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光番外
时间好像在那一瞬间都变得极其的缓慢,满地的血刺痛了眼。
有位小女孩吓到丢掉了粉红色的棉花糖,云朵般的形状扭曲了,女孩发出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电话那天的人因为许久都没有听到回复,正在呼叫,然而并没有人去理会。
女孩这一声尖叫,像一把锋利的刀,割开陈继光面前的空气,刺在他身上,将陈继光从呆愣中狠狠拽了出来。
男人像是才回神。
他抬眼看了看周围的人,听到刺耳的尖叫和响起的警报。
瞳孔恢复焦距,他像一个老旧的机器,格外困难的往前走,手机从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地上的血无比的鲜红,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变成了灰白两色。
躺在血泊中的人依旧是那么的美丽,她像是盛开到极致的花朵,从而走向枯萎。
干净柔软的金发已经沾满了灰尘和血,纤长浓密的睫毛上还有一滴血珠。
他的手脚麻木,血液快要凝固了,心脏也要窒息。
耳边一片寂静,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的声音。
急促的好像要跳出来。
他蹲了下来,抱住浑身是血的人儿,低声的哄叫了一声。
“恩恩……”
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高大的男人颤抖的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下温希恩的鼻下。
还有一点点气息。
微乎其微。
“嗬……”
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半张着嘴,那一个短处的音节像是从喉咙里面发出来。
他哪里都不敢碰,怕弄疼了怀中的人,然后血已然沾了满手。
“温希恩……”
“不要睡,乖啊,听话。”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温希恩的睫毛动了动,似乎是要睁开眼睛,但是两秒过后又瞬间没有了动静,脑袋一偏。
血还是温热的,是刚从体内流出来,这一刻,所有的神经都断了,濒临精神崩溃的男人再也忍不住,强烈的感情如泰山压顶般地向他袭来,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他的心里,五脏六腑都破裂了。
“我不允许你睡……温希恩,你听到了没有啊!”
紧紧抓着自己胸前的衣服,泪水完全抵挡不住,在这极致的悲痛之下,男人双眼一黑。
——
一道闪电,一声清脆的霹雳,接着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滴大滴的雨水如子弹一般射来,打得树叶子哗哗地响。
“你醒了?”身边传来陈父的声音,陈继光目光无神的发了一会儿呆,才愣愣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陈父。
他像是失了魂魄,反应了一会儿,才忽的跌下床,跪在陈父面前,抓着陈父的衣服:“爸,你、你救救恩恩好不好?请世界上最好的医生来,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是不是?”
他扯着陈父绞尽脑汁的去找借口自我安慰:“你看,恩恩那时候还是有呼吸的,只要,只要抢救及时就可以好起来的对吗?”
“……”面对陈继光空洞的双眼,看他卑微乞求的姿态。
陈父眸子里划过愤怒和不忍。
愤怒他因为一个人而变得这么狼狈疯癫的样子。
大雨猛烈地敲打着屋顶,冲击着玻璃,这时,又有一道闪电劈过,那闪电耀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轰”,又是一次震耳欲聋的雷声。
陈父已经是过了半百的人,陈继光是他的老来得子,从小到大他都舍不得打骂,却没有想到因为他的放纵,让陈继光铸就了这么大的错误。
在雨声中,陈父的声音依旧很清晰。
他说。
“她还没有来的及到医院就已经没气了,谁的救不了她。”
“……她已经死了。”纵然有点不忍,陈父也必须让陈继光清醒过来。
“撞击到脑袋,再加上失血过多,坚持不了多久就没气了。”
“她的爸妈已经从德国赶来了,你现在过去应该还可以去看到她的最后一面……”
“她没死!!”陈继光起身,一把甩开陈父的手,踉跄半步,才站稳,他指着陈父:“你他妈的别胡说八道!她还有气!我,我都试探了,明明还是有的……”
滂沱大雨像开了闸门似的泻下来,地上射起无数箭头,房屋上落下千万条瀑布。
嘈杂,喧闹,震的陈继光耳膜生疼,脑袋嗡嗡作响。
陈父叹了口气,见陈继光跑出去也没有阻止,而是说:“你还要骗自己骗的什么时候?你不是想去见她吗?好,我带你去。”
——
雨还在下,陈继光没有见到温希恩,而是见到了她的父亲。
这也是他第一次被人用枪抵住了太阳穴,但是他并不害怕。
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与温希恩一样的碧眼里面居然出现了倦意,在这个房间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位父亲身上那浓浓的绝望。
他的普通话不太标准,但是陈继光还是可以听明白。
“你和希恩是什么关系?”
陈继光笑了,笑的病态,充满着爱意和眷恋:“我是恩恩的爱人。”
金发碧眼的中年男人好像很生气,他恨不得一枪崩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
“可是你害死了她。”
陈继光接着笑,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温先生说的没有错,是他害死了他的爱人,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呢?
“你知不知道,我的孩子在精神方面有疾病,我真想让你尝尝这子弹的味道,但是我想我的孩子在底下也不想看到你,像你这种脏脏的人,你不配出现在她的面前。”
中年男人看起来很激动,他的眉眼又好像很疲惫。
陈继光的手脚冰凉,他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直到被赶了出来都是浑浑噩噩的。
在葬礼上他看见了希尔。
希尔一个大男人,哭的一点形象都没有。
陈继光看着棺材,不敢去看,他害怕,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直到人陆陆续续的走了,陈继光都依旧像个石头一样动都没有动一下。
一个身影冲了上来,二话不说的给了陈继光一拳,他被打的后退了两步,空洞的眼眸依旧死死的盯着棺材。
“你现在过来干什么?!”
高士亮像一头没有理智的野兽一般嘶吼着,接着又给了陈继光一拳。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1)
温希恩回到空间整个人都还是虚的,任何意义上的虚。
系统瞧着温希恩看起来状况的确不怎么好,就好心的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温希恩这才像回过了神,“死不了,看看评分多少吧。”
等了一会儿,稳稳挺到了C上。
温希恩:“……”
突然不想回去了,死了挺好的。
想想也是,一个被人糟蹋过的也算不上是白月光,毕竟男主心气那么高。
系统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我觉得你拿低分的原因是在于你破坏了剧情,而且按照人设,对于梁良你不应该有那么大的排斥。”
温希恩无语的皱眉:“还不排斥,那个狗男人强我啊,我还不排斥他?”
系统:“可是原主有病啊。”
温希恩:“……这是什么狗屁理由?我怀疑你们坑我。”
系统不想笑的,可是一看到温希恩那张死人脸就忍不住。
“没事没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拿C,年轻人要往前看。”
温希恩抿了抿唇瓣,“你可不可以把你的笑声收一下?”
系统有点不好意思:“好,好的。”
“下个世界吧。”
——
温希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好,浑身上下都不舒服,都疼的要命。
刺眼的阳光让她睁不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适应了一点,这一看不得了了,下面全是人,更准确的说她已经被绑起来了。
闭上了眼睛,系统已经发出来剧情。
这是一个修真的世界,一共有九个门派,但是都以清虚门为首,而男主就是清虚门的掌门人,修的是无情道,整个人就像是个冰块一样永远也捂不热。
按照剧情来说,女主是男主的门下的弟子,在这个世界里,师父和弟子在一起是绝对不允许的,要是被发现了会直接被赶出师门,所以这就说明这段感情注定会经历很多,在各种虐恋之下,最后走到了一起。
而温希恩也是男门下的一个弟子,然后爱上了男主,还和魔教勾结,最后被发现,最终惨死。
俯瞰着诸天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狂风吹散了她的头发,凌乱的覆在面上。
他们也在看她,眼神厌恶轻蔑,刺得温希恩肌肤生疼。
温希恩被锁链紧紧缠缚在诸天柱上,高悬半空之中,无法挣动分毫。
她被悬挂在这诸天柱上,已整整一个月了。
就是给底下的一个警示。
温希恩身为缪华仙尊门下的弟子,修为天赋是好的没有话说,是整个清虚门的榜样,可是私底下却魔教勾结,还害死了许多弟子,一下子从人人敬仰变成万人唾弃。
堂堂清虚门大弟子,从此沦为世人笑柄。
宗门将她视若敝履,昔年故友亦纷纷离她而去,她被囚于诸天柱上,每日受业火焚身之苦,不得解脱。
纵使头顶艳阳再是炙热,也驱不散温希恩身体中的刻骨寒意。
温希恩又闭上了眼睛,她让系统把痛觉降低一点。
系统:【你在想什么?你上次的任务都还没有完成好,没有权限关闭痛觉。】
温希恩讨价还价:【统哥,你难道忍心就这么看着我被疼死了?这样下去我哪有心情做任务啊?而且对于我拿c来说,你好像也没什么好处吧?我要的不多就开一点点就行。】
系统沉默了一下:【看你可怜,就勉强答应你了。】
身上没有那么痛了,温希恩才来了一点精神。
每日午时三刻,乃是温希恩受刑之时。
看到诸天柱下有漫天火光渐渐升起。
那火焰红得像血,落在温希恩紧缩的瞳孔之中,不停的晃动摇曳,然后终蔓延上她的衣角,带来锥心刺骨的疼痛。
温希恩胸腔内气血翻涌,喉间涌上甘甜鲜血,痛得浑身痉挛抽搐不已,牙都快咬碎了。
温希恩看着诸天台下那些自诩正义的修士,他们正津津有味的欣赏着她在业火中挣扎的丑态,好似通过她的痛苦,便能一解他们对于魔族的痛恨。
落到这种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只是终究心有不甘。
温希恩睁着一双被火焰熏得酸涩的眼睛,逡巡着下方的人群。
缪华并未露面。
缪华从一开始就从来都没有露过面,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过这个徒弟,又好像在这里受刑的人并不是他门下的弟子。
也是。
温希恩早该知道,那人无心无情,将修道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她不过是他芸芸弟子之中的一个,本就无足轻重,亦不值得让他记挂于心。
本就是她的奢望。
温希恩闭上双眼,任由意识在业火炙烤中渐渐飘离。
她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最多再经受一两次业火炙烤,她的神魂便会彻底湮灭,不存于世。
这下脑子里面就喜欢胡思乱想,温希恩从小就很刻苦,她是被缪华仙尊捡到的,没有仙尊就没有现在的她,她几乎一直都是清虚门的骄傲,也是她师父的骄傲,而她这么努力的原因只是因为能让师父多看她一眼,多陪陪她说说话,她从来都不敢奢望太多,这样就够了。
师尊如高山雪莲般不可攀,长年累月地闭关,从仙尊在山下捡了她回来到现在这十几年间,其实两人并没有很亲密,也很少亲自教她,而小师妹则常常会被他召去洞府授课,每每出来,修为都会大增。
她看着艳羡,但实在没有这份宠爱,便时时督促勉励自己勤练勤学,流的汗吃的苦比他们多太多,这才硬生生在和他们之间劈出一条天堑来。
可是哪怕是这样也依旧不能在师尊面前得到一句赞扬,师尊总是皱眉看她,厉声呵斥,她从未见过师尊温言和语的样子,至少对她不曾有。
温希恩想着,也许是师尊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所以才会这般对她,这也就让她越发的刻苦,也很少再去师尊面前晃悠,以免心增厌恶。
温希恩感激师尊养育之恩和不能说的小心思,但也知晓他对她厌烦至极,便不做那讨人嫌的去聒噪他,只安安分分日复一日的练,练得痛快,淋漓尽致地累过了,她便安心快乐了,因为这样就再也没有心思想着别的事情了。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2)
雪莹是她的小师妹,师尊就收了两个内门弟子,年纪小,也是最贪玩的。
师尊曾唤她去听受点拨,然而她嫌太无聊,竟是总是偷懒或者直接不去。
小师妹如此拂师尊面子,师尊也不曾恼过,不仅纵容她懒散不上进,反而说过她资质上成,年纪小爱玩些也无妨。
想来也是,小师妹性子活泼,嘴又甜,比沉闷寡言的她不知有趣几何,独有一份任谁也难以拒绝的热情。
小师妹心从来都不在修炼上面,修为比她低了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师尊对她的宠爱就已经不知道甩她多少街了,手中宝物灵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即便经常下山玩乐,倒也从未吃过什么亏。
相比师尊对她的严苛训诫,对待小师妹就是温和纵容。
这么想来,原来她一直都这么讨人嫌。
受完刑之后温希恩就再也没有了力气,她低着头,让人不知是死是活。
等到了第二日,午时三刻,迷迷糊糊中温希恩听到底下弟子恭敬的声音。
下一秒绑着温希恩的锁链就松了,她从上面掉了下来,原本身上都是伤,如今这一摔身上的伤更重了,疼的她眼前发黑。
缓了一会儿,抬头就看到一身白衣的高大身影。
温希恩一时不知是先请安还是先下跪才好,毕竟师尊还没有把她赶出师门,最终还是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
师尊冷冽的长眉一扫,看到温希恩时顿皱了起来,不等她说话,一挥手,她双膝便有如千斤重,啪得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师尊……”温希恩讷讷,两方膝盖火辣辣地痛着。
她还以为师尊不会再来看她一眼,温希恩在这一刻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有无数的话想要对师尊说,说她并不是故意害死师弟师妹的,说她并没有和魔教勾结,说她是被误会的。
“我不是你师尊,从此往后,你也不再是清虚门的弟子。”师尊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犹带着寒气。
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面,再也说不出来,因为没有人会相信,连师尊都不相信,更何况还是其他人呢。
现在师尊肯定很后悔吧,后悔收了她这个丢人的徒弟。
温希恩现在浑身上下都是血,她跪在地上,抓住了那白色的衣角,在上面留下了血印。
“师尊……不要赶我走……”
她的声音极其的沙哑,一般人肯定是听不见的,但是作为修为极高的师尊,一定没有听不见的道理。
但是哪怕是听见了,他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毫不犹豫的后退了一步。
温希恩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她干涩的眼睛里面流出了一滴眼泪,滴在了地上,留下了泪花。
“师尊……”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无措,双膝跪地的往前面挪。
直到一道破风而来的鞭子打在她的背上。
温希恩没有任何防备,一下痛得差点趴在了地上,眼泪刷得就落了下来,她抬头望着师尊,师尊往常对她虽严厉可从未打过她,这一下真叫人猝不及防。
身上的伤本应该已经麻木了,可现在又浑身泛起疼来,是从心脏里面散开,疼痛不已,比之前还要疼一倍,十倍。
温希恩望着他,见他面无表情,只隔空操纵了那长鞭来训诫她,甚至连衣角都未曾拂动半分,还是一尊如玉的雕像,威严肃穆,是来世间执掌正义的仙人。
底下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吭声,他们都静静的看着。
鞭尾扫过地面,激起一点尘土。
温希恩咬碎了牙没有出声,只一双眼通红着流泪流得更凶。
“孽徒温希恩,私自与魔教勾结是为不忠,残害同门是为不义,乱杀无辜是为不仁,妄为师父教导是为不孝,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清虚门下再容你不得。你我师徒情分已尽,从此之后你再也不是清虚门弟子,如今你的修为已尽,看在这么多年师徒情份上,就留你一命。”
此话一出,所有人无话可说,他日的天之骄子,修真界的新星,如今陨落的被万人唾骂,作为一个修仙之人,修为散尽几乎和死差不多,如今留着半条命,也只不过是在凡间苟延残喘,没有人会觉得缪华仙尊心慈手软,因为这比死还要可怕。
“此后,修真界再无温希恩。”师尊的声音像是从九天外传来,模糊缥缈。
这相当于抹掉了温希恩的存在,不止是在清虚门,是整个修真界。
好痛,真的很疼。
温希恩行尸走肉般低着头,数鞭下来,肉/体仿佛已经与灵魂脱了界。
在缪华转身欲意离开时,温希恩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跌跌撞撞的爬了过去,她再次拉住了仙尊的衣角,还是原来的位置,和之前的血印重合。
她脸上都是血,完全看不出以前的光风霁月,只是那双眼睛格外的漂亮,里面升满了悲痛和绝望。
沙哑的声线真的算不上好听。
“师尊……别不要我。”
“师尊……”
“师尊……”
在诸天柱上温希恩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被缪华在万人面前职责她也没有狡辩过一句,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服过软,求过饶,唯独在这件事上,几乎无比的偏执又固执。
缪华都不愿意转过头看他的徒儿一眼,清冷的眉眼锋利逼人,他没有半点动容,就如同地下的不过是一粒灰尘又或者是一个碍眼的石头。
薄唇轻启。
“你太让我失望了。”
太让我失望了,这话很重。
可温希恩清楚知道师尊对她从未有过什么期望,又何来失望?
雪白的衣角从手中滑落,那抹高大的身影也逐渐消失,温希恩心头闷着气,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不醒人事。
这件事情在修真界惊起了不小的轰动,都是对这名天才陨落的惋惜之情,也有痛恨之情,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
昔日的天之骄子被赶下了山,沦为普通还剩半条命的普通人,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在意她去了哪里。
清虚门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会怎么样,一切都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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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血来袭,请记好安全带,准备上车了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3)
缪华自此之后就不闻世事的去悬崖闭关,只因这是他修炼以来最大的劫数,那就是心劫。
大乘之后为渡劫,突破渡劫期,方可突破一切凡俗,真正由人登神。
而放眼整个修仙界,却已有万年没有一个人能渡过最后的劫数,大多数都是在一半爆体而亡,或者是停滞千年都不前,所以这件事情注定会引来各大门派的瞩目。
都有最好的打算和最坏的打算。
在缪华要突破渡劫期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整个修元世都将目光投到了清虚门,都是含着无比的期待。
毕竟缪华并不是一般人,缪华仙尊可是修真大陆上最厉害的修士,天赋更是无人能敌。
若是缪华成功了,那就是整个修真界的骄傲和传奇,也是各大门派的动力,所有人都翘首跂踵。
然而缪华已经在悬崖洞口呆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引来了最大的劫数,十道天雷。
在落日余晖之下,边际散发淡淡紫色雷光,缪华盘腿而坐,周身红芒四溢,整个清虚门的人都望见了顶上耀眼的红芒。
“师尊渡劫了。”
众弟子看着天上的雷光,都面入担忧和紧张。
但是后山的悬崖四周都被设的结界,根本就没有人可以进去,所以众人只能在外面干看着。
缪华盘坐着,神色平静,芒已暴涨数倍,盘旋在他头顶散发着骇人红光,准备与雷电对抗。
修真界近千年无一人飞升,此间渡劫失败的不计其数,甚至有的人在对抗雷电时直接被劈死的都有。
第一道雷打下来时,众弟子在禁制的外面,虽然感受不到天雷的威力,但是也可以看出威力不小。
雷光散去,中央的缪华毫发无伤,依旧静静打坐,头顶的芒光芒也十分耀眼。
越到后面的天雷威力就越大,
缪华虽然表情没有变化,身上散发的光芒却越来越暗淡,脸色也愈加惨白,待到第八道天雷时,他的嘴角已经渗出了一丝血迹。
等到了第九道,缪华身上的光突然变得极其的强烈,在电闪雷鸣,紫光漫天之下越来越显眼。
随着一道地动山摇的巨响,光芒几乎已经到了刺眼的地步,巨大的威力直接把结界都打破了,在这天威之下,修为差一些的直接口吐鲜血,退向一边了。
等众人跑到山上一看,早就没有了缪华仙尊的身影。
——
然而缪华一醒来一股剧烈的疼痛油然而升,刺激着他的神经。
肚子像是被万根灼热的利刀刺着,一股绞心的疼痛遍布他的全身。
一阵又阵的疼痛犹如洪水大潮一般朝他涌来,一波又一波。
勉强的睁开眼睛,画面模糊并不清晰,缓了一会儿,他再次睁开眼睛,这才看清。
他现在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大概只是五六岁左右。
这是一个破庙里面,四处都是破窗,寒风刺骨,外面还下着大雪。
身上穿的衣服一点都不厚实,露出来的手都冻得发紫发黑,已然没有了知觉。
不仅如此,他身上还有很多伤,应该是被棍子打出来的。
就在上一刻,缪华还是那个叱咤风云,具有焚山煮海、倒转乾坤之能的仙尊,如今他却变成了一只没有任何灵力的凡人。
缪华已经猜到了,这应该是最后的劫数。
渡过了此劫,就可以化羽成仙。
那就说明雷劫已经渡过去了,现在只剩下心劫。
缪华修的是无情道,那么就会抛下七情六欲,只要渡过心劫,就可以达到神的境界。
可是缪华并不知道自己的心劫指的是什么。
他自小就感情淡漠,心中只求道,除此之外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所求,也没有欲望。
他尝试调动周围的灵力和神识,但稍一尝试,一种浩大而磅礴的力量就猛地压在了他的识海之中。
有一股强大力量正在限制着他,又或者是说,是在限制着他这个身体,他这个身体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只有渡过劫数,他的法力才会回来。
而现在这个凡间的身体,可能只是他的一缕细小的魂魄。
缪华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明白过来,也就不再多想。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今身处的环境,一个五岁的小孩儿,在一个腊月寒冬里面熬过去的话是在痴人说梦。
他躲在一个小角落里面,这里的风比较小,顺便找了一个破布盖在身上,小小的身体缩在一起,艰难的取暖。
缪华是被饿醒的,天还没有亮,冬日的太阳总是出来的比较晚。
小孩应该放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吃过饭了,胃部在持续不断的抽搐,疼,胃里的东西几乎都要翻滚出来,然后干呕出来的只有水。
再这样下去,不是冷死就是饿死。
缪华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被冻的麻木的手脚,顶着寒风出去了。
这里是个小村庄,街道陆陆续续有了人,卖铺也开门了。
缪华看着热乎乎的包子,几乎挪不动脚,他很早之前就辟谷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他对于这种口腹之欲一向不感兴趣。
可是现在生理反应让他双眼直勾勾盯着冒着热气的包子,舔了舔干燥的唇,那弥漫的香气,让他不由自主的渴望,不时吞咽着,彷佛口水就要溢出一般。
喉结不时上下蠕动着,连那咽口水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也就是这时候,胃部已发出刺痛,如刀割针刺一般。
卖包子的老板一抬头就看见了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双眼放光的看着他的包子,连忙嫌弃的挥手。
“快走开,快走开!不要打扰我的生意。”
说完还举了举手中的木棍,带着一点威胁的意思。
缪华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意志才没有冲过去抢包子,而是躲在了一个小角落面偷偷的看着。
这村庄并不富裕,走过来的人都衣着朴素,穿着厚厚没有任何美感的棉衣,肌肤蜡黄黝黑。
包子铺的老板在为客人打包包子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个下来,白净净的包子在地上滚了两圈。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4)
包子铺的老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一阵冷风吹过,地上的包子就不见了。
他错愕的去看,是那个小乞丐,跑的比兔子还快,摇了摇头,没有再看下去。
缪华手中的包子还是热乎的,他跑了一段距离就没劲儿了,气喘吁吁的转头看,并没有人追上来。
手中的包子散发着热气和香味,他的手上还有黑印,把本来就不是很干净的包子都弄得黑漆漆的。
但是缪华现在没有丝毫的嫌弃,因为实在是太饿了,毕竟这个身体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这样的年岁在这贫困的乡村里面根本很难生存下去。
小口小口的吃,缪华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情况之下这包子无比的美味。
等吃到一半,缪华突然听到了动物喷气的声音。
缓慢的抬头一看,是一只野狗,也盯着他手中的肉包子看。
缪华二话不说直接一口吞了,结果因为吃的太急差点直接噎死,随手抓了一把干净的雪往嘴里面塞,这才让卡在喉咙里的包子下去了。
野狗呲牙咧嘴的围着他转了一圈,缪华面色平淡的直到野狗离开。
天气越来越冷,雪也下的越来越大,缪华在一次真的快饿的不行了,等回过神来手里就揣着热乎乎的包子,而后面的老板正拿着木棍来追他。
不管怎么样一直是五六岁的年纪,怎么可能跑得过一个中年男子?
几乎没跑出多少距离就被抓住了,然后就被抓着打,但是不管怎么样男孩都小心翼翼的保护好手里的包子,哪怕他被打的遍体鳞伤。
包子铺的老板也就是气,一开始下手挺重的,后面就懒得打了,下不去重手,孩子实在是太小了,也就做做样子打了两下就走了。
缪华还是躲在一个小角落里面吃完,然后再吃了一点雪,他浑身上下脏的要死,还有一股馊味,几乎没有人愿意靠近他。
雪并没有要停的意思,破庙里面破了好几个洞,连绵不绝的雪化成了水,麻线密集而又无情地落到屋里,打湿了整间贫寒的小屋,空气里满是寒冷,缪华的眉毛上几乎都可以结上一层霜。
这个时候缪华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过一天这小孩子的身体就扛不下去了。
披着破旧的布,缪华走出了破庙,来到了村庄里面,个家个户都点着烛火,里面或许还有碳火。
缪华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反正觉得不能停下来,不然的话直接被冻死。
天已经微微亮了,缪华冻得鼻酸头疼,两脚就像两块冰,也酸痛不已。
风像刀子似的猛刮,大雪满天飞风呜呜地吼了起来,今天的街道没有人,可能是因为雪下的实在是太大了。
身上没有任何的温度,眼前也开始阵阵的发黑,也许是被饿的,或者是被冻的。
今天实在是倒霉。
没有吃的就更加不能抗过半天了。
在走进一个小巷子里面,终于没有了力气,这个方向并不是通风口,寒风并没有很大,男孩蜷缩着,睫毛上都沾着雪,眉毛已经被冻成了霜。
披在身上破旧的布也全都是盛满了雪,他的身体越来越冰冷,眼皮也在控制不住地合拢,似乎再有几息,他便要死在这里。
但缪华的心思依旧超乎寻常地冷静。
在这一片白茫茫之中,缪华似乎听到脚步落到雪上的声音,吱呀吱呀。
那脚步声虚浮,一轻一重的,应该是个瘸子。
“小家伙你还好吗?”
在雪中破空而来的声音仿佛都带着一些雪的味道,清凉的让人心旷神怡,只是听着太虚弱一些。
可正是这道声音,让缪华瞬间愣神。
这个声音……是温希恩?
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缪华思量,披在身上的布被人给扯去,随后披上了一件更加温暖的斗篷,他现在是个小孩子,身体很小,这个斗篷几乎把他整个人都罩在里面去了。
上面还有温度和淡淡的清香。
随后身子一轻,竟然直接被人给抱了起来。
这个斗篷遮住了他的视线,缪华的手脚已经被冻僵了,根本就没有力气。
直到遮住他脸庞的一角被掀开,缪华也看见了温希恩此时的模样。
温希恩此时的模样,实在是说不上好。
一头墨发用一个很简单的白条给绑起来,身上穿着的棉衣也是薄薄的,能看出里面根本没有多少棉絮,那粗糙的布料上,甚至都破了几个洞,勾缠出些许线条。
也就是他身上的斗篷比较厚实了。
他没有看到温希恩的正脸,只看到了那修长的脖子和线条优美的下巴。
那露出来的肌肤,几乎和雪一样白。
是病态的苍白,都可以清晰的看到薄薄的皮肤之下黛青色的血管。
缪华没有想到还会和温希恩扯上关系,他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其实在他的记忆里面,几乎很少有温希恩的记忆,当初收她为徒,也不过是因为缘分而已,他知道这个温希恩刻苦勤奋,在他的记忆里面一直都是一个很沉稳懂事的徒弟,这也很让他省心。
就像一个普通的背景版,缪华从来不会关注,他的确不是一个称职的师父,这是不可否认的。
所以知道温希恩和魔教勾结之后,缪华也没有想过要她的命,只是把她的修为尽毁,逐出修真界,去凡间做一个普通人平凡的过完这一生。
但其实这件事情并没有在他的心里翻出波澜来,更多的其实是事不关己,自认为的放了温希恩一条生路。
一般和魔教勾结的弟子,都是在诸天柱上被焚火燃烧四十六天,然后再毁其灵丹,拔其筋骨,最后被关进铁牢,不得超生。
所以相比之下温希恩应该算轻的了。
只不过温希恩过的好像并不是很好,这让他的心情极其的复杂。
而且他从温希恩走步的轻重来看,可以得出温希恩是个瘸子。
她自己身上的棉衣根本就没有御寒的功能,现在她抱着一个小孩,哪怕不重,对于虚弱的跛脚来说还是有点艰难。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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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5)
但她并没有任何要丢下这个拖油瓶的意思,只是把斗篷捂得更加严实些,脚步一瘸一拐地往旁边走去。
而被温希恩这样抱着怀里的缪华,原本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一下子被温热的气息笼罩,寒风和飞雪都被阻隔在外,血液回温,他的手脚总算是有点知觉了。
但是他并没有为此高兴。
因为这是不是说明他的心劫和温希恩这个人有关,可惜他以前实在是很少关注他人,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根本就没有多少关于温希恩的记忆。
而且如果温希恩真的心性败坏,和魔道勾结,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又怎么会突然善心的会救一个孩童。
缪华掩住眼中的复杂,安静地被温希恩抱着,在风雪中往某处赶去。
他知道,温希恩应该是要带自己去她的住所。
在路中他被保护的很好,没有淋到一点雪,整个身体都被斗篷给包住了,可是温希恩的肩膀上,棉衣上,发丝上,却凝结了一层雪。
温希恩也住在这个村庄里面的一个小角落,院子不大,甚至还有几分破旧,根本就挡不了多少寒风。
院子里面也很是简陋,温希恩将小孩从斗篷里面抱出来,放在并不是很厚实的被褥里。
小孩往下踢踢,发现被子里的棉花都结块了,就剩一层可怜的皮,根本不保暖。
身下是土炕,满屋子透着股子贫穷寒酸的味道。
温希恩把小孩的衣服脱下来,这小孩身上太脏了,还是湿的。
温希恩去烧开水,等烧开之后再倒出来和水缸里的凉水兑一兑,用大木盆给小孩洗澡。
不知道小孩是不是怕冷,不管怎么劝都不脱衣服,温希恩哄了好一会儿,小孩儿都不从床上下来。
怕小孩感冒,温希恩只好强制性的把小孩抱进木盆里面。
这小孩真是轻的可怜,温希恩有点心疼:“乖,不洗澡的话会不舒服的。”
小孩脸色又黑又黄,眉宇间有点不自然,他又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相反他还是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人,竟然被人当做小孩子一样帮忙洗澡,不管怎么想都怎么怪异。
他还在水里闹腾,温希恩的衣服都被沾湿了一角,她的唇瓣被冻的发紫,偏偏语气依旧温柔很有耐心的哄着。
“听话,不要乱动,水都溅了出来等一下就不热了。”
缪华看着她病态苍白的脸,最终还是哆哆嗦嗦地蹲坐在大盆里,乖乖地让温希恩给他清洗脏兮兮的身体和打结的头发。
温希恩借着昏黄的烛灯看清小孩身上各种新旧交错的伤疤。
一个五岁的小孩,想要在贫穷的乡村下活下去,只有去偷,去和狗抢食才能熬过几天,这些伤痕不是冻疮就是被木棍打的。
小孩身上实在是太脏了,洗了三盆的水才洗干净了。
拿起浸了热水的毛巾,动作轻柔地给小孩擦洗干净身体,又用干净老旧的棉衣把人裹紧,抱到床上,给他擦干头发。
在被抱住的过程中,这样贴近的距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温希恩身上根根凸起的肋骨。
棉衣破旧,也并不厚,以至于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种清瘦,温希恩竟然消瘦到了这样的地步。
在他稀少的记忆里面,只记得这位徒弟稳重斯文,素面青衫上没有一丝褶皱,在他面前永远都是微微鞠躬,手势在身前交叠摆平,是个挑不出任何瑕疵的姿势,漂亮的像是一株青松一般。
可是现在看着温希恩一瘸一拐的走着,缪华的心中无比复杂。
温希恩去另一个房间洗了一个澡,湿漉漉的墨发就披在肩上,温希恩去煮了一碗热乎乎的粥。
小孩的手上生了冻疮,因为没有处理好的缘故甚至有点溃烂,温希恩用一个瓶子装了热水塞进被子里面让小孩暖手。
她端着碗,一点点喂给他。
“你应该饿了很久吧,要先吃些好消化的食物,小孩正在长身体,但我现在暂时没有肉,你呢先将就着吧,我明天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找些肉来。”
肉对于现在的温希恩来说是无比珍贵的,除了过除夕之外她都没有碰过肉,毕竟现在的经济情况很清贫,她都是去山上采一些药材或者蘑菇野菜去街上买,如果运气比较好的话,说不准就可以捕捉到一只野鸡野兔。
也许是真的都没有吃这么暖和的东西了,米粥都让缪华身上暖和起来了,胃里也充盈起来。
小孩虽然个小,但是胃口都是很大,吃了两大碗才饱了。
吃饱了之后,困意就袭来了,这被子虽然不是很暖和,但是却有一股淡淡的冷香,在加上怀里抱着一个暖瓶子,控制不住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小孩睡着了,温希恩还没有去睡,她拿了一些钱,去买了一些肉回来。
自从被清虚门赶出来之后,温希恩就四处漂泊,最后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这个村中门口,等醒来之后就没有力气再走路了,就在这里安定了下来。
她身受重伤,刚来到这个村落的时候又浑身是血,村庄里的人也就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甚至有点惧怕。
最后她在村里的一个角落里面找了一处看起来废弃了很久的屋子,自己草草整理了一下,便住下了。
她没有什么一技之长,身体又不好,还是个瘸子,手脚也不利索,最后去山上采一些菜和食物拿到街上去卖,才能勉强养活自己。
村里面的人挺不欢迎她这个外来人,温希也知道自己一来就是一身血可能吓到这里面的人了,所以有的时候也会帮他们一些忙,又或者他们家小孩子生病了也会去他们家看一看,毕竟温希恩饱读经书,对于这种小病还是可以解决的。
三年下来,村里的人对温希恩的印象也越来越好,甚至偶尔过来串门送礼,送的礼虽然不贵重,但是却是一份心意。
而采来的药材都会卖给药馆的掌柜,这个掌柜是个小老头,为人和善,知道温希恩一个人辛苦可怜,还会多给她几个铜钱。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6)
现在是不止她一个人了,小孩子现在又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再那么抠了,得买点肉了。
这个小孩也是可怜,看起来才五岁的年纪,却被父母抛弃,差点冻死在街头。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脱掉了斗篷,把上面的雪都整理干净,才挂了起来,她去买肉的时候,顺便去药馆买了一些治冻疮的药膏和处理伤口的药,把药膏涂抹在小孩手上脚上,顺便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
期间,小孩一直闭着眼睛没醒,但是鼻尖却不住发出轻微的哼哼声。
黑黑瘦瘦的小脸,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温希恩叹了一口气,莫名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两个都是被抛弃的人,空荡荡破旧旧的屋子里面不在是她一个人。
虽然养一个小孩子会让本就贫困的生活更加的困难,但是温希恩也没有丝毫后悔的意思。
待缪华醒来后,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很舒服,不疼不痒,身上应该也被上了药,疼痛感比先前缓解了很多,鼻尖还缠绕着些许属于草药的清香又微苦的气味。
被窝很温暖,这是自从来到凡间他睡得最好的一个觉,甚至想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在床上打了一个滚,也许是变成小孩子的原因,让他的心智也降低了一些。
而且这个被子很香,他很喜欢,忍不住蹭了两下。
不过很快,缪华就被一股浓烈的香气给吸引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吞了吞口水,他的目光往外看去,因为他穿的太单薄了,一离开被子就被冻得一个哆嗦,所以只能缩在被子里面,伸长脖子往外面看。
因此视线范围不大,但是也勉强看到了,是温希恩围着那豁了个口的锅在煮着什么。
他忍不住发出了一点动静来,想吸引住温希恩的注意力。
这幼稚的动作让缪华皱起了眉,到这小孩的身体里后,似乎一些小孩子幼稚的本能也影响了他,就比如他现在像个孩童一般披着被子乱动。
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温希恩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连忙走了过来,看到他醒了,忍不住脸上露出一丝笑。
“是不是饿了呀?等一下我正在煮面,你先在床上躺一下。”
说着,温希恩从旧箱子翻出了一件棉衣来,今天的雪下的很大,村庄里面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温希恩没来得及买棉衣,就先让着小孩先穿她的。
小孩很瘦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这衣服他穿的应该会大很多。
她蹲下身,摸了摸小孩枯黄的头发,“身上还疼不疼?都还没来的及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呀?”
温柔耐心让缪华都感到惊讶。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面前如松如竹的人,温希恩年龄不大,单看长相,便是那种干净剔透,如山间明月般的漂亮洁白。
最妙不过那双眼睛,清亮分明,光是看着便知主人的心性极佳。
腰背脊骨笔直而优美,破旧的棉衣都遮不住那卓越的气质。
这样的人真的会是陷害同门的小人吗?
缪华还在想着,结果头又被摸了一下,他这才回过了神,缪华本就是不苟言笑,也不习惯被人这样对待,他不满地偏过脑袋,躲了过去。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抿了抿唇瓣,“我……没有名字。”
说自己真实的名字是不可能的,缪华也就只能装作不知道。
温希恩倒是高兴的说:“那我帮你取一个吧,叫什么好呢……”
想了想,温希恩的眼睛一亮:“要不就叫你小花怎么样?”
缪华:“……”
温希恩对这个名字好像特别的喜欢,她弯着精致的眉眼,多了几分活气。
“小花,小花,喜欢这个名字吗?”
缪华当然不喜欢这个俗气又烂大街的名字,虽然他对这样的名称不太在意,但是也受不了这种的。
于是小孩儿低低的抗议:“不要。”
这样小声的抗议当然不能阻止温希恩改变主意,她忍不住又轻轻地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发,听到锅灶那边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知道是东西熟了,这才走过去。
没过一会儿,她就端着一个瓷碗过来了,缪华小幅度伸了伸脖子,看得出来是面做好,上面还有肉片,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温希恩先帮小孩穿好衣服,小孩实在是瘦小,跟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似的,裤脚和衣袖都卷了好几层,偏偏他的表情还是一副很严肃的小模样,莫名有一种反萌差。
刚一上桌,缪华就拿起筷子,端起碗就要往嘴里灌。
“哎!热!”温希恩赶紧拦下来,训他:“别这么吃!会把喉咙烫坏的!”
可她到底晚了一步,热汤还是沾到了缪华的唇瓣和舌头。
小孩的眼圈一下子就跟着嘴唇红了起来。
“嘶嘶……”然后一边倒吸气,一边痛得直掉眼泪。
温希恩看着有点好笑,心里却想着,难道人变小了心智也会跟着变小?
谁能看得出来这被烫哭的小孩竟然会是鼎鼎大名的缪华仙尊。
“喝口水,慢慢地冰一冰嘴巴。”让小孩含一口水,又伸出手把小孩脸上掉的几滴眼泪擦掉,温希恩用勺子搅和着热烫的面片汤,让热气散去。
再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小孩嘴边:“现在不烫了,尝一口吧。”
缪华看看温希恩,又看看散发着香味儿的面汤,装着水的嘴巴鼓鼓的。
温希恩无奈的说:“先把嘴里面的水喝掉。”
缪华乖乖的喝掉,他沉默了一些,别扭的小声说:“我可以自己吃。”
声音小的跟蚊子似的。
“小花,听话张嘴。”温希恩假装没有听到。
缪华听到这个名字,表情扭曲了一瞬,他见温希恩面色认真,嘴边的面还散发着香气,犹豫再三终于艰难的开口吃了。
味道并不是很好吃,但是对于现在的缪华来说是格外的美味,他以为温希恩会喂完他一碗,没有想到喂了几口就让他自己吃了。
完了之后还不放心的说了一句,“要等凉了一些再吃,不要再烫到嘴了。”
原来是怕他烫到嘴,这么说来温希恩刚才其实是在教他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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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么么哒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7)
温希恩以为他刚才烫到是因为不会吃饭?
缪华虽然感情淡薄冷漠,但是这个时候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特别是被小辈这么对待,藏在发间的耳尖诡异的红了。
在吃面的时候缪华发现了,有点不太对劲,温希恩并没有吃,她去箱子里面翻衣服,而且她只端了一碗过来,好像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缪华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锅,什么也看不到,他又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面,有肉片,虽然并不是很多,大多都只是面和野菜而已。
那温希恩为什么不吃呢?
温希恩还在忙忙碌碌的找衣服,她真的很瘦,从背面看来就更加的单薄,好像风稍微大一点就可以把她吹走。
缪华神色复杂地看向温希恩,一个昔日万人瞩目的天之骄子,如今沦为这种地步,真的很让人惋惜。
如果是之前的缪华可能会觉得没有什么,因为他并不了解温希恩这个人,当时那件事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也不可能被冤枉,一个怀罪之人是罪有应得,可是在这个短短的相处之中,他并不认为眼前的人是人人喊骂的伪君子。
缪华端着热乎乎的碗,抬头默默注视着温希恩。
所以会不会是……被人污蔑了,可是又是谁会害她呢?
那么如果真的是一场陷害,那么温希恩又是何其的可怜。
温希恩整理衣服的时候回头一看,发现小孩黑溜溜的两个大眼睛盯着她看,怪渗人的。
揉了揉小孩的脑袋,轻声说:“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小孩子也有心事吗?
温希恩觉得有点好笑。
温希恩声线很优美,带点独特的雪感,很好听,特别是把声音压低了之后,更加温柔清润。
温希恩见他碗里的面还没有吃完,就问:“怎么不吃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说着她伸手碰了碰小孩的额头,也没有发烧啊,那为什么不吃,刚才还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温希恩用筷子夹起一片肉,喂到小孩嘴里。
小孩却闭口不愿意吃,反而小声的问温希恩:“你不吃吗?”
温希恩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小孩是在心疼她了,心中一暖,她露出一抹笑容:“我等你吃完我再吃,我现在不饿。”
小孩不相信,从他见到温希恩开始就没有看到过她吃东西,怎么可能不饿呢。
于是把碗推到温希望那边的方向,低低哑哑的说:“你吃。”
说实话,小孩长的并不是很好看,又黑又瘦,显得眼睛特别大,偏偏他的眼睛又是极其的黑,格外的诡异,声音也因为很长时间不说话语调变得很奇怪,声线嘶哑的不想是从小孩嘴里发出来的。
小孩默默的看着温希恩,比之前还要的略带急切,像是在催促。
温希恩觉得这个小孩真的很懂事,哪怕年龄很小,但是却和别的小孩子不太一样,也许是因为早熟的原因吧。
可小孩还在长身体,温希恩也不好和一个小孩抢食物,忍不住解释:“我真的不饿,这碗面是我煮给你吃的,锅里还有呢,我等一下去吃。”
缪华当然不相信温希恩哄小孩子的话,如果锅里有的话,温希恩不可能不吃,但是他也知道温希恩说不通,只能无奈地张嘴,在温希恩面前吃完了半碗面。
剩下的半碗,说什么也不肯吃了,碗里还有好几片肉呢,最后温希恩自己吃了下去,锅里没有几根面条,差不多都是汤,连肉沫都没有。
缪华在温希恩收拾碗筷的时候看到了,他还见温希恩舍不得倒掉汤把汤都喝完了。
吃饱后,温希恩见空旷旷的屋子多了一个人,觉得高兴的同时心里也有些发愁。
本来她自己一个人想吃饱就够费劲了,现在还多了一张嘴,这日子她自己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这小孩还这么小,身子骨也不太好,要想好好的长大也必须先补补,温希恩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小孩被她这样的人捡到是有幸还是不幸。
以前她对于铜钱根本就没有估量,现在才知道原来银子这么重要,也这么难赚到,之前心中只有道,只有变强讨师父开心,自己却没有开心过,如今,也算是最后宁静的时光。
——
缪华就这么和温希恩一起住了下来,雪还在下,没有丝毫要变小的意思。
随着时间的推移,饶是缪华定力再好,也不由有些躁动起来。
待了这么久,缪华却没有任何的突破口,他并不知道这个天劫的解开之处,所以也就无法破解,难道就要一直待在这个平凡小孩身上吗?
而且以他现在的情况,什么都不能做,越和温希恩相处,就越能了解这个人,他现在不是怀疑,而是肯定,温希恩一定不是众人口中所说的罪大恶极之人,试问一个恶人,又怎么会救路边的拖油瓶,又怎么会把好吃的好穿都留给陌生人。
缪华不信。
他很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去查清楚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么他会把温希恩带回清虚门好好的补偿她,也会治好她身上的伤,虽然还是不能修练,但起码不会像现在这么虚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吃不饱,穿不暖,天天为了几个铜钱四处奔波劳碌。
缪华少有内心急切的感觉,温希恩还在为伙食烦恼。
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况没有人比温希恩自己清楚,在这三年中,她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原本就伤了根基,再加上温希恩这三年来又是各种的劳作吃的也不好,大多都是青菜野菜,几乎没有吃过肉。
其实一开始她的右脚还没有到瘸的程度,但是因为实在没有钱治疗,又天天奔波,脚上的伤越来越重,到后面就落下了毛病。
而且她现在也认命了,以后就是过一天算一天吧,可是现在不止她一个人了,身边有了一个小孩,日子也有的盼头,总不能再像之前浑浑噩噩的混过去。
即使身体还是很虚弱,她却觉得重新充盈起了干劲。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8)
这几天的雪虽然下的很大,但是温希恩还是储存了一些粮食,但是这只是她一个人份的,而且都是一些素菜,小孩身体本来就不好,也不能天天跟着她吃着这些,现在的店铺也都关门了,所以得自己想办法弄点肉。
雪太大了,温希恩又是一个瘸子,也不可能去山上捕猎,从一个柜子里面掏出一个小盒子,这里面是她全部的积蓄,拿了一点钱就去别人家买了一点肉和面粉。
这雪在不停,温希恩就真的有点困难了。
温希恩还抽了一个空替缪华做了两双棉鞋,小小的很精致,上面还绣了一朵丑兮兮的小花。
顺便还把太大的衣服剪裁好,穿的更加的合身。
缪华正在试鞋,他穿着绣着小花的棉鞋走了两步,很合脚,他不知道原来温希恩的手这么巧,就是这花很煞风景。
趁现在的时间还早,温希恩想去山边看看有没有一些蘑菇或者是野菜,山上的雪积的太多了,所以只能在山角角看看,而且外面的雪也没有很大。
她安顿好小孩,正准备出门去山边,就被小孩缠住了。
这几天调养,缪华身上的好了许多,就是留了疤,很丑陋的一片一片,他也不愿意躺在床上,总是跟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跟着温希恩身后,但是温希恩从来都不把他带出去,说外面很冷,可是她自己却天天跑出去,每次一回来斗篷上都积满了雪,嘴唇冻的发青。
现在温希恩又要出去了,缪华内心很不赞同,他并不能具体知道温希恩的身体情况,但是只看温希恩现在消瘦的模样和一瘸一拐的姿势,就知道她的身体情况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外面还下着雪,风也那么大,又那么冷,温希恩穿着的斗篷也遮不到多少风,而且腿脚又不便,这种情况跑出去,他真的是非常不放心。
但是身为小孩子又是再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无理取闹的缠着她,不想让她出去。
温希恩以为小孩是因为一个人待在家里害怕,毕竟小孩子都胆小嘛,这也很正常。
她捏了捏小孩的脸,现在黑黑瘦瘦的小孩子的脸上也多了点肉,摸起来也很软,忍不住多捏了两下。
“我马上就回来,你乖乖的待在家里,不要乱跑哦,小花要听话哦。”
说完直接把他抱到床上,为他脱了鞋,顺便把装着热水的瓶子塞在他怀里。
“外面很冷,你在被子里面乖乖的待着,不然等一下感冒的话会很难受的。”
缪华艰难的把脑袋从被褥里面伸出来,他拉着温希恩的衣服,不肯放手。
温希恩轻声的说:“小花,放手。”
缪华假装听不到,就是不放手。
温希恩无奈的笑了,雅致精致的眉眼透着股溺宠,“小花,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听话好吗?把手松开。”
缪华被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羞的红了耳尖,他忍了忍,半响憋出了一句:“……我怕。”
听到这个答应温希恩瞬间有些哭笑不得了,这个小孩一直都太乖了,这么多天以来,不吵不闹,一点都不让人操心,有的时候甚至根本就不像个小孩,这个时候突然说了一句怕,温希恩的心立马就软了。
就当温希恩还想在说些什么的时候门被敲了。
缪华听到敲门声时,让他下意识往门上看去,温希恩也去开门了。
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点庆幸温希恩没有看到他爆红的脸,又有点失落。
来到这里几天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来找温希恩。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穿着棉鞋伸长脖子去看。
门被打开,来人的模样被缪华看到,他眼眸微睁。
是一个成年的男人。
远远一看,竟然是个很帅的年轻男人,个子很高,面部轮廓深刻立体,穿着棉衣也遮不住他的好身材,这样一比就更加显的温希恩娇小了。
“恩恩。”男人见到温希恩,低低的喊了一声,语气亲昵,动作不自然的挠了挠头。
他们两个人明显是很熟悉的,温希恩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很少会笑的这样开心,眉眼间不再是淡然与稳重,微红的眼尾,多添了几分艳色与迤逦,漂亮的眉眼如同融化了的春水一般动人。
她连忙把门打开,把男人邀请进来。
“郭大哥,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外面还下着大雪呢。”温希恩说。
男人个子极高,说话的时候都呼出一口白气,看起来憨憨厚厚的:“我不冷,你也快进去。”
温希恩领着男人进来,男人动作很娴熟的把温希恩身上的雪拍干净,温希恩乖乖的站着,笑着和他说话。
过来一会儿男人才发现在门口鬼鬼祟祟的脑袋。
男人一愣:“这位是……?”
温希恩这才反应过来,“小花,快过来。”
缪华听着这名字瞬间就不是很想过去了,但是还是默默的走到了温希恩的身边,拉着她的衣角。
温希恩给男人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前,让他暖暖手。
拉着小孩的手,低眸看了一眼小孩,“这是我在雪里面捡的小孩,瞧着可怜就准备自个养了。”
郭振飞的视线根本就不在小孩身上,他完全被温希恩脸上温柔的表情给吸引了。
温希恩许久没有听到男人的回复疑惑的叫了一声:“郭大哥?”
男人一身悍利气质,盯着温希恩的眼睛有些不知道往哪放,黝黑的皮肤也有些红。
但是理解到了温希恩意思之后,忍不住皱起来眉,他长得很凶,村里面的人都有点怵他,特别是一皱眉,就更加显得凶狠。
“恩恩,你就是心太好了,你这自己都过的辛苦,现在又多了一个孩子,这,这会让你更累的。”
男人嘴笨,语气急切又担忧,他想让温希恩给点食物让孩子离开,毕竟给了吃的就不错了,并不是他冷血,而是温希恩一个人已经很艰难了,有了小孩之后日子一点更不好过,无亲无故的,凭什么要留在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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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9)
温希恩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过多解释,但是却可以看出她的决心,郭振飞知道温希恩的性子,也知道她不会听,在这又急又气的感情之下,看拉着温希恩手指的小孩越发不喜。
温希恩见气氛沉闷,就先问:“郭大哥,你跑我这来是有什么事吗?”
郭振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手上提着的包袱放到桌上,“我来给你送点肉,我听隔壁的大婶说你最近总是到她那里买肉,我又刚好在山上抓到一只野猪就给你送来了一些,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都叫了我一声哥了,别不好意思。”
“郭大哥,你太客气了,这肉我不能收。”温希恩惊讶,连连摆手。
都是穷苦人家,郭振飞年轻力壮,脑子也灵敏,总是可以在山上铺到他人抓不住的猎物,因此他在村里算是特别体面的人,但是这也是郭振飞自己努力得到了,温希恩怎么好意思收。
“哎,怎么就不能收了。你看看你,还跟我客气了,你经常教我识字,我都还没答谢你呢。”郭振飞说。
郭振飞家里的孩子多,他又是最大的,所以从来都没有去过学堂,天天都是下地干农活放牛供弟弟读书,他就是一个糙大汉,不识几个字,还因为长相过于锋利而被别人揣测讨厌,其实郭振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温希恩刚和郭振飞认识还是因为打水,温希恩提着木桶去井口打水,她力气小,腿脚又不便,一步一步艰难的提着,后来是郭振飞帮忙,男人皮肤黝黑,薄唇轻抿,手臂因为用力青筋暴起,他的话不多,但是却给人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之后两个人的相处多了,男人的话才多了,重活男人都会帮忙,温希恩有点过意不去,就去会教教男人识字,两个的关系也就也来越好。
温希恩看着那一包袱大大的,一看就不少,没有血腥味,一看就经过处理的,温希恩很不好意思,还是想推辞,但是郭振飞这个男人虽然老实,但是执着起来格外的较真,几番下来不管温希恩怎么说男人都无动于衷,眼神里面是不容置疑。
温希恩也确实需要肉类,这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总不能一直都吃完全没有营养的野菜吧,而且现在不止她一个人了,还有一个小孩,总不能让这个孩子跟着她一起受苦吧,见无法推脱,也就从善收下了。
“郭大哥,真的很谢谢你,你看我昨天刚做好了一双绵鞋,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温希恩从箱子里面拿出一双黑色的棉鞋,主要是以黑色为主,中间还秀了一朵实在算不上漂亮的小红花。
她把棉鞋放到郭振飞的脚边,“你看看合不合适。”
郭振飞立马脱掉鞋子试了试,他都不舍得踩在地上,穿好之后隔空晃了两下,高兴的说:“合适合适,恩恩真的有心了。”
温希恩抿唇露出浅淡的笑容,肌肤雪白,目光温柔。
郭振飞移开了视线,低头装作认真的脱鞋子,脸却红了,还好皮肤黑看不出来。
“郭大哥喜欢就好。”
温希恩替郭振飞把棉鞋装好。
缪华看着男人闪躲的眼神和羞涩的动作,而温希恩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心思,他眸色越来越深,抓着温希恩衣角的手指攥紧。
郭振飞紧张的不敢看温希恩,下颚绷紧,胡乱找话题,“这小孩有名字吗?”
温希恩说有,“叫小花,很好听是不是?”
郭振飞喉头慢慢滚动:“……好听。”
他是真的觉得好听,没有骗温希恩,他一直都认为温希恩是个读书人,取的名字也很有意境。
温希恩看出男人的真诚,眉眼都弯了起来,带点小骄傲,“我也觉得好听,来小花,叫郭叔叔。”
缪华紧紧的抿着唇,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内心却浮现出一丝愤怒,并不是恼温希恩叫他小花,而是因为别的。
他现在很不满,这种乡村野夫,温希恩对这种人笑的那么开心做什么?
小孩长久的沉默让温希恩觉得疑惑,“小花?快叫郭叔叔。”
缪华其实对温希恩叫他什么名字都不感兴趣,因为左右温希恩都是给这小孩取的名字,没必要太过于计较,哪怕难听的让他都受不了。
但是更让他不爽的是,温希恩竟然让他叫这个男人叔叔?
他心里极其不痛快,对温希恩都有些迁怒。
躲在温希恩身后的小孩抬头看着高大健壮的男人,黑漆漆的眼眸在这时看起来有些渗人。
实在是小孩这几天都太听话了,而且就算小孩生气也是面无表情的,所以温希恩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缪华拉着温希恩的手,躲在温希恩的身后,只露出半张脸,脸上没有波澜,但大半张脸都被挡住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郭振飞一开始只是对于这小孩只是普通的不喜,可是现在对上小孩的眼神却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厌恶,而且小孩的眼神完全不像是一个孩童该有的。
男人下意识的对温希恩说:“恩恩,这个孩子他……”
“我困。”
一直沉默乖巧的小孩猛然开口,整个人都躲在了温希恩的身后,就像个腼腆内向的孩童。
温希恩一听所有的心思都被吸引了过去,她半转着身子轻轻的道:“我带你去床上睡好不好?”
缪华并没有答应,而是说:“我怕,一起睡。”
小脑袋低着,两只小小黑黑的手都抓着温希恩的衣角,可怜又可爱,温希恩瞬间心软了,她安抚的拍了拍小孩的脑袋,用充满歉意的眼神看向郭振飞。
郭振飞五指收拢,面色无常,“那我先走了。”
温希恩立马说:“那我送送你。”
郭男人幽深的眼眸微柔,紧绷的嘴角上扬:“好。”
转头和小孩说:“你在这里等着。”
缪华捏紧了温希恩的衣角,第一次说出很不乖的话。
“我不要。”
对方说话的语气,看似平淡,其实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10)
温希恩没太在意,只是认为小孩在闹脾气呢,她捏了捏小孩的脸,把小孩一个人留在原地,和郭振飞一起出去。
缪华没有听话的留在原地,静静的跟着走出去看,过于黑的眼眸暗沉至极,透着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冷漠。
黑皮男人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外,身体高壮魁梧,他怀里抱着用布包住的棉鞋,宽厚粗糙大手似不经意般的在空中蜷了蜷,掌心和指节上是显而易见的厚重粗茧。
两个人不知道在门口说了什么,男人脸上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老实巴拉的样子,蠢得要死。
而温希恩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站在男人面前。
脆弱又格格不入的恍若一只手便能碾碎。
让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生几分阴暗的……想要占有和亲吻的冲动想法。
愣了一瞬,郭振飞登时仓促的收回视线,喉结滚动着,话都说不太顺:“你,你快进去吧,外面,很,很冷。”
温希恩摇头:“郭大哥,我先看着你走。”
郭振飞一愣,脸更热了,脸上的表情紧紧的绷着,明明一米九几的成年男人,在比他小一个头的人面前还缩手缩脚的。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的离开了,雪还在下,但是他一点也不冷,心里暖和和的。
温希恩原本打算今天去山脚看看,但是郭振飞送了肉来,温希恩就准备推迟几天再去,如果雪能停就更好了。
温希恩把缪华抱到床上,替他盖好被褥,温希恩去箱子里面翻出几件不那么旧的衣服出来,这些衣服都得裁剪一下,这样缪华才会穿的更合身,还保暖。
说实在的,温希恩缝补的技术实在是说不上好,补的还可以,就是丑了点,她每次还笨手笨脚的把自己扎伤,缪华在旁边看着都心惊胆战。
温希恩就坐在床头边,小孩躺在床上,看着温希恩动作笨拙地裁剪衣服。
她的动作很笨拙生疏,缪华知道温希恩可能从来都没有碰过这些粗活,她碰的只有剑和书籍,这些活温希恩以前可能见都没有见过。
缪华睡不着,沉默地陪着温希恩缝了一下午的衣服。
雪过了几天真的停了,还出来太阳,温希恩数了数自己手里的钱,决定带着缪华到街上逛一逛,替小孩买几件得体漂亮的衣服,顺便买点鸡蛋和一些有营养的食物,得改善一下伙食。
缪华本来就营养不良,还在长身体,不吃点儿好的,长不高了,怎么办?
这么想着,温希恩走到小孩面前,问他:“小花,想去玩吗?”
缪华仰着脸,点了点头,乖巧又懂事。
太乖了反而让温希恩更加的心疼了。
温希恩揉揉他的头发,拉他出门,把家门锁好。
路上积着雪,踩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脚印,温希恩腿脚不便,走的不快也不慢,缪华就自觉站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衣角,乖乖巧巧的。
早市已经散去,现在镇上摆摊的人没有那么多,但也还算热闹。
温希恩买了两斤猪肉,又买了一袋白面,素菜她也没有买多少,因为她自己也种了一点,家里面也存着一点野菜。
温希恩发现小孩真的好安静,对街上的任何东西都不好奇,只是牢牢的拉着她的手,好像生怕走丢。
温希恩瞧着好笑,她蹲下来和小孩平视,小孩跟个小大人一样板着一张脸,眼睛漆黑冷淡,静静的盯着温希恩看。
温希恩温声的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吗?”
小孩一愣,他对这些东西都一点不感兴趣:“没有。”
“真的没有?”温希恩不信。
“没有。”
温希恩还是不信,怎么会有小孩子对吃的不感兴趣,她左右看了看,去一个摊上买了一个糖人。
把糖人塞进小孩手里,温希恩捏了捏他的脸,“知道你想吃,”
缪华沉默的看着手中的糖人,有点小纠结,怀着好奇舔了一口,是很甜的味道,还挺好吃的。
温希恩见小孩舔了一口之后眼睛一亮,之后就跟个小狗一样小口小口的舔,小孩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吃东西都是很斯文的。
还说不想吃。
拉着小孩另一只手,温希恩牵着他去了一家做衣服的店铺,随便挑了两件就花了大半的钱,温希恩也不心疼,一下子做了三件,只不过要过几天来拿,帮小孩量了一下尺码,又再买了一根糖人,温希恩就带着小孩回家了。
一大一小,慢慢的走着,格外的和谐。
回到家温希恩就拿着扫把清扫门口和窄小院子的雪,她让小孩自己去旁边玩,没想到这小孩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把扫把,这扫把他还要高半截。
吭哧吭哧艰难的双手抱着扫把扫地,雪都没有扫起来,偏偏他像是和雪较真似的,憋的脸都红了,脖子粗了,都没有扫干净一块。
温希恩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小声的笑了一下,一下子就被眼尖的小孩发现了。
小孩的脸更红了,他有点生气又有点羞耻的瞪着笑脸如花的温希恩,紧紧的抿着唇:“不许笑。”
温希恩憋着忍着不笑,还没有维持一秒就破功了。
小孩的脸越来越红,跟个小西红柿似的,但是依旧绷着一张小脸,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等笑够了,温希恩这才对着抱着扫帚的小孩说:“小花自己去旁边玩,这里我一个人就行了。”
执拗的小孩不听劝,依旧沉默的抱着比自己还要高的大扫帚艰难的扫着,温希恩看着好笑又心疼,这么乖的孩子,到底是那个父母舍得抛弃。
等两个人打扫干净的之后已经到了下午了,她伸手想去摸了摸缪华的脑袋,却被小孩躲开了。
温希恩一愣,低头看小孩面无表情的脸,笑了一下,也没有强求。
缪华悄悄用余光看了一眼温希恩,温希恩似乎没有被小孩子摆脸色而生气,嘴角无意识微扬,好像永远都是亲近温和的模样。
缪华微微眯起眼,眼睛如泼墨般浓黑。
温希恩感受到了视线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只看到小孩毫无波澜的脸,没有任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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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11)
温希恩看着小孩紧绷着的脸,明明是没有任何表情的,但她好像从中看出了小孩好像有点不高兴。
这个想法刚浮现温希恩就笑了,这个小孩实在是太老成了,一张表情甚少的脸很少能让人看出情绪,但偏偏他的年纪还这么小,就莫名的透着一股可爱的劲儿。
温希恩顺手想帮他拿着扫帚,毕竟这个扫帚比小孩的个儿还要高,拿在手上挺费劲的。
但是小孩却不愿意给她拿,相反还抱紧了手中的扫把,眼眸漆黑,神色严肃正经:“我可以自己拿。”
温希恩如了小孩的意,也没有硬要帮他拿。
收拾了一下东西,瞧着时候也不早了,她怕饿着小孩了,就问跪坐在床上认真叠衣服的小孩。
“小花饿不饿呀?”
缪华人小,叠出来的衣服却比温希恩叠的还要整齐漂亮,温希恩看着都不太好意思了。
叠完最后一件衣服,缪华刚想说自己不饿,肚子就咕咕的叫了起来,他瞬间有些不自在,黑漆漆的眼睛悄悄的去观察温希恩的表情。
温希恩顿时哭笑不得。
她拉着缪华从床上下来,蹲下来为他穿鞋,缪华的脚往后面缩了缩,就被温希恩轻轻的抓住,“别动。”
缪华瞬间就安静的不动了,他坐在床上,低头看着温希恩蹲在地上替他穿鞋。
修长雪白的手指被冻的通红,缪华拉过这双手,所以知道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是做重活留下的。
缪华也不知道为何,瞧着那被冻红的双手,有几分刺眼。
替小孩穿完鞋子之后,温希恩站起来,整理好小孩的衣服,就去洗手做饭。
缪华就在旁边帮忙,他实在是个头太小了,也帮不了什么忙,但是又不老实老实实的待在那里,每次都要抢在温希恩面前,温希恩对这过于懂事的小孩都有点无奈了。
温希恩在做饭的时候,也交代给了缪华一些简单的任务。
事实证明,缪华的学习能力和动手能力都很强,教过一遍的东西,就能立刻上手,让温希恩看着大跌眼镜。
而且小孩的话也不多,特别是在干活的时候,总是埋头苦做,认真严肃的好像干什么大事似的。
温希恩对于小孩这严谨的行为很欣慰,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爱说话也不爱笑。
她都没有见过小孩笑过一次,天天板着一张稚嫩的脸,活像个小讨债鬼。
上大锅蒸馒头的时候,缪华便在旁边烧火,温希恩被吓了一跳,连忙把小孩拉到一边。
“小花!这火很危险的,要是被烧到了可怎么办!”
缪华见温希恩满脸担忧,心一暖,“我会,所以不会受伤。”
一开始的确不会,但是看温希恩烧了几次就会了,他想要帮助温希恩,哪怕是一点点。
温希恩还是不同意,但是小孩这个人比她还要犟,偏偏要帮她,温希恩观察了几次,见小孩的确会烧火就稍微放心了一点。
缪华刚烧火的时候还是有点生疏,但是他这个人本来就领悟很高,不一会儿就掌握了烧火的要领。
“小花。”温希恩把馒头放进锅里,盖上盖子,搬了小凳子坐在小孩的身边,问他:“累不累啊?”
馒头和青菜加猪肉汤粉一起熟了,香味儿飘得整个院子都是。
馋的缪华吞了吞口水,他表情正经严肃,眼睛清明,“不累。”
温希恩撑着脑袋看着小孩,嘴角上扬,眉眼精致漂亮。
感受到旁边人的视线,缪华抿了抿唇瓣,颇有几分不自在,动作也变得僵硬。
直到食物好了,温希恩才起身去忙。
缪华的肩膀微微的跨了下来,小口的松了一口气。
把饭菜都用碗装好,温希恩叫缪华来吃饭。
缪华恍恍惚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希恩揪着他的衣领,强硬地把人带到木盆前,抓着对方因为烧柴变得脏兮兮的的手,一点点地给他洗干净。
“手都不洗干净,等一下吃饭吃到肚子疼怎么办呀?小花要做个爱干净的乖孩子。”
哄小孩子的话让缪华沉默了,刚才他一直在想温希恩看着他时含笑的眼睛,所以才走神,忘记了洗手。
木盆里面的水变成灰色,温希恩仔细地清洗缪华的手指,连指甲的缝隙都不放过,一边说:“小花不要乱动。”
说完,刚才还总是挣扎的想要从她怀里跑出来的小孩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在动了。
吃完晚饭之后,天已经黑了,简单的擦洗完身子之后就准备睡觉,温希恩在上床之前看了一下外面的夜空,有好几个星星,所以明天应该会出太阳,可以去山上看看。
床上的被褥实在算不上厚,温希恩睡觉的时候都是把衣服一并盖在身上。
缪华怀里抱着一个热瓶子,他被子上面搭了好几件棉衣,所以他并不是很冷,小孩睡得都比较早,但是缪华今天的精神好,过了好一会才睡着了。
缪华睡眠浅,哪怕成个小孩子也依旧睡的不沉,一点动静都可以让他醒过来,因为前面几天都因为身上的伤的缘故,所以才睡的比较沉,现在身上已经痊愈了,缪华睡的也没有以前那么沉。
因此,他这天晚上被温希恩吵醒了。
他听见温希恩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忍不住伸长脖子去看,他们虽然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是却各自盖着被褥,他身上盖的比温希恩厚一些。
温希恩总是把最好的给这个小孩子,明明她自己都过得这么惨了。
在黑暗之中,他发现温希恩瘦削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温希恩受了那么重的伤,身上肯定有很多旧疾,如果从一开始好好的修养可能还可以活个几十年,但是温希恩现在的情况,每天病疾都在加重,身上的抵抗力和免疫力弱了,畏寒很正常。
而且温希恩的腿到了冬天肯定会更加的痛,因为天气太寒冷和阴湿,她又每天在奔波劳碌,这样身体怎么可能会好的起来?
再这样下去,恐怕是扛不了几年了。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12)
怀里的热瓶子很烫,把被窝都弄的暖和和的,但是他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舒服,相反心里还有一点难受。
缪华把手探进温希恩的被褥里,冰凉一片。
完全没有犹豫,缪华把被子上的棉衣搭在温希恩的被子上,他也顺势钻进来温希恩的被褥里,他浑身上下都是热的,和温希恩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把热瓶子塞进了温希恩的怀里,捂着那双冰冷的手,轻轻的搓着。
温希恩被这动静被惊醒了,她睁开了眼睛,就在黑暗之中对上了小孩黑漆漆的眼睛。
“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我身上冰,会把你给冻着了。”温希恩摸了摸小孩的发丝。
小孩没有回应,只是钻进了温希恩的被窝,捂紧了温希恩的手。
温希恩忍不住笑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所以有点害怕?”
说在被子里面的小孩动了动,他把脸贴在温希恩冰凉的手上,闷闷的嗯了一声,承认了自己害怕需要抱着人才会睡。
“小花真是个胆小鬼。”
她嘴上这样说的,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原本冷得似乎连每块骨头都在灌着风,现在被窝里有一个小火炉,没有刚开始那么冷了,但是她就怕自己身上这么低的温度会把小孩冻的感冒。
她一往后面退,缪华就会贴近一分,温希恩只好无奈的抱着小孩暖烘烘的身体,语气里透着暖意和高兴:“小花是不是怕我冷啊?”
小花翻了个身,没理她。
——
天一亮温希恩就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棍子,背着一个篮子去了山上。
山上的雪还是挺厚的,温希恩拄着棍子走的并不算太艰难,太阳很快就出来了,温希恩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笑了一下。
温希恩也没想抓一些小动物,主要是她只是一个瘸子,走起路来又不快,跑的话更是跑不起来,而且地上又有雪跑起来更加艰难。
所以就安安静静的采些药材,到时候可以到药堂里面去卖,此外,还找到了不少葛根、冬笋、能吃的野菜,也算是收获满满了。
温希恩都舍不得下山了,恨不得多采一点,后面背着的篮子已经满了,也有一些重量,温希恩拄着棍子,背挺的直直的,没有一丝被压弯。
到了家里,天已经很黑了。
屋子里面却亮着烛火,有个小孩正蹲在门口等她回来。
缪华一看到温希恩的身影就迅速的跑完了过去,他想去帮忙,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
温希恩心一暖,她知道小孩想要帮她做一点事情,于是就从篮子里面拿了一个竹笋让小孩抱着。
小孩立马伸手抱着,小大人似的说:“我还可以拿。”
温希恩眉眼弯弯,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小花好棒,但是我们很快就到家了,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缪华抿了抿嘴唇,抱着竹笋跟在了温希恩的屁股后面。
这一天有很多的收获,温希恩兴奋地跟小孩分享她的成果。
“小花,你看我挖到了好多冬笋和葛根。”温希恩说着,把葛根跟冬笋拿出来,说,“还有一些蘑菇,到时候我们给郭大哥送一些过去,然后买条鱼,我们就炖蘑菇鱼头汤喝。”
“这里还有一些药材,到时候拿去卖的话,也可以换到一点钱,就给小花买漂亮的衣服和糖人吃。”
缪华低头看着她献宝似的说着一些在他看来连垃圾都不如的东西,觉得似乎哪里开始泛酸了。
温希恩以前都是过一天算一天的,她本身的命就不长,身子骨已经坏掉了,活不长久,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了小孩,不能再过以前的日子了,给家里囤这些吃的用的,让她觉得充满干劲。
——
后面几天都是一个大晴天,温希恩正在洗衣服,手指被冻的通红,嘴里呼着白雾。
温希恩洗衣服的时候也是很认真的,低垂着长长的眼睫,雪白细腻的肌肤在阳光下几乎反光。
缪华就坐在旁边,他很想帮忙,但是温希恩很坚定的不让他碰冷水,毕竟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免疫力比较弱,很容易生病感冒,到时候又会很麻烦。
最终只能守在旁边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太过刺眼的缘故,缪华心神是少有的浮躁。
就在这时候,门外才一个熟悉的、低沉木讷的声音有些犹豫的传了进来:“恩恩,我是郭大哥,你在家里吗?”
“我在。”
温希恩连忙扯过旁边干净的布料,擦了擦手,跑过去开门。
一出现在男人面前的就是一抹白,他被这抹雪白晃了眼。
温希恩洗衣服的时候把衣服袖子扯上去了,白白细细的,就如同一节白藕似的。
男人模样忠厚,面对眉眼精致漂亮的人儿时,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只牢牢的盯着温希恩的手瞧,视线某一刻似乎隐晦的下移了一瞬,瞥到了温希恩被冻红的手指。
俊朗的眉眼瞬间皱了起来,“你在洗衣服?”
温希恩把男人邀请了进去,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疑惑的问:“郭大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郭振飞这才把重点说出来:“万家那边的石榴和青枣熟了,哥带着你去摘。”
温希恩很想去,但是衣服还没有洗完,原本想着先去摘,回来的时候再把衣服洗,没想到男人下一句话就说。
“这衣服我帮你洗了吧。”
说完还不等温希恩反应,就直接坐在凳子上动手洗了,温希恩连忙推脱。
“郭大哥这怎么使得!我自己来就行了。”
男人坐在小凳子上,他的动作很利索,手掌也很有劲儿,衣服给他搓两下就干净了,对满脸不好意思的温希恩敦厚道:“没事,你把衣服的袖子放下去,手都冻红了。”
温希恩想自己去抢,就被男人一只手给挡住了,温希恩脸都红了,“郭大哥……”
雪白薄薄的皮肉泛起一层层艳红,望着男人的眼睛漂亮又羞涩,淡色的唇瓣紧紧的抿着,纤密乌黑的眼睫不知道是不是被呼出来的白雾濡湿,垂在眼睑下方,勾勒着细长垂坠的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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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13)
喉咙都变得有点干涩了,男人没有控制住,咽了一口口水。
温希恩只好在旁边干看着,心里一阵庆幸,还好她晚上就把贴身衣服洗掉了,不然真的会很尴尬。
缪华从始至终表情都没有变过,虽然他从未碰过情爱,但是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年轻男子对温希恩的心意。
是喜欢,是情意,是羞涩,这些从来都没有掩饰。
或许连男人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内心的想法,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是那么自然又自带默契,温希恩的一个眼神,男人就可以读懂她的意思,这说明男人的心思和注意力一直都在温希恩的身上,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发觉。
缪华那双墨色寒冰一样的眼睛,看不透一丝情绪。
洗完了衣服之后,他们两个人一起在晒,阳光温暖,冷风袭来,两个身影一高一低,一壮一瘦,是那么的和谐美好。
而他,最是多余。
去摘石榴的时候温希恩把缪华也带上了,郭振飞只是低头冷冷的看了一眼小孩,看向温希恩的眼神又是淳厚老实的。
石榴开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像秋天西山的枫叶,鲜艳夺目。
郭振飞拿了一个梯子,让温希恩在旁边帮忙拿着,他上去摘。
今年的石榴成熟的比较晚,但是却个个很大,看起来很甜。
这里是一片石榴树,并不比只有温希恩他们,还有很多村民。
他们都是用包袱兜着,石榴并不算太大,但是装在一起的话就是有点重量的。
有个大娘看见了温希恩带着一个小孩子就跑过来好奇的问:“这是哪个村的小娃子,怎么没见过?”
温希恩接过郭振飞手中的石榴放到干净布上,笑着回道:“这是我远方亲戚的弟弟,来投奔我来了。”
“哎呦!瞧着两个人不像啊,你呀就是太好心了,自己都过得拮据的不行,现在又多了个小孩子,这不是找罪受吗?”
温希恩:“一个人太孤独了,有人陪也热闹些,不受罪。”
“瞧你这话说的,要是真觉得孤单呀,就早点找个人过日子,你这孩子生的好看,多的是姑娘愿意。”
大娘说的是实话,温希恩长的好看,又识字,虽然是个瘸子,但还是有姑娘喜欢的。
温希恩依旧笑着:“不急,就我这样的,还是别害了人家。”
大娘一个人在那里唠唠叨叨的,温希恩只是笑而不语,时间久了,大娘就觉得没意思就走了。
温希恩挑了一个又大又红的石榴塞到小孩怀里,“你去旁边找个干净的地方坐着,等好了我叫你回去。”
望着又大又红的石榴,缪华的唇抿得极紧,他的脸色那一瞬间苍白得像个死人,下颌到颈侧的肌肉紧绷。
声音沙哑,却冷静:“为什么不把我丢掉。”
他留在了温希恩的身边,什么都做不了,除了让温希恩变得更加辛苦,日后的日子过得更清贫之外他好像也没有别的用处。
所以为什么不把他直接丢掉?把他丢掉了,说不准日子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现在他不再是人人敬仰强大的缪华仙尊,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累赘。
温希恩有些惊讶,她能感受到小孩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劲,又想起大娘刚才的一番话,看来小孩是听到心里面去了。
敏感脆弱的小孩,很难不多想。
温希恩笑意淡了,表情有点严肃,乌黑的眼眸,眼神温柔而宁静,对他说:“小花,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是你让我后面的生活变得更加的有意义,我一直把你当做亲人。”
亲人?
明明温希恩笑的那么温柔,但是缪华却可以感受到她从内而外散发出来淡淡的伤感,温希恩说,是他让她的生活变得更加的有意义,那之前呢?
之前就没有意义了吗?
的确是没有了,从神坛摔下来的仙子,变成了一个连凡人都不如的人,她失去了一切,她一无所有。
而他,是帮凶。
身为帮凶,缪华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好呢?
又怎么忍心让温希恩因为他而接着受苦呢?
如果没有他,温希恩应该会过的更好。
缪华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干干净净,像是瞬间冰冻凝化。
他像是失了魂的傀儡,面无表情,许久,才对着面露担忧的温希恩恩说:“谢谢。”
说完这一句话,缪华垂下了眼睑,好像刚才的失控从没有发生过一样,恢复以往的冷静理智。
他看向温希恩,神色平静无波,眉宇依旧如往日静默:“我就在这里看着。”
他不愿意去旁边休息,就想在旁边看着,守着温希恩。
温希恩蹙眉,觉得有点奇怪,但是这个地方显然不是好说话的地方,最终温希恩只是摸了摸小孩的头,接着去忙了。
差不多都是郭振飞一个人在忙,他力气大,手脚很利索,温希恩在旁边帮忙,反而还碍手碍脚的。
大冬天的,郭振飞忙了一天,额角有点细汗,温希恩在旁边帮忙擦汗,在外人看来实在过于亲密了一些。
缪华看着,眼眸暗沉沉的,毫无生气。
最后两个人总算忙活完了,郭振飞一身简陋棉衣,个子高得出奇,比身旁的温希恩高出起码一个头,四肢比例却不显夸张,反而恰到好处。
平而宽的肩膀连接着肌肉紧实有力的躯干,带着沉重而森然的压迫感。
沉默着提着一大袋石榴时,呼吸竟是丝毫不乱,仅仅手臂肌肉的线条微微收紧,仿佛只是抬起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
看着男人轻松的姿态,一旁累的喘粗气的人冷眼瞧着,嘴角不屑地撇了撇,显然对这个鹤立鸡群的男人不甚友好。
先不说郭振飞的外表不易接近,他的性格也不讨喜,对于不熟悉的人很多时候半天都蹦不出一个字来,就跟闷葫芦似的,以至于村里的人都不怎么喜欢他。
郭振飞似乎并未察觉其他人的反感情绪,正在安静的低头对着温希恩说:“回去吧。”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14)
温希恩还不自量力想去帮忙,后面发现根本就不需要,男人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的提起来,脚步平稳。
郭振飞的外表真的很唬人,他的眼角上有一道疤,不长也不明显,但是让原本端正俊美的脸,显得凶戾可怖,过于锋利的眉眼,让人多看一眼都会心生惧意。
此时,他的眼睫颤了颤,盯着温希恩手无足措的模样,眼珠里似乎有些不知名的情绪在沉淀。
他知道温希恩的腿脚不方便,特意放慢了脚步,两个人并肩而行,温希恩偶尔会转头和男人说两句话,男人也会很主动的回应。
等回到了家,温希恩就去倒热水的功夫,屋子里面就没有那抹高大的身影。
只剩下放在桌子上的石榴,温希恩一掀开布,发现大部分的石榴都在这里,恐怕郭振飞拿走了连十个都没有,费了这么大的劲,忙了一天,结果成果都给她了,温希恩除了感激之外还有一股暖意。
缪华始终安安静静的,他看着温希恩对着桌子上的石榴笑了一会,就很宝贝的把石榴装好,他的视线落到温希恩总是若有若无扬起的嘴角,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
小孩一向都很安静,因此温希恩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只是在看到小孩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的时候忍不住捏了捏小孩的脸,把小孩的脸捏的有点变形,滑稽又可爱。
“小花今天好乖。”
那张雅致漂亮的脸,乌黑的眼眸像春夜的湖水,看着他,似叹息。
“也可以不用太乖。”
温希恩的疼惜和温柔,让缪华的心口像是忽然被一道寒冰做的剑对穿。
温希恩的手没有再捏他的脸,而是改为摸了,“小花在我面前可以任性一些。”
缪华这一次忘记了闪躲,整个人一动不动僵在那里,连同呼吸心跳一起。
到了晚上,小孩这次没有在耍无赖的钻进她的被褥里,而是睡回了他自己原来的位置,背对着温希恩,小小的背影竟然透着几分孤寂。
小孩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温希恩却感受到了小孩不高兴,小孩子的心思总是最难猜的,温希恩没有多问。
只是在半夜的时候为小孩掖了掖被子,在安静至极的屋子里,不知是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天还没有亮,温希恩就睁开了眼睛,她下意识的去看旁边的位置,空无一人。
郭振飞休息时间很规律,他人也很勤奋,天没亮就早早的起来,然后洗漱完,把衣服洗完,再把早膳做好,他的食量比一般人都要大,早上都要吃四个馒头,三个包子,还有一大碗粥,才饱了七八分。
快速的吃完饭,郭振飞就收拾东西准备上山捕捉猎物,结果他东西刚收拾好出门就看见温希恩急匆匆的赶过来。
温希恩的腿脚本来就不方便,她几乎是不能走快的,可是现在她却一瘸一拐的几乎是跑过来。
大老远就看到那身影,郭振飞急忙跑过去扶住温希恩,见温希恩急得脸上发白,沉声的问:“怎么了。”
“小花不见了……”
温希恩的声音带着颤抖。
郭振飞一愣,紧绷的下颚,提起来的心瞬间落了下去,他还以为温希恩出了什么事情,结果是那个小孩……
男人的眼眸微暗,升起了了几分暗喜,他原本就很讨厌那个孩子,走了更好,左右不都是一个拖油瓶吗?
但是表面上男人依旧虚伪的装作很着急的模样,他安抚着:“恩恩你先不要着急,能和我说清楚大概吗?”
温希恩早就被急得六神无主,她现在只是一个走路都不利索的瘸子,找了一圈屋子发现都没有小孩的身影,下意识的就来寻求郭振飞的帮助。
“我,我早上一醒来,小花就不见了,四处找都找不到……”温希恩无措的抓着男人扶着她手臂的手指,如画的眉皱的紧紧的。
郭振飞迟疑的问:“会不会是他自己离开的?”
温希恩一愣,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力气一般脚一软,还好男人迅速的扶住了她。
郭振飞能感受到怀里的人在细微的发抖,她在郭振飞高大的强壮的身躯下尤显柔弱美丽,彷徨无措的模样几乎能让所有人心软,她声音沙沙的、郭振飞几乎听到了脆弱的颤音,“……那怎么办?小花那么小,天气又那么冷……他会被冻死的。”
郭振飞把双手虚虚的搂着那纤细的腰,像把她圈在怀里一样,他微微垂首,声音有些哑:“可是这是小孩的意思,是他自己想要离开了,我们阻止不了。”
纤长浓密的的长睫微微颤抖,温希恩漂亮的脸苍白得像雪,好像一只被抓住的美丽天鹅,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一样。
确实就如同郭振飞所说的,是小孩自己要走的,他走的时候没有拿任何东西,被褥被叠的很整齐,没有一丝人气,就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躺过。
可是小孩还那么小,他一个人在这腊日寒冬里面根本就没有活路。
郭振飞抬起一只手为温希恩整理稍微凌乱的衣领,他此时此刻是面无表情的沉着脸,天知道他的心好像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他终于问道,“所以,不要在管他了,好吗?”
温希恩低着头沉默着,过了半响她后退了一步,再次抬头,脸上的笑容有点牵强。
“郭大哥,打扰你了。”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郭振飞想都没想的就追了上去,他问:“恩恩,你要去哪?”
温希恩头都没有回,“我要去找他。”
郭振飞的眉头紧锁,他拉着了温希恩的手臂,“你的腿还有伤呢,而且是小孩自己走的,你就算找到了他,他也不一定跟你回去,何必折腾呢?”
见温希恩低垂的睫毛不语,郭振飞接着说:“这件事是强求不来的,恩恩,他走了就让他走吧。”
温希恩微怔,盛着清泉的眼眸,不知所措一样微动,抿唇,轻声:“是我对他不好吗?”
郭振飞连忙急声道:“你对他已经够好了,对他比对自己还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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