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章 斩缘
这一刻,所有的视线都在许易脸上汇聚。
有惊诧,有不屑,更多的却是“这人定是活得不耐烦的”蔑视。
独独一人的眼神,极为复杂,饱含着数种情绪,若能汇成语言,孔璋定要仰天怒吼一声,“老子绝对是出门没看历表。”
他认出许易来了,尽管许易变换了面目,可王千秋的眼神,令他做梦都惊醒过好几次,他又怎会忘记。
孔璋想不通,便是打破头也想不通,自己远离圣辉城,正是为了躲这灾星,缓解情绪,怎么远隔这千山万水,竟又在这里撞上了。
老子到底做了什么,如此触怒老天,让老天要这般玩死老子!
窥见孔璋这复杂难言的眼神,宋国公怒了,感觉到一种深深的耻辱和危机感。
瞿明通更是有种魂飞魄散的紧迫感,如此贵人放出这般眼神,自己再不出手,多半是要完蛋。
宋国公指着许易怒喝道,“不知死活,今日就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正待出手,瞿明通先射了出去。
区区一个阴尊小辈,他自问抬手就能灭了。
可若是让许易死得太简单,怎对得起内廷使大人这如此有内涵的眼神。
瞿明通才腾身而起,身子便化作一团血雾,陡然炸开,孔璋如一尊魔神,瞬息到了瞿明通身前,大掌如山岳直从瞿明通头顶压下,才进阶阳尊未久的瞿明通,连反应也不及,就被孔璋打成一团血雾,神魂尚不曾聚成完整的形体,便被孔璋的神念搅碎。
“你要叫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魔神一般的孔璋阴沉沉盯着宋国公,眼眸中尽是杀意。
如果说杀瞿明通,乃是情急之下的自救,孔璋对宋国公这个拉他入火坑的家伙,才是恨之入骨。
“我,我……”
宋国公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昏,心乱如麻,他甚至怀疑不是自己疯了,就是这位内廷使大人疯了。
“马上和这位先生道歉,他若不肯原谅你,嘿嘿,孔某定然叫你先前的猖狂之言真的兑现。”
孔璋阴沉沉地发着咒,满面凶残,好似宋国公是他杀父仇人一般。
“这,这是为什么呀,大人,您,您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曲飞扬高高抱拳,头几乎扎进胳膊底下,几乎是鼓起全部的勇气,才说出这番话来。
他本是想问孔璋是不是哪里不适,憋到最后,却也只敢问孔璋是不是认错人了。
岂料,他话方落定,孔璋再度发难,一道紫光击出,直接将曲飞扬炼成空气。
“不!!!”
宋国公立时红了眼,孔璋双目如蛇,死死盯着宋国公,“瞿老狗,若非你头上顶着这个副路尊的衔,你以为你还能站着跟老子说话,老子杀你如杀一狗。你若再不求得这位先生谅解,老子立时就结果了你!”
孔璋滔天凶威,震撼全场。
可比孔璋更震撼人心的,却是立在场中八风不动的许易。
任谁打破脑袋,也猜不透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孔璋是圣族,堂堂内廷使,身份何等尊贵,怎么会向许易这般伏低做小。
连宫绣画都想不通,尽管他再三拔高许易的身份和修为,也无法理解眼前的这一幕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
终于,宋国公憋出了两字,身子也缓缓向许易拜倒。
许易理也不理,冲孔璋笑道,“你倒是乖觉,既然来了,就别忙着走了,帮我撑撑场面,我兄弟大婚,你帮着扇呼扇呼……”
他如今何等身份,宋国公之流,根本入不得他眼。
想当初,吟秋郡主大婚之战,岳子陵一个区区仙门外门弟子,便能和王世子等人平等往来,何况他许某人如今。
“好,好……”
孔璋连忙应承,一张脸却皱成了苦瓜。
“莫非孔兄觉得委屈?”
“不委屈不委屈,应当应分的,您的兄弟,就是我兄弟,应该的,应该的……”
孔璋连声道。
想他平时何等凶煞,何等威风,可对着眼前这盖世魔头,他只觉连神魂在灵台中都不甚安稳。
若只是当初在圣辉城吃的一次亏,他也不至于畏许易如魔。
可亲近他收到消息,连三圣子也在这魔头手中闹了个灰头土脸,同时去的,可还有两名真丹族老。
这消息传来,他真觉得心肝都要碎了。
如此魔头,避之唯恐不及,当即离开了圣辉城,本想在下界悠游一番,哪知道今日又撞上。
他心中的酸楚,简直难言。
“宫兄,瞿小妹,祝你们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许某尚有急务,就先告退了,改日,许某再登门拜访。”
言罢,许易一抱拳,身影化虹,消失在天际。
“他,他到底是何人?”
瞿母轻声问道,眼神中尽是小心。
“神人!”
瞿颖道。
“你就是宫兄吧,既然结婚,就像模像样地结,那个孟天,叫你老子把宅子腾出来,隆重布置,我只说一句,不止你们路尊老余会来,该来的都得给老子来……”
孔璋发狠道。
“不必吧,已行过大礼了……”
瞿父心情复杂地说道。
孔璋杀了瞿明通,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和瞿明通虽为兄弟,但瞿明通为人功于心计,又一心钻研,对瞿父也只有利益之求,平素绝少往来,现在瞿明通死了,瞿父说太难过,绝对是假的,可到底血脉相连,此刻,他面对孔璋的感觉很复杂。
孔璋大手一挥,“旁人就不必废话了,宫兄,你配合好吧,孔某别无他求,只想你风风光光结个婚。”
……………………
辞别宫绣画等人后,许易感觉心中松了不少,似乎斩断了一些羁绊,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很清楚,随着自己修行的加深和地位的提高,很多曾经的朋友,注定都会成生命的过客。
包括天下第一门。
从宫家别业离开,许易来到了天下第一门。
许易悄悄地来,在冷阳峰中故地重游,半日后,他招来了方管事和赵无量。
听赵无量兴致勃勃地讲述天下第一门如今的崔璨前程,听方管事讲述他在掌纪司的仕途发展。
许易原本准备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留二人一餐饮宴,披着星辉,便离开了冷阳峰。
临去,他知会了宫绣画,对这二人多加照看。
他相信,有了宫绣画这个盛大的婚礼,足以庇荫很多很多人。
许易取出腰囊,碎裂了几枚传讯珠。
二百二十一章 识藏宫
“王兄,幸不辱命,这是八十一组中品五行灵石,请王兄查验。”
眼中满是血丝的高子阳,向许易递过一枚须弥戒。
这八十一组中品五行灵石,得来实在不易,即便问仙阁是圣辉城中的老牌交易中心之一。
但中品五行灵石本就珍贵,何况要匹配成组,且一要便是八十余组,实在是个天大难题。
这数月,高子阳为了这八十余组中品五行灵石,可谓殚精竭虑,不知许出多少承诺和多少重宝。
连带着将圣辉城中成组的中品五行灵石价格,足足炒高了两倍有余。
许易心念投入须弥戒中,微笑道,“实在辛苦高兄了。”
高子阳连连摆手,“王兄说这个,就折煞高某了,若非王兄,问仙阁几不得存……”
眼见高子阳又要老调重弹,长篇大论,许易笑道,“行了,都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王某尚有急务,就不逗留了,改日我做东,请高兄一醉方休。”
作别高子阳,许易直入最近的传送阵商铺,这天的清晨,他来到了东海海滨的一座小城。
经过数日的辛苦远遁,许易回到了妖域,直入法天世界。
火红的夕阳将沉入苍蓝色海面,许易跨进了胡春友的宅院。
半个时辰后,胡春友匆匆来归,引着许易在院中落座,含笑道,“一别多日,不知许兄去了何处,可叫胡某好找。”说着,替许易分一盏茶。
他是散社四名士之一,妖族中的雅士,喜好和人族雅士差相仿佛。
许易笑道,“东游西荡,寻觅机缘,不知胡兄寻许某何事?”
他今番回归妖域,头一个便来寻胡春友,并非无因。
实乃是妖域的那方玺印中,留存的胡春友的信息最多,语气也最急。
这不,他一回妖域,便来登门造访了。
胡春友道,“不知许兄可还记得幽火深渊?”
“当然记得,莫非胡兄有关于幽火深渊的消息相告?”
许易压住心头的悸动,含笑道。
他此番将培育火系天元种子的大半希望,都放到了幽火深渊上了。
前番自四名士处得了幽火深渊的消息,他搜集了一堆相关典籍,奈何都是凤毛麟角的消息,连具体的方位也含糊不清。
许易曾托付阿鲤探询,苦于无有地理图册,阿鲤也只有徒呼奈何。
今番他回归妖域,重点任务便为搜集幽火深渊的消息,却未料到才归来,便撞了好运。
胡春友点头道,“那日见许老弟似乎格外看重幽火深渊,胡某也留了心,特意花了大工夫,请教了好几位耆老,终于得到了一份幽火深渊的地理图。说来也难怪这幽火深渊虽有大名,而不现踪迹,原来竟然是隐于四海交关之所,那处是四管之地,也是不管之地,极为凶险诡异,我这里有一份幽火深渊的地理图册,愿赠与许兄。”
说着,掌中果然多出一本图册,朝许易递来。
许易接过,并不翻验,冲胡春友拱手道,“胡兄真是及时雨,解了许某的燃眉之急,大恩必谢,不知能为胡兄做些什么?”
许易是明白人,他自知自己和胡春友的交情,绝没到胡春友要这般为自己卖力气的份上。
如此下力,多半有所求。
胡春友面上一红,起身冲许易郑重一礼,“胡某确有一事相求。”
许易拉着胡春友坐下,“力所能及,必不叫胡兄失望。”
胡春友道,“三日后,主上在章台举办盛大宴会,胡某侥幸获邀,到时,说不得要附庸风雅,只是胡某近来才思枯竭,若是老弟能赠送一两首视作,让胡某压压心,胡某就感激不尽了。”
说着,胡春友起身,郑重向许易一躬,“胡某何尝不知佳作之贵重,此举实有欺世盗名之嫌,许兄便是不允,胡某也绝不责怪。那本图册,胡某有言在先,已赠与许兄了,所以,许兄也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主上举办宴会?是哪个主上。”
许易惊道。
胡春友怔了怔,道,“自然是我东海妖域之主,怎的,莫非许兄没收到邀请?”
许易想起来了,玺印中确是有一条邀请的讯息,只是不曾往心里去,却没想到来头邀请方的来头竟这般大。
一方妖域之主,此界真正绝顶存在。
“怎么?看许兄的意思,是不打算去?”
胡春友含笑道。
“在下急着去探秘幽暗深渊,恐怕没时间去了,对了,胡兄是要诗作是吧,好说……”
说话儿,许易掌中现出的白纸上,便出现了两首作品,一诗一词,俱是精品。
妖域的文名,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层保护膜,有就行了,他无意依仗诗词,混迹各大交际场。
故而,他并不将诗词的署名权,看得有多重。
能用一二诗作,换取幽火深渊消息,在他看来,千值万值。
当然,若不是机会不合适,他真有心去见见那位绝代妖王。
交割毕,许易便向胡春友告辞,胡春友殷勤相留不得,只好将许易送出门去,目送着许易离开,他才返回院中,一道身影出现在院中,随即,一段话出现在心头,“如何,这桩买卖没有叫你吃亏吧。某这边的便宜你占了不说,还诳了姓许的两篇佳作,想必用不了多久,胡兄必能成我东海妖域第一文士,哈哈……”
他吃了一惊,险些惊呼出口,随即,面上现出恍然,郑重冲那人抱拳,手指在空中舞动,现出一排文字,“恭喜少主,贺喜少主,成功开辟识藏宫,跨入五阶,可喜可贺。”
文字乍生乍灭。
来人摆摆手,“无须这般小心翼翼,那人已出了三百里,根本不可能感应此处,何况,他怎么也不可能到开辟识藏宫的地步,无须这般小心翼翼,说话便可。”
胡春友吃了一惊,“真没想到识藏宫竟有这般威能,能遥感数百里外,真是鬼神莫测,少主能跨入此境,他日前途真不可限量。”
这番夸赞,却是他肺腑之言。
二百二十二章 伏
开启识藏宫,不仅是四阶进阶五阶的标志,更是妖族修炼的一大跨越性标志。
妖族无有灵魂,故而难以衍生神念,对应人族修士,实在是存在极大极限性。
而一旦开启了识藏宫,便能借助妖核元力生出一种天地明悟。
此种明悟,不仅有类似神念的感知神妙,还能传音入心海,更能借助妖元之力,隐匿自身。
而这种隐匿,无疑极为强大,适才这位少主就掩藏在胡春友宅邸中,以许易之能,竟未曾发现。
当然,这种隐匿功效,并非无法可解,只需同样开启了识藏宫的妖族,轻松便能窥破。
这位少主敢明目张胆,在许易身侧隐匿,显然是笃定许易的修为远远不到开启识藏宫。
少主摆摆手,“胡兄盛情,我已知晓,今日前来,却是请胡兄同往星星峡一行。”
胡春友悚然,“我去那里做什么,你交待我的事,我已经办了,而且,我故意要了他两首诗作,任凭那人再是精明,也绝难窥破图册背后的真正用意,少主要做什么,只管去做,何必拉我下水。”
他之所以卷入风波,本就是这位少主苦心设局,不得已,只好随波逐流,却没想到,事成之后,这位少主还嫌他陷得不够深,胡春友心中极为悲愤。
“下不下水的,已然湿了鞋,不见那家伙咽气,胡兄能放心,走吧,要不了多少工夫,以那家伙对幽火深渊的紧迫,我料定那家伙不会耽搁,不会耽误你胡大名士在主上盛宴一展风华的。”
说着,少主便拖着胡春友向外行去。
胡春友心中无奈,只好随行。
………………
许易自胡春友家中离开,寻了一处坊市,采购了一些物资,便寻了一处炼房,入内研究起幽火深渊的图册来。
此番,他一去,便打算作持久战的准备,不成功绝不回返。
两个时辰后,许易便出了炼房,遁出法天世界,直插海域。
幽火深渊的存在位置,实在奇崛,以许易的实际情况而言,空中飞遁,自然最为迅速,但图册中标准的关键节点,全在妖域中。
许易也不得不舍快求慢,两日的狂飙急进,遁去近两万里,许易的速度陡然慢了下来,前面百余丈就是星星峡了,是他此行的必经之路,穿过那段不足百余丈的峡口,进入海底一段三千里的海底地穴,折而向南,再行上十三万余里,便靠近幽火深渊了。
眼见便要进入星星峡了,许易却停了下来,取出避水珠,挥掌在身侧的绿苔岩上,打出一块平台,便在上面坐了。
瞬息,平台上多出了铜炉,十数个盛满蘸料的碗碟,数个堆满各式肉片、菜蔬的青花大盆。
数块青榄碳塞入铜炉底座,幽蓝的火焰蹭地冒起,注满清水的铜炉很快便沸腾了。
许易慢条斯理又井然有序地下着调料,不多时,扑鼻的香味便随着袅袅烟气,四散弥漫。
许易手持一双银筷,夹起一片薄如蝉翼肥瘦相间的肉片,在汤中轻轻涮了涮,放入口中,大呼过瘾,忽的,掌中多出个注满鲜美果酒的大青葫芦,满饮一口,又呼痛快。
许易这餐饭足足吃了三个时辰,却丝毫看不到完结的迹象,只见肉片一盘盘下锅,却又戏法一般变出一盘又一盘。
足足五个时辰过去了,许易忽地满饮一口酒,将锅碗瓢盆扫下平台,却又将一床锦被在平台上铺了,翻身躺了上去。
“竖子找死!”
平地一声惊雷,四道人影瞬息将许易包围。
许易才一打眼,却发现皆是熟人,正是凤九、屠闵,九黄、胡春友四人。
许易猛地翻身坐起,满目俱是震惊,“你,你们怎么在此,胡兄,你怎么和他们搅合到了一处,我明白了,阴谋,一切都是阴谋,幽火深渊的图册,根本就是假的,对不对……”
胡春友冷哼道,“图册是真的,不过,这幽火深渊,你恐怕是到不了了。我真不明白,你有惊天之文采,为何要这般作死,得罪少主,真不知强弱有别,龙蛇各道?”
原本,他对许易是抱有同情的。
即便是充当诱饵,诱惑许易,也是被凤九设局,迫不得已。
可直到在他成功引诱许易,被凤九强行带来这星星峡谷,他就对许易怀了十分的怨恨。
原来,早在凤九等人靠近星星峡谷之前,便要对胡春友下杀手,而胡春友竟做好了防备手段,自承留了证据,在亲近之人手中,倘若他死了,那证据必定会被交到龙景绣手中。
如此,凤九等人谋算许易之事,必定大白天下。
这般一来,弄得凤九三人反倒不好立时对胡春友下杀手了。
即便如此,在胡春友看来,他沦落险境,险遭毒手,完全是受许易连累,若非许易不管不顾要和凤九作对,他怎么会被牵连进这生死风波中,还在优哉游哉地做他的名士。
此刻,见得许易,他便含恨抱怨出声。
“难道,难道你们真敢杀我?我文名惊天,我是龙景绣大人的知交,妖族自有法度,你们怎敢……”
许易惊惶喊道,一颗心确实落了肚,只要幽火深渊的图册是真的就好。
九黄狞笑道,“杀你如杀一狗。法度?哈哈,你也配谈法度,若不是有法度在,你以为就凭你,值得我等费这么大心力,跑到这万里之外的星星峡谷布局杀你,狗贼,你的猖狂呢,你的威风呢……”
九黄真是恨毒了许易。
此番,凤九领衔,围杀许易,为求万全,简直就是狮子搏兔,用尽全力。
不仅设局胡春友,弄清了许易的动向,还特意自黄风领宝库中,搜来了幽火深渊的地理图册为诱饵。
最终,伏在这星星峡谷,设了阵法,只待许易进入,便即合围。
之所以这般小心,还是因为许易如今名声太大,有消息传来,连主上做宴,都有邀请其人。
名声到了许易这个份上,一旦杀他不成,消息走漏,便以凤九的地位,也绝不会有好果子。
毕竟,妖族自有法度,禁私杀。
二百二十三章 匕现
一切的布置,只为万无一失。
以许易的等级,凤九三人似乎没必要这般小心翼翼,而凤九等人分析过许易灭杀赤虎和黑岩的战斗场面,再联系许易喊出的升龙之路,却不得不怀疑许易恐怕真是神血遗脉,胸前阶级徽记,恐怕难以反映其真实战力。
不管这般猜测,对是不对,不冒险是三人的共识,也是此番行动的总纲领。
为此,他们甚至在星星峡谷这必经之路上,准备了阵法,静等许易入网。
哪里知道,眼见着许易便要踏入星星峡谷,这人竟在百余丈外止步不前,惊爆人眼球般地原地涮起了火锅。
自打许易进入了凤九的感知半径,凤九便开启了识藏宫,激发妖元之力,将诸人笼罩其中,静静等待。
他这般小心,不是担心许易也开启了识藏宫,而是担心许易真是神血遗脉,有异能。
彼时的等待,并不难熬,许易至三百里外,电射一般,飚至星星峡谷附近。
可直到许易优哉游哉吃起了火锅,这种等待的难熬,陡然被放大到了极致。
足足五个时辰,许易涮起的一块块肉皮,就像刺在凤九等人心头的一把把小刀。
挨了五个时辰的煎熬,许易终于吃完了,原以为这家伙会立时启程,哪知道这混蛋竟开始铺被子睡觉。
凤九没狂,九黄先爆了。
他本是霹雳性子,哪里还能再忍受许易睡上一觉。
他这一爆,凤九,屠闵自然只好跟上。
事实上,这二位也真的受不了了,尤其是凤九,开启识藏宫,隐匿众人消耗的妖元,虽然不多,可也经不起这般动辄十几个时辰的消耗。
况且,许易陡然在星星峡谷口逗留,本身就透着几分诡异。
九黄显露了也好,集众人之力合围,纵使许易真是神血遗脉,也不信能飞上天。
而此刻,许易惊慌的表现,让凤九等人彻底放下心来。
“九黄大人勿恼,不管怎么说,许兄也是非常之妖,即便身死,胡某以为也要全些体面。许兄,你有惊天之才,当传惊天之名,不如这样,你再录些诗作与我,胡某必定将这些大作,传播于世,你看可好?当然,许兄若有什么遗愿,胡某必定竭尽全力代为完成。”
胡春友满面诚挚地说道。
他话音方落,不止许易无言,便连凤九三人也心头一阵翻腾。
这是多疯狂的念头,这是多精致的利己家伙。
人家都要死了,这头你还惦着让人家把最后的好处留下。
许易正待搭话,忽的,整片海域宛若灿灿星空,瞬息被点亮了。
“星空幻彩!多罗宝鱼怎地在这时吐息了。”
凤九心头一跳。
便在这时,许易动了。
巨大的剑气,瞬间将海域割裂,正撞在九黄头颅处,一连五剑扫出,皆攻向九黄,瞬息,九黄的头颅炸裂开来。
他如今的七千剑早非往昔,当初大战胡景辉,胡景辉尚能防御,但如今,他气海已恢复,周身经络通畅,七千剑之威暴涨。
连续五剑,剑剑轰在九黄头颅,九黄根本不及幻出本体,显露最强防御状态,便被许易轰杀当场。
许易的五剑攻出虽快,但几乎在同时,凤九和屠闵做出了反应。
一道紫色的玄煞,自凤九口中喷出,玄煞所过之处,大片的水域被炼成飞烟。
玄煞正中许易头颅,他纹丝不动,继续催发着第四剑第五剑,攻向九黄。
一时间,整片海域化作狂暴而杂乱的能量场,不知多少生灵在这狂暴的能量场域中,化作齑粉。
修为最弱的胡春友,根本毫无反抗的余力,便被狂暴的能量场域,绞成了碎肉。整片海域仿佛化成了深红和苍蓝泼成的油画,层层的色彩中,凤九双目几要喷火。
一瞬间,太多的事情发生,太多的信息汇入他脑海中,更可怕的是一件件的难以置信,集中在此刻,全爆发了。
九黄之死,已超乎了他的预料,他无数次高估过许易的战力,却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凶悍到了这等程度。
神血遗脉传承的攻击异能,当真就这般强大?
然而,九黄之死,在诸多的难以置信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其中一件,便有屠闵的死亡。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屠闵还死在了九黄之前。
许易向九黄激发第四剑时,凤九喷出的玄煞击中了许易,屠闵正朝许易飞扑而去,摆明了是要用强悍的妖躯,彻底碾压许易。
可屠闵的身子才腾起,凤九便看见一道乌光从屠闵的眼睛没入,随即,屠闵的脑袋也爆开了。
一瞬间,他似乎把握到了那乌光背后的诡异,下一瞬,那诡异消弭无踪,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
屠闵头颅才爆开,玄煞击中了许易,九黄的头颅爆开。
相比九黄和屠闵那诡异到极点的死法,最让凤九想破头也想不通的,还是许易明明中了他的乌金煞,却恍若无事。
要知乌金煞乃是他的本命神通,乃榈凤一脉最得意的血脉传承,融合了雷霆真意,几乎攻无不破。
可那该死的贼子明明被乌金煞击中,竟纹丝不动,片缕未伤。
“该死,该死……”
凤九几乎发了狂,口中玄煞狂喷,道道紫光,几要炼化整片海域。
屠闵死,九黄亡,许易的七千剑全力催发,目标正是凤九。
转瞬十余息过去了,许易受了凤九数十道玄煞攻击,同样也激发了上百剑,却是十剑有九剑落空。
凤九强大的遁术,超乎了许易的预料。
攻击仍旧在持续,凤九的心早就乱了。
眼前的一幕幕,他无法理解。
一个一阶小妖,即便是神血遗脉,怎么也不该有如此战力,即便有如此战力,也不可能有如此防御力。
纵使血脉传承的神通,也不可能同时继承霸道的防御和刚猛的攻击。
一连数十道乌金煞,纵使一块玄铁,也该轰成碎渣了,那该死的家伙,却纹丝不动。
他打不动许易,许易的剑气却能伤得了他。
二百二十四章 源妖
许易一连激发百余道剑气,纵然十剑九空,但击中凤九的也多达十余剑,饶是凤九进入五阶,那十余剑的滋味也绝不好受。
“狗贼,不算完,屠闵和九黄之死,你脱不了干系,你且等着。”
怒声喝罢,凤九身形一晃,便要遁走,哪知道才遁出数百丈,身形撞到一道光幕上,反弹了回来。
“禁阵!”
凤九面色大变,他怎么也想不到,许易竟事先布好了阵法。
明明是他布好了口袋,等许易钻,结果反进了许易的口袋。
事已至此,凤九终于想明白了,消息漏了,许易提前发现了他们在星星峡的口袋阵。
可这怎么可能,自己不惜耗费妖元,隐匿得极为成功,而知晓此事的四人,皆在一处,利益攸关,没有人会蠢到泄露消息。
凤九心念狂闪之际,狂暴无匹的剑法再度袭来,凤九不得不闪身躲避。
转瞬,又过去百余息,凤九又挨了二十余剑,整个妖躯几乎被鲜血染透,浑身遍布剑痕,凄惨到了极点。
“许易,到此为止,这件事算我做得不对,屠闵和九黄的死,我也会替你隐瞒,我们就此罢手,你别以为本少主怕了你,本少主不愿动用禁招。”
凤九喝声方落,口中忽地喷出一道玄煞,射向眼眸前的一段水波。
“啊呀”一声,一条小红鲤才要显形,随即又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水源妖,天啊,真是水源妖,原来如此,你竟有水源妖相助,难怪本少主处处落在下风,多少年了,水源妖又出现了,许易,你我不必相斗了,既有水源妖出世,禀报给主上,便是一件奇功,说来说去,你我并不深仇大恨,不是么……”
凤九疾声狂呼。
许易终于停止了攻击,“阿鲤,过来。”
不错,许易能占得上风的关键正是阿鲤。
那日,自打他下了妖域,便传讯阿鲤,便即在妖域中汇合。
为避人耳目,也为减免麻烦,一路行来,阿鲤都为先导,帮助许易避开了很多无谓的纠纷。
到了星星峡附近,阿鲤传来了凤九等人的消息,稍稍一描述形貌,许易便知晓是哪几人了。
他心中的震惊,简直非同小可,他并非震惊胡春友谋算自己。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了利益,胡春友和凤九等人媾和,并非有多难以理解。
他震惊的是,四人隐匿在星星峡后,距离自己不过数百丈,他竟毫无察觉。
他如今的神念,极为强悍,纵使界障珠,也无法阻碍他神念的探查。
若非听阿鲤传递消息,他真无法相信凤九等人真藏匿在星星峡。
闹不清凤九等人是如何做到的,但既然知晓他们在彼处设伏,许易当然不会冒进。
索性将计就计,一举将凤九等人引入彀中。
此刻,许易停止攻击,当然不是要与凤九媾和,而是他担心阿鲤的状况。
于此同时,他也有几个问题,急需凤九开解。
阿鲤现出形来,正是个红衣娃娃,面色极为苍白,显然是适才为凤九的玄煞所伤。
许易赶忙取出一些灵丹宝药,让阿鲤服下,但效果极为有限。
“既是水源妖受伤,寻常之物,怎会有效,你不是收了三枚妖核么,大可给他服下试试。”
凤九盯着阿鲤,双目放光。
许易取出胡春友的那枚妖核,阿鲤面上果然流露出渴盼来。
许易递过妖核,阿鲤摇摇头,“妖核珍贵,公子留下。”
“服下!”
许易口气转严。
阿鲤只好接过,一口吞了,面上的苍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瞬间恢复了精神。
许易冲凤九一抱拳道,“多谢九兄见告,不知何为水源妖,还请九兄赐教。”
凤九道,“源妖,顾名思义,是本源之妖,不止有水源妖,历史上,五行源妖皆有存在,但都是凤毛鳞角。传闻源妖几为接近五行本源,故能在本源中千形万象,这只水源妖在水中能幻化无形,完全融于水中,以我的本事,都无法窥破,这种本事,岂不神妙。”
许易道,“可阿鲤最终还是被九兄发现了,这是为何?”
彼时交战,许易见得明白,阿鲤还不曾祭出乌沉匕首,便被凤九发现了。
要知道,那个时刻,便连他也不曾察觉阿鲤的所在。
凤九道,“若非我开启了识藏宫,察觉了妖元之力的波动,自也无法发现这阿鲤。当然,若这阿鲤依旧溶于水中,我依旧无法发现他,但他显然准备动作,妖元之力这一波动,自然难逃我的法眼。有朝一日,你开启了识藏宫,自然能体悟。”
“识藏宫?何为识藏宫?”
许易奇道,“莫非是四阶进入五阶,才能开启的独特存在。”
先前交战,凤九胸前的徽记变化,许易自然看在眼中。
此刻,凤九只求和许易休战,忙着示好许易,许易有所问,他当真知无不言。
许易道,“不知九兄所言识藏宫和人类修士的神念相似,却有不同,这个不同,到底体现在哪些方面?”
凤九道,“识藏宫更侧重妖元力的变化,对妖元力的感知更为精妙,用在妖族对战方面,有大用。至于感知作用,在五阶的阶段,很难达到人族阳尊修士的神念入微的境界。换言之,我现在即便开启了识藏宫,最多能察觉到三百里内的物体移动,而物体的大小也得至少有半身之大。除此外,在这片妖域之中,开启识藏宫后,能轻松借助妖元之力,遮蔽形体,除非对方也开启了识藏宫,否则根本就无法察觉,若非是这水源妖,先察觉了我等的存在,许兄的处境恐怕大大不妙。”
“这片妖域!莫非出了妖域,开启识藏宫的妖元之力,再无法遮蔽形体,隐匿踪迹?”
许易奇道。
得了凤九的解说,他总算明白了,为何凤九明明能感知自己的存在,还是陷入了自己的阵法之中。
原本,许易并不知凤九开启了感知能力,只道妖族没有感知能力,故而,早在他开劈平台吃火锅前,便明目张胆将阵旗悄悄布下。
二百二十五章 妖化
战前的废话,不过是许易暗中催动法诀引得时间。
对战开启之际的海域星空,根本不是什么多罗宝鱼呼吸引起的变化,而是他阵法开启,出现的异象。
也幸亏凤九的感知能力,不能细察阵旗之小,否则阵法哪里还能将之困住。
凤九道,“妖元之力能隐匿踪迹,其根本原理,还是因为这片妖域本就充斥着妖力,开启识藏宫后,妖元之力能完全和妖域中的妖力模拟的一般无二,自然能有隐匿踪迹的妙用,倘若到了北境圣庭的世界,那里的世界哪里有这般的妖力,隐匿功用自然无效。”
许易抱拳道,“若非九兄,我哪里能知道这些隐秘,今日得以开惑,全靠九兄。我还有一问,不知九兄能否见告阿鲤为何会伤,我记得你我大战之时,阿鲤也在局中,巨浪滔天,山呼海啸,阿鲤也不曾受伤,怎的九兄便能将阿鲤击伤?”
凤九道,“源妖只有在融于本源时,才会免于伤害和适才的能量肆虐,但源妖散于整片水域,他受到的攻击,自然也就散于整片水域,除非有盖世大能,炼化整片水域,否则绝难伤害到源妖。而我之所以能伤源妖,是因为我感受到了妖元力的波动,那时的源妖已不再散于水域,而是聚拢一处,随时准备显形,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应该又要动用那道诡异乌光。他打的主意极好,若非是我及时察觉到了妖元力的波动,发动了攻击,恐怕也只有硬挺挺撞上那道乌光,说不定也像屠闵一般,死得憋屈至极。”
许易明白了,阿鲤散在水中,无人能伤,一旦动了,譬如祭出乌沉匕首,在开启了识藏宫的五阶大妖面前,则难以遁形。
许易暗呼侥幸,若非这番对敌,他哪里知道还有这些限制。
对上凤九这五阶大妖也还罢了,倘若是六阶大妖,他真不敢想象,倘若阿鲤被发现,受其一击,还能不能保命。
朱掌教说过,五阶大妖已能和真丹前期硬撼,其中强者便是真丹大成也能周旋。
至于六阶大妖,那都是一方妖王才有的实力,有碾压真丹大成的本领。
五阶、六阶,看着一线之隔,中间却横着太多的隐藏阶级。
“多谢九兄诚实以告,许某感激不尽。”
许易再度抱拳道谢。
凤九哈哈一笑,摆手道,“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许易微微笑道,“不不不,如此大恩,许某定然要报,这样吧,我便给九兄一盏茶的工夫休息,待休息好后,咱们再战。”
“噗!”
凤九一口气险些没倒过来,“许兄,你这是何意?”
“九兄不必耽误时间,九兄先前见告的内容,许某当真满意,便特地给九兄一盏茶的工夫调息,还请九兄珍惜。”
许易满面真诚地道。
凤九瞪圆了眼睛,以手指着许易,已然无言。
他便是打破头也想不到天下还有这般无耻之妖,真是妖族败类中的极品。
凤九发了狂地在心中狂骂许易,却全然忘了他自己也不过是行韬晦之计,只待许易放开阵法,他便逃之夭夭,再择机寻许易报仇。
单从凤九的心思分析,当然略显幼稚,想他和许易经过了不死不休的争斗,又岂能说和好就和好。
而事实上,妖族内部的争斗,一旦一方提出和好,另一方接受了对方的示好,多半会将争斗消弭无形。
适才,凤九的示好,诚意十足,而许易一口一个“九兄”喊得亲甜。
按妖族过往惯例,许易和凤九的战斗应该就结束了。
哪知道,许易这家伙当面叫哥哥,转头就掏家伙,瞬间撕破脸说什么给半盏茶他凤九恢复,便抵偿了凤九先些的解惑之功。
这得是多不要脸的家伙,才能说出的话。
“许兄,何故苦苦相逼,黄某非是怕你,实在不愿两败俱伤,你若识相,现在就罢战,黄某就当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许兄,你我有何仇怨,不过是意气之争,屠闵、九黄皆亡,你纵有滔天之怒,也该熄了,何必苦苦为难黄某,黄某已知错了,你何必要如此狠绝……”
凤九简直要癫狂了,一会儿色厉内荏,一会儿哀怨相求,奈何许易一言不发,还真如至诚君子一般,静等半盏茶工夫结束。
“老子跟你拼了!”
千般办法用尽,凤九心头的防线终于崩溃,忽的,化出本体形象,一头宛若小山的巨鸟,周身披满苍蓝色的翎羽,身后却拖着一条金色的蟒尾,头顶处生着红光灿灿的鸡冠,鸟啄如一柄钢剑,泛着寒芒。
一展翅,百丈之内的水域尽数排空,下一瞬,巨鸟扑住了许易。
毫无悬念,小山一般的身子,仿佛完成了一次瞬移。
“去死!”
巨鸟发出一道恐怖的啼叫,许易只觉灵台中的神魂都跟着动摇了。
可怖的莽尾死死将许易缠住,两只锋利如霜刃的巨脚,死死攥住许易的肉躯,拼死命地拉扯,誓要将许易扯成碎片。
与此同时,巨鸟那锐利的钢啄发疯一般,对着许易的头颅,密如急雨地狂啄而下。
凤九本非凡妖,其化妖之后,妖躯的威能非同小可,瞬息许易的肉身便被蟒尾缠得上下皆大中间小,身躯如一块泥巴被凤九剧烈地拉扯成了东一块长,西一块短。
疯狂的下啄,也让许易的头颅现出无数的坑坑洼洼。
“打够了吧,该我了!”
许易畅笑一声,凤九险些魂飞魄散。
他的妖躯之威,旁人不知,他却清楚,适才的猛烈攻击,纵使寻常五阶大妖遭遇,此刻也必定身受重伤,任是一座山丘,在他这般的狂攻下,也必定崩塌了。
可这该死的家伙,竟打破了他对妖族锻体奇术的理解,肉身竟能同时至刚至柔,何其妖孽。
听许易的畅笑,竟似片缕未伤,凤九完全无法理解。
澎湃的剑气,再度放出,瞬息十余剑,剑剑扫在凤九头颅处。
凤九惊怒交集,激发了凶性,死死缠住许易不放,玩命地扑咬、撕扯。
二百二十六章 看穿
十余息后,挨了百余剑的凤九轰然倒下,巨大的妖躯翎羽几乎落尽,头颅上的红冠断开,硕大的鸟头被鲜血浸透。
“滋味如何?九兄,在你阴杀许某之前,没想到会有此刻吧。”
许易停止了攻击,冲奄奄一息的凤九微笑道。
他睚眦必报,对凤九当然动了杀机,此刻存而不杀,却是在盘算利弊得失。
杀了凤九,如杀一鸡。除了泄愤,意义不大,何况,时值此刻,他心头的愤怒已然泄尽。
留着凤九,或许有用,但他缺乏控制凤九的手段。
他亲眼见胡景辉挥掌取出焦大先生体内的噬心虫,如吃零食一般,张口就吞了。
许易自然不会蠢到认为噬心虫,能控制住凤九。
“你不是妖族,没想到我黄凤九,竟会死在人族手中。更没想到,你竟能幻化成妖族,惟妙惟肖,非但弄出了徽记,连气息也和我妖族一般无二。可笑,我竟现在才看出来,人族中有如此妙法,看来我妖族再无法安然了。动手吧,卑鄙的人族!”
自知难逃一劫,凤九决心维持自己的尊严。
“我不知你在胡说什么,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却未想到你九兄将死,还要妖言惑众。”
许易面带微笑,心中着实惊讶。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漏了底,竟被凤九看破行藏。
即便震惊,他的主意也丝毫不乱,他很清楚,这个档口,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凤九都绝不会告诉他答案的,这家伙分明已存了死志。
但许易料定,他这般作答,凤九必定告诉他结果。
一场战斗,凤九失败到底,能有丁点占得许易上风的地方,凤九必然不会放过,哪怕是从许易脸上看到一丝慌乱,对凤九而言,都是临死前的莫大宽慰。
果然,凤九喘一口气道,“你的矫饰虽然神妙,但注定只能在妖族底层惑乱,你击出的剑气,根本没有妖元之力,哈哈,只要遇上五阶大妖,你注定露底,不管你抱着什么目的,混入我妖族,但注定了你的目的无法达到,哈哈,是走是留,是不是很为难?哈哈……”
交锋当口,凤九根本没有心思体味许易击出的剑气,直到此刻,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细细回味,他才悚然惊觉,注意到这摆在明处的惊天破绽。
许易明白了,问题还是出在识藏宫上,开启了识藏宫的五阶大妖,能清晰的感应妖元之力。
凤九察觉到阿鲤的存在,靠的是识藏宫,明晰他七千剑非妖元之力,靠的亦是识藏宫。
“看在你告诉我这个关窍的份上,我就不取你性命了。”
许易有了定计,凤九的命必须留着。
他原以为查阅了那么多的妖族典籍,对妖族之事,他已不再生疏。
可今日的遭遇,让他确信了什么阶级接触什么样的知识,纸上得来终觉浅,何况,很多至秘的消息,根本不会现在纸上。
留下凤九大有必要。
“卑鄙无耻的人类,要杀就杀,老子皱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凤九冷笑道。
窥破许易是人族后,凤九根本不再奢望自己能够活命,他也不屑于向一个人族求饶,这种镌刻在骨子里的种族骄傲,无论何时都不会泯灭。”
“九兄当真要求死?可惜,许某无杀九兄之心。”
说话儿,许易取出羊脂玉净瓶,柳枝挥洒,涓滴液体落在凤九身上,顿时,凤九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
扑腾,巨鸟消失,凤九恢复了矫饰的人族面目,直直盯着许易,眼神复杂至极。“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黄凤九堂堂贵妖后裔,绝不会为了苟且偷生,便出卖妖族利益,不管你打什么算盘,都是无用。”
凤九满目阴沉地盯着许易,恶狠狠说道。
许易很清楚,凤九心动了,是啊,谁能放着活路不走,走死路呢。
先前许易的千言万语,还可被凤九当做是他临死前的嘲弄。
但当许易用柳枝恢复了凤九的伤势后,便等若证明了他放凤九一条生路的诚意。毕竟没有人要杀人,还会花费大力气救活了再杀。
许易道,“阿鲤,既然你看穿了我的来历……”
“公子,你真的是人族?”
融于水中的阿鲤,忽然现出形来,惊声问道。
许易胸前的徽记,他见过,确信许易是妖族,凤九的指摘,他一个字也不信,而此刻,许易亲口承认,阿鲤却不得不信了。
许易点点头,微笑看着阿鲤道,“阿鲤,我是人是妖,重要么?”
阿鲤摸摸脑袋,傻傻一笑,“不重要,总之都是公子。”
说完,再度溶于水中,无影无踪。
“堂堂水源妖,竟认人族为主,非要将妖皇大人从坟墓中气活过来么?”
凤九义愤填膺地叱道。
阿鲤睬也不睬,依旧溶于水中。
许易道,“我与阿鲤,虽为两族,却亲如一家。许某实在不明白,两族为何要这般生死对立,罢罢,这些非我能管,还是说说当下之要吧。”
“哼,当下之要,你别以为可以说动我,事关我族根本利益,黄某纵死也不会受你差遣。”
凤九梗着脖子说道,话语中的底气却是大大不足。
许易笑道,“九兄言重了,哪里到生死的份上,我隐匿妖族中,求得秘法,为的是什么,九兄不是知晓么?”
凤九眼睛一亮,“幽火深渊!”
许易点头,凤九哼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幽火深渊虽然凶险,可到底我妖族的一片火灵之力,你想入内,必定想取内部精粹的火灵之力。”
口上依旧强硬,心中却舒了一口气,只要这该死贼子不要自己做内奸,取不取幽火深渊内部的火灵之力,和自己何干?对整个妖族,似乎也无大损。
“不知九兄,对幽火深渊知道多少?”
许易笑着问道,凤九既然能弄来真的幽火深渊地理册,料来对幽火深渊绝非一无所知。
凤九冷笑道,“许兄还真是欺黄某无智,许兄出尔反尔的丑事,做下才多久,这又要故技重施。”
二百二十七章 水源印记
有“半盏茶养伤”的旧事在前,凤九当然信不过许易。
但一声“许兄”,同样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矛盾。
估摸着凤九直面死亡的心理防线已经打开,许易又变了面目,阴仄仄盯着凤九,说道,“九兄信不过许某,许某自然也信不过九兄,九兄以为倘若我放你归去,九兄会容我安然入幽火深渊,采集火灵。”
“那怎么办!”
凤九脱口喝道。
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暗骂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急切了。
“我也不知怎么办,九兄自己想个办法吧。”
许易抱着膀子道,“同样还是半盏茶的工夫,九兄若不能让我放心,我只好送九兄归于九幽了,噢,忘了,妖族无有灵魂,九兄这具妖躯死了,便是真死了。”
“可惜九兄天赋之才,名妖血脉,一朝生死,化作尘泥,归于永寂,实在可惜,九兄,你说你死后,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就像被闷在一个黑沉沉的大箱子中,永生永世,这是什么滋味。”
“魔鬼,你这个该死的魔鬼!”
凤九在心中咆哮。
在凤九看来,眼前立着的这个家伙就是真正的魔鬼,玩弄心术的魔鬼。
他本来抱定必死之心,偏偏这般一番折腾后,他的必死之念早已淡去。
如今这该死家伙对死亡的描述,真的字字句句,都剜进他心里去了。
“时间过去一半了,九兄还没想到?”
许易盯着凤九,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敢保证,你只要幽火深渊的东西,对我妖族并无加害之心。”
凤九脸色惨白,憋出一句话来。
他真的不能忍受,“死而活,活再死”的折磨。
许易道,“我只能说到目前为止,我没有想要害任何妖族的心思,对此,我可以发心誓。”
凤九冷道,“那你立誓吧。”
风九实在信不着许易,但信得着誓约,他很清楚誓约随时能转化为心中魔障,越是修为高深,越忌讳立心誓。
许易当即起誓,关键词却落在“目前为止”上。
对此,凤九表示理解,只要许易目下无害妖族之心,证明他混入妖族,的确是为了幽火深渊。
只要这个初心在,凤九也没什么好坚持的。
凤九也知道,他不可能约束许易不和妖族起冲突,但只要并非是带着坑害妖族的图谋而来,和个别妖族之间的冲突,他约束不了,也懒得约束。
“你既有水源妖相助,想挟持黄某,也实在容易,你唤出水源妖,让他在我识藏宫种下水源印记……”
凤九话音未落,阿鲤现出形来,拍手道,“我知道了,我记忆中,正有这种法门,公子,你放心,我给他种下水源印记后,只要他敢不听话,我一个念头,就能爆掉他的识藏宫。”
许易哪里知道什么水源印记,但听阿鲤这般说,他也不疑有他。
凤九忽的张开口,阿鲤化作一段水流,没入凤九口中,转瞬,又自凤九口中飞出,再度化作小胖孩形象。
瞬时,许易便见凤九的头颅和肚脐处闪过一道白光。
凤九勃然变色,“源妖,你怎在我元宫也种了水源印记,许易,你敢出尔反尔,卑鄙无耻。”
阿鲤道,“浑说什么,水源印记,是我种下的,也是你叫我种的,和我家公子何干,再说,你说种识藏宫,我按你的要求种了,至于元宫中的水源印记,你又没说不许种,我顺手也就种了。”
凤九瞠目结舌,大口喘着粗气。
他真是无言了,识藏宫被种入水源印记,已经是他最大的退让了。
到时事不可为,他拼着识藏宫爆掉,好歹能保全一条性命。
可阿鲤将的他元宫也种了水源印记。
元宫是什么地方,那是存储妖核的地方。
若是元宫也爆了,妖核无处依存,他自然就死了。
这,这怎么可以。
许易摸摸阿鲤脑袋,知道小胖孩又立一功。
他弄不明白识藏宫和元宫的区别,单看凤九的表现,知晓他是彻底被阿鲤拿住了要害,这种局面,自然极好。
“行了,九兄,我没兴趣要你的命,待我收取火灵完毕,离开妖域时,必定要阿鲤解掉你的水源印记,何必争什么识藏宫和妖宫。”
许易拍着凤九的肩膀,宽慰道。
凤九只听得想死,识藏宫和元宫根本不是一回事,左右不是你姓许的被拿住了命脉,风凉话竟说得这般一溜一溜。
事已至此,凤九除了相信许易所言,又能如何?只巴望着这位快些收取火灵,速速滚蛋。
“幽火深渊,我知道一些,那里的火灵之力很丰沛,却始终没有被采撷,不是因为别的,旁地的火灵之力都很内敛,那里却不同,终年散发着狂暴的力量,却始终不见干涸。根本难以靠近,又如何采撷?”
凤九道,“你想采撷幽火深渊中的火灵之力,先得寻求至宝级的浣火衣,据我所知,此等宝物,根本不曾问世,你要求来,恐怕太难。当然,这至少是条路,走不走,怎么走,全看你自己。”
“多谢九兄见告,九兄请归吧。”
许易催动法诀,一道璀璨光芒闪过,却是周围的禁阵已解。
凤九瞪眼道,“你莫非现在还想着往幽火深渊冲?简直和找死无异,你若如此,还是赶紧交待水源妖,让他将我的水源印记解开。”
许易正待搭话,腰囊中,忽的大放光明,一个道袍中年的影像浮出,冲着许易笑道,“许大名士,主上迎春晚宴,召开在即,却不见阁下前来报到,特异派佟某前来相请,还请许大名士千万要速来。原来凤九少主也在此间,那就一并来吧,黄风领主已经到了,今日的晚宴,主上要的就是热闹,两位千万不要缺席。”
言罢,道袍中年的印象消失不见,许易取出玺印,浮现在玺印周身的光芒,渐渐敛尽。
“冬宫仙使,竟是冬宫仙使,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凤九盯着玺印,喃喃道。
二百二十八章 附翼
许易盯着手中的玺印,这种失控的感觉很不好。
他原以为玺印只有传讯功能,却没想到还能随便冒出个人头来。
有一个随时锁定位置的仙门信符,已经够让他难受的了。
现在又多了个出幺蛾子的玺印。
半盏茶后,许易从凤九处弄明白了因果。
妖域的玺印皆出自冬宫,寻常人并不能用之定位,和这般冒出影像来传讯。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冬宫。
而冬宫乃是东海海域之主的独占世界。
适才的中年道人身着的服饰,明白无误地彰显了冬宫仙使的身份。
按凤九的说法,冬宫仙使的身份尊贵无比,便连一方领主,也轻易难以见到。
这回,冬公佟仙使肯现出影像,必定是主上之意。
向许易介绍到这里时,凤九是又气又后怕。
区区一个舞文弄墨的文士,竟然有天大的面子,连主上都闻其名,不惜动用秘法,用冬宫仙使来相请。
这等待遇,恐怕是一领之主都不会有的。
后怕的是,幸亏他不曾诛杀许易得手,否则后患必定无穷。
文名高到这等程度,实在足以杀人。
“九兄,这场约你说我去是不去?”
许易的心思有些难定,按他的本意,自然是不去淌这趟浑水,他入妖域本来就是到幽火深渊采集火灵,结束完毕后,就会回归北境圣庭,完全不必要掺和到更高层级的妖族中去。
可凤九提出的幽火深渊难以进入,却是个难点。
本来,按许易的想法,他有无量之海,火灵力足以布满周身,以火防火,应该能够持久。
但采集天元种子的时间跨度实在太长,纵使他是无量之海,也不可能夜以继日地永恒放出火灵之力。
无量之海倒不会枯竭,可他自己的身躯必定无法承受。
若是一时间不能采集到足够的火系天元种子,那就麻烦了。
毕竟人家冬宫仙使都亲自来传讯了,若不奉诏,后果不堪设想。
至少他很难再顶着名士的身份,继续在妖族中厮混了,藏头隐尾还不及。
可若是去参会,会场的大妖众多,稍有不慎,便有露出人族身份马脚的危险,这个却不得不防。
一时间,许易有些犹豫,便将皮球提给了凤九,也许凤九能提出更好的建议。
凤九脱口便想说不去,此刻许易的安危已和他紧密相连,许易冒险便等于他冒险。
可他又深知许易的狡诈,若是不让许易去,说不定这家伙非要反着来。
思虑片刻,凤九道,“依我之见,这次盛会还是值得一去,反正你只要扮演好你的名士风流就行,旁的就不必管了,那等场合,大人物云集,不可能焦点永远在你身上,当然,大人物一多,说不定就有身怀异能的瞧清你的底细,此点不得不防。”
和许易这等魔头打交道,他也学精,正的反的都说一些,引导许易去选择,他相信这家伙是明白人,不会蠢到去冒险。
“有道理,我只做好自己就行,赴宴看来势在必行。”
许易有了定计。
赴宴当然有风险,可不赴宴同样有隐忧,况且凤九的话不错,他只要做好名士风流就行了,一场宴会,又不会动武,小心一些,总不至于漏了行藏。
许易还是太过看重幽火深渊,为长远谋,他还不能丢掉眼前的身份,所以,赴宴势所必行。
凤九简直无言,许易笑道,“再说还有九兄你在场,当能为我掩护一二,行了,别耽搁了,弄不好那位仙使大人又要来催了,九兄遁术无敌,我便攀一回凤翼。”
说罢,又招呼阿鲤安心修炼,将屠闵和九黄的两枚妖核抛了过去。
他知道这两件物事对阿鲤极为有用,自己留在手中,虽能换取宝物,可普天之下,能入他眼的宝物,已经太少。
相比之下,还是帮助阿鲤提升修为,更紧要。
阿鲤也学乖了,公子不给的他不要,也知道公子要给的他推辞不了,何况他真的无法忍受妖核的诱惑,服下妖核的滋味实在是太美妙了。
凤九欲语还休,欲哭无泪,只觉今日简直是他妖生中最惨淡无光的一日。
事事不顺不说,还他妈的要幻出本体,给这卑鄙的人族当坐骑,去他奶奶的蛋。
藏着满腔的悲愤,凤九幻成巨鸟,许易跃上他的背脊,凤九双翅一展,飓风来袭,吹得许易一歪,要掉落下去,许易伸手抓住那根粗壮的蟒尾,才要呼喝。
凤九已拍开万千水浪,瞬息便冲破了海面,顿时,呼呼飓风直往许易口中倒灌,他死死闭住嘴,浑身的毛孔都要被吹散了。
那种急速,即便是许易动用怒风符时,也不曾感受到的。
呼呼的飓风灌了约莫半个时辰,忽地停止了,手中猛地一松,凤九已化作人形,冷眼斜睨着许易,心情好了不少。
许易捋了捋吹得如插满倒刺的发型,换掉那件破碎不堪的青衫,冲凤九一笑,“如此神速,世所罕见,九兄不愧是名妖之后,佩服佩服。”
凤九轻哼一声,并不领情,引着许易向不远处的一座三层高的白楼行去,“那里便是冬宫的必经之所。”
许易默运星空锁息术,瞬间便发现白楼上空有空间碎片的存在,他默不作声,随着凤九踏进白楼。
入门向西,便有人接引,进入一间阵房,阵法启动,光芒一闪,眼前场间一换,却又置身另一座阵房。
随即,便有人接引而出。
许易放出神念,神念却似钻进一片厚厚的泥潭,根本无法发散。
负责接引的青衣小厮,引着两人穿过一条宛若玉带的长长行廊,忽然指着一扇发着皎皎白光的光门,示意凤九进入。
凤九不敢稍问,只交待许易一切听接引使者的安排,便阔步进入了光门。
许易的神念不能外放,真觉万千不爽,尤其是进入了另一方世界,陌生的场域,只能步步小心,时时在意。
青衣小厮引着许易又转过一处行廊,指着一处冒青光的光门笑道,“许先生请进。”
二百二十九章 问情郎
许易微微一惊,适才这小厮让凤九进入光门时,可没有说话,此刻,竟连他是谁都认出来了。
念头一动,许易掌中多了两枚中品灵石,朝青衣小厮递去。
后者面露惊惶,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若如此,先生非是谢我,实乃害我。”
见青衣小厮不似作伪,许易便收了灵石,暗道,还真有不沾腥的猫,正待跨入光门,却听那小厮悄声道,“先生等等。”
许易见那小厮欲言又止,笑道,“兄台有话直说。”
青衣小厮面色微红,压低声道,“先生文名惊天下,在下冒死请先生赐字,惶恐,惶恐……”
许易绝没想到这人竟会提这般要求,哈哈一笑,取出纸笺,瞬息落下一篇《秋江雪夜》,并提了名,递给青衣小厮。
青衣小厮激动地浑身颤抖,如捧至宝,小心收了,心中激动实在难言。
青衣小厮的本意,是许易能留下“许易”两个字,他就万分满意了。
要知道,如今许大名士的名头,早就随着那一篇篇华美之作,播于整个东海妖域,更向其余三海妖域飞速扩张。
许易当初和凤九等赌斗时,留下的亲笔之作,无一不成了贵重宝物,已被炒到了极为惊人的价格,市面上却始终无有流通。
而那篇《秋江雪夜》,因文采华美,滋滋流光,兼之篇幅又长,最最重要的是,这篇《秋江雪夜》却是将玉玑子那篇传世之作,生生压了下去,更是极具意义。
市面上也尤以此篇最为贵重,最受追捧。
青衣小厮万万想不到,这重宝转瞬落入自己手中,此刻,他激动已去,简直惶恐了。
许易道,“兄台不必惊慌,不过片纸文字,算不得什么。许某有一事不明,还请兄台指教,不知缘何将我和先前那位仁兄分开,这其中有什么讲究,另外这次宴会,到底是什么主题?”
青衣小厮收了许易的贵重礼物,心中正大为惶恐,闻听许易提问,一股脑儿地全部告知了。
原来,许易被带到这座房间,是有贵人特意交待的,为此,还特意给了青衣小厮许易的影像。
青衣小厮在那处,不为接引别人,只为接引他许易。
按青衣小厮的说法,能进这座门的,都是贵人中的名流。
至于这次宴会的主题,说是迎春,但规格出奇的高,不仅东海妖域的全部高层都到了,其它三大妖域也有人员到来。
青衣小厮地位低微,所知也是有限,许易冲他一抱拳,跨进了光门。
眼前一花,到了一间轩敞大厅,大厅布置得极为奢华,流光溢彩,呈玫瑰色的主色调,一入眼,便让人倍觉温暖。
若非得了青衣小厮的提醒,知晓这座光门只是供道贺的访客暂时歇息之用,许易几要以为晚宴已经开始了。
姿容艳丽的乐队,在一旁演奏着舒缓的音乐,约莫七八十名各色盛装的妖男艳女散落各处,把酒言欢,气氛极为热烈。
他正打量着整个厅堂,在他左侧十余步的一位身着宝蓝色盛装的美艳妇人,忽的花容失色,死死盯住他,尖声叫了起来,“啊啊,问情郎来了,问情郎来了。”
场面顿时爆掉了,二十余道身影皆朝这边挤来,皆是一位位美艳的女妖,人人面色潮红,兴奋不已。
一时间,满场无不侧目。
许易连忙四下抱拳,口中连呼“惭愧”。
适才和青衣小厮的片刻接触,他就惊叹自己如今的名声,可绝没料到会有如此轰动。
“问情郎”的雅号,他也听青衣小厮提及过,取自后来在散社总部会友时,为应付诸散社会员的考核,随笔写出了那篇“问世间情为何物”。
听青衣小厮的意思,这篇的传唱度甚至超过了“秋江雪夜”,妖族本就性情热烈而奔放,那篇“问世间情为何物”,最容易入妖族肺腑。
一时间,他就被好事者冠以“问情郎”的雅号。
此事,青衣小厮提及,许易不过一笑。
可眼下闹出的轰动,满场皆呼“问情郎”,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问情郎,好大的名头,只是不知是名副其实,还是欺世盗名。”
场间正嘈切,一道声音响彻全场。
循声看去,却是位黄袍高冠青年,面容柔美,神色冷峻。
见许易投来视线,黄袍高冠青年抱拳道,“某乃三爻山孟天长,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头,《闲潭诗话》正是孟某的大作。”
“抱歉,我没听过阁下的大名,也不知晓什么《闲潭诗话》,孟兄千万别怪我耿直。”
许易微笑说道。
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孟天长是要干什么。
文人从来相轻,天下第一自古难当。
这位摆明了又要上演挑衅继而挑战的把戏,他真没心思玩这些套路。
“哈哈哈,可笑,什么孟天长,能和问情郎相比,你报什么大名,人家听都没听过。”
“就是,什么人都想和问情郎比,见人家名头旺,就想拉人家下场。”
“这种人的心思,谁看不明白?比输了也能抬身价,若是侥幸比赢了,恐怕要一朝宣扬的满世界皆知了……”
“…………”
许易才一表态,他这群热情的女妖粉丝们纷纷发言鼓噪,怼得孟天长一张脸好似开了大染坊。
便在这时,一声道,“不知者不罪,孟兄何必生气,那本《闲潭诗话》诚为当世论诗之佳作,某远在北海便已听闻,其中一篇《诗源》写得极好,文中论述的诗词文章皆为心声,实在是有理有据,鞭辟入里,深得我心。根据孟兄这篇《试源》中的理论,许兄的那些作品的来历,恐怕就出了问题,毕竟一个人的诗词文章,皆为一个人心声,而心声是有迹可循的。可某观许兄的那些作品,风格之多变,根本就不像是一人所作,不知许兄何以解释。”
话至此处,说话的白面青年冲许易一抱拳,“忘了介绍,在下乃北海文斌。”
“三步成诗的文斌!”
“四海无人对夕阳的文斌!”
“传闻这人是北海文坛第一人。”
“…………”
二百三十章 倒逼
文斌的名头非同小可,孟天长只是在东海妖域小有名气,文斌的名头却传遍四海。
这下,连许易那群女粉丝也停止了鼓噪。
“文兄此言大大有理,某此番前来东海,正为一会许兄,许兄的大作,在下都拜读过,恕在下心直口快,那些作品诚然俱是精品、上品,文章肌理间的架构,根本就不是一人所出,众所周知,一个人的作品,或许风格可以多变,或婉约,或豪放,或清新,或妍丽,但文章的肌理是不会变的。就像一个人说话,不会一会儿称老子,一会儿称我,总是固定的。”
说话那人剑眉星目,却是位老帅哥,冲许易一抱拳,“在下西海樊星云,还请许兄解惑。”
“请许兄解惑!”
“到底是文名惊天,还是欺世盗名,不如比上一比。”
“许兄不会不敢吧?”
“…………”
场中一众文士皆出声鼓噪。
这下,许易的一众女妖粉丝也彻底熄声了。
一时间,众目再度在许易面上汇聚。
许易微微一笑,“解惑云云,就不必了,许某没这个闲心,更无这个雅兴,诸位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愿意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许某总不能因为这个生疑,那个有惑,就一天到晚,到处忙着解释吧。今日是主上迎春盛宴,诸位尽歌尽舞,不必在意许某,失陪失陪。”
说罢,许易行到左近堆满美酒鲜果的长桌边,摘过一串香冰雪葡萄,朝口中丢了一颗。
他是真懒得和这帮人纠缠,真真假假,旁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他的名头是有了,至多毁誉参半,对他没多大影响。
许易话音落定,一干文士死死盯着他,恍若见鬼。
从不曾有文士如此不在乎自己的名声,眼前这位是独一份。
“看来许兄是辨无可辨了,可惜,可惜那些绝美文章,还寄在许兄名下,真替先贤不值,做下这等名篇,名声却被埋葬。”
文斌悠悠叹道。
“果然是欺世盗名,孟某真以与此辈同在东海为耻。”
不管许易真洒脱,还是胆怯,反正机会难得,扬名要紧,孟长天自然不敢甘居人后,忙着赶着前来打落水狗。
“文兄和孟兄言重了,窃以为许兄还是有功的,至少让这些诗作,传于天下了,把绝美的意境,带到了世间,单此一点,便足能功过相抵。”
樊星云微笑说道,好似一位仁厚长者。
场间的气氛瞬息低沉,一众女妖粉丝看向许易的目光也变了。
“哈哈哈……”
许易忽地仰天笑了起来。
“许兄可是惭愧而笑?”
文斌冷笑道。
许易依旧吃着他的葡萄,毫不介意这帮人三言两语便要给自己定性。
却听一声喝道,“真是大言不惭,尔等不过邀名而已,何必中伤他人。”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说话的是位白袍公子,容貌极为明艳,洁白无瑕的白袍,衬托他宛若明月,身姿略显窈窕,稍稍用心,便能看出女扮男装。
和白袍女郎并肩行来的是位紫衣美妇,容貌绝美,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四下打完招呼,便凝在了许易身上。
“见过大小姐,七小姐。”
场中有相熟之人,开始向二人行礼。
许易认得白袍女郎,正是龙景绣。
“原来是龙七小姐,文某有礼。不过,龙七小姐之言,恕文某不敢苟同。我等文人,讨论文学方面的问题,龙七小姐似乎没有太多插言的余地吧。”
文斌虽未见过龙景绣,但从旁人的招呼中,已猜到她的身份,却并不以为意,他这等名士风流,傲王侯,慢公卿,本是常事。
龙景绣也不恼怒,微笑道,“文先生言之有理,龙某的确算不得文人,也自问不够资格与文先生谈文论道,只是当日许先生做雄篇时,龙某恰好在场,龙某恰好知晓许先生有一习惯,而这习惯,正是诸位邀请许先生下场而不得的关键。而诸位不知许先生的习惯,而以为许先生不敢应战,实在是荒谬,做为知情者,龙某不得不替许先生澄清。”
“什么习惯,七小姐言明便是,其实,某人是真是假,大家都心知肚明,否则哪有人被如此质疑,而不澄清自己的,不过,既然七小姐说了,我等便给他一个澄清的机会。”
孟天长摇头晃脑说道。
此刻,他基本已确定许易是假。
他自己才华有限,怀疑许易的出发点,本就是为自抬身价,但文斌和樊星云,却是此道大家,二人列举的证据,也极为有力,最重要的是,许易受了如此侮辱,并不澄清。
哪有这样的。
要知风流名士,要混迹于这等高端世界,最紧要的便是名声,名声一烂,一切全完。
如此事关己身的核心利益,哪怕是硬撑也要撑下去,岂能无动于衷。
龙景绣道,“许先生的习惯却是,质疑者真想挑战他,也不是不可以,必须以赌斗的方式进行。否则,以许先生的文名,那些为自抬身价的阿猫阿狗,终日都会质疑来质疑去,为的就是拉许先生下水。长此以往,许先生恐怕不胜其扰,烦不胜烦,只能是避而不应了。”
“有道理,正该如此。”
“是呀,换我是问情郎,整日里被吵得烦了,定也懒得理会这些阿猫阿狗。”
“…………”
得了龙景绣的一番分析,许易的那帮女妖粉丝,渐渐又替他声援起来。
樊星云笑道,“这个简单,赌斗一番便是,我等正想见问情郎神技。”
龙景绣道,“说来容易,只怕这位先生不敢应战。”
“鄙人樊星云,也算薄有声名,向来也惜名如命,若是这位问情郎真的下场,樊某愿倾尽所有,一赌为快!”
樊星云风轻云淡说道。
“樊先生好气魄。”
龙景绣轻轻拍掌,“前番,龙某亲历,有人要向许先生比斗,纠缠不休,许先生只好道,要赌斗可以,便以性命为注,胜者生,败者死,那人闻声,立时遁走无踪。所以,此辈多为邀名。想来樊先生定不是这种人,按照许先生的习惯,要比,就以性命为注,不知樊先生应是不应,许先生应该没问题吧。”
二百三十一章 满足
“没问题,还是龙兄知我。”
许易微微一笑。
他的确不耐烦应付这帮人,龙景绣陡然插入,他心中顿生不喜,以为又来了个拖他下水的。
前番和凤九,九黄,屠闵等之争,他欠龙景绣人情不小。
倘若龙景绣真拖他下水,他却不好拒绝。
不曾想,龙景绣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化解了他的危机。
尽管许易本不在乎这所谓的“危机”,但龙景绣的人情,他心中却已认下。
“怎么,樊先生有问题?”
龙景绣看着面如土色的樊先生,微笑说道。
樊星云依旧无声,面色沉重。
龙景绣道,“樊先生暂时不能决断,那就请文斌文先生,或者孟天长先来吧。”
文斌冷哼一声,孟天长面沉如水。
笑话,以性命为注,除非谁疯了。
本来就是个痛打落水狗的事儿,何必弄到以性命相搏,即便这家伙是真抄袭的,谁知道他夹袋里还有没有名篇,倘若又撞上了如何是好。
退一步,倘若这家伙是真有才,那又该如何是好。
龙景绣冷笑一声,道,“诸位不是口口声声料定许先生名不副实,这么好的扬名机会,诸位怎能错过?噢,我明白了,倘若我是诸位,也定然想跟许先生比上一比,先说他名不副实,再找一堆所谓的证据,证明这里假,那里误,混淆视听,不管怎么的,污水先泼过去再说。”
“再然后,许先生想不应战都不行,若是应战,再好不过,自己正好出人头地,侥幸赢了,自然大喜过望,名声高涨。输了也自无妨,反正输给了真正大才的问情郎,并不可耻。再退一步,还能趁机和问情郎揖让一番,勾搭关系,说不定还能攀附上一条有力人脉。总之,这笔买卖不管怎么算,最后都不会亏。”
龙景绣一番话下来,满场一众文士无不面上烧火,心中烦躁。
实在是场中这般想的,实在不在少数,龙景绣的这番话,或者全然说中了一部分人的心思,或者多多少少戳中了某些人心中的阴暗。
“哈哈,七小姐好一颗玲珑心,文人相轻,今日信了。”
“若非七小姐,谁知道他们想这般坑害我的问情郎,真不是东西。”
“若有胆子,便和问情郎比一比啊,既想得名,又很惜命,什么东西!”
“…………”
一众女妖粉丝似乎又新找到喷点了,或许各自对先前怀疑问情郎而心中有愧,这会儿,也不顾风度了,皆是毒舌无比。
一众文士简直尴尬无比,其中尤以文斌和樊星云最为尴尬。
至于孟天长,他的心思简直和龙景绣剖析的一般无二,此刻被戳破了,小小脸红罢了,反正他已是老油子了。
反倒是文斌和樊星云,二者有踩下许易扬名的因素,但这两位都真切用心找到了证据,支撑自己的猜测。
可在龙景绣的性命相搏下,这些证据真的很苍白。
说穿了,他们二人皆无勇气和许易赌性命。
因为许易抛出的诗词佳作,实在太好太多,纵使这位真是抄袭而来,可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存货。
这是个无解的死循环。
“好好,真是好一个问情郎,崖岸自高,孤芳自赏,不与凡品同,我敬你一杯。”
和龙景绣同来的龙大小姐微笑说道,端着两杯冰雪酿,朝许易递过一杯。
许易微微一笑,很不适应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光辉,正要揭过酒杯,却被龙景绣抢先接过,“大姐,要喝酒有的是机会,我和许先生还要叙旧,稍后在陪。”
说着,拉过许易朝最近的大门行去,临去,不忘道,“什么时候要比,许先生都会奉陪。”
“问情郎别走……”
“我还有诗文讨教……”
“龙七你干什么……”
一众女妖炸了锅,呼声才起,龙景绣已拉着许易遁出门去。
眼前一花,心胸陡然一扩,冰雪一般的世界,极高极远,龙景绣拉着许易不断攀高,忽的,跃上一朵接在山巅的云朵,脚下陡然踏实。
许易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这云朵也是矫饰的。
龙景绣玉手挥动,云朵上多出一套双人品茶的标准座,两人各自落座。
“许兄定会以为今次我招你到那处的吧。”
龙景绣将一枚枚宛若黄金的茶叶,尽数倒入煮沸的紫砂壶,瞬息,便有淡雅的茶香飘出。
许易点点头,“我认识的故人,称得上贵人的,也只龙兄一位。”
此刻,龙景绣作男装打扮,许易便以龙兄相称。
龙景绣道,“是我家大姐相请,她最后敬你的那杯酒水,必定也加了料。”
许易难掩惊诧,“我与龙大小姐无冤无仇……”
“许易你是聪明人,何必我说破。”
龙景绣提过紫砂壶,给许易分一杯茶,“许易,你的诱惑,真的让人很难抵御。龙某现在便拿你作最难的劫,以炼我心。”
许易笑道,“龙兄很直率,许某也不藏着掖着,我心有所属,只把龙兄当朋友。”
今天的龙景绣,给许易的感觉很奇怪。
上次见面,龙景绣看他的目光,浴火汹汹,今日却很干净。
这样的龙景绣,如沐春风。
所以,许易愿意交心,免得影影绰绰,徒增烦恼。
龙景绣眉头微蹙,心中滴血,淡然笑道,“却不知是何人物,能配得上许兄。”
许易道,“龙兄言重了,许某不过是俗物,让龙兄错爱了,不瞒龙兄,文斌、樊星云那帮人说的不错,那些名篇佳作,并非出自许某之手,许某是讨巧了。”
面对龙景绣,许易希望淡化自己身上的光环。
龙景绣秀眉微跳,怔怔半晌,才道,“纵使如此,许兄何必对我明言,是怕景绣情网深陷?”
龙景绣心中无比的寂静欢喜,她当然明白许易这时在替自己想,虽是婉拒,却是煞费苦心。
若非在意自己,何必吐露这般秘密。
许易微微一笑,“许某何德何能。”
“你自不知我心。”
龙景绣默然道,却已心满意足。
只要许易一点点在乎,她便觉得自己的心意,得到了全部的回报。
二百三十二章 永东王
“今生能得许兄为友,是景绣天大的荣幸,以茶代酒,敬许兄一杯。”
龙景绣举杯。
许易畅快一笑,举杯一碰,“许某三生有幸。”
两人对饮而尽,忽的,天空中布满炫丽的光影,整座冰雪世界,仿佛被染透。
忽的,一道玉撵破空而来,头前拉着玉撵的竟是一条金龙,百余丈的身躯,破空而来,鳞爪飞张,巨大龙啸,在天际喷出一条条粗壮的白气。
“真龙!”
许易惊呼出口。
他简直难以置信,如今他也算修炼界的老鸟了,层次也相当高了。
可是依旧不曾听说,何处出现过真龙。
眼前的这架玉撵,竟用真龙驾驭,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龙景绣道,“是龙须蟒,矫饰过的,场面充得阔而已,不过百丈龙须蟒,也算极为难得了。”
说话之际,那巨龙拉着玉撵已从二人身前飞过,却是一位金冠青年安居玉撵上,经过二人身侧时,金冠青年竟冲龙景绣灿然一笑。
“他怎么来了,这,这……”
龙景绣有些失神。
待到玉撵消失在天际,远方忽然传来悠扬的乐曲,龙景绣道,“迎春宴要开始了,许兄千万记得别吃旁人递来的食物。”
十余息后,龙景绣引着许易到得一处光门,“许兄从这间入场吧,会安静许多。”
许易冲龙景绣一抱拳,腾身跃入光门,场景一换,却见数十人正列着队,向一扇纯白色的光门行进,队列中皆是男子,众人身着的服饰和许易
曾经在屠闵和九黄身上所见差相仿佛,料来便是各府的府主。
许易在队列最后排了,不显山不露水,按次序前行。
半盏茶后,他跨入了光门,眼前光景一换,又置身一间绝美仙殿之中。
那仙殿极广,纵横皆超过千丈,穹顶之高,亦有数十丈,人群在殿中汇聚,宛若蚁聚。
各路宾客在专门的随侍导引下,很快,便在两排十余列条案后落座。
这一落座,人员的数目,就很好估算了,足有上千位。
男的或英俊,魁梧,女的或秀丽、妖媚,并无一个青面獠牙,哪里似妖族聚会,分明是秀士雅集。
许易的座位排得极为靠前,几乎要挨着陛阶。
人员落座后,登场的是歌舞表演,整个表演美轮美奂而别出心裁。
一段半盏茶的表演结束后,一位紫袍中年阔步行到陛阶正前方,浓发长髯,气质儒雅,上来便说起了场面话。
许易听旁边的窃窃私语,知晓了这位的身份,乃是东海丞相归纶。
“…………本来今次的盛宴,主上是准备出席的,奈何主上有急务,无法到来,便令归某代为主持……”
话至此处,底下的嘈切声陡然放大。
许易听出些味道来,原来这等迎春宴,乃是东海一年一度的盛会,长年深居简出的东海之主也只会在今天露面。
如今,东海之主竟然不来了,众人心中自然失望。
众声嘈切,一道身影窜入殿中,飞速朝归丞相靠近,朗声禀报道,“报,南海牛丞相,西海图王叔,北海永东王,前来道贺。”
此言一出,满场嘈切欲沸。
“永东王要来!”
“他离开多少年了,三十年,还是五十年。”
“他怎么会来?”
“难怪,难怪主上……”
“…………”
许易听得分明,满场嘈切的中心却是围绕那位永东王的,似乎此人和东海之主有什么牵扯。
归丞相也难掩惊容,阔步朝前迎去,才行几步,三道人影已跨入厅来。
左首的是位黑面中年,白袍翩翩,面有沧桑。
中间的俊面青年,紫服金冠,英气勃勃,却是面熟,正是那位驾巨龙而来的家伙。
右首的老者,金服金冠,面容无奇,独一双细眼,极为狭长。
归丞相加快脚步,远远地和三人问好,表情轻松,诚挚热情。
黑面中年正是南海丞相牛礼,金冠青年为北海永东王龙剑及。
金冠老者则是西海王叔图坤。
牛礼哈哈笑道,“老伙计,多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年轻了,看来还是东海的水土养活人呀,不过,我等今日不告而来,可是作了恶客,莫怪莫怪。”
“哪里是恶客,你牛兄没备礼物,图某却是准备了,送礼上门的,岂能是恶客。”
图坤微笑说道。
归纶大笑,连道“图王风趣”。
“行了,老归,速速把你那满脸的假笑收了,本王看得心烦,龙景天呢,怎么我这几十年不回家一次,他却躲起来,跟我玩避而不见,什么意思?”
自进场不曾发一言的永东王龙剑及才一开口,便震撼全场。
瞬时,场间死寂无声。
许易也惊到了,他看得很明白,来的三人实力都极为恐怖,皆超过了冲虚子,但尚不及朱掌教。
但东海之主的实力,必定超过了朱掌教,这龙剑及敢直呼东海之主的大名,还敢在如此场合,这般训斥实力恐怖的归丞相。
一时间,让许易弄不明白这位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归纳果然收了笑容,冲龙剑及深深一躬,抱拳道,“王爷教训的是,老朽昏聩。不过,主上真的是有急务暂时离开了这冬宫,否则,听闻王爷您来,必定不胜之喜,欢迎还来不及,怎会避而不见。要知道这些年,每年主上家宴之际,都会给王爷去信,只是王爷您都不肯轻移贵趾,让主上好生遗憾。”
“行了行了,知道你有张巧嘴,越来越啰嗦。”
龙剑及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见就不见,他不想见我,正好我还不想见他,既然是宴会,这顿饭先吃了再说。”
说话儿,他便昂首之行,双目扫视全场,行进之处,不少大人物向他行礼,其中有好几位领主。
龙剑及阔步直行,瞬息便行到陛阶前,伸脚便要踏上。
御座左右的两名金甲士怒喝一声,横身阻住,归丞相一晃身,宛若轻烟,到了近前,高声道,“还不抬王爷的金龙座来!”
瞬息,一张造型夸张极尽华丽的金色龙头座椅,紧挨着陛阶摆放。
二百三十三章 相见
归丞相躬身道,“王爷请入座。”
龙剑及冷哼一声,“今天是迎春宴,本王不想见血,老归,你莫非忘了三十年前,龙景天亲口说过,冬宫的那张王座,随时为我留着,怎么,今日我想坐一坐,是他龙景天要食言自肥,还是你老归要抗你主子的命!”
归丞相额头冷汗直冒,沉吟片刻,想起主上对此人的忌讳,冲两名金甲士挥手喝道,“敢拦王爷的路,找死!回头自己去刑殿领罚。”
随即,向龙剑及拱手,“王爷,请!”
龙剑及轻哼一声,跨上玉阶,在正中的雪白御座上坐定,双手搭在御座两侧的扶手上,顾盼雄飞,笑道,“图王,牛相,无须客气,我也算东海的半个主人,老归,好好招待二位。”
归丞相连忙又招人陛阶下置了两张规格更高的条案,邀请图王叔和牛丞相入席。
好一番波折后,场面终于走上正轨,各式珍羞海味,被一名名明艳的侍女流水一般捧上案来。
归丞相站在陛阶前,举杯道,“在饮这第一杯酒前,本相要向诸位隆重介绍一位我东海新贵新任的冬宫令。”
归丞相话音方落,一道光门现在陛阶,一道优美的身影自光门中跨出。
却是一位白衣丽人,气质清冷,双眸灿若星辰,优美的姿容,才一显现,满场无数抽气声。
妖族中不乏美人,甚至有的女妖面容和谐,姿容绝世,美丽得让人赞叹,但此人的显现,还是震撼了全场。
图坤甚至忍不住道,“人美者,姿容而已,天美者,造化所钟,神秀也,此女真乃天美者,世所罕见。”
龙剑及惊得从御座上站起身来,瞪圆了眼睛,胸中像被塞了一团火,心头千万个小人同时呼啸,“抢走她,抢走她……”
而全场最震撼的绝非龙剑及,而是许易。
许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全身上下都僵住了,好似瞬息石化。
满场反应尽入归丞相眼中,他也不由得暗叹,“此等人物,便是神仙也难自持,难怪主上这石人,也动了凡心。”
归丞相轻轻咳嗽一声,道,“这位雪仙子便是新任的冬宫令,总领冬宫事务。”
此话一出,满场顿起海啸。
“冬宫令,这是什么职务,我怎么没听过。”
“百二十年前,曾经有过冬宫令,担任此职的正是当今主上。此等秘辛,岂是你等小辈能闻?”
“此职多年不曾设,今日重设,意义重大,但此女何德何能,能任此职?”
“………………”
许易端起杯来,喝一口酒,美妙的滋味在舌尖跳动,终于稍稍压住他狂躁的心神。
许易甚至不敢确信眼前这人就是雪紫寒,尽管这人的姿容、气质,完全就是曾经的故人,且姿容好仿,气质天成,可许易仍旧难以置信,因为他分明在雪紫寒身上察觉到了和龙景绣一般无二的味道。
那是独属于妖族的味道。
难道雪紫寒也和自己一般,机缘巧合服用了高等妖族的血脉。
瞬息,许易便抛开了这种假设。
眼前这人若真是雪紫寒,真服用了高等妖族的血脉,也绝不可能瞒过龙景天。
毕竟,连凤九都能窥破许易的虚实,何况东海之主。
可若说这女郎不是雪紫寒,怎的恰好也姓雪。
一时间,许易心如乱麻。
“如此美人,竟然深藏,龙景天真是暴殄天物,来来来,且随本王入座。”
龙剑及终于忍不住心头的躁动,站起身来,朝那冷艳女郎行来。
“王爷自重,众目睽睽,王爷以为堂堂冬宫令可欺?”
冷艳女郎星眸如电,直视龙剑及。
龙剑及怔了怔,心如鹿撞,多少年了,何曾有人敢这般和他说话,顿觉此女实在勾人,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却又凛然难犯,大笑道,“确是本王唐突了,为表歉意,陪酒一杯,不成敬意。”
说话之际,龙剑及掌中多了两杯美酒,分出一杯,隔空遥遥向冷艳女郎送来。
雪紫寒正要接住,一只大手凌空探出,抢在雪紫寒之前,抓在掌中。
“令使大人,这第一杯酒,由在下来敬如何?”
那人握住酒杯,朝那冷艳女郎微微一笑。
冷艳女郎深深看许易一眼,展颜道,“原来是天赋之才许先生,得先生敬酒,实在是我的荣幸。”
只这一眼,许易便确定了雪紫寒的身份,因为什么都可以矫饰,唯独眼睛不会说谎。
许易心中百味杂陈,激动万分,跨越了时空,久别重逢,且是在这种场合,是何等的出乎意料。
不过,既然确定了雪紫寒的身份,他这番挺身而出,就不算白费。
许易如何能坐视龙剑及向雪紫寒,敬一杯可能加料的酒水呢。
原来,龙剑及敬给雪紫寒的那杯酒水,正和龙大小姐敬给他的那枚酒一般无二。
只是在许易看来,两枚酒的色泽、香味,都别无二致。
若此女真是雪紫寒,他一旁坐视,导致雪紫寒中招,岂非悔之晚矣。
而让他好奇的是,雪紫寒见到他,似乎并不怎么激动,而雪紫寒的这种反应,也正是他想要的。
若是雪紫寒一见他,便过度反应,他可真要后怕了。
许易当然不知道雪紫寒早就收获了他的信息,甚至早就知道了他会在此次迎春盛宴上出现。
为了使雪紫寒接下冬宫令的职务,出现在这场迎春盛宴上,龙景天早就告知了雪紫寒,问情郎许易会在迎春盛宴上出现。
正因为他许易,成了龙景天说服雪紫寒出席迎春盛宴的理由之一,这才有了冬宫仙使动用秘术,从他的玺印中浮现光影,传达旨意。
其实,雪紫寒的本意是不愿再见许易的,她很清楚自己已泥足深陷,见了许易,带给他的多么是拖累。
可另一方面,她又担心秋娃,她迫切地想要将秋娃的消息,传递给许易。
当然,她绝不会承认,这其中何尝没有她内心深处渴望。
所以,自打她出场,她的目光虽未有一刻正视许易所在的方向,但余光始终打在许易所在的位置。
二百三十四章 传音
许易挺身而出的一刹那,雪紫寒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深怕许易一个冲动,强行带自己离开,恐怕要玉石俱焚。
直到许易接住就被,说出这番话来,她的心才勉强落回去。
“混账!”
龙剑及怒极,他何等身份,连龙景天都不放在眼中,东海竟有人敢冒犯他,简直找死。
“姓许的,你想扬名,莫非是想疯了,此间是何地,岂容你放肆。即便是你想扬名,这回也找错了对象,谁不知永东王乃当世天才,年不过五十,便已是老牌五阶强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无一不通,岂是你能比肩的,还不速速退下。”
场中忽然行出一人,对着许易怒声呵斥,不是别人,正是凤九。
早在许易挺身而出的档口,凤九简直要疯了。
许易不知晓龙剑及的底细,他如何会不知道。
龙剑及出仕北海,如何来的王爵,还号永东?
这王爵,不是别人赐的,正是当今东海之主龙景天钦赐。
永东,永东,与东海永始永终。
若按常理,龙景天如此恩重,龙剑及该感激涕零。
可看今日龙剑及表现,分明是恃宠而骄,心怀不满,所为者何,还不是因为龙剑及从心底认定这东海之主的位子应该是他的。
遥想当年,前任东海之主,不是别人,正是龙剑及的生身父亲龙傲。
龙傲临死之际,龙剑及尚年幼,修为未成,根本无法统御群雄,龙傲便将东海之主的位子,传给了修为大成的侄子龙景天。
龙景天跪伏于龙傲塌前,对着一众东海领主发誓,必定善待龙剑及,共王东海。在龙傲归天后,龙景天便钦封龙剑及为东海王。
又过了一些年,龙剑及竟然出走北海,在北海领受了官位。
此事,简直成了当今东海之主天大的笑话,也成了逆鳞,无人敢提。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龙剑及从不曾履足东海,但东海却流传着他的传说。
至少,在凤九这个领域,龙剑及和龙景天的这些过往算不得秘密。
龙剑及有如此身份,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海丞相为走狗,安居御座而虎视八方。
许易敢冲上去,冲他龇牙,这不是找死,而是自杀。
凤九此时看似竭尽全力地叱骂许易,实则是在相救。
谁叫元宫被种下了水源印记,他和许易简直同命相连。
“二位何必动怒,问情郎天下知名,我仰慕已久,若是永东王和问情郎同时敬酒,我确实要先饮问情郎的,不敬王爵只重才,此乃我东海遗风,想来以永东王的心胸,定然不会见怪。”
雪紫寒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雪紫寒如何不知眼前的局势,危若累卵,她已收取全部的郎君重逢的欢喜,敛摄心神,全力襄助许易破解局面。
轻盈的声音,自雪紫寒两瓣红唇中吐出,钻入龙剑及的耳朵,挠出酥酥的麻痒
,只痒到他心坎里,忍不住便点头道,“仙子所言极是,却是本王唐……问情郎,谁,你便是那问情郎?”
龙剑及猛地瞪圆了眼睛,盯住许易。
“正是区区。”
许易抱拳道。
他还真怕龙剑及动粗,已然在心里做了化妖的盘算,预备着抢了雪紫寒,就打出疾风符狂飙。
好在雪紫寒及时出声,他才没妄动。
“既然是问情郎,本王就原谅你的冒犯,名士嘛,不狂如何称名士,不狂如何扬名……”
在龙剑及看来,许易插进来的动机,无非是想英雄救美,在这等场合,顶撞他这个永东王,好博取更大的名声。
这等所谓名士的手段和心思,他简直乱熟于胸。
忽的,他嘿然笑道,“问情郎,只是这回你恐怕打错了算盘,这杯酒若我不相让你待如何?”
“王爷是要用强?”
许易笑道,“这恐怕落了下成。”
“阅罢三书即成仙,负尽狂名十四年。问情郎定是不知王爷当年的这句名诗,真是坐井观天,可笑可笑?”
一人步入庭中,正是文斌,便听他道,“永东王昔年初出东海,才名便震惊天下,武道修行上的成就就不说了,因为光辉太过强大,让人快忘了当年那个一袭白衣,饮千殇酒,赋万首诗的诗酒王侯了,正是时无英雄,遂令竖子成名。今日,你想以盗取而来的文名,欺压永东王,简直是痴心妄想。”
先前一场文战,将起未起,龙景绣横空出世,坏了文斌的好事,令他颜面扫地,此刻抓住机会,他自然要跳出来。
相比此刻的高官荟萃,名人聚集,先前的场面无疑太小,正是名扬四海之时,机会岂能轻纵。
许易才要搭话,一道声音传入耳来,“你要死自己死,千万别拖我下水,我真弄不明白,你这是何苦,永东王何等存在,你招惹谁不好,为何要招惹他,莫非色迷心窍?”
正是凤九的声音,乃是传音而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许易大喜过望。
在这冬宫世界中,他神念无法探出,便以为如界障珠一般,连传音也一并封禁了。
此刻,凤九的传音入耳,许易才意识到自己进了思维误区。
当下,他顾不得向凤九传音解释,而是立即向雪紫寒发起了传音,“雪姑娘,秋娃去了何处,你怎么就到了妖域,还成了这冬宫令?”
收到许易的传音,雪紫寒身子陡然一颤,压住心头的悸动,道出一番别情来。
“什么秋娃可能还在冰峰中,你可知道地址?”
许易心头发冷。
如果硬要让他将那些关心的人排个位置的话,秋娃还压过了夏子陌。
情义有时也分先后。
何况,慕伯临死所托,要他照顾秋娃。
辗转两个世界,他连秋娃的下落都搞丢了,若是秋娃有个三长两短,他真不敢想象。
“我接下冬宫令的职务,就是想着去那处一探,但龙景天未说出方位,恐怕还要查探一二。”
雪紫寒传心念道。
她很清楚龙景天对自己的心思,也明白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和龙景天脱不开干系,甚至让自己接冬宫令这个职位,恐怕也是想渐进地改变自己。
可为了秋娃,为了见上许易一面,她毅然选择了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