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章 神胎之力
收拾许易,以后有的是机会,可那些要犯一但被纵放,此番行动将四大皆空,彻底失败,这个结果,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至于放走许易后,许易会不会上奏领中,他根本不在乎。
毕竟,空口岂能为凭。
席长老才一转身,五柄巨大的真灵剑,凌空斩来,席长老大手一抓,五条黄龙凌空飚出,瞬间将五柄巨剑粉碎。
便在这时,无数参天巨木朝他砸来,漫天纷乱中,一只生着一对巨大翅膀的猴子,双翅震颤,荡起的罡风如最锋锐的利刃,轻松将一根根巨木割断,卷起。
席长老轻轻挥手,无数巨木顿时化作木屑,漫天飞舞,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许易,竟要喷出火来,寒声道,“好一个一法双相,如此神通,连本座也不曾见过……”
话至此处,他猛地愣住了,再看向许易的眼神,越发凌厉起来,“不对,大不对,你不逃命,竟还来撩拨我,你分明是怕我追上那些要犯。原来内鬼是你!我就说此场围剿,准备如此充分,竟还弄成了这般模样,原来一切的鬼都出在你身上。”
许易根本不答话,感知死死锁定席长老,见他并未取出如意珠,心中大定,只不停地卷起巨木,朝他攻来。
席长老冷哼一声,并不来攻许易,依旧朝西南方追去。
岂料,他和许易显化扑天狒的遁速比起来,实在要差了太多,不管他怎么腾挪,却始终摆不脱许易的纠缠。
许易虽无能力伤他,却时不时激发真灵剑来攻,死死拖住席长老。
好几次席长老想要再度发动五行囚笼,都被扑天狒轻而易举地脱出,正是一快破百招。
许易如此纠缠,席长老简直要疯了,打,打不到,走,走不脱,时间一点点消耗,终于,心中最后一丝感应消尽,彻底断了联系。
席梦凡心中恨狂如海,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飞遁,任由许易纠缠。
忽的,席梦凡身体飞出一枚金球,宛若胎儿模样。
金球才飞出,许易只觉周身的气血被引动了。
下一瞬,席梦凡整个人陡然萎缩下去,金球迅速显化成一个婴孩般的席梦凡形象,小手一招,整个天地间的灵力都在朝他掌中汇聚。
“神胎之力!”
许易惊怒交集,暗骂自己大意了。
他原以为自己只要不攻到席梦凡百丈之内,不让他掌控场域就行了,哪知道这家伙竟逼得玩命起来,不惜血本,催动了神胎之力。
眼见天地剧变,扑天狒展开遁速狂飙起来,奈何,神胎之力引动天地元气,扑天狒的遁速大打折扣,与此同时,神胎小人死死咬住扑天狒不放,眼见神胎掌中的元力已经要聚合到极致,灿灿辉煌,宛若烈阳。
终于,扑天狒不再遁走,一头朝一条宽阔江河扎去。
下一瞬,扑天狒的形象再度变了,化作一个黑色短尾的小猴,小猴如蹩脚的巫师一般,踩在水面不停挥舞短小手臂。
整条江河竟如活过来一般,瞬间,整条宽百余丈,长近百里的水系,尽数凌空飞起,在小猴周身旋起一个巨大的涡旋,遮天蔽日。
“灭!”
神胎小孩小手一挥,掌中聚成的烈阳终于飞了出去。
烈阳才钻进好巨大的水系涡旋,整个天地都裂开,远方的连绵的群山次第垮塌,每一滴水都在一瞬间被赋予了巨大的力量,轻松击碎山石。
处在风暴中心的许易,和远在千丈外的席梦凡,同时被这恐怖的巨爆波及。
巨爆过后,整片水域被煮沸,大量的水族生生被下了火锅。
巨爆过去了足有近百息,一道身影才从一片白地上缓缓坐了起来,正是席梦凡。
此刻的席梦凡哪里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整个人憔悴到了极点,连身高都生生矮了三寸,瘦如皮包骨,一走三摇,似乎起一阵风便能吹走,脸色白如薄纸。
缓步行到烟气袅袅的湖边,仔细搜罗,并不见许易的踪影。
他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一法三相,天纵之才,又能如何,还不是在我手中化作飞烟。”
话音方落,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每次咳嗽便带出大捧的鲜血。
忽的,他的如意珠有了动静,催开禁制,却听里面的声音极为急促,“事急,邴原战死,速来合围鬼七。”
却是火中行传来的消息。
席梦凡面上浮起苦笑,立时传过消息,“某重伤,难战,速退。”
此番话非是托词,而是实情,为灭许易,他动了神胎,身体元气之亏,难以想象,哪里还能随同火中行合围鬼七。
消息传过,他勉力催动法力,化作一道轻烟,消失在湖边。
他本来是想费点工夫,仔细搜检一遍的,他有些眼馋许易的须弥戒,更眼馋许易的那一法三相的神通。
但从收到的消息来看,火中行显然扛不住了,自己让他退,他必然会退,火中行若退,鬼七说不得就会寻来这边,若是撞上了,岂非一场灾难。
何况,许易死在此处,并无人知晓。
等元气稍复,再折返于此,料来那枚须弥戒,也逃不过自己的手心。
席梦凡心心念念都是许易的须弥戒,却对许易的死活无有丁点怀疑,无他,乃是他对自己的神胎之力,有着绝对自信。
那等毁天灭地的攻击下,漫说脱凡三境,便是神胎强者也断无幸理。
然而席梦凡决然想不到,就在浩浩江河之下,一具残破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复原。
炸断的左手臂,双下肢,破了大洞的胸腔,削掉半边的脸庞,正在一点点滋长。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那残破的身躯颤抖一下,紧接着,尚好的右手臂聚集全部的力量,抓住断了的左手,取下了断手上的须弥戒,死死抓在手中,缓缓浮上水面来。
又在河流上漂了半盏茶,聚集了足够的力量,右手中多了一只羊脂玉净瓶,才勉强长出一半的嘴巴含住瓶口,大量的灵液尽数灌入腹来。
一百四十章 他竟敢回来
十余息后,漂浮的身躯猛地一弹,跃上岸来,再仔细打量,那残破的身躯,基本已完全复原,除了新长出的皮肉,有些发红外,并无其他异样。
许易一把撕掉身上的烂衣,换上一件崭新的青衫,双手紧紧握拳,身躯忍不住微微颤抖。
这一刻,他与死亡擦肩而过。
这一刻,他从未这般地渴望着强大,渴望着力量。
和席梦凡的一战,若非席梦凡心有旁骛,若非他有扑天狒遁速无敌,基本上,他毫无反抗之力。
及至席梦凡发动神胎之力,若不是恰有这条江河,若不是他事先吞下了大量的灵液,他便有十条命,也丧在了那场巨爆之中。
许易愣神片刻,须弥戒中的信符中来了不少消息,却是残余的十几名暗夜行者,皆向他汇报,敌人退去,问下一步打算。
思忖数息,他回复,“事已毕,各自退散,将来酬功。”
一场大战就此落下帷幕,许易飞速遁往温泉洞窟处,到得左近,他大手一挥,数枚珠子自泥尘中飞出,落入他手中。
忽听一声喊,四道身影从一处洞窟中射了出来,正是宣冷艳四人。
宣冷艳来势最急,若非许易稍稍错了下身子,非被她一举扑倒不可。
“我无事,已经安全了。”
许易轻轻揽住宣冷艳,轻声道。
宣冷艳悄悄伸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记,星眸之间,尽是担心。
“许兄,幸不辱命。”
金尸老曹抬手扔过一物,许易顺手接过,正是那枚四色印。
原来,彼时龙婆隐雾腾起,光门未消,许易却必须前去护卫宣冷艳,便只能冒险传音金尸老曹,交待他如何如何。
金尸老曹防御惊人,隐匿能力也强,这个任务,在熊北冥三人中,也只有他能胜任。
金尸老曹接命后,当即在光门不远处,没入地下丈许。
直等半柱香后,光门消失,他才一跃而起,抢了四色印便走。
说来,也不是没人惦记那光门,至少席梦凡便想研究,奈何彼时事急,光门又极为诡异,连二阶火符的强大威力,都能尽数吸走,任谁也不敢靠近。
本来也颇有几名有心人,在旁边盯着,哪知道光门始终没有动静。
半柱香的时间,在平素算不得什么,但在乱战之际,那就尤为漫长了。
一者没人熬得住,二者,有兴趣研究光门的,多想着待此战终结,再来研究,怕也不迟。
唯独金尸老曹,被许易告知了详细的时间点,是以,金尸老曹完全掐准了点,光门才消失,他便将四色印抢走。
便又急急赶来和熊北冥四人汇合。
本来,四人已透过连绵的温泉坑,遁入了山腹中。
奈何席梦凡的一记神胎之力,造成的动静实在太大,山腹连续垮塌,不得已,几人只好遁到外围来,正隐匿不多时,便见到了许易,这才又汇合了。
许易谢过金尸老曹,当即取出两千枚愿珠,分与四人,“时间不多了,都别废话,你们将去教宗,有的是用钱的地方,这些愿珠拿着,另外,千万不要暴露和我相熟之事,鬼七要做什么,你们配合便是,将来我等必有再会之期……”
许易絮絮地说着,根本不给几人插话的机会,忽的,他一挥手,“人来了。”
顿时,场中恢复了寂静,一件暗夜行者的乌沉斗篷,瞬间将许易罩住。
下一刻,一道人影如烟气般,出现在眼前,正是鬼七。
许易禀报道,“幸不辱命,梅花七完成任务,还请鬼七大人速行。”
鬼七满是欣赏地看了许易一眼,掌中多出一枚玉珏,光影闪动,顿时地动山摇,瞬间,大地上多出大片的光符纹路……
“今日若非你梅花七安排周密,本座说不得也要丧在此处,此番任务,你梅花七和七号站居功至伟,等着领赏吧!”
鬼七哈哈一笑,大袖一卷,便将宣冷艳四人卷入光阵之中。
宣冷艳死死低了头,眼中已蓄满了泪水,心中默道,“孽徒,千万保重。”
霍地一下,一道剧烈的白光闪过,鬼七等人已消失无踪,只剩一片白地。
许易更不敢耽搁,身形连续晃动,又到了那条大河边,一个跳跃,扎入河中,在河底潜游起来。
他方离开不过半柱香,天上数座飞舟光临,好一番探查后,才不甘心地离开。
……………………
“什么!是我耳朵坏了,还是你发疯了,再说一遍。”
席梦凡一把抓住一名紫袍中年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双眼竟是难以置信。
紫袍中年颤声道,“属下所言,千真万确,自得了主上您的严令后,属下不敢丝毫懈怠,始终死死盯着藏幽峰,他是今日一早回来的,在幕僚院那边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属下是再三确认了,才来上报的,怎敢诳言欺瞒主上。”
席梦凡松开紫袍中年,心中电闪雷鸣,怒道,“他他马的竟敢回来!再探!从现在起,藏幽峰上的老鼠放个屁,我都要知道!”
紫袍中年瞠目结舌,席梦凡一脸死气地盯着他,“怎么,做不到?”
“做,做得到,属下,马上去办,马上去办……”
紫袍中年一迭声地应了,屁滚尿流,溜下山去。
驱走了紫袍中年,席梦凡行出大殿,立在多罗山巅,眺望远处云海,目光逐渐如眼前不断翻腾的云气一般,迷茫了起来。
许易没死?这已然是巨大的不合理!
而许易不但没死,还他妈大模大样回来了,这已经不是不合理,简直就是挑战他的智商了。
当确信了许易的确归来的一刹那,席梦凡下意识地便想赶去藏幽峰直接将许易擒了来,他执掌暗卫,有监察权,许易这明摆着的教宗奸细,正归他缉拿。
如果他没和许易打过交道,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这般做。
可他如今不单是清楚地知晓许易的履历,更是亲自和他交过手,这人有多难搞,他实在心知肚明。
自己明明识破了他奸细的身份,这人还敢大摇大摆地回来,难道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显然不是这样的,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许易到底有什么依仗,想得脑瓜子都一阵阵抽抽地疼,却始终没有结果。
一百四十一章 班门弄斧
一连好几天过去了,席梦凡本来就未完全康复的身体,生生又憔悴了一圈。
紫袍中年也被折腾得眼发赤,嘴生疮,一日十几次汇报,奈何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弄得他每次汇报,都提心吊胆,绞尽脑汁地措辞,生生都快要被折腾得崩溃。
终于,这令人崩溃的折磨,在第三日晚间结束了。
紫袍中年收到下面的消息,说是许易前来拜见席长老。
一听此话,紫袍中年所有的憋屈瞬间爆发,忍不住在半山腰嘶嚎起来。
嘶嚎未罢,山顶上快要化作思想者雕塑的席梦凡,怒不可遏,反手一抓,直接将紫袍中年凌空提上崖来,“要是你再说不出有用的东西,本座便送你归西。”
紫袍中年被席梦凡法力演化的手掌死死掐住脖颈,难受至极,勉强道,“许……许……许易来了!”
席梦凡蹭地站起身来,收了法力,转身窜入殿内,声音抛去,“请,速请!”
许易是第一次上多罗山来,但见名山胜水,灵气郁郁,简直非人间气象,一路行来,流连忘返,宛若旅游观景。
直到踏上这崖顶来,他彻底呆住了,但见云海生烟处,大量灵气在半空中织成一道道虹桥,直朝崖上的一座建筑汇聚。
“莫非这便是那座著名的幻月阁?”
许易轻声叹道。
“竖子!还不进来,立在那里挺尸!”
他这边如赏玩一般地贪看风景,厅内的席梦凡终于忍不住,怒骂起来。
他完全把不住许易的脉,却知道这混账敢找上门来,定然没有好事。
他更知道,稍后,他和许易的谈话内容,必定是见不得人的。
早在许易行上山来之际,他便将山上的人清空,此刻,整座多罗山,只他和许易两人。
许易一晃身,踏入殿来,冲席梦凡一抱拳道,“见过席长老,几日不见,甚是想念,特来拜见。”
席梦凡阴着一张晚娘脸,“废话少说,你这教宗的奸细,还敢踏进我多罗山来!”
许易摆摆手道,“我能过来,本身便是带着诚意,扑面而来的,席长老若是不说人话,许某告辞便是。”
说着,许易调头便走。
一步,两步……眼见便要行出殿外,席梦凡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怒吼道,“你他马的到底要做什么?”
许易一抬手,真灵剑分射四方,但听数声脆响,紧接着,便有连续硬物跌落在地的声音传来,却是地上多了不少破碎的如意珠。
席长老暴怒的面容瞬间收敛,面色如常,心中却掀起万千惊雷。
不错,他适才所有的情绪,言语都是在表演,都是为了让自己爆发的情绪,遮掩这背后的阴谋。
这几日空等,他别的没做,唯一在做的一件事,便是在反复推演局势。
他想不明白,许易哪里来的有恃无恐,但想明白了,自己要弄许易,还真的挺难。
前番一战,他自己都亲自动手了,也出了压箱底的本事,结果还是没拿下许易。
如今,要想再靠战斗的方式来灭对手,他的信心已经不足了。
再一个,他虽确认了许易是奸细,可始终没有证据,兼之他和许易之间那众人皆知的私仇,他想无证据而动许易,根本不可能。
所以,一听说许易送上门来了,他便立时做了这番布置。
虽算不得高明,但他自信有自己的表演加持,只要许易露一丝话缝,证据立时便有了。
哪知道,许易不但不上套,还反掌间,将他的阴谋给戳破了。
“你到底还有多少令人意想不到的神通?”
席长老瘟头瘟脑了十余息,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许易摆摆手,“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我觉得现在的气氛不错,可以推心置腹和席长老谈谈了。”
席梦凡怔怔盯着许易,脸色阴沉地快要滴下水来,“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你既有强大的感知神通,想必彼时,你和我在温泉洞窟外的遭遇,根本就不是偶遇,而是你在那里等着我,既然能提前预知我的到来,你不可能没有布置。嘿嘿,看来我这一手,跟你比起来,根本上不得台面。拿给我看看吧,看看你到底影印到了什么。”
不得不说,能成就神胎,做到长老一级的,没有一个简单角色。
席梦凡只凭许易显露出的精妙感知,立时找到了突破口,理解了许易为何敢如此大摇大摆来找自己,只因这混账找到了自己的把柄。
许易轻轻鼓掌,掌中多出一枚如意珠,催开禁制,光影浮现,正是那日席梦凡追击宣冷艳,他前来拦截,两人照面的画面。
便见许易高声喊道,高声道,“席长老,未免欺人太甚,邪祟奔突,要犯逃离,你不思追捕,竟然为一己私愤,对我穷追不舍,你心中可还有半点公心。”
那道身影落定,正是席长老,他面上略带惊容,哼道,“天堂有路你不走,今日既叫本座撞上了,便该你命贱。”
画面至此,啪的一下,许易关了如意珠。
一切皆如席梦凡说的那般,许易正是这样操作的。
他屡次运用如意珠阴人能够成功,皆赖他那精妙的感知能力。
非是席梦凡不够小心,而是席梦凡做梦也想不到,他的突如其来,能被许易给把握住。
一旦被把握了动向,便有了布置的余地。
彼时战前,许易大手挥洒,正是在挥洒大量如意珠。
他清楚战端一起,不知多少如意珠会在轰击中损坏,也不知哪一枚如意珠能捕捉到画面,只有广泛撒网,重点捞鱼。
果然,席梦凡入彀了。
许易影印的画面很长,但只截取了这一点,即便只有这一点,便已成铁证。
单看画面中的许易的申斥,分明是一个赤胆忠心的官员,为了完成上面的任务,拼尽全力,却还要被只有一颗私心的席梦凡截杀。
正是握住了这个,许易才敢大摇大摆踏上多罗山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莫非以为凭这个就能扳倒我?简直笑话!”
席梦凡冷笑道,“你不必在我面前虚张声势,你大可将此物送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效果。”
一百四十二章 心路变化
许易道,“席长老,不,席兄,我既肯来,自然不是奔着谈崩来的。你也不必故作强硬,你现在的情况,未必比你的脸色更好。领中出尽精锐,结果还是功亏一篑,当然了,火中行是领队,出了事,他该负主要责任。”
“可要知道,当时是火中行和邴原围攻鬼七,担过了最大的担子。分给席兄你的,却是最轻的任务,一个神胎强者率领远强于敌手的力量,结果闹了个灰头土脸。上面会怎么看这件事,看席兄你我不知道。”
“但若在这个关头,我将这个如意珠交上去,我相信上面有人会立刻形成结论:你席兄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公务,而在私仇上。我不知道这件事发,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我相信席兄自己定然很清楚这个后果……”
几乎许易每说上一句,席梦凡的目光便阴沉上一分,心如煮沸,咒骂不绝。
他早知道许易奸狡如狐,却没想到许易竟然一眼看进他骨髓深处。
他眼下的局面,哪里是不好,简直是太不好了。
手拿把攥的围剿,彻底大败亏输,不仅阵亡了长老邴原,还丧了灵枪队,梅花铁卫和暗卫力量,乃至打酱油的幕僚官队伍都损失惨重。
这些还不算,最最重要的是,没拦住鬼七,导致鬼七将消息传回,教廷这边埋在教宗那头的那只高级内鬼佛龛被揪了出来。
这下不止领中震怒,祖廷中有大佬已痛斥下面办事不利,说佛龛被擒,不啻于损失十万大军。
作为带队的火中行,已经被部中掌纪司的人马带走,会遭遇些什么,完全可以想象。
这几日,席梦凡简直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当然想过把许易顶出去,说有这只内鬼的存在,才导致原本完满的局面,出了这天大的意外。
可关键是,他根本抓不住许易是内鬼的任何把柄,而他和许易私仇又尽人皆知。
若此事的勘验之权,在领中,他还可以运作。
可此事,已经惊动了祖廷,他便有通天之能,也运作不下去。
贸然推许易出去,只会把自己陷入泥淖。
何况,许易敢回来,分明就不怕他这样做。
忽的,席梦凡沉沉一叹,一挥手,一套茶具出现在一张八仙桌上,“你我之间,阴差阳错,成了对手,起因也是席阳春贪财,眼瞎,不识真神。我也和你做过一场了,也算是给了他交待,席某以茶代酒,敬许兄一杯,过往烟云,就此揭过如何?”
许易才端起茶杯的手,陡然凝住,他真没想到席梦凡能说出这番话来,忽的,心底涌起一阵寒意,这老家伙能屈能伸,了不得。
他大概能想象,席梦凡能说出这番话,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气。
“怎么?许兄若觉得亏了,或者哪里不满意,可以说出来,咱们磋商磋商。”
席长老简直如一个变脸大师,原来的晚娘脸已化作如沐春风。
这番转变,席长老的心路历程既简单又复杂。
最关键的一点变化,他彻底认清了许易的面目,将其从原来的蝼蚁,提升到可以平起平坐的位子上来。
他为何要死踩许易,并非是因为许易干掉了席阳春,他为席阳春伤痛。
实际上是,许易干掉了席阳春,他觉得没面子,既然这只蝼蚁不识好歹,踩死就是了。
可一连串的折腾下来,他发现他要踩的根本不是一只蝼蚁,而是一头洪荒猛兽,而且,他还不小心被这只洪荒猛兽按倒在爪牙之下。
当在心里摆正了对许易的定位,他的火气便消下去了,所谓的仇恨,虽不能立时忘却,但相比他自己的艰难局面,又算不得什么了
许易道,“席长老误会了……”
席梦凡摆摆手,“都叫了席兄,何故又改了席长老,你我算是不打不相识,许兄是难得的修道天才,席某能在许兄未显之际结交,乃是席某的福气,怎么,许兄,不想认下席某这个朋友?”
许易微微一笑,“便依席兄之言。”
言罢,二人以茶代酒,碰了一杯,各自饮尽。
席长老想和,许易何尝不想和。
许易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不错,但他更是极致的利己主义者。
目下,他当然有手段,整得席梦凡凄惨无比,但很难做到一击毙命。
与此同时,他眼下的形势,也算不得好,他还想继续往上攀,却缺一块跳板。
席梦凡若愿意和,他自然乐意踩着席梦凡这块跳板,往上攀登。
他深知,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越高的地位,便意味着越多的资源。
席长老替许易再分一杯茶,道,“不知许兄可有法子,助我渡过眼前的危局,许兄放心,席某不是找后账之人,只要许兄助我渡此难关,席某必有厚报。”
席梦凡是个现实主义者,他态度转换得极快,除了将许易摆在平等的位置上外,他也认定了许易能有办法助他脱离此时的危局。
只因许易还有一个身份,暗夜行者。
许易道,“不知席兄如何看待暗夜行者。”
终于,许易扯上了戏肉。
席梦凡深吸一口气,道,“和你我一样,都是修士,都要吃饭睡觉,反正既然和许兄摊开了,我也没什么好隐晦的。教宗和祖廷,争斗无数岁月,什么天道什么正义,不过是糊弄傻子的话,争的无非是个资源。说白了,两家都是在天地间挣命的可怜虫。若不是,我身上披了这张官皮,便是暗夜行者从我面前走过,我也懒得多看一眼。”
许易点点头,他信了席梦凡的话。
祖廷的普通官员的心态,许易很清楚,他们其实没什么信仰,若说有信仰,那便是愿珠,其余别的,真的没人管。
什么覆灭教宗,什么诛贼以正天道云云,在席梦凡等的眼中,不过是一句口号。
所以,许易才敢在明知道身份泄露的情况下,踏上这多罗山来。
“席兄所言,正是我所想,若非身不由己,我也不愿披上这层身份……”
许易才起了个头,便见席梦凡诧异地盯着他。
一百四十三章 上天产子
许易念头一转,道,“席兄不必惊疑,并非所有的暗夜行者都是坚定的信仰者,如果说有信仰,曾经有过,现在嘛,我最想的还是愿珠,别的什么,与我何干,教祖的千秋大业,和我有屁的关系,他若成大业,我不过是通往大业之路上的一具尸骸,教祖会记得我是谁?”
席梦凡彻底惊呆了,他开始还以为许易所言,不过是诳言,毕竟,他所知道的暗夜行者,无一不是坚贞的信仰者。
他只以为许易是为诓自己,才说出这番话来,可到后来,听许易连教祖都敢鄙薄,彻底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眼前的家伙就是个妖孽,各种神奇,层出不穷,连做暗夜行者,都做得这般有突破性。
可偏偏许易这样一表态,他心中越发心安,认为机缘真的来了。
“快哉!快哉!”
席梦凡大叫一声痛快,又和许易对饮一杯,笑道,“既然你我兄弟,所求一致,还盼能同心同德,只要你我合力,必定能干出一番大业绩来。”
席梦凡信心爆棚,眼前的许易,在他看来,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个金光灿灿的宝贝疙瘩。
一个没有信仰而且还肯合作的暗夜行者,只要操弄得好,将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巨大回报。
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下,前几日还打生打死的两个对头,彻底媾和了。
许易交给了席梦凡几枚信符和斜月三星印,这些都是前番大战,阵亡暗夜行者的遗物。
以席梦凡的心智,见得如此多的信符和斜月三星印,也忍不住激动得发抖,实在是暗夜行者好杀,信符和玺印难得,有了这些东西,他自信若是再操作一番,说不得能将自己身上的锅,给卸下来。
“许兄,你要什么,但凡某有的,必不回绝。”
席梦凡慨然道。
此番话绝非热血上脑,而是肺腑之言。
眼下许易给他的这些信符和玺印,证明了他的眼光不错,二人合作的意义重大。
当此之时,他必须给许易厚重的回报,只有让许易也获得丰厚的回报,这样的合作才能更好地持续下去。
许易道,“席兄既然说了,我便也不客气了,旁的,我不需要,就是在修行上,有些疑惑,还请席兄代为解惑。”
席梦凡吃了一惊,随即回过味来,笑道,“是问神胎境的事吧?”
许易点头,席梦凡毫不迟疑,当即为许易开惑起来。
说来,关于神胎境的修行,许易咨询过刘君实,刘君实也做过解答。
但刘君实自己到底不是神胎境,很多知识,只知晓一鳞半爪,许易迷惑之处极多。
而席梦凡自己便是神胎强者,他此番一解说,许易简直如醍醐灌顶,很多地方都贯通起来。
“……你可以看整个脱凡境的过程,便是魂与魄合的过程,当脱凡圆满,魂魄合二为一,为元体……”
“……而所谓的神胎,便是元体感悟天心,受雷霆天罚淬炼,而渐渐伐骨髓,合天道的过程。可能这样说,还是太过抽象,你可以将神胎的诞生,看作孕妇产子,元体受雷劫天罚,便是在娘胎中孕育的过程,一旦神胎成,便等若婴孩有了魂,元体为魄,神胎为魂,魂魄合一,便成就混元道体……”
“……事实上我的理解,混元道体和初生的婴孩之体,有个最大的区别,一个是孕妇产子,一个是上天产子……”
“……成就神胎后,便斩三尸,脱蒙昧,去业障,除因果,三尸斩尽,胎化元神,遨游太虚,是为地仙,那时便得大自在,成无上业位……
“…………我不过一个神胎境修士,连祖廷所在之地,也不曾去过,这偌大的四大洲世界,遍布神奇,究竟有没有人成就地仙,抑或是地仙之上又是何等光景,我却又不知了……””
“…………”
一番对谈,持续半个时辰,问答毕,许易抱拳道,“还有一事,望请席兄应允。”
席梦凡大手一挥,“事已至此,你我岂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当下,许易道出所求,席梦凡瞪圆了眼睛。
“怎么,席兄不同意?”
许易含笑道。
“我……”
席梦凡瞠目结舌。
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许易竟有这样荒诞之求,若是答应了,岂非彻底和他绑在了一条船上。
到时候,这家伙的身份漏了,自己休想洗干净。
好毒!
“席兄若有为难之处,便当许某没说。”
许易站起身来,轻轻一振衣襟,风轻云淡说道。
“罢了罢了,非是我犹豫,实在是流程麻烦,某就费一番辛苦吧。”
席梦凡捏着鼻子认了。
他也想过,以眼前这家伙的奸猾,能抓住他把柄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只要这家伙身份不漏,自己就是安全的。
说来说去,还是其中利益巨大,便是冒些风险,席梦凡也认了。
从席梦凡处离开,许易径直朝藏幽峰遁去,眼见便要到地头,信符中来了消息,却是此番黑级任务达成后的奖励下发了,是一个数值的功勋点。
许易不曾领取过功勋点,并不知这个数值的功勋点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却知道,每次颁下功勋点的时候,信符中的兑换室,便会打开,他只需在兑换室中消耗功勋点兑换,届时,教宗那边便会着人将他兑换之物,放在一个秘密储物柜中,他直接去商会凭密匙领取即可。
许易正待打开信符中的兑换室,却见数人朝这边遁来,正是幕僚院院方管事处的几人。
领头的正是朱理事长,到得近前,面如寒霜地道,“许易,幕僚院有急务,要与你相商,速随我去。”
说罢,其余四人分列左右,隐隐成包夹之势。
许易眉头一动,立时猜到是何缘故,当即二话不说,便随朱理事长去了。
百余息后,许易一行到了幕僚院的理事大堂。
此地,他曾来过,前番和姜楚然、席阳春打嘴皮子官司时,曾在此地闹过一场。
今番再来,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百四十四章 生活啊
单看今次三堂会审的阵容,却比前番更加强大。
除了正印宋院长没到外,上回到场的杨副院长,张副院长都来了。
除此外,还有十三名理事,以及七八十幕僚官。
许易到了地头,见礼罢,便直言相问,此番叫他到底所为何事。
杨副院长咳嗽一声,沉声道,“许易,当着明人,我也不与你打官腔说暗话了,某等此番聚集,只为一事,便是请你离开幕僚院。若是你同意,荐书我可以亲自给你写,并且全院上下,全体同仁,都愿意在荐书上附名。”
许易瞠目结舌,来时,他其实猜到一些因果。
说到底,今番幕僚院的那十五名同僚,是因为受了他的牵连,才被席梦凡抓了壮丁。
一战而没大半,结局不可谓不惨烈。
对此结局,许易心中也确实有几分愧疚,但局势不是他能左右的,连他也不过是被裹挟在大势之内,只能挣命,兼顾不了许多。
出了这等事,幕僚院不待见他,是显而易见的。
他原以为此番幕僚堂唤他前来,是为兴师问罪,岂料人家竟直接想把他请出幕僚院。
见许易面有犹豫之色,杨副院长瞪眼道,“怎么,你还舍不得幕僚院不成?今日之事,不是与你商量,你若执意不从,我等大不了联名上奏,到时候撕破脸了,对谁都不好。”
许易仰天长叹,竟然无言,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竟这么招人嫌弃,若真叫幕僚院这般把自己清出去了,他许某人岂不成官场上的笑话了。
“许兄,咱们也算喝过两回酒,也算投缘,你我无冤无仇,还请放过兄弟一马。”
人群中一名马脸中年,抱拳喊道。
许易瞥他一眼,的确是熟人。
马脸中年这一出声,人声顿时鼎沸起来。
似乎知道许易是连席梦凡都收拾不了的,众人没谁说硬话,皆是软言相求。
毕竟,这回大战,战损率实在太高,死得也太不值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易只好团团一抱拳,“列位放心,许某有实在差遣了,用不了多久,调令便下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好看起来,齐齐朝他道贺,问询他调任哪个府,为府中的哪一职,言语间,热络了不少。
都是官面上的老油子,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许易这等级别,一旦调离幕僚院,必定会出任实权职位,将来说不得便有求到许易名下的时候。
正热闹之际,便听一声清朗的喝声,“启禀两位院长,领中有使者前来颁布委任书。”
满场喧闹顿时寂灭,杨副院长赶忙正襟危坐,挥手道,“请使者!”
不多时,一名身着黑色官服的青年,步入厅来,冲厅上的杨副院长、张副院长一礼,取出一块玉珏,催开禁制,光影浮现,领丞大人的官印,熠熠生辉,威严无限。
便听他念道,“察幕僚院幕僚官许易,就任幕僚官以来,沉着果毅,实心任事,数有大功,堪当大任,特转许易为领暗卫事长老席梦凡长老府之幕僚长,任状送达之日,便即就任,此令……”
使者念罢委任状,便将之交付许易,一抱拳,快速去了。
满场众人依旧呈呆滞状,便是打破无数头颅,他们也无法想象,这个戏法是如何变出来的。
席梦凡要弄许易,几番出手,几乎都快亮在明处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如今可好,一转身,许易成了席梦凡长老府的幕僚长。
杨副院长死死握拳,双拳抵在条案上,用以撑住身子,良久,吐出一口浊气,“生活充满讽刺啊,两个背后玩命互坑的人,竟然,竟然……”
…………
当日,许易正式走马上任,成为席梦凡长老府的幕僚长。
原来的幕僚长紫袍中年,直接被席梦凡赶去看守药园去了。
初始的几日,许易都在熟悉长老府的情况。
原本他也以为一个幕僚长,主要任务,就是对接好席梦凡的工作、生活。
真的一接触,才知道权柄大,而事情繁杂。
如席梦凡这样的长老,都有自己独立的药园,灵兽园,这两桩,哪一桩都是事务庞杂。
除此外,整个暗卫事务,许易也要操心。
席梦凡领暗卫事,却不代表,他要管理暗卫。
暗卫有独立的几名统领,平素席梦凡极少过问暗卫事务,都是幕僚长出面。
说白了,许易出任席梦凡的幕僚长,暗卫一大半权柄,都落进了他的手中。
初始几日,许易熟悉了情况,便将工作分派了下去。
他是萧规曹随,并不打算折腾。
他向席梦凡要这个幕僚长,并非是静极思动,想要管事。
而是,他想混一任资历,借着这个跳板,再往更好的地方去。
暂时捋顺了幕僚长事务,许易离开了多罗山,直奔西城区了。
寻到了那家唤作清苑的商会,许易取出了用功勋点兑换的宝物。
原来,数日前,许易便在信符中完成了兑换。
鬼七没有诳言,他真的为许易申请了极重的赏赐。
那笔功勋点,许易兑换了一枚珍贵的天心丹,剩余的又兑换了两千枚愿珠。
除此外,教宗还特意将他的官品向上拔了一级,成了五品。
此番,许易便是来取天心丹,和那两千愿珠的。
说到奖励,其他暗夜行者的奖励,也是如此发放,并不经过他的手,他只负责给个人记功,报功。
经此一战,七号站的暗卫损失惨重,他已经收到消息,教宗那边已经重新派来了新的人马,要重建七号站。
对这些,许易都不关心。
目下,引起他关心的却是一枚唤作日曜令的东西。
这日曜令是他开启信符中的兑换室时见到的,兑换室中有文字特别备注:若获日曜令,将记奇功,受无上赏。
他分明记得,彼时朱十三向他交待后事时,也提到了日曜令。
说,这日曜令在繁阳府老府令的遗宝中,让许易找到之后,老府令的遗宝可尽归他有,只需将日曜令送回教宗,必受重赏。
一百四十五章 访友
朱十三身死后,许易从朱十三遗物中,找到了两页残破的阵法,后来通过他庞杂的阵法典籍,复原了那阵法,唤作七厌锁宫阵。
后来,许易赴任钟山府,面辞校尉明立鼎时,便到过繁阳府府令衙门所在的山门。
入得山门前的广场,许易便察觉到多处七厌锁宫阵的布阵痕迹(此细节参见七十七章暗夜行者)。
只是当时他修为尚低,且明立鼎将府兵军帐立在那处,他便再是心动,也奈何不得。
如今,他位高权重,又见日曜令如此重要,自然忍不住再起了贼心。
许易是个行动派,念头既然生了,他便行动起来,向席梦凡报备一声,不待席梦凡回话,他便出了多罗山。
他如此做派,若叫旁的幕僚长见了,非气得吐血不可。
出了多罗山,许易并不停歇,随即出了钟祥仙城,朝南遁去。
一口气遁出上万里,到了一处莽林深处,寻了一处崖壁,许易凿了个石室,便开始炼化愿珠了。
是的,他打算冲击脱凡四境了。
一直以来,他不冲击四境,不是手里的愿珠不够支持他完成冲击过程,而是他担心成就四境后,每日需要炼化愿珠维系修为,这个过程,太耗资源,若是时日长久,怕是撑不过来。
如今,他出任了幕僚长,有了实权,地位今非昔比,收入自然会跟着上来。
此外,他在教宗那头的职位,也升了,又要大涨工资。
基于此般的收入预期,许易觉得已经有能力按揭冲击四境了,索性便不再等待了。
这一隐入石室,便是三日三夜,消耗了将尽三千枚愿珠,许易终于进入了脱凡四境。
体内法元澎湃如海,举手投足间,蕴藏无限力量,总之,身体的进化是全方位的。
唯一不妙的体会便是,总感觉身体被天地间的什么力量给压住了。
这种压住,并非是肉体能感知的压力,而是冥冥中的一种感觉、感受。
许易忽然想起席长老所说的,脱凡四境向神胎境冲击的过程,就像是上天产子,他现在大概是被挤在上天的子宫中。
而且席长老明确告知他,脱凡四境每天消耗的数枚愿珠,维持自身境界,其实就是维持这被压住的感觉。
一旦这种感觉丧失,前面的努力便都白费,终身将不再有冲击神胎境的可能。
出了石室,许易跃出密林,大手一招,天空中,平生无数团水雾,却是他用法力将空气中的水元素给抽调出来了。
瞬间,水雾聚合,汇聚成一道水桶粗细的水流,在他周身不停冲刷。
一番洗漱罢,换上一身崭新青衫,许易直朝东方投去。
东行一千五百里,许易进了丰乐城。
此番,他既打了老繁阳府令遗宝的主意,自然要往繁阳府令衙门一行。
此事的确有些麻烦,他打算先去探查一番,再从长计议。
因着并不着急,去繁阳府的途中,恰好路过钟山府,他便回了这东山属辖下的丰乐城,探望一位老朋友程堰。
彼时,许易从东山属离任,赴任幕僚院,便赠愿珠,放志不在修行的程堰离开,并亲自主持了程堰和他心仪许久的烟花女子雪里梅的婚礼。
入这个世界以来,程堰是少数让他生出感动的故人。
许久不见,许易很想知道,如今的程堰过得如何。
对许易的突然造访,程堰的感觉只有一个字,懵!
懵过之后,便是狂喜,唤出他新婚的妻子雪里梅,来与许易见礼。
一年不见,程堰已经有了儿子,粉团团一个小生命,在雪里梅的逗弄下,咿咿呀呀地和许易打着招呼。
许易微微一笑,打量起程堰的宅子来。
四方的院落里,分了好几块,东边一块挂了葡萄架,碧油油的葡萄藤铺了半墙,堆出好大一片绿意。
西边则是鸡舍和猪圈,还砌了矮墙圈了起来,紧挨着猪圈的,是一大片菜园,还真是好时节,菜园里,红的椒,紫的茄,绿油油的春韭,黄莹莹的菜花,偶有一两只蝴蝶,蜜蜂,欢快地来往其间……
便是这个简单的小小院落,令许易心中没由来生出一股平静、安宁来。
他拍拍程堰肩膀,笑道,“小日子过的不错,连我也忍不住羡慕。行了,别让你媳妇上茶上水了,这一路赶来,着实饿了,就着你家的菜园,做两大锅米饭,速速端来。”
程堰欢快地应了,雪里梅赶忙将婴孩给了奶妈,亲自下了菜园,采摘起蔬菜来。
程堰的身家,在修士中,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在普通的丰乐城市民中,却算得大富之家。
看他居家简朴,但一应家佣仆妇,却是齐备。
不过半个时辰,一条条案上,已摆好了两大桶白米饭,和数盆菜蔬。
程堰伺候许易的时候不短,知晓他的口味、喜好,雪里梅尤在忧心这些寻常饭菜怕是上不得如此尊贵客人的席面,准备饭食时,还不住催促程堰想办法,去八珍斋采买几道珍羞来。
程堰却不纳谏,只就着菜园的菜,放了荤油,重辣,一烩好,便端了上来。
色泽鲜丽,香气扑鼻的家常饭菜,令许易胃口大开。
一顿风卷残云,两大桶米饭,五大盆菜蔬,尽数落入他腹中。
慢饮一杯茶水,扫了眼几乎腾空的菜园,许易颇不好意思,“我这一来,倒像是蝗虫过境,对不住,对不住。”
“公子肯来,便是认我这个故人,程堰心中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区区一些菜蔬,济得什么。”
程堰一脸诚挚地道。
许易在程堰家待得极为舒心,彻底放下身上的压力,享受起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程堰是个顾家的,在城外还购了两个庄子,一连好几日,许易都随程堰泡在城中的庄子内,领略足了乡野之趣。
这日下午,午睡醒来,许易便即告辞,他早就向程堰说了离开的时间,程堰并不意外,只说在仙坊内摆了酒,为许易践行。
所谓的仙坊,是丰乐城中单独划出的一片区域,经营的都是行业之高端,更不乏贩卖修行资源的,算是钟祥仙城那等城市的超级微缩版本,不乏修士聚集。
一百四十六章 封口
许易知晓世情,也猜到程堰的心情,摆摆手道,“去那等地方作甚,你愿珠多了烧得慌?行了,我又不是走了,就不来了,弄这些做什么。”
程堰道,“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工夫,不瞒公子,今日是犬子百日之期,还望公子赏光,也算给犬子添福。”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许易推脱不得,只好应下。
晚宴是在仙坊中有名的八珍斋举行,程堰请许易这一顿,根本不是什么犬子百日,无非是深感许易大恩,觉得慢待了。
这一餐饭,在许易来,当然不算什么,但在程堰来说,却要花去十分之一的身家三枚愿珠。
进了雅间,许易立时觉出房间有不一样的地方了,不仅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连他的感知也受到了阻碍。
程堰指着雅间中央的屏风石,道,“此物唤作寂石,八珍斋除了有八道名菜外,便属这寂石最有特色,在雅室吃饭,不闻丁点杂音。”
许易点点头,行到寂石边,打量了片刻,便观摩起室内的摆设来。
晚宴是程堰早订好的,是以,上菜极快。
许易落座,指着席中的八道主菜,道,“这便是那八珍?这一桌,怕不便宜吧。”
雪里梅道,“公子与我夫妇恩情深重,便是倾尽所有,也相报不得,公子不要客气。”
许易叫住上菜的侍者,问出了价钱,这一桌饭食,却要费三枚愿珠。
他如今身份地位已高,奢侈的席面,吃过不少,三枚愿珠的席面,自然算不得什么。
但程堰能有多少家底,许易大概有数,这一餐之费,怕不去了他近两成身家。
“公子,今日这顿践行饭,只要公子吃好便行。我已归入耕夫之流,愿珠于我只是浮财,家有良田千亩,又有仆童佣妇十余,衣食无忧。公子不必替我劳心。”
说着,程堰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下雪里梅,雪里梅赶忙端起酒杯,站起身来,便听程堰道,“程堰今生之志,便是和雪儿结为夫妇,若非公子,程堰无以有今日,大恩不敢言谢,借此酒,我夫妇二人祝公子修行有成,直抵大道。”
雪里梅亦举杯祝道,“祝公子修行有成,直抵大道。”
夫妇二人一同饮尽,许易举杯道,“祝你二人永结同心。”亦举杯饮尽。
本来气氛极为和美,忽听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一个身躯雄壮,面目粗犷的鲁汉子撞了进来,端着一杯酒,笑嘻嘻道,“我就说没看错嘛,果然是程堰兄弟,哈哈,好久不见,哟,嫂子也在啊,啧啧,多日不见,嫂子还是如此风致,看来我程堰兄弟浇灌得不错,哈哈……”
雪里梅满面通红,只盯着襁褓中的婴孩,程堰站起身道,“牛兄,牛兄,今日是我宴请贵客,有什么话咱们稍后再说,改日,改日,我回请牛兄。”
粗鲁汉子霍地一拧眉头,“说什么呢,你牛爷是吃不起一餐八珍斋的么,再说,我又不是来看你的,是来看嫂夫人的,还是你程堰兄弟眼贼啊,当初在朝花坊,你牛爷也算万花丛中过,偏偏没做过嫂子的生……”
“闭嘴!”
程堰重重一拍桌子,怒声喝道。
雪里梅眼中已然含泪,死死拉住程堰,不让他惹事。
粗鲁汉子冷笑道,“怎么,老子说的不是实话?再说,你现在都混到不成人样了,还跟老子装什么蒜,还以为是那个许易当东山家的时候?老子把话放这儿,今儿若是你让老子高兴了便罢,若是不高兴,信不信老子让我嫂子再回朝花坊接……”
他话未说完,一双筷子霍地戳入他嘴巴来,但听一阵脆响,便见粗鲁汉子口中喷出无数碎牙。
才要嚎叫出声,那双筷子从他上下嘴唇,两侧腮帮子分别刺穿,结成个十字。
许易大手一挥,雅间房门打开,随手一松,一团劲风直接将那粗鲁汉子裹了,卷出门去,越过高高围栏,直接跌了下去。
嗡的一声闷响,雅间房门闭上,整个世界清净了。
“公子……”
“没事儿,这世上什么时候少过苍蝇臭虫。”
许易挥手让程堰夫妇坐下,“怎么,我听这家伙的口气,似乎知道我,现在的东山属是个什么情况?”
席阳春倒了,许易原以为凭自己当初在东山属的人马,程堰的日子不说过得有多好,但上面能有人,保他个一世太平,应当是没问题的。
现在看那粗鲁汉子的表现,分明不是这么回事。
程堰欲言又止,雪里梅轻声道,“阿堰,公子非是外人,你又何必瞒他。”
程堰这才打开话匣子。
原来,如今的东山属衙的权力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席阳春上任,花了不少时间,将许易布下的人事格局,做了大幅度调整。
如今,席阳春亡在东山属任上,新上任的东山属令雷东山,又是一番操作,许易原来的人马,几乎完全零落了。
“那钟无呢,他也不在东山属了么?”
许易问道。
程堰道,“钟无还在东山属,担任捕盗科科长。”
许易走时,钟无虽也是科长,但却远不如捕盗科有实权。
雪里梅见程堰总是影影绰绰,急道,“先前来的那人,唤作牛大刚,就是在钟无麾下讨生活,颇得他重用。前次,阿堰领我去拜见钟无,没见到钟无,便是牛大刚接待的,这人嗜色如命,人品极差,屡屡无礼于我家阿堰。”
许易眉头立时蹙了起来。
哐的一声响,房门再度被撞开了,牛大刚顶着一张满是血洞的脸,气焰滔天地冲了进来。
身后跟着一名白袍青年,和一名玄衣中年。
“草泥马的,敢在老子的地头冲老子亮爪子,老子非让你知道马王爷到底几只眼。”
牛大刚怒气汹汹地吼骂,一指雪里梅,“姓程的,你给老子听好了,今晚若不将这骚货洗干净了,送老子床……”
话音未落,十余只筷子蹭地冲天而起,闪电一般直朝牛大刚扎去。
一百四十七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这下,不止牛大刚早有了反应,激发出一道法力,白袍青年和玄衣中年同时出手,眼见暴虐的法力才衍出,便被十余支跳腾的筷子,如戳烟泡一般戳碎。
筷子们势头不减,刺中牛大刚双颊,如打了个超级蝴蝶结,许易手掌挥动,牛大刚再度从栏杆处飞了下去,随即,一声巨响传来。
“想不到小小丰乐城中,竟有阁下这等强者,但既在祖廷地界,祖廷之王法,岂是谁修为高强,便能违反的?报个名吧。”
白袍青年冷声喝道。
他并不因为许易展现的强横实力,而震怖,因为这是在城中,不是在荒野,乃是祖廷王法统御之所在。
一个人强大与否,不单看他的修为,还要看他掌握了多大的权势。
“此人乃是东山属民政科科长管全,新任东山属令广剑锋的心腹。公子,算了,姓牛的不过是呈口舌之快,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程堰向许易传音道。
其实,许易虽没联系程堰,但程堰却听到过关于许易的消息。
知道他似乎得罪了济州领的某位长老,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家公子怎么会和这等人物起冲突。
东山属上面,还有钟山府,钟山府再上,才是济州领。
连府中的大人物,对程堰而言,都是天边的日月,只能仰望,遥不可及,何况是济州领中的大人物。
当他听到此消息后,不知多担心,便急急来找钟无,想一起帮着想想办法。
岂料,他没见到钟无,却见到了牛大刚,才为今日的冲突,埋下了祸根。
此刻,他实在不愿因为自己的缘故,再给公子增添敌人。
“吃饭,阿堰,叫你老婆吃,美食岂可辜负。”
许易根本不理会管全的斥责,一挥手,两道柔和的气流,压得程堰和雪里梅同时坐了下来。
当下,他神态自若地吃了起来,还不时相劝程堰夫妇吃好,根本就把管全和玄衣中年作了伺候饭局的侍者。
管全怒极,面上青气毕现,冲玄衣中年抱拳道,“冷兄,现在我怀疑此人是邪教余孽,还请冷兄定夺。”
玄衣中年冷哼一声,掌中多出一块铁牌,外围镌刻着繁复的纹饰,中间一个“暗”字,气势奇峻,宛若利剑刺目,“本座乃济州领暗卫司驻东山属负责人冷千里,现在怀疑你是邪教余孽,跟我走一趟吧。”
冷千里说出此话时,气势十足,仿佛一切都在掌握。
事实上,他心中也正是这般想。
一旦将问题拉扯到他熟悉的轨道,基本就没有许易腾挪的余地了。
许易从,被带走,他有的是办法将许易打落尘埃。
许易不从,他正好将事情闹大,一个暴力抗法的罪名坐实,同样也别想有活路。
当今世界,有武力没身份,根本别想混下去。
至于许易的身份,他也暗自盘算过,此人莽气十足,动辄出手,根本不可能是官面人物,多半是哪个散修仗着有些造化,修了些本事,便学人家嚣张。
“阿堰,不必瞎想,吃饭。”
许易八风不动,慢悠悠地吃着。
轰的一下,门三度被推开,只听牛大刚怒喝道,“狗娘养的,老子和你没完,大人,那混账就在里面,你可千万要替我做主啊。”
这回,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牛大刚虽气得要癫狂了,但也着实怕了,像这种能动手就不吵吵的家伙,关键他还打不赢的,他实在没勇气再正面刚下去了。
这会儿,他的一张脸都快被插成蜂窝球了,浑身的肋骨已经差不多全断了,纵有灵药,也架不住这样抛啊。
牛大刚话音方落,另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老程啊,你要过就过你的太平日子,看在往日的香火情上,能关照我会关照你,但你若要蹬鼻子上脸,我也顾不得了,你当还是当初……”
声音未落,一名粗豪的中年已出现在门边,不是钟无又是何人。
钟无正满脸的不耐烦,忽的,视线在许易脸上凝住,后半截话戛然而止。
他听牛大刚说了,是程堰在里面,一同吃饭的还有个挺横的修士。
但钟无便是将脑汁搅得沸腾了,也万万想不到和程堰吃饭的会是许易。
彼时,许易离开东山,单独问过意向的,就只有他和程堰。
程堰想过平常人的日子,钟无则不愿和许易去幕僚院坐冷板凳,他更看中到手的一任科长。
后来,许易去了幕僚院,钟无偶尔也通过如意珠联系过许易,自从席阳春的事发后,联系便彻底断绝了。
“原来是大人,钟无见过大人。”
钟无端端正正向许易行了个官礼,随即,喝叱了牛大刚进来,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连幕僚院的许易大人都敢冒犯,真是该死,还不快向大人道歉。”
牛大刚嘟囔道,“原来他就是许易,一个过气的冷板凳……”
面上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却还是听了钟无吩咐,朝许易拱了拱手,站在一旁。
钟无道,“既然是大人在聚饮,我们就不打扰了,老冷,老管,咱们过去吧,大人那边还等着向陶公子敬酒呢。”
许易始终盯着钟无,钟无的眸子除了一开始在许易脸上扫过,后来,再不与许易对视。
“原来是个幕僚官,我说,怎么那么大架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钟,这位应该是咱们广属令的前前任吧,你不是他任命的么?严格算起来,他应该是你的恩主啊?”
管全哈哈笑道。
管全是新来的,新任东山属令广安的人,要说他和钟无的矛盾,全在于钟无太会吹拍了。
他初来时,瞄准的就是钟无这个捕盗科长的职位,原以为手拿把攥,哪知道钟无竟三下两下也成了广属令的心腹,不但卡了他的位子,这些日子以来,钟无和广属令越走越近,这让向来以广属令第一心腹自谓的管全如何自处。
如今逮着机会,他自然乐得让钟无难堪。
钟无纵使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冷冷盯着管全道,“姓管的,你要置气,也不分分时候,大人那边急等着人手呢,你还要闹?”
一百四十八章 杯酒消义
管全皮笑肉不笑道,“钟兄,这么说话就不客观了,你身为捕盗科长,见人当面殴打你的书吏,却视而不见,难道仅仅就因为此人是你的故主,有个官身,就放此事过去?若真如此,我堂堂祖廷,纲常何在,法纪何在?”
钟无死死盯着管全,恨不能一把将他脸上这张笑皮给扯下来。
身在局中,他太明白管全此刻的义正言辞,到底有多虚伪、阴险。
他为何刻意疏离许易,不过是形势使然。
自听说席长老和许易对上后,他钟某人便惶惶不可终日。
他自以为是讲义气的,也曾为许易担过血海关系,那时再难,可到底还有一拼的希望。
只是,许易竟和济州领的实权长老对上了。
席长老何人,想想都让钟无绝望,在他看来,这和自杀没有任何区别。
他自认为还许易的情分还的差不多了,许易若是执意求死,他实在不想奉陪。
何况,他不知道消耗了祖上多少代的恩德,才混了如今的一身官皮,他不知道有多珍惜,看得比性命都重,无论如何也不肯因为许易的缘故,被席长老迁怒,扒了这身官皮。
正因为惶恐,他才拼命地辗转腾挪,也亏得他有交际方面的天赋,不知费了多大劲,才终于又搭上了新任东山属令广剑锋的车。
而他自知自己的心理,逃不过管全的眼睛。
他有多不想和许易牵扯在一起,管全就有多想把他和许易扯在一处。
“怎么,钟科长是真的不想履行自己的职责了?莫非要我将属令大人叫来。”
管全脸上的笑纹全绽开了,“若是你钟大人要因情枉法,那就别怪姓管的越俎代庖,冷兄,此事还需你助我一臂之力。”
他何止是想坑一把钟无,更想借此机会向那位素未谋面的席长老邀功。
如今,谁不知许易得罪了席长老,此刻,若是和许易对上,且闹得轰烈,必定能在席长老面前买好。
见得管全突然强硬,冷千里便是再愚钝,也醒悟过来。
相比管全,他可是暗卫中人,此事做了,当然有功,如果不做,谁知道消息传到席长老那里,会对自己又是何观感。
要知道席长老可是领着暗卫事,是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若是不高兴了,稍稍吹一口气,便也能让他粉身碎骨。
念头既定,冷千里冷笑一声道,“冷某人眼里,当然不揉沙子,姓许的,你当真要逼着我暗卫强拿你。”
许易终于停下筷子,盯着钟无道,“钟兄,你我也算是故人,此事因你手下而起,你发句话,让他不追究了,此事便算揭过了,如何?”
“休想,姓许的,你他马也有今天!”
一直躲在门口的牛大刚轰然撞了进来,一张血污哗啦的胡子脸,狰狞到了极点,呼喝才罢,便噗通跪在了钟无面前,“大人,我老牛跟着你这些日子,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你若不为老牛做主,老牛我什么话也不说,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大人,你看着办吧。”
钟无面色纠结到了极点,他打心眼里不想和许易再有什么牵扯,可有些话,他便是脸皮再厚,一时间也说不出口来。
“钟兄,过往种种,难道你当真都忘了!”
程堰腾地站起身来,激动地道,“若无公子,你何以有今日,繁阳鏖兵,若无公子,你我可还有性命?即便几番救命之恩不提,公子入东山,将你从一介白衣擢入青云,你都忘了么?官面上的事,程堰不懂,但程堰知道,做人要有良心,要知恩图……”
“闭嘴!”
钟无如一头发狂的狮子,瞪着猩红的眼睛,指着程堰骂道,“你知几个问题,牛马一样的混账,你也配来训我,若无你多事,怎会有今日之事。若无老子照应,你还想过你的太平日子,你现在倒会踩着老子肩膀做人,去你马的。”
喝罢,钟无冲许易重重一抱拳,朗声道,“许兄昔年赏识钟某,钟某无时敢忘,但繁阳借兵,东山用命,大人的恩情,钟某已还的差不多了。钟某非是忘恩之人,实在是大人不明大势,不识大义,恕钟无不能再相从大人。若大人觉得钟无恩情不曾偿完,钟无便取一目与大人,从此两不相全。”
话音方落,钟无撮手如刀,剜入左眼,一声凄厉惨嚎,竟将一只眼珠子抠了出来,掷在地上,一脚踏碎。
滚滚血流,顿时遮掩了钟无的整张脸,雪里梅惊恐得尖叫起来。
脸上始终挂着淡淡阴笑的管全,也骇然无色。
要知修行到了历劫境,只要头颅不受难以愈合之伤,便不会死亡,其余地方受创,哪怕是肢体断体,脏器损坏,只要不是达到身躯一半以上程度,都能在灵药的作用下,恢复如初。
而这其中,唯有双目,一旦破损,将不得复原。
眼主神明,毁而不得复。
钟无活生生剜掉一只眼珠子,以此证其心诚。
许易冲钟无举了举酒杯,“如你所愿。”说着,将杯中酒泼在地上,以示覆水难收。
管全一闹,许易对钟无的心思洞若观火。
眼下的钟无,不单单是不想和自己有牵扯,而是生怕别人误以为和自己还有牵扯。
设若钟无只是拼命地撇清和他许某人的关系,那钟无也就做不到如今历经三任东山属令而不倒的境界了。
钟无剜一颗眼珠子,不是给许易看的,而是给别人看的,尤其是给如今他投效的新任东山属令广剑锋看的。
钟无很清楚世情,他和许易分割,完全是为自保。
偏偏他受过许易恩惠之事,知道的不少,至少瞒不过广剑锋。
如今他钟无和许易做强行切割,钟无当然要考虑广剑锋如何想。
若没这一颗眼珠子,广剑锋少不得要想,许易对你这样,你都叛了,我要怎样才能养得熟你?
至少,在有管全这个竞争对手的威胁下,钟无是一点风险也不敢冒,他太需要广剑锋的信赖了。
钟无冲许易平静地点了点头,一边服用灵药,一边从容地退开到一边,示意眼前的一切,和他再无半点瓜葛。
一百四十九章 杨叔叔
牛大刚陡然兴奋起来,横眉怒目,张牙舞爪,几次想要说话,最终只是哼哼哈哈,他再是骄狂,也实在怕了这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大爷。
管全冷笑道,“走一趟吧,稍后会知会你们幕僚院的,现在就别吃了,进了暗卫的天牢,有的是你吃……”
话音未落,三把钢叉,如被电击,腾地从餐桌上跳了起来,直朝管全射来。
“你敢!”
管全大手一挥,一道灵墙瞬间衍出,他早料到许易可能会动手,自信自己这一境强者,怎么也不至于像牛大刚那样,毫无反抗之力。
岂料,灵墙方出,立时轻噗一声,如烟泡消失,三支被真灵附着的钢叉,电光一般从三个方向刺透了管全的面颊,钢叉顶出来时,带出无数碎牙。
哐的一声脆响,三只叉嘴在空中死死交汇。
随即,许易大手一挥,管全也如牛大刚一般被狂风卷了出去,才把房门撞开,迎面撞在一人身上,将那人带倒,砰的一声撞在栏杆上,才避免飞下楼去。
“反了反了,你好大胆子。”
冷千里怒喝一声,麻溜地一跃到了门外,取出一枚如意珠,催开禁制,喊道,“启禀石队,速速支援,速速支援……”
如意珠很快联系上了那位石队,此君正是暗卫系统在钟山府的负责人,是冷千里的直接上司。
本来乍一开始,石队的语气是不瞒夹杂着些不耐烦的,待冷千里说出了作乱者的名号,石队的声音猛然如才剜掉了素子的公鸡一般,诡异的高昂起来,“你再说一遍,作乱的是谁?”
冷千里加大声音,“是许易,幕僚院的一个三级冷板凳,当众杀伤命官,罪大……”
“草泥马!”
如意珠传来一声喝,忽然闪过一道蓝光,这是对面如意珠破碎造成的震荡效应。
冷千里暗暗讶道,“这是多大气性!”随即得意起来,石队的脾性最是暴虐,治下出了这等骇人听闻之事,震怒也是自然,嘿嘿,待会儿有的是好戏看了。
“阿堰,吃酒,照顾好你媳妇儿,她难得随你到这等地方了,至于我,何时用你操心?”
许易微微一笑,冲门口道,“店家,静然轩,残席撤了,重上一桌八珍席。”
声音如浪,精准地传入十余丈楼下的管事耳中,便听一声响遏行云的应承声传来,“得了,静然轩,八珍席一桌。”
程堰想说什么,雪里梅轻轻踢他一脚,悄声道,“公子何许人,你听吩咐便是。”
她出身风尘,较之普通女子多了一份见识,许易的沉稳,根本不像是假作的,何况,她也听过不少程堰谈论许易的种种往事,对许易的信心,竟比程堰还足。
却说,许易和程堰说话的当口,门外乱成了一锅粥。
先是管全撞倒了一名绿袍中年,两人爬起来,一番分说。
原来,那绿袍中年,正是和管全、钟无、冷千里在一个房间聚饮,因着这几人出来久了,特意来催的,没想到撞上了这么一出。
见得管全这般惨样,又有牛大刚和冷千里在一旁推波助澜,绿袍中年瞪了许易一眼,掉头便走,行出十余丈,撞开了一间房,顿时,便有五人急匆匆朝这边行来
到得近前,一名紫袍青年发问,才撕开钢叉的管全,先叫着“大人做主”,随即,血泪控诉了起来。
紫袍青年眉头一皱,冲许易抱拳道,“些许误会,阁下不必下此狠手吧?”
许易道,“你便是广剑锋吧,看看你用的这些人,一个识人不明,昏聩颟顸的帽子,便少不得你的。”
紫袍青年面上青气一闪,“许大人好硬的牙口,广某不欲将此事闹大,许大人若是能道个歉,此事便就此揭过,如何?”
广剑锋能在席阳春挂掉后,接过东山属令的位子,自然不是等闲人物,亦是出身名门。
他自也知晓许易和席长老的龃龉,但不至于像管全、钟无这等不入流的小官那般眼皮子浅,急吼吼要去拍席长老的马******前的事不大,他犯不着闹大,竖许易这个敌人。
当然,他也自有傲气,委实不会太重视一个三级冷板凳的幕僚官,何况,众目睽睽,他既要在下属,也要在同僚面前,维持住他自己的面子。
所以,他给许易开的条件,确实不算苛刻。
许易哈哈一笑,冲广剑锋摆了摆手,“让让,让让,我的席面来了。”
随即,一队侍女捧着托盘,鱼贯而入。
管全怒不可遏,大手探出,便朝一名侍女肩头抓去,许易冷哼一声,指间轻弹,一道清光闪过,管全的一条膀子被整齐地切了下来。
许易笑眯眯道,“今天这顿饭,谁让我吃不好,我便让谁往后都吃不着饭。”
“呜呜……”
管全痛得眼皮翻白。
场中众人无不变色,许易的凶悍,和超强的本领,超乎众人预料。
钟无一颗心有些下沉,许易的强硬,让他心中莫名的不安,他脑海中不自觉跳闪出曾经和许易一起经历的种种,霍地想到,这人最擅长的似乎便是完成各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好威风,好煞气,不像是幕僚院出来的,倒像是长老院出来的。”
一名有着漂亮眼睛的黑衣青年哈哈一笑,说完,取出一枚如意珠,催开禁制,很快便联通了,“杨叔叔,我啊,小陶,你们幕僚院如今可以啊,幕僚官都敢当众屠戮祖廷命官了……”
“……谁?什么人这么大胆子!那个小陶,你没吃亏吧?”
如意珠那头的声音陡然义愤起来,“你让他跟我说话,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张狂,不好好闭关清修,敢给幕僚院招事儿!”
小陶漂亮的眼角盈出一抹讥诮,冲许易举了举手中的如意珠,示意他说话。
管全、冷千里、牛大刚等人则兴奋不已,幸灾乐祸已极。
许易替雪里梅和程堰夹了筷菜,懒洋洋道,“老杨,是我,许易,怎么,你对我下山来吃顿饭有意见?”
一百五十章 大人
“……咯……”
如意珠那头传来这声“咯”。半晌无声,霎时将小陶和管全等人的表情给冰封住了。
“……老杨,你对我有意见直说,用不着来这套。”
许易淡淡道,和他对话的正是杨副院长。
幕僚院的是个闲散衙门,正印院长,也不过是个四级官,杨副院长等人都是三级官,严格算来都是幕僚官,只是有个幕僚院的事权,论地位,自然不如一位长老的幕僚长,何况,还是领暗卫事长老的幕僚长。
“开什么玩笑,才分开多会儿,就跟我闹,行了,你就享福吧,若是还有点良心,别忘了给我也捎上一些山珍海味,这些日子,嘴里都淡出鸟了,行了,不打扰你大快朵颐了。”
说着,那边切断了联系。
许易一阵愣神,暗道,“好个滑头,搞得老子真跟你多熟一般。”
杨副院长的反应,宛若一记巴掌,抽在众人脸上,广剑锋面沉如水,管全,冷千里,牛大刚痛不欲生,倒是那个小陶脸上的尴尬一闪,风轻云淡起来。
唯有钟无身子微微发颤,死死抵在墙壁上,似乎有些站不住。
“走!”
广剑锋冷声说罢,移步便走。
冷千里高声道,“广大人勿急,我已知会了石队,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料来半柱香内,必定会到……”
他话音方落,一队人马腾空,便跃过栏杆,跳了上来。
领头的大汉足有九尺高,全身披挂,威风凛凛。
冷千里见得来人,眉眼全开了,快步迎了过去,朝许易一指,“石队,就是他,他就是许易,杀伤祖廷命官,罪大恶极,快看,老管,老管的膀子都是他切掉的,暴力抗法,我已经亮出暗卫牌了,这瘪犊子还敢狂,分明没把咱们暗卫放在眼里哇……”
冷千里真是压抑得太久了,此刻来了石队这种强力人物,他心中立时托底了,更有一众迷之自信在心中弥漫。
看吧,连广剑锋,小陶这种大人物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被自己解决了,多么荣耀哇!
他只顾着抒发着自己内心深处的强烈情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许易,亟待从他眼中窥到慌张,窥到绝望,根本就没注意到,他每说一句话,那位被他拦着的石队脸上便阴沉一分,到得后来,那位石队脸上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了。
但听啪的一声爆响,石队巴掌抽出,冷千里原地转了好几圈,好几颗牙齿都飚飞了出去,他一双金星乱冒的眼睛迷迷瞪瞪看着石队,“打,打……错了……”
“我他马打的就是你!”
石队怒极,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得冷千里飚飞开去,怒叱道,“不长眼睛的东西,连谁赏饭都不知道,你怎么不去死!”
斥罢冷千里,石队单膝跪地,向许易一礼道,“部下石国政拜见监领大人!”
刷的,石国政背后的十余甲士尽数拜倒在地,喝声如雷,“属下拜见监领大人!”
冷千里目瞪口呆,如看妖魔一般怔怔盯着许易,忽的喉头咕嘟一声,整个人昏死过去。
广剑锋,管千里,牛大刚等人无不目瞪口呆,钟无双手死死按住墙壁,指甲都扣进了墙缝里,却再也支撑不住身子,软软滑到在地。
场中都是官面上的老人,都知道暗卫只有统领没有监领,唯有领暗卫事的长老的幕僚长,分管暗卫事时,被暗卫内部人以“监领大人”尊称之,以区别统领。
事实上,往往在一任长老领某事时,监领的地位妥妥压住统领。
管全简直要疯了,他玩命怼许易,正是为了买好席长老,而许易一转身竟成了席长老的幕僚长,天下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么,他便是穷极想象力也无法理解。
“大人饶命,饶命啊大人,我不是人,我猪油蒙了心,不对,都是钟无,都是钟无,是他瞎了眼,分不清真神,大人……”
牛大刚完全崩溃了,一个滑跪,到了房门边,一边叩头,一边哭诉。
许易眉头大皱,“石国政,查查此人到底怎么回事,如此行径,是怎么成为佐吏的。”
“遵命!”
石国政沉声喝道,大手一挥,两名甲士扑上前来,如狼似虎将牛大刚扯了下去。
“还有此人,狂的没边,见了本座,也不行礼,可想而知,此辈有多目无法纪,一并给我带下去,好生拷问。”
许易随手一点管全。
管全恨不得自己晕死过去才好,连忙拜倒在地,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大人,无知者不为罪啊,小人当真不知大人的身份,若是小人知晓,便是借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和大人过不去啊。”
许易冷笑道,“我是三级官的身份,你现在才知道?”
管全哑口无言。
“怎么,石国政,还要我亲自动手?难不成此人和你有旧。”
许易盯着石国政道。
石国政打个激灵,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暗骂道,都他马这个时候了,还管广剑锋爽不爽,先把自己这关过了再说吧。
石国政一跃而起,当先将管全拿住,直接打晕了,扔给两名甲士,再看向许易时,见他脸色依旧阴郁,二话不说,将冷千里也抓了起来,扔给了甲士,怒道,“对此三人,严刑拷打,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许易道,“放心,我会派人过来监审,石国政,最好别让我失望,下去吧。”
睚眦必报的脾性,到底没能改了。
石国政心中发寒,他已经感觉到了许易对他的不满,毕竟自己地头上出了事,他打定主意,此番任何的说情都不理会,一定要想方设法,让监领大人满意。
“行了,阿堰,我们走吧,在这里,你们都拘着,还是叫回去享用。”
说着,许易站起身来,朝门外行去,路过瘫软的钟无身边,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理解钟无的选择,但并不原谅,钟无对他中立,他也犯不着咄咄逼人,他相信今后钟无的日子必定不好过。
程堰紧随其后,路过钟无身边时,沉沉一叹。
一百五十一章 突然而来的香火情
“阿堰……”
钟无伸出手来,想要抓住程堰的裤脚,最终凝在半空。
程堰凝了凝身子,被雪里梅轻轻一推,再不停留。
程堰下到楼下,寻了八珍斋的掌柜准备听许易吩咐,再叫一份八珍席,送去家中,接待他的却是一名锦袍中年,自称是八珍斋的东家龙虎,笑眯眯,客气得不行,程堰要结账,他执意不行,直说,“程爷能来,小店蓬荜生辉,今后这八珍斋就是程爷的食堂,说什么结账,这不是骂人么?”
程堰目瞪口呆,龙虎亲热地拉着他的手道,“程爷千万不要客气,龙某生平最敬重忠义之士,程爷居丰乐,能让许大人这等绝顶人物,前来造访,是我整个丰乐人民的光荣,能结识程爷,龙某三生有幸,惊闻今日是贵公子百日华诞,无以为敬,这块牌子,还请程爷收了,凭此牌子,八珍斋一切免费。”
说着龙虎递过一枚映刻着八珍斋三字的玉牌。
“阿堰,走了,那块牌子你收着吧,叫那个谁,往你家再送几桌,花里胡哨的就不要了,就要那八道菜。”
这时,许易的声音传来。
程堰收了玉牌,冲龙虎一抱拳,便自去了。
龙虎激动得浑身发抖,连连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作揖。
才回了程堰家,八珍斋的马车便到了,前后七八辆,各种菜肴用珍藏的恒温器皿流水价端了进来。
许易并不享用,冲程堰招呼一声,自入房间休息去了。
他叫这些菜,非是为了自己,先前饭桌上,程堰夫妇根本没怎么动筷,他看在眼里,这些菜,便是他特意为程堰夫妇准备的。
他方住下,程堰在门边轻唤,“大人,有客来访,是先前的那位小陶。”
许易转了转脑筋,这才想起小陶是谁,就是先前在八珍斋中用如意珠和杨副院长联系的那个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黑衣青年。
许易道,“告诉他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说。”
他大概猜到小陶来干什么,左右不过套关系,他有些厌烦这个,以前推辞不得,是身不由已,如今身份大变,他犯不着再去浪费时间。
程堰应了,去回了话,便不再来扰许易。
第二日一早,许易洗漱罢,用过早餐,便向程堰告辞,程堰不再挽留,只领着全家,向许易拜了三拜。
离开丰乐城不多时,许易忽然定住身形,远远一道身影赶来,正是小陶。
小陶漂亮的眼睛含笑盯着许易,抱拳道,“一夜好等,总算没错过。”
许易道,“不知陶兄寻我,有何贵干,若是没紧要之事,恕许某尚有公务在身,不便相陪。”
小陶道,“许兄何必拒人千里之外,昨日之事,陶某不过适逢其会,严格说来,某和许兄还有一份香火情。”
许易怔了怔,笑道,“若是从杨副院长那儿论,这香火情未免也太稀薄了。”
小陶摆摆手道,“许兄发迹于繁阳府,曾经的诸多同僚上司,至今还在繁阳府,而陶某之父的许多故旧,也在繁阳府,如今的繁阳府令明立鼎,许兄不会不熟悉吧?”
许易道,“怎么陶兄是明府令的……”
小陶道,“吾父乃明府令的前任,昔年,明府令亦在吾父座下听令,不知这份香火情,许兄认是不认?”
许易哈哈一笑,指着西北一座苍翠青山道,“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许某少不得要摆酒一回,我在顶上恭候陶兄。”
话罢,身形一展,直朝山巅攀去。
与此同时,他心中无比的好奇,这个前繁阳府令公子,这个时候来济州做什么呢?和自己一面之缘,特意来找自己叙旧,想想便觉怪异。
到得山顶,许易自须弥戒移出桌椅,摆了四样典型,一壶竹叶青,两只杯盏。
他这边才弄好,小陶便登上山来,两人饮了几杯酒,小陶做了自我介绍,大名唤作陶景山,在碧游学宫就学。
许易正往口中送的杯子,瞬间凝住,连道“失敬”。
实在是这碧游学宫名头极大,陶景山头上挂着这几个字,等若是披上了金光。
陶景山很满意许易的反应,他抬出碧游学宫,要的就是许易的敬重。
不然,许易始终端着,他很多话说不出来,即便说出来,也问不到他关心的消息。
许易本就好奇陶景山找他的原因,陶景山又来了这么一出,立时,他更加好奇了,干脆便将谈话的主动权交给他,看他到底要弄什么。
二人没聊多久,不过半盏茶,陶景山便告辞了。
之所以时间这般短,乃是陶景山问的消息,许易知道的不多,虽竭力回想,也只能说出些许皮毛,陶景山掏不到有价值的消息,自然就撤了。
望着陶景山消失的身影,许易暗暗好奇,“这家伙这般关心明立鼎做什么?和明立鼎有过节?还是想去巴结明立鼎?”
原来,陶景山找他谈了半盏茶的时间,都是打听明立鼎的消息。
用陶景山自己话说,他入碧游学宫多年,父辈早先的关系都断了,昔年他父亲在时,最重要是明立鼎,眼下,他想把两家的关系再续起来。
贸然去摆拜访明立鼎,未免不好,就想着多了解些明立鼎的性情,再去拜访,恰好遇到许易,听朋友说了他出身,便特意前来拜访。
许易和明立鼎不过见过一面,交道也打的少,关于明立鼎的事儿,多是听说,他也不瞒陶景山,一股脑儿尽数告知了。
陶景山去后,许易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当下,他取出一枚如意珠,问暗卫统领陈明远要来了石国政的联系方式,当即联系了石国政,嘱咐了他一件事。
随即,许易便朝繁阳府赶去,到得晚间,他赶到了繁阳府,在其辖下的三阳属中的三阳城寻了间客栈便住了进去。
月上中天,洒入窗来,许易便在窗前的三角桌边坐了,借着幽微的月光,翻着一本《符力追源》的泛黄册子。
忽的,窗外的竹丛中传来轻微扑簌声,随即一道黑影出现在窗边,悄声道,“大人,我来了。”
一百五十二章 当面截胡
许易道,“可查明白了?”
那人道,“查出些蛛丝马迹,陶景山是这几日到的济州领,靠着碧游学宫和老陶府令的招牌,这些日子在四处交游官员,俨然一个官场闻人。”
许易道,“他为何关注明立鼎?当真是要去拜访明立鼎?可有刻意接触繁阳府的其他人?”
那人道,“几次聚会中,他确实有提起明立鼎,表示仰慕,这么看来,确实有套消息的嫌疑,但有一点,标下想不通,他既然想探明立鼎的消息,何必在钟山府探,直接入繁阳府来探,岂不更好。退一步说,他若真想拜访明立鼎,根本犯不着探消息,直接拜访就是了,在接触中,不是更好把握人的性情?如果真像他说的那般,明立鼎是他父亲的亲信,两家的关系,应该好得没话说,犯不着顾忌这些小节。陶景山的态度像是既想探究明立鼎,又想防着明立鼎,极为诡异。”
许易道,“三阳山那边有什么动静,明立鼎这几日可在繁阳府?”
那人道,“三阳山没什么动静,杳无人迹,明……”
“等等,你说什么,三阳山杳无人迹?”
许易讶道,“三阳山不是繁阳府的府令衙门所在么,怎么会杳无人迹?”
那人道,“大人有所不知,繁阳府的战乱今年年初才平定,明立鼎正式就任府令后,以三阳山受贼乱侵袭,残破不堪,灵脉毁弃为由,弃了此山,另寻了灵山辟作新的府令衙门。而原来的繁阳府令衙门三阳山则被内廷司收去了,准备统一拍卖出租,应该就在下月月初,这也是惯例了。”
许易久久不言,那人也不敢提醒,直到一阵狂风掀得竹丛簌簌摇摆,许易道,“知道了,辛苦了,你去吧,以后有机会到总部,可以来找我。”
那人激动得浑身发颤,连声应了,末了,道,“敢问大人,管全、冷千里,牛大刚此三人如何处置?”
此问一出,那人身份自明,正是石国政。
许易声音陡然转冷,“你看着办。”
石国政顿生惶恐,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这种问题也要问,赶忙应了,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石国政去后,许易取出一张白纸,和一根炭笔,在纸张上依次写下:陶景山、明立鼎、三阳山、拍卖。
他怔怔盯着这几个词许久,忽的又添了一个词:老府令遗宝。
刷的一下,他将先前的几个词,皆和老府令遗宝用线联系起来,顿时,浮在心头的疑云顷刻散尽。
他终于明白了,陶景山为何只在钟山府探听明立鼎的消息,他是不愿自己出现的消息,传到明立鼎耳朵,免得引起明立鼎的警觉。
与此同时,明立鼎为何放着好好的三阳山不住,而要另辟官衙,根本原因怕根本不是三阳山残破,而是将衙门挪开,三阳山就成了孤山,再没那么多眼目,才方便他寻找老府令遗宝。
一切因果,皆在老府令遗宝。
念头到此,许易顿觉棘手,加上他,三拨人都盯上了,要想顺利将宝贝弄到手,怕不太容易。
盘算了半宿,许易终于摸着些眉目,便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许易便往三千里外的东流仙城赶去。
东流仙城,规模不到钟祥仙城一半大小,但繁华程度毫不逊色,同样分布着不少权力衙门。
其中内廷司便设衙此处。
许易此番来,正是打听繁阳府境内的山脉拍卖事宜。
他来的正巧,今日正是领取拍卖号牌,交保证金的最后一日,拍卖在后天申牌时分举行。
许易缴纳了十枚愿珠的押金,领了一块标着七十三号的号牌,便自内廷司衙门出来了。
他才行出门来,便听一声传音道,“怎么,没想到许大人也对这些荒野山脉感兴趣,堂堂席长老的幕僚长,暗卫的监领大人,不会连一座灵山也要租赁吧,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许易循声看去,却见陶景山正在斜对过的一家装饰得古色古香的茶楼的二楼茶室,倚窗而立,含笑看着自己。
许易微微一笑,暗道,“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正愁怎么找你,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入得茶室,陶景山邀了许易在一张淡黄色的软塌上坐了,挥手闭了门窗,取出如意珠催动禁制,隔绝内外,道,“许兄的出现真叫我讶异,一座山峰年租不过百余愿珠,怎配得上许兄的身份,来这里参与拍卖的,要么是些掮客,要么是想捡漏的油子,我实在想不明白许兄为何要来此掺和。”
许易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冲陶景山摇了摇茶杯,示意他将茶水满上。
陶景山微微蹙眉,将茶水满上后,许易笑道,“换第二个人问我,我都不说,也就是陶兄你出身尊贵,如今又是碧游学宫的学子,我也不怕你做出截胡的事儿,明摆着告诉你吧,昔年我在繁阳府为一府兵时,曾听人说过,三阳山上埋着一处宝藏……陶兄,陶兄,你怎么了?”
“啊!我没事,没事,什么宝藏,道听途说而已,许兄万不可因为这谣言,白白损耗了愿珠。”
陶景山尽量平心静气地劝说道,他心中实则已沸腾如煮。
他怎么也没想到,许易他马也盯上了三阳山。
许易摆手道,“陶兄说的不错,一开始,我还真当他是谣言,可现在我不这么看,我有两大证据。”
“证据,还两大?”
陶景山瞪圆了眼睛。
许易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冲陶景山抱拳道,“多谢陶兄的茶,只是滋味着实寡淡,喝不惯啊,我还是先告辞了,不打扰了。”
陶景山一把将许易抓住,掌中多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紫色小罐儿,换了一套茶具,从紫色小罐儿中掐出细细一撮嫩绿的茶叶,放在小火炉上烹煮起来,不多时,惊人的清香弥漫开来,“多少年了,就这一点存货,全叫许兄给祸祸了,该着我破财,许兄,这会儿再卖关子,总归不合适吧。”
他正听得七上八下,如何肯放许易离开。
一百五十三章 影帝之争
许易叹息一声,坐了回去,道,“也就是你陶兄了,这事儿哪儿听哪儿了,你陶兄千万别说出去了。毕竟,旁人可不会像你陶兄这般谦谦君子,和我来争。”
陶景山一头黑线,尴尬得不行,根本不知如何应话。
便听许易接道,“我说我有证据,还真不是吹牛,你想过没有,为何他明立鼎勘平贼乱后,不继续在三阳山立衙,对外说什么三阳山遭了匪乱,已经残破,可这是事实么?三阳山的匪乱最先扫平,已经是两年前的事儿了,两年工夫,三阳山早就恢复如初了。”
“他明立鼎不肯将三阳山继续作府衙所在,在我想来,只有一个原因,便是他根本就知道三阳山上有宝藏,故意将三阳山弄到内廷司,他转手再拍下,神不知鬼不觉,自己悄悄发掘宝藏,既然我洞悉了此间秘密,自不会让他轻易得逞。”
陶景山再度呆住了。
许易的分析,丝丝入扣,细思极恐。
他不断打听明立鼎的为人,动向,不是再探听别的,就是再探询明立鼎到底有没有放弃寻觅老府令遗宝。
可不管他怎么探询,传来的消息都不能让他托底,甚至远远不及许易的这一番分析,来得透彻骨髓。
如此一来,局面复杂了哇。
他原以为就是自己在掺和,没想到眼前这混账也弄进来不说,还分析出个明立鼎,想想他都忍不住头痛。
“陶兄,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老是走神,是许某哪里说的不对?”
许易故作惊诧。
“你他马分析得太对了,对得老子都想大吼大叫了。”
陶景山在心中大骂,面上平静如常,道,“许易言之有理,若是明府令掺和进来,谁能争的赢他。”
许易道,“管他呢,尽人事,听天命,反正我准备了一千愿珠,搏一把。”
陶景山险些将舌头咬下来,一个破山峰,即便是三阳山,一年的租金,绝对不会超过一百愿珠,三年起租,三百愿珠怎么也够了,许易说他准备了一千愿珠,完全超出了他预算。
换言之,他根本不必掺和了,连许易都竞争不过,何况明立鼎,他已经出局了。
“许兄,三思哇,什么宝藏,能有一千愿珠,可千万不要轻信人言。”
陶景山掏心肺腑地劝说道。
许易摆摆手,“没事,我现在的位子,一千愿珠算什么?玩玩而已。”
陶景山恨不得一掌劈死他,这副暴发户的嘴脸实在太令人讨厌了。
“那不知许兄的第二大证据是什么?”
陶景山一边发问,一边在心中千回百转。
此番,他从碧游学宫回来,是听到了一个消息,见得了一个玩意儿,那个玩意儿,和他曾经在自己父亲处,所见的一模一样。
他立时归回了家中,搜寻了父亲的遗物,查到了不少蛛丝马迹,这才赶到了济州领来。
对,那个玩意儿,他是志在必得,绝不可能放过。
但眼前虎狼环伺,他真的是有心无力啊。
许易摆摆手道,“行了,我今天说的够多了,陶兄你就当个故事听就行,千万不要外传,若是弄得许某成本大幅飙升,总归不是美事,将来,许某若是将那宝藏寻到,绝不会忘了你陶兄。”
说着,他便站起身来。
陶景山怎肯在这时放许易离开,一把将他抓住,“许兄,走不得,再聊聊,再聊聊。”
许易一把将他甩开,沉了脸道,“怎么,陶兄不会是要告诉我,你也相中了三阳山吧?”
陶景山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颇有些手忙脚乱。
许易冷笑道,“看来如今这年月,好人当真是当不得了,行,我许某人既然敢说,就不怕谁抢,事儿上见便是。”
陶景山连忙道,“许兄,误会了,误会了,不是我要与你争,实不相瞒,陶某这次从碧游学宫下来,就是为了先父遗宝。”
许易怔怔半晌,道,“你的意思是,那三阳山上的宝藏,便是先繁阳府令留下的?”
许易早从朱十三处知晓了那宝藏是谁留下的,此刻却表现的好似才听闻。
他控制皮肉、情绪的技艺,已到了妙到毫巅的地步,若是往演艺圈发展,别人基本就没饭吃了。
忽的,他脸上的表情又是一换,冷笑道,“糊弄傻子呢,怎么就那么巧?姓陶的,你不会以为我好欺吧。”
陶景山连连摆手,掏出一副残破的书信,展开与许易看,“许兄,你自己看,书信虽已残破,关键的字和信息,却是一点不少。”
许易凑上前去,果见是以陶景山之父口吻写的信,确实着重提了,时局不稳,存宝于三阳山的消息。
待许易视线从残破书信上收回,陶景山便将书信收入星空戒中,叹声道,“身为人子,我实在不孝,竟连先父遗物,都不能取回,许兄,每念及此,我真的心如刀绞。”说话之际,眼中竟泛出泪花。
许易暗暗感叹,“当真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不管你怎么演,只要肯承认自己的目的就行。”
便听许易道,“陶兄的意思,我自然明白,但令尊既然已将宝藏埋藏,便是有缘者得之,咱们还是事儿上见吧,告辞。”
说话儿,许易又要走,再度被陶景山拉住,“许兄,且慢,听我说完再去不迟。”
许易盯着陶景山,便听陶景山道,“许兄不必疑我,陶某说的都是实情,吾求家父藏宝,不为愿珠,只会一件家族古物,此物乃我家多年传承之物,亦是族长之信物,若此番许兄能助我取得此信物,宝藏中的资源,尽数奉送许兄,陶某决不食言。”
许易道,“陶兄高义,许某佩服,奈何你我萍水相逢,许某信不过陶兄,何况,许某独来独往惯了,还是一个人行动得好。”
言外之意,却是在说,“没你我照样能成事,凭什么白白分给你一件信物。”
事实上,许易根本就猜到那件信物,多半便是日曜令。
陶景山稍稍品咂,便明白了许易的意思,笑道,“许兄未免太小觑陶某了,若无陶某,许兄即便得了三阳山,只怕也找不到那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