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他乡遇故知【五】
吴群已经决定现在这里住些日子，反正都是出来玩，哪里不是玩呢！也没人规定就非要去那些名胜古迹不是，那里人太多反而落不到清静。
这些日子，他总是过几天就给郭晓霞和她的孩子带去一些东西，从吃的穿的玩具家用等等，甚至还给他带了一些厨房用品。
郭晓霞感激得无以复加。对于这对孤儿寡母来说，还有什么比一个男人的关怀来的更加重要呢？
郭晓霞知道吴群的这份恩情她这辈子应该都没法报答。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亲手给他缝了一件衣服，那是她家里能拿的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没过多久，风言风语就在村里传开了。大家都说郭晓霞找了新男人，准备改嫁了。这老公坟头上埋的土都还没踩踏实呢！
尤其是那些本来对郭晓霞有些想法的单身汉，他们心里就更加不舒服了。天知道当初他们多么羡慕郭晓霞的老汉，那可是地地道道的大学生啊！一只金凤凰！还长得那么漂亮。就算现在她是个寡妇那也是村里头很多单身汉的首选目标。可是现在这只金凤凰眼看就要飞进别人窝里了，这让他们有种自己家里的东西被别人偷走的愤怒和无奈。又怎么不让他们咬牙切齿、恼羞成怒呢！
于是风言风语就这么传开了，不但如此，他们还教唆那些村里头的娃娃，每当吴群开着车来找郭晓霞，那些娃娃就会到她家附近大喊大叫，
“郭晓霞的男人又来找她啦！”
对此郭晓霞十分的苦恼。她自己倒没什么，再多的苦她都熬过来了，这点风言风语又算得了什么呢？她只是不想连累了吴群，这位好心的老同学，他是如此无私的在帮助自己，他就是她暗无天日的生活里仅存的那一道阳光，怎么能让他因为自己的缘故平白蒙受这样的冤屈呢！
于是她在吴群又一次来到家里的时候，她把心里的话吐了出来。
“你以后不要来了...”
她小声地对他说。
“为什么？因为村里那些风言风语吗？”
吴群平静地问道。
郭晓霞低头不说话。
“你害怕了吗？”
吴群又问。
“我怕啥啊我！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怕的。我是怕你受不了...”
郭晓霞连忙大声辩解，说着说着又低下了头。
“那就中了，以后我还会来的。”
“可是我不想再连累你...”
郭晓霞抽着鼻子回应。
“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使我今后不来了，这些流言蜚语也不会那么轻易消失的。既然你生活在这里都不在乎这些，我一个外来人家又何必在乎呢！”
郭晓霞还能说啥呢。也只能背过身偷偷抹眼泪。
郭晓霞的日子就在这些风言风语的浇灌下和吴群的帮助下艰难好转着。
村子里的谣言也随着吴群的来来往往传得越来越离谱，衍生了好多个版本，甚至还有传言说郭晓霞还没嫁人之前就已经跟吴群好上了。不必怀疑，在这个缺少文化节目的穷山沟里，谈论这些事绝对是茶余饭后必不可少的娱乐之一。
于是在这一天，郭晓霞的公公上门来了。
老人家在门口吧嗒着旱烟，明明灭灭的火光一如他此刻的心情。良久，老人家把旱烟杆往石头上磕了几下，总算是开了口。
“晓霞啊！自从我儿子过世，这家里的光景全靠你撑着，委屈你了，是我们对不住你。你年纪轻轻的，一直这么熬着也不是个办法，如果你有中意的人，那就按着自己的心思过日子去吧！改嫁也罢，上门也行，我们都不会拦着你。孩子可以一起带着，毕竟他也离不开你。他跟着你我们也放心，我们老了，熬不住几年了，真到了那么一天，你过来帮衬一下就行了。”
郭晓霞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
“没个合适的人...”
她也只能这么回答，她上哪找男人去？
“不是说你和那个开车的有些来往么？”
“那是我中学时代的同学，人家是路过这里，刚巧碰见了，出于好心来帮忙的，村里人乱嚼舌根，没有这回事。”
郭晓霞莫名有些生气起来。
“哦...这样啊？...”
很显然老人家并不是很相信自己儿媳妇的这一番说辞。他看了看郭晓霞，提着旱烟杆走了。
因为这么一下，再加上村里头的种种议论，郭晓霞的心莫名的又被刺激的活了一些。某些奇怪的念头会突然出现在她的心里，但很快她又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出了脑海里。是啊！看看她现在的模样吧！现在的她凭什么能这么想呢！她只是一个农村妇女还带着一个孩子，而她的老同学，那可是开着轿车的大人物。这样的大人物能屈尊降贵来帮助自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怎么还敢痴心妄想呢？那些异想天开的幻想只是少女时代的专属情怀，不是她的。
郭晓霞叹了一口气，她要洗衣服了，吴群给她带来了城里人的很多东西，除了酱油陈醋之类的厨房用品，就连洗衣机都给她带来了一台，说是在旧货市场买回来的，郭晓霞对此即感动又苦恼，虽然村子里的水不要钱，但是电费总是要付的，所以平时她也舍不得用洗衣机洗衣服，浪费水还浪费洗衣粉。
而吴群呢？其实他这些天触动也很大，他安逸太久了，以至于在精神方面出现了一些松懈。虽然吴群的自我调节能力很强，很快可以从这些情绪中挣脱，可这种情绪已经在不知不觉的腐蚀他的内心影响他的判断。这大抵便是他出门的主要原因罢！
而郭晓霞对于生活的态度给他的触动是巨大的。
是啊！她的命运是如此的悲惨，大学没还上完，深爱的男朋友也被迫和自己分手了，甚至为此还把孩子打掉了，接着又嫁到了这个偏僻的山沟里。好不容易生活有了点盼头，丈夫却又散手人寰。给她留下一个家徒四壁的房子、年迈的双亲和嗷嗷待哺的孩子。这样的担子吴群想想就觉得可怕，更何况是一个女孩子家呢！这样的生活是如此的惨不忍睹，可郭晓霞的不凡正是表现在这里，她没有生活击倒，反而迸发出连吴群都要仰望的坚韧！
而这些，才是人性最宝贵的东西啊！
第四百三十三章 他乡遇故知【六】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郑愁予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吴群终究要离开这里，他就像天边的浮云，只是偶尔在这里停留。他更像过客，短暂驻足一段时间后就飘然离开。
郭晓霞也知道吴群总有一天会离开。所以当吴群告诉她自己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并不意外也没有太多的伤感，无非是生活重新归于平凡，对她来说，努力活着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郭晓霞家里该有的东西，吴群都给买的差不多了，几乎都是二手市场上淘来的，对他来说这些钱并不是大问题。只是再多的他也不会买了，俗话说得好，物极必反。
他在大街上没目的地溜达着，寻思着自己在离开之前再给郭晓霞弄点什么，因为他心里总感觉得到似乎忘了点什么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清明前后的雨水总是特别多而细腻，缠缠绵绵拥抱着整个人间。杜甫有诗云：
好雨知时节，
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
润物细无声。
春雨的特点大多如此，柔和，细腻，飘渺。如发如丝，懒洋洋地在屋檐下汇聚成滴。
大街上的人也跟着懒洋洋的，小饭店的生意冷冷清清，服务员无聊地坐在凳子上玩手机，一边动着手指一边打哈欠。服装店开着门，老板早已经不见了人影。倒是旁边不远处聚集着几个打牌的女人，大概便是老板娘了。几个中年男人把茶几搬到店门口，一边盘着茶杯一边在吞云吐雾。
似乎在这样的日子里，人们都不太愿意过多的把生命花费在打拼之上，都在悠闲享受着这难得的春雨时光。只是大多数人都把时间花在吃喝玩乐等物质享受上面，读书写字的人很少很少，至少吴群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人在看书。这是吴群的习惯，他喜欢在闲暇时光走进书房，闭上眼睛闻着书墨的香味，手指轻轻拂过书架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籍，随缘拿起一本慢慢阅读，在书海里吸收知识，建设自己的精神世界。因为习惯自然也就多了些关注。
哦？对了！既然说到看书，他为何不在临走之前给郭晓霞带去几本书籍呢！
说就去做，这一向是吴群的风格，他马上收起悠闲的目光，四处寻找着书店在哪里。
吴群仿佛对于书籍有些奇特的感应力，即使这些路段没有地标他逛来逛去还是找到了书店。
这只是一个私人开的小书店，名字倒是很好听，香山书店。只是里面看书的人太少和店名不太搭，有限的几个人也都在安静地看书，安静的空气让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显得特别空旷入耳。
坐在收银台里的是个年纪二十来岁姑娘，看架势应该是这里的老板娘。听见门口的动静她抬头看了一会儿，马上眼睛一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帅哥，欢迎！欢迎！想看点啥？我给你带路。”
“我来买几本书，我先随便看看。”
吴群拂了拂头发上的雨水，观察了一下店里的环境，倒也是设施齐全，小小的店铺本来空间有限，店主还设置了一个阅读区供人们休息读书。显然也是个爱心人士。这里除了几个书架也一览无余，也没什么需要带路的地方，很显然这姑娘别有用心。
吴群想起来自己没把眼镜给戴上，好吧，他从口袋里掏出眼镜盒打开，戴上，姑娘皱了皱眉头，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很快又舒展开来。
吴群抚摸着书架慢悠悠地往前走，不一会他心里就有了定案，他决定给郭晓霞买几本小说。
他照着书架挑选了几本，付款，在姑娘注目礼之下离开了这里。开着车最后一次向郭晓霞家里驶去。
“我准备离开了，告别之前我给你带了些东西。你应该会喜欢。”
吴群把手里的袋子递给郭晓霞，郭晓霞接过来一看，是几本书籍，她随手拿起一本，书名【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她都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书是何年何月了。她以前读书的时候也很喜欢看课外书，有时候看的入迷，宿舍熄灯了就拿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继续看，恨不得一口气看到大结局。
现在这样的生活已经离开太久太久了，就好像上辈子的事一样。
“谢谢！”
郭晓霞用粗糙的手摩挲着书本，静静感受着知识带来的温度。那颗死去的心又慢慢地复苏起来。
“不用谢，你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只是希望你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有自己的一点爱好，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还是错，希望你别介意。”
“我很喜欢，真的。”
“那就好！我先走了，有空我再来看看你。希望下次遇见，你变得和现在一样又不一样。”
“好！再见！”
“再见！”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一生至少要勇敢一次
郭晓霞再一次陷入了苦恼之中，因为吴群的离去。
生活虽然已经将她的理想瓦解得支离破碎，她也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可细细想来，她也不过二十来岁，在大城市里，这样的女孩子有些还在幻想着自己的白马王子从远方走来迎接自己。我们又怎么可能要求郭晓霞没有权利做一丁点自己的美梦呢？她只不过做的很少、醒的很快罢！
村里的流言蜚语果然如吴群所说过的那样，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消停。大家都把矛头指向了郭晓霞，说她克男人，自己的男人克死了不说，连外来的男人也不要她了。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语言的恶毒程度是如此的肆无忌惮。尤其对于那些失去了顶梁柱的家庭而言，村民们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挖苦和嘲讽。
郭晓霞对此有些庆幸，因为吴群已经走了，不会连累他了。然而她现在面对的压力也是空前绝后的大，而吴群走了，她连个述说和分担的人都没有了...
她想起了吴群送给自己的那些书。
其实她并没有时间读书，也没心情，那是有钱人有时间的人才有的奢侈生活，但是她不想也不能拒绝老同学的一番好意。就当这是一个心灵寄托也罢！即使不看，见到它摆在那里也就感觉到一丝来自灵魂里的温暖。
吴群送给她的书很杂，有些是郭晓霞听说过或者知道的，比如【平凡的世界】、【浮生六记】、【繁花】【狼图腾】、【白鹿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钟楼怪人】等等，有些是郭晓霞第一次看见的，比如【杀死一只知更鸟】、【理想国】、【淮南子】、【小窗幽记】等等。郭晓婷过了几眼，鬼使神差地拿起一本看了起来。
精神和身体一样是会饥饿的，也需要补充能量，如果说身体需要的能量来自食物，那么精神需要的能量则来源于阅读。郭晓霞的精神世界如今已经一贫如洗，拿起书看的时候就一直念念不忘，有时间就会看上几页。甚至因为看书而耽搁了自己的休息时间，特别是夜里看书的时候，那种心灵因为书本内容而产生的触动让她有一种回到高中时光的错觉。
人类的精神世界是有着无限可能的世界。知识浇灌了郭晓霞的灵魂，也让她滋生出了许多超出这个山村生活的想法。那颗死去的心似乎正在慢慢复活着，哪怕已经回不到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脸上的愁苦也在慢慢溶解着，无形中多了几分对生活的希望和理解。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郭晓霞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吴群送给自己的书籍，她从未想过原来阅读是如此的让人痴迷，她曾经对文学不屑一顾并加以嘲笑，坚定的认为那只不过是一群痴心妄想之人的无病呻吟罢了。而现在她自己却难以自拔，以至于她常常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最后在深夜里泪流满面。
而眼下，她更是做出了一个有些疯狂的决定。
她要出去看看。
是的，这样的决定在以前的她看来是如此荒唐和不可思议。
郭晓霞是个偏理智的人，要不然她当年也不会和朱振华在一起，这固然是因为欢喜，又何尝没有一点算计在里面呢！
虽然这些的生活早已经让她的灵魂变成了沙漠，但吴群的到来和帮助为她种下了一个种子。现在在书籍的浇灌下，这个种子开始发芽了。郭晓霞越看越觉得这个村子实在太小，这里的村民实在太可爱。她开始反思自己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嫁到这里的，她开始后悔了，是的，越是理智的人崩溃的就越彻底，如果当初她多读一点书也许不会如此自暴自弃，文学固然会让人凭空生出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可人生不正是因为有了幻想才有希望和勇气、才会坚持么！
当一个人有了希望，她的人生就会充满了激情并愿意为此不顾一切。而人生的意义就在这里，选定自己的目标然后朝着目标扬帆起航、披荆斩棘。只要你能感觉到自己的努力没有浪费、你的年华没有辜负，那么你的灵魂将永远年轻而充满着活力。
郭晓霞的勇气并非来源于书本，她本来就很勇敢也并不平庸，只是在往日那些漫长的岁月里，她想做的做不了，不想做的却非做不可。书籍只是让她把自己原本尘封的勇敢重新激活过来而已。
人这一生总得勇敢一次，为自己也为自己所爱的人。
她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公公。老人家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沉默地抽着旱烟。他知道自己的儿媳妇应该是被村里头那些刀子一样的话给伤透了心。那些话他听了都觉得窝火，何况一个女人。为此他明面上暗地里和多少人断了来往。
我们不得不承认，老人家是善良且开明的，他没有拿农村里的那些条条框框把郭晓霞绑在这里，他知道只要他说郭晓霞一定会留下。他没有这么做，这无疑从某个方面证明了他的伟大。但是他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他那些令人骄傲的成就和阅历也只局限于在这块土地上。这一切又注定了他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也注定了他只能沉默。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繁华梦幻且让人流连忘返，他的儿媳妇、这个他当成亲闺女一样看待的孩子，这一去大概率是不会再回来了啊...
老人家很心疼自己的这位儿媳妇，他常常为此睡不着觉，就在昨天晚上，她还和自己老伴唠着说要给郭晓霞找个上门男人，为此他愿意豁出去自己的老脸帮她说一说。而现在，这一切都是没有必要的了...
于是在第二天早晨，郭晓霞把家里整理了一遍。特别是摊子和吴群送的家当她都给包得严严实实的，收进了房间里。这边屋子里忙完，她又去公公那边整理了一通，吃的穿的都给弄好，最后拿着自己摆摊赚回来的两百块，把剩下的都留给了老人家，在孩子哭哭啼啼的声音中背着行李、热泪盈眶地离开了这里，踏上自己未知的明天...
第四百三十五章 如果你生来骄傲 生活会让你学会谦卑
郭晓霞不敢走得太远，原本她的想法是下广东去闯一闯。
广东在这些乡下人眼里是个黄金满地的城市，更是高人一等的天堂。在村民的眼里只要你去过广东就跟去镀金一样有一种城里人的优越感，说话腰杆都能直几分，递出去的烟都是别人没见过的。郭晓霞也想去一去广东，也许只有这样，当她回来的时候，才可以让流言蜚语不再那么肆无忌惮。
可现实还是再一次给她泼冷水。
外面的物价对她来说太贵了。
也许两百块钱对于她来说是一笔不算小的财富了，似乎足够她在镇上生存一段时间直到赚到钱。出来才知道自己的家哪怕再破再穷也能为她遮风挡雨，省下很多不必要的花销。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只是连呼吸都需要花钱。
这地方对她来说还算是熟悉的，如果去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比如广东，她完全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子。也许还没找到工作就会被淹没在汹涌的人海之中然后尸骨无存吧！
但她也不想在镇子上工作，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曾经的她觉得能在镇上谋生已经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如今心气一上来，竟然开始嫌弃这个小镇有些寒碜起来。这到底是好是坏呢？
郭晓霞决定先去县城看一看，不远不近刚刚好，来回也不用太颠簸，而且这些年她也从不少人口中听说县城的发展也很快，跟广东那些城镇的差距正在快速缩小着。所以她觉得可以走一遭，即使真的不如意也不会把手头辛苦赚来的钱白白浪费在来回的路上。
于是她在路口的候车亭等着准备搭上路过的班车。
县城的变化超出了郭晓霞的想象，比人们口中所描述的还要大的多。她以前在这里读书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多高楼大厦，唯一称得上高楼的也就那座不过八层高的三江饭店而已，到了现在，曾经的县城地标现在已经不再鹤立鸡群了，消失在一片洋房之中而泯然众人。像极了现在郭晓霞的处境。
县城里并没有人才市场这样的东西，只有一些招聘人员零零星星的坐在路边的招聘牌边打哈欠或者刷手机。郭晓婷眯着眼睛尽力瞅了一会儿，大多都是一些制衣厂或者招聘临时工的工作，还不如她身边这些写得歪歪扭扭、贴在店门口的毛笔字来的真实可靠。只是这些广告对于年龄和相貌口才的要求比较挑剔，换成以前她一定会信心满满地走进去，现在她也只能看看这些相对轻松的工作了。
逛这么久人也有些累了，郭晓霞掏出水瓶喝了一口，走到人行道边上的树下靠着休息。有些店门口是放着椅子给行人休息，郭晓霞没买人家东西，不好意思去占着位置。哦是的！我们时常会说要是以前她会怎么样怎么样，但是生活已经把她所有的骄傲给摧毁得荡然无存了啊！在往日那些漫长的岁月里，她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方法就是逆来顺受...
小镇如此美丽，她要如何保护自己？
“郭晓霞！”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于是她收回目光到处搜寻，那个声音却没了个响。
“郭晓霞！”
声音越来越近，这下郭晓霞听得真切，实实在在是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站了起来，企图寻找声音的主人。没一会儿她就看见不远处的街对面有一个人一边挥手一边穿过人群在向她移动。
她有些高兴地跟着挥挥手，不论如何，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遇见相识的人总会让人心里有些惊喜和期待。
“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来人穿过马路站到了郭晓霞的身边，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兴奋和不期而遇的惊喜。
郭晓霞只是陪着笑了笑，她其实不太记起来这是谁了，只是看着有些面熟，大抵知道是同班同学罢了。
“不记得啦！我肖旺国啊！以前坐最后一排那个，读书老差了，白天上课经常睡觉，晚上就翻墙去网吧打游戏那个。我以前还往你抽屉里塞过青蛙呢你忘了？”
肖旺国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把郭晓霞给逗乐了。
“记得！记得！我那会被被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都哭鼻子了。哈哈！”
肖旺国这么一说，郭晓霞当然就记起来了，这段回忆她印象深刻，怎么可能忘记了呢！那应该是她为数不多除了朱振华之外的，想起来还会感觉温馨的高中回忆之一了。毕竟那个时候敢调戏她的人并不多。抛开这些，整个高中时光郭晓霞几乎就没正眼看过自己这个高中同学。
肖旺国在旁边不停地搓手，很显然遇见郭晓霞让他心里很是激动。
“你吃了没？正好午饭要到了，我请客。咱们去搓一顿，咱们边吃边聊。”
肖旺国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对郭晓霞如是说。
“这...不太好吧？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郭晓霞有些犹豫不决的说到。
“你这么说可就太见外了，老同学难得见一次，下次再遇见还不指定啥时候呢！什么破费不破费的这时候拿来说太伤感情，走！找地吃饭去。”
“对了，你来县城是有事吗？”
肖旺国问道。
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聊了起来，天南地北聊了一会儿就说到了现在。
“我来城里寻点生计。”
郭晓霞含糊其辞地回答。
“这样啊？找到了吗？”
他又问。
“还没呢！今天刚到这没多久，正准备四处看一看。”
郭晓霞低着头回答。
“心里头有没有中意的工作。”
“暂时还没有。”
“我这有份工作你愿不愿意做？”
肖旺国看了看郭晓霞的穿着打扮，停下筷子问她。
“什么工作？”
郭晓霞抬头，眼里有一丝光。
“我自己拉了一个小工程队，一共七八个人，基本都是一个镇上的人，就是四处接些散工来做。比如城市绿化啊、铺人行道地砖啊、广场铺瓷砖什么的，工是接不完，就是四处奔波有些累，我们缺个做饭的人，如果你愿意来的话，平时你就帮忙大家打打下手，快到饭点了提前回去准备就行了，收入和伙食费大家一起平摊，你看怎么样？”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这段时间让郭晓霞感慨万千，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会有好人的，而她幸运的遇见了两个无私帮助她的人，这
是上天对她前半生的补偿吗？
她坚持着把这顿饭钱给付了，然后去买点生活用品，准备好了，就可以坐着肖旺国的电瓶车离开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开始
肖旺国现在的心情很激动，自从他见到郭晓霞之后。
他心里有个秘密一直藏着，他读高中的时候就很喜欢郭晓霞，只是那时候大家的身份天差地别，他只能把这份喜欢默默藏在心底，他唯一一次鼓起勇气和郭晓霞有过直接交集大概就是那次往她抽屉里塞青蛙的恶作剧了，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过，那是他表达自己喜欢她的一种方式。
即使在毕业之后，他也依然在关注着郭晓霞，直到郭晓霞和朱振华分手且离开了这里，他才慢慢地把这份关心淡忘在时光里。
郭晓霞曾经是他努力的动力之一，那时候的他年少轻狂，心里藏着一把爱情的火，把他烧得热血沸腾、雄心万丈。他不顾家里人让他在家老老实实务农的劝告，非要出去外面的世界闯出一片天地。他觉得只有这样，等自己做出一番成就了和郭晓霞的距离才会变得更进一步。只要心里这么想着，自己也在努力着他就觉得梦想是如此清晰，触手可及。
少年的心是如此的火热单纯且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他觉得只要自己踏实肯干、努力付出，总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其实不止是他，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只是很少人去想如今得到的回报是不是自己当初想要的东西呢？或许这才是人们最需要关心的东西。
商人农民的区别或许也正在这里，农民可以凭借踏实肯干成为劳动模范甚至行业标杆，却很少有商人会凭借这四个字而发家致富。
因为大家面对的群体不一样，作为生意人，他们更多的时候是面对公家人。我们的社会决定了做生意就要“互惠互利”，要“形成利益共同体”，没人在乎你请客送礼，甚至还会主动暗示你就得这么做才能生意兴隆。这是一个可悲的事实，那些老实本分的农民，正是因为这样的纵容才成为“精明能干”的生意人。
我们的肖旺国先生正在经历这些历练，他第一次请客吃饭就让铺地砖的每平方价格从二十块涨到了二十二，这简直让他受宠若惊。这对他来说是一笔巨大的增值收入，而他请客吃饭花的钱还不到这其中的百分之一。
刚开始肖旺国还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这样的行为会给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带来无法承担的后果。但事情出奇的顺利，直到钱打进他的账户上都没有一丁点让他不安的动静出现。
人性是贪婪的，有了第一次自然还会有第二次。风险总是有的，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总会有人铤而走险的。
“大家都这么做，凭什么倒霉的就是我呢？”
大家心里都这么想着，在一次又一次顺利度过危险期之后也就越发大胆起来。
肖旺国始终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他不敢大张旗鼓地去行这些事，自然也就赶不上这个高速发展的窗口期，好在这是一个供不应求的市场，既然小打小闹也能喝口汤，也就真让他拉出来一队像模像样的“工程小组”。带着他们接一下别人看不上的“边角料”。一番努力过后有了相对稳定的客户，也算是在这里站稳了脚跟。他已经存了不少钱，打算今年年底回家就建新房子，让当初那些说三道四的村民们乖乖闭嘴。
他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和阳光，人也就越发的有干劲，更何况在这样重充满期待的日子里，他又重逢了郭晓霞呢，一时间他觉得上天对他是如此的厚待啊！他打量过郭晓霞的穿着打扮，应该是陷入的困境之中，所以他决定利用自己的能力帮一帮她，这让他十分的自豪，因为他终于可以帮到她了。工程队多她一个人并不算什么，再怎么样他还是队里的“话事人”。
载着郭晓霞来到他们工程队的宿舍。这是一座刚刚完成主体结构的毛坯房，连门窗都还没安装，墙体周围的架子也还没有撤走。只有大门处被踩得凌乱不堪的泥巴显示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肖旺国带着郭晓霞上了三楼，门还没进，一股潮湿的尿骚味先从门口冲出来布满整个楼梯间，即使门口挂着一块破旧的席子也阻挡不了这股味道的肆虐。
肖旺国干咳几声，略显尴尬地回头看了看郭晓霞。郭晓霞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眼里带着疑惑。似乎不明白肖旺国怎么突然在楼梯中间停了下来。
肖旺国见郭晓霞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好带着她掀开席子走了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铺成一排的席子，用几根竹竿歪歪斜斜地撑着几床破烂的蚊帐。窗户还没有安装玻璃，只是用胶合板随便钉在墙上，稍微挡住一些风雨。房间的四个角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有酒瓶有破烂的衣服有纸箱，整个房间就跟一个大型垃圾桶一般充满了难闻的酸臭味。
“乱是乱了点，几个大男人住这就这样，你别见外，走廊尽头还有一间房，我帮你收拾收拾你暂时先住那边。”
肖旺国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主要时间太紧迫，他还没来得及收拾一下郭晓霞就已经来了。
“好。你先忙，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郭晓霞点点头，提着自己的东西去打理房间去了。
郭晓霞把房间简单打理了一下，因为没有床架她也只能学那些工人打地铺，不过房间的空气流通和采光很好，四周都很干燥并不会担心有什么问题，做床铺上休息了一会儿，看着天色还早，郭晓霞想了想，拿着扫把和拖斗去了肖旺国他们住的那间房准备收拾一下，不论怎么样，以后大家都是工友了，总要相互有个照应，更何况郭晓霞现在的工作还是人家给的，帮助收拾一下就当是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她并没有急着下厨房，长时间摆地摊卖云吞让她多少有了些经验，每个人的口味都是不一样的，她应该询问一下别人有没有什么喜欢或者忌讳，尽量满足大家的口味。
第四百三十七章 第一笔钱
工程队有了一个女人，男人干活起来也就越发的有劲儿。虽然郭晓霞已经不再年轻，穿着打扮也不再注意，但底子多少还在一些，即使如今已经满脸风霜，依旧可以看出当年的些许风采。也许在这些汉子们看来，这样的女人反而最有魅力，可比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更加吸引人。
这些农村出来的人从来不会掩饰他们对于女人的渴望，有时候看着郭晓霞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同时他们又是单纯且会感恩的，他们都知道这是肖旺国带过来的中学同学，自从郭晓霞来到这里，他们的伙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再也不用吃那些猪食一样的不明物体了。
但是这些并不能掩盖他们藏在身体里的欲望和贪婪。人类是如此矛盾的动物：即渴望被理解，又害怕被看穿。
平时感觉并不明显，一旦到了结算工钱的时候气氛就变得格外压抑。人性是私自的，大家都觉得自己做的比别人多也比别人累，凭什么钱就平分呢？明明应该自己多拿一点才对。既然平分，以后我得少做点活，反正钱都一样，凭什么自己最累？幸好大部分人都是相对单纯而善良的，过了这个时间点，肚子里的气慢慢地也就消了，虽然工作积极性会受到一定影响，也不至于到你在闷头做我在甩手看的地步。总体来说，事情终归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这些早出晚归的日子虽然辛苦，却也让大家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只有郭晓霞的日子是糟心而又硬撑着的。
她的一部分压力来源于自己。
她现在很着急，急着寄一笔钱回去，就像一个发誓好好读书的孩子急着用期末考试的成绩来证明自己是真的在努力一样。她也需要通过寄一笔钱回去证明自己现在过得很好，能挣到钱，一是让公公那边不用担心，二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虽然会有新的谣言出现，但是得到的钱是实实在在的。
而她的另外一部分压力来自于环境。
他们现在工作的地方属于郊区，原本是一个小山头，开发商把地推平在这里弄了一个小区，大部分的房子都已经弄到了毛坯房的程度，只有水电气还没有装修，估计实在找人来做，这里距离县城差不多两公里的路程，也只是刚刚挖好了一条公路，肖旺国他们就是来这里铺人行道的，目前这里只有他们这些人，整个小区冷冷清清跟荒郊野岭一样。特别到了晚上，当呜呜的风声从楼房之间呜咽而过，那声音尤其瘆人。
女人一人在外，总有诸多不便，这也是女性喜欢抱团的原因之一。而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生存难免让人心里不安，如果不是因为急着找工作且是肖旺国带着，郭晓霞是断然不会来这里的。洗澡的时候特别不不方便，到了晚上，郭晓霞也只能和衣而眠，根本不敢脱太多的衣服，这一层薄薄的门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这些人还特别爱喝酒，几乎每天都在喝，这一点更让郭晓霞觉得不安。每天晚上从隔壁传来的各种吆喝和浓厚的酒味让她有些惶恐，也许白天工作太忙大家都没心思想别的事情，谁知道在大半夜喝多了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毕竟这是一些常年见不到老婆的壮年汉子啊！也许郭晓霞不该对这群本分的乡亲抱以这样的戒备，但这种意料之外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大家就在这样各怀心思的日子里忙碌着，转眼一个月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又到了大家结算工钱的时候了。
工程队的工钱并不是固定什么时候结算，一切都看工程款的进度而定，只是大家都在和肖旺国抱怨说孩子要读书手头都没钱，加上这的老板也确实好说话，没隔多久就把钱给到这里了，一来这个工程队干活的进度他比较满意，二来这人也不多，花不了他多少钱，三来这些可都是本地人，这三个字的份量他还是知道的。
发工钱这一天大家只做了半天，吃完午饭，大家围着桌子就吞云吐雾起来，肖旺国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给大家记录考勤，这里并没有什么太复杂的东西，谁哪天没干活，把钱拿出来给另外几个人摊开就行了。细细追究起来，这样的方式或许有些不太公平，可世上哪来绝对公平的事呢？无非都是你我之间相互将就罢了。
郭晓霞心情很激动，她终于要拿到自己参加工作以来的第一笔钱了。她就可以吧这笔钱寄回去，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她不是出来找男人，她是为了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她要做这个家庭实实在在的顶梁柱。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夜色
郭晓霞对于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虽然苦了点，累了点，但至少对未来有了期待，也能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人最怕迷茫，因为迷茫会让人无所适从，白白浪费自己有限的光阴。时间在她指间流过，变成金钱在她心里积累起来。
相处久了，郭晓霞慢慢也就熟悉了这些人，他们或许会耍点小聪明，有时候也会在嘴巴上占一点便宜，但大是大非拧得清，从来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那就由他去吧！生活已经如此辛苦，偶尔开些玩笑也无妨，也算增加些情趣。大家都叫她阿霞，这是乡下人表达亲近的一种称呼。只有城里人才会叫小郭，乡下人并不习惯这样的称呼。
郭晓霞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又似乎和他们不太一样。戒心慢慢淡化之后，她又开始抽时间看起吴群送给她的那些书籍。偶尔也会因为入迷而看到三更半夜，又或者看到感慨之处，轻轻合上书本闭目深思。那些沸腾的思想总会和她的过往和现在相互碰撞，最后化成挂在眼眶里的泪水。
是的，这一切都应该怪吴群，是他唤醒了她那颗不属于现在生活环境的心。生活迫使郭晓霞和他们相遇在一起，有些话却又说不到一块。有时候明明人就在对面，却又感觉仿佛彼此隔着十万八千里。
吴群通常把这种情况称为书读多了但是没有完全读懂，似懂非懂，人就迷糊。
郭晓霞并不是读书人，至少现在她不是，所以她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白天的她哪有时间去想这些呢！生活从来不允许那些处在底层的人们产生这些奢侈的想法，他们有限的时间都要被鞭策着给别人创造价值。
当然这个社会也有那些无所事事的人，他们或啃着父母留下的财产度日、或靠着小偷小摸混日子、或凭着欺弱霸小维持生活。他们对街坊邻居掌握着分寸，每次出门都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只有在面对外地人的时候那丑恶的嘴脸才会彻底的暴露无遗。对于外来承包的老板来说，肖旺国他们是本地人。而对于这些土生土长的地痞流氓们来说，肖旺国他们也是外地人。
这些无所事事的街溜子注意到了肖旺国这边来了一个女人，他们本来就闲的没事，无聊是人类一切罪恶的根源。在工地逛了差不多半个月，发现这里除了肖旺国他们几个并没有什么人，而且他们除了在干活也没和本地人有什么来往，听说干工地的人都挺会存钱，这正是他们最需要的东西。有了这东西，他们又可以去KtV唱歌叫小妹了。这想法一出来就再也扼制不住，虽然经过这些年的打击和管理，欺男霸女的现象已经基本在县城杜绝了，但小打小闹还是有的，这些偷鸡摸狗给人带来的负能量也总有产生质变的一天，何况他们是一群人呢？这么一合计大家的胆子就上来了，他们决定去找肖旺国这群“外地人”拿一笔钱出去玩一玩。
众人就窝在距离小区不远处的废弃房屋里，一边抽着烟一边合计着晚上的勾当，还一边对晚上即将到来的陪酒小妹品头论足，说到兴致处手舞足蹈，一群人都露出不言而喻的猥琐笑容。
夜幕徐徐降临在大地上，世界开始被夜色包围，喧嚣的空气慢慢安静，城镇的灯光在远方若隐若现，带着一种堕落的美。人们开始吃饭、休息，补充恢复着白天被琐事消耗的精力。
当天色彻底黑暗下来，邪恶充满大地，人们陆续出门，释放那头被困在心底的野兽。
第四百三十九章 下雨的声音【一】
肖旺国对郭晓霞很是关心也很信任。
他总是会提前一段时间问郭晓霞伙食费还有没有，如果没了就整百整百的给，郭晓霞笔记本上记录着的伙食费用他几乎很少看，郭晓霞给他报多少他就记多少。自从她来到这里，大家伙的酒钱都分开算了，一分都没摊到郭晓霞头上。
他也时常看见郭晓霞房间里那些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消失在空气中。常常亮到深夜，他也曾陪着看了很久。
人们总是会对当初喜欢过的人多几分关心，也许不是现在还喜欢着对方，只是不想辜负当初那个深情的自己。
因为下午没事工作的缘故，肖旺国很想拉着郭晓霞到街上逛一逛。好几次他走到附近，看着紧闭的房门犹豫着，只好无声地呼了几口气，夹着烟慢慢离开了。
郭晓霞有午休的习惯，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再说这些天她也很累了，多休息一会儿也好。
肖旺国如此想着，转身找那帮老乡去了，不出意外的话，此刻他们正准备搓一顿，通常这时候肖旺国都回家陪老人吃饭，不过今天他有点想喝酒。
其实男人和女人一样善变，也想善变。只不过生活强迫他们坚强。
“老肖！今儿回不回家吃饭啊？不回就过来整两杯！”
肖旺国从楼上下来，刚走到院子里，不远处的草棚那就有人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叫一边挥手。
刚开始他挺排斥别人叫他老肖的，他才三十来岁，连婆娘都还没有呢！后来也就习惯了，听多了反而觉得有一种“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亲近感。
“等会！我去弄两瓶酒过来！”
肖旺国挥挥手，扬了扬手机。准备去拿自己的电动车。他的电动车就停在不远处，不但整天跟着他一块吃灰，也像他一样两三天才洗一次。有时间一检连半个月不挪窝，像一个无人问津的孤寡老人。
一路颠簸个来回，众人已经把桌子给摆整齐了，因为不是正餐所以郭晓霞没来准备，吃惯了郭晓霞的做的饭菜，大家伙再也不肯像以前一样几包酒鬼花生米加瓜子凑合着白酒。自己做又浪费菜，几个人一合计，去街上弄了点凉拌菜和熟菜回来，几个一次性碗筷桌子上一摆，看起来倒也像模像样，还特意给肖旺国留了一个正对门的位置。
肖旺国买回来的是四盒瓶装的百年糊涂，这酒平时大家也就在柜台偶尔看看，压根舍不得喝，没想到肖旺国居然舍得买回来。
一个年长点的一把抓过一个盒子，前后左右看了老半天才慢慢把盒子打开，然后都给大家平分上，一瓶不够又开了第二瓶才堪堪把大家的杯子都倒满。
酒是人类的好朋友，这一点一点的下去，平时不敢说不好说的话也就慢慢从肚子里浮了上来。几个糙汉子扣子一解，肚皮一拍，脚丫子往椅子上一搭，吞云吐雾的就聊了起来。
“老肖啊！你带来的这同学跟你啥关系啊？我看你挺帮衬她啊！”
一个看起来头有点秃的中年人手在脚丫子扣了扣，然后掏出一只烟给自己点上。
“普通同学而已，就是那天在街上遇见，她刚好找工作，人也不挑剔，就这不咱们正好缺个做饭的嘛！我就临时决定，带过来了，现在看来我这决定跟正确啊！”
肖旺国盘着自己面前的酒杯，他已经喝的有些话多了，嘴里的酒也不像刚开始那么苦了。
“这倒也是，自从人一来，大家伙的伙食水平提高一大截，吃的不比路边的饭店差多少。这要我说，这家长里短啊，还得女人来操心，咱们男人只管赚钱就是了，哎！我就觉得这个娘们不错，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中年人手往肖旺国肩膀上一搭，哈哈大笑起来，惹得周围的人都跟着露出各种各样不言而喻的笑容。
“你这扯淡呢！我这泥腿子可配不上人家。”
肖旺国连忙摇头起来，心底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他真的没存有一点这方面的想法吗？
在上高中的那几年，尽管他们是同班同学，但并没有太多的交集。有限的交流也仅仅限于学习范围之内。虽然肖旺国心里一直关心着郭晓霞，但自卑的他从来不敢对郭晓霞做太多出格的事。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希望能用自己的我行我素来引起郭晓霞的注意。
在外奔波的这些年，肖旺国也渐渐明白了所谓的“爱情”。他从小目睹自己的父母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拌嘴，从早到晚相互唠叨个没完没了。这让他对婚姻产生了某种排斥，他渴望爱情，但绝不能让自己走进和父母一样的婚姻里。这种相互矛盾的心理正在悄悄地折磨着肖旺国，竟然让他的性格发生了变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女人抱着一种避而远之的态度，这并不是他不喜欢女人，而其实正好相反。
直到他遇见了郭晓霞。
是的，事实就是如此。
在面对郭晓霞的时候，他没有那种束手束脚的感觉，一来是因为郭晓霞在面对他的时候，没有别的女人和她交谈时那种与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二来是郭晓霞曾经是他需要仰望的存在，而现在竟然需要他的帮助才能有稳定的经济来源。这二者极大的激发了肖旺国的男性气概，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男人。男人通常都有一种保护女人的天性并以此为荣，郭晓霞给她带来的正是这种感觉。
也许只有和郭晓霞生活在一起，才能让他感受到自己期待已久的那种幸福和温暖吧！
肖旺国心里这么想着，越想，那颗骚动的心就越按耐不住。情不自禁的又憧憬了一下这种往后余生的可能性。
他没结过婚，也没有恋爱的经历，不可避免的会在某些方面有所欠缺，比如操持家务，维持家庭。而郭晓霞完美的弥补了他的这个缺点。他也是一个收过一定文化教育的人，那些世俗的眼光并不会出现在他身上，所以他并不会在乎郭晓霞还带着一个孩子。而且在他看来，郭晓霞甚至比高中的时候还要漂亮，她虽然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但掩盖不住她那苗条而丰满的身材，还有她依然留在身上文化素养。最重要的是，郭晓霞是一个成熟的女性，能从任何方面满足肖旺国那旺盛的男性欲望。
好吧！事情来到这里，我们的肖旺国先生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他非郭晓霞不娶，那还等什么呢！他今天就要和郭晓霞表明他的心意！
第四百四十章 下雨的声音【二】
什么是爱情？
这个问题似乎有答案，又似乎没有答案。因为问一千个人，就能得到一千个不同的回答，爱情是如此模糊又真实存在着看不见摸不着又让人欲罢不能。我们不得不感慨，这男女之间的感情，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莫测的东西。
就好像你去问肖旺国什么是爱情，他没法像那些诗人一样给你描述他正在经历的这一切。他有关爱情的知识是如此贫瘠，但他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现在的感觉就是爱情。
在这个突然下起缠绵细雨的午后，他决定去敲开郭晓霞的房门，然后爱上爱情本身。
杯中酒一饮而尽，披着满身晶莹剔透的小雨滴，肖旺国又一次站在了刚才徘徊不定的门口前。这一次他离得那么近，近到仿佛听见了郭晓霞的心跳声。
他伸出手想在门上扣几声，试了几遍，终究不敢实打实的敲开，他情不自禁的转头，透过蒙蒙的细雨望着不远处横七竖八的人群，仿佛那里可以补充他即将消失殆尽的勇气。
有人朝他挥挥手，做了个敲门的动作，有人朝他吹口哨，还有人在示意他直接踹门进去。
肖旺忍不住被这些人滑稽的样子逗乐了一下，紧张的心情竟然放松了不少，他趁着这时候一鼓作气敲上了郭晓霞的房门。
“谁啊？有事吗？”
郭晓霞慵懒中带着几分警惕的声音隔着房门撞进肖旺国的心里，飘荡在烟雨蒙蒙的天空中。
“是我啊！我找你有点事。”
那扇把世界分成两半的门打开了，郭晓霞像平时一样站在了肖旺国面前。
“进来说吧！外面雨越下越大了。”
郭晓霞撩一下发鬓，往后退一步，让出了身后的房间。
肖旺国有点想转身离开，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这或许是他生平第一次独自一个人走进女人的房间。房间里无处不在的女人味让他无所适从，两只手无处安放地搓来搓去。
房间里只有一张郭晓霞拼凑起来的破烂椅子和一张用转头垫起来当做桌子的胶合板。现在房间最好的两件家具之一已经让给了肖旺国，郭晓霞也只能坐到了床上。
窗外微凉的清风慢慢吹进房间里，带走了些许沉闷带来了几分清静，雨开始越来越大，从无声无息
到滴答滴答地在窗台边乱跳着。
“你没有回家啊？找我什么事？”
郭晓霞把桌子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顺手拿着热水壶给肖旺国倒了一杯水。
肖旺国瞬间涨红了脸，低着头不敢说话，好像酒劲上头一般杵在椅子上。
郭晓霞一看肖旺国这样子，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她也不催，回到床边重新坐了下来。
“晓霞，我有句话想跟你说说。”
肖旺国盘着手中的不锈钢杯，手指捏得发白。他拼命的咽口水，总感觉在脑海里反复了无数遍的对郭晓霞说过的话，此刻竟然如此难以启齿，他情不自禁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点点汗水。
“嗯。”
郭晓霞抬起头看着肖旺国，眼里渐渐亮起某些奇特的光芒。
“我...我想...我想跟你一块过日子。”
肖旺国说完长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他还是不敢抬头，眼光一直看着地面，像一个等待判决的罪人。
似乎过了一瞬间，又似乎过了一万年，郭晓霞的声音从遥远的天边夹着雨声传进肖旺国的心里。
“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还配跟你一块过日子呢！”
“怎么不配！我就喜欢你！”
肖旺国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郭晓霞低下了头。
“旺国，你别一时冲动...你考虑清楚再说这事。”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我不是一个人了，我还有个孩子。”
“你放心，我会待他像自己的亲生娃娃一样好的。”
“我......”
郭晓霞肩膀轻微地抖动着，渐渐的抖出了呜咽声。
肖旺国走了过去，把她抱在怀里。郭晓霞靠着肖旺国脏兮兮的肩膀哭出了声音。肖旺国听着也是鼻子发酸，却依旧坚定地搂着郭晓霞不放手。
“你家里人不会同意的。”
郭晓霞情绪稳定了一些，她擦了擦自己的脸，从肖旺国怀里离开，重新坐到床边。
“我会说服他们的，我从小就独立，他们管不了我，我自己的事我能做主。就是我没啥本事，你得跟着我一块受苦。”
“你别这么说，我没什么奢求，你只要对我和孩子好，我就是跟着你要饭都行。”
“我一定会对你们好的，这辈子都不会变。”
肖旺国走到床边坐在了郭晓霞身边。伸手把她搂了过来。郭晓霞没拒绝，任由肖旺国的手穿过自己苗条腰肢，她轻轻地靠在肖旺国的肩膀上，两个人就这么看着窗外的缠绵细雨，一起沉默。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两难全
这一天晚上，肖旺国没有回狗窝里和大家一起打呼噜，他留宿在郭晓霞这里。
第二天早晨，肖旺国骑着他心爱的小电驴踏上了回家的路，他要去说服自己的父母，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郭晓霞娶过门来。他决心已定，不论前方是何等的荆棘密布，他都要跨过去。
肖老汉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往上数几代人，都是面朝黄土的庄稼汉。不过在家族口口相传的述说，他们家族在明朝出过一位读书人，还中过举人。对此肖老汉一直都当做故事来听，直到回来他的儿子肖旺国居然考上了高中，这让他大为惊讶。不由得怀疑起故事的真实性，也许祖上真的出过读书人。要不怎么解释他肖老汉大字不识一个的糙汉子生了个中“秀才”的儿子呢。
肖老汉一下就成了村里的“明星”到哪里都挺着腰杆，卷烟抽得吧嗒吧嗒响，要知道上一个读书这么厉害的娃子他老爹可是小学校长呢！
然而事实往往不尽人意，即便肖旺国已经考进了中学，即便肖老汉拼尽全力去供儿子读书，可自身的局限性注定了他除了物质的帮助之外没法再给予更多，当肖旺国学到的知识越加越多，眼界越来越高再加上青春期特有的叛逆，他开始不再敬畏自己的父亲，开始学会反驳和顶撞，肖老汉对此力不从心，因为他说不过自己的儿子。那些从肖旺国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他感到惊讶，他欣喜于儿子的见识和成长，又担心他日后因此吃亏。锋芒毕露向来不是国人的传统，只是年轻人某个阶段的特征。很显然我们的肖老汉正试图把儿子的这种锋芒藏起来，却因此遭遇了更加强力的反弹。
肖旺国开始变得浪荡，他不再每天安静地听课做笔记，晚上好好复习。开始看各种各样的课外书，开始学会半夜翻墙出去上网，上网之后开始学会打游戏，开始整夜整夜的通宵、白天睡觉。最终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再也无法挽回。
第一次被老师打电话叫去学校的时候肖老汉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的儿子在学校做出了什么了不起的成绩，结果现实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肖旺国因为学习成绩跟不上，已经到了让老师劝退的地步，他的儿子，他的骄傲，竟然已经堕落到了让老师觉得教不了的地步。
肖老汉哆嗦着手掌，看着面前一脸无所谓的孩子，他很想一个耳光打过去，最终他还是颓然地垂下手，如果这一切能唤醒自己的儿子，他宁愿付出断绝关系的代价来成全他，可是他知道这只是徒劳，肖旺国终究还是毁了。
幸好家里还有田地可以养活他，只要好好干，未尝就不能在土地上弄个人模狗样出来。肖老汉心里想着，准备把自己这一辈子的本事都传给肖旺国。
现实再次给了他重重一击。
肖旺国不想种地，他要出去闯一闯自己的事业。无论俩口子怎么劝，哪怕请动肖旺国最尊重的伯父过来也无济于事。气得肖老汉提着扫把就把自己的儿子给赶出了家门，让他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他并不是真的想把肖旺国赶走，他只想他认个错，可这脾气，肖旺跟他学了十成十，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于是每天坐在家门口抽烟到深夜就成了肖老汉的习惯。
后来有一天肖旺国真的回来了，带回来了很多东西，还有一本存着一万多块钱的存折。
肖老汉心里即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儿子真的有出息了，失落的是这孩子以后更不会听他的了。他还没来得及在饭桌跟他喝一杯酒，然后把家庭的重担正式交到他手上，他就突然长大了。
不过细细想来，其实他家现在在村里也算中上等的水平了，家具越来越多，房子也修得七七八八，尤其是那小子说今年年底回家就带钱回来盖房子，这事可把肖老汉给牛逼坏了，逢人就说个不停，恨不得传到隔壁村去。
等把房子盖好了，让这小子再取个儿媳妇，生一窝子娃儿，他肖老汉的人生啊，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然后肖旺国这小子又给了他一个暴击。
对的，他居然对自己说他要娶个寡妇回家！
天地良心啊！他肖家清清白白，往上数几代都是本本分分的良民，他肖老汉一生也是踏踏实实，怎么到了他这就生了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妖孽？
听到肖旺国说要娶个寡妇，肖旺国气得两眼一黑，他操起一旁的扫把准备像当初教训儿子一样给几下，却发现儿子哪怕坐着头顶都到了他的胸口...
“混账玩意儿！咱家哪怕没出息也没到娶寡妇的地步！何况现在慢慢好起来了，等过年你盖了新房子，村里哪家姑娘你挑不得？就算放到县城里咱也能挑一挑，你说你脑瓜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你，居然娶寡妇过门，肖家的清白家风可别都被你败坏了，这事绝对不行！不行！”
“我们这是爱情...”
肖旺国知道不能把老头子气狠了，好心低声解释。
“放你娘的狗屁爱情...”
肖老汉在院子里心力憔悴的咆哮起来。
肖旺国把目光转向老娘，老娘一向疼他，当初他离家出走，是老娘把家里的存折偷偷塞他怀里的。
他老娘此刻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不远处坐着，态度不言而喻...
肖旺国叹息一声，不再反驳。
“娃儿啊！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听你爸的话，真的不能由着性子来，你也别记恨他，当初你离开，他隔着门缝看你走的，自己在那流眼泪，你走之后他每天就坐堂屋里抽烟等你回来。你可要理解他啊！他是为了你好，免得你将来后悔。明白吗？”
“妈，我晓得，这事以后再说...”
肖旺国看了看满脸泪水的老娘和还在气头上的老爹。这一次他学会了沉默，因为父母已经不再年轻，再也经不起他的折腾，也可能等不到他再一次证明自己的路是对的，他需要向岁月和亲情妥协。
可是我的爱人啊！我此刻是如此的想你，我们的将来，又该何去何从？
肖旺国转身，看着茫茫的大山出神。
第四百四十二章 碰撞
这是肖旺国自打跟父亲和解以来第一次回家而没在家里吃饭。他把买回来的东西拿给母亲后，不顾母亲的挽留就急冲冲出了门，他现在的心情是如此痛苦又疲惫，只有在天黑之前回到郭晓霞的身边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青山和夕阳在缓缓后退，时间和思念在步步向前，肖旺国的心早已经飞到了郭晓霞柔软而温暖的怀里。
晚饭过后，肖旺国没有留下来和老乡们聊天打屁，而是在他们猥琐而善意的笑声中溜进了郭晓霞的房间里。
破门而入的肖旺国看见郭晓霞床上那鼓起来的一团被子，心头一热，火急火燎地扒完自己的衣服，一股脑儿钻了进去。迷人的香味瞬间包围了他，所有的疲惫不翼而飞。
肖旺国的手无师自通，在被窝里上蹿下跳起来。
“今天你回家的事怎么样了？”
郭晓霞心里装着重要的事，不问个清楚哪里有什么心情。
一说这事，肖旺国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他走到椅子上撩开衣服，掏出一只烟点上，房间里开始充满郭晓霞当初熟悉无比的烟味。
“没事”
不用肖旺国自己再开口说什么，他的表情已经把答案告诉了郭晓霞。她无声地叹息一声，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吧！
“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肖旺国坚定不移的说道。
“不论多久，我都愿意等你。”
郭晓霞紧跟着回了一句。
肖旺国鼻子一酸，只觉得心头一软，他痛恨自己的软弱，有一个喜欢的女人愿意等着自己，他还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呢。他应该像个男子汉一样给她撑起一个家才是！
“好！我答应你，用不了多久，我会让你风风光光地进我家门！”
肖旺国又一次从椅子上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我相信你。”
郭晓霞支着脑袋眼神幽幽。
肖旺国狠狠撮完手里的烟，又钻进被窝里乱动。
“你动静小点，隔壁还有人呢！”
郭晓霞柔软而湿润的声音悄悄传进了肖旺国的耳朵里，他那里还按耐得住，直接把爱人塞进自己怀里。
俩人正待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了阵阵的争吵声，肖旺国听得真切，正是工友们的声音，隔着大老远都听得出来其中蕴含的激愤。
“我出去看看，你等我”
作为这些人的领头羊，肖旺国必须出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
肖旺国麻溜的下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郭晓霞目光随着他的背影移动着，里面的担心十分真切。
肖旺国来到空地上发现那里站着一群人，灯光太暗看不真切，但从声音可以辨别的出来工友就在这对堆人里面。
“干嘛这是？”
肖旺国挤进工友堆里，随口问道。
对面的人他不认识，穿着打扮不伦不类，站姿七扭八歪。很显然并不是正经人，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对面不是来叙旧的。
“对面这群狗日的，居然向来我们这弄钱，还威胁我们，要是不给就把咱们这地给掀开了。”
大家都喝了酒，这会正是酒劲上头的时候，谁怂谁，这一言不合就准备干起来了。
“兄弟那条道上的？我认识不少老大，说不定大家是一家人，没事别这么冲动，有话好好说。”
肖旺国没喝酒，相对比较冷静，出门在外，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如果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那受点委屈倒无所谓。不过他这话里也带着几分压抑的怒火。
“你认识谁跟我有毛关系？这块儿我说了算，天王老子来了也给我跪着。我告诉你们，今天必须把钱拿出来就当是孝敬我们，以后我们来罩着你们，不然往后的日子你们别想安生。”
对面一个脸上挂着一道刀疤的男人越众而出，来到肖旺国面前，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胸膛，一副我就拿捏你的嚣张模样。
肖旺国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沸腾起来的怒火。
“兄弟，大家都是在这地头混的，没必要把事情做绝，改天我请兄弟们吃饭怎么样？就当是我代表我朋友给大家赔个不是。”
肖旺国这不卑不亢的语气让带头大哥心里犯了嘀咕，平时他们欺负这些外地人，到了这地步基本都会乱阵脚，很容易就拿下了。在他们欺负人的日子里，肖旺国这样的也不是没见过，装腔作势和真有本事一半一半，所以他一时半会还不敢确定，但来都来了，这事讲究一个贼不走空，不然破戒后下次就不零了。哪怕留下几句狠话也行。
“我已经报警了，如果你们再不走，可能会有麻烦。”
听到肖旺国说报警，带头大哥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们这些人，怕横的、怕愣的、怕不要命的，就是不怕讲理的。
警局？哦，老天爷，他们太熟悉这鬼地方了，这些人谁没进去过？他们进警局就好像回家一样。不少人还和那些穿制度的沾亲带故呢，多少得叫一声叔和伯，他们甚至以多进去次数的多寡为荣，仿佛这是他们的投名状一般。
对他们来说，警察给他们带来的压力，还不如隔壁村阿花家的那条大黄狗更真实一些。
反正都是小偷小摸，进去蹲几天，出来还是一条好汉，他们精着呢！犯天条的事从来不碰，他们只是小混混又不是混黑会。
“报警？”
带头大哥不确定性的重复了一下，然后回头看看自己的伙伴，都看得出来大家脸上的凝重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没本事的人才会报警，有本事的已经开始叫人来摆平了。
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总不能一会儿警察来了还当面做这事吧？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可不想去踩缝纫机，“家”虽然好，又怎么及得上外面的花花世界诱人呢！
“好！你给我等着。有你好看的。”
带头大哥弯腰驼背的点着头，一边指着肖旺国一边带着人往院子外走去，无意间看到了正在二楼往这边观察情况的郭晓霞，一个想法悄然冒上了他的心头
第四百四十三章 噩耗
郭晓霞有点担心肖旺国，所以在肖旺国出门不久后，她就走出房间，在门口远远地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她明白她一个妇道人家并不适合出现在那样的场合里，不但帮不上忙，还很有可能成为发生械斗的导火索，她只能远远看着并为此担忧着。如果真的发生了冲突，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跑进房间，锁门然后报警。
她曾经失去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依靠，这其中的痛苦无法言语，她不想再失去第二个来之不易的依靠。
她的人生从斗争到退让再到妥协，不论心灵还是身体早已经千疮百孔。她很珍惜现在这份来之不易的重生，即使它不是最佳选择，可她早就明白了人生不会事事如意。
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为爱情而冲动，经历过挫折后才会为理解而宽容。
恋爱是约会理想，而婚姻是嫁给现实。
她看不真切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一群陌生人从楼下路过，似乎还有个人抬头看了她一会儿。
她没来由一阵心悸，似乎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怎么了晓霞？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生病了吗？”
肖旺国目送着那群混子离开，转身准备回房间里，却看见郭晓霞站在走廊那，脸色看上去不太自然。
“我没事。”
郭晓霞甩甩头，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从心底甩走。
肖旺国不疑有他，跟着郭晓霞的屁股后面进了屋。
“这几天你能不能不要出门了？我心里有点不踏实。”
回到房间里，郭晓霞对着肖旺国说了这么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安，或者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罢。
“你想太多了吧？我在这地方来来回回几十年了，啥没见过，不用怕这怕那的，这几年上流社会的大人物我也见过不少，这几个小混混还不成气候...”
肖旺国说着说着停了下来，郭晓霞看过来的目光实在叫人怜惜，像针一样刺进了肖旺国的心里。
“好，我答应你，这几天就在这呆着，行了吧？”
要不怎么说美人英雄冢呢？尤其是在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那一举一动，能把钢铁之心都给融化。
“我有点害怕。”
郭晓霞低下头，似乎不敢面对什么让她无能为力的东西。
“一切有我。”
接下来的几天都风平浪静，事情并不像郭晓霞预感的那样有什么问题。她紧张的心也就渐渐放松下来，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也不说定。
在某个寂静的下午，郭晓霞和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去县城买菜。工程队没有冰箱，所以最多只能买一两天的量，频繁在这条路上来玩，让郭晓霞的戒心接近于无，人们总是对熟悉的东西放松警惕，不论是事物还是人。
她眼睛只盯着前面三五米远的地方，心里想着一会儿菜要怎么炒才会更好吃一些，完全没有注意不远处的拐角处有几个人慢慢地笼在一起，拦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
“娘们儿，买菜回来啊？”
等到郭晓霞注意到周围的异常已经来不及了，几个叼着烟的男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像极了电视剧里富家公子带着狗腿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桥段，有几个人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郭晓霞没搭话，扭头准备走旁边，另外一个人横过一步，直接把路给堵死了。他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郭晓霞，那眼神像在打量一个玩具。
郭晓霞抬头，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平静。
小混混很讨厌郭晓霞这种无声无息的表情。这让他们精心准备出来的凶狠和下流很具有讽刺意味，他们想看到的是别人的惊慌失措和无助。
“靠！装！装你妹啊，我让你装！”
其中一个领头的人走上来推了郭晓霞一把，一脚把她那辆破自行车给踹翻在地，挂在车头的尼龙袋飞了起来，各种菜叶和几块猪肉散落一地，然后又挥手甩了一巴掌在郭晓霞脸上。
“人带走！你去通知那个傻鸟，让他今晚十二点带一万块钱到南楼巷尾那个垃圾桶旁边等着，告诉他只准一个人过来，哦对了把照片烧了，不烧不专业。”
他手一挥，几个人上来就把郭晓霞给强行拖走了。
郭晓霞转身朝着肖旺国的方向看了一眼，千言万语汇成一个眼神，无边酸楚涌上了她的眼眶。
肖旺国一下从午睡中惊醒，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有种窒息感。他慌乱得到处乱抓，好一会儿才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他从床上起来，穿着背心到院子里徘徊着，想让傍晚的余晖把心里的不安给带走。
徘徊不定的肖旺国看见不远处有个人朝他招手，他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连忙一路小跑着跟了过去。
“今晚十二点，带一万块钱到南楼巷尾那个垃圾桶那里等着，只能你一个人来，不准报警，不准带武器，记住了。”
那个小混混把半截破布塞进肖旺国手里，看着他的表情从焦虑慢慢变成愤怒，满意地挥挥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这里。
肖旺国知道这块布是郭晓霞身上的衣服，看手上那纹路七扭八歪的布块，他心乱如麻，很显然这是硬生生扯下来的。
他不敢再往下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连忙跑回房间里，把压在箱子底的银行卡拿了出来。发疯般朝着朝着停在路边的小电驴冲去...
第四百四十四章 绝地
南楼巷尾在当地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每个在县城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在别人的谈话中听说过这个地名。
县城有一条把整个城镇分成两半的公路，就是修到这里戛然而止，原本这里是要挖穿山体修一条约三公里的隧道，先绕过河边那以前肥沃的耕地，然后在隧道墙雕刻上侗族文化的古老传说，形成一个新的文化景观。
第一个承接这个工程的人乐坏了，这么大的工程如果能够顺利完成可就发财了，毕竟这里面的油水太多了...
只是如果这种事往往代表着一种不可能的设想。
因为施工场地的各种施工标准不够严格，安全教育没有宣导和监督到位。一个工人在打电话的时候过于激动，不知不觉走到了施工范围里进了铲车的视野盲区。直接被铲车给埋了起来，可悲的是居然没人发现这事。开始大家都以为他请假了，几天后意识到不对劲才报警。最后去调查监控才找到破烂的尸体。工程因此被迫停下，因为老板并不是什么大公司，没有什么大背景，人没了，不但赔了不少钱，自己的人还被全部撤下来了。
接着第二个工程队来了，这次来的人更厉害，听说和市里的人有关系，带来的人员设备也更专业。但是天灾人祸这东西，会因为你更专业而消失吗？它并不会，老天爷要收人，从来不管你是谁。
这次更严重，隧道塌方埋了一小组人在里面，也算这老板是真有本事，放出来的消息只知道塌方死人了，具体多少人、都有谁直到工程队撤走都不清楚，全都捂得严严实实。生动演绎了这市关系是多么的硬且粗。
坊间流传这是触怒了山神所以受到惩罚了，作为新社会接班人当然不会信这个，但是自打以后这里就荒废下来了，一切都不了了之，成了三不管地带，乃鸡鸣狗盗之徒的乐园。人性种所有令人不齿的阴暗在这里你都能看得到。肖旺国的老乡，那几个精神老汉偶尔也会来这里找他们的老相好，尝一尝她们的新手艺。这些老一辈的手艺人，她们对工作的态度可比城里那些空有皮囊的小姑娘们认真负责得多。
让我们言归正传，我们心急如焚的肖旺国先生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他奔三的人了这才第一次尝到女人的滋味，这是一个让人觉得可笑而又心酸的故事，所以他的爱来得如此纯粹而激烈，单纯得如此奋不顾身，哦！玉皇大帝原谅他吧！但愿他这辈子多谈几个女人，也许就会变成那些冷漠多情的渣男也说不定，因为生活总会让人面目全非。
此刻，郭晓霞暂时是他的全部。
他无心工作，早早就来到了目的地踩点，把周围走了无数遍，本就不太灵光且许久不用的脑浆高速运转着，努力把能记下来的一切刻进脑细胞里。
熬到点，心乱如麻的肖旺国踹着背包出了门，即便周围的夜色充满了诱惑他也无心欣赏。他只想早点见到郭晓霞，看看她有没有事。
过了几个世纪，一个吊儿郎当的小伙子来到肖旺国面前，他斜着脑袋观察了一下肖旺国的这身装备，呵呵笑了两声，向他招了招手，连检查一下肖旺国有没有带武器的兴趣都没有。
肖旺国很想见到郭晓霞又害怕见到郭晓霞，这种想见不敢见的心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残酷的折磨着他的身心。
“到了。”
恍惚间的肖旺国听见一声呼唤，心跳猛然窒息般漏了一下。他低头看着地面，迈着千斤重的步伐缓缓跟了进去。
“钱呢？”
带头大哥那熟悉而犯贱的笑容出现在肖旺国面前。
肖旺国默默拉开挎包，掏出一叠报纸送了过去。带头大哥打开看了看，示意一边的小弟去带人。
见到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郭晓霞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肖旺国松了一口气，放松下下来了，脑袋都感觉晕乎乎的，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哥们，这点钱不够兄弟们玩啊！我看这样，你再去拿一万过来，这人我先留着。”
肖旺国一听傻了，他扭过头，睁大眼睛看着带头大哥，看到的是一张无所谓的脸。
“我哪来那么多钱？”
肖旺国悲愤地叫道。
“关我屁事。”
“我一个月千多块钱的问题收入，这已经是我的全部积蓄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不行去卖屁股吧！我听说干工地的人身体都特别好，富婆特别喜欢，不行我帮你介绍，又快活又有钱赚，试一试呗！”
肖旺国一口气差点没回过来，带头大哥指了指郭晓霞，耸了耸肩。
“给你一个小时，我和兄弟们的夜生活要到了，太晚了得价钱哦，对了，现在只剩下五十八分钟了。”
带头大哥指了指自己手上的地摊劳力士，示意肖旺国抓紧时间。
千头万绪一下子涌入肖旺国的脑子里，把他整个人搅得天翻地覆，他连忙甩甩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让他们俩个安全回去，剩下的再想办法。
“旺国。”
一直沉默着的郭晓霞突然开口了，肖旺国猛然抬头，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第一次爱上的这个女人。
“谢谢你！”
郭晓霞对着他笑了笑，突然一一使劲，撞开身边的人，径直奔向窗口，从三楼一跃而下...
第四百四十五章 相依
自打从杨再业那回来，廖工兵就处于一种“闲”的状态。每天早上睁开眼睛，他都能感觉到自己骨头里透露出来那种生锈般的懒散。
当然在旁人看来，我们的廖队长依旧忙得不可开交，每天开不完的专题会议，听不完的精神文明建设，而他工作中被自己视为神圣的那一部分已经分割出去了一大半
这种情况让廖工兵不解又着急，他明明做得不比别人差，甚至可以不要脸的说比任何人都要好，可结果为什么和成绩南辕北辙呢？他为此找局长发牢骚很多次，局长都让他放宽心，说这些安排都只是暂时的，去多了就推脱这是组织的安排，要服从命令
廖工兵还能说什么呢，他虽然天性桀骜不驯，但他始终是个忠诚于宣誓的人民卫士
到底是什么样的目标，需要牺牲那么多人的理想和青春去成全，我们不得而知，所以这样的安排我们没法理解。或许是为了人类的命运也说不定
我们所能得知的，只是人心如此难测，如此深邃，竟包含了世间所有的罪恶，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这些罪恶就是廖工兵存在的意义，也是他受尽委屈也不愿离开的原因。不止是热爱，还是责任，更是那份守护人间烟火的使命
好在生活不会一成不变，社会也一直不安骚动，很快就有了事做，南楼街道那边出了事，报案人员说是打架斗殴，听那语气还挺严重，已经有不少人受伤了。
最近大家都比较闲，都在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加上队长外出学习去了，廖工兵自己也有些消极管理。有些比较跳脱的同事，已经跑去别的部门观察“别人家”的女同事了。更有一些胆子大，偷偷溜出门去了，当然这种违反纪律的事是坚决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好在大家的反侦察技术都不错。当然，出于对社会安定的考虑，我们也宁愿这些同志们整日无所事事，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训练和生活上
一接到南楼街道出事的消息，所有正在工作的人火速归位并赶往现场，精神状态直接拉满，因为队友不在，这事由廖工兵全权负责，他把笔记本往抽屉一塞，精神饱满投入了工作。虽然从道义上他痛恨这些人，但从私人感情上他甚至觉得这些小混混有些可爱，是他们让大家有了重新“被需要”的体会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现场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散落的木屑和砖头，还有一些自制的防卫武器。加上墙上和地方偶然见到的斑驳血迹，光是站在这里就可以想象到底发生了多么激烈的战斗。
“队长，情况不对，去医院的同事找到了那一男一女，男的还在昏迷，根据女人的描述，她先被绑架，男的带钱过来赎人，最后因为对方的进一步胁迫导致女人跳楼，所以才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冲突。”
一个队员悄悄来到廖工兵身边，把手机上的消息拿给他看。
“如果你的说法是真的，那么这个现场就是有人破坏并伪装过。”
廖工兵皱着眉头环顾一下周围，普通人一个人的力量再怎么厉害，在面对一个群体的时候也显得渺小，哪怕手持冷兵器也一样很快就被制服，又怎么可能搞出现场这么大的破坏力呢，除非他是小说里武功盖世的大侠。真有这种人他还拿什么赎金啊！直接单刀赴会过来灭门好了。
“有人企图误导我们。”
廖工兵找个石头坐下，掏出只烟闻一闻又放了回去，他最近在戒烟，又需要集中精力工作，也只能靠这种方法提提神。
“这有啥奇怪的，这个世上哪个混蛋干了违心事不想掩盖下来？罪恶本就属于黑暗，当它出现于光明之时就注定要被审判。”
“我只怕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廖队，啥时候你也跟队长一样畏首畏尾的了，这不是你的作风啊。兄弟们喜欢跟你做事，可都是因为你总是带着咱们冲锋陷阵。”
“你说得对，我反思。”
廖工兵接受了同事的批评，最近会开多了，都被那些打太极推手的人给影响了。古人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是有道理的。
“廖队，医院那两人的信息收集到了一些，发你手机上了，你自己看一看。”
“好的。”
“肖旺国？郭晓霞？”
一看到这两个名字，廖工兵尘封已久的记忆被重新唤醒，很多熟悉却陌生的回忆一下子汹涌而来。廖工兵不确定这两个人事不是自己所认为的那两个人，他下拉资料看了看，当看到熟悉的“三江县中”四个字，他心里就已经肯定了这两个人就是他当初的同班同学。
“老董，我去医院看看，这两人我认识，说不定能收集到其他方面的信息，这里交给你们了。”
廖工兵招呼一声，骑着车离开了这里，往医院驶去。
肖旺国从黑暗中苏醒过来，他在床上方漂浮着，俯视着自己一动不动的身体。除了思考他丧失了一切属于人类该有的特性。他很着急，很想做点什么，却连转动一下视角都是徒劳。直到周围传开一阵莫名其妙的声响，他似乎被人推了一把，眼前一黑一亮，无边无际的剧痛从四面八方朝他袭来。
肖旺国头一次感觉到人间的痛苦也能给人带来几分幸福。
身体依旧很痛，但至少属于“人”的东西已经回来了，这种几十年来习以为常的感觉竟然让他泪流满面。
肖旺国不顾身上的疼痛，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斜躺着靠在床沿上。
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眼前无边无际的血红色，他在这片血色里奋力挥动着自己的双手直到黑暗突然降临
头顶感觉紧绷，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包裹着一样让人特别不舒服。肖旺国抬手想挠挠，反馈回来的感觉让他很不习惯。他把手放眼前一看，顿时就呆住了。
他的右手没了，齐腕而断。现在映入眼帘的是白中带红的纱布，散发出宛如死神气息的药味，一阵一阵的捅进他的胸膛里。
他呆呆地闭上眼睛，任由泪水从脸庞滑落。
他肖旺国一没学历，二没门路，一身吃饭的本事全在这双手上，可如今老天爷却生生收回来了他苦苦练习学会的功夫。他想起了自己年迈的父母，以后自己不但尽不到赡养他们的责任，甚至还需要白发苍苍的他们反过来伺候着他，直到受尽人间疾苦后离开人世，到那个时候，他大概也只能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孤独的日子，眼睁睁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肖旺国痛恨起了老天爷，为什么在幸福即将到来的时候又戛然而止？为什么在击倒他以后又让他这般活着？他现在这个模样，还不如死了痛快。
恍惚间，他感觉有一双手在来回抚摸着自己的脸，他睁开眼睛，就看见郭晓霞坐在床边，伸出自己的双手替他擦去夺眶而出的热泪
第四百四十六章 水落
肖老汉在听到自己儿子住院的消息，几乎是眼前一黑，差点倒在了院子里。他老妈更是一声哀嚎，在院子里哭天抢地剁起了老寒腿。
夫妻俩手里的家伙往地上一扔，地里穿回来的衣服都来不及换，拖着一身的泥土就往公路那边跑。刚出房门，肖老汉又折回去把家里的存折给捎上。
一路心急如焚的等待，好不容易才来到了医院，闻着那无处不在的药味，肖旺国他老妈仿佛心底某个开关被打开了一般，那脸上的泪痕就没断过。
夫妻俩一路打听加两眼一抹黑的询问，总算让护士带到了肖旺国的病房前，房间门还没打开，他老妈就已经站不住了，整个人挂在了肖老汉身上。
肖老汉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打开了房门。
他们牵肠挂肚的孩子此刻正躺在病床上，手上、脑袋上缠着绑带，尤其是脑袋上凝结着血块的绷带更是让夫妻俩看的心惊胆战。
“我的儿哟！你没事吧啊！”
老人家一把扑到床上，抱着肖旺国的脑袋翻来覆去。
“妈，我没事，皮外伤。”
肖旺国把自己的右手收进了被窝里。
他这点小动作瞒一下别人还行，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母亲？
老人家把肖旺国的手从被窝里拉了出来，看见的一瞬间她停止了哭泣，眼神从担心变得坚定。那一刻她不再是一个柔弱的女人，而是一位坚强的母亲。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
郭晓霞提着一个保温桶出现在了门口。她看见了坐在床边的两位老人家。看着他们和肖旺国那七分相似的面容和脸上关心切切的样子，郭晓霞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放松、紧张、羞涩、惭愧、自责、强自镇定，各种各样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她带着疲惫的脸庞，那表情要多破碎有多破碎。
郭晓霞一时间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只得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抓着饭盒发呆。
“你就是跟我儿子在一起那个寡妇？”
郭晓霞还没开口，老人家先开口了，那声音仿佛带着一股冷意，浇得郭晓霞心头一凉。
“你们好，我叫郭晓霞”
她只能如是说。
“就是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的？”
老人家突然又问。
郭晓霞只能低头沉默。
因为她觉得老人家说的没错，肖旺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确实和她有着直接关系。
她有罪。
“你这个女人！死狐狸精！畜牲！我跟你拼了！”
老人家带着哭腔从凳子上跳起来。挥舞着干枯的拳头就要郭晓霞身上砸去，被一旁的老伴给紧紧抱住。她只能徒劳地张开双手，抓住郭晓霞的一小绺头发，拼老命般拉地扯了下来。头上的纱布也因为这一下被拉扯松开，一点一点松开挂在她的脖子上。
她哭着、叫着，声音慢慢从悲愤变成了无力，整个人慢慢滑到了地上。
“当过我儿子吧！你放过他吧！他都这样了，这辈子都完了，你放过他吧！你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我们都给你！都给你啊！你放过我儿子吧！求求你当过他吧！”
郭晓霞的头垂得更低，她双手仅仅抓着保温桶的提把，整个关节都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鲜血从她紧紧咬住的嘴唇里慢慢渗透出来，滴到洁白无瑕的大理石瓷砖上。
她不敢开口说话，只能把保温盒轻轻放到地上，退出房间，离开医院。
郭晓霞一个人悄悄来到医院小树林里的石凳上，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人生如此艰难。我们总是在苦苦追寻生活的意义和幸福的真谛。可这一切却总是和我们擦肩而过直到耗尽所有美好的的青春和宝贵的年华，才堪堪懂得一点生活和幸福到底意味着什么。即便如此，我们还是经常和他们失之交臂，因为懂得并不意味着拥有。而人生，更多的时候是在委曲求全
哎！这该死的人生啊！
“靓女，你看你一个人在这哭了挺长时间了，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郭晓霞正在埋头痛哭，一个低沉略带磁性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她连忙在脸上胡乱擦几下，抬头看向前方。
然后她就看见一身高大的警服沐浴着阳光坐到了她的面前。
“你是郭晓霞？”
来人不确定地问到。
郭晓霞点点头，面前这人有些面熟，但她不记得是谁，只是这身衣服让她心安。
“正好找你呢！你好，我叫廖工兵，记得吧？以前咱们和同班同学。”
哦，这么一说郭晓霞就记起来了，廖工兵，以前班里打篮球特别棒的那个男生，和吴群的关系也特别好。只要和吴群关系好的人，郭晓霞基本都记得比较清楚。
“这次来的目的，我想你也应该清楚，想找你和肖旺国了解一下昨晚的情况，方便我们做进一步的调查。如果你有什么不方便在局里说的东西，在这里可以先告诉我。你看，我笔记本都带过来了，总不能让老同学空手而归吧？”
廖工兵拿出笔记本，然后抬头看着郭晓霞，用坚定的眼神鼓励她开口。
郭晓霞陷入了深深地沉默，似乎在回忆当时遭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