坏分子阴了。
这两记灵魂烙印,已经让他耿耿于怀了,许易还要变本加厉,做梦了吧。
可荒魅做梦也没想到,许易这混账连活路都没找到,还敢在这关键时候对他下毒手,还是他救他命的时候下毒手,炼了禁术,这等恩将仇报的混账,贼老天你能看得过去么?
荒魅的怨念简直要冲破九霄。
许易哪里还顾得上荒魅,他踏上青云鞋便要遁走,就在这时,滚滚乌云,直将白昼变成黑夜。
才突破密闭尸灞空间的黄发中年等人,望着几乎如黑夜般深沉的天空,各自面露惊容。
“老大,你渡九九劫时,也没有这样吧。”
白眉修士低声道。
此话一出,立时引发议论,雷劫降临,他们已经不打算再做无用功了,没有护阵,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扛住九九雷劫。
“老大是一步紫尸,我亲见老大渡九九劫,实话说,阵势真的不如这小子,无怪那人要花如此代价,这真的是个妖孽啊。”
“这人也是可怜,如此天赋,却要死在此地了,这等雷劫,我等还是避一避吧。”
众论纷纷,一直沉默的黄发中年叹声道,”我有些后悔接了这趟买卖。”
“老大何出此言?”
众人皆望着黄发中年问道。
黄发中年道,“我见过一步金尸的修士渡九九雷劫,也没有这样的阵仗,这是异数啊,异数就代表着变化,倘若这人真渡过雷劫,我等今后怕是要寝食难安了。”
众皆默然,黑发修士道,“哪有这么容易,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异数,能在没有护阵的情况下,突破九九雷劫,他就是金刚锻成的,在这狂暴的九九雷劫下,也当化成一汪铁水。”
黑发修士话音方落,天空忽然降下紫色的云朵,直直朝狂奔的许易罩去。
“作弊!”
“渡劫作弊!”
“能量护罩,这,这是为什么!”
“老天啊,你还有没有点谱啊。”
“不是说天心如一,大道无情,天地不仁,万物皆刍狗么,这家伙算怎么回事。”
“私生子!”
“…………”
众人简直炸了营,黄发中年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太魔幻了,九九雷劫居然弄出了能量护罩。
从待斩尸到斩上尸境,要历一九,三九,六九,九九,四大雷劫。
一九,三九,六九的雷劫恐怖,只是威力上叠加,而九九雷劫,有个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没有前面三个雷劫的能量护罩降下,也就是那团能将人吸入的紫色云朵,没有这团能量护罩的保护,雷劫的威力几乎近十倍的放大。
世间绝顶修士,无不殚精竭力,用一切办法,布置出护阵,来分担九九雷劫的压力。
即便如此,能渡过九九雷劫,斩就上尸的中尸修士,一百个中也难有两三个。
许易这种九九雷劫开后门的,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燕然客。”
黄发中年忽然吐出一个名字,惊呆了,气坏了的其余六人,瞬间沉默。
黑发修士道,“大哥的意思是,这小子也在中尸境悟出了一道至理,这,这不可能,燕然客是个例,是个例,何况,燕然客千载寿数,才有此感悟,此子才多少岁。天地至理,古往今来,只有上了书的圣人,才能发此言,这小子何德何能……”
起初,他叫嚣的声音极大,又迅速走低,到得后来,趋近于无。
许易也懵啊,他正埋怨天道不公,让他才稳固道心,堪破至理,就遇到这必死的局面,哪知道,上苍顿时降下如此眷顾,饶是他向来脸厚心黑,此刻也忍不住尴尬。
轰然的雷劫落下,处于紫色能量护罩中的许易,坦然面对,九九雷劫比六九雷劫,威力果然大了太多。
然而,他渡六节雷劫时,不过是下尸,如今他已是金尸,两者的实力差距不可以道理计,防御能力不知强了多少。
他甚至没有显化灵官三生相,便扛过了第一波攻击,也只补充了五滴灵液。
与此同时,他也唤出了诛仙剑,接受雷霆的淬炼。
每一次他渡雷劫,不管是紫霄还是诛仙剑,总是要跟着得些好处的。
时间缓缓流逝,雷劫的威力也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许易的血肉之躯在雷霆威力的反复淬炼下,渐渐有了崩溃的迹象。
终于,他显化出了灵官相,一个单位的灵液补充下去,行将崩溃的肉身在飞速修复着。
事实上,当第一道雷劫降下来时,许易关注的重心已经不在雷劫本身了,他很清楚,以他如今的修为和准备的灵液,要渡此雷劫,实在不难。
他所有的关注重点,都放在了眼前这澄澈如镜的天意上来。
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只有每次冲击雷劫时,天意才会如此澄净易感。
而且悟透了“光明之心”,许易感觉整个人都通透了,对天意的感悟又深刻了许多。
当此之时,他自然不会放弃利用这澄澈天意的机会。
他要扩充清风九剑,继续推演御清风为无理点的构建,所提出的其余数十模型。
转眼,近一个时辰过去了,九九雷劫来来复复,轰击了远远不止八十一击,看得黄发中年等人都麻木了。
先前意态最是骄矜的黑发老者,也忍不住提出了先遁走,暂避锋芒的意见。
眼前的家伙,完全就是个不符合逻辑的怪物,连上苍都如此偏心眼,他们接着硬干,怕是没好啊。
黄发中年斩钉截铁地否决了,他的意见中肯有力,他认为,许易现在就如此恐怖难对付,若是放任其成长,将来必成大患。
另一层,如今许易即便渡过了九九雷劫,也尚未凝聚种子,正是最虚弱时候,若是此时不敢战,以后怕是要望风而逃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黑发老者道,“拼就是了,我也不是真惧了这小子,实在是这家伙太邪性了,养的妖宠也邪性,渡的雷劫更是邪性,弄得人心中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