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七章 以大欺小
不多会儿,三人转上了街市,许易唬了一跳,街面上更热闹了,各种各样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玩意儿,都端了上了,男男女女摩肩接踵,汇成庞大的人流。
三人被人流裹着,行到了中央大街的口子,人流才终于从这个四通八达的口子,分而散去。
虽仍旧有些熙攘,但总算能自有行动了。
“怎么这么多修士也上街了,乞月节应该是民俗吧。”
秋娃跑到一个糖人儿摊上了,宣冷艳臭着一张脸,许易只好起了个话题。
宣冷艳冷哼一声,并不搭话,心道,“你不是只顾着你家的小宝贝么,与我说话做什么?”
许易叹息一声,道,“看来我是问道于盲了,师尊大人终日不食人间烟火,不知其中道理实在太正常了。”
宣冷艳一扬眉,正要说话,忽又顿住,心道,“孽徒,敢激我,以为我是秋娃不成。”
许易念头一转,笑道,“师尊大人缘何一言不发,我明白了,定是想和我玩一个逗说话的游戏,这样吧,师尊大人若是能坚持一晚不说话,我输师尊大人两枚元丹,师尊大人若是做不到,输我一枚就行了。”
“孽徒,大胆!”
宣冷艳猛地伸手又朝许易额头敲打去。
本来许易说什么游戏时,她还起了好奇,待许易说输一枚两枚元丹,她立时意识到不对。
这混账分明是要引自己入局,逼自己一晚不要说话,可自己凭什么不说话呀。
然而,她才喝骂出口,心中猛地一掉,“不好,还是中计了,这孽徒,可不就是要逼自己说话么?”
许易不避不让,硬吃了两粒枣子,笑道,“这不是挺好么,想笑就笑,想怒就怒,做人如此,才觉痛快,您老啊,就是太端着。”
宣冷艳柳眉倒竖,“谁老了!”
许易撇嘴道,“您这样,咱可真没办法聊了,火树银花不夜天,总不能大眼小眼对愁眠……”
许易话没说完,宣冷艳忍不住笑了,“哪里来的歪词,头一句还在白玉雪山上,后一句就直接拽下来,按在了酱菜缸里。”
“比喻精妙,受教受教。”
许易竖起根大拇指。
宣冷艳横了他一眼,“少来!”
气氛总算缓和下来,宣冷艳不绷着了,许易也问出了乞月节的究竟。
所谓乞月节,是一个广泛性的节日,似乎不止中洲大陆,其他大陆也过,乃是一个综合性的大型节日。
所蕴含的功能极多,祈福,求子,配偶,上寿。
各个地方都会举办盛大活动,修士虽然修行,但不是出家之人,六根并不清净,自然也会过这乞月节。
“行了,既然来了,为师便带你开开眼界。”
宣冷艳一脸高能地说罢,拎过已买了一把糖人仍旧在摊前东看西瞄不停的秋娃,疾步朝南面驰去,许易跟行在后。
转过一条街角,一辆银色的马车接住了三人,马车飞驰,半柱香后停了下来。
三人下车,出了一座拱形的大红城门,视线陡然一开,一条长而阔的河流两岸,游人如织,灯火辉煌,时不时有灯火飘上天空,一座座或白或青的石拱桥,横跨河流两岸,襟风带柳,是为胜景。
不须宣冷艳引带,许易便忍不住跨上最近的一座拱桥,桥上没有琳琅满目的各式小摊子,只有出售花灯的摊子,每一个花灯的摊子前,都聚集着数目不少的青年男女,沉思者居多,却是在猜测灯谜。
许易大为感慨,没想到跨越了时空,该兴起的一样兴起了。
仔细一想,也释然了,在一个兴起茶文化,酒文化,诗歌文化的世界,兴起这种灯谜文化,不是顺理成章的么?
许易来了兴趣,便在最近的摊位前停了下来,才看了片刻,心中正替一对情侣焦急,秋娃那边起了惊呼,“不就是猜个灯谜么,我让我胡子叔全猜出来就是了,你快把这些姐姐都放了。”
“哪里来的野娃娃,敢搅我冷玉阁的场子!”
一个虬髯大汉怒喝一声,正要动手,却发现手臂落在一个面目瘦硬的青年掌中,不管他如何奋力,却始终动弹不得。
“说话便说话,阁下以大欺小,未免落了下乘。”
许易松开手来,摸摸秋娃的脑袋,“玩儿就好好玩儿,别惹事儿。”
秋娃指着摊位边上的十余名红衣女子道,“胡子叔,这些姐姐们好可怜,我听这人说,谁猜出一个灯谜,就送一个姐姐出去,可姐姐们是人,又不是东西,这大胡子不是好人!”
宣冷艳负臂立在一旁,冷眼旁观,她正寂寞了,巴不得出些事儿才好。
“大胆!有娘养没娘教……”
虬髯大汉骂声未落,忽然发现再吐不出话来,脖颈被人死死拿住,凌空提了起来。
一瞬间,虬髯大汉便憋得满面青紫,他不光是不得呼吸,而是一种诡异的气流窜入他的身体,搅得他五脏六腑,都险些要碎开。
就在他痛不欲生之际,捏住他脖颈的大手忽然松开了。
“和孩子一般见识,又是何必?”
许易依旧温声。
虬髯大汉不住大口喘息,再不敢多言一句。
“的确不该和孩子见识,不过,孩子的大人当面,这件事总不会三言两语就揭过去吧。”
一名锦袍老者阔步行来,身后跟着一行人,看装束、气势,皆非人下之人。
许易微笑道,“那就请尊驾划下道来,某看看是否接得住?”
锦袍老者挥挥手,身后两队随侍,又在本就极长的摊位后的横杆上,挂出一排排的花灯。
锦袍老者冲身后诸人拱拱手道,“今天谭某做这个东道,本来是想和诸位新朋旧友共谋一会的,奈何出了这样的插曲,不过,谭某以为这也算一个乐子,诸位道友稍待,待我了结了此事,再与诸位赔不是。”
锦袍老者说得客气,众人也皆客气相应,趁机逢迎的也不在少数。
锦袍老者谢过诸人后,指着那一排排花灯道,“我这里有十二位美女,原本是老夫与诸位朋友为今日的乞月节备下的红赏。先前我听这小童说,道友弹指间便能尽破灯谜。老夫也不为难你,你若能连破三道灯谜,这些美女便皆赠与你,可若是有一道错了,老夫也不向道友讨什么好处,也只像道友那般惩处老夫手下那般,也对道友来上一遭。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二百三十七章 能
许易拿眼瞥了瞥宣冷艳,示意该她出手了,奈何宣冷艳水灵灵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毫无反应。
“师尊大人,这是你的地头,孩子也是你引过来的,出了乱子,你不能不管啊。”
无奈,许易只好传音。
他今天心情不错,难得遇到如此风雅时刻,悠游在这烟柳画堤上,真是绝妙享受。
他实在不愿搅合进和谁的争风吃醋中。
他相信以宣冷艳的能量足以不动声色的解决掉眼前的乱局。
宣冷艳传音道,“是你家孩子,又不是我孩子,出了乱子,自然是你这做家长的自己兜着。再说,以你的本事,应付眼前的局面,不是绰绰有余么,我看这些女孩,个个骨肉匀停,风姿绰约,你正好顺水推舟收了,多好呀。”
“尊驾还要考虑多久,道我已经画出来了,今天是个好日子,老夫当真不想见血光。”
锦袍老者目光陡然锐利,逼视着许易。
许易长叹一声,“好吧,某便陪你玩玩,不过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我就不挨个儿挑了,还是你拣三个吧。”
中央城为仙殿直接管理,且今日的气氛的确极佳,许易也不想闹出大乱子。
“好一个狂生!”
锦袍老者大手一挥,一盏红灯笼飘摇入手,从中拈出一张小纸条,对着众人展开来。
“明月半依云脚下,残花并落马蹄前。”
石桥上本就热闹,这边的冲突一起,围观者众,还源源不断有人朝这边汇聚。
此刻灯谜一出,满场陡起议论声。
“这,这是什么谜,猜诗猜句,还是猜字,这也不合个四六啊。”
“这也太难了吧,完全毫无头绪啊。”
“没看见灯笼上的徽标,分明是锦绣社的一次雅集,锦绣社的灯谜,哪一年不是别出心裁。”
“谭社首,何必为难年轻人,还是给个提示吧。”
“…………”
锦袍老者盯着许易,微笑道,“道友以为还有给提示的必要么?”
许易沉声道,“的确没有给提示的必要。”
话音方落,他随手一挥,桥畔忽然水波纵横,一股股巨大的水流聚成一个字,赫然是个“熊”字。
满场哗然,继而,叫好声此起彼伏。
宣冷艳瞟了许易一眼,暗道,“这孽徒也就舞文弄墨时,还有些儒雅气象。”
根本不需要锦袍老者确认,谜底和谜面一映照,只要稍微通些文字的,便都知道,这道灯谜,许易是猜对无疑了。
当然,也有那反应慢的,不明究竟,立时便有人炫宝一般,高声喧哗道,“仔细看啊,熊字可以拆错上下两个部分,上面为能,下面为四水。能字左半部分上面不正为云脚么,月不正是在云脚下么,所谓明月半依云脚下,说的正是能字的左边部分。”
“而能字的右半部分,匕为花残,两匕正合残花并落。而能字下半部的四点,正为疾驰马蹄之象形,这不是个熊字是什么!”
得了解答,那人连连击掌,高声呼道,“妙啊!当真是妙!如此巧妙的字谜,竟被这位兄台顷刻破出,真不知这位兄台该有何等之巧思。”
众人仔细品咂,皆认为短短时间内,许易能将如此高难度的字谜破解,实非寻常人物。
许易解开了灯谜,锦袍老者并不恼怒,冲许易抱拳道,“没想到阁下如此捷才,堪称奇士。如此,谭某便再试一题,不管是否能够答出,谭某愿交阁下这个朋友。”
说着,他大手一招,又一盏红灯飘来,取出谜面展开,却只有两个字:虫二。
满场的议论如海,此刻,整个石桥上的游人,几乎全在此间聚齐了。
“这是什么意思,徒儿,你可能接下,若是接不下,为师就先带秋娃离开一会儿,为师可跟你丢不起这个脸。”
宣冷艳传音忽至。
先前的那个字谜,宣冷艳猜到了“能”字,便止住了,无论如何想不起何为马蹄前。
但眼前的这个“虫二”,她完全摸不着头脑,怎么也堪不透究竟,几乎连边儿也摸不着。
对自己这孽徒的才思,她向来是佩服的,但只认为稍稍胜过自己一筹,并不觉得高妙到完全超乎自己接触极限的程度。
眼下这个谜面,她完全摸不着头脑,以此类推,许易多半也是茫然的。
锦袍老者忽然朗声道,“不瞒诸位,此谜,老夫已连续拿出三十年了,无人能解。实则此谜面得来,也是天意,正在一本古籍上,老夫遍请名家,始终无人能解。道友今日,若能解开,不须第三题,老夫自会兑现承诺,将这些婢女放归。”
刹那间,所有人都盯着许易,秋娃也跳进许易怀里,趴在他耳边,给他鼓气,“胡子叔,你可一定要答出来噢,人家可以给你三颗蜜珠儿,本来只想给你一颗的呢。”
许易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好好,为了三颗蜜珠儿,我也一定要努力。”
忽的,他伸手西指,“答案就在那艘画舫上。”
众人循声看去,却间西边的楼船上,软红织遍,舞女蹁跹,缠绵甜腻的乐声,时时飘来,隔着数百丈,便能感受到那艘画舫上的旖旎风光,香艳景象。
“到底是何答案,说明啊,谁听得懂啊!”
场上有性子急的,已急声喊了起来。
锦袍老者也大为激动,急急催促许易给明答案。
宣冷艳也忍不住传音道,“没事儿瞎卖什么关子,赶紧痛快说了。”
许易传音道,“其实这个谜题很有意思,偏偏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我给您个提示,当初,咱们初遇,您的状态,便暗合这谜底。”
调侃一句,许易却没卖关子,依旧聚水成字,聚成的却是两个字,“風月。”
两字才聚成,宣冷艳刷的一下,热烈的红霞从脸上直烧到玉颈下,暗啐一口,“下流胚子!”
她已然知晓了答案,心中又羞又恼,暗道,“这孽徒是越来越放肆,他怎么敢,怎么敢看了还不立刻忘记,还,还……”
“妙妙妙!好一个风月无边,好一个风月无边,如此巧思,已非人力,乃是天授。”
锦袍老者满面红光,高声呼喊。
他这一喝破,满场喝彩声,震惊四方。
二百三十八章 白玉京
“来啊,取姑娘们的身契来。”
锦袍老者高声道。
一旁躬立的虬髯大汉赶忙取出厚厚一沓文书,锦袍老者接了,双手朝许易递来,“谭某生平最爱才士,从未见过阁下这般的天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许易接过文书,掌中生出一团焰火,顷刻将一堆身契烧尽,转身冲一众女郎道,“诸位自由了,何去何从,诸位自决。”
许易看得出来,这些女郎不是普通的世俗女子,而是女修,只是修为不高。
一众女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掩面哭泣者为数不少,更是拜倒一片。
她们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了自由身,此刻,重得自由,心中警惕未失,口上谢过许易后,立时星散。
再是感恩,也及不上自由的珍贵。
宣冷艳传音笑道,“叫你装大方,这下好了,好大一群莺莺燕燕,就这么放走了,面上装作无事,心里头正滴血吧。”
许易传音道,“师尊大人何时变得这般狗血沸腾了!”
“逆徒!”
宣冷艳气得直接骂出声来,好在人声鼎沸,无人注目。
这边,师徒二人打情骂俏,那边,锦袍老者已再三邀约。
忽的,远处要爆出一团艳丽的火花,炸开在天际,半天里,如绽放了花海。
“好美啊,胡子叔,我也要,我也要放,你快帮我也买一个吧。”
秋娃一边跳脚,一边拍手喊道。
锦袍老者道,“来啊,取咱们的锦城春色来。”
虬髯大汉立时取来一盏红灯,这红灯通体红玉打造,遍布阵符,锦袍老者将红灯向许易递来,“此盏锦城春色,乃是我锦绣社珍藏的华灯,一旦放出,肯定比适才那盏更为灼目,便赠予道友了。”
许易正待推脱,便听一声道,“锦城春色算什么,如何敌得过我们范楼的白玉京。”
伴随着话音,一位红袍中年分开人群行了出来,远远冲锦袍老者抱拳道,“谭兄,看来你们的锦绣社的底蕴不怎么样么?转瞬间,被人破尽精华。”
锦袍老者冷哼一声,“你赵兄不在第七桥上守着,来我这里作甚。”
红袍中年笑道,“不见这冷月江上,就谭兄这里最热闹么,都说出了奇士,赵某岂能不来看看?”
锦袍老者正待接口,便听许易道,“阁下可是要与我赌斗灯谜?直说便是,某时间紧,绕不得弯子。”
红袍中年哈哈一笑,道,“好说,我这里正有一谜,还请阁下破解,若是阁下解开了,白玉京灯双手奉上,若是没解开,便请阁下为我范楼写上几个字,如此可好?”
许易道,“可!出谜吧。”
如今的他,对文字游戏有着惊人的自信,不再只倚靠前世在地球的经验。
如今的他对文字的积累已深,长期研究数术之道,思维的发散能力惊人。
前面两道谜题,便是他以自身的积累堪破,其中并无任何讨巧之处。
“爽快!”
红袍中年大手一挥,空中光晕纵横,很快聚成文字。
“这,这有什么难的,每句诗,不就是暗合一个数字么,从一到十。”
宣冷艳传音道。
她传音方落,便听红袍中年笑道,“我不像谭兄,我总是要提示一下的,谜底至少为二十个字,而且多多益善,不知阁下能猜出几个字。”
宣冷艳传音讶道,“莫非我想得不对,还有变数,你可知晓究竟。为师可告诉你,白玉京灯便在在整个中央城也是鼎鼎大名,数年才得一盏出,你若能凭本事得了白玉京灯,为师可奖励与你。”
许易传音道,“不知奖励是什么?师尊大人还是先说出来的好。”
宣冷艳传音道,“少说废话,赶紧猜谜。”
许易笑道,“猜谜何难。”
说罢,一挥手,亦是光影汇聚,一行行文字显现,
“下楼来,金钱卜落。
问苍天,人在何方?
恨王孙,一直去了。
詈冤家,言去难留?。
悔当初,吾错失口?。
有上交,无下交?。
皂白何须问,
分开不见刀?。
从今莫把仇人靠,
千里相思一撇消。”
一词写就,满场轰然。
宣冷艳眼泛异彩,心中鹿撞,“这孽徒这个样子,还真是迷人。”
文字一出,谁都知道是猜中了。
谜面合的“从一到十”,很多人都猜中了,只是红袍中年给出了提示,一下子将绝大部分人的思维打乱了。
只有少部分人猜到,红袍中年这是要人重新合和一首诗词之作,将这一到十嵌入进去。
如此仓促时间,谁人又有如此巧思呢?
未料许易反掌写就,更是写得如此凄绝之好。
谁都知道这种强行镶嵌文字的作品,几乎不可能出精品,无不是生搬硬套,词意断裂,更难言意境。
便是红袍中年自己取出的谜面,亦是如此,只勉强合了韵脚,算是一首拙劣之作。
而许易如今和出的这首词作,分明是一首凄绝的闺怨之作,意境悠远,但从作品本身而言,已是上品,再结合这镶嵌数字的要求,说是神品也不为过。
无怪掀起如此大的轰动。
红袍中年果断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取出一张巨大的玉制灯笼,朝许易递来,面上没有丝毫的不悦,朗声道,“夷陵公子,果然当世无双!”
“什么!”
“他就是夷陵公子!”
“惊闻夷陵公子以灵根一层修为退历劫大能,却未想到夷陵公子还有如此惊人文采!”
“那是你没听过仙殿中的那场比试,若知晓了,当不会如此大惊小怪。”
“…………”
哗然声如海浪,一浪赶着一浪激烈。
红袍中年面带微笑,心中满意至极。
他挺身而出,正是认出了夷陵公子,他掺和进来,只为扬名。
先前他自承,若是许易输了,求一副文字,便是想好了要许易落下夷陵公子的款识。
如今虽败,但夷陵公子已出惊世之作,不管如何传扬,他和范楼总是脱不开的背景。
一想到范楼将闻名于那些大人物耳中,漫说一盏白玉京,便是十盏也值啊。
二百三十九章 八臂
眼见人声鼎沸,宣冷艳一把接过白玉京灯,一把抱起秋娃,腾空而上,不忘传音道,“孽徒,还不跟上!”
许易腾空而起,紧随其后,越至湖心,宣冷艳击出一道灵力,正中白玉京灯,忽的白玉京灯陡然爆开。
刹那间,整片天空都亮了,祥云漫涌间,仙山迭起,一座座优美的仙阁林立,亿万星辰刹那芳华,点亮十万方晴空。
置身其间,许易完全呆住了,徜徉其间,何异登仙。
“傻徒弟,来这边。”
宣冷艳娇叱一声,一把拽住许易的大手,朝西边遁去,景致又是一变,正是:十万花海映繁星,佳人携游白玉京。
忽的,宣冷艳启唇展喉,唱起了歌儿。
歌声曼妙,如清风吟唱,明月咏怀,配合眼前这无双仙境,不自觉让人完全沉迷其中。
忽的,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直击秋娃。
完全沉浸在仙境遨游中的许易,神经完全放松了,那道黑影直击秋娃,秋娃发出一声惨叫,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许易惊怒交集,剑网腾地出手,死死将秋娃网住,那道黑影见许易出手,转身便走。
许易一把抄住秋娃,轻烟步施展到极致,急追而去。
那道黑影速度快得惊人,即便许易将轻烟步催动到极致,也只能勉强吊着,而不被甩开。
忽的,那黑影蹭地一下,钻入紧靠着江边的一座塔楼最顶层的一扇窗子。
下一瞬,许易紧随其后钻了进来,他身子未落稳,宣冷艳也冲了进来。
轩敞的雅室内,松松散散或立或坐,聚了十余人,苏行春、陶景圣赫然在列,其中一名披头散发的雄壮青年的肩头,蹲着一只生着九个眼睛的黑猫,整个猫头几乎全被眼睛堆满了,其中五只眼睛漆黑空洞,三只眼睛冒着红光,还有一只隐隐泛光,欲亮不亮。
“诶呀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萱姐姐,又遇上了,适才我看着就像,万里苍穹,登仙遨游,萱姐姐当真是好雅兴呀。不过也对,有道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萱姐姐今非昔比,终于找着意中人了,难怪芳心可可,春意盎然。”
苏行春巧笑嫣然,如一只艳丽的没百花,放荡得在风中摇曳。
“什么,宣萱姐有情郎了,在哪儿在哪儿?”
苏行春身后的一位圆脸公子急吼吼地问道,眼睛四处乱瞄,始终不在许易脸上定睛。
苏行春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位青衣公子,可不就是。”
圆脸公子连连摆手,“苏姐欺我,这怎么可能,谁不知这位夷陵公子是萱萱姐的徒弟,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苏行春哈哈一笑,“也许咱们萱姐姐口味独特,就喜欢这个呢。”
“苏小姐此言大谬,若无证据,此等话还是不说为好。”
说话的正是那位如雄狮一般的雄壮青年。
苏行春嬉道,“哎哟哟,忘了忘了,这里还有一位萱姐姐的爱慕者呢。对了,萱姐姐怕是还不认识吧,这位西洲大陆的黑眉帝子,黑眉帝子前几日还去你族中造访过呢。”
黑眉帝子冲宣冷艳一抱拳,“在下久闻宣氏之花艳冠中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仙子可曾结有道侣?”
黑眉帝子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宣冷艳,视线急剧侵略性,眼目中的淫光更是毫不掩饰。
苏行春嬉道,“黑眉帝子,你这般行事可不对,这么快就为了美人开始忘了恩人啦,若非我指点,你那只猫怕也休想发现那娃娃是妖植吧”
“看来又是你作的妖,苏行春,迟早有一天,我要撕了你这张臭嘴!”
宣冷艳不理会黑眉帝子,死死盯了苏行春一眼,说罢,向许易传音道,“你确定无有大碍。”
二人自进房间,关注中心始终在秋娃身上。
许易点点头,传音道,“不过,失了些元气,得想办法补回来。”
传音罢,他终于抬起头来,冰冷的眸光射向黑眉帝子,“适才作乱的是你肩上的那只穷焙猫吧?”
黑眉帝子吃了一惊,“你竟识得我这妖宠,不简单,不过你怀里的木植精灵更了不得,灵气竟如此丰沛,快要点亮我这穷焙的一只眼睛了,竟还未死去。这样吧,你把这妖植精灵与我,我可以再修行上指点指点你。”
“别的经验,我都不缺,就缺死亡的经验,我先送你上路,再劳烦你指点我到底怎么死会最痛快。”
许易话音未落,身子先动了。
“不要妄动,这是中央城!”
宣冷艳急声喝道。
许易充耳不闻,大手已朝黑眉弟子拿来。
“大胆!找死!”
黑眉帝子狂喝一声,大手探出,陡然厚如磨盘,迎着许易狂拍而来。
轰的一声巨响,四掌交击,整座塔楼震颤得摇晃起来。
诡异的是,就在许易和黑眉帝子四掌交集之际,他的第三只大手已如闪电般朝穷焙猫抓来。
穷焙猫身形灵动,如闪电般跳开,岂料才跳向西方,第四只大手又凭空伸了过来。
穷焙猫急啼一声,折而向东,东方又有一条手臂伸来。
穷焙猫六度变向,凭空变出六条手臂,愣生生将穷焙猫逼在狭小的空间内,生生擒住。
说来繁杂,实则刹那,黑眉帝子才和许易四掌交击,穷焙猫便已就擒。
穷焙猫怒极,满是眼睛的猫头消失化作一张鬼脸朝许易大手咬来,许易双掌一合,能碾压白雕那帮蛮荒凶兽的巨力,瞬间将穷焙猫的妖头挤爆。
下一瞬,许易剖开穷焙猫的腹部,拽出一颗碧绿如玉的珠子来。
珠子才现在空中,窗外的江边陡然沸腾,无数水族猛地跃起,许易直接将珠子塞入秋娃口中,下一瞬,将秋娃收入须弥戒去了,。
一切在电光石火中完成,黑眉帝子惨呼惊天,一双巨眼几乎要瞪爆。
他看得分明,许易还未到历劫期,根本不可能是自己对手。
可就是这么个蝼蚁,竟堂而皇之,众目睽睽地将他豢养多年、将有大用的穷焙猫生生拍死,连那不知孕育了多少年,吞了多少木植精灵才生出的一颗木灵妖核,也被夺走了。
他气得要发狂,但理智终究未失,不敢在这中央城发动灵力攻击。
霎时间,场中的气氛无比诡异,一片死寂。
二百四十章 越演越烈
“八臂神通,好一个八臂神通,陶兄,现在你还以为重点是宣婊,而不是她那个小徒弟么,你见过有谁的进步会超过他那个小徒弟,诡异会超过他那个小徒弟的。当此之时,陶兄若还想着上次那种老套的泼脏水的把戏,我怕你我活命之日不长。”
苏行春传音陶景圣道。
她心中一片冰寒。
如今她已成功进阶历劫境,实力大增,原以为再对上宣冷艳和许易,当能横压之。
绝未想到,她进阶了,许易也进阶了,可气的是,她进阶,乃是多年苦心积累,水到渠成而已。
而许易的进阶,分明就是超乎寻常的狂奔。
更无语的是,许易竟又修出了诡异神通,连堂堂黑眉帝子都生生被压了一头。
她简直不敢想象一旦让此人,进阶历劫期,自己还有没有活路。
本来,前番隆目老者追杀宣冷艳,乃是陶景圣的把戏,偏偏污水泼到了苏行春面前。
苏家花了好大气力,才取得宣家的谅解。
这口气,苏行春一直憋着,总想有一天寻陶景圣把老账算明白。
可现如今,许易如此妖孽一般的成长,她已然顾不得和陶景圣继续架梁子了。
陶景圣没有答话,他满脑子都是许易击出八条臂膀的画面。
一个灵根小辈,怎么可能修到百窍俱通,挪移圆转如意,这完全不合道理。
即便是他已修到历劫一层,能修肉身神通,但也绝不能做到身出八臂。
他忽然无比地后悔,当初为何要和苏行春这疯婆子搅合在一起,为何要惹下许易这么个妖孽。
如今弄成这般模样,真真是骑虎难下。
“狗贼,杀我穷焙,定不与你干休,你若有胆量,与我出城一战!”
黑眉帝子怒喝道。
许易冷声道,“不必着急,待会儿再料理你!”
话音未落,许易一展身,已冲到苏行春近前,苏行春早就防着他发难,冷哼一声,一道黑光如电炸起,连续击中许易,许易宛若未觉,大手拍出,正中苏行春脸蛋。
一道紫色毫光放出,在苏行春身体外形成一个护罩,许易的大手便拍在护罩上。
“狗贼,找死!”
苏行春怒声喝道,继续挥洒黑光。
转瞬,十余息过去,许易根本不理会苏行春洒出的黑光,攻势如潮。
苏行春几番挑衅,已上了许老魔的生死簿,奈何苏行春不知死活,竟敢冲秋娃下黑手,等若揭了许易的逆鳞。
眼见自己周身的护罩,已在那恐怖八臂神通的攻击下,已变得薄如蝉翼。
苏行春一发狠,打出一张黑色符箓,“狗贼,给我去死!”
黑色符箓方现,场中陡起数声凄厉地惊呼声。
“不!”
“苏行春,你疯了!”
“啊!”
“……”
室内众人,除了苏行春、许易、宣冷艳三人,尽如听不得惊雷的鬼魂,屁滚尿流地朝外奔去。
许易一个纵身,到了宣冷艳近前,劈手抓住她的肩膀,奋起神力如掷炮弹一般,将宣冷艳射了出去,“愚不可及!”
便在这时,空中爆出一个耀眼的黑色空洞,空洞旋转,无数灵力朝中汇聚。
整个江面愣生生被吸得猛涨数尺,漫天顿起狂风,无数正冶游在兴头上的游人,皆被这天地异象惊呆了。
房间内,几个杯子已经被空中诡异的力道化作细小的颗粒,若历经千万年的岩石,遇风而化一般。
便在这时,两个老者突兀地出现在室内,各自取出一个银亮的阵盘,阵盘旋转,如一轮明月化成了涡旋。
两块银亮的阵盘旋转,那黑洞涡旋,慢慢消解,终于,归于无形。
轰!
凭空被吸起数尺的江面,哗啦落下,宛若发了一场巨爆,溅起滔天水汽。
“见过郑中执,曹中执!”
苏行春赶忙向两位老者躬身行礼,面色惨白,再无半点目空一切。
便在这时,宣冷艳冲进厅来,陶景圣,黑眉帝子等人紧随其后。
“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讲明白!”
头发灰白的郑中执寒声道,气氛冷冽,“苏行春,你既是苏家的人,难道不知道中央城中,绝不允许发动灵力攻击么?你还动用了奇符,沟通天地之力,你是想毁了这里么?说!”
苏行春抱拳道,“两位中执官容禀,此事的确是行春做错了,但生死关头,行春不得不自保,还请二位中执官责罚。”
“自保,你说是这人要当场灭杀于你!”
满面红光的曹中执指着许易喝道。
苏行春拜倒在地,抽泣道,“此人姓许名易,仗着自己是金丹会的黑质徽章获得者,便以此为傲,再三折辱于行春,行春不忿,和他吵了几句,便被他下次毒手,若非万不得已,行春也犯不着动此奇符,如此珍宝,便是我苏家又有几张呢,二位大人明断!”
曹中执鼻子猛地喷出白烟来,指着许易喝道,“哇呀呀,气煞我也,小辈,你好大胆子。”
宣冷艳抱拳道,“曹中执且息怒,许易乃我徒弟,苏行春所言乃一面之词,不足为凭。”
辩解之际,不忘传音许易道,“苏行春阴损至极,你切不可中计,曹中执和郑中执乃是仙殿的两名重要长老,为此届中央城的中执官,位高权重。曹中执渡过了风劫,为历劫二层,郑中执更是越过了雷劫,为历劫三层。曹中执性情火爆,对金丹会偏见甚深,认为金丹会分薄了仙殿的权柄,向来极为针对金丹会。”
苏行春冷喝道,“好一个不足为凭,当时场中之人众多,随便问几人,便知究竟。萱姐姐,我知你和许易虽名为师徒,实为逆伦情侣,如此处心积虑维护你的情郎,真不知你宣家长辈知道了,又该是何感受。”
“不须,你小行春操心,我宣家事,何必你这小娃儿插手。”
一道声音落定,一个身影如烟泡一般出现。
“九叔。”
宣冷艳惊喜交集。
许易抱拳一礼,“见过前辈。”
来者正是宣九,宣九没理会许易,冲两位中执官抱拳一礼,“见过郑兄,曹兄。”
二百四十一章 最后一眼
郑中执,曹中执双双回礼。
包括苏行春、陶景圣等一干公子,也都向宣九行礼。
宣九道,“依我之见,小儿辈的事,郑兄,曹兄都不必过问了,苏家丫头虽犯了条律,到底是仙殿自己人,规矩是对外的,岂能拿来束缚自己人?不知郑兄,曹兄以为如何?”
“九叔!”
宣冷艳传音道。
她很不满宣九的态度,尽管他知道宣九这样做,同样是为了维护自己。
可苏行春不守规矩,乃是事实,如此好的机会,怎能放过。
一想到九叔先前对许易的态度,她忽然有些后悔给宣九传信了。
“好了,宣某就不打扰二位主持公务了,小萱,族中尚有大事,你与我先回去。”
说罢,宣九大手一挥,卷起宣冷艳便消失无踪。
“宣中华!”
云霄之上,宣冷艳俏面含煞,喊出了宣九的名字。
宣九肃然道,“我这是为你好,你那个徒弟是祸乱之源,对你,对我们宣家都是。我们不动手清理,已经是看在她助你成就紫质徽章的面子了。小萱,你前程远大,如今金丹会紫质徽章只有七人,以你最为年轻,你有我宣家之助,将来你有极大的机会问鼎金丹会五大长老。如此大好前程,你难道要空耗在一个无用之人身上?这些话,本不该我来说,而要由你自悟,未料你竟越陷越深。”
宣冷艳皱眉道,“为家族出力,我义不容辞,但这和徒弟有什么相干,他做了什么,让九叔你们如此厌恶。”
宣九直视宣冷艳道,“小萱,有些事不在于他做什么,而在于你心,他心。这里有个珠子,是家族花了大力气弄回来的,你自己看。”
说着,宣九催开禁制,光影浮现,正是宣冷艳在雪峰灵池中沐浴,而许易也在画面中。
刷的一下,宣冷艳从后脊梁骨生出一道凛冽的寒意。
她已然猜到这画面是如何流露出去的,当日,隆目老者却有拿如意珠影印,虽然许易灭掉了隆目老者,得到了那枚如意珠,且被宣冷艳第一时间毁灭,但宣冷艳最担心的是,隆目老者在影印的同时,将画面传了出去。
如今,最担心的事情确凿无疑地发生了。
“九叔,这是个误……”
宣冷艳才开口,宣九挥手打断,“解释无意义,我信,族老们不信,宣氏之花不能染任何污名,你们就不要再见了。你也不必担心你那徒弟的安危,他是金丹会的黑质徽章拥有者,老郑不疯,不会真的让他命丧此地,走吧,回去吧。”
宣冷艳凄绝一笑,“九叔,带我回去做什么呢?我心思还在那里,回了家族,又能如何呢,九叔不让我看着他平安离开,我纵回去也不会看一页丹书。”
宣九长叹一声,“罢了,你去瞧一眼吧,远远瞧一眼,瞧一眼后,就都忘掉,否则,你不是在救他,而是在害他。”
言罢,宣九闪身离去。
“多谢九叔。”
宣冷艳降下云来,直落城中。
………………
宣冷艳方被宣九带走,苏行春来了精神,她已猜到宣家人的态度,指着许易冷笑道,“可怜可怜,你再是猖狂,再是处心积虑,也不过是枚弃子,也不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若是你,早就羞愧得拔剑自刎了。”
许易微微一笑,“苏小姐哪天若是死了,必定是死在这张堪比阴沟的嘴巴上。”
言罢,阔步朝楼下行去。
才行几步,一道身影现在阁楼中,正好将楼道入口堵住,却是位白发青年,气质狂野,冷冷盯着许易,“便是你对行春出手,且害他毁了一张道符?”
“三伯,呜呜,三伯,人家险些都见不到三伯了……”
苏行春如乳燕投林,扑进白发青年怀中,哭得凄风惨雨。
白发青年冲郑、曹两位中执微微颔首,“好了,也不怕人笑话,有你郑叔叔和曹叔叔在,自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去。”
郑中执道,“此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便简单,既然都没受伤,我看便小事化了,许易,你是金丹会的人,知会金丹会的人来领你离开,有些话,我还是要与金丹会的人说明白的。”
苏行春勃然变色,想要说话,却被白发青年一根指头搭在背脊上,再也做声不得,随即便听白发青年传音骂,“蠢货,你以为许易还是一般人物?金丹会很多老头子都看好他,也怪你,谋事不密,派去的孙习剑那帮人,简直就是帮倒忙去了,他如今的名头,几乎全部是你作死奉上的。如此一个人物,你还想怎的?众目睽睽,将他弄死在这里。无知,愚昧!”
许易抱拳道,“许某虽是金丹会会员,但和金丹会高层并不相熟,况且许某丝毫不曾违反中央城的规定,放出道符的是苏行春。据我所知中央城的规矩是,只问以灵力搅乱城池之人,并不会问缘由。”
“犹记得,甲子年,也就是三年前,苍山武圣受人攻击,不得已以灵力毁了一间屋舍,最后中央城的执法队不问情由,便将苍山武圣屠戮当场,至于围攻苍山武圣的那些人,执法队一个不问,便即退走。”
“今日,苏行春以道符沟通天地之力,威力之大,几乎席卷半城。两位中执官不照章办事,却来问责于我,却不知是何道理?莫非仙殿出身的修士,便可不守这中央城的规矩?抑或是这中央城的法典,已然作废!”
曹中执大怒,“牙尖嘴利,不是好人,我等如何执法,岂是你这小辈能置喙的?”
许易取出一枚如意珠,放在掌中,“不知曹中执可敢将适才的话,再说上一遍?”
“你!”
曹中执怒火烧天,掌中已旋起两道涡旋,似乎随时都要爆发。
郑中执一个晃身,堵在他身前,冲许易挥挥手,“你且速去,守我城中法令便罢,若敢有违,便是金丹会也救不得你!”
郑中执话音方落,一道粗犷的声音飚来,“仙殿便是这般待远来之客的么?如此猖獗小贼,岂能如此纵容。”
却是黑眉帝子发声了。
二百四十二章 渔夫
先前和许易的一场冲突,他丢人非小,怀恨在心,如何肯让许易就此离开。
“郑中执,曹中执,黑眉帝子是西洲大陆的使者,在此受了屈辱,仙殿若是不闻不问,我们只好自己动手了。”
一个黑袍人不知何时立在了黑眉帝子身后,冷声说道。
看其气势,和曹中执不相上下,至少也是历劫二层强者。
“许易,你不是狂得厉害么,这个时候,你总不会做缩头乌龟吧?”
苏行春冷声道。
若能架得许易和黑眉帝子打起来,对她而言,真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她很清楚,论真实的实力,许易不可能是黑眉帝子的对手,若不是因为黑眉帝子不敢激发灵气攻击,便是十个许易也都了账了。
许易冷笑道,“光我黑眉帝子两个人打,多没意思,苏小姐既是始作俑者,又岂能置身事外?不如一起来吧。”
许易此言一出,满场俱惊。
黑眉帝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过狂士,却没见过这般狂到发疯的。
苏行春浑身颤抖,咯咯娇笑,“好好,再好不过,那就下场吧。”
言罢,她冲郑、曹两位中执行礼道,“事关邦交,还请两位中执大人应允。”
曹中执道,“郑兄,既如此,便容他们一战又何妨?”
郑中执才要搭话,一道脚步声自楼道传来,间或夹杂着滴答的水声,忽的,一位渔夫自楼道中转了出来。
那渔夫四十二三年纪,头上扣着个破烂斗笠,一身葛衣已经老旧,裤腿一高一低的挽着,脚上的芒鞋还沾着稀泥。
左手提溜着一个丈许长的竹材质的钓竿,右手提溜着个缺了一角的阔口鱼篓,鱼获似乎不少,在鱼篓里噼里啪啦拍着尾巴。
中年渔夫自楼道中一步步行来,口上却吟道,“下楼来金钱卜落;问苍天人在何方?恨王孙一直去了;詈冤家言去难留;悔当初吾错失口;有上交,无下交;皂白何须问;分开不用刀;从今莫把仇人靠,千里相思一撇消。”
赫然正是许易再青石桥上做的那首数字诗。
渔夫的声音很寻常,但却透着别样的力量,说不出的空明。
吟罢,渔夫道,“我正在江边垂钓,偶听得有人传唱此词,只觉极妙,非巧思无以成,便打听了,说是夷陵公子所在。不知哪位是夷陵公子,不知此词是否是夷陵公子所作。”
许易抱拳道,“某便是夷陵公子,此作的确是某所作,登不得大雅之堂,老丈若是喜欢,某当抽空拜会老丈,此间事杂,还请老丈先行离开。”
渔夫显然是身具修为的,但许易看的明白,绝对不高。
眼前局势凶险,渔夫这个时候过来“追星”,弄不好就得丢了性命。
渔夫哈哈一笑,露出一嘴黄牙,“是你就好,是你就好,老夫好多年不曾见过如此有才华的诗家了,遇到你也是……”
“叨叨,叨叨,叨叨个没完,哪里来的老儿,毫无眼色,这里也是你来的地方,给我滚下去。”
黑眉帝子身后的黑袍人忍无可忍,怒神叱罢,一掌挥出,一团红光直朝渔夫天灵盖击来。
许易一晃身,横在渔夫身前,眼见那团红光便要加身,忽的,一只弯钩凭空荡来,竟将那红光钓住,如挂起一尾红鲤。
满场瞬间死寂,那鱼钩谁都看得分明,根本就是寻常的铁钩,还生了淡淡的锈迹,便是这样的一尾鱼钩,竟然钩住了一团灵力。
渔夫轻轻一晃鱼篓,一尾约莫两斤重的青尾鲤鱼,凭空跳了起来,正咬住那红光,忽的,青尾鲤鱼的身量瞬间暴涨,一头蓝鲸般的鱼怪凭空而生,鱼怪猛地一吸,黑袍人周身布满的灵力护罩瞬间破碎,竟直接被那鱼怪吞入口来。
下一瞬,鱼怪消失,依旧是那条青尾鲤鱼跃在半空,只是腹部有些微微鼓起。
渔夫叫来店家,将那条青尾鲤鱼抛了过去,叮嘱让清蒸了,二两醋,三两蒜。
不多时,鲤鱼端了上来,渔夫大手一指,蒸鱼送到了许易面前,“待会儿有事求你,先请你吃鱼。”
许易目瞪口呆,满场一片死寂。
不止是许易,便是郑中执,曹中执,白发青年这些历劫期的超级大能,也各自心中打鼓,拼命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当世有哪位大能的形象,和这渔夫相符。
“怎么,嫌弃这鱼儿吞了脏东西?”
渔夫问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但这等人物当前,还是顺着点好,根本就不是玩性格的时候。
漫说是一条吃人的鱼,便是一条吃鱼的人,该吞时,也得吞了。
许易一咬牙,端起盘子,抄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一筷子鱼才一入口,口腔中便已炸了,无比精纯的灵力,融成了最精妙的滋味,瞬息激活了全部的味蕾。
这一刻,他的世界里没有了一切,只剩了这一盘鱼,短短三息不到,一条鱼儿便已入腹。
精纯的力量,在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不断游走,整个人热气腾腾,宛若沐浴。
又过片刻,周身的毛孔陡然被胀开了,大股大股的污水,自毛孔中往外涌出。
“洗毛伐髓,诸窍通元,这,这怎么可能!”
苏家的白发青年,郑、曹两位中执心中皆腾起排山倒海般的剧震。
他们都知道,这种身体的异变最是难求,越是修行到后来,越是后悔当初冲入历劫境,是何等的仓促。
原来,许易此刻周身溢出的污杂,也叫丹杂。
进入历劫以前,修士靠服用大量的丹药,来提升修为,说白了,是走了捷径。
但世上的事,有其利,必有其弊。
大量的服用丹药,淤积的丹杂隐藏在身体最深处的角落,在入历劫境前,根本难以体察。
可一旦入了历劫境,便能清晰的感知,尤其是历劫境的修为越高,这种感知便会越深。
很多拥有传承的家族子弟,比如宣冷艳,明明有了冲击历劫境的实力,却始终按兵不动,说是积累底蕴,其中绝大部分原因,便是尽量在历劫境前,完成这种除杂过程。
但即便是宣家,也万万做不到像许易眼前这种的蛮野除杂过程。
这根本不是除杂,简直就是拿瀑布在往外冲啊。
一瞬间,场间的几位贵胄公子无不腾起了一个念头,“悔不该当初没苦读诗书啊!”
二百三十四章 不许欺师灭祖
许易不知轻重,兀自蒙在鼓里,但他便再是后知后觉,也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是好非坏。
待得体内不再流露污杂,他遁出外去,复又遁回,归来时,已换了一套崭新的青衫,神采奕奕。
他向渔夫鞠了一躬,“多谢前辈相助。”
渔夫摆摆手,“我说了,是来找你求诗的,先送你些好处,倘若你待会儿所作之诗,不能叫我满意,这好处,我是要拿回来的。”
许易凛然,眼前立着的可是个神仙般的老怪物,他绝不会将老怪物的话不做一回事。
没想到抄了这么多年的诗,竟抄出生命危险了。
“前辈出题。”
许易激活了全部的思维,准备应对。
渔夫道,“无题,你先做一首,我看看。”
说着渔夫掌中的竹竿轻甩,鱼钩飞旋,一副副流动的画面如实物一般,被抓到了近前。
大厅外不远处的天空就像块巨大的投影仪,以冷月江为中心,各处的景象流光一般浮现。
流光中,许易发现了宣冷艳,正在人潮中急急朝这边奔驰而来。
过了宵禁时间,人流虽未小,天空已经封锁,宣冷艳跑得额前生汗,发髻散落。
许易一腾身,跃出厅去,“前辈,容我片刻,去去就回。”
渔夫不置可否,立在原地,苏行春想要说话,却被白发青年死死压住。
若是可以,白发青年恨不能一掌劈晕了苏行春。
以前他还觉得这个晚辈机灵聪明,现在看来,简直蠢笨如猪。
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场面,这个关头,谁抖机灵谁死,恨不得被这渔夫当了空气才好,还敢胡乱多言?
况且,便是瞎子也当看出来渔夫是对许易心存好感的,这个关头给许易上眼药,多半全给自己上。
许易奔下楼来,御空奔行,立时便有两队人马凌空追逐而来。
渔夫轻轻一挥钓竿,空中立时闪出两条气浪,准准横在两队人马前,不管那力量奇大的天马如何奋蹄,也不管马背上的骑士如何用力,皆冲不开那两条气浪,想要后退,那气浪一转,又死死将他们锁住,整个队伍竟被两条气浪生生钉在空中。
没有人阻拦,许易全速奔行,三十余息后,他睹见宣冷艳,急急从高空落下,一落地,人群如潮,哪里还有宣冷艳的影子。
他顾不得惊世骇俗,放声大叫,“宣萱,宣萱,我在这儿!”
气贯丹田,声震长街。
无人应答,许易拨开人群,正待往前窜,一团灯火爆开,宣冷艳那张宜嗔宜笑的脸蛋,映在眼前,她正弯了腰,扶着一处花灯的摊位,大口喘息,扬起红扑扑的笑脸,“你果然是特殊材料做的,怎么逃出来的?”
许易笑道,“我何必逃。来了个大人物,见我骨骼清奇,天赋卓绝,要收我为徒,我说我得问问我原来的师尊,她若同意,我便拜倒在那位大人物名下。生死攸关,师尊大人不会见死不救吧。”
宣冷艳摄来一个果子,朝许易砸来,“孽徒,油嘴滑舌,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实话没人听,看来只有说假话了。假话便是,一个大人物喜欢我的诗词,赶过来让我写诗词,帮我摆平了苏行春那帮混账,我才有这机会。”
许易含笑说道,挥手送出一枚元丹,从邻摊上招来一杯热浆子,朝宣冷艳递来,“别喘了,喝口热的,暖暖。”
“孽徒!”
宣冷艳轻轻踢了他一脚,伸手接过杯子,斜睨他一眼,无限风情,“你诗可做出来了?”
他不管许易所言,是真是假,能听一首绝妙词章总是好的。
这孽徒,也就剩这一点长处了。
许易道,“本来没有,现在有了,你听完,我可就得回去了,那边还等着呢。”
宣冷艳横他一眼,“显得你,吟来。”
许易指了指宣冷艳掌中的纸杯,杯中的浆子陡然荡起水纹,聚成一个个蝇头文字: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宣冷艳忽的鼻头一酸,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忽的,想到许易便在眼前,又羞又恼,忽的抬起头来,恨声道,“不管谁多大本事,不许欺师灭祖。”
言罢,掩入人群中,一道烟去了。
她此番严令许易入中央城,本来是想耳提面命,不准许易去广成仙府的。
但经历了这么一遭,她意识到,许易的那些敌人并未放弃惦记他,而她也无力借助宣家的力量,给许易提供保护。
许易能依仗的只有他自己,进入广成仙府固然凶险,却也充满着机遇。
以许易目下的情况,入内一搏,未必不能闯出一条生路。
与此同时,她也暗暗下定决心,要潜心修行,不单是丹道上要继续奋进,冲击历劫境也当纳入日程上来了。
许易折回厅来,却发现众人皆向看怪物一般看着他,渔夫盯着许易,双目放光,嗟叹道,“好一个东风夜放花千树,好一个一夜鱼龙舞,好一个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许易心中一掉,哪里还不知道他和宣冷艳见面的画面,已被渔夫抓取了。
如此人物,简直全知全能,可敬可怖。
看苏行春等人的反应,定也是一并看到了。
“好好,三百年了,终于有个像样的人了,阿阮,这回定不会让你的遗作成憾了。”
渔夫自语罢,掌中多出一副画轴,布展开来,却是一副意境悠远的水墨画。
画中画的是一对青年男女,远处渺渺的花灯摊,可以看出时间似乎也是乞月节。
男青年立在一株垂柳下,手里捧着一朵带着露珠的红花,明月高远,一位青衣女郎小心而雀跃地奔来,手指正要搭上青年肩膀,触而不及,画面就此定格。
整副画的那股灵动、悠远的意境,跃然纸上。(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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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五章 余泪
忽的,渔夫轻轻挥手,一团灵光跃上画来。
画上的青年陡然活了,自画上走了下来,不多时,那女郎也活了,跳跃着跃下画来。
青年自楼台上跃下,行到江边,摘了一朵江花,立在一座青石桥边上的绿柳树下。
“卖花喽,卖花喽,相公买一朵吧,可新鲜了,才摘的。”
令许易等人惊爆眼球的一幕发生了,一个半人高的花童竟向从画上走下来的青年兜售起了鲜花。
谁都以为那青年是泡影,不可为外人察知的,一个毫无修为的花童竟能和他说话。
青年摇了摇手中的鲜花,回了个微笑,花童离开了。
那青衣女郎迁跃着到了近前,玉手才搭上青年的肩头,整个江面陡然暴起狂风,江面如沸腾了一般,冒着大量的气泡。
青年艰难地转身,瞒湖的青石桥开始现出大量的裂纹,江边的垂柳开始风化。
终于,青年还是没转过头来,便化作泡影烟消,女郎眼中现出一丝迷惘,抬头望天。
忽的,渔夫招了招手,女郎化作一团光影,复又投入画中。
江上的狂风陡然止歇,青石桥上的裂纹依然,分明昭示着先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幻,而是现实。
接二连三的剧变,便是修为强大的修士也支撑不住,冷月江上川流不息的人流,已退散一空。
对渔夫狂引灵力,震动四方,德高望重的郑中执和曹中执宛若未见,静静立着,好似雕像。
风波平息,众人的视线落在那副画卷上,青年男子已消失不见,女郎的姿势亦如先前,伸出手来搭青年的肩膀,只是青年消失了,女郎伸出的手,便像斜斜地伸在空中。
相比从前,女郎的神态也多了变化,原本是雀跃的,眼睛是明亮的,如今眼睛里堆满了迷惘,和一缕抹不去的惆怅。
如此诡异的变化,让人弄不清画中人,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着的。
渔夫长叹一声,指着画卷,“做来。”
许易在厅中挪着步,脑筋飞转,忽的,行到黑眉帝子身边,猛地一拍黑眉帝子肩膀,后者大喝一声,“作死啊!”
许易脖子一缩,怒道,“还我诗魂!”
忽的,八臂同时探出,直击黑眉帝子,黑眉帝子大怒,才要还手,心念一动,暗道不好,才要解释,渔夫随手一指,黑眉帝子觉得天地都黯淡了。
下一瞬,黑眉帝子就地一滚,便作一头黑猪,四蹄翻飞,便要逃窜。
许易射出一道剑网,竟轻而易举地将那黑猪切成无数肉块。
每一块肉块,皆无比的饱满,晶莹剔透,香气扑鼻,许易再是贪吃,也无意吞吃人肉,摄入黑眉帝子星空戒爆出的大量资源,收入星空戒中,大手一挥,满地晶莹如玉的肉块飞起,朝江中坠去。
顿时,江面跃起无数水族,拼命朝那肉块抢去。
“要杀谁,你直说便是,何必耍此小聪明。”
渔夫声音清冷如水。
他如此神通,挥手变人为猪,这等手段已超乎众人想象,满场噤若寒蝉。
其中尤以苏行春最为恐惧,她已经无法站立,瘫倒在地,许易扫她一眼,她竟回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来。
许易心里真巴不得对渔夫开口,将苏行春和陶景圣也如黑眉帝子那般处置了。
但他不能。
一者,他不得不替宣冷艳考虑,毕竟他对外还挂着宣冷艳徒弟的名号。
二者,他也深知,人情用一分便少一分。
渔夫已如神仙下凡,这等大人物,便是让他多欠一分情分也是好的。
他无比后悔刚才在黑眉帝子身上,使用了如此拙劣的小伎俩。
许易不再动作,凝视着那幅画,让自己的情绪完全融入画中,体味着画中女子的愁绪,他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呼吸,每一个毛孔都在随风轻轻地震颤,忽的,他睁开眼来,大手一挥,一个个光影顿时聚成文字。
却见他写到:当年乞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乞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当年人,泪满春衫袖。
渔夫如遭雷击,轻轻吹出一口气,卷住空中光影聚成的文字,投入画中,光影一闪,文字竟真地映入了画图中。
渔夫情绪犹自不能自已,不住反复吟诵,“不见当年人,泪满春衫袖。”
忽的,眼角滚出三颗泪滴来。
三滴眼泪砸在地上,忽的,木地板陡然返青,大片的木灵地开始涌动,满室竟生出无数绿色藤植来。
渔夫将三滴泪珠收了,盯着泪珠,忽然笑了,“哈哈,哈哈,不料老夫还有眼泪,多少年了,哈哈,阿阮,你说的不对,我可没修成非人非妖的死物,你看,我还有眼泪,还能流出眼泪。”
渔夫如疯癫了一般,时而呓语,时而大笑,整个塔楼都在他并不激烈的笑声中震颤,江面的波涛更是一浪接着一浪。
足足十余息,渔夫才恢复了平静。
他扯了根头发,将三滴眼泪串成一串珠子,挂在了脖子里,移步便朝楼梯口行去。
眼见身影都要没入楼道了,忽又折回来,盯着许易道,“你帮了我的忙,还没与你好处呢。”
渔夫此话一出,苏行春的心肝都抽紧了,满场后背生汗的不在少数。
许易道,“前辈已帮我太多了,况且只是一首诗作,难得的是前辈喜欢,无须好处。”
口上如此说,许大官人心头千百个小人已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快快给我好处,你能给我的好处,全部都给我,都给我……”
渔夫道,“口是心非,也是俗辈,没意思。”
说着,渔夫拔下一根头发,大手一挥,那根头发如标枪一般射来,顿生滔天杀意,许易竟无法挪动脚步,眼见那标枪便要刺入眉心,忽的,百炼钢陡化绕指柔。
那根头发陡然又柔顺无比地缠绕在许易的左手食指上。
渔夫再不多话,一手提起鱼篓,一手提了鱼竿,快步下楼去了。
许易行到苏行春身边,猛地挥掌,啪啪啪,三连击,抽得苏行春面肿如猪,“记住了,你一定是死在你这张臭嘴上!”(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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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五章 大旗
苏行春呆若木鸡,白发青年须发皆张,紧紧盯着许易,许易挪移两步,行到他近前,冷笑道,“你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的货。”
说着,许易指了指陶景圣,“你也给我老实些,下次,再听说你在背后摇小扇子,结果可就不是这样。”
言罢,许易飘腾下楼去了。
满场众人相顾无言,各自星散,白发青年气得头颅几要裂开,却连一句挽回面子的话也不敢说。
没奈何,渔夫留下的滔天神威,如一道印记死死压住了场间众人的反抗之心。
许易这唯一和渔夫建立了联系之人,在渔夫才离去的档口,简直就是金身护体,谁也不敢赌,一旦对许易出手,那渔夫会作何反应。
虽是奇耻大辱,也只能生生吞了。
…………
出了塔楼,郑中执和众人作别,来到烟柳桥边的一座茶棚内,一个面带斗笠的青衣客冲他招了招手,郑中执坐了过去,传音道,“狐假虎威,你倒是玩得溜?”
青衣斗笠客传音道,“前辈何出此言,我岂敢假传他老人家的旨意。”
郑中执冷哼一声,“不管你打什么主意,这里总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说着,腾空而起,青衣斗笠客紧随其后。
郑中执越腾越高,直上云霄千丈,青衣斗笠客不知要去往何处,但事儿既是他起的,这个关口,他也不愿打退堂鼓。
忽的,郑中执大手一挥,云霄之畔现出一座青色殿宇,郑中执在殿前落定,青袍斗笠客紧随其后,落在十丈开外,斗笠客收起斗笠,不是许易是谁。
正是许易约的郑中执。
按常理论,郑中执当不会给他这个面子,奈何许易善于把握时势,借着渔夫的余威,假传圣旨,临离开塔楼时,对郑中执传音:只说是渔夫说的,要他找那个渡过雷劫的小子,并约好了地头,就在烟柳桥边的茶摊。
郑中执是从骨头缝里不信渔夫会给许易这么大的面子,特意交待这种事。
可万一是真的呢?
他不敢赌。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渔夫的出现,简直打破了郑中执的世界观。
面对这样藐视众生的神仙,还是敬畏些好。
所以他来了,为策万全,掩人耳目,并把许易约到了自己的洞府。
“老前辈让你找我,要我帮什么忙?你且说说。”
郑中执盯着许易,玩味地问道。
许易道,“老前辈倒没说这么细,反正就说,有事要我找那个渡过雷劫的小子。我一想场中渡过雷劫的,就您一人,便找前辈你了。前辈若是以为我胡扯,在下就不打搅了,我还是去找老前辈吧,以他的本事,我站在楼上喊几句,他老人家应该能听到。”
说着,许易一抱拳,转身便走。
郑中执气得白胡子都飘了起来,怒道,“好个无耻小子,你这是吃定老夫了。说吧,你有何事,莫不是要老夫上刀山,下油锅?”
他憋气得不行,虽九成九断定许易是在拉大旗作虎皮,但许易和渔夫的交情是实打实的,他也相信许易能联系得上渔夫。
这个哑巴亏,不吃也得吃了。
许易道,“前辈多虑了,在下前来,是希望前辈帮忙开惑的。为此,特意备了两件不起眼的玩意儿,前辈选取一,便作润口之资了。”
说着,两枚黑源珠,一尊青火炉现在玉阶上。
郑中执怔了怔,万没想到许易会来这手,其实许易打着渔夫的旗号,这个忙,他已然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忙了。
“这家伙倒是会做人,该狠是狠,该熊时熊,难怪能混到今天这等地步。”
郑中执暗暗评价,目光忽的在两颗黑源珠上凝住。
“这,这是……好精纯的生命气息,这不是此界之物,哪里来的?”
郑中执惊声道。
许易道,“此乃一处洪荒遗迹所得,前辈若是瞧中了,拿去便是。”
“若是别物,我也就放过了,此物甚是珍贵,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奇珍,老夫就不矫情了。”
说着,郑中执将两枚黑源珠收了。
和许易预想的一样,在这等大佬眼中,青火炉再值钱,也只是个笑话。
收了青火炉,许易道,“此番打扰前辈,是想就修行上的事,咨询一下前辈。”
许易如今已凝聚玄宫,距离历劫境,也只剩最后一道关隘。
所以,他需要找个人来解惑。
彼时,他曾找弘一道长交流过,弘一道长却只谈到玄宫,便避而不谈了。
这回,许易不单想问由灵根三层至历劫之事,更想摸清楚风劫和雷劫大能的本事。
之所以“好高骛远”,只因广成仙府将开,此行必定万分危险。
他已源源不断的从灰发老者处收到消息,说此番几个大陆都会有精英涌入,除了天衰境的大能不便行动外,风劫、雷劫强者,必定会不甘寂寞。
如此局面,他如何能不忧心,更不敢不多算几分。
郑中执道,“你想问历劫三层的事儿吧,对了,我也很好奇,世间多传你曾以灵根一层修为退过历劫境的陶景圣,如今你已修得玄宫,想必本事又大了不少,不如你接我一击试试。”
许易暗喜,此种机会放在平时,可是求也求不来。
他不敢拿大,当即将灵根放出,郑中执怔住了,嘴巴有些打结,“这,这是你的异灵根?我明白了,明白你为何能以灵根敌历劫了。不过,在我面前,还不够看!”
说着,他搓指一点,一道红光直接在许易面门处炸开,整个灵根完全无有动弹,许易整个人好似被一道惊雷劈中,哇的一声,喷出一口紫血。
许易一抹嘴,收了灵根,抱拳道,“前辈神威,晚辈佩服。”
果然,他那奇异灵根,只能和历劫一层相互纠缠,在郑中执这雷劫强者手下,根本就是笑话。
郑中执攻击击来之际,他甚至没感受到灵力的波动,灵根毫无反应。
郑中执依旧盯着他,良久,才道,“你这条诡异灵根,到底是怎么炼成的?”
他心中的惊诧,着实如排山倒海一般,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个世上会有人修出这样一条灵根。
二百四十六章 风雷
灵根者,灵魂之根也。
灵根要强,灵魂先强。
如此灵根的锻造,必须一条无比强大的灵魂,可谁能在培灵期,就锻造出如此恐怖的灵魂。
郑中执当然不能知道许易这条灵魂乃是跨越时空而来,饱受时空之力而不溃散,其韧度岂是常人所能想象。
“机缘巧合罢了。”
许易当然不能说自己的灵魂是跨越时空而来,只好一语带过,抱拳道,“还请前辈解惑,要从玄宫至历劫,到底要如何才能达到。”
郑中执深深看了许易一眼,道,“由玄宫到历劫,重点在魄灵的养成,魄灵一旦养成,天桥打开,沟通灵台与玄宫,魄灵和灵魂聚合,炼化灵根,神婴方成,便至历劫一层。”
“其实关键便在于魄灵的养成,单是魄灵何时诞生,真的是谁也说不准,全看天意、机缘,少则数月,多则三两年,总会诞生。”
许易凝眸道,“既然魄灵如此不可控,怎么还有修士能刻意延迟进入历劫的时间。”
据他所知,宣冷艳便是此种情况。
郑中执道,“所谓延迟,其实是蕴藏灵魂,至平宁状态,多是希望拖延时间,尽可能多多地完成除杂。像你那日的状况,完成除杂如此彻底,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将来在历劫境,可谓好处多多。”
许易把握关键,“您的意思是谁,一旦魄灵生成,成就历劫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郑中执点点头。
许易道,“不知风劫,雷劫,又是怎样一种状态?”
郑中执早就判断许易是在为进入广成仙府做准备,因而,丝毫不诧异,解说道,“修成历劫一层,凝结神婴,待得神婴蕴养强大,可炼制定魂丹,服用定魂丹,神婴沐浴九天罡风而不散,此为历风劫。”
“十成历劫一层,也只有五成能够成功沐浴九天罡风,成功渡过风劫。一旦渡过风劫,隐器俱开,肉身无比凝练,似你那般的八臂神通,在开风劫的大能眼中只是笑话。更要紧的是,渡过风劫的神婴,对灵力的掌控更加惊人,同样的功法,在风劫强者和历劫一层强者手中,展现的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经过了风劫,神婴已然壮大到可以脱体听雷的程度,一旦强大到撑过了沐浴九天雷暴,便能彻底脱体遨游虚空,万物附神,妙用万端。当然,这个非你如今所能问。”
“其实,老夫明白,你想问的是,你如何才能在于风劫、雷劫这样的大能的交锋中自保。不知老夫说的可对?”
许易道,“前辈洞彻人心,晚辈佩服。不知前辈以为晚辈可有自保的余地?”
郑中执道,“风劫强者,你或能周旋,雷劫强者,你能跑多远便跑多远吧?你目下在历劫大能面前,唯一能依仗的便是你强悍的防御能力,适才我的一击已用了五成力,你伤不过呕血,可以想见,便是我全力一击,也不能立时将你毙命。足见防御能力的惊人。”
“可是光有防御能力,而没有有效的攻击能力,无一是跛了一只脚走路,安能致远?所以我,实事求是地说,我以为你今次的广成仙府之行,还是不去为妙。除非你能短时间内突破至历劫境。”
许易抱拳道,“晚辈受教了,告辞。”
他来是听郑中执剖析历劫强者的,达成了目的,也就得了。
至于郑中执的规劝,他会放在心上,但绝不改初心。
“慢着!”
郑中执叫住了许易,“能不能把那根头发给我看看。”
许易伸了伸手指,那渔夫赠予的灰白头发依旧缠绕在他的食指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我摸摸看,怎么还怕我将这宝贝抢走,难道你就不好奇那位前辈的修为。这头发我瞅瞅,也许能窥出一二来传。”
郑中执笑道,心中甚至在想,若是这家伙执意不肯,显然先前说的那渔夫让他来找自己的话,根本就是假的,否则,何必心虚。
岂料,他话音方落,许易轻轻一吹,那根毛发便朝郑中执射来,郑中执伸手来接,那头发竟从他掌中钻了过去,现出一个血窟窿。
郑中执痛呼一声,取出大量散剂往口中倒去,身形一晃,便朝大殿奔去。
许易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催动灵气,将那根头发取了过来,轻轻往掌心扎去,那头发除了弹力惊人,和普通的头发别无而致。
许易将头发缠在指尖,如获至宝。
离开了郑中执洞府,许易返回了中央城。
宣冷艳被宣九带走,她原来的驻地,许易当然是不能再去了,他寻了一家商会,要了一间上等的炼房,便住了进去。
当先将秋娃取了出来,吞了那穷焙猫的内丹,秋娃小脸儿红扑扑的,小小的身子芳香扑鼻,只是不管许易怎么叫喊,她都是昏睡。
又瞅了一眼依旧昏睡的冰火兔,许易从心底里犯愁。
“突突”,许易的如意珠又跳了起来,催开禁制,正是广隆行的当家人,他老先生是近来联系许易最频繁的人了,比荒祖还要联系得勤。
这回他又是来通报消息的,说什么广成仙府最迟三个月内,必定开禁,他这边已经在联系传送口了,许易只要把握住时间点,到时赶回广隆行来找他就行了。
灰发老者做到这个份儿上,许易都忍不住有些感动了,这位自己进不去,约好了也得不到多么珍贵的宝物,论起操心来,简直难以计量。
许易应下了,说他必定会在恰当的时候赶回来。
结束了和灰发老者的通话,他联系起了宣冷艳,很快有了回应,声音却是个男声,刷的一下,许易的心沉了下来,他听出来了,对面的是宣九。
宣九的声音很冷,态度很硬,“你和小萱的事我知道,你们既是师徒,你也算我宣家人,既是我宣家人,就要守我宣家人的规矩,小萱闭关冲击历劫,将来会进入中央学院,再往后,他会成为金丹会的长老,大长老。”
“我奉劝你不要考虑不切实际的东西,对你不好,对小萱也不好。”
二百四十七章 纯阳
许易冷道,“看在师尊的面上,我叫你一声宣老九,记住,我是师尊的徒弟,但不是宣家的人。在我眼里,师尊是师尊,宣家是宣家。我眼里只有师尊,没有宣家。希望你下次和我说话客气些,上个对我不客气的风劫强者,已经被人喂了鱼腹。”
中二气十足地喷了一通,许易切断了联系,那面的宣九气得七窍生烟,招来随侍怒声道,“去,好生打听,冷月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苏三不是赶去了么,怎的还让这混账如此嚣张。”
半柱香后,那随侍奔了进来,汇报完消息。
刷的一下,宣九的脸白了,“什么,黒眉国师真的被一条鲤鱼吞了?”
………………
宣冷艳的失联,许易并不担心,宣九的态度,他也不恼怒。
尊严总是源于实力,他不会在意。
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为广成仙府一行做准备,当然是足够的,可该准备些什么,他心中毫无方向。
说来,他探索秘地的经验,已足够丰富了,却从来没有像今次这般茫然过。
毫不夸张地说,今次探秘,他压力其大,只因他的实力在探秘的同道中,是史无前例的低微。
他甚至没觉得有多少准备的余地。
武力上无法装备,他只有临时抱佛脚,捡了几本兵书看了起来,指望着能丰富一下谋略,衍生一些灵感。
正看得入神,他的如意珠又有了动静儿,联系他的竟是荒祖,说有个姓郑的人,约他在老地方见面。
许易立时就想到了郑中执,暗道,这位也是够有心的,联系方式都找到荒祖那儿去了。
他径直出了炼房,直插烟柳桥边的那处茶馆儿,果然郑中执已经在了。
郑中执一言不发,直冲云霄,许易紧随其后,不消片刻,二人便又回了郑中执洞府前的玉阶上站定。
“我可以再看看你的那根宝贝头发么?”
郑中执含笑道。
许易又将头发吹了过去,郑中执不再伸手来拿,而是打出一团红光,朝那头发笼罩而去。
岂料,红光才接触头发,光晕便如烟泡一般被戳开了。
轻轻地,头发朝地上坠去。
许易讶异至极,他打出一团灵气,轻巧地将头发摄了回来,怔怔盯着郑中执。
郑中执眼中的神色复杂极了,既有艳羡,又有神往,赞叹道,“果然如我所料,纯阳之体,果然纯阳之体,神仙中的人物啊!”
许易道,“前辈的意思是那位渔夫前辈是纯阳之体,不知何为纯阳之体?”
郑中执深深盯了许易一眼,答非所问道,“你知不知道,就你那几首诗词,换来了多大的造化,真不知你到底是何人,竟有如此气运。如此遨游世界的仙人,也能被你遇到。”
话语中充斥着化不开的嫉妒。
许易哑然道,“您这话儿是怎么说的,您还是别卖关子,晚辈这心里也跟猫爪挠似的。”
郑中执道,“所谓纯阳之体,我也无法完全准确地描述,只能告诉你,那是一种完美的道体。那根头发我的灵气虽被他击破,我却完全感受到了它的力量,其实这根头发便可视作一毫纯阳之力的凝聚,纯阳之力,若用灵气来类比,恐怕就是世上最精纯的灵力,他没有任何属性,却又同时兼顾所有灵力的属性,总之,这是根难以言喻的宝贝头发。”
说着,郑中执晃了晃自己的手臂,“你别看着胳膊完好无损,却是我新长出来的。当时若不是我当机立断斩断了胳膊,一旦让这纯阳之力侵入了奇经八脉,到时恐怕也只能神婴存世,便要弃了这具皮囊了。”
许易暗暗咂舌,绝没想到这小小一根头发如此生猛。
念头一转,他问郑中执,此番再来寻他,所谓何事。
郑中执倒也干脆,直言,要与他合作一把。
许易来了兴趣,笑着问郑中执,怎么忽然起了这个念头。
郑中执也不矫情,直言道,“我说全因为这根头发,让我觉得你值得下注,你信么?”
许易点头道,“信,也只能是这个原因,只是前辈就凭这一根头发,这个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
郑中执道,“一根头发,虽不能助你翻江倒海,但其中的机缘和玄机,非同小可。修行到我这个份儿上,已经看不透天意了。我看不透天意,但我相信那位前辈能窥测一二,就凭他给你这根头发,这个善缘,我也定要与你结下。”
许易怔了怔,他还真没想到郑中执还有如此清奇的脑回路,竟无言以对。
“怎么,嫌我这笔买卖小,不愿意做?”
郑中执盯着许易道。
许易道,“哪儿能呢,前辈给我脸,我捧着还来不及,不知前辈想怎么做这笔买卖?”
郑中执道,“先不急,为了以示诚意,我先送你两组消息。第一组消息,是关于你的三个对头的。苏行春在昨日献祭了苏家祖陵,这种献祭极为惨烈,以泯灭三十年自我为代价,至于能不能最终再回归自我,也是两可之间。苏行春何以如此,不用我说,你当也明白。”
“陶景圣今晨入了西极崖地,那里长年罡风呼啸,说到这里,你当也明白了,陶景圣如此拼命,到底是为了谁?”
“西洲大陆的神宫,给仙殿来了公函,直接问了黑眉帝子之事,此事闹得如此之大,换作你是黑眉帝君会善罢甘休么?那边肯定也采集了你的消息,多半已知道你必入广成仙府,后面的事儿我就不说了。”
许易撇嘴道,“您这是什么消息,整个儿全是讲狼来了的故事,要吓死谁。第二组消息呢?”
许易如何不知他眼下的局势不妙,至于这三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反正入了广成仙府,重宝在前,不是仇人也得打得天崩地裂,根本不在乎多这三家。
郑中执道,“第二组消息,就是我这里收集了一批珍贵的资料,是关于广成仙府的。之所以珍贵,非是我自卖自夸,这上面的消息,乃是当前最珍贵的消息,几个大陆中,也只有最顶尖的一拨人才有。”
许易皱眉道,“广成仙府不是从未开启过么,这消息是哪里来的?”
二百四十八章 白集子
郑中执道,“广成仙府并非是从未开启过,准确地说,是自闭合后,再未开启过。可闭合以前呢,上古亦有史,时间的长河的确淹没了太多的辉煌,但长河翻波,总会将一些瑰宝卷上岸来。这批消息准确地说是史料,是经过专门的队伍,集中考证过,准确度极高。”
“退一步说,即便是准确度不高,便有一成是准的,这个先手也太重要了。”
说着,递来一枚储物手环,许易接了,并不立即点验,看着郑中执道,“除此二组消息外,不知前辈还有何事教我?”
郑中执道,“你那根宝贝头发,你试着在灵根上晾一晾,应该会有好处。”
说完,便转身去了。
许易讶道,“这买卖还没谈成,您这是?”
郑中执光给了好处,却没说要什么,哪有这样做买卖的道理。
郑中执头也不回地道,“你看着给,你良心过得去就行。”
“我,我良心?”
许易绝倒。
自郑中执洞府离开后,许易回了中央城,直接进了一家经营传送阵的商会。
他打算先返回广龙堂了。
回归广龙堂后,晏姿在闭关,许易和荒祖碰了一面,便也闭关了。
他按照郑中执交待的,放出灵根,将那根宝贝头发搭了上去,顿时,头发放出金光,紧接着,那根头发便不仅仅之局限于眼前,还映照在了他的心间。
除了在灵根上晾制那根宝贝头发外,许易的精力便放在典籍和文字的研读上。
典籍和文字又主要分作两部分,第一部分是郑中执给的关于广成仙府的资料,厚厚几本,极有看头。
涵盖了广成子的生平,主要故事,法器,以及门下弟子,洞府,道场的介绍,语出多用猜测,但非是无凭无据。
第二部分,便是黑眉帝子星空戒中的典籍、文字。
许易有些可惜,黑眉国师被渔夫的鲤鱼吞了,连带着储物宝贝也没了踪影。
单是黑眉帝子星空戒爆开后,许易所获,不啻搜刮了一个巨大的宝库。
丹药,典籍,丹材,阵图,浩如繁星。
许易几乎怀疑黑眉帝子,将整个帝国的宝库,都携带在身了。
许易粗粗捋了一遍,并未发现目下特别能用上的,唯独里面关于历劫期的一些修行感悟,以及诸般神通的描述,让许易颇生兴趣。
这日,许易正和晏姿在院中弈棋,如意珠有了动静,催开禁制,正是灰发老者的声音。
晏姿早听许易说过行程,起身向许易一礼,“公子,珍重。”言罢,捧出一沓簇新的青衫,针脚绵密,做工精良,不知又耗了她多少个夜晚。
许易接了,轻轻拍了拍她肩膀,闪身去了。
…………
“这位是秦空兄,空空阁阁主,这位是许易,江湖上有个名号,唤作夷陵公子。”
灰发老者引着许易,在一位面目阴柔的青年面前,做着介绍。
地点也不在广隆行,具体是哪里,许易也无法得知,只知道穿越了三个国家,才到达此处。
“听过,曾以灵根退历劫,果然是青年才俊,佩服佩服。”
秦空摇着一把墨色的扇子,口上道着佩服,脸上却无任何波动。
许易也道了声“久仰”,更无意和秦空拉扯关系。
来的路上,他听灰发老者说了,秦空的空空阁有组织入广成仙府的探险队。
许易过来,只是搭个顺风车,至于一应的花销,关系的调理,全由灰发老者来操持,他全不用担心。
交待了几句场面话,灰发老者便告辞了,临去时,传音许易道,“放心,秦空的空空阁是名垂千年的商业组织了,最重信誉,该约束的,我和他都约束了,反正你旁的不用关,就是搭他的顺风车,他安全将你们送到地头,你们再分道扬镳。”
许易在一座雅苑待了两日,这天上午,负责接待他的吴管家来请,说大事齐备,准备出发。
紧接着,许易被引到了一间密室,建在立下十余丈。
仔细打量,那密室四周布满了灵石,中央的地面上绘满了符文,他到时,密室已立着十三人,见了他,有的装看不见,有的面上闪过一抹讶色。
半柱香后,秦空出现了,和他一起到来的,共有五人。
如此,一行正好二十人,许易粗粗扫视全场,心中暗自惊叹,竟只有他一人是灵根三层,历劫一层和风劫强者各自占了一半。
目前尚未发现雷劫强者,但许易怀疑应该是有,他以低境界,窥视高境界,也只能凭感觉。
“好了,人聚齐了,咱们出发。”
秦空干脆利落地说罢,一艘乌黑的铁船现在场地中央,船并不大,只有一层,二十人站在上面,也只是不拥挤。
“乌兰船,好东西,不愧是空空阁,竟连着数十年不曾现世的宝贝,也弄得找,有这宝贝,此行的把握就大多了。”
一名仙风道骨的中年修士,捻动着三缕长须,微笑说道。
秦空抱拳道,“不愧是遍历五洲的白集子先生,佩服佩服。”
秦空话落,场间起了不小的骚动,皆在惊叹白集子的身份,显然此人知名度极高。
白集子揖让有礼,待人接物如春风拂面,又赢来好大一片赞扬声。
众人跃上乌兰船,秦空掌中现出一块玉盘,待玉盘完全点亮,秦空大喝一声,“起阵!”
四壁的高品阶灵石几乎在一瞬间被点亮,地面猛地冒出一道刺目的红光,瞬间将乌兰船吞没。
不知过去多久,耳畔传来呼呼罡风,许易睁开眼来,乌兰船正急速从上往下坠落。
睁开眼来,头上是万里晴空,脚下是万顷波涛,波涛黑沉,隐隐有死气散出。
众人皆是见惯风浪,丝毫不见慌乱,忽的,乌兰船发出一道炫光,稳稳止住急坠,缓缓朝海面降落。
“阁主,海下怕是杀机潜伏,不如御空而行。”
说话这人双目如铜铃,正是最后跟随秦空而来的五人之一。
他话音方落,万里晴空忽然飘来一朵黑云,那黑云来速极快,看方向,似乎正是此间。
二百四十九章 怨海
“不好,是空间禁制,赶紧降落。”
白集子急声道。
秦空赶忙降下乌兰船,乌兰船才在黑水上降落,那片黑云便即消失。
乌兰船降落的一瞬,好像落在了空洞里,急速下沉,秦空赶忙催动禁制,乌兰船才又上浮,几乎是贴着水面漂浮。
白集子拔一根头发,丢进水中,那根头发在空中还打着旋转,飘飘而落。
可才一和那黑水接触,便猛地消失不见,像是被一道涡旋吸了进去一般。
“怨海,果然是怨海。”
白集子喃喃道。
许易心中一动,在郑中执给的典籍中,也曾出现过怨海这个名词,但无过多的描述。
白集子拔毫毛一试验便知是怨海,果然有些门道。
“大家小心,传闻怨海接着六道轮回,说不得便有什么鬼物藏在其中。”
白集子道罢,众皆应允。
秦空催动禁制,一道光罩将乌兰船包裹着,暖色光亮,让人心莫名地多了一些安稳。
众人皆警惕地盯着黑沉沉的海面,却是波澜不兴,乌兰船静静地前行着,静谧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枯寂中,时间溜得格外慢,秦空起了个话头,让大家各自介绍。
众人介绍完毕,焦点忽的转到许易身上来。
本来嘛,场间就他一个灵根,其余皆是历劫,他想不受关注也难。
白集子道,“夷陵公子的名头,我也听说过一些,算是新起的年轻一辈里的翘楚,在下很好奇,夷陵公子何以有自信,来闯这广成仙府。当然了,这是在下的好奇,夷陵公子不答也无妨。”
许易道,“逼不得已,拼死一搏而已,何谈自信。我觉得诸位与其关注许某是如何有胆量做着包天之想的,不如先问问秦道友,到底以什么标准,在引领着航向。”
不待秦空相答,一声道,“小辈修为不怎么样,操的心还挺大,秦阁主是老海客,观风辨位的本事还没有么,真是无知之问。”
说话的是个白袍青年,唤作童新武,气宇轩昂,有着风劫的修为。
许易道,“若是秦兄是以观风辨位的本事在领航,我恐怕要转航向了。”
刷的一下,秦空变了脸色,盯着许易道,“你此话何意?”
许易道,“难道几位不曾发现这里的天空,太阳与太阴同时并存么?”
众人皆抬头望去,果见极东极西方向,两道显目的光晕正在破云而出。
秦空愣住了,“这,这如何是好!”
观风辨位的根基却是正常的时间、空间。
太阴与太阳并存,便已证明此处的时空不对,间接证明了老一套的本领用不上了。
“白兄,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谁也不知这怨海茫茫几何?可这乌兰船的能量却是有限,至多能运行三日三夜,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秦空有些惊慌地问道。
他为此次广成仙府之行,做了大量的准备,不惜把自己也弄了个界子的身份。
下的成本越大,自然便越是讨厌变量。
白集子昂首而立,捻须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秦兄是问错人了。”
秦空眼睛一转,在许易身上定住,笑道,“夷陵公子必有教我。”
许易道,“秦阁主客气了,不知哪位有活物,灵智越低越好。”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许易打得什么主意,忽的,白集子掌中多出一只拇指大的黄色小鸟,“此物可用否?”
“可用可用。”
许易笑道,“难怪白道友声通四海,连这宝贝都时刻准备在身。”
这黄色的小鸟,唤作空空鸟,飞行能力惊人,双目犹如如意珠,能自动影印画面,却是搜集信息的神鸟。
许易接过空空鸟,示意秦空放开护罩,双手一送,那空空鸟扑腾上天,在天空乱飞一阵,忽的,向南飞去。
许易道,“秦阁主,向南必能最快靠近陆地。”
众人面面相觑,先前讥讽许易的童新武冷哼一声道,“真是无知无了,置众人生死于儿戏。”
秦空冷眼斜睨着许易,显然对许易如此草草了事,极为不满。
许易道,“诸位以为许某是儿戏,却是小看了动物的本能,敢请白道兄再放一只空空鸟。”
白集子微微颔首,再度放出一只空空鸟,那鸟儿在空中盘旋一阵,竟果真又朝南遁去。
两次结果,如出一辙。
秦空面上惊疑一扫而空,笑道,“虽是小术,却见天才,夷陵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许易笑道,“秦阁主谬赞,在下不过是经历的凶险多了一些,会些雕虫小技而已。”
这一招非是许易独创,而是跟蒋飞这望气宗师学的。
据蒋飞所言,望气术里,有许多借助动物本能的妙用。
“秦阁主的确是谬赞了,此所谓愚者千虑,偶有一得而已。”
童新武冷声道。
许易眉头一皱,暗道,这小子哪里跳出来的,怎的专与自己为难。
正想不通,忽的,天际飚来,两道轰鸣。
白集子长叹一声,“我的空空鸟!”
显然是空间禁制发作,两道雷电直接轰在了空空鸟身上。
说来,也非是白集子忘了禁制的存在,在他想来,空空鸟不过是没通灵智的蠢物,却没想到,还是引发了禁制。
众人无不凛然,千丈外动静,无须感觉,就在眼前,那手臂粗的电光,谁能受得了一击?
众人皆连声宽慰白集子,秦阁主更是当场表态,待此间事了,奉送白集子十对空空鸟。
白集子笑着支应了场面,一段插曲便算过去了。
秦空转动方向,乌兰船向南行进,不多时,便途经雷电轰击之处,平静的海面,忽然陡起觳纹。
秦空皱了眉头,忽地高声道,“莫不是水下有东西。”
刷的一下,所有人的心都抽紧了。
纵然场间俱是强者,可身在波涛上,又无法腾空,一旦倾覆,这无尽波涛下,可是杀机四伏。
“阁主!”
武修甲高声道。
此人乃是跟随秦空的四人之一,其余三名分别唤作,武修乙、武修丙,武修丁。
秦空点点头,武修甲、武修乙、武修丙、武修丁四人同时动手,几人星空戒中,竟然各倒出十余个人来。
二百五十章 一言杀人
那些人才被倒出,便被纵横的灵气,斩成了肉块,坠入海中,如白集子的那根头发一般,攸地被微微皱起的波涛吞噬。
血肉坠入海面,波涛果然平息了。
武修甲大笑,“还是老海客的招术管用,海祭一说,果然大有其理,哈哈……”
众人皆笑,继而,又皆称赞秦空准备周全,除了许易,无人感觉不适,似乎适才斩杀祭海的不是人类,而是两脚羊。
“这是一群修行修得没了人味的家伙。”
许易心头冷笑,感知全面放出,暗道,狗屁有用,该来的还是要来。
“怎么,夷陵小辈觉得秦阁主做得不对?缘何独你不表态?”
童新武冷笑道。
许易道,“不知我是烧了童兄家的房子,还是撅了童兄家的祖坟,惹得童兄这般针对。”
童新武勃然变色,“小辈,找死!”
“啊呀!”
许易忽地怪叫一声,神态慌张到夸张。
童新武看得一愣,众人皆紧紧盯着他,秦空冷道,“夷陵公子又怎么了,你和童兄要争,下了船再争不迟。”
若非许易先前的“动物本能”一招,连这个态度,秦空都不会有。
说白了,秦空不过是和广隆行做了笔生意。
区区灵根境的许易,在他眼中没有任何议价空间,只是累赘一个,一个累赘。
许易道,“秦兄当真不知,行海之际,有九忌八不说,其中……”
话至此处,许易陡然住口,催动灵力,在甲板上落下几个字,正是:漏、破、翻、撞、死等。
随即,便听许易接道,“诸君若不信,三十息内,海面上风波必定再起。”
众人无不变色,童新武冷笑道,“笑话,简直是笑话,区区昏话,不过诓一诓愚夫愚妇,也敢拿到此处来献丑!”
他话音方落,却无人附和,反倒是不少人皆神色不善地看着他。
本来,这等关头,茫茫怨海上,至今不见陆地的影子,众人心里都悬着一根弦,最讨厌变化,也最讨厌一切可能的致变因素。
秦空的脸色尤为不好看,许易的话,简直在他心里扎下了一根极深的刺,他若不迷信之,又何必准备活人血祭。
“若真如你所说,该怎么破!”
秦空一字一句地道,声音阴沉至极。
许易才要说话,童新武已先接口,“秦阁主,如何能信他,他一定说将童某赶下船去,此贼有惑乱人心之术啊,当初此贼在广龙堂掀起腥风血雨,不知坑害了多少人,秦阁主,万万信他不得。”
许易暗道,“原来根子在这儿。”
他当然不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地针对,原以为引子在苏行春和陶景圣那边,却没想到是因丹材之战那档子陈年旧事。
秦空根本看也不看童新武,盯着许易道,“你说?”
许易道,“童道友已经说了。”
童新武跳脚道,“叫我说中了,叫我说中了吧,他就是如此阴险,秦阁主将此贼赶下船去,才能保无虞。”
“多久了!”
秦空转头问武修甲。
“二十一息了。”
武修甲回禀道。
童新武大喜,高声道,“风浪在哪儿,风浪在哪儿了,还三十息,好一个妖言惑众,好一……啊!”
童新武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方本来平静的波涛上,荡出了浪花。
先前只是觳纹,如今却是波涛,海浪。
“动手!”
秦空怒喝一声。
武修甲等四人齐齐动手,狂暴的灵力当即向童新武碾压而来。
童新武惊怒交集,才想闪跃,竟又有三名修士朝他发动了攻击。
正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死,更何况针对他的是一众历劫大能。
童新武生生被狂暴的灵力,逼出了甲板,下一瞬,乌兰船的护罩再度封死。
童新武先是哀求,继而指着许易破口大骂,骂完许易,又骂秦空,骂众人,尔后,又威胁众人,说若不放他上船,他便登临乌兰船上空,接引雷电之力,死也要拉着众人一起陪葬。
岂料,童新武话音方落,一道巨大的黑影破海而出,猛地向他撞来。
那黑影足有两人高,体型巨大,像一头野狼,仔细一看,周身无有皮肉,俱是乌黑的骨架,嘴角缝隙还留着一块没咬合到的肉块。
那肉块分明正是先前秦空等人血祭之时留下的。
骷髅狼的大口险些将童新武一口咬中,童新武猛地一扭身子,挥手一道白光打去,浓缩的能量团,才一出现,便引起惊涛骇浪,正中骷髅狼,谁也没想到那可怖的能量团,竟如烟泡一般,轻易地爆开了。
骷髅狼好像被一团风卷中了,继续朝童新武猛扑而来。
童新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身形还未凝滞,海面上又跃出一具骷髅,那飞鱼状的骷髅,生着长长的尾翼,如一条粗大的骨鞭,凌空一扫,如闪电般抽来,正中童新武的身子,竟将童新武百炼钢躯抽出道道裂痕,半空里发出一道凄厉地惨叫。
童新武被抽飞了出去,斜刺里,又冲出三头骷髅妖,个个来势如奔雷,似闪电,童新武的身躯本来就被骨鞭抽得不曾把握住重心,三头骷髅妖这般急杀而来,他避开了这个,避不开那个,慌乱间,灵力攻击得气势滔天,却始终如放了一个又一个的巨大烟泡。
终于,童新武被一头状若老牛的骷髅妖咬住了大腿,才要挣扎,又一头骷髅妖咬住了他的半边身子,几乎一瞬间,又有三头骷髅妖冲来,各占了他一处身子。
数头骷髅妖巨力撕扯,童新武宛若遭遇五马分尸的酷刑,眼见着精修无数年的肉躯就要四分五裂,忽的,一道光球自童新武头顶飘出,光球凌空一转,化作一个婴儿。
正是童新武的神婴,此神婴之强壮,远远超过了许易所见的在雪峰之战击毙的隆目老者的神婴。
修行到了历劫境,肉身已非生死之关键,但舍弃肉身,对任何修士而言,都是巨大的损失,再夺舍转身,实在是要费太大的气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