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灭顶之灾
天魂符何等珍贵,若是上拍,往往能拍出千万灵石。
春合盟穷极数十年之力,也不过曾搜集到一张,而为了组织一场盛大的拍会,此张天魂符更被用作压轴之宝。
自此而后数十年,春合盟都再未搜集到一张天魂符。
无有天魂符,阴尊之境,便是包括他父亲在内的江家一众强者,所能触及的修行之路的顶峰。
江玉郎自问天资过人,十年之内有望跨入阴尊顶峰,可要想再进一步,只有搜山穷海,寻觅机缘。
而如今,梅家小姐竟将这天大机缘献于身前,岂非天赐之缘。
至于梅家小姐是否说谎,他根本想也未想,他相信只要不是脑子坏掉了,就不会开如此天大玩笑。
才压下心头的狂喜,江玉郎便迫不及待开口道:“胜负已判,高下已明,又何必再做评点。”
言罢,冷冷盯着文家小姐道:“念在你乃是女流之辈,今日又是我父华寿,出此奇丑,便不计你过,速速退下。”
话至此处,江玉郎又冲梅小姐躬身一礼,诚恳道:“小姐画作不凡,可否赠予江某?江某必作珍爱之物保存。”
此番话出,顿时化作无数寒冰凝聚的利箭,瞬间将文小姐一颗已千疮百孔的心房,射成无数碎片。
适才,画作遭污,文小姐一颗心已绝望到了极点。
场间的每一道声音,每一道眼光,都让她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她紧紧捏住笼在宽大袖口的双手,指甲深深撺进肉里,却未觉丝毫的痛感。
她死死咬住牙关,通红的双目蓄满了泪水。
之前,她心中还存着最后一点侥幸:江郎知我,定能明晰究竟,不会见责于我,我先前展现的画艺,他当能看得出来。
故而,当红衣女郎要江玉郎作评之际,文小姐那颗哀哀将绝的心便高高吊起,像似在等待命运的判决。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心中温良如玉,视作挚爱的玉郎,竟会吐出如此无情之语。
她只觉自己的精神殿堂在一寸寸崩塌,她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便要倒下,一道身影撞进场中,稳稳将她托住,赫然正是文家大公子。
文家兄妹一卵双生,自幼相伴,感情甚笃。
文家大公子早知胞妹心意,这才不惜耗费重金买通了华服中年,为自家胞妹一展画才创下了机会。
然而,事到如今,他哪里还看不出深浅。
自一开始,人家根本就未将他文家放在眼里。
那华服中年与其说收钱办事,不如说顺水推舟,想看他文家人如何丢丑。
见得胞妹成了这般模样,文家大公子心头狂恨如海。
然他到底知晓轻重,一把托住文小姐,便要离开。
便在这时,一声传来,“好热闹啊,大家都在围看什么,老夫也来凑个热闹可好。”
声音方落,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见礼声,却是江家家主江庭玉到了。
文家大公子心如擂鼓,他分明瞧见自家父亲正和数人,伴着一身黑服的江庭玉,快步朝这边行来。
“中道兄,久闻你家的女公子精善画道,今日老夫寿辰,能得她一幅画也是意外之喜,看此间的轰动,想必你家的女公子定作出了稀世之作。”
江庭玉高声笑道。
文中道心怀大慰,谦声连连,他可不似自家的那一对儿女简单,他很清楚要想与江家联姻,难如登天。
当然,自家的佳女若能在如此盛会上扬名,他当乐见其成。
不多时,江家家主引领着文中道等人行至场中,甫一照面,江家家主与文中道皆呆住了。
文中道惊诧莫名,见得一子一女如此窘状,再一瞧场中两幅画作,其中一幅沾染墨渍,已经作废,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江家家主狠狠瞪了华服中年一眼,怪他没维持好局面,弄出这等丑事。
他江某人面上又何曾有光?
华服中年微微一笑,冲他使个眼神,传音道:“姐夫,你切勿动怒,真有万千之喜,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随即,便将前因后果一一道出,连带着梅家小姐肯舍出一枚天魂符作嫁妆之事也一并告知。
此事他才从江玉郎处追问得知,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外甥的脾性,能让他不顾颜面,必定有异,一问才知有如此天大喜事。
“天魂符”三字才入耳来,江家家主心头的愤懑不翼而飞,强压住激荡的心神,传音道:“照你的意思,这梅家小姐是故意要这文家小姐出丑,看来此女其性善妒,也好,善妒便是护夫。”
“玉郎得她为道侣也不算亏。关键是有一枚珍贵的天魂符,好好好,今日老夫拼着落些脸面也要为梅小姐推波助澜一把。”
传音罢,便见他大手轻招,文小姐的那幅画作便落入他手。
便见他连连冷笑,指着那画作,朗声道:“寿星公脸上涂墨,真真是好意头。文中道,看来你对江某的不满,是由来已久啊,否则也不用憋到今天,来给老夫难堪,好好,好得很!”
文中道如遭雷击,慌忙拜倒:“盟主息怒,中道纵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生此狂悖之念,何况盟主有深恩于中道,中道怎会恩将仇报”
言罢,瞪着文小姐怒道,“蠢物,还不向盟主请罪!”
他心中纳罕至极,他深知江庭玉的为人,绝不会因此小事而动雷霆之怒,何况今天是他的大日子,为此小事,大动肝火实不必要。
局面不断翻转,巨大的打击,几要令她精神错乱,她宛若木头人一般,直挺挺跪倒。
江庭玉面露厌恶之色:“此等贱妇之礼,我如何敢受?行了,你父女二人也不必在此间现眼,速速离开,春合盟今后也没你文中道这号人物。”
轰!
文中道只觉头颅要被炸开了!
文家大公子也惊呆了,先前的局面虽已崩坏,至不过他文家大大丢人,却没想到竟攸关文家的生死存亡。
文家小姐又悔又痛,悔的是自己有眼无珠,错看了江玉郎,痛的是因一己之私,而致整个家族遭此灭顶之灾。
第八章 礼敬
文小姐自觉死不足惜,连累整个家族遭灭顶之灾,真是百死亦不足赎,万念俱灰之下,掌中现出一把银亮匕首,贴在脖颈间,盯着江庭玉道,“江盟主,一切因果皆由我生,都是我的错,我愿一死偿罪!”
江庭玉怒极,如此场面,见了血光,算怎么一档子事,他大手一招,便将那银亮匕首夺入掌来,怒声道,“来人,将这三个疯子给我叉出去。”
他话音方落,忽的,一位红袍中年慌慌张张地窜到近前,满面涨红,兴奋地喊道:“家主,计护司张主事,曹主事,丁主事率员前来道贺。”
江庭玉大喜,他自家事自家知,场间到场的星吏虽然不少,但一司主事这个级别的,却是一个也未到。
如今,计户司一下来了三名主事,且这三位,江庭玉根本就没把握请来,故而,连帖子也没敢下,如今,人家竟然来了,这不是天大的面子么?
可以想见,此消息一旦传出,他江家乃至春合盟,必定声威更上层楼。
“玉郎和梅小姐成双,等若搭上了夏长老的线。这边,计户司上下如此给面子,哈哈,今天的好事,实在太多啦!”
江庭玉心**涌,脚下却是不慢,急匆匆撞了过去。
才行出数步,场间陡起喧嚣,却是张主事等人到了。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三名二级星吏,七名一级星吏皆着官服,大步行来。
官服上的明星在遍布穹顶的五瓣花灯的映照下盈出一派璀璨星芒,将众星吏笼罩其中。
华服中年亦难掩兴奋之色,拍着江玉郎的肩膀,激动地道:“玉郎你好福气啊,若非你相中这梅家小姐,岂有江家今日的风光。”
为壮江家声势,他这番话却是不避众人。
红衣女郎亦得意地笑道:“这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梅姐姐是何家世,江世兄如此人物,当然也只有梅姐姐这般家世的才女才堪匹配,岂是旁的阿猫阿狗也敢奢望的。”
梅小姐微微一笑,“江郎可要与我一道去迎接诸位叔叔?”
江玉郎点点头,随梅小姐向前迎去。
“金童玉女,珠联璧合。”
“好一对璧人!”
“哈哈,看来隔不了多久,咱们又得再来啦!”
“…………”
满厅喧腾,唯独文家父女黯然,不待人驱赶,便自朝外行去。
便在这时,一声高喊,“哪位是文彩小姐?”
满面堆笑迎上去的江庭玉才抱起拳来,便愣住了,盯着高声呼喊的张主事有些不知所措。
张主事看也不看江庭玉,只冲迎上前来的梅小姐点点头,阔步潜行,再度高声喊道:“哪位是文彩文小姐?我等久慕文小姐才名,惊闻文小姐今日凤驾金狮城,特来拜会,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一众星吏皆抱拳道,“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张主事前声呼喊,已让众人莫名其妙,此刻一众星吏尽皆同声,场中众人皆面面相觑,实在莫名其妙。
实在是张主事等人的身份尊贵,计户司的一众星吏已是这金狮城中的一流人物。
即便是三级星吏在此,也不至于使张主事等人如此谦恭。
江庭玉追上前来,强压住心中的惊疑,面上堆笑道:“列位大人,今日乃江某的大日子,列位能够前来,真令我江家蓬荜生辉,来来来,且入上座,稍事休息,待江某细细问询,看是哪位贵人,白龙鱼服,光降江宅。”
江庭玉绞尽脑汁,以最快的速度做了个完美假设,他相信以张主事等人的身份绝不会信口开河。
可以想见必是有了不得的大人物出现在了场中,只是人家未显露身份,弄不好便是哪位贵人兴之所至,微服前来江家凑份热闹。
一念至此,江庭玉便忍不住心神激荡,若真能借此机结识这般贵人,不管于他自己,还是整个江家,皆是求也求不来的天大好事。
“大人,看影像,似乎是这位小姐。”
张主事身后的那位高个青年,陡然跨前一步,大手正指向文彩。
从他的方向,正能瞧见文彩的侧颜。
张主事等人大喜,快步追上前去,拦在文家三人身前。
待看清文小姐全貌,张主事等人齐齐冲文小姐抱拳行礼,“文小姐大驾光临,计户司同仁不曾远迎,失礼之处,还请文小姐千万见谅。”
文家三人呆若木鸡。
先前,张主事一声喊出,他们三人皆听得分明,却毫无反应。
实在是他们做梦也不敢将张主事这帮贵人,和终年隐于深闺的文小姐联系起来,尽管“文彩”正是文小姐的闺名。
此刻,张主事等人如此郑重其事地行礼,彻底将文家三人整蒙了。
而相比于文家三人,场间其余人等,简直就石化了。
红衣女郎甚至脱口道,“这是唱得哪出,真没认错人!”
梅小姐眼皮轻跳,盯着江玉郎道,“江郎,这文中道真是春合盟中人?”
早已被十万颗惊雷劈焦的江庭玉闻声,陡然醒悟过来:是啊,文家若能和这些人搭上关系,岂会安居于春合盟中,就凭这些人,姓文的做春合盟的盟主都够格了。错了,定是张主事等人弄错了。
一念至此,江庭玉抢上前去,冲张主事等人抱拳道,“诸位大人,是否是弄错了,这位文小姐乃是鄙人侄女,久居云州,似乎是头一遭来金狮,不知如何便与列位大人相识。”
说话之际,传音文家三人道,“不管是不是认错了,你们三人把局面维持好,我可以收回先前的成命。”
他算盘打得极精,不管是不是弄错了,先稳住文家三人最为要紧。
文中道感激涕零,连忙传音道,“盟主放心,中道必定全力以赴。”
文中道再是老成,也无法看清这不断翻转的局势。
张主事冲江庭玉抱拳道,“原来是江先生的侄女,既然是来自云州,那便没错了。”
事实上,张主事等人心中也是呐喊,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要礼敬这位文小姐。
不过,正闭玄关的司座大人亲自传下的明令,即便无法理解,也必须全力执行。
第九章 接二连三
便在这时,有一道声高喊道,“掌纪司赵副司座,率列位大人到贺!”
张主事微微一笑,“江兄,赵大人有多久不曾出外了,这次可是舍出天大的面子,我等速速迎接吧。”
“啊,好好,当迎当迎。”
江庭玉急道,他心中已是一片乱麻。
他完全看不懂眼前的局面了,心中也越来越慌乱,这种脱出掌控的感觉,真真不好。
说是“当迎”,却还是没迎上,面如怒狮的赵副司座来势极迅,转瞬入得场中,身后跟了十数名二级,三级星吏。
赵副司座一眼找准了文小姐,怒狮一样的脸上堆出和煦的微笑,远远一抱拳,“文小姐光降,赵某来迟,赎罪赎罪,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话罢,赵副司座一挥手,十数名二级星吏掌中皆现出一个玉盒,或大或小,玉盒齐齐展开,顿时洒出一片光华。
千年海极玉墨,用来临画,自生水汽,乃是一等一的画匠奇珍;
蚩心沁,极寒之地的蚩妖身死,心血凝聚千载,方得指甲大一团,此物吹气成云,凝空成形,乃是天下绝品的临书作画的神物;
苏寿笔,东一砚……
十余个玉盒中,盛放的皆是旷世文墨佳品,即便不是修行之物,若撞上醉心文道的修士,这些奇宝,皆是无价。
震惊,瞬息聚成风暴,席卷全场。
“策儿,我不是在做梦吧。”
文中道死死抓住文家大公子的手臂,眼中已没了定星。
“不,不……是,是……”
文家大公子激动得语无伦次。
红衣女郎死死盯着文小姐,传音一句句地发出,快要将同文小姐有过交集的几位春合盟分会首脑的贵子贵女们逼疯了。
梅小姐死死拽住江玉郎的衣袖,阴声道,“江郎你的身体好像在颤抖,莫非江郎你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江玉郎雕塑一般的俊面轻轻扯动,“梅小姐多虑了,江某不是瞻前顾后之辈。”
然他心头的震撼,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耳畔中如潮水灌来的江庭玉的指令,让他为难到了极点。
江庭玉反悔了,激动得快要昏厥的华服中年,已将连珠一般的传音,送入他耳来。
他知晓了,文家大公子曾买通华服中年,为文小姐营造一个一展才艺的平台。
他何等老谋深算,根本不须华服中年提醒,转瞬,便明白了文小姐是中意江玉郎,而且到了相当的程度。
否则这么个脸薄的女郎,绝不会大胆到要在人间显露画技,可以想象文家小姐鼓足了多大勇气。
一念至此,江庭玉哪里还顾得上梅小姐,至于天魂符他也宁肯不要了。
混迹上流社会,他远比常人清楚赵副司座这帮人到底有着怎样的可怖能量。
单看赵副司座对文小姐的尊重程度,分明是文小姐背后,戳着一尊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弄不好便是哪一院的长老。
他不敢奢望能结交上这等人物,哪怕只是和赵副司座攀扯点关系,就够他受用不尽了。
届时,春合盟的势力能轻而易举地扶摇直上,届时,还会缺天魂符么?
此刻,江庭玉强压住心头几要沸腾的心海,不住传音威逼江玉郎,想办法哄好文小姐。
奈何江玉郎习惯了翩翩佳公子的风范,先前,为拉拢梅小姐,他已罕见地不顾形象,斥责了文小姐。
若是再见风扯帆,调转风向,他不敢想象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会遭到怎样的毁坏。
他心中已开始忍不住地责怪他父亲没远见了,根本不知道他江玉郎受追捧,到底是因为什么。
感魂期修为么?满金狮城不要太多!
若是他江玉郎的纯良君子形象毁尽,又有谁会青睐于他?
“怎么,小姐瞧不入眼?”
赵副司座含笑看着文小姐道,“实在是收到小姐驾临的消息,太过匆忙,没来得及准备,还请小姐千万勿怪。”
赵副司座话音方落,负责接引的红面中年屁股犹如冒火一般,踉跄冲到江庭玉身前,仓皇喊道,“夏长老到了,夏长老到了,家主,夏长老他老人家到了。”
轰!
场中众人无不热血沸腾,接二连三的震撼,滚滚不绝,场面一沸再沸。
无数道灼热的目光,死死朝文小姐看去,实在想不通这位文小姐到底是何人物。
更有那心怀叵测之辈,看到了作乱的希望,场上风急浪涌,场下暗流渐起。
夏长老罕有露面,除了赵副司座,场中几乎无人见过其真容,是个面目冷酷的老者形象。
他到来的阵势最小,只有一名眼目凌厉的中年随行,看面目竟何梅小姐有三分连相。
“父亲。”
梅小姐牵着江玉郎,快步迎上眼目凌厉中年,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先前文小姐掀起的阵势,给了她极大的压力。
这下好了,自己父亲到了,还请动了夏长老,便是天踏了也不怕了。
梅副院使冷冷扫了梅小姐一眼,斥道,“没规矩,还不向长老见礼!”
夏长老大袖一挥,才要见礼的文小姐并江玉郎,全被卷到了两边。
江庭玉才迎上来,夏长老不耐烦地一瞪眼,江庭玉只觉脊梁骨一寒,不由自主地让开了道路,一颗不住在腔子里跳动的心脏,激荡得快要炸裂了。
夏长老扫了赵副司座一眼,宛若枭啼一般地道,“你们倒是腿快。”
赵副司座,张主事等人,皆躬身见礼。
夏长老挥挥手,“别烦我,哪位是文小姐,过来一见吧。”
文小姐快步上前,冲夏长老福了一礼。
此刻,身处风暴中心的她,反倒最为镇定。
实在是这一瞬间,经历的大悲大喜,实在太频繁了,心历千波,已如磐石。
她不去想这一切都是怎么演化的,她只将这当作上天听到了她绝望中的祷告,特地赐下的。
她心安神宁,坐视着局势的发展,静静地等待。
夏长老哈哈一笑,“果然文质彬彬,沉稳不凡,有大家气象。只是可惜,武道上了弱了些。不知你有无兴趣拜在我门下,旁的不敢说,十年之内,送你入感魂境,老夫还是能保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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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引爆
噗通,噗通……
当场便有数人跌坐在地。
夏长老到来,谁都猜到,多半又是为了文小姐。
可谁也没猜到,在这淮东府,隐在云霄,宛若神尊的大人物,到来之后,竟吐出这么一句话。
这文小姐到底是何身份,总不会是府主流落在民间的亲生女吧。
梅小姐一下子咬破了嘴唇,华服中年揉破了扇子,红衣女郎干脆就隐到了人群最后。
文家父子相拥而泣。
江庭玉陡然化身碎嘴婆娘,不住地冲文中道传音,作着各种各样的承诺。
这回,文中道却闷死了不应声。
跪久了,突然发现不必跪了,当然觉得还是站着最舒服。
“怎么,小姐不愿!”
夏长老微笑道。
“大胆,长老问话,你敢不答。”
梅副院使作色道。
此刻,他心头是又怒又惧。
原来,早有想巴结他的,传音将此间情势汇报给了她。
在听说了自家女儿,和文家小姐的纠葛后,他气得恨不得当场就对文小姐甩出耳光。
他到底久经风浪,很清楚这样做,改变不了什么。
当务之急,是消解夏长老对这位文小姐的好感。
当然,他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素来孤僻阴鸷的夏长老,对文小姐如此礼遇。
他清楚的是夏长老的脾性,既冷傲又偏激,趁此良机,他只需因势利导,毁掉夏长老对文小姐的好感,便能轻松化解全部灾难。
啪!
一声脆响,响彻大厅。
夏长老一耳光将梅副院使抽飞,梅副院使才跌落在地,一弹身折回近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属下该死,属下死罪……”
平素威风八面的梅副院使,在夏长老面前,直如尘埃无异。
夏长老看也不看梅副院使,“怎么,信不过夏某的本事?也对,夏某久不在江湖,知我者不多,便叫你知晓,夏某三年前已修得真灵圈大圆满,距离阳尊不过一步之遥。”
夏长老话罢,梅副院使低垂的头险些噗通一下,重重磕在地上。
他惊呆了。
旁人不知晓夏长老的脾性,他却太清楚了。
夏长老为人向来崖岸自高,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软话,还是对一个黄毛丫头。
在他看来,夏长老此刻简直就像街市上自卖自夸的商贩,似在求着文家小姐拜入他门下。
“长老如此格外青眼,鄙侄女喜不自胜,哪有不允之礼。”
江庭玉冲夏长老深深一躬,截住了话头。
此刻,他的心情终于平复,不,情绪完全高涨,再无先前的患得患失。
只因他终于说服了自认高洁的江玉郎,他自信只要江玉郎吐口,文小姐立时就是自家儿媳。
届时,这天大荣耀,都是江家的了。
江庭玉话音方落,负责接引的红面中年又来了,这回他干脆就化作了一枚炮弹,射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嚷嚷道,“主上,摆,摆香案,开龙…………”
满场一片哗然,江庭玉打个激灵,愣在当场,摆香案,开龙门,除非是府主亲至。
他正惊疑间,一道温暖的声音传入,“不必张扬,在下此来,非为公事。”
伴随着话音,一位眉目清朗的明黄袍公子,跨入厅来,并不见他大步,一步却跨出数丈,转瞬,便到得近前。
“三公子。”
赵副司座脱口喊出,抱拳行礼。
明黄袍公子冲赵副司座回了一礼,又冲夏长老抱拳行礼,“没想到长老亦在此间,幸会!”
夏长老挤出个难看的微笑,“不知公子到此,是代表府主,还是……”
“不敢瞒长老,正是代表家父。”
明黄袍公子道。
轰!
此话一出,明黄袍公子身份已然明了,乃是府主嫡亲的三子,亦是传说中的淮东府年轻一代第一人。
府主三公子亲至,还言明是代表府主,一瞬间,所有的视线,再度朝文小姐身上汇聚,一道道灼热的眼神,几要将文小姐引燃。
果然,顷刻,三公子的眼神锁定了文小姐,微笑道,“想来这位便是文小姐当面了,家父听闻文小姐画技超凡,特派鄙人前来求取文小姐一件画作,好悬挂于乐天堂中,不知小姐可否赐予墨宝。”
夏长老身形微震,赵副司座干脆后退一步,二人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浓浓的震惊。
他们接到消息的渠道不同,但相同的是,都务必要亲近文小姐。
而传消息与他们之人,都是身份尊贵之辈,故而,夏长老与赵副司座各自从宽地预料了文小姐的身份,小心地加以应对。
三公子到来,已经让二人震惊了,待此刻三公子求画,他二人完全摸不着门道了。
府主何等身份,他向谁求画,已是天大面子。
三公子竟当众直言,府主求画,是为挂在乐天堂。
旁人不知乐天堂,他二人怎会不知,那乐天堂乃是府主清修的洞府。
这已经不是府主给面子了,而是府主红果果地在直接示好。
“文小姐背后到底站着的是谁!”
一时间,这个已在诸人脑海中盘旋许久的问题,再度让场中无数人费尽思量。
文小姐道,“我的画作,难登大雅之堂,公子既然要,我当然会给。不过此间恐怕不行了,我和父亲、兄长,已被此间主人驱赶离开,拖到现在,已嫌太长了。”
文小姐天性纯善,并非记仇之人,然今番她的内心从绝望到绝望,来回数遭,心底最冰冷的地方都被撕开了,短短一炷香的工夫,她好似走了一遭轮回。
文小姐话音方落,满场轰然,谁都知道憋了太久的大戏,终于要走向高潮了。
先前文家三人所受的折辱,场中众人皆亲见。
原本,文小姐得势,憋着劲儿要看好戏之人非少。
奈何江庭玉老谋深算,长袖善舞,自说自话,重新将他口中的“贱妇”化作了“鄙侄女”,而文中道并未否认。
有好事者正暗叫可惜。
却没想到,纤纤弱质的文小姐,竟不动声色地引爆了这积蓄许久的风暴。
江庭玉魂飞天外,一惊之下,竟打了个踉跄,险些摔倒。
第十一章 尾声
夏长老白多黑少的眼孔一翻,鼻孔发出一声冷哼,盯着江庭玉道,“江家的门第真高,老夫冒昧踏入,还望江盟主海涵。”
江庭玉肝胆俱裂,几乎是踉跄着奔到文中道近前,拉着文中道衣袖道,“文兄,误会,都是误会,你和我侄女解释解释吧。”
文中道盯着江庭玉道,“真的是误会么?事已至此,盟主若还是这个态度,文某无话可说。”
能做到春合盟分会的首脑,文中道当然有过人之处。
先前,张主事等人初至时,江庭玉弥合双方的裂痕,文中道选择接受,不过是审时度势。
而此刻,他不再接受江庭玉,同样是审时度势。
当然,若是江庭玉肯真诚地致歉,他或许会碍于多年在江庭玉麾下听令的情面,选择放过。
然而,江庭玉始终都只是以权术来弥合,令文中道分外不满。
他很清楚,如果没有自己女儿这莫名的天运,文家的下场会有多惨淡。
然而这些,江庭玉显然不在乎,也不会想当时他文某人受了多大的屈辱。
既如此,便以直报怨吧。
江庭玉窥见文中道面如死潭,惊惧愈甚,窜到文小姐近前,堆出满面的陈恳道,“贤侄女,玉郎有意修习画艺,不知贤侄女可否暂留江府数日,指教指教玉郎。”
从自家小舅子处收到的“文小姐青睐江玉郎并拟将身嫁与”的消息,成了江庭玉最后的救命稻草。
文小姐微微一笑,“就怕玉郎不肯?”
此言一出,华服中年长舒一口气,江玉郎面上明显一松,便连梅小姐死死扎低的脑袋,也抬了起来。
江庭玉更是好似从地狱里钻出来一半,迭声道,“肯肯,有贤侄女相伴,乃是玉郎天大的福气。”
文小姐道,“那梅小姐怎么办,再说,江盟主莫非忘了江玉郎先前说过什么!”
轰!
满场哗然,谁也没想到文小姐竟在这里等着江庭玉。
府主三公子,夏长老等人无不色变,他们是后来者,根本不知晓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此刻,梅小姐虽只三言两语,谁都摸着些门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念头在他们心头浮现:江庭玉这是要上天啊!
啪,啪,啪……
一连三记耳光,梅小姐被暴起发难的梅副院使,从十丈开外抽得扑倒在文小姐身前。
先前梅副院使设计文小姐,不过是知晓自己女儿有意江玉郎,却哪里知晓自家女儿竟和文小姐有如此深的纠葛。
此前,他设计文小姐时,尚不知夏长老有多看重文小姐。
这会儿,这文小姐摆明要立地成仙,金身护体,他是又惊又恐,悍然出手。
梅小姐才被他抽飞,他身如大鸟悬空,直扑红衣女郎,顷刻间,他已送梅小姐处逼问出关窍,恨梅小姐不成器之余,彻底迁怒。
梅副院使一掌正正印在红衣女郎丹田处,轰然一声,红衣女郎气海破碎,哼也未哼一声,昏死于地。
江庭玉终于维持不住,一个晃身到得江玉郎身前,劈手一耳光打得江玉郎满面绽红,“孽子,还不与你文妹赔罪!”
“姐夫!”
华服中年高声喊道。
在他看来,江庭玉完全就弄反了,当务之急,是要让江玉郎施展情人手段,绝非是学梅副院使这般演苦情。
华服中年不喊还好,这一声喊出,江庭玉火冒十万丈。
此刻他已被逼到了绝地,什么面子尊严,统统都顾不上了,他只想着平息眼前的乱局,偏偏毫无头绪。
火没地方撒,自然要迁怒,江庭玉陡然想起若非这华服中年出手,文小姐根本不可能有献艺的可能,若没有献艺,如何会和梅小姐起冲突,若不和梅小姐起冲突,他江某人何必作恶人……
一连串想下去,江庭玉对自家的小舅子狂恨到了极点,文小姐惹不起,满腔邪火都冲华服中年去了,但听他怒喝一声,“若非你这祸害,何致文小姐受辱,给我死来!”
喝声未落,竟也学了梅副院使,一掌印在华服中年丹田处。
轰然一声,华服中年狂喷一口鲜血,瞪圆了眼睛,噗通一声,扑倒在地。
江玉郎死死咬住舌尖,一双眼目清澈如水,深情地望着文小姐,传音道,“文妹,我知晓我已配不上你,即便你我擦肩而过,为何不能像霜影掠过苍河?”
即便明知江玉郎是在作伪,文小姐还是忍不住心颤了一下,随即,心头没由来涌起一阵恶心。
她看也不看江玉郎,冲三公子微微一笑,“府主的吩咐,我记下了,定然用心完成。”
又冲夏长老一拱手,“长老厚爱,文彩万分感激,只是文彩尚有心愿未了,届时,必来寻长老请罪。”
话罢,便自去了,文中道并文家大公子紧随其后。
江庭玉纠结万分,求也不是,拦也不是,心中也着实松了口气,文小姐既然肯走,摆明了不会再追究了。
只要挺过了今天,总会有办法补救的。
不料,江庭玉一颗心还未落进腔子里,心愿未了的夏长老阴测测道,“什么时候,小小江家也有这样的排场呢,嘿嘿,文家女郎龙凤之姿,江家都看不上,嘿嘿,莫非你江家要上天么?丹枫,我看这春合盟要好好查查,往深了挖,看看姓江的到底哪里来得底气。
夏长老和三公子一到场,掌纪司的赵副司座便沦落为旁观者了,毫无存在感,正窝火呢,夏长老不提,他也决心好生炮制春合盟和江家,怎么也要捞个机会,向文家示好。
以他的手段,踩死江家,不过是捏死只蚂蚁。
赵副司座哈哈一笑,“夏长老放心,必不让您失望。”
话罢,阴阴盯着已体若筛糠,瘫倒余地的江庭玉,怒喝道,“来啊,把江家的人都给我拿回去,好生拷问!”
喝声方落,十数名一夜没刷到存在感的星吏大人们,猛地扑出,瞬间将江家众人擒拿。
至此,一场寿宴彻底鸡零狗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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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你们急,我靠这个吃饭,我又不火,就这点订阅啊,实在是近期各种不顺。
大后天解放,老爸老妈来,我不用持家了。
十二章 取虫
文小姐才辞出江家宅院,便被早候在外间的紫鹃姑娘接住。
瞧见自家小姐神情不对,紫鹃不敢询问究竟,猜到多半是自家小姐终归没有赢得江少爷的青眼。
这点,她早有预感。
毕竟,这是个强者为王的世界,画道通神也只是旁技,除非江公子亦痴爱画道,否则自家小姐胜算真的不大。
见得小姐这般严肃神情,紫鹃不敢打趣,忽的,想到一事,便想拿来转移小姐的注意,说道,“小姐,那从水里捞起的家伙,走了,竟连个招呼也没打,只跟看门的小春留了句话,你说,这是什么人呐……”
文小姐心头猛地一跳,猛地抓住紫鹃手臂道,“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可还记得他说过什么……”
跨出牡丹厅,文小姐紧绷的心弦陡然放松,整个人仿佛从梦境中走出一般。
这一路上,她都在绞尽脑汁思考,到底是谁制造了这场梦幻,却始终抓不到丁点头绪。
直到此刻紫鹃一提醒,她脑海中陡然想到一种可能,尽管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然而,那人却是近期唯一和她有关联的意外之人,又是唯一的来路不明的人物。
紫鹃被文小姐的举动吓了一跳,迷迷瞪瞪半晌才想起来,结巴道,“我,我记,记起来了,他,他好像问过小姐有,有什么……愿望……”
此话一出,文家父子亦惊呆了。
他们虽不明白文小姐和紫鹃说的是谁,却是听出来了,必定和那神秘高人有关。
一路上,他二人为探询这高人下落,险些没将文小姐逼疯。
紫鹃话落,文小姐奔了出去。
数十息后,文小姐奔进了许易房间,一眼并看见了,窄窄的厢房中间的黄木长条桌上,放着一枚青竹编织的寸许大小的竹笼。
随着文家父子身后追进来的紫鹃睹见那竹笼,惊声道,“这东西我见过,是我最后一次见那人时,他编织的。”
文小姐轻轻一捏竹笼顶上的机括,竹笼打开,内里置着一枚传音珠,并一张折得极精巧的纸笺,拆开来,上书八字:百年好合,心想事成。
文小姐怔怔半晌,便想催动传音珠,一问究竟,却被文中道劈手抢了下来。
文小姐诧异地盯着文中道,文中道激动道,“不可动用,你还看不明白么,这枚传音珠,便是那高人留下的,绝非是留作你问他内情之用,而是等若许下的一个承诺。此等高人的承诺,岂可轻用。除非事关我文家生死存亡,决不可用。”
文小姐紧紧攥着那纸笺,视线偏转,望向远方的海岸,天风猎猎,一艘货船风帆正满,如离弦的箭,渐渐远去,最后化作一个黑点,终于消失不见,永不得见。
………………
“这,这……”
许易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红面中年,怎么也没想到,颠来倒去,竟成了这般结果。
红面中年心头一惊,低头道,“莫非大人不满意?下官该死,没领略清楚大人的意图。”
这红面中年,正是分管淮东的观风使。
在到达这金狮城,许易自紫鹃处,弄清了文小姐的心意,便决意助文小姐完成心愿。
便用观风系统的秘法,联系了这位总淮东风宪的观风使大人。
顶头上司的吩咐,红面中年哪里敢怠慢,更何况,圣庭御直殿的一位老大人,可是传下严令,一有这位消息,便要上报。
他赶忙上报了许大人到来的消息,那位老大人尽亲自下令,要他助许大人行事。
有了那位中枢的老大人推波助澜,小小淮东府的权力场被震翻,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然许易当时给红面中年的意思,只是要他帮文小姐弄点场面,给足文小姐面子。
许易自信,有淮东府官面上的大人物出马,促成文小姐的好事,举手之劳。
他了解过春合盟,实在是极小的势力,只要当家人老子没出毛病,这桩婚事必成。
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是这种局面。
百年好合没成,倒演了一出灰姑娘华丽转身复仇记。
“姓江的一家怎么样了?”
许易心头有些不爽利,他难得要帮谁一把,弄成这般模样,姓江的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
红面中年一惊,“大人放心,淮东府掌纪司正严审了,稍后我亲自过去一趟,必让淮东上下好好清醒清醒。”
许易摆摆手,“旁的我不问,文家那边,你好生看顾,卢大人那边,少不得你一份功劳。”
红面中年惊得站起身来,“什么,文家竟然是卢……”
许易道,“不然,我何必管这闲事,文小姐是卢大人一位至交的后人。”
他将文小姐的关系转移,乃是心知自己这一路行来,处处遭灾,说不准什么时候,又和圣庭闹翻了,索性将文小姐的关系转到圣使头上,将来即便自己这边出了意外,也不至于使文小姐受牵连。
红面中年连连冲许易道谢,只觉这位小观风大人实在太善解人意了,这么金贵的关系线,也肯与自己风险。
忽的,他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卢大人传讯与我,亥时三刻必至金狮城,要大人前去汇合,现在时间不早了,咱们去迎迎吧。”
…………
半个时辰后,许易在红面中年布置的私宅中,见到了圣使,也便是卢大人。
卢大人的气色很差,盯着许易的眼神,阴晴不定。
许易却分外安然,端起龙潜紫砂壶,替卢大人分一盏茶,“卢兄何必作这副模样,按理说,你我也是旧交,今遭怎么也算是故人重逢吧。”
卢大人安坐不动,一字一句道,“噬心虫,你解是不解!”
许易拈起一块酥红的点心,抛入口来,“我当是何事,就这点事,也值得卢兄你生气。”
说话,掌中多出一枚透明的空瓶,拍开封禁,忽的,卢大人鼻孔冒出一团黑气,那黑气直入空瓶,瞬息,化作一只肉虫模样。
许易合上封禁,冲卢大人微微一笑,“这回,卢兄可能饮茶了?”
十三章 化怨
卢大人震惊莫名,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许易进入天神殿后,连传讯珠都无法沟通,等若处在失联状态。
最忧心的便是卢大人。
终于,许易又有了音讯。
卢大人心中一横,绝顶和许易做个了断。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日日徘徊在生死线上的煎熬感觉了。
他生怕有朝一日,许易死在外头,他连信都没有,结果,熬到噬心虫爆发,他魂魄双亡。
今日,他来寻许易,便打算摊牌。
要么许易把噬心虫给取出,要么他离开,回报圣主,拼着挨圣主责罚,总也要求圣主用神通,将这噬心虫取出。
即便无法取出,他宁肯再阴魂离体,用秘法转生,也绝不能再将就下去。
当然,摊牌后,成功让许易取出噬心虫的可能性极小,惯因这种天大把柄,没有人舍得放弃。
更何况他卢某人身份极高,许易放弃把柄的可能性就更小。
可卢大人万万没想到,他还未及摊牌,许易先就取出了他体内的噬心虫。
“你,你……”
卢大人盯着许易,半晌“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易抱拳道,“我说过很多次,我对卢兄的性命没兴趣,用噬心虫不过是无奈之举,既然卢兄执意不允,许某何必强为,换个方式也一样。”
说着,许易掌中现出一枚影音珠,拍开禁制,立时浮现光影画面,正是他自卢大人口中取出噬心虫的场景。
“你!”
卢大人面色剧变。
噬心虫离体,折磨多时的禁制才松,他心生疑惑之余,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决未想到,一转身,又被这该死家伙拿住了把柄。
他身份尊贵,一旦这颗影音珠的画面爆开,恐怕他无法再在圣主身边待下去。
许易正色道,“我理解大人,还请大人也理解我,大人要解除噬心虫,我已如大人心愿,一颗影音珠,既便存于我手,也伤不得大人性命。”
卢大人哑口无言。
许易洞悉人心,他很清楚以噬心虫拿捏卢大人,不能长久。
卢大人反复已要求过两次,此时的情绪,定然积压到了极点,他若拒绝,必定引动卢大人做出不可预测的极端反应。
故而,他顺势替卢大人解除了噬心虫。
取而代之的,却是用影音珠录下此间场面。
卢大人为因为受制于噬心虫拼命,乃是因为噬心虫一旦长久无法取出,必定殒命。
性命受到了威胁,且此威胁始终无法解除,卢大人最终铤而走险,也是情理之中。
而现如今,许易掌握的不过是一枚有损卢大人名誉的影音珠。
此影音珠一旦爆开,威胁的乃是卢大人的地位,而不是生命。
在生命得以保全的前提下,许易很清楚卢大人会进而求保官位。
所以,噬心虫虽解,有这枚影音珠在手,他想拿捏卢大人,照样顺手。
卢大人盯着许易半晌,忽的叹息一声,指着许易道,“落入你手,也是天意,本官看来是挣不脱了。”
他实在有些心疲力竭,他从未遭遇过如许易般的对手,心思缜密,狡诈如狐,更麻烦的是,这人一身本事,根本望不到边。
纠缠至此,他完全绝望了。
许易道,“卢兄何必如此,我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自保,卢兄若细想,便能知道即便这枚影音珠在许某处,对卢兄也不会有半点损害,除非卢兄憋着劲儿想为难许某。”
卢大人当然想为难他,否则岂能对得起这一段时日受的委屈。
然事已至此,卢大人已彻底熄了这个心思。
人是最复杂的动物,情绪也最不可捉摸。
尤其是此刻,当卢大人终于意识到根本不可能摆脱许易的威胁后,他有种认命般的懈怠感。
反而真顺着许易的思路想,至不济,今后自己远远躲着这瘟神妖孽。
终归摆脱了噬心虫,生命安全有了保障。
一念至此,卢大人打个哈哈,笑道,“玩笑了,许兄玩笑了,卢某何曾想过为难你。今番你要在淮东府弄场面,不用你招呼,卢某便出手了,如何,可给足了你面子?”
许易道,“说到此事,我还没谢过卢兄了。”
话罢,掌中多出一枚白源珠,朝卢大人递来,“一枚白源珠,不成敬意,还请卢兄笑纳。”
卢大人正假笑的脸上,陡然冻住了,盯着白源珠的眼神,分明充斥着两团炽烈燃烧的焰火。
“看来卢兄十分中意,那便与卢兄吧。”
许易说吧,念头一动,那白源珠径直落入卢大人手中。
卢大人打个激灵,如捧至宝,小心地双手护持着。
醒过神来的卢大人再度朝许易看去,他真的懵了,只觉自己永远摸不着许易的脉。
“今次我也入了天神殿,侥幸有些收获,相扰卢兄多日,这枚白源珠,便算与卢兄的补偿。”
许易微笑道。
他虽持拿了卢大人的把柄,可区区一枚影音珠到底稍显单薄。
何况,他也不愿和卢大人始终如寇仇一般,一枚白源珠,不过是探探底,润滑双方的关系。
他观察卢大人的情绪变化,推断他的心理反应,判断这个当口,推出白源珠,当能起到最佳效果。
而许易万万没想到,这枚白源珠的效果,最终超出了他的预料。
卢大人打个激灵,把住许易臂膀道,“没想到,真真没想到许老弟会如此待我,看来是老夫量小了,没说的,从前咱们的不愉快,就一风吹过,咱们超前看。”
卢大人是真没想到许易会射出一枚白源珠。
这可是一枚白源珠啊。
源珠何价?在天神殿之行后,源珠便是无价之宝。
且由于此次天神殿异变,世间传言,天神殿已经毁弃,从此将不再开。
此消息一爆出,本就无价的源珠,已是旷世难寻。
许易竟肯舍出一枚珍贵的白源珠,来补偿他卢某人。
至此,卢大人完全相信了许易的诚意。
在这至尊至贵的白源珠映衬下,许易曾经苍白无力的解释,此刻真是字字句句映入卢大人心田。
卢大人心头的怨气,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无可抑制的兴奋和欢喜。
十四章 送珠
许易道,“卢兄能知我心意,许某已无憾。此外,许某想要闭关苦修,这小观风的官身,恐怕不便再持有,卢兄想个办法,为许某去掉吧。”
对未来的方向,许易已有相当的规划。
进入八大仙门,求取点元,是必走的一步棋。
至于是利用王千秋的身份,还是利用到手的黑源珠重新进入,许易尚在犹豫中。
不过,既入了八大仙门,他这身官皮恐怕就披不住了,索性就此解掉。
卢大人一惊,“许兄这是何意,莫非嫌官小?”
许易道,“哪里,实在是我要坐闭玄关,恐怕经年不能任官视事,再披这官服,怕给卢兄添大麻烦。”
此刻,卢大人对许易的好感爆棚,珍贵的白源珠入手,他忽然发现许易也不是那么可恶,设身处地地代入到许易此前遭遇的种种惨烈局面,为难他卢某人,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此一想,卢大人完全释然了,反过来又想,许易实力强横,超乎想象,又知进退,若收为手下,或皆为党羽,都是强有力臂助。
卢大人却不是不想让许易就这般离开御直殿,哈哈一笑,道,“许兄多虑了,若是为官和修行相矛盾,天下也就没那么多修士为官服上的一颗明星,挣死挣活了。许兄踏实披着这身官服,一应琐事,皆不用你操心,一个小观风的身份,天下多少修士,求也求不得。况且,圣庭有志于天下,我御直殿为圣主门下第一衙门,将来的地位必定扶摇直上,许兄切不可自误。”
许易抱拳道,“多谢大人成全!”
能披着这身官皮,自然是继续披下去得好。
他很清楚这身官皮的能量,运作得好,抵得上十个阳尊强者。
卢大人哈哈一笑,“叫什么大人,今后你我兄弟相称便是,不知许兄有无得获黑源珠,若是得获黑源珠,献与圣庭,亦有机会得获点元秘法。”
许易眼睛一亮,继而黯淡,“可惜,下官时运不济,并无得获黑源珠。”
天神殿之行,真真切切混迹于仙门之中,许易对北境圣庭上层力量的纠葛,并非原来的一无所知了。
他很清楚相比仙门之中的传承固化,圣庭高层更是讲求绝对掌控。
唯因仙门之中,虽然传承固化,却因分出的支脉太多,互相制衡。
反观圣庭,越往上行,几乎皆是孔家子弟,根本没有太大的余地。
换言之,相比于仙门,圣庭的上升天花板,实在低得太多了。
许易以为,有个小观风的身份,能引卢大人为臂助,在圣庭的权力体系中,有容身之所,能借此权力体系施展威能,便足够了。
谈罢正事,勉强将一壶茶饮尽,卢大人便要告辞,他诸事繁忙,此次来见许易,也是见缝插针抽得时间。
许易陡然想起文小姐之事,便如实将与淮西观风使的话,同卢大人讲了。
卢大人哈哈一笑,“无妨,不过是多认一门亲戚。”
心中越发放心,又想起许易当时在绝境之中,为吟秋郡主挣命之事,暗道,此人虽狠辣,却非无情人,值得一交。
…………
与卢大人分别后,许易直朝城中插来,入得一间经营私密存货柜的商会,将一枚黑源珠存了进去,留了号牌在柜台,并约好了领取号牌的暗号,取出一枚传音珠,低语几句,便捏碎了传音珠。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因为又了结了一桩因果。
此枚黑源珠,正是他在玄荒殿中与何彬基约定的。
彼时何彬基等人被他救出,不得不离开,何彬基只好将全部传承笔记,皆告知许易。
许易留下一枚传音珠与他,约定若有所得,必不遗忘他何某人。
这枚黑源珠,正是他兑现诺言之物。
之所以采取这种方式赠予,一是便捷,二是他不愿再沾染太多的因果。
留存好黑源珠后,许易又入得一家经营私密房舍的商会,要了一间上等密室,留下号牌在柜台,便入内安坐了。
一个时辰后,一位气质朴质的黑面男子入得商会,上了柜台,报出暗语,取走许易留下的号牌。
不多时,黑面男子便跨入了密室,布置了禁法的石门才封闭,许易站起身抱拳道,“慕兄,久违了。”
来人正是遮掩了行藏的慕光明。
许易赴天神殿之行前,与一人一妖有约,这人便是慕光明。
因北境圣庭的各大势力联合封锁了天神殿的入口,慕光明担心自身安全,便放弃了入天神殿一探。
却将一份珍贵的天神图残图,交与了许易。
许易明言,若天神殿之行有获,必不忘慕光明的一份心意。
他入此密室之前,便给慕光明传讯在前,正为了结这份因果。
慕光明盯着许易,怔怔许久,方道,“你的修为不会又有进益吧。”
为确准许易的身份,才一打眼,他便发现许易的气质不对,运转秘法,朝许易灵台中看去,却见一片茫茫,连许易的修为都无法瞧清了。
如此一来,若许易没动用秘法,则必定是其人修为又有提升。
这才分开多久!
莫非这人不是许易?
心中一寒,慕光明陡起戒备之心。
许易哈哈一笑,“慕兄多虑了,此次寻慕兄前来,正为谢慕兄相赠天神图残图。我入天神殿一行,侥幸有所得获,这枚黑源珠,便请慕兄收下。”
慕光明劈手抢过黑源珠,眼中迸出狂喜,却没口子道,“这怎么好,这怎么好,使不得……”
黑源珠却自他手中,直入须弥戒中。
许易笑道,“不过一枚黑源珠,慕兄何至如此?”
慕光明彻底坐实了许易的身份,无比放松地在许易对面坐了下来,“对你可能只是一枚黑源珠,对我老慕,却是通往仙途的绝路。”
许易眉心一跳,“什么意思,莫非慕兄你要凭此枚黑源珠,前去八大仙门试炼?”
慕光明道,“有何不可?”
许易道,“怎么说你慕兄也是威震星海的尊者,呼啸一方的豪强,若入八大仙门,即便进去了,也是最下等的试弟子,不瞒慕兄,八大仙门并不把试弟子作一回事,说是炮灰也不为过。”
十五章 交易
慕光明淡然一笑,“漫说是炮灰,纵是囚徒,慕某也只能认了。”
说罢,沉沉叹息一声,指着许易道,“我不比你,你小子是天生的修士,命定的造化,点元于我,乃是仙途绝径,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唯有全力以赴。”
话至此处,又有几分高兴,“原本,我以为连作囚徒的机会都没了,没想到你小子又为我保留了希望。得此一枚黑源珠,便算我欠你个天大人情。”
许易摆摆手,“说这些,就远了,慕兄既入仙门,那混乱星海怎么办?”
慕光明道,“我早已安排妥帖,再说,混乱星海的秩序自有长老会维持,而星海的安危根本,并非来自慕某,而是来自暴乱之渊,慕某纵离开,星海也必无碍。好了,时间不多了,我紧赶着去交宝,免得连这最后的机会也溜走了,便不陪你多聊了。老慕我只盼着有朝一日再见你时,别喊师叔祖就好。”
说罢,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才移开两步,猛地想起一事,“有个消息,你兴许感兴趣,三日后,圣辉城中,有场级别极高的拍会,到场的都是有数大人物,旁人想要进入,献一枚黑源珠上拍即可。你小子福泽深厚,此次入天神殿所获必定极丰,这等层次的拍会,异宝迭出,如此机缘,千万别错过。”
言罢,径自去了。
许易心道,这确是个好消息。
他如今须弥戒中,除了天神殿猎取的诸多宝物,余物皆空,急需大量补充。
事不宜迟,圣辉城远在数百万里,即便乘坐传送阵,也需要些时间,许易决定立时启程。
岂料,才跨出经营密室的商会大门,一名阴鸷的白面青年阔步朝他行来,阴冷的眼神直直盯着他。
许易暗道,“倒是省了老子工夫了。”当下,冲那白面青年指了指商会大门,再度折身进入。
才进一间密室,许易道,“老鬼,这天大的事,鸭子没来?”
来人正是老鬼,在许易入天神殿之行前,老鬼特地秉承瑞鸭旨意,前来见过许易,达成了一笔交易。
此刻再来,其目的不问可知。
白面青年冷声道,“我再说一遍,你若敢当我面辱大德威少,老夫便拼死,也要与你一战。”
“罢了罢了,算我失言,大德威少何在?”
许易看明白了,老鬼完全是中了鸭子的毒,简直对鸭子生了信仰崇拜,和老鬼在如何称呼鸭子的事上较真,必定没完没了。
白面青年哼道,“在此面见我大德威少吧。”
话音方落,白面青年掌中多出一枚传讯球来,随即拍开禁制,不多时,传来瑞鸭久违的声音,“许易你速与我说说,取那宝贝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怎得会出现如此天大的变故。”
“放心,你不必对我耍什么心眼,本少已清楚这宝贝彻底与本少无缘了,我不想知道别的,就想知道这其中到底生了什么变化。”
瑞鸭战力低微,能纵横天下,唯一倚仗的就是这盖世神算。
依靠这神算奇术,她总能料敌机先,处处占尽上风。
彼时,天神殿开禁在即,瑞鸭不可避免地将主意打到这天神殿上去、
为此,他甚至不惜,耗费本命精元,动用无双妙算,推演出了一桩天大奇缘,而且算准了取保宝之法,以及测准了取保之事,须应在许易身上。
故而,才有了前方白面青年来寻许易,求以交易。
可是瑞鸭万万没想到,课算好了的天机,生生出了纰漏,这在他妙算生涯中从未曾见。
为此,他不惜再度耗费珍贵的本命精元加以推演。
然而,推演的结果越发诡异离奇,不管他如何推算,都无法推演到这异变背后的丁点信息。
如此诡异结果,让瑞鸭寝食难安。
他不信是自己的课算出了问题,必定是天机有变,可到底是怎么一档子事,他必须弄清楚。
许易万没想到素来爱宝如命的瑞鸭,竟如此轻飘飘地将这难以估量的至宝葫芦,舍给了自己。
心怀一畅,当即如实告知,只隐藏了了尘的出现,而是假说那天魔玉璧中,有一段没有智慧的影像。
取宝之法,便是自那影像中得来。
许易之所以隐藏了尘,是因为了尘投入到了他记忆长河,消弭无踪。
他不愿将这可能的致变因子,和自己联系起来,说穿了,还是忌惮瑞鸭的神算之术窥测。
传讯珠那头的瑞鸭沉默半晌方道,“若是如此,倒说得通了,不知岁月的玉璧,竟还能留存影像至今,其主人必是惊世之人,能扰乱天机,也不为奇。”
瑞鸭虽有神算,但绝非常人以为的无所不知。
至少一点,对于自己的来历,对于那三枚灵异非常的古金钱币,瑞鸭便不知晓其来何处?
他也不是没推演过,就好似医不自医一般,神算之术也无法自用。
此次天神殿中的奇宝,瑞鸭之所以万分上心,只因他推演之时,从茫茫天机之中,生出了一缕明悟。
似乎这天神殿中的奇宝,和自己大有关联。
待天神殿崩碎,瑞鸭立时再度推演,却惊恐地发现,天生预警,他竟有灾衰之象,根源竟还起自那奇宝。
瑞鸭惊恐万端,哪里还敢惦记那奇宝。
此刻,听许易陈述究竟,他彻底死心了,听许易的取宝之法,分明就是走得神魂浸染的路子。
如此一来,那奇宝他纵使得来,也自无用。
许易道,“想来也是,传闻那葫芦山,乃是洪荒之始,便存在了。能在上面留下影像的,必是大能。”
瑞鸭道,“不谈这个了,这宝贝归你了,你也算欠我个天大人情。不如来做个交易,你也好贴补我一些。”
“没问题,说来听听。”
许易极为干脆。
他如今真是心情大好,本来对这奇宝归属瑞鸭,他心头极为不舍,没想到峰回路转,这貔貅性子的瑞鸭竟然吐口了。
如今听瑞鸭说想做交易,他当然无所不允。
十六章 复海
许易心情大好,自觉对瑞鸭颇为亏欠,此时,瑞鸭要求交易,他自然竭诚。
“放心,我只要你的白光之宝,和青光之宝。本威少行事,当然不会讨价还价,这两件玩意,应当都是你急需之物,你且看看兑你多少白光之宝,和青光之宝。”
传音珠那头的瑞鸭话音方落,白面青年掌中多出一本册子,和一块玉简。
许易一边翻开册子,一边将神念侵入玉简,两样文字才映入心海,许易简直要引吭高歌了。
当即将囊中的全部白源珠和青源珠,取了出来,抛给了老鬼。
那册子上记录的正是服用圣人果的法门,虽极简单,说白了,就是一些导引药力的流向图,与许易而言,却极为关键。
而那玉简上记叙的却是一门火系功法,唤作幻踪火影遁。
很明显,瑞鸭是有备而来。
白面青年向瑞鸭汇报了所得,传讯珠中顿时传来瑞鸭的笑声,“你小子还算是个有天良的,不错不错,勉强添补了本少的损失。”
许易抱拳道,“我还得多谢你才是,鸭……威少大恩,我实难报,愿再进献一枚黑光之宝。”
言罢,又将一枚黑源珠,抛入白面青年掌中。
白面青年才向瑞鸭禀报,瑞鸭大笑,要老鬼先归本宗,他自与许易沟通。
老鬼应诺,立时遁出室外,许易压着心头激动,“不知威少还有何示下。”
他哪里不知瑞鸭必要与他说夏子陌的信息,语气谦恭得不行。
原本,他冒险入终极天神殿一搏,本意非是为求至宝,而是为了得获夏子陌的信息。
然他虽得宝,可宝物与瑞鸭无关了,他纵是脸皮再厚,也不好再明问夏子陌的信息,也只能尽量在瑞鸭面前刷好感,让瑞鸭自愿告知。
此刻,他又是送白源珠,又是送青源珠,最后还送黑源珠,固然有自觉愧对瑞鸭,亦实惊喜瑞鸭所给的交易之物,究其根源,还是想在瑞鸭面前,多刷些好感。
希望哄着这位鸭大爷高兴了,将夏子陌的下落告知。
此刻,瑞鸭赶走了老鬼,分明就是要说这事儿。
却说,老鬼方出外,便听传讯珠里传来瑞鸭的大笑,“哈哈,都说情之一字,最累人,你小子也算是惊才绝艳的天眷之辈,却也挣不脱这道情网,难得你小子在本少面前这般恭顺,那夏子陌的信息,我便告知你……”
许易瞪圆了眼睛,开张着耳朵,根本不顾瑞鸭的奚落。
“……我只能测出她还活着,因为她并不在此界,我的神算术尚不能测定她的踪迹,就这么多了……哈哈……”
许易双目充血,怒喝一声,“我草你大爷,鸭子,你他妈的找死是吧,我%%&%……”
许易要疯了,若是瑞鸭在面前,他非把这鸭子撕了不可。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被这鸭子结结实实涮了一把。
许易暴跳如雷,传讯珠中的瑞鸭却分外得意,“你也不必如此,我告诉你夏子陌不在此间,岂非也是指明了方向,与我当初和你的约定,并无差漏,是你自己脑子不灵,能怪得谁来……哈哈……”
失了奇宝的鸭子,憋着劲儿想涮许易一通,如今得偿所愿,心头极为快活,张狂。
便在这时,许易冷道,“鸭子,你确实有本事,可你的算术再精,可能算出你的前世今生?可能算出你从何处来……”
“嘎嘎……”
瑞鸭的笑声立止,厉声逼问,“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说,速速说,本少必不让你失望,说……”
啪嗒,许易一巴掌拍碎了传讯珠。
他哪里知道瑞鸭的前世今生,不过是料定瑞鸭再有神算,知未来,也难知前世,故意拿出来,扰乱视听。
岂料,瑞鸭最纠结此事,一下子便当真了,以为许易真在天神殿之中,得到了关于他自己前世的消息。
靠着机巧,勉强挽回些颜面,许易心头依旧极不爽利。
只不住在心中安慰自己,至少知晓夏子陌还活着,便足够了。
总有相见之日!
默运清心诀,清空思绪,许易意识到,当务之急,该是恢复气桥,沟通气海了。
且圣辉城的拍会,他也不打算错过,如此算来,时间就颇紧了。
当下,他赶忙出了密室,腾出金狮城,破空遁去。
他如今再御使射身诀,身形更速,空中只剩下一道道虚影,遁速全面超过了迅身符。
半个时辰后,许易再临黄荡沙丘,此间本是淮西府与淮东府的分割界点。
他径直遁入沙丘中央,补充完毕清水和食物,调息片刻,取出圣人果,吞入腹中。
顿时一凉一热两道气流,在腹中腾起,交汇旋舞,许易按照瑞鸭给予的册子上的法门,小心地控制着交汇的气流,朝着天元穴窍游去,自天元入夔门,再进凤府,又汇入膻中……
旋舞的气流所过之处,许易通体舒坦,周身的毛孔微微开展,沐浴在微风之中,一众玄妙至极的感觉缓缓氤氲。
不知过了多久,旋舞的气流消逝,气海轰然显现。
念头到处,一片红流的煞海之中,陡然掀起滔天巨浪。
巨浪随着许易的心意,不停地翻转,变化,许易便像个久失复得了一件珍贵玩具的孩童,不停地催持着通红的煞海兴风作浪。
忽的,他口比间,陡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回眸看去,这才发现,周身已被污秽包围,浓郁的黑油汁液,皆从根根毛孔散出,包围了全身。
许易大惊,此等景象,他如何不知,乃是身体起了派以反应,拍出了污秽杂物。
正是肉身修行大进时的征兆,然许易却没感觉到入往常那般的肉身进阶的异兆。
稍稍思索片刻,他便明了了,这些污秽杂物,恐怕是阴积在躯体内的死物,因着屡次的伤患,肉身积蓄的杂质愈多,却难以排泄。
而这圣人果的妙用,本身并不是为了修复气桥,而是有治疗通体伤患之奇效。
这气桥乃是虚器,亦难逃被圣人果治愈,更遑论其他微小伤创。
十七章 食腐
正如气桥的损伤,难以感知,许易同样未感知到那些微小伤创的存在。
如今服下圣人果,一切微暗创伤皆伴随着气桥的修复,而得以恢复。
气海恢复,许易正待起身,异变再起。
灵台中的神魂小人,竟陡然活泼,腾地起身,自龙门中直入气海,置身于无边煞海之中,盘膝而坐。
顿时,煞海之中,风浪迭起,漫天火之真煞,朝真魂小人涌来。
一遍两遍,无数遍,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许易气海中的火之真煞,终于为之一空。
其真魂小人眉目含笑,一跃而起,自龙门入灵台。
便在这时,真魂小人头顶的真灵圈开始缓缓转动,伴随着真灵圈的转动,澄空的气海中,陡然弥漫出一缕通红的气体。
气体方现,许易便觉这方天地,又不一样了。
他感觉自己彻底和这方天地,融为了一体,似乎能感受到天与地的呼吸。
他立时明白了,这一缕通红的气体,正是真元,念头一动,掌中便现出一枚炽烈燃烧的火球。
奇怪的是,那火球入手,并无丝毫温度,念头一动,火球飞出,没入沙堆,顿时炸出个水缸大小的沙坑,浅表的沙层,竟在那枚火球的煅烧下,瞬间晶化。
许易正研究着火球,灵台之中真魂小人头顶上的真灵圈再度转动,那一缕火红的真元,陡然化作一团,许易立时感觉到自己对周遭天地的火灵力掌控的更为精准,广大。
他正细细体味这诡异变化的来源,真魂小人头顶上的真灵圈再度转动起来,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急。
忽的,许易意识到一桩事,正是慕光明曾经与他详论真元五转各转之间的变化时说的:高阶神念不匹配低阶真元,低阶神念也不匹配高阶真元。
他如今是神念七阶,已到达神念的至高程度,偏生毫无一缕真元,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如今他气海贯通,神魂沐浴煞海,煞海转化真元,自不能违背真元与神念相互匹配的铁律。
真灵圈每一次转动,真元便增厚一分。
渐渐地,许易气海中的真元越聚越厚,由一缕化作一团,由一团分作一股,由一股化作一束,到得最后,那一束真元竟开始涓滴液化。
越转越快的金色真灵圈开始出现道道裂纹,便在这时,半空的天象也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大片的墨云汇聚,光看阵势,便不下于小云劫。
黄荡沙丘乃是四方修士长去的冲关之地,许易冲击阳尊之位,便在此地,当时便见了经营各种买卖的修士。
如今,许易修复气海所在,已选择了黄荡沙丘的中央地带,自然条件最是艰苦,便是常年在此谋利的修士,也绝难至此。
岂料,他今番引动的动静实在太大,天象一变,顿时四面八方皆有修士朝此间汇聚。
不多时,便有数十名修士,到达许易所在方位的三百里外,静静关注着天象的变化。
这帮人的目标很明确,无非是牟利。
而牟利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道贺,借着渡劫修士闯关成功,心情正好,若是道贺,往往能收到不菲的打赏。
二便是作那食尸的乌鸦,静等着修士渡劫失败,好趁火打劫。
他们也长长被人唤作食腐修士。
眼下,聚集的数十人,大多是积年老手,期待的都是第二种情况的发生。
以他们的身家,已有些看不上渡劫修士的打赏了,主要是人头太多,均摊下来,入手的那份实在单薄。
人群才汇聚,天际聚合到极点的大片墨云,便即消散。
顿时,人群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以众人的经验,明显是那倒霉鬼渡劫失败了,折腾出如此动静的修士,至少是阴尊顶峰,说不定便在冲击阳尊。
再往深了想,弄不好便是阳尊大能在此间祭炼重宝。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意味着一笔庞大的修炼资源。
几乎不用谁发声,一众修士同时化身利箭,朝许易所在的方位射去。
便在这时,一道墨云如电光一般,后发先至,赶在众人之前定住,却哪里是墨云,乃是七名气质强大的修士。
“浓云七煞!”
“天!怎么是他们!”
“…………”
场中瞬息骚然,这七人是新晋冒起的混迹于黄荡沙丘的强大团体。
凡是被他们盯上的猎物,就没有能逃脱的。
这七人不单是对这些发渡劫才的修士进行截胡,偶尔还灭杀渡劫的修士,猎取好处。
行踪诡秘,偏又无比强大,正是这一片的绝顶势力。
“既然知晓我们兄弟的名讳,速速退去吧。”
七人之中的虎目青年寒声说道。
一众修士各以目视,忽的,一位紫袍大汉怒道,“都是吃这碗饭的,你们七人别太绝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
话音未落,紫袍大汉凌空掉了下去,整个人瞬息没了生命迹象,脖颈处的须弥戒自动脱体,朝居中的高鼻深目的老者飞来。
“阳尊,竟然有阳尊!”
不知谁发一声喊,一众还准备结伙拼命的食腐修士们,顿时屁滚尿流,使出吃奶的气力,逃了个没影。
“大哥何必放过这群小人,他们的须弥戒可不羞涩!”
虎目青年朗声笑道。
高鼻深目老者左侧的黑面中年笑道,“老七你这就是有所不知了,这一片就好似一方世界,少了这些鸡零狗碎,就变了滋味,留着他们才好混淆视听,若是没了这些蠢货作屏障,咱们兄弟的这碗饭怕也吃不长。”
虎目青年瞬间回过味来,的确,他们兄弟在此间兴风作浪,外间知晓他们兄弟的却极少,究其根源,还是因为此间有食腐修士的存在,乃是众所周知的。
若一旦将其余食腐修士赶绝,他们的存在就太显眼了。
堆出于岸流必湍之的道理,谁都明白。
“行了,不扯这些闲篇了,抓紧赶过去,我有预感今次会是一条大鱼,还是老办法,我正面攻,你们侧面出击,必须结阵,不可盲动。”
高鼻深目老者沉声喝道,展开身形朝许易所在的方向飞遁。
十八章 小试锋芒
许易调息毕,心安神灵,眼神若有若无地扫一下西南方,心中生出一种古怪的滋味。
他如今的神念,三百里内尽在掌握,众食腐修士围观他渡那根本不存在的云劫时,他便察觉到了。
对这帮人的龃龉,洞若观火。
经年打劫,不料这帮人却打劫到土匪祖宗身上来了,岂不荒诞。
天上的墨云聚散之初,许易也吓了一跳。
压根没听说过真元五转内,会现出云劫。
未多久,云劫退散,他才稍稍放心。
即便如此,他也弄不明白缘何为出现这等异变。
许易当然不知道,这一切的因由,还在他的无量之海上。
彼时,许易初入北境圣庭,立天下第一门时,便以无量之海,横扫阴尊以下。
当时就有大修士料定,他的修行之路,走不长远。
无量之海,其海无量,意味着冲击阴尊时,凝结真煞之路,万分艰难。
而此刻,却是同样的道理。
他的无量之海中汇聚了无量真煞,真灵圈五转,真元迅速汇聚,最终液化,无量真煞成功转化成无量真元。
以至于源源不绝的真元,逼出了风云异象。
而原本旁的阳尊修士亦有无量之海,想如他这般最终成就真元五转,阳尊顶峰,也绝不可能。
究其根源,其余修士绝难有许易这般的卓绝灵魂韧度。
二度穿梭时空,许易的灵魂韧度强大的惊人。
原本像他这般,全凭神魂七阶,以法则之力,硬生生逼迫真元到达五转,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旁的不说,神魂根本无法支撑得住。
偏偏许易神魂韧度冠绝天下,非但轻松完成,还是成功地液化了传说中的无量之海的真元。
此刻,他神魂小人头顶上的真灵圈已完全崩碎,化作一团金光,将神魂小人团团包裹其中,成功地达到了传说中的真元五转,阳尊顶峰。
来寻刺激的高鼻深目老者其人,来势实在太慢,许易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自须弥戒中取出浴桶,注入二十余囊清水,许易宽衣解带跃入木桶中,瞬间,浴桶中的水便沸腾起来。
许易抓出一块胰子,便开始清理起来。
一连换了三桶水,他才停了,转而专心致志地泡澡。
终于,高鼻深目老者七人赶了过来。
数百丈外,七人面面相觑,简直要瞪瞎眼睛。
在这黄荡沙丘求活年余,何曾见过这般阵势。
“大哥,我不是眼花了吧,这,这怎么会……”
虎目青年传音道。
其余人等皆盯着高鼻深目老者,打劫多日,实在是弄不明白眼前的阵势。
高鼻深目老者凝视许易许久,忽的,哈哈大笑起来,“虚张声势,好一个虚张声势,连老夫险些都被你骗过!”
虎目青年猛地一拍额头,“是了是了,我明白了,好奸猾的家伙,这贼子渡劫失败,早料定会被盯上,所以,反其道而行之,故作此声势,却不料用力过猛,轻松被大哥识破,却不想想,到底是谁会有闲心在这黄荡沙丘洗澡,哈哈……”
“老七的脑子不错!”
“原来如此,真是个奸人,多亏有大哥,否则岂不被这奸人骗了。”
“哈哈,这家伙竟能想出这主意,也算是个人才了……”
“嘿,我说你还在里面泡着作甚,给老子乖乖起来,交出须弥戒,今天是我家老大诞辰,饶你一命!”
“…………”
非是这帮修士无脑,实在是天上的云劫不会骗人,兼之许易又敛藏精神、气质,这干人以常理度之,自然认定许易乃是虚张声势。
“吵得挺热闹,既然都来了,就留点什么吧。”
许易话音方落,七人尽皆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似乎空中有一只无形巨手,掌控着一切。
“阳尊修士!”
“这怎,怎么可能,我们却是结了护阵的,莫非是传说中的真元二转强者。”
“大,大哥,大哥怎么也被……”
“…………”
一帮人彻底慌了,他们并非无知莽夫,即便料准许易是虚张声势,该有的警惕也始终未放松。
除却高鼻深目老者乃是阳尊大能,其余六人皆是阴尊强者,为防备遭遇渡劫的阳尊强者,此六人皆以秘法,互相阴魂牵绕,防备被阳尊大能以神魂直接抹杀。
可六人万没想到,他们赖以多次对战阳尊大能全身而退的阵法,竟被这人转手破去,更可怕的是,空中竟不见丝毫的灵力波动。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这位纯粹是以神念破阵,如此神念该强大到了何等的地步!
而六人的震惊加起来也不如他们的大哥,高鼻深目老者几乎以为自己是身在梦中。
不然,何以自己会被神念拘禁,而动弹不得。
纵使他只是真元一转阳尊修士,可他从未听说术法之力,会扛不住神念之力的。
此刻,他被神念禁锢,情急之下,水系真元汹涌而出,澎湃的水灵力四散冲开,偏生根本无法击溃那强大到可怕的神念之力。
他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眼前的一幕颠覆了常理。
他却不知,施展手段的许易心中,却颇为遗憾。
许易原以为,以自己如今的神念之强,辅之以至哀之意,当能轻松抵抗术法的攻击。
却没想到,如今以此秘法,禁锢一个真元一转的阳尊修士,还有几分吃力。
让他不得不正视,论攻击威力,神念的确不如术法远甚。
“前辈饶命,我等无知,冒犯前辈,还请前辈千万高抬贵手。”
高鼻深目中年几乎用了全身气力,才喝出声来,冲破了这层层禁锢。
许易心情不错,虽睚眦必报,却没生出杀心,况且这几位来得实在是时候。
他正囊中羞涩,这几位就上赶着来送补给了。
许易干净利落地摘取了七人的须弥戒,随即松开了禁制。
不用谁招呼,七人皆一窝蜂扑倒在许易脚下,哀求不绝。
谁都知道这一下必定是踢到最铁的铁板上了,绝对实力面前,动什么脑筋都是自己找罪受。
唯一能做的只有哀求,苦苦的哀求,什么尊严,在性命面前一钱不值。
十九章 问仙阁
许易念头同时探入七枚须弥戒,果真发现了不菲的财货,这帮家伙不愧是经年的劫匪。
不过,他如今眼界奇高,寻常宝物,哪里能入得他眼,他径直将七枚须弥戒中的灵石搜刮出来,轻松凑得近两百万之数。
其余七枚须弥戒,皆分还七人。
七人皆目瞪口呆地盯着许易,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杀人岂非造孽,你们修行一回,也实在不易,还是活着的好。”
许易淡然道,“这里有七张魂禁符,自己约誓吧,给我当三十载长工,便放尔等自由,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高鼻深目老者七人哪里敢有不允,简直如蒙大赦,似这般情况,他们几乎是死定了。
若非许易实力强悍得超出了他们猜想的极限,七人说什么也要拼死一搏。
却未想到,于此绝境,竟然得生。
漫说三十载的奴仆生涯,只要能得活,这干人也得千允万允。
按照许易的要求,七人干脆利落地签订了魂禁符。
许易又吩咐几句,七人仓惶离去。
许易将这七人打发去了天下第一门,虽然他对自己创下的这个门派,早就没多少关注。
但作为己方的武力,晏姿的后盾,自然是越强大越好。
打发了七人,许易催开一枚传讯珠,同赵无量沟通一番,又询问了晏姿的情况,这才放下心来。
本打算突回淮西一趟,如今看来,却可以免了。
当下,他直朝最近的城池行径,足足费了一天的工夫,耗费近万枚灵石,许易才在天色擦黑之前,赶到了圣辉城。
才从传送阵中行出,许易便见到了严密的安检阵仗。
他出示了官符,正虎着脸呵斥一名阴尊修士的管事,顿时变出笑脸,在验过了许易的官符后,后者极为恭敬地将许易请到了一间雅室,并尽心地派了一名无品小吏,充作向导。
此刻的许易以本来面目示人,当然不会显露来意,直言前来面见上司述职,向那小吏要了城中的地理图,和顶级大商会的名册,送出数十灵石,打发那千恩万谢的小吏离开后,他径直跨入城中。
他此来正是为参加慕光明说的那场顶级拍会,索要了地理图和顶级商会的名册,按图索骥,不过半个时辰,许易便寻到了目的地——一家唤作“问仙阁”的商会。
实在是顶级拍会自有顶级拍会的排场,往往是顶级势力群体联合的结果,许易才去了一家商会,便在商会的大厅看到了他想要的信息,径直寻到这问仙阁来。
这间问仙阁是许易生平见过的规模最夸张的商会,楼高百丈,占地数十亩,宽阔的大厅装点得金碧辉煌,数十随侍分作四列,恭立于大厅内,没有客人造访,便分出一人接待,极有条理。
变化了面目,遮掩了气质的许易才出现在大厅内,随侍阵列中分出一位面目阴柔的青年男子,踩着小碎步朝他行来。
阴柔男子将许易引入一间雅室,待问清了许易的来意,越发恭敬,直言自己的接待等级不够,要许易稍后,不多时,一位身量魁梧的绯袍中年阔步行了进来。
才一打眼,阴柔男子便看出许易的不凡来,倒非是他的修为高到能够看破许易的伪装,而是他笼在袖中的手臂上盘着的一条三头银线小蛇,本高昂着的头颅,陡然死死低伏,整个身躯,紧紧缠绕在他手臂上。
三头银线小蛇前回有此反应,乃是遇到会首大人。
“难道说眼前的青年男子,竟有会首大人那般的实力。”
绯袍中年心头顿起风涛,面上却不露丁点异样,恭敬道,“听闻尊驾想参加拍会,不知尊驾可有……”
话音未落,许易掌中现出一枚黑源珠。
绯袍中年眼睛一亮,盯着那枚黑源珠道,“前辈既有此物,那还说什么,请前辈入密室说话。”
数十息后,许易随同绯袍中年入得一间建在地下三丈的方室内,绯袍中年便介绍起了具体的情况,总的要点有四。
其一,这枚黑源珠他要先收走,取而代之的是,给许易一张收取黑源珠的凭证,以及一份参拍的请柬,外加一份问仙阁的高等会员玉牌。
其二,这枚黑源珠的价值,以届时参拍的最高价格,给许易结算灵石。
其三,若许易还有黑源珠,也可在拍会后参与结算,同样给以参拍的最高价格。
除此外,绯袍中年还特意交待了,因为黑光之宝是此次拍卖的重头戏,为免繁杂,为维护诸位尊客的利益。
全部的黑光之宝,只以一次竞价。
届时,最高竞价便为全部黑光之宝的价格。
许易问道,“设若有人围标,故意弄出个极低价格,又该如何。”
绯袍中年道,“此种情况,早有预防,其实参与竞拍的黑光之宝,总数也不会超过双掌之数,而竞拍之人,不下百数,届时,只有叫价最高的第一到第十人,会获得黑光之宝,而最终的结算,都按最高者竞出的价格结算。”
许易顿时明白了,其实不是在拍黑光之宝,而是在拍争取黑光之宝的名额。
如此一来,确实不虞不公平,也不虞竟不出高价。
结束了问仙阁之行,许易并未出城,就近寻了一家经营密室的商会,入内闭关去了。
红袍中年与许易分开,直入了耸立在百丈高空的顶楼,他方至,门自动打开了。
门内是一间敞开式地平台,三面皆开阔,连栏杆也未设置,直临九霄。
一位须发皆白的道人安坐其中,见得红袍中年到来,连眼角也不曾抬一下,心念直入红袍中年心海,“又有何事?”
红袍中年躬身道,“启禀大人,今日有一人……”
白发道人睁开眼来,“连三头银线蛇都察觉到了危险,有些意思,如此说来,这人要么是真元四转以上的散修,要么是点元强者,你以为呢?”
红袍中年沉默片刻,道,“小人以为当是点元强者,只有点元强者,才不需要靠这黑光之宝混入八大仙门,抑或是圣庭,来求取点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