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我从凡间来TXT下载我从凡间来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从凡间来全文阅读

作者:想见江南     我从凡间来txt下载     我从凡间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十九章 呼之即来

    “是是,咱们赶紧去。”

    许易应和一声,加快了脚步。

    他万万没想到,竟有这等机缘,才一至此,便要窥破朱十三始终猜不透的谜团。

    不过,仔细一回想,也非是朱十三无能,而是他掌握的信息根本不全。

    不过,这个档口,许易不敢过多询问,生怕稍有不慎便露了马脚。

    毕竟,明立鼎也在寻觅老府令宝藏,谁也不知道,明立鼎进行到了哪一步。

    若是无意中的举动,给了明立鼎灵感,宝藏被明立鼎所得,还是小事儿,把他自己的身份弄暴露了,那可就大大不值了。

    入得玉殿,许易见到了明立鼎。

    往常在将台上所见的气度俨然的明校尉,变得极为和气,拉着许易谈笑风生,大加勉励。

    许易得了赵陵的关照,知晓明立鼎最关心的还是东山属那边的孝敬。

    反正孝敬是将来的事,许易大拍胸脯承诺,肉麻的话说了一堆,反正无论如何,他得先将东山属令的官帽子戴稳。

    其余的,将来再说。

    明立鼎没和许易接触过,只知这是自己麾下新冒出的虎将,原以为只是个一勇之夫,却不曾想许易如此伶俐,他心中彻底放下心来。

    明立鼎虽然热情,到底贵人事忙,耐着性子和许易应酬一面,已是极给许易面子了,自也不会留许易久待。

    接见许易不过半盏茶工夫,便有人来请见明立鼎,许易心领神会,当即告辞。

    未时一刻,许易回到了第五曲的营地。

    却见第五曲残存的三十余人,尽数在他大帐前集结。

    人人面上喜气洋洋,见得许易归来,钟无气贯丹田,喝道,“敬礼!”

    三十余人齐齐以手抚胸,右脚顿地,整齐划一地行了个军礼。

    许易摆摆手,“弄什么,老钟,大中午的,不让诸位同袍休息,作什么妖。”

    钟无涨得满脸通红,呵呵笑道,“军侯,我们都知道了,你马上要当司马了,去了东山属,就是属令,我等特意赶来,为军侯贺,也希望军侯不要中道见弃,军侯一人登仙,也好仙及鸡犬啊……”

    钟无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许易微笑道,“都知道了?消息传的挺快,那好,本军侯想知道,诸位可愿随我一道去东山。”

    “愿为军侯效死!”

    吼声如雷。

    许易解散了队伍,钟无又凑了上来,笑得见牙不见眼,“脱了兵皮,便作一属衙兵,真正吃了皇粮,又没什么风险,除非是脑子坏掉了才不要去,何况,谁都知道军侯大人前程远大,紧跟您的脚步,必定不会吃亏……”

    许易挥手中断钟无的滔滔不绝,“行了,废话少说,帮我招些人来,不须多,三四十即可,可能办到?”

    他去东山属,是钟山府和繁阳府做的交易,钟山府要一个司的兵马,虽知道繁阳府不可能派这么多人,事实上,繁阳府也只打算支援一个曲。

    不过,既然钟山府要求的是一个司,明校尉干脆顺水推舟将许易提拔为军司马,方便他接任东山属属令。

    虽然,许易没必要真凑一都人马,到底是挂着军司马的头衔,若只领三十余人马,去东山属,连他如此厚实的脸皮,也难免会觉得过意不去。

    所以,招纳人马,就成了必要之举。

    多的人马,他养不起,稍稍盘算,再招三十多人,已经是极限了。

    何况,一个属令衙门的衙兵,也就这么多了。

    他凑齐这些人马,到时候,正好转为衙兵,不必再遭二茬麻烦。

    钟无一拍大腿,冲起身道,“太能办到了,军侯还不知道您如今的名声吧,漫说是跟您去东山属做衙兵,就是做战兵,只要您的旗号竖起来,招兵买马,也易如反掌。”

    许易当日顶着巨大压力,让钟无收拢重伤士兵先行撤退,此举已经传开了,造成的影响力巨大。

    事实上,许易此举,也在明立鼎考量谁去东山属的衡量天平上,为他自己加了一个厚重的砝码。

    正如赵陵所想,在明立鼎处,许易也成了刺头,若继续留着许易,说不定今后收拢重伤兵,反倒要成为明规则。

    若真如此,他明某人今后还怎么喝兵血?

    却说,钟无领命去后,许易便开始了办交接,善后。

    当先,他司马的印信便发了下来,编织也新造好了。

    次日一早,他便率领他的一都人马出发了。

    此刻,他的一都人马依旧是三十余人,钟无却不再其列。

    此前,许易几度询问钟无,招买人马的情况,钟无只是神秘的卖关子,只说,让人许易放心,必定不会让他失望,还说,他会在许易出发后,领着人马来和他会合。

    一路疾行,过了东山头,一团乌云从西空飘来。

    隔着老远,许易便看到了打头的钟无,当即叫停队伍。

    不多时,那团乌云落了下来,正是钟无领着大队人马,仔细一数,竟有五十六人之多。

    “拜见司马,幸不辱命!”

    钟无拜倒在地,高声道。

    许易指着众人道,“这,这怎么那么多面熟的,我不是让你招三十余人即可,怎么来了这么多,快翻了一番。”

    钟无得意笑道,“这可不怪我,要怪就怪司马您如今的名头太大,一说您要招兵买马,弟兄们哪有不响应的。诸位弟兄,正是从各曲退伍,专门奔司马您来的。”

    几乎就在钟无得意大笑的同时,明立鼎的中军大帐,人头涌动,却是一干曲军侯一窝蜂汇聚而来,叫起撞天屈,同声声讨起早已不见踪影的军司马许易来。

    一个叫的比一个凄厉,一个控诉的比一个凄凉。

    的确,连续两场大战,几乎都没有新人加入,能撑过来的,已经堪称百战精兵,只要资源足够,立时便能培养出一批入脱凡境强者。

    如此多的精兵,竟被许易拐走了,众曲军侯岂能不怒。

    可人都走了,连编制都转出去了,明立鼎再想为诸人做主,也是不能,只能厉声训斥众将带兵无方,心中却是庆幸不已,幸亏挪走了这个刺头,若再留他继续待下去,谁知道整个府兵体系会不会来个大崩溃。

八十章 凭什么

    当钟无得意地介绍完诸人的来历,许易喜上心头,事实上,他真没想过要挖明立鼎的墙角。

    可既然挖了,他也不会送回去,他让钟无去招人,本来只打算招些能摇旗呐喊的凑数就行,如今,来的尽是百战老兵,他岂能不喜。

    “我就说嘛,怎么瞧着都眼熟,原来都是故旧兄弟,诸位瞧得起我许某人,许某人铭感五内,一句话,今日始,许某心中必定装着兄弟们。”

    许易高声说道。

    众兵士齐齐拜倒,同声道,“愿为司马效死!”

    “请起!”

    许易挥手道,“许某喜欢把话说在明处,诸君既入我军中,当守我军令,违令者死!此外,许某必定赏罚分明,诸位亦知,许某将要接任东山属属令,属令之下,尚有职位无数,大好功名,正为英雄豪杰而设,愿与诸君共勉!”

    “愿为司马效死!”

    这回,不止新到的五十余名兵士同呼,而是全体兵士同声呼喝。

    众人随许易赴东山属,感恩是一重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奔着利益去的。

    除了信仰,唯有利益能凝聚人心。

    东山属紧邻繁阳府,西行两千余里,便到地头,这点距离,对一众修士而言,算不得远。

    并不着急赶路,临近正午,许易率领着一曲之兵,也赶到了东山属的属令衙门。

    一路上,许易临时补充了几个什长,既明军纪,众兵士依令,整齐阵列在属令衙门山脚下的宽阔广场上。

    “程堰,持我调令,前去通禀。”

    许易抛过一块令牌,程堰接了,朝着山门疾驰而去。

    程堰这一通禀,直去了半柱香。

    许易觉出不对劲儿,冲钟无使个眼色,钟无领了两名好手,径直朝山门投去,顷刻,便奔了回来,钟无疾声道,“司马,程堰,程堰他……”

    “全军听令,进!”

    许易沉声喝道,直朝山门迫去,全军集结成阵,皆是百战老卒,百人结阵,直如一人,紧随许易飚射而来。

    来前,赵陵给的资料颇为详细,整个东山属,属于新收复的战乱之地,整个属的体制几乎完全被摧残了。

    他今日赶来,钟山府会派选吏司司长龚超前来,为他办理一应手续。

    程堰去而不归,钟无如此反应,显然是出了变故。

    冲入山门,无人阻拦,一口气冲到山顶,一个宽阔的平台上,属令衙门的匾额,如日东悬。

    许易率领大军才冲上来,忽的,战吼声四起,却见三个甲胄齐全的方阵,阵列如一,踏着整齐的步伐,朝许易统率的队伍,自三面逼近而来。

    每一阵列皆是一曲足员兵士,三阵合围,便有三百兵士,气势滔天。

    “合阵!”

    许易怒声喝道。

    “杀!”

    众兵士舌绽春雷,同声呼喝,滔天杀气,顿时凝聚。

    三列逼近的阵列,顿时有些散乱的迹象,气势为之一阻。

    这三面阵列看着光鲜,但明显杀气、斗志不足,许易率领的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卒,血勇之气一发,充塞霄汉,孰强孰弱,谁是样子货,谁是真的杀人机器,一目了然。

    便在这时,正东方的属令衙门中,行出数人,居中那人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秀士,白面无须,面如满月,“好好好,果然是百战精锐,明校尉带的好兵士。”

    一见来人面目,许易便认出他来,正是选吏司司长龚超,赵陵给的资料中,有此人的影像。

    许易立时向龚超行礼,龚超亦回礼相答。

    不管是不是空头,他如今已是军司马的职衔,且行将接任东山属属令。

    此两个职位,都和府中各司主官平级,是以,龚超对他并不拿大。

    行礼罢,龚超指着他身侧的雄阔壮汉道,“这位是郑八火郑司长,二位可算是同行,自当要好生亲近亲近。”

    许易向郑八火行礼罢,向龚超道,“敢问龚司长,不知我这位属下犯了什么过错,竟被打断了双腿,还请龚司长为我解惑。”

    说着,许易指着被吊在一根高高旗杆上,整双小腿完全消失的程堰。

    此刻,程堰紧咬了牙关,一声也不肯哼哼,满脸汗如雨下。

    龚超打个哈哈,并不搭话。

    雄阔大汉郑八火闷哼一声,“此獠无礼,见着座,不行跪拜之礼,他那双腿既然弯不下来,留之何用。”

    被捆在旗杆上的程堰强忍着剧痛,怒声道,“某乃司马亲卫,待司马传令,岂能拜你这无同属关系之客将,程某不过蝼蚁之躯,纵死也绝不坠司马之威。”

    程堰慷慨激昂,钟无以下,全军兵士无不听得血脉喷张。

    “倒是生了一条好舌头。启禀司马,某将他那条舌头割下来,为司马下酒可好。”

    郑八火身侧的个头极高的金甲青年瞟了一眼旗杆上的程堰,盯着许易,阴**。

    他有一境修为,在他眼中,根本就没把同为一境的许易当回事儿。

    “这位又是谁,还请龚司长代为介绍一二。”

    许易含笑问道。

    不待龚司马说话,便听金甲青年冷笑道,“某乃……”

    他才起了个头,许易大手便如毒龙一般探了出来,郑八火离得最近,反应最速,一拳直朝许易手臂轰来。

    金甲青年震惊之余,冷哼一声,大手便朝许易手臂反抓而来。

    岂料,许易不避不让,探出的手臂,宛若不是自己的一般,硬受了郑八火一击和金甲青年一击,却是精准地叼住了目标,锁住了金甲青年的脖颈。

    忽的,他白皙的手掌,陡然爆出无数粗如手指的怒筋,巨力凭空而生,咔嚓一声脆响,竟将金甲青年的头颅硬生生摘了下来,掷在地上。

    轰!

    满场一片哗然,龚司马连退三步。

    龚超瞠目结舌,怔怔盯着许易,其余几人更是如见鬼魅一般,攸地退了开去。

    “你,你……”

    龚超一连吐了十几个“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当真是惊到了,既为眼前家伙的狠辣,又震惊于许易的实力。

    以郑八火的本事,从中阻拦,竟还是被这人当面摘掉了自己心腹的头颅。

    如此结局,他无法理解。

    让他更无法理解的是,许易哪里来的嚣张气焰,他凭什么?

八十一章 忠程

    龚超紧咬了牙关,眉头紧锁,倍感棘手,暗道,莫非这回是掺和错了。

    满场寂寂,许易自己打破了沉默,朗声道,“此獠无礼,敢抢龚司长的话,某为龚司长诛此獠,郑司马执法严明,当不会有异议吧。”

    话音方落,他行到旗杆前,伸手拗断了乌沉异铁锻成的旗杆,将程堰放了下来。

    不须他动作,自有钟无率人抢上前来,接住程堰。

    “司马,程堰卑贱,不必为我……”

    程堰面如白纸,唯独双目通红。

    许易不嫌他本领低微,任他为亲卫,也是唯一的亲卫,程堰心中极为感动,报以忠诚。

    日日守卫在许易帐外,一日三餐,皆精心伺候。

    今番,郑八火整治他,自然是为了给许易个下马威。

    其实,他稍微屈膝,郑八火也不会下如此重手,且他平素,也不是宁折不弯的性子,这双膝盖也不知跪过多少人。

    但今次,他认为许易既将令牌交付与他,他代表的便是许易,任凭被郑八火的亲卫擒拿,压断了双腿,也始终不曾屈膝。

    “汝为我同袍,何来卑贱之说,好生养伤,你做得很好。”

    许易拍拍程堰肩膀,身形一晃,挡住一道紫色闪电球,衣衫尽破,胸口也烧得一片炭黑。

    却是郑八火含恨出手了,震惊过后,他便感受到了奇耻大辱,众目睽睽,他只觉自己就是个笑话。

    他那一击,并非奔着许易而去,而是冲着程堰而来。

    许易敢杀他的亲卫长,他若让程堰活着,他的面子又往何处搁。

    可万万没想到,许易的手段惊人,不但能洞察先机,还有恐怖防御,将他拿手绝招,轻松防住了。

    许易漫不经心取出一件青衫,在身上披了,平静地盯着郑八火道,“郑司马是要与许某火并么?若司马想要一战,许某必定奉陪。若是司马不敢,只会背后下手,此事若传扬出去,必为天下笑。”

    他话音方落,阵列的兵士瞬间结成战阵,只待许易一声令下,大战必定开启。

    郑八火死死瞪着许易,脑中热血一股股上涌,就在他最后的理智便要被冲毁之际,龚超哈哈一笑,朗声道,“二位这是做什么?不管怎么说,某这个东道还在,两位就这么不将龚某放在眼中?即便二位不将龚某放在眼中,那龚某背后的钟山府衙,二位也不打算理会了么?”

    说话之际,却不忘传音郑八火,要他千万制怒,万不能中了许易的奸计。

    一旦他这边先动手,真的引发了火拼,便是泼天大案,任谁也压不下去。

    “是许某的不是,龚司长见谅。”

    许易欠身一礼,含笑望着郑八火,目光中的讥讽之色,丝毫不加以掩盖。

    郑八火双目喷火,虽气得三尸神暴跳,却是将龚超的话听进心来。

    他是个有出身的,这回来东山属,纯粹是为了找一块好跳板,奈何,钟山府这边先一步向繁阳府那边请兵,并且得到了明立鼎的回应,派来了兵马,接这个东山属令。

    但他的性子向来蛮霸,在打听清了繁阳府派来的不过是个曲军侯,就更是胸有成竹了。

    他动用家族力量,让钟山府这边也向他所在的双河府请兵,随即,他便带兵杀了过来。

    有他家中长者代其谋划,很快便搭上了龚超这条线。

    龚超在选吏司司座的位子上做老了的人,太精通人事调派了。

    今次,郑八火给许易下马威,便是他建议的。

    按他的设想,繁阳府既然派人来了,强行走程序将东山属令的位子,给郑八火总归是不合适。

    毕竟请兵的是你钟山府,繁阳府把人派来了,你钟山府先安排了东山属令,别的不说,明立鼎的面子就被摔进了泥里。

    如今正是乱世,为不大的利益,得罪明立鼎这种手中握有强兵的将领,显然是愚蠢之举。

    所以,要将东山属属令的位子,合理地戴在郑八火头上,便需要一定的策略。

    龚超帮忙定下的策略,便是让郑八火以势压人,压得许易心服口服,不敢再争,然后,钟山府这边便可对繁阳府那边行文,说这边事态实在危急,不得已也向双河府请了兵。

    哪里知道,请来的两位司马不和,许司马负气出走,后边,再补上诚挚的欠意,给足明立鼎面子,此事便算囫囵团圆了。

    即便明立鼎心中不快,怕也没脸怪钟山府这头,说到底,是他自己派来的人不得力。

    如此设计,不能不说很是巧妙,偏偏剧本弄好了,主演之一竟强行改了剧本。

    到来的许易,虽只脱凡一境修为,实力强悍得惊人,更麻烦的是,这人还不是一勇之夫,一招一式,都卡在关键的点上。

    比如杀郑八火的亲卫队长,有了郑八火以无礼刑罚程堰在前,便是许易杀了郑八火的亲卫队长,郑八火也只能勉强吞了这个哑巴亏。

    再到后来,步步紧逼,诱使郑八火挑头火并,偏偏一言一行,始终占着道理,不肯越过规矩,简直就是一块滑不留手的滚刀肉。

    郑八火愤怒欲狂,却到底理智不失,他之所以如此暴怒,是因为他自认出身尊贵,根本不会将许易这样的草根放在眼里。

    偏偏如今,这草根出身的家伙,让他栽了好大面子,一种强烈的屈辱感,才使得他如此暴怒。

    只是此刻,他已从狂怒到不可自制的状态中走了出来,冲龚超行了一礼道,“是郑某孟浪了,还请龚司长见谅。”

    龚超一手拉着许易,一手拉着郑八火,叹息一声,道,“说来,也不怪二位,是我们这边出了差错,当时贼兵时达,我钟山府也是板荡将倾,不得已,便同时向双河、繁阳两府求救,原以为至多到来一家援兵,却没想到双河、繁阳两府首脑皆是急人所急的豪杰,分别派来了二位。可是东山属令的位子,只有一个,一女不能两嫁。为今之计,只能择优而取,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八十二章 凤栖山

    郑八火沉声道,“龚司长既是东道,又老于人事调派,经验丰富,相信龚司长能选出对东山属,乃至整个钟山府最为有利的人选出来。”

    他说完,龚超扭头看向许易,许易道,“不知龚司座要如何择优,其实当不当这个属令,许某并不那么迫切,只是既然身携明校尉军令,就要有个结果。即便最后落选,明校尉那头少不了也会要我呈文,详述经过,所以,不敬之处,还请龚司长见谅。”

    许易当然不会吃哑巴亏,他看得明白,龚超这边不动明招,只动阴招,正是忌讳明立鼎。

    敌人越是忌讳,明立鼎这杆大旗,他越是要挥舞得虎虎生风。

    龚超眼皮轻跳,笑道,“自然,这是自然,龚某既身为选吏司之长,自当秉公选拔。我这里恰有一桩难题,也是东山属如今最大之难题,二君谁先能将此难题破解,便算获胜如何?”

    “郑某无异义!”

    郑八火负臂道。

    “愿闻其详!”

    事由不明,他绝不会轻易吐口。

    但大略是何事,他心中已经有了些影子。

    便听龚超道,“众所周知,东山属久经战乱,如今新定,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本来,我辈修士战乱,当和俗世无关,偏偏我东山属辖下安陆、京山、丰乐三城,人口大量流失,民生疲敝,连累得三座城池的愿云数年不得成熟,已许久没出产愿珠了。”

    “究其祸根,便是距离三座城池不远的凤栖山上,新出了一伙野妖,为首的野妖唤作黄开,道行极高,极难降伏,正是由于黄开的存在,城中百姓恐惧,才导致了三城的人口大量流失,二君若能将黄开除去,或者将之从我钟山府驱离,便是一件奇功。届时,立此奇功者晋位东山属令,顺理成章,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郑八火冷声道,“郑某说了,一切由龚司长做主,某无异议。”

    许易微微点头,“除魔卫道,正是我辈职责,凡事有先来后到,郑司马既是先来,便请郑司马先试,若郑司马功成,许某二话不说,当即整顿兵马,离开这东山属。”

    郑八火棱着眼珠子,瞪着许易,恨不能平吞了他。

    龚超也噎得一呛,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局面,观许易行事,分明就是要和郑八火顶牛,遇事必争先。

    他满以为自己将任务说出来,许易定会争先。

    毕竟,任务只一个,前面的那人若完成了,后面的便再是有本事,也只能认输。

    哪里知道,这自和郑八火见面,就始终如头愤怒公牛一般,和郑八火角抵不让的家伙,陡然像转了性子一般,变得谦让起来。

    这个时候,他怎么能谦让!

    始终挂着一副秉公而断面孔的龚超,这一刻,真的词穷了,无比的尴尬。

    郑八火又气又羞,气的是许易太阴损,太难缠。

    羞的是,他不敢接下如此任务,可偏偏胆怯,根本不符合他一直以来对外示人的基本人设。

    原来,许易没到来时,郑八火根本就认为自己坐稳了这个东山属的属令,龚超也认定了他的身份,已经向郑八火介绍了东山属的情况。

    其中,着重介绍的便是那凤栖山上好吃人的大妖黄开,再三交代郑八火千万不要触黄开的眉头。

    初始,郑八火还气势十足,想要亲自带兵如山,剿了那黄开。

    再一听龚超介绍完黄开的情况,彻底哑火了,立时从善如流。

    反正他来这东山属,镀金的成分最重,整个东山属有没有发展,会沦落成什么样子,他实在不会强求。

    如今,他被许易拿话顶着,要他去解决黄开,这不是要命么?

    “咳咳……”

    郑八火正尴尬得不行,龚超用咳嗽打破了沉默,含笑道,“不瞒许兄,那黄开的来历,和郑司马有些牵扯,他怕是不好出手。这样吧,我便做主了,若是许兄能入凤栖山和那黄开协商一番,不管协商的结果如何,只要黄开有谈的诚意,这番比试,便算你许兄胜了,自然便由你许司马,接任东山属属令一职。郑司马,你不会有意见吧?”

    郑八火哪里和黄开有旧,不过是龚超强行给他递了把梯子。

    这会儿,郑八火哪里还会犹豫,赶忙就坡下驴,肃然道,“某便让他一先,一切如司长之意。”

    许易踌躇片刻,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只要我去了凤栖山,见了黄开,然后活着回来,便算我胜了?”

    “可不就这回事儿么?你还真以为你能活着回来?”

    郑八火腹诽道。

    可在龚超听来,就有些刺耳了,事到如今,他也管不了这许多了,只要许易应承了便行。

    他含笑道,“本来是必须要那黄开有协商态度的,不过,许兄初来乍到,便领受如此艰巨任务,龚某若是苛求,让明校尉知晓,该怪某了。也罢,便依许兄所言,只要许兄见了黄开,传递过去咱们的态度,并拿出了证据,便算许兄成功,时间么,就以明日这个时候为限,如何?”

    “听龚司长的!”

    许易干脆利落地应下。

    郑八火感觉胸口陡然一开,好似陡然卸下千万斤重担。

    约好了只有一日的时间,但许易并不着急朝凤栖山赶去,而是开始安顿一众兵士。

    山顶的广场平整、开阔,许易便将营地扎在了那处。

    扎营完毕,他又组织一众什长,讲明了形式,要诸人各自勒令部属,不得妄动,便自归新扎好的大帐去了。

    他才行入帐中,钟无如幽灵一般蹿了进来,一副又有大秘密要汇报的模样。

    许易神烦他絮叨,但也知道愚者千虑,或有一得,这家伙分析情弊未必得力,但打探消息,做个耳报神,却是一把好手。

    此外,钟无组织能力也颇为出众,这次搜刮五十余老卒,能在一众曲军侯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把事做成,实在令许易刮目相看。

    最主要的是,许易不愿打消他的积极性,笑道,“你这老钟,想说什么,自管说便是,何必弄得神神秘秘。”

八十三章 黄开

    钟无道,“事不秘则泄,泄则危,岂能不加小心。司马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司马,你怎么能答应龚超呢?我敢断言,其中必定有诈,不瞒司马,我发动弟兄们动用各自的人脉网,打听过了,那黄开可是幻形二境的大妖。当然了,一府之地,也不是一个二境大妖能够纵横无敌的。”

    “偏偏那黄开能占据了凤栖山,冒犯天条,吞噬活人。而整个钟山府,却拿他没办法。若钟山府真拿他没办法,大可向其他府令借调兵马,怎么也不至于让黄开成了这钟山府的一霸。事出反常,必定有诈。”

    许易点头道,“我也有此忧虑,不知老钟你可探明些什么?”

    黄开之事,赵陵给他的册子中,着重点了一笔。

    彼时,龚超说有难题时,他立时便猜到龚超多半要提出此事。

    只是赵陵在册子里,只提了黄开不可敌,却不曾详述。

    如今,钟无凑上来了,想必是打探到了什么。

    钟无得意一笑,道,“我老钟出马,岂会让司马失望。不瞒司马,那黄开的名头不仅在东山属响亮,连带着我们隔壁的繁阳府,也有耳闻。我这一发动弟兄们,消息一汇总,关于黄开的故事颇多,主要集中在三点上。”

    “其一,其人战力强横,本体是头碧睛山河猿,力大无穷,桀骜不驯,有幻形二境修为,寻常脱凡三境强者,亦不是他的对手。帐下聚集的实力非小,霸占了凤栖山这要津之地,称王称霸,呼啸一方,无人能制。”

    “其二,此人性情古怪,既吞噬活人,又曾仅仅只是听说了隔壁西山属属令为官严苛,苛待一方,竟打上门去,尽败府兵,最后拆了西山属属令的官衙,扬长而去。这是个不能用常理揣度的大妖,连性情都不好把握,如何能劝说他?”

    “其三,此妖吞噬活人,这可是触犯天条的,从属衙到府衙,竟都无可奈何。府衙无可奈何也就罢了,大可上报个领衙,堂堂领衙,强者云集,岂会奈何不得一个幻形二境强者?偏偏也无人下来捕拿这黄开。由此可见,这黄开说不得便是有大背景的。”

    “本来,祖廷之内,便是妖族称尊的世界,虽然人族修士和妖族修士,并无太过明显的差别,但妖族隐隐的尊贵,只要身在体制之中,总能感觉得到。”

    “以上三点,注定了黄开是块不好啃的硬骨头,司马应下容易,啃下这硬骨头却难呐。”

    许易点头道,“看来是我孟浪了,不知钟兄有何教我?”

    钟无目瞪口呆,他只是来炫耀自己掌握的情报的,如此死局,他哪里有办法,憋了半晌,道,“莫不如请龚司长收回成命?”

    许易笑道,“此议极佳,便请钟兄你代我,向龚司长进言吧。”

    钟无忽地脖子朝大帐门口方向伸去,招呼道,“好,好,我马上过来,你们等着。”

    说着,便蹿了出去,不忘向许易喊一声,“司马,我那边有急事,稍后,再过来。”

    声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许易哭笑不得。这样也好,省得他找借口,将人请出去。

    不得不说,钟无的消息是有用的。

    本来许易接下此任务,是打算以力破之的,但听了钟无透过来的消息,他认为也许还有别的路子可走。

    次日一早,许易离了大营,直奔凤栖山去了。

    临近辰时三刻,龚超的如意珠中,收到一份影印,催开禁制,影印的图像,正是许易跨入凤栖山的画面。

    端坐明堂的他,举起酒杯,向坐在他左侧的郑八火笑道,“司马的一颗心,可落回了肚里?”

    郑八火哈哈大笑,“区区竖子,郑某根本不曾将他放在眼里,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以为堂堂属令宝座,是他这种茅草丛中钻出的下九流也配坐的?”

    龚超亦笑,“一介莽夫,不值一提,死在黄开那猴子手中,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此辈便是入了体制,迟早也是作炮灰的份。”

    两人对饮一杯,皆神情轻松。

    郑八火向龚超祝了一杯,笑道,“也许司张该开始走流程了。”

    龚超笑道,“不急不急,时间不还没到么,对了,曹府判今日,应当不当值,你我同乐,岂不寡淡,不如请曹府判一并欢乐,可好?”

    郑八火眼皮一跳,哈哈一笑,“你瞧我这记性,也罢,我来联系,放心,我这姐夫,就是再忙,也得给我这小舅子面子,他总不能将我扔在这鬼地方,就此不管。嘿嘿,即便他不管我,我那姐姐岂是好相与的?曹家谁做主,龚司长没听过么?”

    龚超大笑,态度越发温和。

    郑八火取出如意珠,不多时,便收到了回应,那边的曹府判说,稍后便到。

    确信了曹府判会来,龚超便招来几名随员,吩咐了下去,却是要准备接待工作。

    他们这边正一派喜气洋洋之际,凤栖山上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凤栖山,山势浩大,覆压三百里,东接沔水,西锁九城,向南连着东南官道,向北挨着孟剑关。

    黄开占了此处,虽不刻意经营,但时逢战乱,大量溃兵,猛妖,前来相投,得他庇荫,也弄出了好大声势。

    “启禀大王,又捉了新的戏班子,他们能演龙博传。”

    一夜宿醉,黄开正睡得深沉,他手下第一得力的黄丞凑到近前,朗声禀告。

    黄开猛地从长而阔的玉塌上跳了起来,好一条精壮大汉,身高近丈,浑身肌肉虬结,一条盘龙纹身从胸口直延伸到腰际,光着上身,下身着一件鼻裤,浓眉阔目,扫视间,精光四射,阔口喝道,宛若炸雷,“还矜着作甚,立即通知,通知小的们过来,随我一道听戏。”

    黄丞赔笑道,“听说来了新班子,自我以下,十三位将官,百余位小队长都聚齐了,就等着大王示下了。”

    他伺候黄开惯了,太知道这位大爷的脾气了,慕风雅,好言义,偏偏性子火爆,动辄杀气腾腾,所以,他干脆一切都顺着这位大爷来。

八十四章 接枪

    黄开挥手道,“好好,待我去沐浴更衣,龙博是古时之罕见豪杰,听他的故事,岂能唐突,你去,让小的们都沐浴更衣,整顿妆容,别太不像话。”

    黄丞道,“我已经传令下去了,诸将素知大王风雅,早就准备妥当了。”

    黄开面上欢喜之色更甚,哈哈一笑,转入后厅去了。

    不多时,他转回厅来,左右各文武,已经分两边坐定,待他在厅中坐定,众人要向他行礼,却被他挥手止住。

    “听戏,听戏。”

    此刻的黄开已换上一袭白衣,熏了薄香,持拿一柄山水扇,正襟危坐。

    立在他身侧的黄丞,轻轻拍手,一队戏班子战战兢兢行了进来,黄丞冷声道,“都好好演,演好了有赏,演不好也放尔等归去。”

    他怕说的狠了,这戏班子越发紧张了,到时,好事也全变坏了。

    凤栖山黄大王的名头,传播极远,这戏班子也是听过的,别的不说,说话算话是头一桩。

    当下,一众戏班子成员全放下心来,迅速进入了状态,开始了表演。

    龙博是多年前著名的侠士,名头极大,但既然戏剧化,难免颇多夸张之处,但演将起来,还是颇有看头的。

    高高在座的黄开,轻易便入了戏,连连挥扇,满是兴奋之色。

    底下诸人,却是兴致缺缺,身为修士,怎么也不能这么没正形。

    但黄大王既然一片好意,谁也不敢辜负不是?

    当下,一众人等个个瞪圆了眼球,面上做出远比黄开还夸张的表情,真个是台上台下一起表演。

    一曲终罢,黄开连声高呼,“看赏,看赏,重赏。”

    众戏子拜倒答谢,被一旁的侍者引了下去。

    却听黄丞道,“诸君今日有幸受大王相邀,睹此大戏,慕前贤风姿,效大王行事,吾等死而无愧。”

    “效大王行事,死而无愧!”

    众声皆应,直遏行云。

    “哈哈……”

    一道笑声如惊雷、霹雳,响彻全场,将好容易才汇聚的高涨气氛,一下子打得粉碎。

    “大胆!”

    黄丞怒声喝道,“竖子谁人,敢扰吾等聚义!”

    他快速瞟了黄开一眼,只见黄开面上乌云汇聚,似乎随时便要降下风雷。

    他喝声方落,远方啸声不绝,间或夹杂着怒骂、喝叱声。

    不多时,一名人身豹头的妖怪冲了进来,跪地报曰,“启禀大王,来了人,说是东山属属令,有事与大王相谈,我见大王正在听戏,不敢相扰,便扣了他在门外等候。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哪里知道那狗贼突然发狂,纵声大笑,惊扰了大王。还请大王恕……哎哟……”

    正汇报间,那人身豹头的妖怪怀中忽然多出一只啃了一半的人手。

    刷的一下,满场气氛陡然绷紧,豹头妖怪连忙将那啃了一半的人手揣回怀中,正待求饶,忽的,黄开玉座后立着的一柄丈二长的乌黑钢枪忽的横空飞去,直朝那豹头妖怪射去。

    豹头妖怪一边没口子求饶,一边掌中击出灵力光波,横在身前,那乌黑钢枪速度一点不快,好似一片羽毛漂浮在空中,一头扎进豹头妖怪的灵力光波中,下一瞬,正中豹头妖怪胸口,宛若钉住了一块精铁,随即,豹头妖怪的肉身猛地碎裂开来。

    “拉下去,拉下去,这蠢货,死不足惜……”

    黄丞跌足喊道,立时便有侍者急急上来,收拾掉满厅的血腥。

    黄开猛地挥舞着扇子,寒声道,“将那劳什子属令,给老子带上来。”

    本来挺好的心情,瞬间稀烂。

    他手下收拢的妖怪颇多,他向来自觉特立而高标,不与凡俗同,自也不觉得妖怪吃人有什么大不了,和狼饿了要吃羊没什么区别,与此同时,他却从不吃人,只觉那是低等妖怪的行为,觉得下贱。

    所以,他这凤栖山,虽号称率兽食人,但却无妖敢在他面前,吞噬活人。

    适才的豹头妖怪,也算运气差极,一下撞到了枪口上,那没啃完的人手落在这厅上,在黄开看来,比这豹头妖怪在他面前当中出恭还来得恶心,真是死不足惜。

    却说,黄开喝声落定,许易被两名人族修士推了上来,有了豹妖的前车之鉴,这个时候,自然没有妖怪敢凑到黄大王面前寻不痛快。

    “大胆鼠辈,我大王讲话,你笑什么!”

    黄丞怒声喝道。

    许易才要接口,那柄乌黑钢枪陡然荡起一圈气波,跳了起来,兜头朝许易胸口扎来,依旧如鸿毛飘飞,速度颇慢。

    许易陡然变色,深吸一口气,并不催动灵力,大手探出,直朝那乌黑钢枪抓来。

    “嗤!”

    场中众人脸上皆现出不以为然的冷笑,下一瞬,那冷笑便化作了一口冷气,倒抽了出来。

    却见许易大手稳稳将钢枪捉住,钢枪宛若活物,在他掌中游走,却被许易不断轻微抖动的手臂,死死控住。

    忽的,许易沉喝一声,倒持钢枪,轰的一声,枪柄顿在地上,整个大地,顿时裂开,无数碎裂的地板,四散飚飞。

    众人纷纷出手,将崩飞的地板尽数化作飞烟,再看向许易时,无不面色大变。

    “好!”

    黄开大喝一声,指着许易道,“有些本事,说说吧,你适才笑什么?”

    许易一上来,他便出手,根本就以为许易又是个来练嘴的,他生平最烦此辈,哪里耐烦听其聒噪,出手灭了就是。

    待见许易竟接住了他一枪,对许易的评价陡上一个台阶,却又生出好奇来。

    许易正色道,“久闻凤栖山黄开是一等一的风雅之士、当世豪杰,吾游海内,便闻君名,是以某新履职东山,不及整顿衙署,第一时间前来拜会,却不料,闻名胜似见面,见面不如闻名,惜呼,惜呼……”

    许易口中“惜呼”不绝,心中却是震撼不已,黄开的那柄钢枪,力道不强,不下三十万斤,兼之破坏力十足,若非他防御能力无敌,兼之早将借力用力的本事炼化,根本接不住这致命一枪。

八十五章 雅士贤人

    “大胆!”

    “竖子敢辱吾主!”

    “某愿为吾主烹此竖子!”

    “…………”

    黄开麾下众将士全被激怒了,喝骂声、嘶吼声不绝于耳。

    黄开心中亦怒火中烧,好奇心却更强烈了,一方面,他没想到自己的美名竟传的那么远,另一方面,许易说的那句“闻名胜似见面,见面不如闻名”,着实刺痛了他。

    他迫不及待地想找许易问个究竟,凭什么这么说。

    “都给我闭了!”

    黄开沉声喝道,喧闹的场中顿时为之肃然。

    他遥遥指着许易道,“你不必大言诓我,若是说不出个子午卯酉,黄某必定让你后悔生出来。说吧,黄某如何名不副实。”

    许易朗声道,“久闻黄兄为人风量雅致,特立而高标,某问黄兄一个问题,敢问黄兄对你麾下的妖怪噬人如何看?”

    黄开嗤道,“我以为你有什么特别的说辞,未料和他那些竖儒没什么区别。妖噬人,和狼吃羊,毫无二致,此乃弱肉强食,何须一辩?”说话之际,看向许易的目光,已凶光四射。

    只要许易一个应对不善,他绝不会再给许易哔哔的机会。

    便在这时,许易又放声笑了起来,空荡荡的大厅,一片死寂,只余他的笑声在回荡。

    眼见黄开便要发飙,便听许易高声道,“妖吃人和狼吃羊,岂可类比?妖与人皆秉天地之灵而诞,通天心,明地意,学而知礼,知礼而通大义。某游历天下,交往故友无数,其中不乏有不通修为的凡俗之辈,其中多的是风雅之士,英雄豪杰。”

    “试举几人为例,某有一友,姓王名徽之,会稽人士,身无半点修为,一介读书人,家贫无立锥之地,却性好读书,亲民而爱人,一日大雪,他忽然想念起了百里外的朋友戴安道,时已入夜,一念既动,王徽之立时放舟南下,驾一叶扁舟,过怒涛,冲风雪,至戴家,临及门边,驻足不前,忽而折返,归来,友人问,既见安道,归之何速?徽之如实告知,友惊,问,既至门前,为何不入,徽之答曰,吾本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话至此处,许易抱拳道,“敢问黄兄,此俗世一凡夫,其人如何?”

    撕拉一下,黄开将掌中折扇,揉成一团,一把将熏香白衣撤开,满面通红。

    见他如此作态,黄丞怒喝一声,“左右,给我擒了此贼!”

    哗啦啦,满厅将士兵甲齐动。

    “都给老子住手!”

    黄开暴喝一声,劈手将黄丞丢了出去,“还不给客人看座!”

    说着,他冲许易抱拳道,“不见先生,某竟不知天下还有这样风雅人物,率性天真,自然淡泊,真令黄某悠然神往。”

    不止悠然神往,还自惭形秽,否则,黄开也不会将他自认风雅的标志山水扇、熏香衣尽数扯去。

    他的性子,黄丞自以为看明白了,却不知看得最清楚之人,正立在堂下。

    彼时,在听钟无介绍黄开的情况,许易便将力破的方案排在了第二,而将智取提到了最前。

    入凤栖山以来,所见所闻,让他对黄开整个人的认识,越发立体了。

    恰逢黄开听戏《龙博传》,许易虽在远方,感知之下,却对厅堂内的情况洞若观火。

    龙博传的故事,他也听过,再观黄开脾性,基本已十拿九稳。

    在他看来,这黄开就是个没成熟的中二少年,正是特立独行,渴望认可的时候,所作所为,也都是奔着这个方向去的。

    明明不吃人,却偏偏要犯天条,收容吃人妖怪。

    放在常人眼中,这完全不正常,没有丝毫利益可言。

    可在中二少年处,再离谱的事儿,都逃不过一个解释,三字:欲显尔!

    说白了,就是妖显示自己,显耀自己,别人不敢干的事儿,自己敢干,不但干了,还大张旗鼓宣扬。

    摸清了黄开的脾气,许易要做的不过是对症下药。

    一个“雪夜访戴”的故事,在黄丞等人听来,这凡夫俗子简直犯了神经病,可在黄开眼中,却是说不出的风致高标,雅量非常,自己万万不及。

    “吾还有一友,姓戴名封,济北人士,为人真诚,敏而好学。十五学于外地,三年师亡,送师灵归,过己家,其父母已为他聘得娇妻,戴封仅入门拜谒父母,复出门去。十七学于孟州,其友石氏亡,戴封散尽余财,千里送友灵归,及至友家,戴封已形同乞丐。戴封拜毕石氏父母,未尽滴水即归。石氏父母开启石氏灵柩,见石氏平日用度之物尽在,尚余百金。”

    “年二十三,戴封因贤名传于四方,被举为乡官,赴任,路遇盗匪,匪劫其财去,遗绢七匹,戴封即刻追上劫匪,将绢奉上,曰,知诸君乏,故送相遗。劫匪皆惊,拜倒于地,呼道,此贤人也。”

    “年三十六,戴封调任东乡,时逢东乡蝗灾正炽,封至,蝗虫尽散。年三十八,东乡大旱,戴封自坐于薪柴之上,欲自焚祈雨,火方起,而大雨至。”

    “敢问黄兄,似此王徽之,戴封二君,可是一畜之羊可比?”

    许易满面正气,朗声喝问。

    忽的,黄开冲许易深深一躬,“是黄某愚昧,竟不知世俗之中,竟有如此雅士、贤人!”

    满厅黄丞等百余将士,宛若雕塑一般,痴痴地盯着许易,完全无法理解,世上竟有这样的人,竟有这样的好舌头。

    “本王今日下令,谁再敢吞噬百姓,犹如此案。”

    话罢,黄开一掌击出,虽未击中身前的玉案,亦不见灵气波动,那张玉案,却如水汽一般,凭空蒸发了。

    “大王之令,吾等自当遵从。”

    黄丞朗声响应,众皆赶忙呼应,黄丞挥手压下众声,朝许易抱拳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来我凤栖山,所为何事。”

    他是看明白了,凤栖山建制以来,最大的风暴终于来了,风暴的中心,不在别的地方,正在于眼前这自称新任东山属令的两瓣唇齿之间。

八十六章 英雄、豪杰

    许易道,“在下许易,生平专爱结交英雄豪杰,雅士贤人,听闻黄兄大名,特来拜访,初始颇为失望,此刻见黄兄闻过则喜,见贤思齐,果非凡人。”

    黄丞直听得后脊梁骨发寒,这人简直太鬼了,分明和自家大王只是初见,竟能字字句句咬在自家大王心里,他便有心转圜,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果不其然,黄开激动了,直接抄了把椅子,在许易对面坐了,挥手移来一个长桌案,横在二人中间,倒上美酒,向许易递来,许易接过,黄开满饮而尽,慨然道,“今日识得先生,宛若拨云雾而见青天,黄某真个羡慕先生,能游历天下,会尽天下豪杰。不瞒先生,黄某素来行事,皆以侠义为先,不为世俗眼光所动,但名声始终只局限于区区几府之地。见识更是浅薄,连王徽之、戴封这般震惊天下的雅士、贤者之名也不曾得闻,恐怕此二先生,也不知我名。”

    “所以,还请先生为我讲述天下豪杰,让黄某一开眼目,黄某虽不能得见豪杰,但也愿效仿之,膜拜之,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许易端起酒杯,喟叹道,“黄兄知耻而后勇,见贤而思齐,非比寻常,许某要将先前所说的不敬之言收回,该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许某所见豪杰颇多,其中尤以两人,尤让许某见之而忘俗。一人姓郭名解,少年时修行有成,残忍好杀,阴狠毒辣,及至年长,反躬自省,急人之难,施恩如春雨润物,默然无声。时日稍久,其名暴起,各路豪杰争相与之结交,一时为名震当时的大侠。”

    “一日,其姊子,与人斗饮,仗着郭解势大,其姊子无礼逼迫,敢问黄兄,当此之时,你当如何?”

    黄开击案道,“某虽不敌郭解,大丈夫岂可受辱!”

    许易击掌道,“黄兄英雄!当是时,那人义愤,当即杀郭解姊子,事罢,杀人者惧郭解之名,亡命于外,各府豪杰闻之,自发合围,杀人者遂被缚于郭解身前,郭解亲自为其松绑,宽慰道,吾儿无礼,公合当杀之!”

    啪的一声,酒案上的酒杯齐齐一跳,黄开忍不住站起身道,“好一个郭解,好一个郭解!”

    许易道,“郭解居乡里,每次外出或返回,见一乡人坐于门前,斜睨于他。郭解门客大怒,欲杀乡人,为郭解泄愤。郭解说,某居乡里,却不得乡人爱戴,非乡人罪,而是我的德行不够,我当自谨。并通告下去,不得加害那无礼于他的乡人,并特意为那乡人缴纳赋税,免去了乡人的征役。乡人遂负荆,请罪于郭解门前。由事,郭解名声愈大,侠名博于四方。”

    黄开蹭地站起身来,放目远望,长啸不绝,“恨不能见郭解一面,恨不能见郭解一面!”

    黄丞满面大汗,心头发颤,连道,“完了,完了……”

    令他恨之入骨、惧之入骨的许易又开始了,“有一人,姓原名,年少修行有成,其父得任高官,因修炼出差,亡于任上,临丧,左右僚属皆赠仪金,得愿珠千枚,原一珠不取,尽散于人。并按世俗之礼,在其父墓前结庐,居丧七载。”

    “各府豪杰闻之,无不以结识原为荣,推其为领袖。年三十,原出任一地属令,地方闻其名,不言而治。年三十二,其叔父为仇家所杀,原矢志复仇,岂料,未等原行动,其仇家便为敬仰他的豪杰所杀。”

    “一日,原赴友人宴,欢饮正酣,闻友人之友父新丧,立时推桌而起,亲赴友人之友家吊丧,同赴吊者达三千众。原亲自为友人之友奔走,并吩咐同吊者,待友人之友父葬毕再去。其人济人之急,当世俱服。”

    “似郭解、原之辈,施恩不忘报,润物细无声,能以自己的德行感化他人,周人之所急,扶危救困,重义尚礼,可称豪杰呼?”

    黄开闷坐不言,呆若木鸡。

    忽的,许易起身,冲黄开一抱拳,郑重其事道,“恕我直言,黄兄负气任侠,已有豪杰之姿,奈何坐困山野,错失天下英雄,某以之为憾,还望黄兄砥砺奋节,放眼天下,有朝一日,许某希望自己也会以识得黄兄为荣。”

    言罢,许易身形一晃,已闪出厅去。

    满座面面相觑,黄丞心如刀绞,暗道,“漫说是大王,便连老子也被他三寸不烂之舌鼓动得血脉喷张,完了,我凤栖山完了,未亡于刀兵,竟亡于唇舌!”

    ………………

    “来,八火老弟,你我再敬曹大哥一杯,以后,你我都少不得要受大哥关照。”

    满面红光的龚超端着一只血红的暖玉杯,又向郑八火发出了邀请。

    宴会进行到此刻,已近一个时辰。

    有美酒美人为伴,三人又彼此互有所求,热烈的气氛宛若喷薄的火山,一浪高过一浪。

    初始还是彼此呼以官称,到得后来,已开始称兄道弟。

    郑八火亦早去掉了骄矜,频频举杯之余,时不时扫一下堂上的时竿,一种计时装置。

    面相粗豪的曹府判一杯酒饮尽,放下酒杯,一边把玩怀中美人的丰腻诱惑的身体,一边含笑道,“行了,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改日,改日,我做东,约上张府令,再和你老龚拼个痛快。”

    龚超大喜,连尽三杯,口中敬仰之词不绝。

    他非要郑八火邀曹府判前来,为的正是和府令大人亲近。

    得了应承,他只觉诸事顺遂,最大的麻烦也了了。

    曹府判摆摆手道,“行了,老龚你就别吊八火的胃口了,把你那兜里掏掏,印信取出来给八火吧。我既然来了,总要看着八火走完流程,才好回去给八火他姐姐复命,哈哈……”

    “久闻曹大哥夫妻恩爱,琴瑟和谐,真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啊。”

    龚超奉承一句,接道,“差不多了,还有一刻,一刻到,和姓许的约定的时间便到,那时,某必定招来众军士,为郑老弟正名。再等一刻,你说呢,八火老弟?”

八十七章 追来

    郑八火仔细一想,明白龚超的顾忌在何处。

    此番谋划,分明是他二人阴杀许易,但许易背后,到底还有个明立鼎,便是吃相猛恶,也得顾忌看客。

    所以,龚超的意思是,等时间到了,就引着郑八火,在两方的兵士面前,宣布结果,再走流程。

    毕竟昨日,郑八火和许易相争,是摆在诸位兵士面前的,今日终结,最好也摆在诸位兵士面前。

    郑八火笑道,“等等就等等,姐夫,不差这一会儿,嘿嘿,说实话,我还真盼着那家伙别被黄开那蛮霸弄死了,不然我……”

    郑八火话音未落,一道声音传入殿来,“真没想到,我不过和郑兄初次见面,郑兄便对我如此挂怀,常人都说,好朋友价值千金,我看郑兄对我的友情,可比万金……”

    伴随着话音,一袭青衫,落拓不凡的许易行了进来。

    “你!”

    郑八火蹭地立起身子,双目暴凸,如见鬼魅。

    龚超亦惊讶到了极点,双目死死盯在许易脸上,似要看明白眼前的许易,是不是被人幻形替换了。

    许易抱拳道,“龚司长,许某去而复返,在规定的时间内,堂外的两军兵士,都亲眼见我归来,听,他们在为我欢呼,烦请龚司长信守承诺,赐印!”

    龚超眉头缩紧,好似能挂住钩子,太为难了。

    许易的出现,打坏了他已拨弄好的如意算盘。

    他万万不想赐印,可又万万不能不赐印,众目睽睽,他反不得悔。

    一旦明立鼎上告,他这个选吏司司长,是万万扛不住的。

    “笑话,你说赐印便赐印,谁能证明你进了凤栖山,谁能证明你见了黄开!”

    郑八火怒道。

    许易道,“这么说,郑兄是打算耍赖了。若我没记错的话,我进凤栖山时,龚兄和郑兄可是没少派人跟梢,他们总不会没回报吧。当然,若是他们真的不曾回报,这个总不会作假吧。”

    说着,许易取出一枚如意珠,催开禁制,光影浮动,正是凤栖山的山景,其中还有黄开所居大殿,天下厅的影像。

    郑八火目瞪口呆,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以黄开的脾性,不可能容忍披了官皮的许易,前去探视。

    他更清楚,以黄开的能力,绝不是许易能够抗衡的,可眼前这可恶的家伙,到底是怎么从凤栖山安然回来的。

    忽的,他脑海中,灵光炸开,脱口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黄开不在,黄开不在凤栖山,否则,你怎可能安然返回!”

    郑八火的叫声狂野而凄厉。

    许易淡然道,“当时我们三人约定的是,我进凤栖山而返即可,至于黄开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二位让我进凤栖山,就一定要我撞上黄开,存心让我死在凤栖山?”

    郑八火张口结舌。

    龚超一言难发。

    “咳咳……”

    终于,沉默半晌的曹府判说话了,“听了半晌,我大概也听明白来,简直是胡闹,属令之任,发自由上,岂能赌而论之?”

    郑八火松了一口气,轻蔑地看着许易,暗道,“你便是赌赢了又如何,老子能随意掀翻牌桌。”

    曹府判始终没介绍自己身份,龚超也未代为介绍,然而,许易目光何等犀利,立时就对曹府判的身份有了个八九不离十的定位。

    实话说,曹府判的出现,的确出乎了他的预料,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迎难而上。

    “还没介绍,这位是钟山府府判大人,曹能曹大人。”

    龚超含笑对许易道,“曹大人对这次东山属属令人选很重视,先前的赌斗争胜之议,确实是孟浪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许兄多多担待。”

    显然,他是要顺着曹能的话,将赌斗之议推翻。

    府判,府丞,军判,是仅次于府令的三位大员,位在诸司长之上,府衙议事,除了府判,府丞,军判三大员有设座的资格,其余司长一级的大员,只能站着。

    故而,府判、府丞、军判,又号称三独坐。

    许易向曹府判行礼罢,朗声道,“既如此,还请龚司长再划个道吧。”

    他要龚超再划道,不过是拖刀计,有一就有二,他很清楚,即便龚超再划了道,若是他胜了,郑八火依旧能掀桌子。

    时局不对,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中,他只能先拖下去。

    况且,他脑海中已隐隐有了主意,他刚遇见一把稀世宝刀,若不用来演一出借刀杀人,想想都会觉得遗憾。

    “划什么道,江湖人士抢地盘么?”

    曹能冷了脸道,“龚司长,若我没记错,若是选人的条件相同,有议亲议贵一说吧。”

    龚超面上一喜,“确有此一说,若如此,人选就定了,郑八火出身大家,家族中多有官身。许兄的出身,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草民一流吧。”

    “哈哈……”

    郑八火放声大笑,指着许易道,“就凭你,也敢与我争,我踩死你,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若不服大可赖在此处,老子定让你知道厉害!哈哈……”

    郑八火猖狂笑声充塞屋宇,还未停歇,一条长而阔的影子落在了厅中,来人身高过丈,气势绝伦,双目扫***光霍霍,不是黄开,又是何人?

    “许兄,去之何速,去之何速!”

    黄开冲许易抱拳一礼,“若让人知道我慢待许兄,黄某恐为天下笑。”

    许易抱拳道,“黄兄此言何意?”

    黄开道,“许兄何必还要瞒我。试想,许兄能与王徽之、戴封这等雅士、贤人相交,又能与郭解、原涉这类英雄、豪杰为友,我曾经听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又道,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质高。许兄,必定也是一等一的豪杰,许兄不称己之能,为我解惑而不居功,此正是豪杰所为啊。”

    黄开上来就是一通长篇大论,不仅许易听得蒙圈了,曹能、龚超、郑八火全听得莫名其妙。

    “你是何人,敢来此扰乱视听!”

    郑八火怒声喝道。

    郑八火奚落许易,正在快意时刻,却被冲出的黄开打断,让他好生恼火。

八十八章 如屠一狗

    “八火!”

    “郑兄!”

    曹能、龚超几乎同时出言阻止。

    他二人久在钟山府为官,虽未与黄开谋面,但却在影像中见过黄开模样,黄开一跳出来,他二人立时认出黄开来。

    唯独郑八火新来,还不识得黄开。

    “许兄,这人是?”

    黄开盯了郑八火一眼,向许易问道。

    若搁他以前的脾气,早就对郑八火出手了,只是新被许易洗脑,中二少年满脑子都是郭解、原涉急人所急,扶危救困的壮举,勉强压住了心火。

    许易道,“不瞒黄兄,我新来东山属,原以为能顺理成章接任东山属属令一职,却不料这位郑兄也说来接任东山属属令一职,奈何许某出身卑微,按两位上官的意思,当是出身尊贵的人当选。既如此,许某也只有让贤。”

    说着,向黄开郑重一抱拳,“先前造访黄兄之时,所说的东山属令,看来是孟浪了,黄兄切勿见怪。”

    “好一个不要脸的东西!”

    郑八火哈哈大笑,“不过,也算你识相,既然认栽了,现在立刻给老子滚出去,还有……”

    他话没说完,黄开暴跳如雷,“啊呀呀”一通鬼叫,那根乌黑钢枪如毒龙般探出,来势如雷,正敲在郑八火头上。

    郑八火根本来不及反应,一颗脑袋如脆皮西瓜一般,顿时四分五裂炸开了。

    资源随之爆开,十余枚愿珠滚了一地。

    “黄兄,你这是……”

    许易大惊失色,心中暗爽。

    他本来就想着找机会借黄开这把利刃,来破开眼前纠杂不清的乱局,却没想到黄开竟追了过来,他这边才稍稍推波助澜,郑八火便横尸当场。

    黄开怒不可遏,“非我好杀,许兄,似此獠之辈,不诛之,天必厌我,似许兄这等豪杰,怎能受此泼才的腌气,某诛此獠如屠一狗。你二人谁不服,站出来!”

    黄开乌黑钢枪遥遥斜指龚超、曹能,二人肝胆俱裂,呆若木鸡。

    事实上曹能亦有二境修为,但且不说黄开的恐怖背景,单是其本身的战力,曹能便自知不敌。

    何况,若真的交战,他只能处处自保,对方一看就是蛮子,是真敢结果了自己。

    念头一清,曹能心中恐惧更甚,再看向许易,越发觉得此子高深莫测。

    龚超又惊又慌,他完全懵了。

    黄开何人,他太清楚了,说白了,就是个只知厮杀,四六不通的蛮子,许易进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如今,死的却是郑八火,而且看黄开的言行举止,分明对许易极为敬重,且是为了许易,而杀郑八火。

    这人就是有妖法,也该只对凡夫俗子有效,岂能魅惑黄开这种强大妖修?

    “算了,黄兄,岂能因我之过,让他人遭无妄之灾。”

    许易一脸温和地说道。

    “哼!”

    黄开重重将钢枪顿在地上,瞪着曹能、龚超道,“今日若非看许兄面子,杀你二人,如杀二狗。”

    言罢,向许易欠身为礼,“辱加身而不怒,宽宏能恕人,许兄,真君子也。”

    龚超几要吐血,恨不能掰开黄开的耳朵,大吼,“你他马口中的君子,正在向老子传音威逼索要印信。”

    再是义愤,又能如何,他只好向黄开告个罪,说自己识人不明云云,一连串自责后,终于向许易移交了印信和公文。

    走完流程,许易收了地上的愿珠,终于拉着黄开到了厅外。

    龚超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跌坐在地,曹能重重一哼,转入后门去了。

    “这是郑八火的资源,黄兄拿去吧,你要养一山之人,着实不易。”

    许易将那十余枚愿珠朝黄开递来。

    黄开摆手道,“还是许兄拿着吧,我现在才知道因为我的存在,让东山属三城之名,饱受多年的困苦,如此罪孽,真不知怎样偿赎,这些愿珠,许兄便代我用与三城百姓吧。至于凤栖山,已经是过去了。”

    许易惊道,“黄兄此言何意?”

    黄开望向远方道,“今日见了许兄,我才知天下有的是英雄豪杰,黄某自幼立志要做一等一的英雄豪杰,可到头来,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贻笑大方。今日听许兄一言,茅塞顿开,故而,黄某解散了凤栖山,决定周游天下,希望能结交豪杰,拜会英雄。”

    许易早就料到黄开多半会走这一步,彼时,和黄开会谈,他就知道这位少年中二的有多厉害。

    与此同时,他还真对黄开生出了些许佩服,中二少年有的是,但一心想当英雄豪杰的却是不多,且如此有决断力的,更是少之又少。

    许易正感叹之际,黄开交给了他一张纸笺,上面落了不少文字,细看之下,竟是一张欠条。

    待看清了内容,许易彻底震撼了。

    这欠条的内容,竟是黄开给东山属的。

    说他历年以来,给东山属百姓带来了太多苦难,便算他欠东山属百姓的。

    而他的积蓄,因为解散凤栖山,已经花尽,等他有朝一日归来,必定偿还东山属。

    特此立字为据。

    “黄兄,这是何必?”

    许易由衷赞叹,这人真有一颗赤子之心。

    黄开洒然一笑,“唯有如此,我方心安。许兄,山高水长,就此别过,我相信我也会遇到一个个的郭解、原涉,我坚信有朝一日,我黄开的大名,也能向郭解、原涉一般,为世人传颂。”

    说着,一展身形,消失不见。

    望着黄开远去的背影,许易默默道,“我相信。”

    目送黄开远去,许易回了衙署。

    再看这一片天地,和先前又不同了。

    此地,真的成了他的世界,他掌握的所在。

    不多时,钟无和程堰冲了进来。

    当许易高声宣布了他已接任东山属令的消息,整个山门都被狂热的呼喝声所震动。

    曹能去,龚超走,郑八火死,郑八火带来的兵卒也散去了。

    整个东山属令衙门,终于只有许易自己的人马了。

    当即,许易发布了第一个命令,让钟无将留守东山属的负责人带来。

    为官一任,不管是造福一方,还是祸害一方,了解情弊总是第一要务。

八十九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留守东山属的头子,叫李平,一个貌似木讷的年轻人,以前是东山属财计科下面的一个小股长。

    东山属逢兵乱,原来的建制完全被打乱,有官身的或走或逃,就剩了个李平四处躲避,待得风头稍平,又冒死回了东山属的属衙。

    如今,整个东山属留守官吏,就剩了他这仅存的一个股长。

    见得许易,李平恭敬行礼,连眉眼也不敢抬一下。

    许易担心他有压力,将赖在厅中的钟无赶了出去,程堰自领一什人马,在门外警卫。

    如今,他麾下有了兵马,程堰这个光杆亲卫队长,也终于有了自己的麾下。

    待屋内清空,许易没寻李平拉家常,套近乎,直接问李平,东山属三座城池的情况。

    战乱爆发极烈,府库被席卷一空,连文字资料也没留下,实打实是个苦差事。

    许易单刀直入,李平并不意外,他似乎早有被许易召见的准备,毫不慌乱,介绍起东山属三城的情况来。

    “东山属下辖安陆、京山、丰乐三城,战乱前,安陆计有人口五百余万,京山计有人口六百余万,丰乐城最为丰饶,计有人口一千余万,战后,民生凋敝,安陆、京山两城流失人口,怕会近三成,丰乐城因距离凤栖山太近,流失只会更多,不好预估。”

    李平说完,小心看了许易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心中暗暗赞叹。

    事实上,若是许易直接到任,李平绝不会如此配合。

    毕竟,眼前的东山属实在是个大大的烂摊子,没有强大的实力、背景,任谁贸然掺和进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本来,他最看好的是郑八火,此人实力强大,兼有背景。

    哪知道,许易才显露锋芒,郑八火便命丧当场,最让他震撼的是,许易亲身入凤栖山,反掌之间令为祸钟山府多年的黄开,自动解散了凤栖山。

    有了这几桩事,李平对许易无限看好,这才主动来投。

    许易道,“既逢灾年,东山属往府中缴纳的赋税,总该有所缩减吧。”

    来赴任前,许易和赵陵有过深聊,对东山属的情况有所了解。

    东山属虽逢战乱,但钟山府却没忘了收割东山属的愿珠,他如今到任,距离下一拨愿珠的成熟,还要将近一年时间。

    按惯例,一属收获的愿珠,将有四成上缴府中,两成充入府库,剩余四成归属令,自己调派。

    单看此条件,便可想而知,一任属令为何令人趋之若鹜,若经营得当,便是一飞冲天也不为过。

    不过,赵陵也说了,为官一任,也难免上下打点,最终落到自己手中的,远没想象的多。

    不管如何,基数摆在这里,就算水过地皮湿,也足够他生发一笔了。

    很快,李平的话打破了他的幻想,“不瞒属令大人,若是郑八火担任东山属属令,府中必然是会同意削减的,可若是大人担任这属令,恐怕不会削减,还会增加。”

    许易立时皱了眉头,盯着李平道,“你这是何意,即便上面不肯减免,也万没有增加的道理。”

    李平道,“若用官面上的手段,必定能让大人有苦难言。按例,府中每年从属中所得征缴三成,大人先前也说了,如今是荒年,三城人口流失严重,当有减免。事实上,上面也许不会减免,依旧是征三成,而且是按没流失人口之前的数字征缴三成,如此一来,必定大大增加我东山属的担负。”

    许易眉头结出个大大的疙瘩,他对李平的分析深以为然。

    上面得罪了龚超,曹能,用脚趾头便能想象到,必定会有小鞋落下,说不定小鞋正在来的路上。

    若按李平的分析,情况就太险恶了,弄不好一场辛苦,还不够给上面缴纳税赋。

    当下,许易让李平帮着计算,按最险恶形式,计算上缴赋税后,余下的愿珠,还能否维持东山属运转。

    李平面有踟蹰,半晌,方道,“实不瞒大人,根本没办法计算。”

    许易讶道,“你这是何意?只是让你估算,你按最大可能遗失人口算,总能算出来。”

    李平苦了脸道,“大人新来,怕是不知,如今三城之中,淫祀横行,夺走了愿力人口,根本无法度量。”

    “什么!”

    许易如遭雷击。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遭打头风。

    世道竟已乱成这样了?

    “如此一个乱摊子,他郑八火来和我抢什么?”

    许易瞠目道。

    李平道,“什么事儿,上面有人就好办,换作是郑八火来做这个属令,旁的不说,上面总会给几年宽免期,让郑八火整顿局面,郑八火摆明了就是来此镀金,怕是几年宽免期限熬不过,他就会高升了。”

    沉默片刻,许易道,“似这般情况,你有何教我?”

    他是个遇强则强的脾气,稍稍气馁,便也想开了,再难的局面都遭遇过,眼前的困难算不得什么。

    李平道,“下吏不过是庸人,不能助大人能破黄开之死结,但知大人当务之急,乃是建制,各科大吏应当抢先安排好,若是一旦属判和衙兵长到来,到时必定掣肘。”

    许易重重一拍大腿,“若非你提醒,险些误了大事。”

    正常的一个属的建制,有属令一人,次一级的属判,衙兵长,再往下,便是四大科长,财计科长,捕盗科长,内务科长,牧民科长。

    各科再按实际需要,设计各股,当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属之中,属令有任命四大科长之权,而属判和衙兵长,也有向府中的建议之权。

    如今,整个东山属的建制新开,又必定是以许易带来的一曲之兵作骨架,许易并不担心建制的问题。

    如今,李平一提醒,他立刻意识到其中的险恶,立刻擂鼓聚将。

    任命了四大科长。

    分别是财计科长,张剑;当捕盗科长,李信;内务科长,钟无;牧民科长,李平;

    除此外,他还一口气提拔了各科的各个股长,只要有名目的,全被他的人马充任了。

九十章 船破又遭打头风

    当然,分官便是分利,一碗水最难端平,许易也是综合各方利弊,勉强安排下来。

    好在他威望素著,从不曾令跟随他的部下失望,兼之有程堰这个跟随他最紧的亲卫长,也没有获得任何职分。

    故而,正场排排坐、分果果,进行得极为顺利。

    似乎是知道了许易不会给府中插手东山属人事的机会,府中并未急着给东山属派来属判和衙兵长。

    一连两日太平无事,许易虽未放松警惕,但该运作的事,也不会耽搁,早早布置了下去。

    ………………

    “六师兄,近日街头颇不平静,生面孔越来越多,而且都是好手,若所料不错,必定是新任属令许易洒出的人马,不可小觑啊。”

    一间地下密室内,一位花白胡子老者,向一名黄眉中年,郑重其事禀告道,另有三人散坐四方。

    “姓许的当真是好牙口,才啃下黄开这块硬骨头,便又瞄准咱们黑莲教了,嘿嘿,我看他是找死。”

    接话的是位绿衣青年,神情阴冷。

    紧挨着他的葛袍少年,说话了,吐出的声音却颇为苍老,“许易不足为虑,我着人探听清了,凤栖山之所以轰然解散,完全是那黄开发了神经,好好的大王不当了,要去游历世界,简直就是个半疯子。此纯为姓许的邀天之功,所以,六师兄,咱们实在没必要高估姓许的实力。”

    黄眉中年沉默片刻,伸出根指头轻轻敲打桌面道,“许易如何行事,咱们不管,我要你们吩咐下去,近期务必小心,切不可出任何纰漏。须知,咱们经营东山三城,因战乱爆发,殃及池鱼,百姓疲敝,连带着我等传教也实在不易,和其他分会比,咱们的进度算是极慢了,如今黑莲愿身将成,决不允许出任何意外。”

    “是!”

    众人同声应诺。

    便在这时,黄眉中年掌中多出一颗如意珠,催开禁制,却有沙哑的声音传来。

    交流片刻,黄眉中年收了如意珠,扫视众人道,“看来这姓许的还真不招人待见,罢了,那人与我等助力颇多,不能不给他面子,你们下去之后……”

    黄眉中年吩咐罢,几人皆面有喜色,当即告退。

    …………

    一晃,又三日过去了,府中还为将新任属判和衙兵长派下来,到时许易送上去的关于东山属各官吏的建制名单,得到批复并迅速送了回来。

    这日正午,许易正在埋头苦读典籍,程堰引李平来见。

    东山属建制新立,许易明示过程堰,股长以上,若是请见,无须通传。

    “大人,大事不好,三城汇聚愿力的速度,明显又有了降低之兆,若继续萎靡,怕是咱们今年连府中的税赋,也无法凑齐。”

    李平一脸的慌张。

    他新投许易,许易任其为牧民科科长,超过了许易大多数旧部,不可谓不重用。

    李平也竭尽全力,回报着许易的重用,自领命以来,便整顿了人马,频繁巡视三城,无一日歇息。

    许易放下手中厚重的书本,盯着李平道,“可是又有百姓大量出逃?”

    李平道,“大人退黄开,解凤栖山之困,百姓闻之,无不欢呼雀跃,兼之我东山属内战乱已平,连续数日,都有大量百姓返回家园,人口只有增多,不可能减少。”

    许易心中暗道,“既非天灾,必定就是人祸。”

    不过,他并未将心中的猜测告知李平,只让他密切关注三城情况,便放他去了。

    身为上位者,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子上,才是他应该做的。

    李平所长者,在于熟悉东山属情况,做个牧民科长绰绰有余,其余旁的事,许易不打算劳烦他。

    李平去后,许易让程堰招来了钟无。

    足足半个时辰,钟无才匆匆赶来,才踏入厅内,许易劈头盖脸问,“这几日可有成果?”

    才将四大科长任务分派完毕,许易便开始动作了。

    第一个关注的,便是李平所说的淫祀。

    他选钟无为内务科长,除了酬功外,看中的便是这家伙的粗中有细。

    打探淫祀情况这事,便交给了他。

    如今,李平来报,城中每日聚集的愿力锐减,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些大搞淫祀,偷盗愿力的家伙所为。

    “启禀大人,下吏汗颜,五日工夫,几乎寻遍全城,根本不见淫祀的影子。但下吏敢断定,的确有他们的存在。只是此类实力强大,又占着地利,每次才有些蛛丝马迹,立时就会断了线索。下吏实在,实在有些有力无处使啊。”

    钟无面有惭色,低眉搭眼。

    便在这时,程堰疾步匆匆行了进来,“大人,新接到府中传来的公文,明日一早,曹府判会亲自送新任的东山属属判和衙兵长到任,要咱们准备迎接。”

    许易眉头一拧,“招李平来见我。”

    随即,打发了钟无先下去,并叮嘱他,不要把弦绷得那么紧,尽可能地把可疑点记下即可。

    钟无才去,程堰将李平领了进来,许易将曹府判和新任属判、衙兵长将至的消息告知,问他其中可有深意

    李平悚然道,“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咱们这边刚出现愿力增长大幅降低的情况,府中便要来人。大人,来者不善啊,以往也不是没有属令因经营不善,一任不曾做满,便被调离的。而其中,愿力增长,是最重要的一个指标。若是曹府判以此发乱,怕是问题要麻烦了。”

    许易微微颔首,让李平暂时不要巡城了,肩负一下,明天的接待任务,便让其离去了。

    许易让程堰关闭大门,熄灭了厅中灯火,闭上眼睛,整个人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局势崩坏之快,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当真是前有猛虎,后有饿狼,已经将他夹逼在了中间。

    一个应对不善,便是身饲虎狼的局面。

    思索片刻,许易霍地起身,出了大厅,直朝山下扎去。

    临近日暮,他赶到丰乐城,径直进了城西的一处宅院。

    他才入内,钟无便行了出来,将他引入一间地下密室,密室内新任的捕盗科科长李信已经立在门边,见了许易,赶忙行礼。

    许易摆摆手,“旁的不说了,老钟,我让你把可疑的地点都描出来,做得如何?”

九十一章 黑莲

    哗啦一声,钟无展开一张纵横数尺的地图,在桌面上铺了开来,地图上,有许多红色的小点,散布四方,“这是丰乐城九城八十一坊的地图,上面的红点,都有可疑之处。”

    许易一手按住地图,一手多出一支炭笔,时而用炭笔打横,在地图上比来比去,似乎在计算比例尺。

    忽的,他在图中右上角,有密集红点汇聚区内,画了一个浑圆,用炭笔在浑圆上敲了敲,“李信,你赶到圆心位置,半柱香后,我到那里与你会合。”

    言罢,辞出门去,李信目瞪口呆盯着钟无。

    钟无高深莫测道,“听大人的吧,凡大人所言,无有不中,对大人的信任,应到迷信的程度。”

    李信讷讷无言,冲钟无告个罪,急急向许易所标注的圆心位置赶去。

    他心中半点不信钟无对许易的吹捧,对追踪一道,他自认为颇有心得,也正因为这项本领,他才最终被许易任命为捕盗科长。

    这五日,他不可谓不用心,可才查出的蛛丝马迹,都被剪断了,扫平了。

    论本领,他当然自知非是属令大人之敌,可追踪寻迹,并非本领高强就能胜任的,也不是谁吹捧几句,就能真的神力加持的。

    即便如此,属令大人既已下令,他唯知奉命行事。

    李信赶到许易指点的位置后,立时取出沙漏,开始计时,他是个信奉严谨的人。

    半柱香堪堪将到,许易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他身侧,传音道,“正西方,穿绿衣的青年,修为尚未入境,但实力不可小觑,我把他交给你,希望你能悄无声息的,把他带回来,能不能做到?”

    “能!”

    李信答得斩钉截铁,但心中根本不信,这短短半柱香的工夫,许易便能破了他五天也破不了的难题。

    李信应承后,许易并不多言,当即出城,返回属令衙门。

    酉时三刻,许易端坐厅堂,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正看得入神,李信阔步入内,拜倒于地,激动地道,“大人神明如玉,明察秋毫,下吏拜服。”

    许易放下册子,“看来是抓住了,有没有伤亡?”

    李信道,“没有伤亡,此贼虽狡猾,但下吏也不是泥捏的,何况,以暗打明,下吏潜心设计,终于悄无声息将此獠捕获。经查验此獠物资,发现了这个东西。”

    说着,李信递过一枚玉牌,那玉牌通身漆黑,中间雕镂着一朵黑莲,宛若随时便要随风飘动一般。

    “此是何物?”

    许易接过玉牌,触手间如握玄冰。

    李信道,“此乃黑莲令,至少是分会议事长老一级的人物,才能佩戴,乃是黑莲教的信物。”

    “黑莲教!”

    许易惊声道,“此教竟蹿到东山属来。”

    饶是许易才慢慢渗透入这片世界,也听过黑莲教的大名。

    他顿时,大感棘手,“人呢?”

    李信道,“已押到衙署了,随时听候大人发落。”

    说话之际,再看向许易的目光,已充满了敬畏。

    至今,他仍无法想象,许易是怎么在半柱香之内,锁定黑莲妖教核心人物的。

    然而,在李信想来难之又难之事,在许易处,不过弹指一挥。

    他要钟无标记可疑点,尔后,总览地图,绘制可疑点的交叉区域,然后便以这个交叉区域为重点搜索区域,发动截音术和感知异能,要捕捉秘密消息,可能有难度,但要捕捉相关可疑人物,以黑莲教的庞大体量,简直易如反掌。

    当时,他便锁定了不少大鱼,但其中尤以那绿衣青年最为显赫,便拿他开了刀。

    “对了,此獠颇有身家,总计缴获愿珠七枚,特此交付大人。”

    说着,李信将七枚愿珠摊在掌中,送至许易身前。

    许易摆摆手,“兄弟们辛苦了,你拿下去与兄弟们分了吧。”

    愿珠,许易当然想要,他如今囊中比水洗得都干净,正是缺愿珠缺到了极点。

    兼之属库也空了,好在兵士们新来,建制才立起来,暂时不发赏赐,还说得过去。

    若继续拖下去,光是贫穷,就能让他这个新任的东山属令倒台。

    毕竟,再是铁打的队伍,没有利益维系,迟早也会散架。

    李信大喜,再度拜谢许易。

    便在这时,程堰如一道疾风冲了进来,“大人,曹府判他们到了。”

    许易蹭地立起身来,暗骂道,“还真是小看天下小人了。”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想不明白,先前,程堰收到的公文,分明就是虚晃一枪,故意麻痹自己。

    也怪自己大意,明明自己这边露了破绽,还幻想对方会徐徐进兵,给自己留出反应时间。

    许易心念急转,感知放出,已探到曹府判领着三人,已上了衙署前的广场,领着的三人,有一人是老熟人钟山府选吏司司长龚超,另外两人不识得,多半是新任的属判和衙兵长。

    许易道,“程堰,你出去代我迎客,让曹大人稍后,我见完贵客,便来见他。”

    程堰应诺,辞出门去,根本不问许易原因,他向来是许易让干什么,便干什么,绝不多疑,也绝不废话。

    李信就不行了,紧张无比,想劝许易不要弄险,以免激怒了曹府判,但又不敢宣诸口外。

    许易道,“不必担心,你安坐便是。”

    他话音方落,门外已传来了曹府判的咆哮声,“许易呢,他人呢,本判此来,代表府衙,他好大胆子,敢让本判等候,我不管他有什么贵客,也须得滚出来见我。”

    曹府判才呼喝出口,一位气度不凡的紫袍中年,霍然出手,将程堰击飞出去,叱道,“小小蝼蚁,也敢挡判尊的路。”

    曹府判冷哼一声,昂首阔步前行,龚超三人疾步跟行,直走得虎虎生风。

    曹府判双目如电,直射属衙大厅,杀气在心中堆积。

    今番的机会,是再好也没有了,他不打算用硬刀子,软刀子一样杀人。

    前番交锋,小看了许易,一着不慎,不仅让郑八火那不成器的东西丢了性命,连累得后院失火,还让他在龚超面前丢了老大面子。

    每每一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额头发胀,心中怒火暴起。

九十二章 风紧扯呼

    曹能真是迫不及待要看许易的好戏,要这该死家伙在自己的手腕下,被折腾得苦苦哀嚎,求饶不止。

    曹能脚下生风,眨眼便行到衙署大厅前十余丈,便在这时,厅中忽然传来一声咆哮,曹府判如受惊的麻雀,蹭地蹿了开去。

    但听帐中声音喊道,“哇呀呀,许兄,老子今日定要结果了姓曹的,你别拦我……”

    另一道声道,“息怒,黄兄,千万息怒,你已打死了郑八火,再打死曹府判……”

    “老子杀曹府判,如杀一狗!哇呀呀……”

    刷的一下,曹府判腾空直上,转瞬远遁,龚超也似屁股着了火,嗖嗖飚个不停。

    余下的紫袍中年和黑袍青年面面相觑,完全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对视一眼,朝曹府判飚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口气飚出三百里,翻过三个山头,曹府判才定住身子,神色慌张地东张西望,见得龚超飚来,又是一惊,险些以为黄开追了过来,差点又开溜了。

    “判尊,是我,判尊,是我啊。”

    龚超连声呼唤,曹府判长长舒了一口气,不待龚超落定,劈头盖脸道,“不是说黄开解散了凤栖山,已经远遁了么,怎么还在许易处?”

    他真被黄开吓怕了,对这种一言不合就给脑袋砸开的蛮子,他实在没勇气面对,也没能力面对。

    再凶恶的人,他都不会畏惧,因为只要有所牵绊,有所挂碍,行事总归是有所忌惮的。

    可遇上黄开这种,完全是无法无天的家伙,本身背景又无比强大,似郑八火之死,其人还带着官身,死也就死了,报到府令处,府令根本不接,话里话外,反而埋怨他曹某人不该招惹黄开,给他府令大人找麻烦。

    “我也不知啊,判尊,会不会黄开根本不在,是许易弄鬼,故意用口舌之技,诓骗你我?”

    龚超壮着胆子道。

    刷的一下,曹府判的脸顿时殷红如血,棱着眼珠子瞪着龚超,直瞪得龚超后脊梁发寒。

    曹能真恨不得活吞了龚超,但这滔天之怒,多半却是来自他自己。

    他恨自己对黄开的恐惧,竟到了闻其名,便失理智的地步。

    往日,在衙中,他向以多智著称。

    似许易这等区区狡计,岂能骗得过他。

    可偏偏当黄开那粗犷的声音在厅内一咆哮,霎时,他心灵中的理智便荡然无存,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逃了。

    此刻,龚超虽戳破许易的狡计,可那又如何?

    难道他还要再转回去?那他还要不要脸,还怎么面对两名不知情况的新任属判、衙兵长?

    就在曹能满心纠结、痛苦之际,新到任东山属属判齐欢、衙兵长龙宇终于赶了过来。

    此二君真的纳罕到了极点,临来东山府前,他二人对自己的使命,都有了充分的了解。

    郑八火之死,已经传开了,曹能和郑八火的关系,也不是多深藏的秘密。

    是以,齐欢、龙宇都乐得买好曹能,给许易来一出下马威。

    明明只差临门一脚了,曹府判失魂落魄地走了,至今让他二人没醒过神来。

    “判尊,依我之见,此事该急,还得急,既然是府尊大人有事,当是头等大事,有些人,有些事,下吏愿意为判尊代劳。”

    龚超忽然放大了声音,赶紧给曹能递过一把梯子。

    事实上,当龚超说完那句“恐怕是许易的狡计”后,他便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皮子撕下来。

    这种上官的丑事,只能由上官自己回味、体悟,自己这一提醒,岂不是告诉曹府判:你的丑态,我已看得明明白白?

    悟透此点,龚超自然悔恨不已,急着寻觅补救措施,恰好齐欢、龙宇找了过来,让他抓住了机会。

    曹能淡淡扫了龚超一眼,心头火气稍平。

    事实上,当他醒悟过来中了许易奸计之际,心中退意已生。

    一者,是颜面的考虑。

    二者,却是利害的分析。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退未必是坏事。

    此前,他全凭一口气,想要灭掉许易,看似谋划妥当,其实漏了一个最大的变数,那便是黄开。

    今番,固然许易狡计诈骗的可能性极高,但谁敢肯定黄开真的不在。

    同样,他无法估算许易和黄开之间的关系,但许易入凤栖而黄开退,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单此一点,足可证明许易和黄开的关系,非比寻常。

    一旦他真明着出手整了许易,黄开闻之,来寻自己晦气,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即便是要下手,他自忖也应该是隐在暗处。

    想明白此点,曹能怒气全消,只觉庆幸,满面煞气一敛,含笑道,“也怪我,竟把府尊的事忘在了脑后,这才想起来,急着赶过去,又忘了和你们招呼。”

    齐欢道,“我们的事是小事,府尊的事,才是大事,判尊请回,龚司长相送便可。”

    龙宇凝眸道,“判尊若去,许属令那头怕要松口气了,如今已近深夜,判尊不如先拾掇了许属令,再行归去?”

    “龙兵长,大事小事,你还分不清楚么?”

    龚超喝叱一声,向曹能抱拳道,“判尊大人自管去,此间小事自有龚某料理。”

    曹能点点头,“龚司长过来,某有一二事交待。”

    龚超领命,随曹能离开,并示意齐欢、龙宇,在此等候,不得擅离。

    龚超、曹能去后,龙宇轻声道,“这曹府判非成大事者,如此好的机会,岂能轻纵?说什么府尊有急务相请,不过是畏黄开如虎。”

    言罢,龙宇斜睨齐欢道,“齐兄向来以老成闻名,如何不劝龙曹府判,若是姓许的倒了,说不定齐兄能顺势上一步,一举成为命卿,岂不美哉。”

    齐欢道,“吾有何能,敢奢望一属之令,龙兄太心急了。”

    忽的,龙宇的目光在齐欢脸上凝住,霎时顿悟了,姓齐的还是比自己精明,明明看破,却不说破,偏偏自己要蠢到去留曹能?真是蠢!

    龙宇懊恼正懊恼之际,龚超踏着茫茫夜色,阔步行了过来。

九十三章 局势复杂

    此刻,龚超的心情有些复杂。

    和曹能一般,来的时候,何等快意,等着看一场大戏。

    岂料,许易厅中不过传出了黄开的声音,曹能便恨不能一退三千里。

    此刻,曹能要去,并叮嘱他,不必强动,只需牢牢把住许易错处,作成一个案底即可,并明示他,有些事不必自己做。

    曹能的关照看似贴心,但龚超只觉心中发寒。

    他懊恼自己,比曹能后回过味儿来。

    事已至此,他已经想明白曹能为何要退了。

    一个黄开,的确有莫大之威慑。

    曹能扛不住,事实上,他也扛不住,可曹能撤了,将他顶在了前面,他却撤无可撤。

    承认,曹能贴心地为他想了,要他不必冲锋陷阵,可以将事交给有些人去做,可他来都来了,许易真倒了,他还真能指望黄开不寻他晦气?

    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局势已然如此,他只能小心前行。

    当下,龚超只好引着齐欢、龙宇,再朝东山属衙赶去。

    三人才要在广场上降落,却见整个广场完全碎开来,却碎裂的造型宛若水波荡开,几乎一眼,几人便找到了碎裂的原点,只有碗口大小,却深不见底。

    龙宇传音龚超、齐欢道,“场中并无打斗痕迹,如此裂纹,倒像是谁负气之下,倒持神兵,顿在地上,凿裂出来的。只是,如此广度的裂纹,非百万斤神力不可为之,这,这……什么时候,那大妖黄开竟有了这等修为。”

    齐欢传音道,“大妖之能,不是轻易用境界便能衡量的,移山填海也非是传说。”

    龚超默然,心中擂鼓的同时,无比地羡慕已然脱身事外的曹能,心念转动,道,“龙吏,你去通禀一声,就说龚某身携府中公文,已经到了。”

    龙宇愕然,瞬间回过味儿来,已明白龚超转了心肠,不甘之余,也是羡慕许易,平白地怎就将黄开那头大妖降伏了。

    龙宇才要动作,程堰迎了出来,不卑不亢向诸人行礼,道,“先前,令尊大人本来将要出外相迎,奈何脱不开身,如今事毕,客人已经离开,却不见列位大人踪影,令尊心中忧郁,特在衙中等候,几位大人归来,实在极好。”

    “这位兄弟,客人当真走了?”

    龚超抢先问道。

    他心中对黄开真实来过,再无半点怀疑,整个东山属,除了那黄开,谁有如此神力,造出眼前的可怖景象。

    他真的生恐黄开还赖在东山属衙,到时,他怕连大声说话的勇气也无。

    程堰道,“黄先生离去了,说是要游历世界,不知何时还会归来。”

    “好好,黄先生好雅兴。”

    龚超应和一句,暗道,老子信你才有鬼,姓黄的若真走了,许易会不叮嘱你别乱说?

    言罢,指着龙宇道,“龙吏,这位小兄弟是许属令的得力心腹,适才你之举动,着实无礼,还不向这位小兄弟赔个不是?

    程堰赶忙道,“无事无事,在下微末之人,如何敢让贵人致歉。”

    龚超不过是向许易释放自己的善意,并非要强令龙宇不快,程堰如此表态,在他意料之中,当下,便让程堰头前带路。

    入得大厅,许易拍案而起,急急迎了过来,“龚兄,龚兄,让我想死,遥想当日,与龚兄见面,当真如被春风,这才几日之隔,竟如过了半生。”

    此言一出,龚超、齐欢、龙宇三人同时变色,尤其是龚超,此前和许易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个心狠寡言的,今日一见,这位竟又换了画风,如此恶心虚假的话,竟张口就来,这人不要脸的速度,怎么能这么快,怎能这么快,实在是让人痛心啊。

    他却不知,许易这番作态,却是前几日义释黄开唠下的毛病。

    许易这一假模假式,龚超真是倍感难受,想和许易虚伪应和,却实在是不能将底线拉到那么低的程度,不接茬,又怕许易误会他的动机,真个是左右为难。

    “在下齐欢,拟任东山属属判,见过属令大人。”

    齐欢对着许易行了一礼,朗声道。

    龚超感激得地瞥了他一眼,笑道,“东山属令建制新造,在府中也是一等一的大事,府尊几经盘算,优选出了齐吏、龙吏分任东山属属判和衙兵长,二人都是精兵强将,相信必定不会另许属令失望……”

    说着,又详细介绍了齐欢、龙宇的履历。

    几人正说着热络,程堰疾步匆匆冲了进来,同行的还有李信,二人皆神色慌张,李信身上竟还沾了血迹。

    许易大惊,噗通一声,李信冲了进来,传音道,“大人,夔勇被府中来人夺走了。”

    刷的一下,许易的眉头蹙了起来。

    龙宇朗声道,“不知出了何事,若是属中之事,龙某和齐属判既已到任,或许可以一并听听。”

    不待许易接话,一位身量雄阔的中年男子行了进来,凛凛一躯,威势不凡,浓郁的煞气几要化作实质。

    “牛统领!”

    龚超吃了一惊,脱口呼道。

    “见过牛统领!”

    齐欢和龙宇齐齐向来人行礼。

    一声“牛统领”才将呼出,许易便知道来人是谁,赵陵给的册子上,将钟山府的权力人物,基本都囊括了。

    牛统领,大名牛武刀,乃是府中衙兵统领。

    麾下辖兵千人,光论品秩,位比一属属令,但其身在府中,位处要害,各属属令求他时多,他求各属属令时少。

    久而久之,隐隐自视为一属属令的上官。

    “原来是牛统领。”

    许易抱拳一礼罢,指着李信道,“听我这捕盗科长说,他逮捕的贼人,被统领夺去,不知这是何道理?”

    夔勇,不是别人,正是被许易指认为似贼人的黑莲教的那位绿衣青年。

    牛武刀道,“那夔勇罪大恶极,牵扯多起大案,府中也一直在搜捕他,惊闻你司将之拿下,为免出现意外,本将亲自前来捉捕,怎么,东山令以为有不妥之处?”

    牛武刀统领府中衙兵,官名乃是唤作御侮卫,取为府令御侮之意。

    同时,府中设置各司,因权责下放各属,并未设立捕盗司,但和捕盗相关的事权,由御侮卫兼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989/ 第一时间欣赏我从凡间来最新章节! 作者:想见江南所写的《我从凡间来》为转载作品,我从凡间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从凡间来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从凡间来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从凡间来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从凡间来介绍:
我从凡间来,到此觅长生。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我从凡间来》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我从凡间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从凡间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从凡间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