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一章 首座
谢武自问自己的杀招金雷风暴,何等强大的神通,除了瞬发,不如三五七剑,论及威力,根本就全面盖过。
他的神念,分明就锁定自己的攻击,确凿无疑地击中了许易。
可这人身上片伤也无,他不能确定许易是否身披防御法宝,却能确信轰击到时,许易根本不曾有任何激发法宝的迹象。
换言之,金雷风暴是切切实实击中这人的。
天下怎么可能有如此恐怖的防御神通!
强大到让他看不明白的恶贼,偏生对紫府府君没有丁点畏惧,陈辽就死在眼前。
他敢杀陈辽,难道会不敢杀自己?
一念至此,谢武的脑袋就忍不住嗡嗡作响。
“老夫没看清楚,只知道陈府君死在适才的攻击风暴中。”
夏长老闷声吐出一句,险些没让谢武当场喷出一口老血来。
其实夏长老心中的惊诧,何曾半点逊色于谢武。
论地位,夏长老还在白胡子长老之上,白胡子知道的秘辛,夏长老知道,白胡子长老不知道的秘辛,夏长老还知道。
紫府府君的恐怖,根本难以想象,那是标准的假丹级别的强者。
夏长老曾亲眼看见副掌教测试紫府府君的战力时,当众取出一具假丹丹尸。
那一战的惨烈和震撼,夏长老至今回想起来,仍旧不寒而栗。
可这王千秋展现的手段,却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但不管夏长老再是震惊,却没法忘却陈辽、谢武之辈,施加于己身的巨大侮辱。
尤其是谢武,事前,正是此獠仗着身份和手段,当众禁锢自己,此刻被王千秋的神威吓得胆寒,竟又转过来寻求执法殿的保护,吃了大亏的夏长老,肯相帮才有鬼了。
事实上,他是真没看清陈辽如何死亡的,非但眼睛没看清,连神念也不曾锁定。
原来,陈辽和刘同洲一道,早就上了许易的生死簿。
但此处到底是东华仙门,众目睽睽,他连刘同洲都不便杀,遑论紫府府君。
所以他才让刘同洲死于陈辽之手,让陈辽死于谢武之手。
陈辽的本事虽然不凡,按许易的估算,应该和当初的胡景辉在伯仲之间。
他如今的七千剑大成,剑发由心,若真动了杀机,陈辽根本就不会有说话的可能。
他也不会是一剑间隔着一剑轰击,而是密集的剑气暴雨轰来,根本就不会有谢武出手的余地。
之所以缓缓一剑接着一剑杀来,本来就是诱惑谢武出手,否则他如何制造乱局,去结果陈辽。
谢武一出手,许易直接一剑将陈辽劈到了金雷风暴的风暴眼处,速度之快,除了身在局中谢武掌握了情况,其余人等根本连反应也没有。
谢武发动禁招的时候,不是不知道陈辽已经彻底沦为了被动挨打的地步,但在他想来,以陈辽的身份,除非王千秋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让陈辽死亡。
哪知道,这王千秋根本就不似这个世界的人。
你以为他畏惧的,他统统不当回事。
“谢府君好利的牙口,好厚的脸皮,适才可是你不屑执法殿,强行制住夏长老的,这会儿,你又怎好意思让夏长老主持公道?再说,陈府君可是死在你手中,即便你是无心之失,但陈府君死便是死了,虽然他戕害同门,罪有应得。但王某以为还是当由执法殿审理裁量,岂能这般私相杀害?更不应该误杀了陈府君后,将罪名抛到王某头上,还请夏长老主持公道。”
许易好整以暇地信口雌黄。
“啊呀呀……”
谢武气得发了狂。
他在紫域待了数十年,连话都少说,何曾见过如此巧言令色,厚颜无耻,颠倒黑白如等闲的家伙,直被气得哇哇乱叫。
若是往常,遇到此辈,他直接一巴掌拍飞,偏偏眼前这家伙,不但无耻,他还打不过。
就在谢武羞愤欲狂的档口,连续十余道身形狂飙而来。
来人尽皆身着紫服,气场和谢武和陈辽,都极为相近,拱卫着一位玉面道人,那道人素服芒鞋,掌中持一尾银色拂尘,气质冲淡。
“恭迎首座大人。”
夏长老、白胡子长老等躬身行礼,朗声问好。
他们这一行礼,骚然场面顿时寂静,众人皆跟着行礼问好,无比肃穆。
实则不止一众试弟子,包括外门弟子在内,都兴奋莫名,有种见到真神的感觉。
要知,眼前这位首座大人的官称乃是东华仙门第一副掌教,除了几位太上长老,自掌教以下,以这位大号“冲虚子”的真丹大能的首座大人为尊。
寻常弟子,见一面仙君都费劲,遑论首座大人。
场中绝大多数自打加入仙门以来,就根本没见过这等级数的大人物。
此刻,不仅冲虚子大人到场,还有如此众多的紫府府君驾临。
大场面,真的是罕见的大场面。
玉面道人轻轻一杨拂尘,“免礼,夏涵,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话语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谁都知道堂堂紫府府君丧在了宗门内,首座大人心头不窝火才怪。
夏长老深吸一口气,抱拳道,“我知道的事情是这样的………………”
夏长老不偏不倚介绍了前因后果,包括东方拓为伸冤自燃神魂,刘同洲指证陈辽,以及刘同洲之死,陈辽和许易大战,陈辽之死。
其实,夏长老的不偏不倚,已经是偏向许易了。
因为他介绍的细节,实在太详细了。
越详细的过程,便让陈辽和刘同洲的密谋,越无所遁形。
也让许易两度杀人,都不那么明着违背宗门律法。
夏长老话罢,冲虚子长叹一声,“如此世风,不意还有东方这等忠义之士,仙门当厚葬之。”
他没一上来就提及问题的核心,而是感叹了一下东方拓的忠义,此等手段,正是化被动为主动,渐渐将场面的主动权掌握在手。
作为实际处理门派事物多年的第一副掌教,冲虚子御使这等手段,自然得心应手。
说话之际,冲虚子的目光,始终打在许易身上,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家伙才是全部乱局的症结。
一百九十二章 诱供
冲虚子乃是东华仙门首脑级别的人物,或许对关于王千秋的消息,自然是真实不虚的。
至少,许易和夏神尊金甲神一战的真实情况,他是完全掌握的。
乃至朱掌教为了许易,亲自出仙门,去向夏神尊定下七年之约,冲虚子亦知晓。
本来嘛,宗门出了熊北冥、王姚一流的人物,乃是天大的好事。
即便这位王千秋注定没有点元的希望,但他的存在,天然就能抬高东华仙门的名望。
就如同熊北冥之于太清上派。
可冲虚子怎么也想不到,许易会是陈辽的对手,听夏长老的陈述,在许易狂暴迅猛的七千剑下,陈辽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这就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处于他这个层级,对不同境界实力强弱的判断,自然比江湖上的种种传言,更为精准。
在他看来,每一位紫府府君,都有和四阶大妖对战的能力,其中的卓越拔尖者,能和妖族四阶至强者对战。
王千秋不曾点元,光靠灭掉一个远不如假丹的金甲神,根本不算什么。
可现如今,王千秋竟然能死死压制住陈辽,轻松令其授首。
如此实力,分明有紫府府君中的拔尖者的实力。
光靠无量之海,和七千剑,就能做到这一步?
冲虚子绝不会如此幼稚地认为。
当然,对他而言,眼下的关键,绝非品评许易的实力,而是处理眼前的乱局。
当信符传来消息,显示有紫府府君在赏宫岛死亡的时候,冲虚子第一个念头是,信符定然是出了毛病。
很快,便有消息来报,陈辽的命魂牌破碎了。
冲虚子火速朝此间赶来,一路上,此次自紫域归来的全部紫府府君接二连三赶到,没到赏宫岛,便都汇聚起了。
漫说一名紫府府君的亡故,就是一名外门弟子发生在宗门内非正常死亡,都能掀起轩然大波。
何况,处在这大变之期,且还有一众紫府府君汇聚。
这件事处理不好,一众紫府府君先就得失心。
在宗门外,东华仙门是一个团体,而在仙门内,自又分成其它多个小团体。
显然,这些自紫域归来的紫府府君,自发地就会凑成一个团体。
本来陈辽之死,就够棘手了,中间还夹杂了同门为夺宝相残的大案。
种种麻烦汇聚起来,以冲虚子的地位和手腕,处理起来,亦倍觉麻烦。
但是,大方向他是拿定了,那便是舍小就大。
当然,若是这王千秋上道,他也乐得保全,谁叫掌教大人格外看重此人呢。
不过,这个档口,就是掌教大人在场,料来也会严加惩戒王千秋,谁叫他和一众关乎东华仙门未来紫府府君们站到了对立面上去了呢。
正是存了这番打算,冲虚子一指许易道,“王千秋,大号王梅花,本座听过你的名号,知晓你不凡,却没想到短短时日,你竟成长到这等地步,令人惊叹,道声天才毫不为过。只是你再有天赋,也犯不着杀人,尤其不该对同门下杀手。你不要不承认,似你这等人物,莫非当着本座的面,还要扯谎么?到底有什么隐情和证据,从实道来,掌教师兄如此看重你,你千万不要让他失望才是。”
冲虚子话音方落,不少人同时变了脸色。
一部分认为冲虚子太过偏袒王千秋,再是有理,岂能戕害同门,更遑论紫府府君。
东方拓和其师虽然死得冤枉,可到底不是被谁直接用灭杀的方式灭亡的。
陈辽和刘同洲的死法,说白了,就是犯了大忌。
犯如此忌讳,首座大人还如此回护,难道天才就该有特权么?
一时间,一些本来站在许易这边的旁观者,反倒起了嫉恨。
而另一部分,则是惊叹王千秋的大名竟然惊动了掌教大人,听首座大人的意思,连掌教大人都无比的赏识许易,还有天理么?
“首座大人玩笑了,晚辈有什么天赋,不过是机缘巧合,得白长老赐下神功,苦心修炼,才有小得,万万称不得天才。至于首座大人说晚辈杀害同门,这个是万万没有,场间诸位同门皆是亲历者,刘同洲死于陈辽之手,陈辽死于谢武之手,若说误杀,该是这二位误杀,晚辈只是适逢其会,被卷入其中。”
“至于首座大人说的隐情,的确是有。陈辽伙同刘同洲强夺东方拓之师宣中长老金魂果之事,刘同洲已经承认,而遭陈辽灭口,但亲耳听到的同门极多。除此外,我这里还在陈辽须弥戒中,发现了金魂果,铁证如山,还请首座大人为东方拓和宣中长老伸冤!”
许易高高举着一枚金魂果,朗声道。
冲虚子依旧面目平静地盯着许易,心中却是好一阵翻腾,只觉牙梆子处阵阵抽紧,心头不由得暗骂,好一个难缠的鬼。
原来,他适才的说辞,看似对许易有利,又是激将,又是维护,又是要许易陈述隐情,又是言及勿失掌教之望,实则是在诱供。
只要许易亲口承认了杀人,一切都好办了,什么隐情,什么掌教之望,都可以靠边站了。
他可以名正言顺,先将许易拿下,解了眼前的困局。
至于后续如何处置,到底是回护,还是大惩,再看局势发展便是。
他哪里知晓,这惯用的招数,这回竟然失灵了。
这貌似至诚君子的家伙,竟死活不肯咬钩。
非但如此,这人竟反咬一口,将罪责全推开。
临了,又将东方拓师徒的冤案牵扯进来,数证并举,眼见便要将这案子坐实,叫他冲虚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好生为难。
尽管心中纠结,冲虚子却丝毫不展露在脸上,盯着许易道,“东方拓师徒之死,宗门自会派执法殿追查,现在本座关注的重点是紫府府君陈辽之死,你既敢杀人,却不敢承认,真真白叫掌教大人高看,本座看实在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许易道,“我哪里来的盛名,再说,陈辽死在谢武手中,谁都知晓,首座大人为何偏偏要将罪名着落在我身上?再说,陈辽和我对战,十余招不见有性命之忧,偏偏谢武一出手,他便死了,世上可有这般巧的事?”
一百九十三章 炸锅
“大胆,陈辽、谢武岂是你叫得的?”
一名高鼻深目的紫袍青年怒声喝道。
许易一抱拳,朗声道,“宗门律,的确规定了各等级之间的尊称,但紫府府君却未在宗门律中出现过,如何称呼,王某真弄不明白。难道陈辽不叫陈辽,谢武不叫谢武,又该唤作什么?”
“你!”
“行了,牙尖嘴利,真个是牙尖嘴利,王千秋,这里不是论是非曲直的地方,你先随曹长老入执法殿,本座会调查清楚的。”
冲虚子平静地道。
他心中有些发冷,眼前的王千秋实在太精通诡辩术了,若再当场辩论下去,弄不好他堂堂首座大人,便会被硬生生在王千秋的红口白牙之间,彻底进退两难。
索性,他不给许易辩论的机会了,以势压人。
许易向冲虚子抱拳道,“随曹长老入执法殿待勘,当然没问题,只是说在此之前,我有一句话,想问首座大人,不管首座大人,是否回答,我都甘愿入执法殿。”
冲虚子心思不断翻转,越发觉得眼前的家伙越来越像一块污泥,黏上了甩不掉不说,还越来越恶心。
眼下的状况,他能说不准听么,那样也太失风度。
可若是听,他相信王千秋一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此点,他用脚趾头都猜得到。
与此同时,他也很好奇王千秋到底要说什么。
当下,微微一笑道,“你说吧,你也是堂堂内门仙君,注意你的身份。”
许易道,“我会注意的,身为仙门弟子,当然时刻维护仙门利益。王某想说之事,正事关我仙门核心利益。我想问首座大人,外门弟子,门内长老的生死,是不是一点也不及紫府府君重要。还是说,为了保全所谓的紫府府君的颜面,下层弟子就合该被放弃,哪怕是含奇冤,也不得伸解……”
“住口!”
冲虚子冷声喝道,“本座说了,东方拓师尊之事,稍后会有处断,你还在此蛊惑什么人心。曹长老,速速将王千秋带往执法殿。”
许易仰天大笑,“哈哈,说到头,也不过是利益,紫府府君战力强大,自然优先看顾,小小外门弟子,老残长老死便死了,即便案情明明白白,也要拖下去,私下里消化,仙门宗律,嘿嘿,在某些人眼中,只不过是笑话……”
“住嘴!”
冲虚子出离愤怒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许易竟猖狂到了这等地步,敢当着他的面,撕扯这阴暗心思,无异于将耳光直接甩到他冲虚子的脸上。
一道神意直射许易灵台,许易眉心一跳,灵台中央的神魂小人胸口浮出一道闪电印记,轻松将突入灵台的神意搅碎。
冲虚子吃了一惊,他知晓自己的神意奈何不得许易,毕竟许易大战过夏神尊的金甲神,倘若许易连真丹大能神意这关都过不去,也就无从谈起破灭金甲神了。
他释放这道神意,正是为警告许易,他首座大人已经憋不住要发火了。
“真是笑话,仙门自有阶级,一个紫府府君,轻松屠空所有外门弟子与试弟子,什么时候蝼蚁也敢与天人比贵重。”
终于,又有紫府府君忍不住呵斥出口来。
“无脑!”
冲虚子心头暗骂。
他迫不及待地动用威权,要将许易打入执法殿,就是怕有人接茬,将此事拖入争执。
适才,许易的最后一问,冲虚子根本就没回答,直接动用威权。
而冲虚子也知道王千秋的所谓最后一问,名义上是冲自己的,实际上就是为引紫府府君搭话,以此来挑起两个阶层的矛盾对立。
因为有些事,能做不能说。
就事论事,哪个试弟子不知外门弟子尊贵,哪个外门弟子不知内门仙君尊贵。
紫府府君的贵重,场间的诸位长老、外门弟子、试弟子此刻定然知晓。
可知晓是一回事,说破又是一回事。
此刻,那位紫府府君动怒之下,直接将所有外门弟子和试弟子比作蝼蚁。
单独将一人比作蝼蚁或许不会引起多大反弹,可这名紫府府君却是将整个阶层集体鄙视了。
而此事又发于东方拓和其师惨死的大背景下,如此一来,想不激起公愤都难。
果然,这位紫府府君话音方落,满场长老、外门弟子,试弟子皆变了脸色。
本来,他们当中还有不少,认为许易挑战整个紫府府君阶层,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可笑可悲却不值得可怜。
经过那位紫府府君的一番群嘲,众皆同仇敌忾。
许易等的就是此时,他苦苦**,可不就是为了哪位紫府府君发飙,喷出所谓阶级之论。
便听他厉声喝道,“好一个蝼蚁、天人,好一个一人之力便足灭全体外门弟子、试弟子,也许这便是你们这些所谓上位者的真实心态。难怪首座大人可以不问案情清楚明白的奇冤,却要将某先拘入执法殿,为的无非是拿王某之命,消诸位府君大人的心头之怒,可笑可笑,所谓府君,在王某手下,连反击之力也无,看着人多势众,王某一人足以横扫,敢问哪位战力绝伦的府君大人,是不是王某也可视诸位为蝼蚁,自比天人!”
许易这番辛苦谋算,全然为了避免冲虚子简单粗暴的执法。
他很清楚真丹之强,恐怕还不是自己如今能够硬抗的。
即便自己已有了周旋之力,但冲虚子到底掌握大义名分。
他要做的,就是让局势复杂,让冲虚子不能简单粗暴的直接对自己出手。
故而,他才需要挑起争执,挑起阶级的对立。
他此番话放出来,正是将本就尖锐对立的两大阶级间的矛盾,完全摊在了明面上,让冲虚子根本无法回避。
此刻,若冲虚子再冲他许某人直接威压,一众本就含怨的长老、外门弟子、试弟子口上未必敢说什么,但心中必定衔恨。
自此,东华仙门内部离心离德,哪里还有凝聚力。
许易相信,作为上位者,作为掌一派事务大权的冲虚子,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如此一来,他就避开了和冲虚子的直接对垒。
另一方面,他言辞间故意将一众紫府府君贬低到极点,正为让这些隐在冲虚子之后的紫府府君正面冲出来。
果然,许易话音方落,一众紫府府君全炸了锅。
一百九十四章 如杀一鸡
冲虚子怔怔盯着许易,心中的感觉极为复杂,既有愤怒又夹杂着莫名的情绪,他突然明悟了掌教师兄为何如此看重此子的才华。
论实力,论心智,论机变,年轻一辈中,为他生平仅见。
就拿眼前的局面来说,本在他彻底掌握中,却偏偏被此子抓住症结,三言两语弄得彻底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若是此子不是真元五转,他真忍不住要大起爱才之心,彻底维护一番。
然,此子才华再高,注定了不能点元,除非圣族肯将独有的点元秘法赐下,想想也是不可能,谁会将一族兴衰的核心机密,赠与一个外人。
归根结底,王千秋修行的上限,已经堵得死死的了。
冲虚子不可能为了一个注定不能成就真丹的晚辈,去得罪全体的紫府府君,得罪这些东华仙门的未来希望。
任凭一众紫府府君厉声怒喝,许易自负臂而立,不动不摇,不理不睬。
这番庶子不足惧的表情,终于将一众紫府府君的心火拱到了最高。
那名发出战力论的紫府府君,终于忍不住了,率先对许易出手了。
一道惊虹,直接轰在了许易胸口,许易喷出一口浓血,凝视着冲虚子,“首座大人,可是要坐视紫府府君戕害王某。”
冲虚子变了脸色,险些喷口而出,这不就是你小子要的局面么,还要演到何时?
他很清楚王千秋的变态防御,绝不能在苏芒那一击下,受如此重伤。
他弄不明白许易折腾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若说为逃避宗门律法的惩罚,显然,用不着如此激烈,也用不着如此繁琐。
冲虚子正盘算着许易的目的,一击得手的苏芒却先讥讽出口,“你不是要横扫我等么,怎的就这点本事么?”
许易冷笑道,“我杀你,如杀一鸡,受你一击,不过是首座大人在此,王某不敢造次,你真以为就凭你,能伤得了我?”
冲虚子胃里一阵翻腾,腹诽道,你不敢造次,你造次的还少么?
一时间,他有些心灰意冷了,眼前之事注定强压不下,干脆就不压了,任凭双方争去。
谁英雄谁狗熊,争完了就明白了,就老实了,他负责控制场面不变成大混乱就好了。
当下,冲虚子看也不看许易,转视身材最为魁梧的紫服中年道,'“凤凰,你是掌教钦点的府君领袖,这件事,我便交与你掌舵。”
魁梧中年微笑道,“这位王梅花处心积虑,要和我们公平战一场,避无可避,自然只好应战了。”
他正是苏凤凰,一众紫府府君执牛耳者。
场中不乏聪明人,虽未洞穿许易的胆量,却洞悉了他的目的。
苏凤凰便是其中之一,他指着许易道,“你的本事,曹长老说得明白了,的确有能力和紫府府君一战,我允了,只是我等久在紫域,屠灭魔头惯了,下手从不留手,若有死伤……”
“既是交战,死伤自负!”
许易果断接口,回看着苏凤凰道,“废话无须多言,你们可以一起上,王某就一个要求,若是战败,还请诸君集体到我兄弟东方拓坟前,叩头请罪!”
许易折腾这一切,正是为了东方拓。
东方拓已死,罪魁祸首刘同洲和陈辽皆已伏诛,但许易心中悲愤不减,连同这帮紫府府君一并记恨上了。
压迫众人服输是其一,让东方拓永远被东华仙门记住,才是主因。
没有什么,比让一众眼高于顶的紫府府君叩拜于东方拓墓前,更轰动了。
只要东华仙门存在一日,此事便会被铭记一天,东方拓便是死了,也终不会被遗忘。
许易话罢,众紫府府君彻底毛了。
当下,便有三人同时出手,许易长啸一声,周身红光狂冒,朵朵红梅,瞬间在他身前啸聚成阵,与此同时,那横加山海的剑气,再度射出。
不过瞬息,苏芒周身的天魔铠便发出恐怖的鸣啸,轰地一声解体,半空中,苏芒一声惨叫,胸腹洞穿,整个人如破布一般横飞了出去。
谢武手足冰凉,他见识过陈辽和许易交手的场面,根本不是这样的。
联想到陈辽的惨死,他意识到这该死的家伙不过是示弱,就等自己出手,再来借刀杀人。
可示弱?何曾见过那般程度的示弱。
瞬息,许易荡出了二十道可怖的剑气,只攻苏芒一人。
锋锐而迅疾的剑气,根本超脱了闪避的极限,苏芒根本无可躲避,只能硬接。
而许易全力催发的七千剑,威力绝伦,二十道剑气瞬间连续击中,其叠加效应强大得超乎预料。
许易攻击苏芒的时候,和苏芒同时出手的另外两名紫府府君,亦冲许易展开了迅猛的攻击,动用的皆是绝招。
他们看不起的是王千秋的身份,事到如今,没有谁会蠢到轻视王千秋的战力。
苏芒避不开剑气,许易同样避不开两名紫府府君的攻击。
事实上,这个层级的战斗,术法威力之大,激发之快,覆盖之广,超乎想象。
远远不是低层次战斗那般,还存在闪避的可能性。
这种层级的战斗,拼的就是谁的防御强,攻击威力大,虚招、花活完全无用。
凛冽的庚精剑气如毒龙般轰来,玄冰聚成的寒波还未加身,便刺激得周身的体毛尽数立起。
剧烈的轰击加身,狂暴灵力肆掠,许易的血肉之躯又痒又痛。
猛烈攻击的效果,也就到此为止了,根本伤不得他分毫。
说来繁杂,实则刹那。
三名紫府府君围攻许易,出现这般结果,场面几乎沸腾了。
“王千秋名不虚传,名不虚传王千秋!”
“如斯王千秋,果不愧是我东华仙门千年难得一出的奇才。”
“难道所谓的修炼规律,根本就不存在么,不曾点元也能强到这等地步。”
“看来天意从不绝人,差的只是勇猛精进之心,我当以王千秋为榜样,即便不能成就点元,又如何呢,只要我勇猛向前,纵然身死道灭,也自无悔。”
“………………”
一百九十五章 魔宠
满场的惊呼声,俱是向着许易的,似乎许易的出战,代表的就是他们这些仙门下层。
如此惊悚的战果,所有人都与有荣焉。
冲虚子和苏凤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发现了莫名的味道。
“凤凰,此辈纵使不能点元,亦是难得的奇才,今日之战,就此作罢吧。”
冲虚子向苏凤凰传出神念道。
许易如此奇绝的表现,令他忍不住起了爱才之心,如此人物即便不能成就真丹,亦是宗门绝大的财富,岂能内耗损毁。
“首座大人,如今的情况,您觉得还可能停止么,若是停止,紫府府君威严何在,即便是苏某恐怕也难免卷入其中。”
苏凤凰盯着场中又起的变化,眼中浓烈的战意,再也抑制不住。
除了苏凤凰外,此刻,全部的紫府府君皆下到了场中。
而局面并未有很快的好转,事实上,从一开始局面就崩坏了。
苏凤凰怎么也想不到,许易的防御能力,强悍到了非人的地步。
根本不见他着甲,或者运转法衣,甚至见不到灵力流动,就是这具肉躯,任凭你千般术法,却始终无法轰击得开。
与此同时,这人的七千剑无休无止,威力绝伦,往往只选中了一人死命轰击。
直到第三名紫府府君在那浩瀚恐怖的剑气轰击下,丧失了战斗力,倒在了一边。
一众紫府府君才终于起了变化,每每许易的剑气轰击瞄准了谁,四五击后,必定有人挺身而出,拦阻在被轰击者身前。
那该死的剑气太过霸道,不管是何种样的攻击拦阻,都无法破解,只能采取不断换人挨轰的方式,保存有生力量。
如此战斗,简直令人悲愤,堂堂紫府府君哪个不是百战血士,紫域中的混乱天魔,何等蛮霸,照样斩杀之,何曾有过这等丢脸的时候。
偶尔的起色,便是发动高阶奇符的时候,威力绝大的高阶奇符,总能打断那贼子的攻势。
可奇符的作用,也仅限于为众紫府府君赢得些微的喘息之机。
只因那该死的贼子警觉性高的惊人,每每还不及激发,他便先远远避开,根本不允许谁靠近。
威力绝大的奇符,根本无法将那贼子囊括入阵,奇符一放,看似威力霸绝,实际上不过是放一场灿绚的烟花。
转瞬,三十余息过去了,对一众紫府府君而言,整场战斗就像置身于一场炼狱中,捆绑在一根根汹汹燃烈的火柱上,根本挣扎不得,看到的只有绝望。
场外的喧嚣,也终于化作了沉寂。
先前众人为王千秋叫好,只因王千秋的表现,虽然离谱,倒也在理解范畴内。
可眼前的这场大战,威力之大,超乎想象,王千秋碾压式的表现,分明就超出了思考的维度。
众人震撼得连思想都陷入了停摆,哪里还能叫好、喝彩。
冲虚子亦瞪圆了眼睛,暗忖,真丹以下,恐怕再无谁能有如此战力了吧,不对,掌教曾言道,苏凤凰得奇缘,后辈弟子,此人有夺魁首之望。此子难道能忍住不下场?
念头才起,苏凤凰一拍灵兽袋,一团乌纱破空飞去,半空中化做一个足有丈许高的红妖,四肢身躯俱全,却无头颅。
无头红妖几乎闪电一般,冲到了许易近前,胸腹破开大洞,无数触手伸出,死死将许易缠住。
许易那冠绝天下的七千剑,竟在那红妖身上,毫无功用。
无数触手,才将许易缠住,红妖陡然解体,化做一块块红色的肉块,朝许易周身贴去。
很快,许易整个人消失不见,被一个团团圆圆的红球完全封死。
“混乱天魔,你,你……”
冲虚子险些脱口喊出,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他分明看到的是紫域中才有的妖魔,混乱天魔。
此物至邪至恶,向来是威胁此界的霍乱之源,根本不可能降伏,怎么会被苏凤凰装入灵兽袋,又怎么会苏凤凰指令。
不对,这头混乱天魔还未长成,说不定,说不定……
难怪,难怪掌教说这苏凤凰得奇缘,原来他竟捕获了混乱天魔的胚胎,并佐以自己的精血喂养,才能如臂使指,只是此物天生邪恶,真的彻底控制得住么?
冲虚子认为苏凤凰太过疯狂了,再看许易的模样,冲虚子忽然明悟了,为何苏凤凰不惜甘冒奇险,也要将驯化这头混乱天魔。
实在是这混乱天魔威力巨大,若非紫域中人,不得混乱天魔的罩门,根本无法攻破这千变万化、防御无敌的混乱天魔。
王千秋何等威风,何等嚣张,一剑几要破尽万法,打得一众紫府府君完全没了脾气,几要溃散。
此刻,苏凤凰的混乱天魔一出,局面立时改观,猖狂不可一世的许易,立时陷入了绝境。
不止冲虚子看出了局势在发生着巨大的偏转,所有人都看出不对来。
一众紫府府君似乎方从绝狱中爬出来,各自取出丹药、宝药,拼命地回补,适才那一阵,他们可是被许易折腾惨了。
而其余围观者都看傻了,根本弄不懂苏凤凰打出的到底是什么可怖的怪物,才一出现,周遭就充满着一股让人难言的厌恶和恶心。
许易的感觉同样不妙,只觉得置身于一个黏糊糊的封闭箱子中,千万条细如寒毛的触手,拼命朝他皮肤中钻入。
那种可怖的穿透力,竟还超过了一众紫府府君的攻击,让他倍感难受。
最麻烦的是,这封闭的箱子极度的坚韧,以他的神力,竟无法挣扎得脱。
催动火灵之力焚烧,对那封闭的箱子丝毫无用。
而要想动用乌沉匕首和洪荒剑齿虎的剑齿破壁,根本就没有动手的空间。
那怪异的黏肉,将他死死封住,根本不留一丝空间。
可怖的触手穿透力惊人,许易甚至不得不催动玄功,将肉身团结,变做一个不漏丝毫缝隙的球体。
否则,许易若还是原来形貌,非被这可怖触手,透过七窍透入不可。
一百九十六章 暴威
黏糊糊的肉球,死死挤压着他,连一丝空间也无,以至于许易的乌沉匕首和洪荒剑齿,根本就脱不出芥子。
此种情况就好比,你纵有神拳无敌,可怜挥拳的空间都没有,再厉害的拳头,也等若顽石一块。
“凤凰,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同门,王千秋先前当也未下杀手,否则,谢武他们就不会没有人陨落,再说,王千秋也是宗门难得的奇才,掌教都要力保的,不要坏了他的性命,让他道歉便是了。”
冲虚子传心念相劝苏凤凰道。
“也罢,首座既如此说了,我给他个机会,但倘若他死鸭子嘴硬,不识抬举,局势恐怕就不是凤凰能够掌握的了。”
苏凤凰微微一笑,将心中的万千杀意,隐藏得极好。
今日之事,着实脱出了他的意料,他怎么也没想到,宗门中还藏着如此妖孽,若非有魔宠,他自问也非是这王千秋的敌手。
即便王千秋不与他们紫府府君这个团体对敌,苏凤凰同样会心中不痛快。
还是那个老原因,修行路窄,容不下太多的天才。
何况是同门之中,资源本就有限,他苏凤凰是年轻一派第一人,突然插进一个王千秋,分明就是巨大的威胁。
此刻,他动用魔宠将许易锁拿,正巧借着这难得机遇杀之,即便掌教和冲虚子见责,他大可说是误杀,毕竟这魔宠受不受控制,全由得他自论。
但冲虚子的面子,他得给。
当下,他催动秘法,魔宠放开一段空间,便听他高声道,“王千秋,滋味如何?我无意要你性命,你若想活命……”
话至此处,他冲冲虚子道,“首座大人,如何议处王千秋,是不是还要问下诸位紫府府君。”
他话音方落,根本不待冲虚子回答,一众紫府府君全咆哮起来。
“此獠如此猖狂,罪该万死。”
“此辈毫无尊卑之念,祸乱仙门者,正是此类,合当严惩。”
“虽是比试,此贼辣手无情,根本未将我等视为宗门前辈,杀伐无情,罪大恶极。”
“…………”
一众紫府府君被许易杀得惨了,苏凤凰要他们表态,他们一腔怒火正好全宣泄出来。
“好生无耻,比斗之时,他们乃是群攻,以众击寡,乃是自己不顾身份,现在怎敢如此言语。”
“紫府紫府,嘿,没想到俱是这等不要脸的,既要比斗,自己以多打少,却还怪别人不手下留情,今日,某真是开了眼界。”
“手下留情?难道王仙君没有手下留情么,否则又岂会交战的府君人人受伤,却不杀一人。”
“…………”
一众旁观者终于忍无可忍,各自低声窃窃私语,根本不避这些声音,会被诸位强大的府君尽数收进耳中。
“首座,众怒难犯,凤凰尽力保全王千秋便是。”
苏凤凰向冲虚子传罢心念,不待冲虚子回话,朗声道,“王千秋,不用挣扎了,若不是份属同门,你现在早就形神俱灭了。看在首座的面子上,今次我饶了你的性命,但你罪孽深重,不得不报偿,这样吧,你变为我等紫府府君麾下,为仆七年,七年之后,偿还你自由身,否则,今次之事,我能了,众府君也绝不答应。”
他哪里是手下留情,分明是倾尽全力,他怎么也没想到,许易竟是如此难对付,连魔宠倾尽全力,也始终不能突破其肉身防御。
当然,坚持下去,他相信胜利还是属于自己的,凭魔宠的缠功,就这般死死纠缠住王千秋,持之以恒,十余日下来,必定将王千秋耗死。
可眼下来看,是办不到了,冲虚子不会给他留下十余日。
他能做的就是将许易纳入掌握。
眼下,他是胜利方,又有一众紫府府君造势,便是冲虚子也只能选择帮助压服王千秋,来平息这场风波。
因为很明显,一众紫府府君是绝不会选择退让。
“姓苏的,很好,你饶王某一命,王某稍后也必定饶你一命。”
被魔宠箍死的许易朗声大笑,丝毫未有疲态。
“反了反了,姓王的,你这是找死。”
“这混蛋既不肯认输,留他性命何用?”
“首座大人,你发话吧,此獠这般猖狂,若还饶他性命,岂有天理?”
“…………”
一众紫府府君群情激愤,似乎不至许易于死地不肯罢休。
冲虚子心中烦得不行,他何尝看不明白苏凤凰及一众紫府府君各自的肺腑,更清楚以王千秋的脾性,苏凤凰开出为奴仆七载的条件,根本就是逼王千秋死抗。
此刻,双方各自死顶,他要维护局面,可谓是千难万难。
沉吟半晌,冲虚子决定还是先压服许易再说,这个档口,一众高高在上的紫府府君吃了大亏,兼之此刻又占了胜势,不可能让步。
王千秋摆明了是烈性之人,也定不会低头,也只有他出来压服这王千秋,暂时平息掉眼前的乱局。
“罢了罢了,且将这王千秋收服,打入幽狱一段时间,总比给人为奴好,想必王千秋也不会不服,掌教师兄那边也好有个交待。”
冲虚子终于做了决断,他正待出手,剧变陡生。
那红色的肉球陡然炸开了,伴随着肉球的炸开,一个庞然怪物霍地现身。
那怪物足有丈许高,两条手臂粗如石碾,长如大戟,浑身上下块块可怖的肌肉如铜铁浇铸,浓密的黑毛布满周身。
红色肉球炸开的一瞬,苏凤凰喷出一口金血,面如白纸,发出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
魔宠被他用精血喂养,可谓心心相印,一伤俱伤。
他的魔宠有变化之妙,撕裂分散,本是寻常,可此刻,他分明感受到自己的魔宠完全失去了感应,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魔宠已经彻底死亡。
这,这怎么可能,不知罩门,根本灭不得魔宠,这,这……
苏凤凰不仅状若疯癫,心也疯癫了。
那可怖的怪物猛地一起身,整个地面都垮塌了,庞大的身躯在空中高速移动,只见一道渺渺黑影,如电飚射。
一百九十七章 脱出
黑影飚射间,无数道惨呼响起,无数道身影飚飞,血雾飘散。
却见谢武等紫府府君无一漏网,尽数被打飞了天。
惊变骤发,没有人能反应过来,除了冲虚子。
他怔怔盯着许易那可怖的妖躯,似乎想要将他周身的每一根毛发都记下来。
一众紫府府君遇袭,他没有出手,因为这依旧属于比斗内容,他并未从那可怖凶妖的眼中窥见杀气。
果然,一众紫府府君虽被打得凄惨,重伤呕血,皆无性命之忧。
忽的,那道黑影,直射苏凤凰而来,冲虚子动了,他竟从那恐怖妖躯中,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
“王千秋,莫要走上绝路。”
冲虚子怒喝一声,朝着苏凤凰狂飙而去,虽近在咫尺,此刻却远如天堑。
一道黑幡临空布展,幡体一转,冲虚子只觉灵台中的元魂一虚,正要布展的玄功猛地一滞。
便是这一滞,一道巨响传来,苏凤凰临空飞上了天。
“碎丹田,丹田碎了……”
不知谁发一声喊,满场俱是呐喊声。
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喊什么,和为什么呐喊,可心头像憋了一团火,一座山,非要随着呐喊而出,才能一泄块垒。
冲虚子惊怒交集,他万没想到,这王千秋为毁苏凤凰丹田,竟敢对自己出手。
这是要翻天啊。
狂怒之下,冲虚子再不留手,身躯化虹,直朝那道正像东南狂掠的身影飚去,口中怒喝道,“做下这等大案,你还想逃么,给我留下吧。”
掌中一柄印玺爆发出耀眼的光亮,伴随着冲虚子大手一挥,那耀眼的光亮聚成一道光波,直射许易。
“神灵之宝,首座要杀人。”
“王千秋死矣!”
“相煎何急!”
“…………”
乱声呼喊,场面如沸。
冲虚子出手,本就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眼前的战斗,本来就是紫府府君和王千秋之间展开,生死胜败,手底下见真章。
本来一众狂傲的紫府府君以多欺少,就叫众围观者心中不忿。
此刻,首座冲虚子竟也冲王千秋出手了,一瞬间,所有人都替王千秋抱起不平来。
岂料,呼声未落,冲虚子竟倒飞了出去,随即一道声音响彻天地,“首座,王某无意冒犯,苏凤凰要杀我时,你怎不出手阻止,这般拉偏架,实在叫人齿冷,王某到底留了姓苏的一条命,还有,记得事前的赌约,输了的都给老子去东方拓坟前叩头……”
声音先洪亮,渐缥缈,原来那道庞大的黑影,飞速地破空离去。
冲虚子立在半空,怔怔偏空,忽的发出一道轻啸,“大胆狂徒,本座在此,岂由得你自说自话……”身形化虹,朝许易狂追而去。
他心头的怒火,已完全被许易拱起来了。
许易的暴体神功,原本并不被冲虚子看在眼中。
似这种靠壮大气血,鼓胀筋络的神通,修炼界并不罕见。
但许易展现的龙象相,竟能生裂混乱天魔,动如光影,飘如神龙,横扫之姿,拍苍蝇一般将谢武等人拍飞,自然就显出这神功的不俗来。
即便如此,冲虚子依旧没太当回事,境界之隔,甚于山海,他若出手,自然能轻松掌控局面。
岂料,乱局骤发,这王千秋竟还有震动他真魂的法宝,一举抢在他之前,震碎了苏凤凰的丹田。
暴怒之下,冲虚子根本就没想着手下留情,一上来便冲动了威力绝伦的神灵之宝,苍蓝印,直击许易而去。
但他打破头也没想到,这该死的家伙,竟有奇胆奇智,竟猛地调转头来,迎着苍蓝印的攻击袭来。
当时的情况,就好比两鸟追逐,前鸟陡然掉头,后鸟余势不绝,撞上是一定的。当时情形看似凶险,冲虚子依旧无所畏惧,他不信王千秋的妖躯,能扛得住苍蓝印的攻击,更对自己的肉身有着绝对的信心。
哪知道,那道庞然黑影,竟直直撞入了苍蓝印的光阵中,直接在他胸口印了一掌。
那一掌之威,竟拍得他筋骨齐鸣,元魂发出剧烈的震颤。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成就真丹之后,会在肉躯上输给一个未曾点元的小辈。
不管是于当前的局面,还是心头的怒火,冲虚子都不打算再放过许易,哪怕是掌教师兄再惜才,他也决议要送许易去幽狱住上十年。
至于,此刻许易临逃之际抛下的话,他一句都懒得听,他只要抓人,将人抓了再说。
急追之际,他先就取出玺印,传音外事殿锁死了全部的信符。
只要封住了信符,在这方世界,他抓许易就如笼中捉鸡一般。
岂料,封锁信符的命令传下未久,外事殿掌殿长老便传来一道耸人听闻的消息,适才外事殿的星空盘,竟然检测到了巨大的能量波动,有人遁出东华仙门世界了。
一听之下,冲虚子的头发都冲起来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宗门掌控此方世界最大的利器,就是凭借信符锁死了往来通道。
怎么可能有谁,能不经过信符自由来往这片世界。
冲虚子的暴跳如雷和巨大震惊,许易不知道,也管不着。
他用得自暴兕的星空锁息术和界牌,才安然脱出东华仙门的世界,便一头扎进了一条宽阔的大江中。
许易任凭身子沉下,一直沉到水下十余丈,他用残存的精神,催动神念不住将身子下压,深深地压进淤泥最深处,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不知何时,周身的疲乏,终于缓解了,许易腾出淤泥,在江中清洗一番,便腾出水来,凌空便将一套青衫套上身来。
仔细打量浑身肌肉,依旧白腻如瓷,并无丁点创伤,周身无有不适,只是腹中空得厉害。
许易活动了下筋骨,在江边寻了颗空阔的地方坐了,神念放出,万千江中鲜味,自动破江而出,凌空解体,不远处的山林间,飞来无数干柴。
不消片刻,一个巨大的篝火架便自动搭建而成,数十条鲜美的肥鱼便被炙烤的油脂大冒。
一百九十八章 测字
见火候差不多了,许易又取出一堆坛坛罐罐,却是各种调味佐料,小心地在篝火架上挥洒。
待得浓香满溢,许易终于开动起来。
他吃饭向来是风卷残云,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数十条鲜美烤鱼尽数入腹,他饮尽最后一瓶果酒,将酒瓶抛进水中,盯着明亮的篝火,思绪渐渐发散。
回想起和冲虚子的交手,许易依旧后怕不已。
别看他醒来时,伤势尽复,那是二道龙门开启后,肉身具备的强大自愈功能。
其实,交战之际,他很清楚自己的妖躯受伤非轻。
真丹强者本就难斗,冲虚子狂怒之下出动了神灵之宝,威力之大,超乎了许易的预料,即便他突破了第二道龙门,妖躯的半边身子也险些裂开了。
要知道,他可是以龙象相的法身,在和冲虚子战斗,狂化后的妖躯,本身的防御都会有个显著的加成。
由此可见神灵之宝的恐怖威力。
许易此刻脱出东华仙门,到底不想和东华仙门彻底闹翻,今次的乱子看似闹得颇多,许易相信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没下死手,除了苏凤凰外,其余紫府府君伤势虽重,养养也就痊愈了。
至于苏凤凰,那全然是这家伙先生了杀他许某人之心,许易被那魔宠困住时,感受很清楚,一旦那魔宠真的突破了他的肉身防御,他的下场必定极为凄凉。
若是苏凤凰的魔宠只是将他包裹,死死限制,许易未必会对苏凤凰下狠手。
可那魔宠分明就是想要了他许某人的性命,以许易睚眦必报的脾性,岂能善罢甘休。
当时看似群情激愤,许易相信时间稍久,冲虚子会想通的。
这个人是个合格的首座,看重的永远是宗门的利益。
在苏凤凰已残,他许某人展现了超卓的实力后,就不可能被冲虚子放弃。
何况,他对冲虚子下手,也是手下留了情,否则当时的龙象相妖躯,真的全力出手,一掌击实,即便冲虚子身具绝顶宝甲,能否撑过那开天裂地的一掌,也是难说。
其实,自打修成龙象相以来,许易根本不曾试过龙象相的潜力极限到底在何处,反正一狂化,他周身就有使不完的力量。
不说别的,就说这具狂化后的妖躯,能完全靠肉体的力量,轻松地将四散奔逃的谢武等人,先后追上,如拍苍蝇一般,尽数拍飞,便可以想象为了推动这具庞然妖躯获得绝对速度,这具妖躯本身又具备何等夸张的力量。
话说回来,有一好,便有一坏,这具妖躯同样如此。
关键便在于,他支撑龙象相的时间,太短了。
就拿这一战来说,若非他走得及时,恐怕拖不到冲进星空碎片,便要力竭尽,到时,可真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脱出来了,许易便不急着再回去了。
东华仙门内,唯有晏姿叫他牵挂,但他丝毫不担心晏姿的危险。
一者,旁人根本不知晏姿和他的关系,唯一知晓有牵扯的何仙君入了紫域,这层关系就比较隐蔽了。
一个婢女,没人回去和他为难,许易相信,冲虚子连他独占的那座绿岛都不会动。
二者,即便知晓了晏姿的重要性,只要他许某人逍遥于外,冲虚子除非是疯了,才会通过动晏姿来发泄。
退一万步说,即便东华仙门真的要和他划清界限,也绝对不会将他许某人往死了得罪。
最最紧要的是,当下大变在即,仙门连在紫域征战多年的紫府府君都征召了,正是担心力量不足之时,除非失心疯了,才会将一个足以和真丹强者相周旋的强大臂助朝外推去。
焰火将尽,许易有了决断,他打算往圣辉城一行,目的是为获取大量的中品以上五行灵石。
这些时日,他仔细阅读过白长老交付的那几本关于如何培育天元种子的册子。
寻找精纯的火灵之地,只是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
许易还需要构建接引发展,不断地培育,而这一切,需要大量的高阶五行灵石来维持聚灵阵法。
如此,便需要个渠道,圣辉城那边的问仙阁正适合干这个。
这日傍晚,许易来到了圣辉城,他没有忙着去问仙阁,而是朝最近的炼房行去。
他打算祭炼些奇符,用来置换灵石。
毕竟,他和问仙阁那位高阁主关系再好,也不可能白占这偌大便宜。
“尊驾慢行!”
许易才行到那家唤作“宜隐”的炼房正门前,一道声音传来。
许易移目看去,却见一位面容清癯的中年,正含笑望着自己,一身道袍浆洗得极为干净,身前横着一张青色的竹桌,身后插着根幌子,幌子上书着“铁口直断”四字,在微微晚风中招摇。
“阁下是在叫我?”
许易微微一笑,停下步来。
中年道人点头道,“我观尊驾步履匆匆,似乎心神不宁,不如卜上一卦,算算前程。”
许易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何必多此一举。”
口上虽如此说,一枚灵石落上竹桌。
中年道人捡起灵石,朝许易丢去,许易伸手接了,头也不回便朝炼房行去。
“七年了,我七年都不曾为人卜卦了,若非观尊驾非是凡人,某也不会起如此大兴趣,尊驾即便是修士,测测吉凶,趋利避害总是好事。”
中年道人兀自劝道。
他这般一说,许易陡然来了兴趣,若这人说的是真,七年才卜一卦,总该是有些本事的。
因为见识了瑞鸭的神异本领,许易天然就对这些预知未来,预吉避凶的事,有极大的兴趣。
“不抽签,写个字吧,我这一门,讲究以字观人。”
中年道人取出纸笔,递到许易身前。
许易顿时失了兴趣,若是抽签,他还有些兴趣,可这般玩拆字游戏,他真是兴趣缺缺。
不过,既然答应了,他也不打算反悔,提笔落下一字。
“一!”
中年道人微微拂须,盯着许易道,“你诚心的?”
“阁下答对了,反正你总有说辞,什么字都一样,只要出自我心。”
许易微微笑道。
一百九十九章 天意不许
许易见多识广,很清楚所谓看相测字的套路,若是这位算命先生弄出的是瑞鸭那等的高端道具,他或许还信了。
这会儿,一听是测字,心就冷了。
他随手写了个“一”,就是要将这字的笔画极简,要听那人如何白话,如果那人说什么“生的最后一笔,死的第一笔”,他先甩两耳光,立时就走。
中年道人却没立时说话,绕着那青青竹桌行了几步,掌中多出个老旧罗盘,罗盘似乎是玉制,中间镶嵌着一枚灵石,一看就不是凡品。
忽的,中年道人定住脚步,口中念念有词,罗盘忽的,投下无数细微的斑点,在白纸上游离起来。
许易吃了一惊,道,“不是测字么,怎么不玩拆字组字的游戏?”
中年道人一边操控着罗盘,一边微笑道,“我这家测字,却与别家不同,天地便是白纸,人便是纸上的字,人在天地居何方,阴阳乾坤不自由,测测便知……”
说话之际,晚阳正好的晴空,瞬息乌云大作,狂风涌起,一道雷霆,从九霄直扑而下,轰然一声巨响,正中中年道人掌中的罗盘。
罗盘化作齑粉,漫天乌云立时散开,满街的人皆莫名其妙地望着云霄,更有那修行高深的,朝许易这边看来,不知究竟。
中年道人怔怔立在原地,嘴唇微微颤抖,怔怔盯着许易,心海翻腾。
这,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天意竟不许问其因,何其怪哉!
他正震撼之际,许易忽的微微躬身,传来一道心念,“掌教大人,此处似乎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换个地方吧。”
说罢,身形一晃,进了那家经营炼房的商铺。
数十息后,二人来到一间高等炼房,待中年道人落坐后,许易取出一套茶具,开始烹煮香茗。
那中年道人玩味地看着他道,“你就这么确信我是你的掌教大人?”
许易微微一笑,“掌教大人当面,晚辈就不卖弄了。”
要判断中年道人的身份,不难,先前的一道雷霆就足够了。
能够在那道恐怖雷霆下,面不改色,显然非是凡俗之人,偏偏这人看着毫无修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这人的修为超过了自己,能完美的矫饰。
这等高人,这个档口找来,还能一找找到,显然是有特殊的办法,而许易身携的唯一有可能被定位的,便是东华仙门的信符。
显然,这位是东华仙门来人,再联系白长老说掌教大人对他颇为看重,眼前这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说罢,许易替中年道人分一盏茶,说道,“我还知道掌教道人此来,是来安抚晚辈的,不用,用不着,都是自己人。”
中年道人正端着茶水的手,忍不住一抖,险些将茶水泼出,随即,重重将茶杯在桌上一顿,“安抚你,你这杀才,作孽深重,老夫此番来,正为擒你,你真是好大的脸。”
此番话出,他的身份已明,正是被尊为当世仙人之一的东华仙门掌教朱东明。
许易道,“掌教大人此话,晚辈不敢苟同,当时的情况,您想必也知晓了,非是晚辈挟技逞强,实在是有些人太过分。若比道理,道理在晚辈这边,若比战斗力,也当属晚辈强悍,不管从哪方面看,晚辈都没有得跪着吃亏挨打的道理。首座大人那边,我也不记他的仇,他其实也为难,总想着一团和气,他拉偏架,也不过是想着苏凤凰那帮人前程远大,或许能成就真丹,而我这边真元五转,基本就走进了死胡同。所以,我也能理解他。”
朱掌教指着许易,哑然失笑,“难怪,难怪……”
他准备了不少说辞,哪知道一句没开口,全被堵住了。
他此来,本是存了又打又拉的心思,打在前,拉在后,哪知道,这家伙真如传说中的那样,心思百窍,他做的准备,全然用不上。
前因后果,各方角力,都被这家伙说破了,朱掌教真有些没词儿呢。
许易道,“掌教大人放心,我心中没什么怨怼,生是仙门人,死是仙门鬼,绝无二心。”
许易自然猜到,掌教大人来,就是为了挽回自己,否则早就先动手了,哪里会扮什么算命先生。
掌教如此厚待,他也懒得回旋,干脆表明态度。
朱掌教盯着许易道,“死是仙门鬼我信,生是仙门人未必,我说的对吧,许易。”
许易心头一颤,随即释然,笑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掌教的法眼,掌教是从晏姿那边挖透的吧。”
他的身份本来隐蔽,顶替王千秋的身份,根本就万无一失,但晏姿却是个破绽。
而且,他如今光芒四射,难免会惹人回想,当初的王千秋如何就平庸地在矿场待了十数年,怎的一入仙门,陡然雄起了。
没有晏姿,这个猜测也只能是猜测,可有了晏姿,顺藤摸瓜,能很清楚地将王千秋和许易联系起来。
而再细察许易的过往,自然就能确信此王千秋正是彼许易,谁叫当初的许易,和现在的王千秋一般,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那般的光芒四射。
这个最大的雷同点,便能轻易锁死此王千秋就是彼许易。
“既然你一点就透,那你说说该怎么办你。”
朱掌教忽然觉得和这种聪明得过分的家伙谈话,真的很无趣,因为你准备的套路根本就没用,所有的拿捏手段,都在人家的预料之中,刚掀起的波澜,转瞬就被人家看破因果,根本很难就此拿捏住局面。
许易道,“掌教大人何必办我,不管我是许易,还是王千秋,我还是我,就坐在这里,我和白长老相善,受掌教大人恩惠,又得七千剑之赐,仙门与我有恩无怨,我这人有恩报恩,掌教何必问我是王千秋,还是许易。何况原来的王千秋,便有一百个,也比不上如今的一个许易。”
许易是聪明人,自然说聪明话。
他很清楚,目下,朱掌教要的是实话,他干脆就挤干水分,挑实话说。
“你真是洞悉人心,看来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无趣。”
朱掌教发完感叹,便站起身来。
二百章 机不可失
朱掌教今次来,准备了好几个方案,本来是想先打后拉,再抛出许易冒名顶替来震慑,然后恩威并施,一番怀柔,让这家伙彻底心怀恩德和愧疚。
哪知道,这家伙什么都想到了前面,连他的套路,都摸清了,至于他掌教大人的目的,人家直接就帮着达成了————承认是东华仙门的人,欠东华仙门的情。
事已至此,他堂堂掌教大人,还能谈什么呢。
总归是达到目的了,和这种聪明到令人讨厌的家伙在一块多待一息,掌教大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别走啊,茶还没喝完呢。”
许易赶忙起身拉住朱掌教。
笑话,好容易掌教大人光降,若就这般轻易放跑了,他得后悔一辈子。
他如今什么都不缺,缺的是见识,通往更上层的见识,对整个世界的见识。
而这一切,他都努力获取过,从慕光明处,从白长老处,从元天司处,但往往各人告知的都有出入和参差。
许易也能理解这种出入和参差,无非是每个人的认识都有局限性。
而造成这种局限性的最大根源,便是自身所处的高度。
显然,朱掌教是此界最顶尖的一批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和修行的认识,都必然更广远而深刻。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许易便是死皮赖脸,也定要抓住。
“此间事了,老夫尚有急务,就不饮了。”
朱掌教不假辞色地说道。
许易道,“不饮茶可以,掌教大人该办的活儿,得办完呀。”
朱掌教怔怔盯着许易,忽道,“我从未见过你这种……罢了,难怪天意都不许测你,说吧,你到底还想要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来意,这人是研究透了,不让他掏些东西走,这人定不会罢休。
多少年了,就没人敢在他面前摆出这等惫赖模样。
许易道,“晚辈入东华仙门,说是欠仙门恩德,不如说欠白长老等数人恩德,掌教大人要晚辈效死,总要晚辈甘心,晚辈也不求旁的,只求些见识,便算得了仙门的传承,还请掌教大人千万相赐。”
说罢,许易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朱掌教原以为许易是想讨些修炼资源方面的好处,却没想到他要的是见识,让他不由暗叹,“此子诚可造化。”
他见过很多天赋卓绝的人物,曾惊艳过一时,最终泯然众人,此辈缺的不是别的,正是格局。
很多修士都是埋头苦修,以渐进求大变,埋头苦行,却极少看路,却要么南辕北辙,要么死在这渐进上。
眼前的这个家伙,真的是心智,天赋,无一不强,又有如此格局远见,倘若福缘深厚,前程多半还会超过自己。
便与他结个善缘,让他开眼看看这个世界,又有何妨。
拿定了主意,朱掌教坐了回去,“提问之前,老夫希望东华仙门只有王千秋,而无许易,你可能做到。”
许易郑重道,,“掌教有命,自当遵从。”
朱掌教点点头,“你问吧。”
许易道,“敢问如何成就真丹,真丹是什么,真丹之上又是什么,咱们这个世界是全部的修行世界,还是只是个碎片,这个世界出现过最强的修士有多强,他们最终是死去了,还是超脱了此界……”
许易这一开问,便如江河下海,滚滚奔流不绝。
“问完了?”
“问完了。”
许易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朱掌教道,“你问的这些,有些老夫知道,有些老夫也不清楚,有些只是推测,但既然你问到了,老夫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谓真丹,便是液化的真灵圈和点元的神魂,完全融合,结而成丹,于此同时,气海内的真元演地水火风,化真元为丹元……”
”……至于丹元为何,等你入门,自行感悟,你只需要知道,丹元和真元最大的不同,后者不再带有五行色彩,演化地水火风后的丹元,五行皆能驾驭,对灵力的掌控,也再非真元这般浅薄,这些等你有朝一日,登堂入室,自能领会……”
“怎么算达到真灵圈和点元的神魂完全融合呢?比方说,我现在的状况,如果点元成功,是否直接能进入真丹状态?”
许易如今真灵圈已然液化,若成功点元,便自动阳尊顶格了。
事实上,诸多的紫府府君,几乎绝大多数现在都处于阳尊顶格状态。
朱掌教道,“渡过雷劫,感悟天意,丹成不散,成就元魂,是为真丹前期,待得天元种子在元魂中成功发芽,生就芽纹,便到了真丹大成了,再往后天灵芽生成灵根,又是一方天地了。”
许易瞠目道,“天元种子钟入神魂,抱丹而成元魂,天元种子发芽,真丹大成,发芽再生根,成就灵根,便又是一番跨越,敢问此界可有谁成就灵根。”
朱掌教摇摇头,“典籍上存在过,我东华仙门三千年前,似乎有灵根老祖出世,但此界再不曾得见,至少朱某不曾见过。行了,这一步太过遥远,朱某有生之年恐怕都不可能跨过。”
“目下,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此界最强便是真丹大成。至于更强者去了哪里,我也不得而知,也许他们真的打破了避障,到了另一个世界吧。”
许易心情有些沉郁,眼见着修行便要触顶,实在是难言的滋味。
“妖族呢,妖族的最强者只是妖族六阶吧,也就是妖元三转,白妖核大妖?”
许易行将跨入妖域,那边的情况,他必须掌握。
朱掌教道,“看来你潜入过妖域,如何,以你的手段,当能对战五阶大妖了吧?”
许易被派往东海勘察海图的事儿,朱掌教已然知晓,此刻听闻许易能问出这么详细的问题,便猜到他多半潜入了妖域。
许易道,“妖族四阶便能对抗假丹,五阶相比能和真丹前期相抗衡,那六阶呢,便能对战真丹大成么,再有妖族的妖王也只有六阶么?”
朱掌教道,“你既然知道妖族的阶级,就该知道妖族的三到六阶,事实上都只是所谓的妖元二转,白妖核大妖。只不过根据战斗力,分作了四到六阶。
二百零一章 主世界
“真正的四海妖王,恐怕都有碾压真丹大成的能力,不过数名真丹大成,未必不能与妖王周旋。就像数名紫府府君,能对抗妖族五阶一样。”
“这样说,可能有些混乱,但妖族到底和人族不是同一体系。根本不能简单粗暴的转换。数名紫府能对抗妖族五阶,妖族五阶能对战真丹前期,但数名紫府怎么也胜不过真丹前期,因为从境界上,紫府就输了,光是真丹强者的神意,便对紫府府君有着绝对的威慑。但神意却对没有灵魂的妖族无用”。
“一句话说完,境界的类比,只是参考,具体到真正的战斗,还得靠临战发挥。”
朱掌教说罢,端起茶水一饮而尽,随即指着许易道,“就拿你如今的战力来说,对上真丹前期,或能周旋,但五阶大妖,多半是奈何不了你的。其实,老夫很想知道,倘若你没留手,冲虚到底会是何结局?哈哈……对了,你化妖的本事,是什么功法?”
“龙象相,得自一场机缘。”
许易回答的很干脆直接,没有躲躲藏藏。
朱掌教道,“如此神功,可愿借老夫一观。”
朱掌教说得波澜不惊,实则这种问题只要出口,必定掀起惊涛骇浪。
许易当即布展白纸,瞬息便成文字,交与朱掌教。
朱掌教阅览一遍,瞬间,白纸化作齑粉,微笑道,“果然是神功,恐怕也只有你才能修成的神功,以人法妖,思路别具一格。”
他要许易的功法,不过是测试许易的心思,并未存了别的念头。
许易毫不犹豫地取出功法,已经在朱掌教处刷下了好感。
而作为许易,他很清楚这龙象相的神功,除了自己,别人根本不可能修成。
这套功法,是以二道龙门开启,作为根底的。
除此外,还需要无比坚韧的神魂,才能支撑。
即便是无名氏复生,面对这套玄功,也只能徒呼奈何。
何况,许易要朱掌教的东西,无以为报,朱掌教提要求,他能满足,自然不会隐藏。
说一千,道一万,龙象相不过是九转成圣诀衍生的细枝末节的一套功法。
于他目下虽是杀手锏,但也没有太大的保密的必要。
一句话,九转成圣诀在,他的功法会不断更新。
龙象相迟早会被抛弃。
问对只是稍稍中断,随即又走向了正轨。
“……你问的世界的原貌,想来势整个大世界,但具体的大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全貌,老夫也没办法评判,只能告诉你,此界之上,必定有大世界,至少还有个四大洲的世界,似乎那里是一方主世界。咱们这个世界被那方主世界,唤作小世界,按他们的说法,小世界下面,还有些碎片世界。”
“…………知道这些并非是因为有人去过主世界,还是来源于妖族流传的信息,因为妖族会觉醒古老的血脉传承,这种传承很诡异,有的是强大威力,有的是一段信息,虽然妖族那边尽力封锁,但难免还是流至于外。据说四大洲有个西贺牛洲,便是妖族的繁盛之乡,也是很多妖族的至梦家乡,无数大妖,都渴盼着打破此界的避障,回到西贺牛洲,这个并非多大的秘密。”
“…………你要想探索整个世界的全貌,恐怕要到了一方主世界,才会有结果,但怎样到达,老夫却无能为力,事实上,你如何踏入真丹之境,老夫都不知晓,实在没有因果,你最后往圣族一行,也许他们有办法,但要看你的机缘……”
朱掌教当然知晓圣族有先成就真元五转,再点元的秘法,但这是圣族核心绝密,根本就不会泄露于外。
何况,八大仙门和圣族的关系,也就那样,即便他亲自出面,结果也不会有太大改观。
但圣族的这套秘法,总归是许易的一点希望。
因为他不认为许易有寻觅到火灵之力,培育无数火系天元种子的能力。
许易谢过朱掌教后,又听朱掌教道,“这个世界并不太平,即便没有妖族纷乱,紫域那边,此界的修士支撑到如今,已几乎到极限了,老夫似乎嗅到些末世的味道,要想逆流而上,获取绝对的实力,才是至关重要。老夫今日到此,并非是劝你回归宗门,以你如今的本事,即便是回归宗门,宗门也帮不上你什么,你还是于外寻找机缘吧,只盼着你记得自己是东华仙门的一份子。此外,你那个婢女,我会关照的,相信你下次见他,会大吃一惊,相比当老师教导修行,你显然是门外汉,苦了那孩子了……”
朱掌教能执掌一派,自非不食人间烟火之辈,他调查出许易的真实身份,自然也通过无数细节,判断出了许易的脾性。
既知晓许易是个长情重义之人,他自然知晓如何能快速的收拢许易的忠心,这才有了堂堂仙人关于婢女的一段啰嗦。
送走朱掌教后,许易随即闭关了。
……………………
朱掌教出得炼房后,身形便消失了,九霄之上,八匹天马拉着一座玉撵,横亘在云端很久了。
安坐其上的冲虚子,正在烹煮着一壶红彤彤水,不知是茶是酒,香气飘逸。
炉火刚灭,朱掌教的身影出现在玉撵上,抓取那刚沸的红水,倾进口来。
“去得够久的?我这可是第三壶了,我记得你多少年不曾和谁聊这许久了,今日是又搭工夫又搭脸面的,可曾探出究竟了。”
冲虚子戏谑道,掌中一翻,有多出一壶红水,再度放上了红炉。
朱掌教摇摇头,“此子深不可测,本门算是捡到宝了。”
“如何,天星盘到底测出了什么,值得师兄你如此卖关子,对了,我的天星盘呢,师兄你堂堂掌教不会混赖我这宝物吧,师尊临终前,什么都给你了,就留下这天星盘,你不会厚颜强抢吧。”
冲虚子开始只是调侃,却见朱掌教神色越来越难看,立时急眼了。
“冷静点,我如何会要你的天星盘,说实话,此番能测出那小子不简单,你的天星盘却是出了大力。”
朱掌教面不改色地说着。
冲虚子面带得色,“那是当然,师尊虽然什么都给你了,独独留下这个给我,我却一点不怨恨他老人家,证明到了,他老人家还是向着我的。”
朱掌教微笑道,“可师尊也告诉某一个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二百零二章 龙统御
“什么秘密?”
不知怎的,冲虚子觉得后脊梁阵阵发寒,掌教师兄今天的画风明显不对。
“知道师尊为什么将天星盘赐予你么?”
朱掌教一脸的高深莫测。
“为何?”
冲虚子盯着朱掌教。
“除了师尊算定你和这天星盘有缘外,还告诉我一个秘密,师尊说了,此天星盘与你有两甲子又三年的缘分,初始,我还不知其意,今日一场惊变,我才知我师是我师。”
朱掌教极目远方,面上挂着几分怀念,又几分敬仰。
冲虚子暴起,“浑说什么,朱天化,速速将天星盘交出来,你竟敢混我的东西,真想将师尊气活过来么?”
冲虚子稍稍一算时间,便知今年正是他得天星盘的第一百二十三年。
至于朱掌教的话,他半句都不信,倘若朱掌教早知道此事,近年是天星盘的灾年,他怎么也不会找自己借天星盘的。
哪有这么巧,姓朱的一借走,便与他冲虚无缘了。
朱掌教仰头看天,满面的悲愤,掌中多出一块碎片,正是天星盘残片,“冲虚,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性。”
“啊!”
冲虚劈手抢过天星盘残片,盯着朱掌教,怒眼圆睁,胸膛不住起伏。
他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心中更多的却是茫然无解。
他想不明白天星盘是如何破的,难道真的是师傅留下的秘密。
见冲虚不闹腾了,朱掌教面上悲怆,心中长舒一口气。
他虽贵为掌教,一派之尊,却偏偏拿冲虚这个师弟没有半点办法。
若真让他混闹起来,朱掌教也自知没办法收场。
“先前天际的劫云,你应该也看见了,正是为兄用天星盘测量许易命格时,出现的异变,天降玄霆,炸毁了星盘,某才知师尊之能,竟能算透百年之后的变故……”
朱掌教悠悠赞叹。
联系到先前天际的变化,以及掌中天星盘碎片上的焦黑,冲虚终于看不透朱掌教了,难道师尊真的在一百多天前就算到了有今天?
怔怔许久,冲虚子道,“敢问师兄可算出来了,那小子到底是何来路,我听师尊说过,有一种家伙,天意不许测,除非有通天彻地的算术,否则测其人,必遭天谴,这种人往往身负大因果,动辄搅乱时空,没想到今日真见到了,看来我那口气是出不得了,罢罢罢,权当是为仙门了,该让此子出一头地。对了,那家伙是怎么穿破我仙门世界的,这个才是重点。”
朱掌教道,“有些事情,还是不问的好,天下秘法多了,穿梭空间的隐秘奇术,你认为,便是我问,他会回答么?许易其人也是你调查的,忠义长情的评价也是你下的,怀柔的手段,你也是同意过了的。有些事,该装不知道就装不知道吧,倘若他愿意说,总会说的。”
冲虚子哼道,“你倒是会卖好,想必又趁机大大卖了好,难怪,难怪当初师尊便说,除了你,谁也坐不稳掌教这位置,看来我这一辈子也没办法悟透不聋不瞎不配当家这句话。”
朱掌教哑然,指着冲虚道,“就你这张嘴,什么都坏了,不喝了,妖族内乱的事,到现在也没有眉目,孙老头那边催得急,我先去了。”
说罢,朱掌教破空而去。
“劳碌命。”
冲虚子哼一声,催动玉撵,遨游天空。
忽的,想到一事,喃喃道,“不对,大不对,师尊临去前一年,便将这天星盘传给我了,明明是一百二十四年,何况,师尊为人向来不拘小节,怎会耗费偌大心力,推演天机,算的却是天星盘和我有几年缘分,啊呀,好你个朱天华,坏我天星盘,还敢辱我之智,老子跟你没完。”
冲虚陡然炸了,弃了玉撵,身影化虹,向着朱掌教消失的方向,狂飙而去。
…………………………
凤凰楼,位居圣辉城最北端,乃是整个圣辉城数一数二的高端酒楼。
整座凤凰楼,占地上百亩,内设无数高楼,同时能接待上千桌酒宴。
今次的一场热闹,便开在凤凰楼的主楼。
众所周知,凤凰楼的主楼一年到头,也难得开放一次。
今次不但开放了主楼,其余的副楼都封禁了,只为招待主楼楼顶风雨轩内的那一桌客人。
说是轩,其实阔比殿堂,四面轩敞的窗子尽皆开着,放入豁亮的天光,和满室的好风。
高子阳来得很早,本来这场宴会,他是不想来的,但因为相请的那位身份贵重,他拒绝不得。
难以拒绝的宴会,自然多半是宴无好宴。
果然,他才来,一位白袍青年和一位黑服中年,便并肩出现在了门内。
高子阳心中一跳,面上却堆出笑来,抱拳道,“没想到龙先生也请了祁兄,洪兄,哈哈,有日子没见了,难得的机会,咱们可得好好饮上几杯。”
白袍青年笑道,“多日不见,高兄风采更甚往昔,竟连着满头的华发都转黑了,想必是修炼有成。”
黑服中年道,“我看应该是问仙阁如今蒸蒸日上,将你的天宇楼,我的山海盟都压了下去,如此大喜之下,可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补人,我说的不错吧,高兄。”
话至此处,几人的身份已然明了。
那白发道人高子阳,正是问仙阁阁主,白袍青年乃是天宇楼楼主祁平年,黑服中年则是山海盟盟主洪泉。
当日,三方为主拍权,在西极之地,闹下好大一场乱子,最终以问仙阁获胜,孔四长老惨死,西极万里冰层化海。
正因早结下梁子,高子阳见到祁平年和洪泉,心中当然膈应。
勉强一方揖让后,高子阳便闭了口,行到窗边,登临远眺。
这座主楼修得极高,此刻,置身百丈高空之上,天风吹来,远处的大团云气聚聚散散,不断幻化,好似眼前的局面,让高子阳倍觉心烦。
祁平年和洪泉的兴致,似乎也不太高,冷嘲热讽一番后,也各自熄了声,各自静坐饮茶。
半柱香后,一位黄袍青年并一位紫袍中年,出现在了厅内。
“见过龙统御。”
高子阳,祁平年,洪泉齐齐冲黄袍青年行礼。
二百零三章 归拢
黄袍青年摆摆手,“都是老熟人了,用不着这些俗礼,虽说今次请诸位来,是聚饮,我这个人有个习惯,吃饭的时候只谈风月,所以正事儿现在就说,就定。我今天来呢,是代表内廷的,内廷的意思是,将你们三位当家的都赐为内廷供奉……”
高子阳惊喜交集,若非定力十足,当时就站起身来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
内廷乃是圣庭的后勤保障单位,不仅负责宫室,还负责王公显贵。
内廷供奉的名额极为稀少,若是安上了这个名号,不仅有专供之权,让问仙阁成为御品,内廷供奉本身就是极高的官阶。
若能得赐内廷供奉,对高子阳和问仙阁,都是极大的好事。
“不对,祁平年和洪泉的神色,怎的如此淡漠?”
高子阳顿觉不妙。
果然,龙统御后面的话,让他蹭的站了起来。
“内廷打算归拢渠道,开创一个对外的交易窗口,暂定名为乐圣堂,为了快速扩大影响力,想纳几家有名望的商会入其中,上面要我做主,我便做主了,选了问仙阁,天宇楼,山海盟三家。你们收归乐圣堂后,给家的匾额不变,便作乐圣堂下面独立的堂口,不过结算营收,一应由内廷派专人负责,对了,这位孟先生,就是乐圣堂的副堂主,负责署理乐圣堂的一应事物,向龙某负责。”
龙统御指着他身边那人微笑说道。
高子阳激动地站起身来,“龙统御此话,高某不敢苟同,少陪了。”说话儿,便要离开。
龙统御冷笑道,“高兄若走出这间房,问仙阁可能就要换个主人了。”
高子阳心中一寒,迈开的脚步陡然停住了。
他也听到些风声,整个修炼界似乎都在发生着剧变,各类资源也在收紧,他绝想不到圣庭会以这种方式,来强夺资源。
“祁兄,洪兄,这个档口,你们二位难道就没有意见?”
高子阳盯着二人道。
他不信这二人甘愿放弃大权,将经营多年的金鸡抱出去送人。
祁平年道,“我等皆是圣庭子民,圣庭既然有用得上的,咱们该当头拱地地去办,何必计较蝇头小利。”
“正是,我说老高,怎么说也有顶内廷供奉的帽子,你该知足了。”
洪泉不阴不阳地道。
二人的心情能愉快,才有鬼了。
龙统御早找上他二人,摆明了车马,将二人降伏了,二人此来,专为给高子阳做榜样。
说到底,天宇楼、山海盟和问仙阁的情况不同,前二者是多家合股,交由祁平年和洪泉出面打理,二人并不算大股东。
此番被龙统御收纳,虽然不快,但一个内廷供奉的帽子勉强也够补偿了。
再说,他们即便不屈服,龙统御却能分而治之,一个个扫平下面的股东,到时候,天宇楼和山海盟还得归顺,二人连个内廷供奉的帽子也别想捞着。
但不管怎么说,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二人也难免不快。
木已成舟,二人还是竭尽全力助龙统御逼迫高子阳。
“龙统御是打算用强?高某若是怕这个的话,问仙阁早就关门了,愿意怎么来,随便就是。”
高子阳陡然变了脸色。
他尊重龙统御,是因为其内廷高官的身份,民不与官斗。
对方若敢明着用强,搞人身威胁,他必不能低头。
开门做买卖的,若连这个都怕,的确买卖就别开了。
何况,问仙阁盘踞数百年,背后阴结的实力,又岂是等闲。
再者,不似天宇楼和山海盟,问仙阁始终是他高家做主,传承有序。
虽说,数百年来,也添了不少股东,但主动权还在高家人手中,内廷想明抢,他高某人如何甘心。
龙统御飒然一笑,转视身边的孟先生,“孟兄,看来你这个副堂主不好当呀,有人不那么服帖,如何?”
“可定叛逆之罪,杀无赦。”
孟先生勃然变色,身形一晃,便到了高子阳身侧,大手探出,高子阳竟毫无反抗能力,便被擒拿在手。
孟先生连续挥掌,抽在高子阳脸上,瞬息,便打的高子阳满脸是血,冷笑道,“孟某入紫域三十载,全然不知天下竟有如此目无圣庭之辈,龙兄,窃以为此辈罪大恶极,意图反叛圣庭,可治大逆之罪,你以为呢?”
龙统御微笑道,“高阁主之罪,的确非小,但其人到底主持问仙阁多年,也算有些功劳,便再给他一次机会。”
说罢,盯着高子阳道,“如何,高兄,是从是逆,瞬息可决。不瞒你说,今番内廷整合修炼资源,是圣庭的既定策略,可谓势压如山,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若是旁人,绝不会有高兄这般的第二次机会。”
高子阳心中悲愤到了极点,却又知晓的确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当口,姓龙的既然抓破脸了,必定敢下霹雳手段。
与此同时,他也清楚,内廷要整合,绝不会一股脑儿地杀将过去,但也不会毫无波澜,顺者苟延残喘,逆者作那儆猴之鸡,如是而已。
可要他就这般交出祖传之基,他怎么也不甘心。
“看来高兄是宁死不屈,好风骨。”
龙统御轻轻一笑,伸手比在脖颈处轻轻一划。
孟先生一声狞笑,右掌死死控住高子阳的关元穴,左掌扬起,裹挟风雷,便要朝高子阳天灵盖击去。
“不要!”
高子阳狂声喝道。
生死之间,实有大恐怖,人都死了,留下问仙阁又有何用。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一瞬间,高子阳似乎苍老了不少。
“哈哈……”
龙统御和孟先生皆放声大笑,祁平年、洪泉蓦然无声,再是和高子阳不对付,此刻见高子阳沦落到如此下场,也难免兔死狐悲。
“识时务者为俊杰,高兄了不起。”
龙统御比出大拇指道,眼中尽是讥诮,暗道,什么他妈的英雄豪杰大人物,不过如此。
“行吧,两日之内,把该走的手续走完,来啊,上菜。”
龙统御威风八面地在主座坐了,立时早备好的山珍海味,流水价地呈送上来。
高子阳强忍着屈辱,在下手坐了,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
二百零四章 混账
眼见着酒水满上,宴席将开,却听一声道,“高兄,果然在此,叫我好找。”
伴随着话音,一位青衣男子行了进来。
龙统御眉头立时皱起,此间乃是极为私密之处,怎的随便让人寻了进来。
“老夏,老夏……”
龙统御不快地喊了两声。
一位紫袍大汉火速撞了进来,“统御大人,有何吩咐……”
龙统御窥见高子阳、祁平年、洪泉皆变了脸色,哪里还猜不到这四人必定认识,淡淡一笑,“原来不只高兄认识,祁兄,洪兄也是老熟人?怎么?是不请自到,还是高兄早备下的后手?”
紫袍大汉回过味儿来,心头大惊,凤凰楼的防御极佳,还有阵法,怎么这人突入进来,自己浑然不觉。
他正想着如何解释,龙统御却挥手叫他下去。
“王兄有何事,稍后再说,此间事了,咱们再细论。”
高子阳见得来人,心情万分复杂,却知眼前这位本领虽大,却也解不开眼前的死局,局势已然如此,还是不添旁的烦扰了。
而他心中有话,偏生有界障珠隔绝内外,连心念也交流不得,诸多话语无法宣之于口,只好让来人先离开。
“在下来都来了,高兄未免太怠慢了,怎能叫我回去,好歹王某也是问仙阁的客卿,再说这满桌子珍羞,许多我还没尝过呢,有道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赶上了,自然得吃,不吃,就是王某和高兄交情不够。”
说话儿,来人自己拖了把椅子,挨着高子阳便坐了。
话至此处,来人身份已然明了,正是许易。
自和朱掌教分开后,许易便闭关了七日,炼制了一些奇符,
炼制完毕后,他便来了问仙阁,出示了玉牌,老熟人红袍中年立刻赶了过来。
西极之地一战后,高子阳已将许易作为问仙阁第一等客卿,早就颁下严令,只要王千秋到来,当第一时间引荐。
恰巧,高子阳去了凤凰楼赴会,红袍中年便将许易引了过来,岂料,到了地头,凤凰楼竟然封楼了。
许易神念撒开,穿透层层禁制,包括风雨轩内的界障珠,找到了高子阳。
彼时,对峙已消,一众侍者正流水价地上着美味珍羞,许易并不知道其中变故。
不过,在高子阳要他离开的当口,他起了疑心。
他深知这位高阁主有多看重自己,若无缘故,怎会如此失礼。
这一起疑心,细细观察,便发现了高子阳脸上还带着微微的淤青,显然是服用宝药后,尚未完全消退伤势。
什么对头,连高子阳这等身份,挨了打都不敢说?
许易意识到问题可能有些严重了,却不打算离开,毕竟他来寻高阁主实有要紧事,若是高阁主有个三长两短,坏了他许某人的大事,又该如何是好。
许易这一落座,就胡吃海塞起来,他本是老饕,可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怎么也比不上真正的上流贵族,人家吃出了传承,这一桌宴席,自然极是经典。
许易这一开动,只吃得满嘴流油,眉开眼笑,龙统御和孟先生却面沉如水,心头的风暴正在酝酿。
高子阳大急,赶忙道,“龙统御,介绍下,这位是我们问仙阁的第一客卿王先生,问仙阁若是并入乐生堂,王先生也算是圣堂的人了,王先生才高……”
“什么,问仙阁并入圣堂,什么圣堂,这是为什么,老高,你好好的阁主不当,跑去给人做小,这不符合道理啊……”
许易将一盘龙心虾,倒入嘴中,左手拽起一根烤成玫瑰色的羊羔腿,右手拎着一壶琥珀色香气逼人的酒液,含糊不清地追问着。
“混账!”
孟先生先怒了。
以他的能力,一眼就看清了许易的修为,竟连点元也不曾,竟敢在此破马张飞,什么东西。
许易一瞪眼,“混账骂谁!”
孟先生腾地起身,一晃身到了许易近前,大手便朝许易关元穴抓去。
如此近距离攻击,往往事自视极高,威压对方,才会为之,极具侮辱意味。
先前,孟先生这般手势了高子阳,对上境界比高子阳还低的许易,他想都没想,就待擒了,狠狠修理一顿,抛下楼去。
岂料,他动作快,许易动作还快,双手直搓,推开孟先生双臂,电闪之际,孟先生双面挨了十余记耳光。
霹雳巴拉,宛若雷鸣,许大魔头一旦下黑手,那是真黑,瞬间将孟先生抽得七窍冒血,整张脸肿成了猪头。
这种近距离肉搏,毫无技巧,因为这等技巧,早在锻体期,皆被掌握了。
这种级数的肉搏,纯粹看肉体的力量,力大则快,快则赢。
许易这具肉躯,若比力量,恐怕能与妖族中的勇士争锋,岂是孟先生能够抗衡的。
连续的巴掌抽得孟先生发了狂,澎湃的水灵之力才要勃发,许易大手探出,死死拿住他的关元穴,又闪电般地在他周身连挥十余拳,将他周身关节骨骼,尽数打成齑粉,五脏六腑皆震得挪位,开裂,方才一脚踢去,如破麻袋一般扫开,轰得一声撞在墙壁上,塌陷数块壁石。
孟先生哼也没哼一声,昏死过去。
哗!
龙统御猛地一推桌子站起身来,瞪圆了眼睛,指着许易,说不出一句话来。
祁平年和洪泉也惊呆了,他们见过许易的手段,知晓这不是易与之辈,但怎么也没想到会生猛到这般程度。
姓孟的出自紫府,便是真丹以下有数人物,这等狠辣的家伙,怎么竟被这姓王的如撕纸人一般,三两下就撕碎了呢。
“王兄,糊涂,糊涂,王兄,他们是内廷的,你赶紧道歉,赶紧道歉……”
高子阳没多少兴奋,反倒尽是惶恐,内廷本就是庞然大物,王客卿惹下这般泼天大祸,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道歉?哈哈……道歉有用,要王法做什么,你姓王是吧,很好,很……”
龙统御状若疯癫,指着许易,满面竟是狠厉之色,脑海中幻想的皆是待擒了此人,该用什么残忍手段,狠命折磨,以消心头之怒。
二百零五章 孔璋
岂料,龙统御话未说完,一个硕大的巴掌便印在他脸上,将他抽得飞了出去。
“聒噪,吃个饭也不消停。”
许易不满地埋怨一声,接着对着桌上的珍羞,继续用功。
龙统御一张脸好似被熊瞎子扒过一般,污血满面,死死盯着许易,心中又恨又怕。
他本身的修为并不高,虽然点元,只有真元三转,但位高权重,所过之处,无人不敬,何曾见过这等凶恶之人,二话不说,就是打。
他爬起身来,掏出丹药,才要送出口中,一道气流奔来,将他掌中的药瓶击得粉碎。
“再敢乱动,我不介意再赏你一巴掌。”
许易冷声喝道,手上依旧不停。
半盏茶后,满桌的美味珍羞尽落他腹中,许易打个饱嗝,用琼浆玉液漱了口,拍着高子阳肩膀道,“老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是内廷要收了问仙阁?我记得问仙阁是你自家产业,内廷有什么资格收?强买强卖?”
高子阳有心让许易拿走那界障珠,他还将一些话用心念传过去,却又担心被龙统御记恨,只好叹息一声道,“大势所趋,断难更改,王兄客卿的身份,恐怕也要取消了,是高某的不是,稍后必定补偿。”
许易一听要坏,他正用得着问仙阁,若问仙阁被归拢了,他便是身家丰厚,又去何处弄中品五行灵石,当下,指着龙统御道,“知不知道问仙阁是某照看的,你说收就收?行,你也不必偷偷咬牙切齿,某在这儿等人,你尽管叫人来。”
许大官人决定摇滚一把。
他如今本领既强,心气已高,已经能很平静地对视圣庭了。
何况,在和朱掌教一番沟通,他背后已然站着整个东华仙门。
圣庭再强,难道还敢抢东华仙门的东西?
龙统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以为这人发癫了,如此大的口气,当他是真丹老祖么?
尽管心中实已沸腾,面上却毫无波动,取出一枚红色晶石,催动掌力,晶石浮动光晕,不过半盏茶的工夫,连续十余道身影跃入,人人气势非凡,当先那人体格雄壮,气度不凡,身着正统官服,胸前三月带群星,一片星空灿灿,乃是罕见圣庭高官。
“见过丛大人。”
龙统御好似来了救星,三步并作两步隐到了那圣庭高官的身后。
“丛人大,少龙使,来的莫非是圣族私军。”
高子阳顿时牙齿一阵阵发酸。
祁平年和洪泉显然皆认出来人,齐齐抱拳,向少龙使见礼。
“到底出了何事,龙飞你来说。”
丛大人扫了眼倒在地上惨不忍睹的孟先生,冷声喝道,视线则锁定在许易身上,心中纳罕至极。
他是久经场面的大人物,只一打眼,便看出安坐不动的许易,必定是此处祸乱的罪魁祸首。
但他看不明白,这人明明连点元都不曾,怎会将孟雄这位紫府府君弄成这般模样。
“是他,就是……”
“龙兄,你的话很多嘛。”
许易微微一笑,方一出声,龙统御便好似被卡住了脖子。
“废物!”
丛大人怒喝一声,瞪着许易道,“阁下的行止,非是无名之辈,如此藏头露尾,不算英雄。”
许易摆摆手,“某从不曾以英雄自居,就问一句,内廷的事,你可做得了主,若是做不了主,便换做得了主的来,某懒得和无关人等废话。”
“大胆!”
隐在丛大人背后的紫面大汉先就怒了。
在他眼中,丛大人这位少龙使,乃是圣庭显赫高官,他们龙队的首脑,尊贵无比,一个区区不曾点元的废物,怎敢如此出言不逊。
他喝声方落,一道剑气直射紫面大汉,红光道出,紫面大汉胸口的铠甲洞开,一个碗口大的血洞显现,鲜血汩汩外涌。
满场哗然,一众龙队成员顿时便要动手,却被丛大人疾声喝止。
至此,丛大人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事,不是自己能够摆平的了。
自己麾下的战斗力,他很清楚,能如此轻松灭掉一位龙队队员的人物,恐怕已经跳出了圣庭官僚体系所能束缚的极限。
有道是,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修为到了眼前这人的程度,的确可以随意犯禁了。
“尊驾好本事,既然尊驾要找内廷做主之人,某替尊驾唤来便是。”
丛大人面带微笑地说道。
他经历的大场面太多了,根本不会像龙统御这般动辄咋咋呼呼。
“那你快点。”
许易拉着高子阳坐下,“高兄勿忧,天塌下来还有王某,饮茶,饮茶便是。”
高子阳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思饮茶,眼见得圣庭那边来得层级越来越高,弄不好便有泼天大祸落下,那时局面恐怕真就再无法挽回,捏着一杯茶,根本就饮不下去。
许易的半盏茶还未饮尽,终于又有人到来。
一见来人,高子阳顺手摘走一边的界障珠,冲许易传心念道,“王兄速退,来的是孔璋,圣族有名的魔头,最是残暴,二十余年没有消息,如今得出,恐怕也是刚从紫域出来,他身后的那些人,有两个是御武殿的,新近在圣辉城闯出好大名号,也是出自紫域,由此推断这一波近二十位,都是紫域出来的,千万不要逞强。”
领头的孔璋生得瘦瘦小小,面目极不和谐,不耐烦地阻止了众人的见礼,冲龙统御勾勾手指,“你过来。”
龙统御正嫌问好,没挤上最前,颠颠凑到近前,才要说话,孔璋一巴掌抽得他原地转了个圈,“就是你办的事儿,堂堂内廷的脸,都让你丢光了,老子初掌内廷,你就是这样给老子作脸……”
孔璋边打边骂,初时龙统御还有生气,顷刻,竟在孔璋的暴击下化作一滩碎肉,龙统御神魂才要溢出,孔璋一拍腰囊,一头黑色的巴掌大的灵猫钻出来,轻轻一嗅,龙统御神魂聚成的一团雾气,便进入灵猫口中,发出一道轻啼,顿时,空中的温度陡降,气氛瞬间肃杀,好似置身阴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