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仲霖的誓言（今天第一更）
我会宠我的女人，宠到面对任何的人的柔情与手段都不会吃惊。
——许仲霖
许仲霖讲电话时似乎很放松，跟别人讲电话是不是这样，董小葵不清楚，但跟她讲电话，却是这样的。他跟董小葵说话，就是那种懒懒的，缓缓的，语气也是安静的，似乎将所有激烈的时光都沉淀下来，晃悠悠地拉长了，时光似乎都凝滞了。
他说这话也是缓缓的，像是在闲话家常，乍一听，似乎是说极其平常的话。但仔细想来，那就是一种许诺，虽然不像是海枯石烂、至死不渝那样的郑重其事的发誓，但对于从不轻易对人说这种话的许仲霖来说，这就是承诺。
只是他身份在那里，即便忙完奥与会，他或许还得时时有任务。并且有些任务，是倏然就离开，并不会告知离去，更不会告知去向，或者离开多久。一起看风景，怕也只得是偶然了。想到这些，董小葵不免有些怅然。
“石头，你是等不及了么？”他问，还是宠溺的口气。
董小葵抿着唇，屏住呼吸，不让他听出异样来，眼泪不住溢出眼眶，向来不是爱哭的女子，却就这样轻易被感动。有时，她都觉得这不是自己的人生，这像是一场华美的梦，这个男人也是梦中才该有的。可是，他似乎又实实在在在她身边。
董小葵听着他的话语，似乎想说的很多，但一句都没说出来，只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许仲霖在电话那端哈哈一笑，说：“石头，你还真是越来越直接了。”
他打趣，她才略略回过神，立刻又是张牙舞爪的董小葵，说：“我向来不矫情，虽是小女子，但也说一不二。再说了，我也不懂口是心非为何物的。你认识我这么久了，你懂的。”
这话惹得许二心情大好，在那边呵呵一笑，说：“丫头，跟我咬文嚼字，还学会拿腔调了。”
“没有，日月可鉴的。”董小葵说，因为激动，声音大声了一点，她连忙捂住嘴。这种土坯房的隔音效果实在不好，即便不为自己的**着想，但这深更半夜的，大家都熟睡了，实在不应该太猖獗。
“如此这般，甚好。”许仲霖忽然说。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也许是因为跟他说话，董小葵总是有一点紧张，理解能力有些下降，没有领会其中意思。她不由得问：“哪般？”
“嗯，就是说，‘仲霖，我想你’，这样的坦诚，这样地对我说。”他学她的语气，她觉得羞涩，又不说话，只拿着电话听他的呼吸声。他的呼吸声均匀绵长，就响在耳边，像是梦境里时时听到的那样。
隔了好一阵，他才缓缓地问：“石头，你知道我现在什么状态么？”
“不知呢。”她如实回答，竖起耳朵，期望他说给自己听。
“真无趣的家伙，你就不会猜猜啊。”他说，有点孩子气的不悦。
董小葵心里一暖，觉得这一刻的许仲霖仿若不是而立之年的男人，而是十七八岁的男孩，有着少年的男孩的任性。
“我懒得猜。”她回答。
“董小葵，你真无趣。”许仲霖说，似乎又点了一支烟，因为她听得他的呼吸有些乱。
“本来我要猜了。可是你又抽烟，第三支了。”她说，很笃定的口吻，严肃的语气，带着略微的责备，更多的却是担心。是的，一开始接电话时，那家伙应该是第一支烟快抽完了；中途，他又点了一支，抽完；这会儿，又点了第三支。
董小葵这下终于不淡定了，立刻指出来。这家伙以前沉默寡言，总是抽烟。她记得遇见他那会儿，每一次见到他，似乎没在忙的时候，都在抽烟，有时在忙，也在抽烟。他受伤生病时才收敛一点，有一次，董小葵也批评他抽烟，他将她搂在怀里，说：“乖，我抽的小雪茄，不碍事。”
“那总是烟。”她反驳。
“特殊处理的，没什么危害。”他说。
“狡辩。那还是烟，不许抽。”她在他怀里一边闷声说，一边挣扎，说如果他不戒烟，要与他楚河汉界地划出来。
当然，这家伙自此之后就没在董小葵面前抽过烟。可这并不代表他不抽烟，至少讲电话的时候，董小葵就逮住过他几次。虽然，他抵死不承认，说董小葵幻觉了。
这一次，这个家伙也不例外，对于董小葵笃定的指出他抽第三支烟，缓缓地说：“乖，你幻觉了，我没抽烟。该****躺着，慢慢入睡了。”
“哼，我不要睡。许少都狡辩，抵赖。”她也耍小孩子脾气，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撒娇。
许仲霖终于在那边无可奈何地笑了，轻柔地说：“我有好些天没睡觉了。刚回到宁园，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又有别的事要忙。但是，我想听你的声音。怕自己睡着了，所以——，抽了支烟。”
这人，他要不要这样折磨人——
这次，连鼻子都不用酸，眼泪“唰”地流出来，迅速蔓延过脸庞，往脖颈里流，灼热的，连同心上那一块也是这般灼热。
她拿着电话，轻轻伸手抚脸上的泪，只觉得这一生遇见这个男人，即便用命去换，也是值得的。
“所以，我抽支烟，想跟你说一会儿话。”许仲霖偏偏又补充了这么一句，缓缓的语气，漫不经心。
董小葵尽量平复情绪，“嗯”了一声，这才说：“那也不该抽烟啊。”
其实这句话，底气已经不足。但还是说出来。他轻轻一笑，说：“明天一早又要去忙，不知几时回来。丫头，你以为我就不会想念人么？”
“我没有。”董小葵立刻回答，眼泪还在倾泻。这明明不是电视剧，是人生，可却还是让人如此热泪盈眶。
“我现在就躺在三楼的客厅沙发上，虎翼和龙飞就在旁边酣睡。要不，让你听听它们的呼吸声？”他提议，也没等董小葵说好与否，就拿了电话过去，董小葵果然听到狗狗浓重的呼吸声，睡得十分香甜的。
她听了一阵，想象他在宁园三楼上的状态，大约会穿得很休闲，旁边会放他喜欢的红酒，会拉严窗帘，懒懒地躺在沙发上。
“听到了吧。我刚回来，一进门，龙飞虎翼就迎上来了，我当时就想如果董小葵那家伙也在其中就好了。”他说，语气轻松。
董小葵却感到十分惭愧，十分酸楚。她总是在筹划着自己的事情，从来都在锦城，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去等他归来。她低声说：“仲霖，对不起。”
“又犯傻了。”他说，语气说不出的宠溺。
“我总是忙的。”她解释。
“我难道没忙么？作为你的男人，却丢下你一个人，没有在你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边；没有跟你一起分享生活中每一分每一秒的惊喜；没有跟你一起吃早餐；晚上也没有拥着你入睡，好好疼惜你。嗯，石头，你难道是在拐着弯指责我，要跟我算账么？你这样，可算是太阴险了。”许仲霖说得一端一端的，到后来还给董小葵扣这么大个帽子。
“我没那意思。”董小葵争辩，语气都很无力。是的，面对这男人真是让人很无力的一件事，因为他学识过于广博，思维清晰，能言善辩，所以，不管如何睿智的人，到了他那里，基本上三两下就被拍回来。而且他似乎还拍得有理有据，对方哑口无言。董小葵当初也是领教过的，如今在生活中还不断领教，虽然已不像最初那般针尖麦芒，但依旧是那种形势。
“乖，只要你没埋怨我就好。相信我，以后会努力补偿你的。我要让你成为不会吃惊的女人。”他说，这语气正式了不少，像是一种承诺，似乎更在说他的目标。
董小葵不太明白什么是不会吃惊的女人，他却似乎跟她心有灵犀，继续说：“我会宠我的女人，宠到面对任何的人的柔情与手段都不会吃惊。”
他的语气有那种睥睨天下的骄傲，似乎是说这普天下也只有我可以做得到这般。
这是不是电影的台词，抑或者言情剧的对白？董小葵只觉得自己是在梦里，这一切都只是梦境。她不由得喊了一声：“仲霖。”
“嗯，我在。”他说，语气又回复那种懒懒的。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于是再度静默。片刻后，他说：“好了，乖，夜深了，躺下睡吧。”
“那你呢？”董小葵真的躺下，拉了被子盖好。
“我也睡。”他说，然后说：“不要挂电话，我听你呼吸声。”
“嗯。”她回答，闭上眼睛，其实，她也想听他的呼吸声。
电话还在耳际，他的呼吸绵长细密，从手机里传来，她感觉像是在他怀里。
忽然，大约由于是山里的缘故，电话信号变得不好，断断续续的，他的呼吸声陡然消失，迷迷糊糊中的董小葵猛然就醒了，以为是许仲霖挂了电话，她拿开一看，还在通话状态。再度放到耳边，听到他在喊：“石头？”那声音有些焦急。
“仲霖，我在。”她立刻回答。
许仲霖这才松了口气，有些不悦地说：“这破信号，这破地方，还有这么强的干扰，一下就听不到声音，真让人不安。董小葵，你现在速度给我睡觉，明天速度搞定事情，给我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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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异（今天第二更）
明明是懒懒的声音，放松的状态。只因为信号的突然不清晰，他就吼了这么一嗓子，这来的有点突然。董小葵原本就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听到他的吼声，愣了愣，没回答。许仲霖却放缓语气，说：“小葵，你已经很好了。”
他忽然就夸她。大约是最近太过焦虑，也大约是因为没有睡好，所以，她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是的，刚刚还在吼她，让她速度滚离这鬼地方，这一转头却已经在夸她很好。
她摇摇头，想要保持清醒，却还是没想明白他说的话，只是喊一声“仲霖”，绵绵软软的温柔。他“嗯”一声，说：“你已经很好了。在这样浮躁的年代，****横流的社会，你的心能这样静，已经是很多人无法相比的了。不需要那样拼命去用虚名来证明什么。你从来都是与我并肩的女人。”
他那一句话“你已经很好了”原来是这样的意思：他担心她的安危，怕她在深山里有危险。
董小葵只觉得鼻子发酸，微微眯着眼，看到窗外微微的亮光，衬托出夜的黑。这个男人，因为职业的缘故，对于任何危险都十分的敏感，而对于野外、对于深山的危险认识比在山里生活一辈子的人都还更深刻。所以，他想到她在山里，这才越发担心，说出这一番话来。
不管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不错，还是因为担心自己，想让她回去。他这样在意自己，已经是上天给自己的最大恩赐。
她于是低声说：“仲霖，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早点忙完回去的。”
“石头，我很少跟你说。但这是真的。”他似乎是怕她不信，又补充：“那一次，在咖啡厅，你跟陈佳川分手，我就觉得你很不一样。总之，是跟我想象中的分手绝对不一样的。后来，一点点地接触，你口口声声说对我有所企图，你谋我的权与钱，可是，你知道不知道，你的眼睛里没有那些东西。我看人，只需要一眼，就知道与我接触的人有着怎样的目的，是什么类型的。你没有，你干净得很。干净得让我不由得就放松了。”
董小葵听他缓缓叙述，还是泪湿了眼，她吸吸鼻子，说：“仲霖，你高看我了。我哪里是那样好的人，我只不过是爱你这个人罢了。”
是啊，她只是爱他，想陪他走每一步而已。她不会是黄蓉那样的女子，会为自己的男人出谋划策、铺平道路，她也不会像是赵敏，时时去计算自己爱的人，大约只能是任盈盈，爱这个人，就变得柔情，爱这个人，就变得勇敢，爱这个人，就希望看到他快乐地笑。
“傻丫头，那就已经很好了。”他说，十分宠溺的语气。
想如果在他身边，他说这句话，断然会揉她的发，亲吻她的脸，他的手，十指修长，有厚茧，他的唇柔软而温暖。
“谢谢仲霖。”董小葵的语气懒懒的，像是在他怀里撒娇。她觉得自己说这话，似乎化身为小小的女孩，就在他怀里，不管周遭风雨。
“傻。”他说，惯有的宠溺语气，然后又有些不甘愿地说：“乖，我们休息吧。”
“嗯。”董小葵回答，紧了紧被子。
她不甘愿地挂上电话，将他的话仔仔细细地咀嚼一番，还是觉得不甚真实，奇妙得不可思议。这么多的情话，这么多的柔情，还有他那样坦诚的心意，她原本以为要等很久，他才会说。或者说，要在以后的岁月里，慢慢慢慢才能体会到。因为自己的男人太古典，太内敛。董小葵总觉得他像是一幅安静的古画卷，泛着微微的黄，透着岁月的沧桑，不会这样激烈地表达。
但这一晚，他却是这样瞒也不瞒，都说了。这个夜晚，太过神奇，太过梦幻。
董小葵辗转反侧，如此良久，才真正有了睡意。裹着被子，觉得这山间的寒气似乎都没有那么盛，这原本有些凉寒的床铺也有了融融的暖意。在模糊的意识里，她仿若是在冬天，温暖的房间，房子是欧式的，壁炉里的火正烧得旺，她在壁炉旁边听他说话，昏昏欲睡的满足。
第二天，天微明，董小葵就醒了。因为考古队昨晚刚得到通知，这两天有雨，需要提前做准备。所以，天才微微亮，他们就起身，做饭的，去现场的，一阵阵的喧闹。山村里的土坯麦草房，自然没有什么隔音效果。所以，她理所当然被吵醒。
换做往常，董小葵定然起身去做饭。但她却懒懒地躺在床上，拥着被子，又将昨晚的种种回想一遍，还是热泪盈眶的甜蜜。
这样在床上赖床，磨磨蹭蹭许久，直到做饭的小徐在屋外喊：“懒猪啊小葵，起来吃饭了，今天要早开工，你不去看么？”
董小葵这才应声起床。起床时，觉得有些燥热，换了长袖的t恤，打水洗脸刷牙，小徐已经扯开嗓子大喊大家回来吃饭。
一群人一起吃饭，风卷残云。因为可能下雨，一群人全都往现场去。董小葵自然帮着小徐收拾碗筷。收拾完毕，她却又觉得风吹得有些冷。天空中云层似乎很厚，也许真是要降温了。董小葵回屋，找了一件双层的小西服随便套上，又将一些东西扔到车上。
她做好这一切，去现场之前，还是挂念猴子，于是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说猴子很乖，吃了一条整条鱼，不过，吃完后，已经睡了。
“妈，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喂猫草了？”董小葵询问。
“昨天才喂，猴子吃了一点。不过，我看那呼吸挺匀称的。应该没有事，这只猫好像就是睡眠比较多。”妈妈说。
董小葵养了猴子这么久，猴子简直可以自创一句名言：我不在睡觉，就在准备睡觉。
嗯，这是一只睡猫。董小葵也承认，于是她略微放心，能吃，能睡，偶尔烦躁，或许是到了该找女朋友的时期了。
所以，她说：“妈，那可能没什么事，你观察一下，我看看明后天如果可以，我就回来一趟。”
“那好。我觉得猴子也应该去检查身体了。我看电视上那些猫都要定期检查的。”妈妈说。董小葵心里一暖，她经那样用心地照顾猴子，其实只是在意她罢了。
“嗯。妈，你照顾好自己。今天就别睡午觉了。不然，你晚上又得失眠了。如果，不舒服，记得不要开铺子。”董小葵又叮嘱。
“知道了。我这女儿都这样啰嗦。”妈妈一笑。董小葵也应和笑了一声，挂上电话，又觉得有些燥热。
是不是穿多了？董小葵将电话放进口袋里，瞧了瞧天。没有乌云密布的景象，也没有日光出来的迹象。就是白晃晃的刺目，云层很厚，让人感觉很压抑。
这样的天气还真不好判断到底该穿什么衣服。不过，春捂秋冻的。宁愿热，不要凉了。董小葵觉得即使燥热也不要随便减衣服。于是，拿了设备，以及矿泉水就往现场去。
因为气象局说可能有小雨，所以，老陈他们都在瞧四周的防水是否做好。还有人在看山势来水，在看排水沟渠是否合理，并且在计算能够承受多少毫升的降雨。
“难道雨会比较大么？”董小葵问小徐。
“气象局还在观察，说雨应该不会太大。但队长说这气候有点异常，不能容许有一点的错误，所以，还是要做好大雨来袭的防护。”小徐一边丈量旁边的沟渠，一边回答。
“嗯，他是个实在人，这些遗迹也容不得一点的意外，毁坏一点，这样做是应该的。”董小葵点头回答。
“是啊。历史不会来。人生也不会重来。对于发掘过去的我们来说，其实更懂的珍惜的。呵呵。”小徐十分憨厚一笑。
董小葵也与他相视一笑，然后打趣说：“想你媳妇了。哈哈。”
“昨晚谁深夜还在院里里徘徊，思念心上人吧？”小徐也不甘示弱，立马反驳。董小葵一听，不由得扑哧一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我去那边瞧瞧昨天傍晚启封的地方。”
“哈，董小葵害羞了。”小徐故意大声说。周围几个熟识的人立马问：“怎么了？”
“没事，小徐乱说的。”董小葵将包包一收，抓在手里，往靠近河边的那个角落里去。老陈正在那里细心查看。
董小葵与老陈聊一阵，先说了对这遗迹的看法，后来又也说到即将到来的这场雨。老陈却是摇摇头，说：“未必会是大雨的。只是防范罢了。”
“是啊，看这天，看这云。我在蜀中也生活了这么些年，怎么看也不像是大雨来袭的样子。”
不过，总觉得不舒服。”董小葵说，不由得咳嗽几声。胸口那块隐隐发痛，头也有些晕晕的。大约是昨晚没睡好，她觉得头脑晕晕的，十分困倦，却还是强行打起精神四处拍摄一些可用资料，至于在一路拍摄跟人了解的哪些情况。董小葵只是将那些录音，因为头脑发晕，实在理不出头绪，似乎连思维都有些迟钝。
看来，必得要回去一趟，不仅仅因为猴子可能病了，自己这身体也该好好检查。她沿着现场走了一圈，十分疲累，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休息，做了这样决定。
第049章 仲霖，我爱你（今天第三更）
因为太疲累，董小葵决定回宿舍小憩片刻，躺在床上，什么都没有想，却还是无法入睡。索性爬起来，打开电脑，想要整理资料，可是头晕得很，像是表达能力都有问题。
想要玩“最神话”，但因为网络问题，根本无法实现。所以随手打开电脑，在里面找上一次许仲霖装的一款单机游戏。那时，他说没事时可以随便玩玩，这游戏虽然出了好几年了，也算是经典了。当时，他似乎还表示很遗憾，有些网络游戏是属于军队内部的，无法跟她一起玩。
其实，那时刻，两人刚初次肌肤相亲，紧密融合过，她几乎冲动得想揪着他喊“我知道你是秋水长歌”，可是她只是静默在一旁。因为实在想看看这家伙后来如何自圆其说，如何收场，如果太冲动喊得早了，怎么看得到许二公子的好戏呢。
好吧，那就装着不知道他就是秋水长歌了。董小葵站在一旁看着认真在摆弄电脑的许二，想得心花怒放。至于他装在电脑里的游戏，她倒是一次都没有玩过。因为总是在忙着整理各种东西，做各种谋划，忙着那些虚名虚利的事。
董小葵在电脑上找了一阵，才找出装在f盘上的游戏，仔细一看，大约是暗黑二。以前似乎看陈佳川玩过。也听人说这是一款经典的单机游戏。操作、动作与故事流程在当时的情况下都堪称经典。
虽然故事是西方背景，但故事切入简单明了，技能使用大同小异。所以，董小葵很快就上手，坐在窗前玩游戏，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考古队回来做饭的是二组的，小徐是领队。看到董小葵没有写东西，居然玩游戏，隔着窗户哈哈笑，说：“你也知道娱乐一下了。”
“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人疲倦，思维都像是混沌了，想回来休息一下，横竖都睡不着了。”董小葵回答，这边却还在研究怎么进入石冢，拯救凯恩。
小徐哈哈一笑，凑过来，说：“怎么的？自然是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思念良人思念的，加上——，嗯，讲电话，不知今夕何夕，哈哈哈，深夜也浑然不知。”
董小葵一听，又急又恼，说：“你——，你——”
“哦，我也思念良人睡不着，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所以，不小心听到一点点。”小徐一脸的贼笑，在拣择从村民那里买来的豆角。
“你，听到啥了？”董小葵不淡定，问出这句话，才觉得不该问。这有什?***实摹?br/>
小徐更是笑得贼贼的，一副你猜的模样。董小葵自知被逗了，埋头打游戏。小徐择好豆角和韭菜，说了一句“呔，董小葵真无趣。好了，我只知道你在打电话，一句都没听到你在讲什么了。”
董小葵只觉得脸烫烫的，继续盯着电脑画面，等小徐走进厨房。她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远山，天光白晃晃的刺目，山端似乎有云薄了一些，露出一点点的日光。
似乎要放晴了。董小葵不由得站起身，伸伸懒腰，确实觉得有些燥热，犹豫了好几次，还是没有将身上的小西服外套脱掉，她怕感冒了，到时候又折腾很久。
因为在考古队搭伙，不好白吃饭，所以每顿饭都有去帮忙。虽然刚跟小徐那边有点尴尬的对白，但大家都是年轻人，又好开玩笑，董小葵也不觉得那么难为情。所以，也去厨房帮忙，炒了几个菜，煮了海带汤。
午饭时，天亮堂一些，太阳出来了，只是看不到日头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天地都白晃晃的晃眼，温度升高了不少。董小葵终于在吃饭的中途，将加的外套脱了。
吃完饭，照例是午休。董小葵睡不着，整理了一下行李，想到山村总是爱停电，于是将手电筒、手机都充上电，继续玩游戏，可才玩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就一直冒，天气似乎一下子进入了暑天。
董小葵抽了纸巾擦擦汗，吐出一口气，摁着胸口站起身，不由得看远处的天。天空还是那种白花花的刺目，却就是看不到一个囫囵的太阳。这种天气最烦躁了，这五月天怎么跟七八月的桑拿天一个德性了？
虽然五月，锦城的夏季就算来临，但这种桑拿天非七月天不可，何况在这山中，山中的气温向来是凉寒，这种天气极少。
这破天气。董小葵横竖是无法继续玩游戏，虽然她觉得这款老牌的单机游戏还算不错。但头脑实在不清楚得很，于是她决定是洗车。来到这里也好几天了，但因为时间表排得满满的，根本不曾清理过车。那车就停下院落外的平台上，有点灰头土脸的模样。
董小葵关上电脑，扎起马尾，拿了水桶去井台边打水洗车，用井水洗脸，井水居然也不太凉。看这闷热的天气，根据自己的经验，怕真是有大雨了。
因为打水不方便，身体也很疲倦，董小葵只是将车外壳的灰尘拭擦了一下就将工具收起来。坐在门外的石台上给妈妈打电话，提醒她今天暂时不要睡午觉，看看晚上能睡着么。
妈妈说没有睡，闲来无事，在门口跟李婶两人做刺绣呢。以后女儿出嫁，总是要送一件绣品的，虽然现在是新时代，但董家的规矩还是要的。
董小葵自知通过与许仲霖接触，妈妈也十分喜欢他。所以，这之后基本上不反对他们交往。这做绣品送给出嫁的女儿是董家嫁女儿的规矩，寓意将贤良淑德的品德传给自己的女儿，祝福女儿富有一双巧手，创造幸福。妈妈做这绣品，自然是为了她。
“妈，八字没一撇的事。你就这样着急，让人家李婶看到，还不笑话。”董小葵说，心里也暖暖的，少女时代，她也冥想过出嫁，她不敢想一直沉浸在悲伤中的妈妈会给自己做出嫁的绣品。可如今，一切都成为现实。人生真是烽火路转的事，十分的奇妙，所以不要对自己的将来妄下判断的。
“有啥呢，这应该的。妈最近总是想今天不知明天事的，这没做好绣品，万一妈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出嫁没绣品，董家那伙人还不得看轻你么？再说，这些原本就是在你小时候就该做的，只怪那时妈**手艺不好。总想着等你大一些，再后来——”妈妈说，说到这里也没说下去。
“妈，你说这些。你只是睡眠不太好。”董小葵语气略微急切，有些不悦，呼吸之间，牵扯得胸口那块隐隐的疼。她其实不得不承认妈妈说的是对的，今天不知明天事。
“好了，妈只是说一说的，你别往心里去的。”妈妈又反过来安慰她。
董小葵“嗯”一声，又询问猴子的情况。妈妈说猴子一直睡觉，不过快中午时，喵呜地叫，喂了它猫罐头，它吃了一点，有些烦躁。妈妈出来绣花晒太阳，就一并带出来在外面透气，倒是安静不少。这会儿正在篮子里睡觉，十分香甜的。你不要担心。
“那就好。”董小葵放下心来，想猴子大约是太孤独，所以烦躁，在闹脾气，那其实是一只粘人的猫。又叮嘱妈妈千万不要喝茶之类的饮品，免得晚上又睡不着。最后，要挂电话时，董小葵对妈妈说：“妈，如果今明两天没有雨，我就回来了。因为下雨，山路危险。”
挂上电话，董小葵觉得头脑还有有些晕晕的，但比方才玩游戏要好太多。看来精神真是不济，今晚要好好休息，如果明天没有下雨，就可以跟媒体的那些人一起回去了。
董小葵做了这个决定。然后，就迫不及待去屋里收拾东西。午休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起来，正在水缸里舀水洗漱。董小葵将笔记本收到包裹里，将小被子也折叠起来。忽然，一阵风吹来，她觉得那风像是严冬腊月的风，吹得骨头都冷。
董小葵打个冷颤，怕着凉，转身拉了小西服又穿上。然后从箱子里找出一本小说，坐在窗前随便翻翻，期望一会儿能有睡意，可以睡一觉。
看了约莫十来分钟，她觉得有一种隆隆的声音，像是重型机械的发动机轰鸣。那种轰鸣又不是外露的，像是被闷在极小的空间，发出的那种轰鸣声像是要将心脏碾压碎了一样。董小葵不由得拍拍胸口，暗想：考古队说弄个起重机过来，还真是弄来了，这效率还很快，今早才说。不过，这种声音太让人难受了。
董小葵正要捂住耳朵，却发现不听使唤，桌子椅子都在跳舞，对面的房子像是风中的落叶，飘来荡去。
地震董小葵意识到，没有时间惊恐，几乎是本能地闪身出去，却已经站不稳，在院落的一处空地，蹲身，却还是被摇得滚来滚去。
这一刻，她才发现向来坚硬的大地竟然如波浪涌动，那些房屋因为是木结构或者竹结构并没有解体，只是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可那些土坯的墙却是经不起拉扯，纷纷轰然倒地，院落里百斤重的滚石磨也到处乱滚。对面住的媒体的那个红衣姑娘，抱着膝盖在哭。
董小葵只觉得心脏已经不是自己的，在这种颠簸里，她想起许仲霖的脸，恨不得这一刻他能在身边，如果在，她一定会说：仲霖，我爱你。（因为这场地震是我亲身经历的，并且也在灾区，九死一生的，所以写起来并不轻松，好了，今天不太舒服，滚去睡了，第三更送上。陛下今天的话：胜，六分是大胜，让我焦躁的心平静，谢谢。）
第051章 灾难里（二）
董小葵有点累，有些冷。靠着驾驶室听她说话，时不时会感到大地依旧在震动，有时候窗户都在哗哗响。天色渐渐暗下来，寂静无声。平素里听到的空谷兽鸣都匿声了。
等天色完全看不见，她啃了干的方便面，早上从农民那里买来的一条黄瓜。喝了几口水。那个女孩跟媒体的人吃完饭，抱了被子过来，怯生生地问：“我可以跟你在一起吗？”
董小葵点点头，打开车门，让她进来。大地还是时不时涌动，她们裹着被子蜷缩在车里。因为节约用电，手机也关上了。
虽然十分疲累。最开始却睡不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那个女孩很能说，从小时候的爱情一直说，说自己这么多年的快乐与遗憾。董小葵偶尔回应。
后来，那女孩终于问：“你有很爱的人，那个人也很爱你，对吧？”
董小葵“嗯”一声，问：“怎么突然这样问？”
“有几点。第一，你很淡然，有很爱的人的女人独自在外，很独立，很淡然的，因为内心安定，足够强大；第二，你神色里有思念，有好几次，我看到你在外面散步，独自一人，神色里全是思念。所以，我想你有很好很爱的人，也有很爱很爱你的人。我一直很想知道那是怎样的人，会配得上你这样优秀的人。”女孩的声音有点欢快。
董小葵想笑，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是笑不出来。只是“嗯”一声，缓缓地说：“那个人——”，她顿了顿，想起许仲霖，心中软软的疼。
“那个人怎么了？”女孩问，裹紧被子往董小葵这边靠。
“他——，沉默少语，喜欢抽烟。抽的那种烟，没有牌子，喜欢用火柴。他极少笑，一笑起来，就像是日光的一部分，让人觉得眼前都亮了。他——”董小葵慢慢地想，往事一幕幕，全是他们之间的点滴。董小葵想了想，继续说：“他长得不是惊天动地的好看。但是，在人群里，会让人一眼看出来。是卓尔不凡的人。他，看起来像是在九天之上的人，遥不可及，可是却又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眼睛像是璀璨的星斗。”
女孩翻了一个身，忽然说：“你确信说的是你爱的那个人？”
“嗯。他是英雄，是智者，是梦想家。是灵魂芬芳的男子。”董小葵回答。是的，许仲霖就是这样的人，起初，她不敢想象他是真的喜欢自己，甚至有些想要逃走。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自己？尽管她觉得自己不错。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像在说言情剧的男主角。而那个台词，感觉很‘大明宫词’。华美得不真实。”女孩说。
那个人不就是那样华美，华美得让人不敢想象，不敢掠夺。而他说他爱董小葵，那爱情也华美得让她心惊，华美得让她疑心是梦境。
董小葵片刻后才慢腾腾地说：“那个人，就是那样华美的人。”
“难怪你到底有不一样的气质，原来遇见的是不一样的人。”女孩说。外面果然下起大雨，暴雨如注，倾泻而下。
董小葵有些心惊，暗想亏得是将车放到竹林里，这竹林在平坦地带，若是在别处，山体滑波，泥石流的，怕真的逃无可逃了。不过，若是再度遇见强震，即便是竹林也得浮云。
那女孩担心：“会不会被山洪冲走？”
“不会。”董小葵回答，手心里全是冷汗。
“本来转播车上有卫星系统的。可是都失灵了，不能联络。”女孩说。
“我知道，下午我期望能将我活着的消息递给在乎我的人的。可是不能。”董小葵说，语气有些僵硬，她觉得似乎因为地震，她失去了笑的能力。
“嗯，我也是。我怕我妈妈担心我。我也好担心我爸妈，他们全在锦城。董小葵，我真想看到我爸妈。你想他么？”那女孩话语中带着哭腔。
“想。”董小葵回答，只期望天快明亮起来。
“也许，他回来找你的。”女孩裹着被子，窗的缝隙处有雨水渗进来，董小葵起身用封口胶粘得严严实实的。
“他不会来的。”董小葵回答。
“为什么？你又不是他。”女孩拿着手电筒晃了晃董小葵的脸。
她挡住猛然的强光，缓缓地说：“因为，他是英雄，有担当的男人。”女孩在一旁摇头，表示不明白。
董小葵又裹紧被子。是的，她的男人是有担当的男人，是英雄。所以，不会来找她。
因此——
要坚强，养精蓄锐董小葵抿着唇，裹紧被子，换了个姿势，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雨停了，虽然没有日光，但竹叶被碧水洗过，焕发出一种生的希望。村里的房屋毁得差不多。住在竹林窝棚里的村民，已经一大早起来，开始清理废墟，砍伐竹木在整修自家的房子。有几个老人还爬上自家的房屋，在盖瓦。
农民的处事态度永远是务实和惊人的，他们能第一时间做出最务实的动作来，即便是在强震之后，有几户人家在确认没有人员伤亡，家里能抢救的东西抢救出来之后，依旧去梯田里收油菜籽，像是根本不曾发生过大地震。
这种务实是董小葵佩服的。第二天一大早，董小葵起身，从井里打水洗脸，经过****的大雨以及沉淀，井里的水已经不那么浑浊。因为不知还会在这里停留多久，所以，对于可能的能源都格外珍惜。
用井水洗脸时，顺带处理了一下胳膊上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黑黑的一块，冰凉的水流过，带来疼痛。
“你自己吃了消炎药了么？”考古队队长也来打水，看到董小葵在处理伤口。
“昨天就吃了，今早也吃了一片。”董小葵回答。又去清洗脚背上的擦伤。
“那边还有一些消毒水，你去处理一下。昨天，你自己的药也用光了吧。你要有什么事。我还真不好跟叶家交代。毕竟，你是叶三少带来的人。”那考古队队长忽然说。这是他第一次说到叶家。
董小葵手一凝，点了点头。在这考古队队长要离开时，董小葵终于按捺不住，喊：“等一等，我想问个问题。根据昨天的情况，我听你们说这么不是地震中心，也知道这可能是一次大地震，我只是想问市区会怎么样？”
那人的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很严肃地看着董小葵，慢腾腾地说：“这边历来就是中国五大地震带之首。龙门山一带，在历史上有好几次大地震，那些海子就是地震形成的。”
“这个我有所耳闻。我只是想知道，您是有经验的，虽然是考古，但地质这一块也有研究，我想知道锦城不会有事吧？还有，我家乡那块。”董小葵问，语气到后来已经很轻了，生怕说重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眉头一蹙，用一种十分严谨的口气说：“锦城，大约——不会有事，你的家乡，我说不准。七十年代有一年，你的家乡地质异常活跃，国家高度重视，相信你听你的父辈说起过。虽然后来，大地震在唐山，但那说明你家乡在地质断裂带上。所谓的地质断裂带——”
“我知道地质断裂带。”董小葵打断他的话，一颗心凉到极点。想到妈妈，她一颗心慌得不得了，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收拢，捏紧。如果没有父母，即便自己多大的成就都不会十分的喜悦，即便是自己出嫁也会凄凉。
她几乎屏住呼吸，想到妈妈在生活中极少露出害怕，在做生意时与人锱铢必究，但实际上是个小女孩性格。只有在遇到别人触犯爸爸的任何利益时才会迸发出惊人之举。她不敢去想象，如果云来镇的情况比这里严重，即便妈妈没有事，只是受伤，那谁照顾她？昨晚大雨滂沱的。即便她没有受伤，她一定很害怕，也一定很担心自己，她会哭的吧。
董小葵想得心急如焚，站在原地却是大气也没敢出一口。
“小葵，那个断裂带很长的，在不同地方情况不一样。”那人又说，大约是看出董小葵的异样。
“我知道。”董小葵摇摇头，只觉得一颗心悬空。
“你别太担心，天府之国不是盖的，历史验证过的。你家乡严格说起来也属于平原地带了。”他又说，似乎是想要从历史上找到佐证给她。
董小葵点点头，吐出“丘陵”两个字。远处，有人回来了，是早上出去探路的人。大伙儿都围拢去，急切希望回去的董小葵，也一路小跑过去。
那人喝了一口水，直直摇头，说：“没办法。前面那座山比这边情况还严重，大面积塌方，将道路全部堵塞，我们出不去。即便能出去，一路上都有塌方，余震又多，得是无比艰难了。”
这一句一出，众人都不再说话，大约心都凉了。沉默良久，董小葵弱弱地说了一句：“那边那条国道是要道。用不了几天，救援队会修复的。”
有人附和。董小葵却站在原地，觉得浑身冰凉，心急如焚。旁边还有一样心急的人在叫媒体那帮人再试试，能不能想办法联络外界。
天还是灰灰的，山里听不到鸟鸣。河水浑浊汹涌奔腾，带着大量的泥沙奔腾而去。仿若世界末日，董小葵只觉得自己支撑着，支撑着。
可是，好想念他。
（坑爹的停电。唉，我滚去睡了，累死。）
第052章 第三天
大地震第二天，依旧无法与外界联络。好在这个山村并没没有遭受重创，虽然房屋全部倒塌，山也垮了大半，但到底还算安全，大家都还算有吃有喝，对于经历灾难人来说，这就够了。于是，大伙儿的情绪较之昨日下午已经平静不少。
但许多人依旧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坐在棚子里发呆，或者聊天。
考古队很敬业，冒着垮塌的危险去看了现场，最终失望地摇摇头，那地方经过昨晚的暴雨，以及几次余震，再也看不到当初的模样。
老陈吊着胳膊，万分失望地摇摇头，说：“就算是能再次开出来，也不可能有古迹存在了。”
另一个小伙子在一旁说：“昨天，这里若是震中，或者再强烈一点。大约我们就是以后考古队考古的对象了。”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加上大家似乎都失去了笑的能力，于是都在一旁静默。经过昨日的灾难，每个人都不一样了。即便是到了这时，所有的人那颗心都像是一尾鱼被放在火上慢慢地烤着，因为不知到底是哪里伤亡惨重，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朋友是否安好，也无法让自己的亲人知晓自己还生还，不让他们担心。
董小葵也一样，她担心妈妈，更迫切地希望许二已经去执行任务，对于地震的事情一无所知，那么就不会担心她，就不会分心，就会更加安全，做什么都冷静。
因为她清楚许仲霖是大局为重的男人，不会因为她而不顾国家安危来到这里找他。可是，他爱她，会不由自主地担心她，会分更多的精力来为她做事。这一路走来，她没有说，他也没有说，可是他为自己做的那些，董小葵都看得到。
所以，真不希望他知道地震的事。蜀中离京城那么远，应该不会有感觉吧？董小葵想。慢慢地往竹林里走。
竹林是这个山村唯一平坦的地带，也是唯一开阔的地带。经过昨晚的暴雨检验，也证明这是目前唯一安全的地方。其余的地方都有或多或少的塌方，小型的泥石流。
不过，如果还有一次大的地震，或者说连续的下雨，对面的山和后面的山垮塌堵塞河道，这个山村所在地将会全淹没在水中。
而大自然的脾气是无法琢磨透的。因此，还得要赶快出去。但是道路已经被封锁，在茫茫大山之中，走路是更不靠谱的事。唯一的只能是等待救援么？
董小葵微微蹙眉，考古队那边在生火做饭，用的是昨天从废墟里刨出来的煤块，烟雾缭绕的，有点呛人。她咳嗽几声，考古队队长十分关切，从棚子里走出来，问：“小葵，你是不是不舒服？胳膊上的伤口让李医生看看吧。”
“我没事。”董小葵摇摇头。
“那你还是跟我们搭伙吧。总吃方便面也不是事。也不知在这里困到几时。”考古队队长说，其余的队员也附和。
董小葵心里一暖，点点头，说：“谢谢。”
就这样，董小葵跟考古队搭伙。在天还没黑之前，就抓紧时间吃了晚饭。因为节约原则，晚上点灯浪费能源。大家吃完饭，坐在一起聊了一下，大多数时候是在分析地震，一直往好的方面分析，说宽心的话，宽慰别人，也宽慰自己。
董小葵只是默默地听着。其实，她已经意识到这场地震或许比想象中更严重，单看考古队那几个老家伙的脸色就知道了。
听了一会儿，她在井台上打水洗漱一番，回车里去，借着微弱的光线，打开记事本，继续写自己的想念与感受。记事本的扉页上有了泥土沾染的痕迹，拭擦不下来。
她放在膝盖上写的，歪歪斜斜的字迹。写了一阵，将记事本用油纸袋蒙好。又将手机打开看了看，依旧没有信号，她又编辑了一条短信，试图发出去，却依旧无法发送。
她轻叹一声，又将手机关上，把手电筒放在枕头边，裹了被子躺下。那个女孩也梳洗了一下，拉开车门走进来，在一旁躺下。
两人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这一次，她说的是她在国外留学的日子。董小葵没有出过国，没有可交流的，就一直听着。不过，她总是不由自主想到许二，想到他曾对自己讲过在国外的日子。那时，鲜衣怒马少年不识愁滋味，意气风发的。
那时的他，应该很快乐。可是，自己那时没有遇见他。
这两天，董小葵总是这样傻傻地想。那女孩说到后来大约终于觉得无味，这才没有说这话题。而是转而问她在哪里上学之类的。
董小葵言简意赅，因为她真的有些累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那女孩忽然问。
在黄昏的最后一点光线中，董小葵诧异地“嗯”了一声，说：“我只是累了，觉得好累。”
“哦。我以为是你不喜欢我。”那女孩有些自言自语。
“只是累了。”她说，像是已经沉浸到梦里去了一样。
是的，她是真的累了，昨天，大地震，她惊吓过度，浑身发抖。可是，她又是董小葵，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无论多么恶劣的情况，都会立刻做出考量，找出最好的方案。所以，她从摇摇欲坠中起来，帮助人消毒，包扎伤口，累得不行。
可是，她还要看在何处安营扎寨才是最妥帖的。与考古队的人一并商量，确定了竹林。但有一些老人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要守着那一点点的财产。
她和考古队的人以及一些媒体的人又一一去说服他们搬到竹林里，并且帮他们搬东西。一直忙到晚上，别人的棚子搭好了。而她只能住在车里。
晚上，又因为担心妈妈，想念许二，无法入睡。到后来，暴雨如注，她又怕前后的山垮塌，因此，一个晚上都像是蹲在老鼠洞边待老鼠的老猫一样睁大了眼。所幸到天明，雨小了，周围纷纷塌方，这边竹林倒是没事，她才松一口气。
可是白天，要看看能不能出去，能不能联络外界。她也不能睡。于是，就那样撑着，一直到这个点，她感到十分疲累，终于在回答完那个女孩的话后，沉沉睡去。
整个人似乎一直下坠，****到温暖柔软的湖泊里，湖水暖暖的，十分舒服，像是在许仲霖的臂弯里一般。她觉得十分放松，像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她沉入湖水，安静睡去。
第二天，董小葵是被那女孩摇醒的。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女孩坐在一旁，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怎么了？”她觉得很怪异，一下子坐起身来。
“你晚上说梦话。”女孩说。
“啊？我说什么了？”董小葵立刻问。心里十分警觉，梦话是无意识说出来的，很可能泄露内心的秘密。
女孩耸耸肩，说：“你在喊‘仲霖，我没事，别担心’。说了好几遍，后来又说‘照顾好自己’之类的。我起初没听到，后来你喃喃地说，都在让他别担心。那个仲霖就是你爱的那个人吧？”
董小葵一听，抿着唇，点点头，没有说话。
“原来你那样怕他担心。”女孩说。
董小葵这才发现自己一身都被汗打湿，连头发都被汗水湿透，覆在额上。昨晚明明不热的，没想到会一身的冷汗。大约是被惊吓的终于在昨晚放松时发作出来。她伸手拂去额上的汗，准备起身洗漱。
那女孩忽然说：“你睡得可真沉，估计把你卖了，你还不知呢。”
“是啊，很久没这样睡得这样沉了。”董小葵回答，想到最近一个多月，似乎睡眠一直不太好，昨晚倒是睡得十分沉，深深呼吸，连最近一段时间呼吸之间就牵动的胸口疼痛都倏然消失了。
莫不是这人倦怠、失眠，以及这胸口的疼痛，都是因为要地震的原因么？大约猴子烦躁以及水中那些鱼儿跳跃也是地震的征兆。只是向来没有这些方面知识，大家极少考虑得这么宽泛。
“难道你没听到什么声音？”女孩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董小葵不由得抬眉瞧了瞧她，女孩的眼神明亮，神色有一种熠熠的光芒。
“没听见。发生什么事了？”她摇摇头，觉得奇怪。
女孩没有回答，反而是问：“你一定很希望那个人来找你吧？”
董小葵默不作声，抬起手腕看表，居然已经是早上十点过了，这一觉睡得可真沉。
“他不会来。”董小葵拉开车门，跳出去。
“哎，可是有人来找你了。是卓尔不凡的男子哦。”女孩在身后大声说。
这句话如同惊雷滚过，董小葵一下子被震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女孩调过来，说：“那人可真是卓尔不凡的。不过，没见着笑，所以，就不知笑起来是不是像是日光的一部分。”
董小葵想要说什么，可是说不出来。他怎么就来了？不是执行任务么？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可是，碍于女孩在面前，董小葵忍住。过了片刻，她终于问了一句：“路通了？”
“没有。”女孩将嘴嘟起来，有点失望地说：“我以为你要问我他在哪里呢。是今早天微明，直升机过来的呗。不过，说实话，这个地方，直升机，嗯，降落，我听他们说很危险的。”
董小葵也知道很危险。所以，她再也听不下去，也顾不得蓬头垢面，浑身出了汗，酸酸的。立刻问：“他在哪里？”
女孩眸光转动，指了指考古队那边的棚子，说：“他见你还在熟睡，就说不打扰你，在那边跟人聊天，等你醒来。”
第053章 来者
有那么一瞬间，董小葵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心脏有一种顿挫的压迫。
是他来了么？她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紧紧抿着唇，想要挪动脚步快速跑过去，不管不顾地扑在他怀里，再也不要刻意坚强，任随眼泪肆意地流淌，管他穿的是多么名贵的衣服，统统拿来擦眼泪。，
可是，她却挪不动步子，只在原地，整个身子像是一枚巨大的惊叹号。她心里只是重复一个问题：他怎么就来了？任务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这个傻瓜。董小葵想到这些，方才的喜悦、震惊，都化作担忧。
“哎，外面的路都垮得不成样子，人家居然用飞机来找你。你那样想他，怎么还站在这里呢？”女孩推了推董小葵。
董小葵吸吸鼻子，“嗯”一声，这才往考古队的棚子那边跑。考古队的棚子在竹林深处，与董小葵的车所在地有一段距离。竹林里竹叶有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沙沙声。因为滂沱大雨过后，还有一些泥泞，董小葵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去，脚步有些乱，身形有些歪斜，好几次险些滑倒，她也顾不上，这一刻，董小葵只想见到他。
她像是个莽撞的孩子，全失了平素的冷静与严肃，顾不得梳洗，蓬头垢面的，手中还提着要去打水洗漱的小桶，顾不得礼数，哗啦啦就冲到考古队和小徐住的那个大棚门口。
大棚里有十来个人，全都坐在简易的板床边沿在聊天。大约是董小葵的到来太惊天动地，原本在谈话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说话，齐刷刷地看着她。
董小葵扫视一周，没有发现许二，大棚里全是熟人。难道是那个丫头骗自己么？但不至于吧。
没有搞清状况。也没有看到附近有停着飞机。不过，貌似这边根本不可能有停飞机的地方。董小葵这才觉得尴尬，浑身不自在。假装咳，清清嗓子，说：“我是——那个，来看看，听说小徐的烧退了。”
她随口胡诌，这才想起这个棚子后面挡着的似乎有个隔间里，是小徐在里面养伤。
“小徐的烧退了，早上刚打消炎针。”有人回答。
董小葵十分窘迫，只想着逃离众人的目光，去好好洗漱一番。于是立刻回应：“烧退了就好，那我也放心了。我先去弄些东西吃啊。”
她一边说，一边快步往回跑。根本没有等大棚里的人答话。可是才跑了十来步，她忽然就停住脚步，因为突然想起考古队和媒体所带的针药在地震中已经毁坏，哪里来的消炎针？
那个女孩应该没有理由骗自己。董小葵想到这点，心一下子又按捺不住地狂跳。可还没转身，就听到有人喊：“董小葵。”
声音并不是很清晰，因为周遭有人在说话。但她听到是沉静的男声，仿若是他。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子转身过去，笑容却瞬间在脸上凝住。因为大棚门口站着的人不是并不是日思夜想的许仲霖，而是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家伙一袭的运动装束，不，更加像是野外行军的装束，头发剪得很短，几乎是接近寸头。因为很高，所以站在那大棚门口，十分惹眼。
他双手插袋，微微眯着眼，站在大棚门口，并没有走过来，只是那样瞧着她。
董小葵笑容凝在脸上，心瞬间空了。只怔怔地瞧他一阵，又揉揉眼睛。因为，董小葵疑心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刚才明明是听到许仲霖的声音，可转过身来怎么就是李敛枫了？
可是，揉了揉眼睛，在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李敛枫。也许，许仲霖也来了，他只是躲起来捉弄自己的。董小葵这样想，却还是站在原地，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
李敛枫慢慢地走过来，眉头微微蹙起，他站在她面前，像是知晓她的心，直截了当地说：“他没来。他执行任务，没办法走开。所以，他让我来。”
“让你来？”董小葵小声问。其实，她鼻子已经发酸，因为她大约知道答案。许仲霖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他总是国事为重，在其位谋其政，并且全力以赴，即便担心她的安危，但也不可能丢下大局不顾。可是，他不能来，那么他认为最好的人选便是李敛枫。因为李敛枫对她的情谊，聪明的许仲霖怎么可能不知？两人在一起时，他有一次说到过。虽然只是浮光掠影，可董小葵也听出来，他一开始就知道李敛枫对她的情谊，为她做的一切。这样的时刻，许仲霖拜托李敛枫来，其实是知道除他之外，只有李敛枫会全力以赴来救她。
这个男人——
他倒是自信，倒是周密。董小葵抿着唇，没有让眼泪溢上眼眶，只是倔强地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握着小桶。
“嗯，正好我空闲，在搜救这方面也懂一些，以前也在军队待过，也喜欢摆弄飞机，搞什么跳伞的。所以，那家伙就拜托我过来。正巧，我也好久没练习了。来看看，生疏了么。”李敛枫语气平静轻松。
这家伙说得这么轻松，是不想她担心吧。这蜀中，自古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说，说的就是高万仞的山峰，李白在《蜀道难》里写“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这样的高山峻岭，直升机、跳伞，诸如此类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十分危险。稍有不慎，怕就是粉身碎骨的。
“还好。这几年忙于工作，还没生疏。”李敛枫语气里有故作的轻松。
董小葵低头垂了眸，“嗯”了一声。心却又悬空起来。因为想到许仲霖已经知道自己这边发生大地震的事。说实话，在这场大地震里，她第一怕的是亲人朋友遇难，第二怕的就是他执行任务还担心自己的安危，容易分心。
他的任务总是伴随各种意想不到的危险，如果记挂着自己总是要分心。董小葵一想到这事，就不太淡定，语气也有些着急，她问：“不对，他怎么会知道呢？他那天凌晨给我电话，说一大早又有新的任务了。”
李敛枫眉头一蹙，语气有些不好，他说：“因为这场地震波及了大半个中国，京城震感强烈。地球人都知道了。你认为他不会知道？”
董小葵知道这是场大地震，但没想到这场地震这样强烈，震中在蜀中，波及范围还能到达东部北部，那么蜀中到底是怎样的惨状？
董小葵彻底慌了，比大地震发生的当天更慌，只觉得有几十根钢丝齐齐勒住心脏。她十分着急地问：“锦城有没有事？云来镇怎么样了？还有，你知道我妈妈怎么样了吗？”
她问妈妈如何时语气又放得十分轻柔、十分缓慢。这一刻，她像是迷失方向的小小的女孩，顾不得太多。
李敛枫眉头蹙着，伸出手来，似乎想抚摸她的脸，但却在半空顿了一下，又慢慢放下。他这才说：“小葵，锦城没事。云来镇也没事。你妈妈很好。”
“没骗我？”董小葵问，上前一步，紧紧抓着手中的小桶，死死盯着李敛枫的脸。
李敛枫一张脸都皱起来，语气有些不好地说：“董小葵，你那么不信任我么？虽然，我对自己食言。可是，你要换做我，你也会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你知道这场地震有多么可怕。”
“我知道。”董小葵抿着唇，觉得自己那一句怀疑确实有点过分，回答的语气便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知道就好。我没有骗你，锦城不在断裂带上，没什么事。你的那些朋友都安好，你妈妈也安好。”李敛枫语气平和一些，缓缓地回答。
董小葵点点头，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了，泪瞬间湿了眼，她近乎自语地说：“太好了，妈妈没事。”
“嗯，吃穿用都好。当天下午，就做了棚子，很结实的。”李敛枫继续叙述，依旧双手插袋，站在她面前。
董小葵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抬眉看着李敛枫，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说：“谢谢你。”
“傻瓜。”他说，唇角上扬。忽然伸手过来，董小葵吓了一跳，但没有动。他的手略一迟疑，最后很轻地落在她额前，将额前一束被汗打湿的发理顺，然后再次双手插袋。
“好了，脏兮兮的，去梳洗一下。”他说，伸手拉过她手中的小桶，轻车熟路地往井台上走。
董小葵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似乎有一个世纪没有见到这个人了，他比以前更加瘦削。曾经，他说“永不相见”。他这人偏执，董小葵也行或许“永不相见”，或者近期内没法相见。
可是，这一场地震将一切推翻。她还站在原地。李敛枫终于发现她没有跟上去，停下来向她招招手，说：“速度了。我说董小葵，你怎么就越来越邋遢了，那蓬头垢面的，也不嫌慌。”
董小葵瞪他一眼，快步走过去，抓过小桶，兀自到井台边打水。李敛枫大约也想过来帮忙，但考古队队长喊了一声“李先生”，似乎是有事找他。他便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等考古队队长。
董小葵快步到井台边，大口喘息，看井里的水已经澄清，厚厚的云层露出一点的日光，像是没成形的，有些白晃晃的吓人。
妈妈没事，朋友没事。真好。她伏在井台边笑了，只是心里始终记挂着许仲霖的安危。这一刻，她恨不得是他的属下，他的战友。那样，就可以时时都在他身边，看护他安危，将命交给他。
第054章 欲盖弥彰
董小葵磨磨蹭蹭地梳洗。因为还是感觉有点尴尬，不太习惯去面对李敛枫。尤其他说出永不相见之后，并且前几天晚上还发生了短信事件。这些事情叠加在一起，到底让董小葵心里不自在。虽然，经历了生死一线、犹如世界末日的大地震，这些尴尬应该都是浮云。可是，她还是不太习惯与他相处。
她慢腾腾地摆弄着桶里的水，冰凉的水在指尖滑落流淌，带来凉意。天上的日头白晃晃的，让人有些眩晕。
董小葵甩了甩有些发晕的头，慢腾腾地思考，想自己与李敛枫的认识以及之后的种种。仿若从自己第一次在锦程国际门口遇见他以来，每一次与他相处，自己就一直很紧张。
董小葵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反正就是无法自由放松。与他相处，似乎永远都无法想自己跟许仲霖相处那般——虽然许仲霖那家伙每句话都可能是挖了陷阱让她跳，她不得不提防，但实际上，她是很轻松，一点都不觉得紧张。
“莫不是我说你一句浑身脏兮兮的，你就得将手都洗脱皮了？”
忽然，李敛枫的声音响在耳畔，依旧是沉静的声音，他似乎跟以前不一样的，以前，他的声音里能听到情绪，能听到他的喜怒哀乐。他到底是变了。
董小葵如此判断，手一凝，在水中缓缓画了个圈，慢慢站起身。虽然有些紧张，她却还是能稳住自己，眸光如水，浮光掠影地扫他一眼，问：“你谈完事了？”
“嗯，谈完许久了。在那边等你好一会儿。”李敛枫唇边有一抹笑，神色如此平和，连那语气都平和得如同春日暖阳下的一杯绿茶，兀自舒展。
刚才，董小葵太想见到许仲霖，却没想到来的人是李敛枫，一时愣了神，没仔细深究，现在终于是觉出不对劲来。
是的。刚才她就隐约觉得不一样了。现在是才恍然大悟，是李敛枫不一样了。他似乎比以前平和了许多。
董小葵如此判断，不由得抬眼看他。谁知道他正看着董小葵。两人视线相撞，董小葵很没出息地避开，垂了眼眸。
“你在这里蹲了这么久，到底有啥好玩的？”李敛枫忽然说。一边说，一边真的弯下腰来瞧水桶里的水。
董小葵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将水倒在一旁的菜地里，说：“没有，我刚才是在犹豫，要不要浪费一点，烧水洗澡。因为我有几天没有洗澡了。”
“傻丫头，我只是说说而已。你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好了，就什么都不那么重要了。”他说，语气有些软软的。这话说得让董小葵觉得心里有点颤动。然而，她什么都没做，依旧平静地站在菜地边，看着旁边是歪歪斜斜的篱笆墙，上面满是碧绿的四季豆。她继续无聊地踩着一块小石头，隔了好一阵，才慢腾腾的说：“我真是因为几天没洗澡，有点难受的。”
那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的。李敛枫忽然就笑了，笑声很轻，像是十分开心。他说：“如果太难受，那就弄些热水洗一下。不过要午饭后，你早上可是什么都没吃。”
董小葵还是不敢看他，只是点点头，说：“我也正有此意。”
“你就随便洗洗，先委屈一下。明天下午，我们就可以回去了。”李敛枫忽然说。
这一句让董小葵十分诧异。因为李敛枫的语气很笃定，仿佛是在说明天下午一定能回去，不要怀疑。可是，这边严重的塌方致使交通严重堵塞，即便是日夜施工，也不可能那么快就通畅吧？那天，考古队的人去瞧的结果，得出的结论，至少得是一周，如果这边是生命线，进山唯一通道，全力以赴，也至少是五天。
这才第三天，难道考古队估计错误么？董小葵这么想，又立刻推翻这个结论。因为考古队多次进山，对这里的地形、地质都很清楚，判断误差极小。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走空中这一条路了。但是，这里的地形根本就不适合飞机的起降，就是他这个家伙，也不知是怎么从飞机上下来的。如今，那飞机也无法降落在这里，所以只将他放下来，将一些药品与食物、水空投下来。似乎这条路也不太行得通。
所以，董小葵十分狐疑地问：“飞机来接？”
李敛枫耸耸肩，缓缓地说：“这里的地形很奇特，而且这里地质很松，不断有塌方。如果飞机可以降落，我根本不用叫醒你，直接抱你上飞机。现在，估计你已经在云来镇了。”
董小葵抿了抿唇，垂了眸，问：“那你的意思是明天下午，就一定能通车么？”
“嗯，因为都江堰那边是重灾区，道路已经不复存在。山中补给救援，完全靠这边。上面下了死命令，说是今天中午必须全线畅通。”李敛枫回答。
这真是天大的喜讯。董小葵都顾不得先前的不自在，立马急切地问：“中午就可以回去了？”
“那是军令。军令如山。必须的。”李敛枫回答。
“太好了，我去收拾一下。”董小葵说。觉得整个人浑身都充满活力，像是所有的细胞又都鲜活起来。她迫不及待去看妈妈、外婆等亲人朋友，也想迫不及待去京城，在宁园静静地等待他回来。对他说：“仲霖，我很爱你。”
她一边说，就提着小桶往车那边跑，想要去收拾一下东西。她跑起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她开始收拾。李敛枫却来到她身边，说：“不要收拾，明天才能回去。”
“你不是说今天中午通车吗？”董小葵十分奇怪，抬头看李敛枫。他站在车旁边，眉头微蹙，眸光直直看过来，让董小葵觉得很不自在。
“因为刚刚通车，还有危险，我再也不能容许任何的意外出现。”他一脸严肃，一字一顿地说。
董小葵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他却继续说：“救援队会第一次时间进来，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救援物资进来，这条路的安全将由他们去验证。到所有可能的隐患都****，我们才能出去。所以，明天下午或者后天早上出发。”
他口气强硬，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董小葵听这话，横竖不对味，什么叫让救援队去验证这条路的安全性？这种说法总是让人膈应得慌。
“所以，你不要收拾了。”他说。
董小葵眉头心里不顺畅，小声：“什么叫这一路的安全由他们去验证？你——”
大约是董小葵语气里的不悦，以及略略的嘲讽，让李敛枫脸色一沉，他语气里也有些怒意，说：“自然。宜华集团捐资不少。”
“捐资钱”董小葵慢慢吐出这两个字，语气里的嘲讽更浓。
李敛枫上前一步，将正在收拾的董小葵一把拉住，说：“董小葵，你不必这种语气。我这人就是不高尚。向来自私，那种险些失去你的惊恐，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他说到后来，声音失去了冷静，变得有些沙哑。他微蹙眉头，死死盯着董小葵，紧紧抓着董小葵的手腕，抓得她感到整只手都木掉。
董小葵听他那样说，心里微微疼痛，觉得很惭愧。他那样做是为大家安全着想。也是为她的安危。可是，自己却觉得他那样去处理不地道，还出言讽刺。
“对不起，我——。”她觉得心里惭愧，低声说。
李敛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将她放开，往旁边一站，清了清嗓子，这才说：“董小葵，再等一等。我答应你，明天上午出发，我会安全将你送到京城的。”
他居然说安全送她到京城。董小葵不由得一惊，抬眉瞧他。他神色已然平和，慢腾腾地说：“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再说了，许仲霖那家伙可不是随便求人的，那家伙拜托我将你安全带回京城时的语气，真让人感觉很解气。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可没见过了。哈哈。”
说到后来，李敛枫在笑，可董小葵没觉出他高兴。反而像是在刻意隐藏什么。当然，董小葵也不会傻得去戳穿，于是就当作不知道，在一旁静默。正在想找寻什么话语来回答比较得体。
李敛枫却是将她往车上一推，说：“我倒忘了一件事。”
董小葵没防备，被他一推，扔进车里，跌坐在驾驶室。待要爬起来，他却说：“别动。”
“干啥？”董小葵问，看到不远处那女孩走过来，似乎是看到这边的****，立刻又掉头往别处去了。让人误会不好。董小葵心里着急，怕将来有谁碎嘴说与许仲霖听，那家伙会不高兴的。
想到许仲霖可能会不高兴。她立马就要挣扎起身。却被李敛枫一把抓住胳膊，说：“乖一点，我听说你胳膊上有伤，给我看看。”
原来是要看胳膊上的伤。董小葵一愣，立刻有些防备地说：“那你先放开。”
他一迟疑，终于是放开她，站在车外，董小葵这才慢慢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伤。好几天了，已经结痂，奇痒无比。但却不能去抓。
李敛枫一看，眉头就蹙了起来，横竖没有站在原地，而是上前一步，瞧那伤口，眉头一下就皱起来，有些不悦地说：“董小葵，你这个傻蛋，你自己有药箱。就不能处理一下么？你这样会留疤的。”
董小葵还没回答，他却一转身，就往考古队大棚所在的方向走去，走得很快。
第055章 记忆里
董小葵呆呆地坐在车里，脑袋里一片空白。大地又摇动起来，她心一紧，一下子跳下车，密切注意周围的山体动向。虽然，如果再有强烈地震，山体若要垮塌掩埋这里，这里的人基本上都逃不掉。如今，竹林所在的这一方小小的平坦之地就是这里暂时的安全地带。倘若这里也没有了，那么，可真是一切都完了。
董小葵看着四周，紧张起来，她感到这一次的余震十分的强烈。每一次稍微强烈一点的余震都会唤醒那一天的记忆。那种像是巨大的发动机被关在狭小空间里发出的鸣声，似乎要将心脏一寸一寸碾碎的难受，那地动山摇的狰狞，大地如同惊涛骇浪要将所有的一切吞没的愤怒。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好在余震很快过去，董小葵站在原地，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抚了抚胸口。
“小葵？”李敛枫喊。声音不大，带着些许的心疼。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董小葵转过身去，这才看到李敛枫站在自己身后。刚才或许太紧张，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也浑然不觉。他手中提着药箱，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董小葵平复了呼吸，说：“我没事。”
他点点头，眉头却拧起来，像是一条难看的毛毛虫，眼神专注。董小葵不敢多看他一眼，立刻垂眸。心却是一沉，因为看得懂他眼里的疼惜，那种像是浮着的丝丝缕缕云朵。她其实最怕他这种眼神，因为这眼神会提醒董小葵：这个男人亏欠你的已经归还，而你欠这个男人的已经太多，永生无法偿还。
余震过后，人们在议论纷纷。而他们两人就在这里静默。董小葵低头看着黄土，心里有一种难以严肃的疼痛。
当初一幕幕，便那样涌来…..，对于自己与李敛枫之间的种种，自己从来不敢去细想。总是仓促而浮光掠影一笔带过。
如今，想起一幕幕来，不由得屏住呼吸。
最初，初遇他，是因为小槐的事情，在自己孤独无助时，作为一个陌生人出现，给予自己最大的帮助。那时，他是干净温暖的男子，是自己在京城所感受到的来自陌生人的唯一温暖。他为一个陌生女孩子的事积极奔走，与人讨价还价。他的脸上始终有平和的笑，像是三月天的暖阳。
那时，董小葵暗想：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平和的人？举手投足彬彬有礼，性格平静。他像是夏夜里遥不可及的星辰，安静恒定。不知怎样的女子才可以与之匹配？
那时的李敛枫对于董小葵来说，是恩人，是梦一样的存在，像是最洁净的蓝天，清澈得发亮，更是一个神话所在。所以，对于李敛枫，董小葵有一种恩人般的崇敬，有一种像是对长辈般的珍惜。于是与他相处，她总是小心翼翼，有些紧张，对于他，更不敢有丝毫的非分之想。
她是个很务实的人，所以，她在跟任何人的交往中，都会事先给自己定位。因为那样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在跟李敛枫的交往中，她给自己的定位是受人恩惠的晚辈。
对于他的想念，也是以这样一种形式存在着。即便记得那背影里略略的孤独。
事隔几年，与他在宴会上再次相见。自己固然惊喜，可却觉得不如以前那般自在，因为她忽然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
当初，自己是一个小辈，聆听他的教诲，感谢他的帮助。可是，再次遇见，他看她的眼神多了深邃的东西，对她的举动，似乎从一个长者变成情侣。
董小葵忽然之间觉得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他一说喜欢，一用那种眼神看自己，董小葵就觉得不自在。于是，惟有不断逃开他。最后，与他呆在一起也不太做得到，她觉得异常的烦躁。董小葵从来都是怕失去的。所以，表面坚强而豁达的她，其实很怕有什么会改变，尤其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李敛枫的改变如同神话的坍塌。到后来，董小葵从种种蛛丝马迹渐渐发现当初他对自己的帮助与关怀，不过是虚情假意，是他极端性格的产物。她一直期望是自己自作聪明，不是那样的。但所有的事情都指向那一个答案，直到后来听他亲口承认。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董小葵闭上眼，觉得很是难过。虽然在这个世间，若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或者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错误，从那个人的立场上来说，都可以原谅。但她还是忍不住难过。
那种难过，或许只是借口。董小葵不敢去细想。于是以这个难过为借口，她果断与他疏远，他约出来吃饭，她总是各种借口搪塞，久了，他终于逼急了，说出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那一刻，董小葵只觉得心里疼痛得荒芜。人生在世，谁遇见一个人，会舍得失去？这种遇见或许无关乎爱情。而她恰恰就是怕失去的家伙。
其实，在渐渐的相处里，即便知道真相，也从未恨过李敛枫的她看得到他为过错的弥补，看得到他为自己做的一切。只是那情分太重，重得让他害怕。
她曾想过，努力将他当作朋友，两个人就可以一辈子都不会失去，他也会有他的幸福。只是，那工程太浩大，不可预知，董小葵赌不起，也不敢赌。她怕时间拖得太久，欠他的情分太多。
而她的心，早已遗失，这辈子不管跟许仲霖能不能在一起，都不能选择他。因为他是许仲霖的朋友，因为自己不爱李敛枫。所以，还不起他的深情。于是，终于对他下狠手，逼他说出永不相见。
以为这样，就可以不要欠他的情分。可是，周韵的到来，解开她长期以来的疑惑。既然欧阳薇在沪上说出那一句威胁的话，又怎么可能那样风平浪静？答案竟然是李敛枫在帮自己摆平这些麻烦。
知道这件事。董小葵眸光神色皆如平常，还是跟周韵聊天，说宜华集团这个案子的可行性。可是心里已经如同龙卷风过境的大海，心有一种顿挫的痛。走出咖啡厅，回去的出租车上，眼泪终于淌过脸庞。她抿着唇，看着窗外明净的大街，终于小声说：“你个傻瓜。”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这个傻瓜。地震会因为他是李敛枫就格外开恩么？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想着往外走，他却是来，还来这种只要一个强烈的余震，就可以尸骨无存的地方。
这个傻瓜。董小葵低着头，像是在认真瞧着地上什么。其实只是因为鼻子发酸，眼泪溢满了眼眶。所以，不敢抬头让他看见。
“傻丫头，那天，一定吓坏了吧？”他站了良久，终于说出这句话。
董小葵不敢回答，怕一出声，眼泪就翻涌，让他瞧见，便有别的误会。所以，她只是点点头。
“看这里垮塌的情况，就知道当时一定很恐怖。难为你了，一个人在这里。”他说，语气里全是怜惜。
董小葵摇摇头，轻轻一眨眼，大颗的泪珠滴落下去。她将头埋得更低，生怕他瞧见。
李敛枫大约觉得自己说话对方不回应有些尴尬，就那样站在原地良久，才有些不悦地说：“你不用尴尬。我对你没有任何的企图。有些错误，犯过一次，这一辈子就足够了。我不会傻得再去犯第二次。”
“不是那样。”董小葵说。觉得这四个字似乎根本没有说服力。李敛枫也不愿听，而是直接转移话题，说：“好了。去车上，我帮你上点药。”
他说着，大步往车那边走，董小葵没有挪步子，依旧站在原地，等待他转身过去，偷偷抹泪。他却忽然转过来，深深看她一眼，然后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你哭了。”
“我没有。”董小葵死鸭子嘴硬。
“这是眼泪。你哭了。”他弯腰将药箱放下，伸手抚她的脸颊，语气平静地说出证据。
董小葵垂了眸，没有说话。李敛枫轻轻叹息一声，说：“走吧。给伤口上药。”一边说，一边拽着董小葵往车里走。
任由他牵引，乖乖跟随。他撩起她的袖子，很专注地消毒，然后抹了清清凉凉的霜类的。他说是修复伤口所用的什么霜。她心不在焉，一时没记住名字。
涂抹完毕，他收拾药箱。这才说：“我让他们那边给你烧水了，你一会儿就能洗澡了。洗澡棚子，我也已经借到了。到时候，他们都会回避。”
“当时，你在哪里？”董小葵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开口问他。
“你说地震时？那时，我在公司开会。十八楼，大楼摇晃得让我觉得是世界末日。”他缓缓叙述，忽然，眸光明净，却是直直看过来。他低声说：“董小葵，不要有负担。”
“什么？”董小葵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说这么一句。
“地震之后，我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我给你打电话，发现你电话打不通。那一刻，我很害怕，我怕你会像舒宁那样，一下子就消失不见。彻底离开我的生命。”他一字一顿地说。
董小葵终于瞧着他，眼泪止不住流淌，她也顾不得擦，只是摇摇头，轻轻地说：“你不应该来的。”
第056章 这样的定位
李敛枫轻轻一笑，说：“是我想来的。即便没有他的请求。”
董小葵垂了眸，想要说什么。李敛枫抢先说：“我说了，不要有负担。”
“这里不适合降落，甚至不适合飞机飞行。”她有些抓狂地看看四周，指出这一点。
“我技术还行，就比我飙车稍微差了一点。去拿个什么奖，也是可以的。”他说，语气轻松。
董小葵听闻，垂了眸，叹息一声，说：“如果有大的余震，这里可能随时坍塌。即便是这一片竹林，也可能被掩埋。你真不该来的。这——，真不值当。”
这是董小葵心里所想的。因为李敛枫为自己做的已经太多，对于他当初犯下的那点错，早就还清了。何况，她并没有多大的损失，反而在那几年的艰难中学会很多，收获很多。而他做这么多，自己却给不了他想要的，自己的心与情都遗失在许仲霖那里。
但这句话似乎惹怒了李敛枫。他十分不悦地说：“董小葵，值当不值当，我自己清楚。还有，我不是为你而来。”
他说到这里，有些咬牙切齿，一下子跨步过来，抓着她的衣领，一张脸逼过来，近在咫尺。董小葵屏住呼吸，怔怔地瞧着他。
“不仅仅是他拜托我。更是因为我为自己而来。”他一字一顿地说，然后慢慢地解释：“我只是想我以后能好过一点。董小葵，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为了我以后好过，我必须这么做。那样即便这一次你不在，我也可以对自己说：你努力了，是她没等你。可是，如果我没有努力，导致你的有事。我就会一辈子活在内疚中。而我——，不喜欢那样的状态。所以，我为了自己能活得更好，必须来。董小葵，你要记住：每个人做的事情都只是为自己，即便是在帮别人，也只为自己获得感谢，获得荣耀，让内心好过，满足虚荣心，求取安心。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没有为别人做什么的可能。你要记住。”
这似乎有些道理，可是这是哪门子的理由？对于他李敛枫来说，为何不来找她就不能安心？没有全力以赴就会内疚。这家伙说这么多的绕话企图来绕晕她。
董小葵只觉得眼里的泪水迅速聚集，只要轻轻一眨眼，就会倾泻而出，打湿整个世界。她只那样看着他，一点都不敢动。
他略略放开她的衣领，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慢腾腾地说：“董小葵。不要有负担。这一趟，我必须来的。不管你活着与否，你都希望我过得很好，对不对？”
董小葵还是没有说话。他伸手抚她的脸庞，轻轻一摩挲，说：“想哭就哭。对于我，你不必有防备。”
这一句，让董小葵眼里的泪夺眶而出。她一边抹泪，一边说：“敛枫，真不值当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你给予我的，是你自己不曾想到的。遇见你，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即便是今时今日，我也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你，因为有你，我的生活有了不一样的色彩。”他说，神色皆波澜不惊，似乎在说无关紧要的事，一字一句的吐字却又那样认真。
他神色这样平静，整个人似乎真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他，有一种冷，有一种让人害怕的气息。可是，现在的他有一种如同夕阳之光的宁静。
这是个能言善辩的男人，总是有千般万般的理由让人哑口无言。董小葵擦干泪，郑重其事地地说：“敛枫，谢谢。”
“你不怪我就好了。”他说，神色恢复平静。双手插袋，看着对面的青山，微微眯着眼，说：“当年舒宁的事，牵扯了你。对你用卑鄙的手段，有了卑鄙的心。一想到我给你造成的困扰。我就恨不得抽死我自己。”
董小葵听不下去，立刻打断他的话说：“敛枫，别说了，我从来没怪过你。这是实话，真的。”
“我知道。所以，我更应该来这一趟。”他缓缓地说。
“这里危险。”董小葵重复，抿着唇。
他唇边绽出一抹浅笑，说：“董小葵，你当我刚才说的都是废话么？好了，不要说有的没的。这一次，你还活着，以后就要比之前都要活得好，这就够了。”
董小葵还想说感谢，忽然觉得说不出口。当初，或许有一点的小错误，但后来的种种，他待她其实这样的好。他已经这样竭力诉说，减轻她的负担，同时也是维护他自己的尊严。如果继续说“谢谢”，似乎是亵渎了他的努力。于是，董小葵垂眸，唇角微微上扬，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这样，很好。”他说，伸手将她乱了的发理了理，动作十分轻柔。董小葵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像是个小女孩。
李敛枫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这一次见到的他，似乎从内心中都平和了许多。不像以前，总是有一种狠戾与让人害怕的气息。不知到底是什么让他改变。也许，这一场地震改变了很多人。
董小葵兀自想着，李敛枫已将药箱收拾好。考古队那边有人扯开嗓子喊两人去吃午饭。李敛枫应声，然后转身对董小葵说：“好了，明天我们就回去。”
他说完转身往考古队大棚那边走。董小葵站在车边，看他的背影。那背影与几年前的背影重叠。那时，董小葵正慌乱无比，为董小槐的事积极奔走，走得一点路都没有，于是遇见他。当时，在人来人往的锦程国际门口，他带她去找孙冠华，与孙冠华讨价还价。她就瞧着他的背影，有些许的孤独，更多的是一种傲气。
董小葵看了良久，李敛枫大约也知道她在打量他，所以，一直不曾回头，等走到大棚那边，将药箱交给别人。这才像是不经意地转过头来，催促董小葵，说：“董小葵，你个懒猪，早饭也没吃，还不速度过来？”
“我收拾一下就来。”董小葵回答，转身往车里去，拿梳子将头发随意绾起，这才过去。
因为李敛枫到来，带了不少的药品与食物，大约都是空投的，至于空投的艰险，董小葵还没来得及问。但是，考古队像是十分感谢，所以向村民买了新鲜的蔬菜，以及高价买了地震中幸存下来的鸡，炖了鸡汤。午饭算是这段时间最丰盛的了。
席间，有几人也终于按捺不住，与李敛枫闲聊。李敛枫脾气异常好，一一解答。大家起初询问的是外面的情况，包括灾情，救援情况。灾情严重，蜀外的人心急如焚，想尽办法来救援，蜀中的人想尽办法在从悲伤中站起来。全国、全球都在努力。
大家听得心惊，听得唏嘘，听得难过，听得感动。原来当天，自己还能在那短短的一分多钟犹如世界末日来临的地震中活着，是多么幸运的事，同时也更加担心自己的家人。尤其是考古队的几个人，有亲人在重灾区的，当场就吃不下饭，眼泪簌簌流下。
众人一阵劝解，宽慰。李敛枫眉头也蹙着，思索片刻，说：“今天中午能通车，可是——”
“中午能通车，我就徒步也要走回去。”考古队有个小伙子唰地站起来，他说：“我未婚妻在震中，这都几天了，我——”
他已经说不下去，放下手中的碗筷，紧紧蹙眉，点燃一支烟，颇为烦躁地走出去。众人这下子，也不敢多说一句，只默默吃饭，气氛十分凝重。
大约大家都在担忧家人。考古队队长觉得有必要缓和气氛，所以，打破沉默，问李敛枫：“当时，是不是很担心小葵呢？”
这考古队队长以为他们是情侣，这样一问，倒是让董小葵手一紧，怕李敛枫说出些什么来。李敛枫倒是泰然处之，一边喝鸡汤，一边平静地回答：“地震后五分钟，得知震中在蜀中。地震后十分钟，得知她在阿坝州山区。”他说到这里，瞧了董小葵一眼，说：“作为她的朋友，都心急如焚。想着联络她，恨不得马上在她身边。相信，那一刻，你们大家都有这样的感觉。”
他缓缓地说。他说的是都心急如焚，就这样巧妙地划清了与自己的界限。这个男人每句话都懂得分寸，似乎跟以前真是不一样。
“唉，那是。恨不得跟家人呆在一起。”考古队队长看了董小葵一眼，意味深长。
这位也是八卦的主。董小葵暗想。李敛枫却并没有觉得尴尬，而是缓缓地放下碗筷，说：“地震后半小时，飞机飞往渝中，渝中降落后，随军来到锦城。当天下午，得知道路全毁，无法进入。当天傍晚，调配不到飞机，因为全部投入救援。当夜，滂沱大雨，无法飞行。第二天，寻找你们的地点。说实话，我原本以为媒体的人会聪明一点，将车上的装备发出求救信号的。结果——，很让人失望。这两个节目组，都可以换人了。”
他说最后那句，倒是看出他平时的狠戾了。因为那话的语气很冷。众人都没说话。李敛枫已经站起身，说：“第二天，到黄昏才寻找到你们确切方位，但天色昏暗，无法降落。只能今天一早。大家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放下了。”
董小葵听着，心一寸一寸的感动，还有更复杂的情绪。她也说不清楚，只是眼里似乎又噙着泪。她默默地喝鸡汤。
“小葵，多喝一些。我可不想将你交回去时，你家那位唧唧歪歪说我工作做得不到位。”他站起身，缓缓地说。这一句，将他们之间的关系交代得很清楚。她只是朋友的女人，而她是许仲霖的。
他真的不一样了。董小葵往外看去。
（停电的无耻，无聊，胸闷，不赘述。不过，听闻好消息，今天是最后一天这样华丽的停电，很高兴。原本想两更的，只能在停电的yin威下更一更。明天如果不停电，我会砸锅卖铁地写，能多少更就多少更。晚安）
第057章 唉
简易的大棚，热水恰到好处。李敛枫在门口，看了看董小葵，说：“你洗吧。我在外面守着。”
董小葵没答话，有点小人地想：你在外面守着，说不定更危险。
她一迟疑没有答话，李敛枫却是推测出他的意图来，指了指远处那一丛竹附近的芭蕉叶，说：“你放心，我在那边。”
“我又没有说什么。”董小葵嘟囔，还是有些尴尬。李敛枫大步往那丛芭蕉那边走。董小葵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有点太小人了。
快速洗完澡，走出大棚。看到李敛枫还站在那芭蕉树下，双手插袋，不知在瞧什么，似乎姿势都还跟她洗澡之前一样
董小葵将水倒在一旁的竹林里，他倒是转过来，看到她湿漉漉的头发，眉头蹙起来，快步走过来，说：“你将头发先擦干。这水我来倒。”
“不要，我自己来。”董小葵马上反驳，脸倒是红了。洗过澡的水怎么可以让他来倒？那也是一种**，也是要避嫌的。即便是许仲霖在这里，她也不可能让他来做这种事。何况是李敛枫。
李敛枫一愣，像是这才从她语气中反应过来自己的提议不妥，不由得咳嗽一声，遮掩尴尬，说：“那你先将头发擦干，湿漉漉还在滴水，容易生病。”
董小葵点点头，拉了毛巾擦头发，擦了擦，又拧了拧。他终于看不下去，走过来帮她将毛巾拧得很干，递给她，说：“董小葵，你得锻炼一下了，瞧你那手劲。快无缚鸡之力了。”
董小葵知道这是转移话题，避免让彼此尴尬不自在的话语，所以就点点头，说：“我也觉得，好久没锻炼了。”
两人又就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发表了许多的看法，到后来，董小葵将一切收拾妥当。考古队的一群人已经到垮塌的路口去瞧了。
工程机械车队已经作业到村口的公路。村里人，以及被困在这里的山外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脸上露出难得的轻松。董小葵站在竹林边缘的一块埂子上，看那些车队作业，良久，终于叹息一声，有些自语地说：“这都过去几天了，现在进去，还有用么？”
李敛枫站在旁边，说：“这是救援物资而已，在当天晚上，就有军队徒步进入重灾区，第二天就有空军强行跳伞。救援早就展开，再说了，我可是听说当天，你从地上滚起来，就投入救援，还将自己的药箱都捐出来，自己的胳膊也没来得及处理。”
“我没事的。那一点小伤。不过，那样大的雨，连夜进山，军队——”她说到这里，再一次体会到“军令如山”的冷漠残酷以及伟大。那平素里，没有地震，都让人感觉心惊的地段，在成为重灾区后，那一支军队却是在大雨滂沱的夜晚，徒步进入重灾区。
她眉头微微蹙起。却听见李敛枫缓缓地说：“董小葵，军令如山，你比我懂。所以，来的是我，不是他。我知道你失望了，但是你要清楚许仲霖所在的位置和他的身不由己，我想如果可以，他根本不需要在命令陈俊找寻你的情况下，还亲自给我电话，拜托我来。”
董小葵看着远处，没有眨眼，只是抿着唇。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远处的青山隐隐，却还是渐渐模糊。
“原本，我可以不对你说这些的，原本，我也想过变得卑鄙。只是——，我再也不会对你使用任何的手段。”李敛枫缓缓地说，然后转身离开，往考古队那边所在的大棚去。
董小葵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起起落落的，犹如汹涌的潮水，眼泪倾泻而下，她也不抬手去擦。许仲霖即便在执行任务，也那边安排，能得到他这样的对待，便是不枉此生。而李敛枫虽然竭力地说是许仲霖让他来找她的，但他大可以让陈俊来做他现在所用的事，比如那么危险的强行跳伞。到底是他对自己好，董小葵感激，也清楚对于这份儿情，如何也是还不了。但只能遗憾，也只能还君明珠而已。
她一个人在高地上站着，工程车的轰鸣让这个垮塌得不成样子的山村有了一线的希望。那些老人也聚在一起，有的在抹泪，互相诉说，带着浓重的方言。
路通了，意味着山里的可以出去，山外的可以进来。所有被道路阻塞的情感都可以通畅，所有的担忧都而已得到排解，不管最后的结果是哪一个。
晚饭，大约是因为路通的原因，大家都吃得特别香。媒体的那个女孩也异常高兴，晚饭后，还拉了董小葵在一旁，偷偷地说：“今晚，我去跟央视节目组的那几个姐姐挤一下吧。让他在车里休息，陪着你。”
董小葵十分惊讶地看着她，还没说出“他不是我男朋友”，那女孩继续说：“说实话，好羡慕你，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看一个女的睡颜会有那样的眼神，充满怜惜与心疼，还有满足，嗯~~，像是要看到地老天荒一样。”
董小葵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个女孩虽然说话夸张一些，但不太可能说谎。她心里有些许的疼痛。女孩却是耸耸肩，说：“你不知，他从飞机上降落，很危险的，差点就掉到那河里去，当时我在刷牙，还余震呢，那山上还在垮塌。大家都为他捏一把汗。他却是一安全，一下子就抓住一个人问‘董小葵在哪里？’，那语气着急得很。然后顾不得众人，就冲过来看你。看到你在呼呼大睡，看了好久，又为你理了理被子，示意我不要叫醒你。他那一张紧绷的脸才舒展开来。”
董小葵听不下去，越听就越难过。这是注定要辜负的人，却为自己做这么多。她垂了眸，打断那女孩的话：“小姜，你今晚没必要去跟别人挤。因为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她语气十分平静，女孩一听，不可置信地反问：“怎么可能？那种担忧，那种神色。还有那么危险的跳伞行为？”
似乎这是一个爱情神话的坍塌。让这相信爱情的女孩无法接受。然而这就是真相。不是所有的恋情最后都会受到祝福，都会花好月圆。何况，她先爱上了许仲霖，便心无旁骛，任凭李敛枫是这世间极好的男子。
“他确实不是我男朋友。”董小葵又说，看到黄昏暮色里，他站在竹林边石头上抽烟，极少抽烟的男人在那里抽烟，有点不太适应，似乎抽几口，还咳嗽了一下。
董小葵知道他从不带烟，大约那烟也是在考古队的队员那里借来的，比较劣质。不是他抽的那种没牌子的。
“可是，他来了。你男朋友没有来。”女孩怯生生地说。似乎在说服董小葵，这个男人才是值得珍惜的。
“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男朋友绝对不可能来。”董小葵有些烦躁，语气也不好。
“是，我记得。”女孩有些小心翼翼地回答。
“是我男朋友叫他来的。”董小葵回答这一句。女孩终于不说话，董小葵打水洗漱一番，早早进车里裹着被子睡觉。
来到山里，没有见过一个囫囵的太阳，更没有见过凉如水的夜色、晴朗的夜空，这一晚依旧不例外，夜色沉沉，四周。董小葵在心中默默祈祷：上天，即便是失去我的生命，也不要让他有任何的事情。
是的。她一方面因为他对自己的担心而惊喜，另一方面因为他对自己的担心而害怕。他的工作，一份心也许就是万劫不复。
就这样沉沉睡去，一觉天明。李敛枫已经来找她，神色平静，语气却是宠溺，说：“小葵，把你的车收拾一下。准备一下，我们出发，也许下午就能到达雅安境内，离你的家乡就近了。陈俊已经确认许家老宅那边平安，许家在锦城的所有亲人皆平安。想必应该在云来镇照顾你妈妈。”
董小葵点点头，将车上收拾一番，胡乱吃了些东西过来，李敛枫已经检查了一番，拍拍手，说：“董小葵，这虽然是辆旧车，不过你还保养得不错，跑回家没问题。上车吧。一会儿，考古队的车队也一并前行。”
董小葵点点头，要自己驾车。李敛枫手一拦，指了指旁边，说：“那里。我来开。”
“你不熟悉路况。”董小葵回答。其实她是怕李敛枫开车，这个喜欢飙车的家伙，那一次开车带他去海边别墅，她心都快蹦出来了。这家伙后来还跟欧阳一起赛车。
宠溺，说：“小葵，把你的车收拾一下。准备一下，我们出发，也许下午就能到达雅安境内，离你的家乡就近了。陈俊已经确认许家老宅那边平安，许家在锦城的所有亲人皆平安。想必应该在云来镇照顾你妈妈。”
董小葵点点头，将车上收拾一番，胡乱吃了些东西过来，李敛枫已经检查了一番，拍拍手，说：“董小葵，这虽然是辆旧车，不过你还保养得不错，跑回家没问题。上车吧。一会儿，考古队的车队也一并前行。”
董小葵点点头，要自己驾车。李敛枫手一拦，指了指旁边，说：“那里。我来开。”
“你不熟悉路况。”董小葵回答。其实她是怕李敛枫开车，这个喜欢飙车的家伙，那一次开车带他去海边别墅，她心都快蹦出来了。这家伙后来还跟欧阳一起赛车。
第058章 前方
“你不知多危险么？”李敛枫蹙眉责备，看看四周，像是悟空给唐僧划了一个圈，说：“就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瞧瞧那边。”
“你小心些。”董小葵叮嘱，一颗心悬着。
“放心，我没事。”他说，在余震刚刚结束，他与救援队一并投入清理与救援，大约是过了半个小时，才将几辆运输车清理出来。
期间，也经过了好几次的余震。董小葵就听话地站在原地，看着周遭的山体哗哗下落。她的一颗心始终着悬空。而整个人像是在走长空栈道，一失足就是万劫不复。
那几辆车清理出来，有一名司机已经死亡，正在将那名司机从驾驶室中抬出来时，忽然又是一次大的余震。众人连忙躲避，一块石头落了下来，砸在李敛枫的肩膀上。
董小葵一看，顾不得石块****，疯一般地跑过去，喊：“李敛枫，李敛枫。”
“站住，滚过去。”他喊，被几个石块砸中背部，他顾不得护着自己，冲过来将她护在下。
好在不是大的石块，余震很短，很快尘埃落定。董小葵从呛人的烟尘里爬起来，拖着他检查，问：“李敛枫到底怎样，到底怎么样了？”
“没事，只是背部有些疼。”他说，语气很是安慰。
“让我看看。”董小葵说，就要去瞧瞧，看看他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李敛枫一转身，拽着他的手说：“我没事，你别看了。”
“让我看看。”董小葵倔强地说。
“看了要负责的。你敢么？”他居然有心打趣她。
董小葵眉头一蹙，李敛枫已经招呼旁边那几人，来清理这最后一辆车，想法将那司机抬出来。
“李敛枫。”董小葵站在一旁喊。
“滚过去，速度。别让老子分心。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活了。”李敛枫吼道。
董小葵被他吼得一愣，这家伙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绝对不会说没礼貌的话。看来，他是真生气了。所以，董小葵慢慢退到他指定的安全地带。
那名司机终于被抬出来。董小葵隔着一段距离也瞧见了。面目已经全非，****似乎被变形的车压断，无力地搭在一旁。破碎的裤子上全是血和泥。这是董小葵第一次看到这场灾难里的死亡，她身子微微发抖，浑身顿时冰凉。
李敛枫蹲身检查，站起身摇摇头，叹息一声，说：“已经死亡，这是来自渝中的物资车。登记一下。无论死在何处，这魂总是要归故乡的。”
他做了简单的交代，有救援的车辆将那尸体抬走。
董小葵抱着肩膀站在人群之外，不敢看第二眼。李敛枫一下子转过身来，对她说：“小葵，没事的。”
这一句话莫名其妙，没头没脑的。董小葵却知道李敛枫在说不让她担心，她点点头，只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李敛枫一身的泥土，手上满是血迹。他走到旁边的水沟边洗了手。董小葵这才晃过神来，快步走过去，说：“李敛枫，疼不疼？有没有伤着？”
“啥？”他问。对面是工程车轰隆隆的作业声，他大约没听清。
“给我看看你的伤。”董小葵说。
“没有受伤了。那石块不大，很是浮云的。”李敛枫说。
董小葵没说话，一掌拍在他背上，李敛枫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十分生气地说：“董小葵，你这个狠心的贼婆。”
“你说没伤，我才打的。”董小葵耸耸肩。
“好了，没出血，背上疼。”李敛枫回答，站起身，大步走过去在驾驶室里坐下来。董小葵让他背过去，轻轻撩起他的衣服，背上乌黑了一大块，怵目惊心的。有一小块皮肤没有了，血肉模糊的，如果不是他穿着军绿色的衣服，怕早就浸染出一大团血渍了。
“呸，还说没事。”董小葵瞧着，心里到底是难过。
“这是小伤了。你又不是没见过许仲霖那家伙，那是更亡命徒的。”他说，语气淡然。
董小葵没有说话，想起那一次，许仲霖那怵目惊心的伤，那家伙每一次都是致命伤。她垂了眸，不想多想，只是低声说：“别说那些。我给你上药，你忍着点。”
董小葵说着，打开药箱，还有一点点的消毒水，是从他空投的药品中要来的。她小心翼翼地为他消毒。听得他压抑的吸气声。这家伙向来极少露出颓势，他能这样，说明一定很疼的。
董小葵微微蹙眉，想这家伙方才居然镇定自若的，还真是会装的主。
“别在心里埋汰我，你个恶女。”李敛枫龇牙咧嘴，吓了董小葵一跳。
“你想多了。”董小葵说，抵死不承认。
“那最好。”李敛枫回答，依旧背对着董小葵。
董小葵替他消完毒，收拾好药箱。车队在整装待发，李敛枫坐正身子，看着远处的青山，说：“以前，我从来都觉得死亡是一件很容易而且天经地义的事。可是舒宁离我而去，我很难过。地震那一刻，得知是蜀中地震，我很怕，怕你不在。我再也看不到你，再也不能在杂志中去搜寻你的文字，你的博客、msn的签名再也不会更新。我将嗅不到你的气息。我忽然想：如果可以，宁愿遭难的是我。那样——，你还会记得我一些。”
董小葵一听这话，忽然就急了，急切地说：“李敛枫，闭上嘴。这些话是你随便说的么？我如何又记不得你了？动不动就提到这些。”
她已经不敢去说死亡之类的字眼，真是怕不吉利，这样的灾难面前，她甚至恨不得那些所谓的仇敌都能好好活着，日子还是像以前一样，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所谓的生离死别。
如果情感一定要用生离死别才能检验真假，那么，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要去分辨，她宁愿相信所有情感的真与美好。
“好了，我不说这些就是，傻丫头。”李敛枫回答，语气难得软软的，带着一种淡淡的宠溺。
“不要用生离死别去检验感情的真假，那是任何人都玩不起的。”董小葵缓缓地说。想起年少时失去父亲那种痛彻心扉的难过。
“嗯。”李敛枫回答。车队开始缓缓前行。路况十分不好，好在李敛枫果真是高手，车开得十分稳妥。一直到黄昏时分，才算真正从危险的地带撤离，进入国道。
董小葵的一颗心才总算落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暮色之下，远处有鸟儿飞翔。董小葵靠着椅背，居然沉沉睡着。
再一次醒来，车已经到了邻县。李敛枫推醒她，说：“小葵，起来吃些东西，我给车加点油。一会儿就可以到家了。”
董小葵睡眼惺忪，睁开眼看周围，看到考古队的一群人都在一个安置点派对打开水泡泡面。她没有胃口，只是摇摇头，说不想吃。
李敛枫有些生气，拿了方便面去排队。董小葵坐在车里看过去。黄晕的灯光下，他的背影有一种孤独。她看着，看着，看得那样感伤。
考古队的人倒是让他先泡泡面。他端了过来，有些不悦，说：“你必须吃一些，中午就只吃了一口。”
董小葵不好拒绝，吃了一些，然后剧烈咳嗽起来，头也有些疼。她摇摇头，说：“不行了，不想吃。有些累。”
李敛枫也不勉强她，安慰说：“一会儿就回家了。”
她点点头，这才伸手去摸手机，手机还有微弱的一点点电量，看到有一格信号，她忽然激动起来，想要给许仲霖打电话，可是他在执行任务。她又想给亲戚朋友打电话，似乎又都不行。这电池支撑不了那么多电话。所以，她编辑短信说：“我是董小葵，我活着，很安全。”她写完，群发出去。然后看着那手机显示正在关机。
她无奈地叹息，李敛枫却加好油，跳上驾驶室，说：“考古队要在这边休息一晚上，明天再走，我先送你回去吧。”
“什么？”董小葵问。
“你很想念你的妈妈，咱们就早些回去吧。”李敛枫一边说，一边已经发动了车子。
“可是，路况——”董小葵十分担心。
“别忘了本少是做啥的。神马路况都是浮云，只有技术才硬道理。”他说，已经将车开出加油站，拐上国道。
“你是飙车的。这个，我知道。”董小葵说。
“那是速度的艺术，你不懂的。好了，乖一点，相信我。”李敛枫说，已经将车往国道上开。虽然不是崇山峻岭，但这里依旧也是山中。只不过相对于阿坝州来说，这条国道两旁的山要开阔得多，土质结构也要好得多。并且没有在地质断裂带上，所以地震带来的影响较小。但即便是平时，在这条国道上夜晚行车都是可怖的事。何况是地震时期。
这一次，大约是路况不好，也大约是因为董小葵实在害怕快车，李敛枫开车的速度并不快，并且一路上有不少的物资车辆来来往往，李敛枫开着车走走停停的，这才让董小葵的一颗心逐渐放了下来。
董小葵一直看着车灯延伸出的前方路途，觉得像是人生：看不清未来，但总是一直在延伸，你永远不知下一刻，路况会如何，但是希望总是在不远处。活着的人，应该始终坚信未来的美好，并努力向前。
（停电华丽持续中，对不起。）
第059章 回家
天微明，董小葵拖着行李回家。妈妈已经打开铺子门，看到董小葵回来，也并没有表现出十分的兴奋，只一句：“回来了，蒸笼里有馒头。”
董小葵“嗯”了一声，拖着行李往家里走。总觉得妈妈跟自己生疏了不少，上次回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一点点亲密，似乎因为这几次的争吵已经消失殆尽。
她觉得难过。爱情可能会消失，爱人或许会形同陌路，可是亲情应该是永远无法割舍，亲人是永远不应该离散离心的。
亲人是一辈子的事。做什么，想什么，即便是争吵，也不该是这样的冷暴力。冷暴力有时候特别伤人。她坐在餐桌前，食不知味。
董小槐在院子里打水洗脸，已经是高高大大的男孩，那张脸越发像爸爸，只是性子跟爸爸相去甚远，一丝一毫的沉静与儒雅也没有。
她瞧了片刻，想丢下手中的半块馒头，忽然想起那句“努力加餐饭”，便又硬着头皮将那半块馒头吃下，然后拖了行李准备上楼。
董小槐发现姐姐回来，冲过来帮她拖行李，蹬蹬地往楼上跑。问：“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不好看么？”她抓了抓细碎的短发。
“没说不好看。只是一时不习惯。女的，还是长发，好看些吧。”董小槐回答，大约因为是第一次在姐姐面前表露自己对于女性的审美，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长发是好看一些。但我过几天就要去找工作。虽然锦城的生活与工作节奏相对于其它大型城市较为舒缓一些，但是打理长发还是麻烦，浪费时间。”董小葵冠冕堂皇的借口。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为何要剪短一头青丝。
董小槐显然不相信，将行李放到行李架上，撇着嘴说：“谁相信你。我可记得你小时候，妈要将你的头发剪了，你哭得那个伤心。”
“小孩子都爱美的，又不懂事。这点你都不懂。可是要上大学的人了。”董小葵反唇相讥，看了看自己的房间，打扫得很干净，房间的空气也很清晰，并不像是长时间关着的那种气息，窗口的一盆芦荟长势良好。那薄被还有日光的气息，梳妆台的镜子格外明亮，朱钗环佩，头绳发卡都被收得整齐。
她有些愣，瞧着那面干净的镜子，知道这些必定是妈妈做的。她即便沉默寡言，对她十分冷淡，但骨子里还是这样关心自己的女儿的吧。
看到此时此景，她对方才过于计较妈**冷漠十分惭愧。董小槐大约是看出她的惊讶，出去之前，说：“妈每天都打开窗户通风，打扫你的屋子的。可是希望你回来，尤其知道你在京城的事。”
“我在京城什么事？”董小葵不由得一惊，急忙问。
董小槐停了脚步，看了她一眼，说：“你跟李老师是朋友。你去京城，妈妈总是忐忑不安。所以请了李老师来家里吃饭，并且询问了李老师是否认识你去京城见的人。”
“他怎么回答的？”董小葵问，其实心中已明了李敛枫的回答，只不过想知道一些细节，因为有些细节往往是关键。
董小槐本来想下楼去洗碗的，听到董小葵询问，不由得又走进来，说：“还能说啥？李老师就说那人是他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很稳重，对家人极好，极其有责任感的，做事很有分寸，事业有成的。”
这一系列都是夸许二的。如果是这样，不至于妈妈会是那样的反应。董小葵十分狐疑，扫了董小槐一眼，看他似乎不像是说谎。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就这些？”
“李老师说的就这些啊。你以为还有什么？”董小槐似乎对于她的怀疑不太高兴。
“是吗？如果是这样，妈妈为何不为我遇见这样的人而高兴，而是三番五次催促我回来？董小槐，不要忘了谁是你亲人。”董小葵也有些气恼，一向没有心计，诚实的弟弟竟然也这样跟她说话。
大约是感到董小葵生气，董小槐在原地站了片刻，略低头不敢看她，声音也比刚才小了许多，他说：“妈妈自然为你遇见这样的人十分高兴。所以，问了对方的家世。李老师说那人也是出身世家，世代戎马，最鼎盛世代，他家的家主眉头一蹙，军中都要震三震。现在也是十分强盛，军政皆有身居要职者。而那人就是这一代的嫡系继承人之一。”
果然是这样，怪不得妈妈如临大敌。对于她来说，自己的女儿虽然也出身底蕴深厚世家，毕竟是一个没落的世家。如今，董家子孙不仅没有任何的作为，就连作为董家象征的董家老宅都无法保住，更可悲的是董家的许多后辈早就已经将董家的气质底蕴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一个二个的都是一副市侩小人模样。即便是董小葵在爸爸的培养下，多少具备了一点的世家气质，大家风范，却到底是没落世家的后裔，是一个小镇姑娘。
她这样的身份与见识，怎么可能匹配得上这样的人中龙凤？攀得上如此繁盛的许家。
即便是一直为女儿骄傲的妈妈也不得不去忧心女儿的未来了。这一刻，董小葵彻底明白妈**担心与着急，也明白一向内敛沉静、从不干涉她生活的妈妈，为何那样急切地给她打电话，语气强硬地让她回来。
只因许仲霖太过光华四射，他的出身与她相比，一个是华美的九天之上，一个是萋萋的野草山野。这样的差距，怨不得任何人都不看好。夏可可、妈妈劝过，甚至默言似乎也在旁敲侧击地劝过。
“李老师没有说过那人的坏话。姐姐，我不懂，但是我听到那人条件也觉得我们不是一条道上。虽然——，虽然你说那人曾帮过你，帮过我的那段荒唐。”董小槐话语越来越低，最后几乎让董小葵听不见。
她心里一震，忽然想到那次跟妈妈通话，终于不淡定地说出了“去问你的宝贝儿子”的话语。想必是妈**问了董小槐在京城里的事。
“对不起，是我不好。”她低头，十分的过意不去。
“没事。姐姐为我的辛苦，我也想妈知道的。妈说过：不能在一起的人，未必不是好人。可是好人，也未必适合一起过日子。那个人，想必也是好人，看得出姐姐也是十分喜欢。可是那条件真是比偶像剧里的男女主的差距还大。偶像剧里的男主女主，大多数的差距只是财富。而这个差距，我也说不好，总觉得不是钱了。我和妈妈都希望你不要那么辛苦，都希望你能幸福。”董小槐双手插袋，倚在门口，声音很小声，语气很平静。
十九岁的男孩反过来劝说她。看来弟弟真的长大了。在这个暑假短短的时日却是成熟了不少，懂得这样去分析事情，去关心亲人。她觉得周围都是亲情的气息，温温柔柔的如冬日的暖阳。
抬眉，微笑，看着自己的弟弟。
“怎么了？”董小槐被她看得不自在，忙不迭地再脸上摸一把。
“小槐长大了，以后就要保护姐姐和妈妈了。”董小葵笑了，露出小小的虎牙。
这句话让董小槐有些腼腆地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是肯定的，作为男子汉一定要有山的沉稳内敛，要有责任感。以前我太冲动，也太急躁，总是让你们操心。”
“呵呵，小槐确实是长大了。”董小葵觉得轻松了一些，虽然不知董小槐真正能承担事情到什么程度，但至少这些话语，他过去是不可能说的，即便是类似的意识，他似乎也是没有的。尤其是两年多以前在京城说的那些话，简直让董小葵觉得震惊。
虽然，她一直理解他环境不好，但她却没想到董小槐会对她说那样的话，并且在京城犯下那样的错误。
她不怪他，只是一直很忧心。诚然，爸爸过世时，他还太小。随着年岁增长，妈妈也不怎么管孩子，至少在教育上极少有言语。她作为姐姐，虽然会管一管，但她自己都是孩子，何况男女有别，有很多时候，她根本无从理解弟弟的想法。
而外公向来沉闷，三爷爷毕竟是外人。家族里的叔叔伯伯们都在努力生存，哪里会有人去关怀董小槐，何况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利益纠纷，那些叔叔伯伯们与他们母子三人的关系并不好。
所以，在董小槐的成长里，便没有一个可作为榜样的****角色。后来，董小葵跟陈佳川在一起，很多次约会，也便带上董小槐，让他们多接触。因为在董小葵看来，陈佳川还有沉稳与向上的一面。可董小槐与陈佳川并没有朝董小葵预料的方向发展。一则是陈佳川的性子太冷，二则是董小槐对陈佳川似乎除了客气的那句“家川哥”之外，并没有过多的折服，甚至在妈妈说了不喜欢陈佳川后，他已经不愿意跟陈佳川接触。
董小槐的性格越发的怪异，后来上了初中，处于青春期的他，说话已经越来越尖锐，并且将很多过错都推给别人。
妈妈却依旧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除了供应一日三餐，对董小槐不闻不问，对他完全属于放养型。董小葵十分忧心，却苦于无法，只得安慰自己：小槐虽然暴躁，但是绝对不会违法犯罪的事。
说实话，她一直担心这个弟弟，不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像父亲，而是她确确实实深深爱着妈妈和弟弟。希望用尽一切的办法去守护他们。当然，从她内心来说，她希望有一天，董小槐能成长成优雅而有责任感的男子。
如今看来，董小槐这个暑假的变化倒是很大，看来不仅仅是因为年岁增长了。
他被姐姐第二次直接夸奖，憨厚一笑，脸倒是有些红，说：“姐，你又说这些。我都十九岁了，难道还像以前一样么？”
“呵呵，我以后可以轻松了，高兴。”董小葵往屋内的藤木躺椅上一坐，踢掉了细带的凉鞋，十分惬意。
董小槐一听，语气忽然有些黯然，很郑重地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尤其是在京城的两年。我听李老师说，姐姐一直很辛苦，还要受到混蛋的迫害。”
董小葵微微一笑，摇摇头说：“一家人，不必言谢，也不必说对不起。只要能互相理解，能互相守护，知错能改，能换位思考就可以了。”
“嗯。”董小槐郑重地点点头，然后有些不自在地说：“我出去帮忙了，姐姐先休息一下吧。那样辛苦的赶回来。”
“好。”她回答，觉得十分放松，也许是因为回到家，也许是因为忽然发现一直让人担心的弟弟长大了。
她略转过脸，从窗口看出去，日光和暖，落在对面古老的黑色瓦上，带起一种时空错乱感。
忽然，董小槐又转回来，在门口说了一句：“姐，你一直都是我尊敬并且佩服的人。李老师也说过，你是他见过的最优雅、最富有智慧的人。”
“嗯？”她转过来瞧董小槐，只见他一说完就往楼下跑，一晃就不见了人，只听到楼梯吱吱呀呀的响声。
董小葵将那句话咀嚼片刻，才品出他董小槐说话所指。他的重点应该是后面，向她表达李敛枫的赞美。
李敛枫向来是沉默的人，虽然有时候也会表现出许二、叶三、欧阳那样的贫嘴，但有些情感的表达，他会深藏心底的。
看来董小槐的转变，果然是跟李敛枫有关。如今，他一定是董小槐心目中的偶像。董小槐身上的那种内敛与大气确实跟李敛枫很像。
可是，李敛枫身上也有其极端与偏执的部分。董小葵眉头一蹙，不由得又有一些担心。觉得这一点，有必要引起重视。
这样一想，方才的轻松便又消失了。她从躺椅上站起来，慢慢走到阳台上，看到妈妈在让斜对面的超市将货品送到董家宅子，并且让董小槐跟着去，查验记账。
董小槐点了点头，就上了超市的送货车，一并走了。
妈妈站在街沿的阴影里抹了抹汗，拐角处却转过一个人，正是一袭米黄色t恤的李敛枫，对着妈妈打招呼，说：“阿姨，可都准备好了？”
“差不多了，一会儿，就可以去了。李老师今天要早点去啊。”妈妈笑呵呵的打招呼。
“嗯。一定的。对了，阿姨，小葵在家么？我找她有些事。”李敛枫站在街口，十分有礼貌的回答，不经意抬头往董小葵这边看。
董小葵吓了一跳，亏得她躲在角落，屋顶上垂下的藤蔓遮着。
“她在楼上，估计在整理房间。你自个儿进去，在楼下喊她一声。我在还有挑选一些厨子要的配料过去。”妈妈回答。
董小葵一听李敛枫要来找她，立马从阳台边过来，不敢跑块，怕凉鞋的鞋跟将楼板敲得太响。于是光着脚跑到屋里，环顾四周，屋里很整洁，似乎没什么好整理的。若说要整理，那就是将行李箱里的衣物整理一下，书籍之类的拿出来放到小书架上。
她打开箱子，不是密码锁的。许二说过，所谓的密码锁其实是最不安全的锁，还不如这种特殊锁心的传统锁。
她拧开小巧的锁，将衣物挂到衣柜里。衣柜是妈**嫁妆，是那种老式双开门的，黑色的很高大，木料似乎也不错，至少十分的重。有几个隔间，衣柜门是铜环的把手。
在衣柜中间的隔间抽屉里，装着一些小饰品，有些是她慰劳自己的，有些是别人送的，有些是家传的，比如手上的银镯子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放在这隔间里。
如今，她剪短了发，发簪之类的，会有好一阵子用不上，她便将这些发簪都一并收入这隔间。关上衣柜的门，也没听见李敛枫喊她，更没听见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她将箱子一收，想要去瞧瞧，忽然看到箱底的那只木雕小狐狸。她手一顿，将那小狐狸放到梳妆台上，小狐狸憨态可掬地静静卧着。她找了一个角度拍了一张照片，将这只小狐狸木雕作为手机桌面。这才出门，到楼台上去看李敛枫在做啥。
刚走一步，又觉得不妥当。那木雕小狐狸是珍贵之物，不宜这样摆放。所以，她又将那只木雕狐狸一并收到衣柜里。这才走到楼台上，只看到李敛枫站在花圃前，似乎在很认真地看满树的黄桷兰。
那棵黄桷兰是董小葵两岁时栽种的，现在已经很高大了，满树的花朵从五月初开始，一直要到十一月末才会结束，幽香常常飘在几条街。
他看着那花朵，发呆了一会儿，然后托起一朵仔细端详。过了一阵子，这才转过头来看楼上。两人一对望，董小葵略一笑。
他面目平静，说：“我怕你在休息。所以，没有上来。”
“我在整理房间。”她说，然后说：“你等等，我换身衣服。”
也没等李敛枫说话，她跑到房间里，换了t恤短裤，穿了平底的凉鞋，将手机往兜里一揣，蹬蹬下楼来。
秋天的日光实在盛大，也十分热，好在甬道口有穿堂风，风中又有各种花香，十分惬意。董小葵搬了椅子和小茶几在甬道口，拿了早春茶，泡茶喝。
两人没有说话，只有瓷杯相碰的清脆声。其实，对于她和李敛枫，沉默反而是最好的。李敛枫原本是沉默少言的，而她确实不知该跟他谈什么。寻找话题原本就是一件很累的事。
其实，很多时候，董小葵都觉得很奇怪，仿若说话也是需要对手的。有些人，你跟他说话，一字一句都不需要刻意，很随意，彼此也懂的。可是有些人，便是说不了两句就山穷水尽，让人十分的尴尬。
而她和李敛枫显然属于后一种情况。她认真地泡茶，工序并不复杂，是锦城的盖碗茶，十分简单的冲泡，只不过要掌握茶叶的多少和水温，以及初杯的时间以及滤沫手法而已。李敛枫则是把玩着手中的一朵黄桷兰。
当她向他递上杯子，他忽然说：“我看到锦城的乡下，家家户户都种栀子花和黄桷兰，锦城人似乎格外喜欢佩戴这样的花朵，这是一种古典的浪漫。”
“然后呢？”董小葵喝了一口茶，询问。她暗想这个男人大约又有什么奇特的想法了，这种认真思索的神色，必定是跟工作上有关的。
“在古典世家宅子，古风典雅之中，我想这花，这种浪漫其实也是一个大的卖点。可以作为开发的一个内容。只是没想到该怎样加，与整个设计完美结合。”李敛枫回答。
他果然是在思索工作上的事，一朵小小的黄桷兰，都能引发他的奇想。这个男人无疑是极度聪敏的。难怪宜华集团可以开发那么多优秀的风景区，做出在国内引以为经典的楼盘。即便是作为决策的他，同时也是一个创造性的天才。
“我看了你们第一期的广告，是以世家与古建筑为卖点。这是大方向，而花朵，恐怕只能点缀了。”董小葵略一思索，这样建议。
李敛枫“嗯”了一声，也是喝了一口茶，说：“但这绝对是一个卖点，不能放过的。说实话，我第一次来到锦城，看到佩戴香花，觉得很不习惯。可是，等我在这里住下来，却十分喜欢这种浪漫，很质朴。觉得这里的民众即使是生活得很苦，但依旧是以一种诗意的方式在过日子。很平稳、安宁的，恰好是钢筋水泥丛林里的人所缺的。”
董小葵听着，微笑着，不说什么。李敛枫却忽然说：“谢谢你。”
莫名其妙的话。董小葵瞧他一眼，讪讪一笑，说：“怎么突然说这话了？”
他靠着竹编的椅子，甬道里的风吹着他的头发，微微动。他眸光幽深，说：“我知道，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你还让鼓励我做这个工程。”
董小葵明白李敛枫指的是她知道当年董小槐在京城的遭遇，孙冠华的事件。但这事不能说破，说破了，以后，两人更不自在。虽然李敛枫这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所以，董小葵略略低头，发出轻笑，然后说：“我就是个小镇丫头，你高估我了。”
李敛枫没理会，然后低声说：“谢谢你，还当我是朋友。”
这句话，让董小葵觉得有些心疼，有些内疚。心疼是因为李敛枫始终是孤寂的，年幼在国外，年少回家，家里人重视着别人，并没有他的份儿，他沉默地长大，唯一在乎他的妹妹也永远离开他；内疚则是因为，作为朋友，她对他其实没有那样关心。
“不是我当你是朋友，是因为你本身就值得是朋友。”她低着头，轻声说。是的，李敛枫是值得是朋友的人。诚然，他偏执，他算计过她，给她带来近三年的凄风苦雨。但即便他偏执，却始终清醒而理性，一旦意识到错误，即可悬崖勒马，且能做出最大的弥补。
这世间，知错能改，而且还能承认错误、弥补错误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何况是这一位出生权贵的公子哥。
他轻笑一声，不知是讽刺自己，还是不相信董小葵。
“笑啥？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相信。”董小葵白他一眼，这是他昨天说的。
李敛枫终于呵呵笑起来，说：“你也记仇。”
“女子与小人难养啊。小人的本性是什么？就是记仇。女子居然都沦落与小人为伍，怎么能不向人看齐呢。”董小葵摇着竹椅子，双脚踢来踢去的，朗声说。
李敛枫性格实在一旁笑得开心，等止住笑，他忽然郑重地说：“真的，谢谢你。”
“朋友之间，你还说这些。”董小葵白他一眼。
“有些是必须的。”李敛枫认真地说，尔后又问：“你实习找好了？”
“没。不过，你可别插手，我可想看看我真正的实力的。”她对他说。
李敛枫没说话，微眯着眼，斜睨董小葵。她咳嗽一声，说：“放心，我走投无路，会烦死你们这些朋友的。”
“嗯。”他点头，然后夸张地叹息一声，说：“其实，我是想将你挖角打我这边的。至少，第一期的老宅篇的宣传，可大篇幅有你的文字。再加上你的身份，嗯，小说女主，电影明星都有可能滴。”
“呸。谁稀罕这些。你还说，没经过我同意，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真是无奸不商，我这可怜巴巴的一点身份**什么的，都给你利益化了。”董小葵站起来，哼哼唧唧，拿着茶杯盖比在李敛枫脖颈间，作威胁状。
李敛枫倒也有幽默一面，大声说：“要矜持淑女，世家后裔的。”
“铁血政策，才能维护百年声誉。”董小葵放下茶杯，哼哼地说。
“好了，事先没有跟你商量，这事做得确实不地道。不过，这个对你也很有利益吧。你多好的名声啊，形象代言的。再说了，这宅子可是你家的，虽然现在归国家，到底是董家底蕴啊。”李敛枫一气呵成。董小葵终于相信他跟叶三、许二是发小了，一样的贫。
“懒得理你，反正这事适可而止。你自己清楚，作为这么一个形象，必须得低调。而且你们不能太将这个作为一个宣传点。物极必反，如果太过注重，到时候朦朦胧胧的感觉没有了。这个点子就失败了。我不是神，俺只是一村姑。”董小葵郑重其事地说。
确实，广告效应都是过犹不及。而今，涉及到她，一方面，她不想被推倒风口浪尖，另一方面，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你放心，我有分寸。你只要记着，我是你朋友，是永远不会再害你的那个，就可以了。”李敛枫说的很认真，然后将手中的花放在茶几上，站了起来。
董小葵听他这样如同承诺的言语，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在那里坐着，凉风吹得人悠悠的宁静。
（嗯，七千多字，俺很给力了。粉红fen红fen红嘿嘿。）
第060章 女孩
灾难过后，长途跋涉回到云来镇，在凌晨两点抱着妈妈，整个人一下子安宁下来。陈俊和李敛枫十分知趣，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告辞。
董小葵这才一愣，想到李敛枫被石头砸中的伤，当时只是简单的处理。所以，她立刻放开妈妈，喊了一声：“等一下。”
李敛枫和陈俊停住脚步，刚转过身，董小葵就问陈俊是否有药箱。
“董小姐受伤了？”陈俊问，语气里十足的担忧。
董小葵摇摇头，说：“李敛枫受伤了，当时没什么药品，只是简单消毒处理。陈俊，你替他瞧瞧。”
李敛枫站在一旁，也没说话，只是看着董小葵。那眼神很深邃，看得董小葵有些发怵，不由得故作镇定问：“李敛枫，还很疼么？”
李敛枫蹙了蹙眉，唇边一抹笑，说：“好了多，你好好休息，不要记挂，我有医生在这边。”
“你可不要骗我。”董小葵急切地说，嘟哝着嘴看他。
“真没骗你，云来镇，荷香渡这一线，是宜华集团在开发，蜀中地震，自然有损失，我必须来亲自督查。不然，董事会那帮老家伙，还不喋喋不休的。”他说，然后又对她挥挥手，说：“好好休息，这段时间你都没好好休息。”
“那你的伤要及时处理。”董小葵叮嘱。
他转身对她扬扬手，说：“好了。我回到住处就让陈俊帮我处理。别担心。还有，你的车，我开到我那边去。明天一早给你开过来。好了，休息一下。”
董小葵想反对他将车开到他住的地方，动动嘴，终究没有说。陈俊瞧了瞧董小葵，说：“董小姐好好休息，不必担心，你们回来之前，我已经告知许少你安然无恙。”
“谢谢。”董小葵点点头，还要跟陈俊说话。猴子在一旁极不安分地喵呜几声。董小葵蹲下去，拍拍猴子的。它又喵呜一声，原本是不爱理人的猫，似乎在经历灾难过后，变得粘人了。只不过毛色有些脏了。
“猴子有几天没洗澡了，这边用水不是很方便的。”妈妈说。
“没事。只要活着就好了。”董小葵回答。
妈妈静默一会儿，叹息一声，缓缓地讲起那天的可怖。她大约是吓坏了，当时也不能向谁述说，直到今天看到董小葵，一颗心踏实了，所以才开始诉说。
董小葵蹲在一旁，一边轻拍猴子，安抚它睡觉，一边听妈妈诉说，偶尔回应。妈妈说了一阵子，忽然才反应过来，问：“小葵，饿不饿？妈给你下碗面。”
董小葵摇摇头，将已经入睡的猴子抱进猫笼子。这才摇摇头，说：“不饿，只是想睡觉。”
是的，似乎是一切都尘埃落定，自己在乎的人，在意的人都还在，这就是人生最幸福的境界。所以，那些小小的余震对于她来说，已经不重要。
躺到床上很快入睡。第二天，董小葵被妈妈叫醒，说陈俊在外面等。董小葵一听，立马意识到可能跟许仲霖有关，所以顾不得洗漱，就蓬头垢面地出去。
果然，一出门，陈俊就很有礼貌地将电话递过来，说：“许少找你。他说你电话没有开机。”
“我，还在充电。忘了开机。”董小葵一边说，一边接过陈俊的电话。轻轻地地“喂”一声，低声喊：“仲霖？”
“嗯，是我。”他回答，一向平静的他，语气似乎也不淡定了。只是短短三个字，加上许仲霖不淡定的语气，董小葵的眼泪倏然溢满眼眶。真好，又听到他的声音了。她想起独自在山中的那两天，心潮起伏，不由得说；“仲霖，我真的好想你。”
她不管不顾，直截了当地说。许仲霖在那边静默片刻，说：“我也好想你。恨不得在你身边。可是，你知道，我没有办法的。”
“许仲霖，你就那么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么？还说这种话。”董小葵不悦。是啊，她岂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的人。
“傻瓜，我不是质疑你。只是觉得愧疚，在那时刻，不能在你身边，不能不管不顾地去找你。”他解释，声音有些疲敝。大约最近也是高度警觉的时候，看来他很累。
“你若是来了，你就不是我认识的许仲霖了。若是这一点都不理解你。我有什么资格对那些对我指手画脚的人说‘我的爱配得起许仲霖’呢。”董小葵缓缓地说，慢慢地往学校外走。日光盛大，肆意挥洒，很是温暖。
许仲霖听到这话，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说：“石头，你似乎很大胆了。”
“我爱你，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董小葵回答，语气不由得轻柔下去。她还真是第一次这样心甘情愿地对他说出“我爱你”，说得这样自然，这样毫无顾忌。
“你早知道便是好了。”他说，语气压得很低，又说：“石头，再说一遍，我想听。”
“不要，得寸进尺的家伙。”董小葵立马说。
许仲霖却没有继续追究，反而是低声说：“石头，好想现在就抱着你，怎么都不放开。”
他语气****，说得董小葵脸有些发红，心里却有一种酥麻麻的痒，周遭的风，和煦温暖。她撅着嘴，没有说话。
“石头有不纯洁的想法。”他笃定地说。
“我没有。我哪里有。”董小葵连忙辩解。
他只是笑，说：“我现在在锦城，你应该知道。只是我没法见你，毕竟在执行任务。”
“职责所在，我懂的。你小心些。”董小葵回答。心里到底有些担心，作为他的女人，她更懂得新闻上几秒平淡无奇的画面，需要的是怎样的细心部署，高度紧张。
“我没事，只是好想听你声音。这才抽空给你打电话。石头，能答应我一件事么？”他说，语气有些急切。
“什么事？”董小葵问，慢慢地靠在石桥边上，石桥砂石所建，这场地震也让这屹立百年的石桥有了些许的缝隙。
“答应过我，等我回来，我想第一时间看到你。”他说。
这只有短短的十来个字，董小葵却是听懂了，他是要自己去京城，在宁愿等他回来。她犹豫了一下，因为好不容易才跟妈**团聚。但是，他在执行任务，如果不答应他，会不会有一丝丝的分神呢？算了，先答应他，至于去不去，再作打算。
所以，董小葵低声说：“好，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我去忙了。”许仲霖说。
董小葵握着电话半天，才发现这电话是陈俊的，自己却像是初次爱上一个人小女孩，讲着电话走出了很远。她兀自笑了，心里想：既然答应他，那么就应该做到。那么，就全力以赴将这边的琐事迅速处理完,对于他，自己不能辜负。因为他那样不容易才打开心扉，对未来有属于自己的期望。
第061章 敛枫
云来镇是幸运的，在地震中没有人员亡故，只有镇口的刘老太应该太过于紧张，以至于摔断了腿。至于房屋，因为云来镇老街是木质结构，除了瓦片全飞走，木架有些微的移位，倒没见又多少的变化。新街情况倒是差一些，有几家小楼的水泥墙壁因为地震张着狰狞的大口子，乌黑乌黑的，与周遭雪白的墙壁形成鲜明的对比。
董小葵去找李敛枫，他倒是住在房子里的，依旧是以前住的那房子。他已经将那房子买下来，整修得很好。地震留下的痕迹已经看不见。
她是来取车的，昨晚回去的匆忙，车上的东西也没有拿回去。已经是上午十点，董小葵见房门紧闭，四周静悄悄的。她犹豫了一下，想起李敛枫没有赖床的习惯，这才伸手敲门。
却不料开门的不是李敛枫，竟然是周韵。董小葵愣了一下，有些慌了，说：“我来取车。”
周韵脸色有些憔悴，点点头，说：“你的车在这里，车里的东西，他怕不安全，放到屋里了。你跟我来吧。”
“哦。好的。”董小葵回答，跟着周韵进去。
屋内还是那样的格局，就连李敛枫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个老式的留声机似乎都没有移过位置。像是地震根本没有给这里造成任何的损害。
周韵沿着木楼梯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转过身，说：“他放在楼上了。”
董小葵终于按捺不住，问了一句：“他呢？”
“昨晚就去了锦城。”周韵头也不回，漫不经心地回答。
“昨晚？”董小葵心里一咯噔，觉得这里面大有蹊跷，今早凌晨，他送自己回妈妈那里，走得有些匆忙。满以为他是累了，回来休息了。可他怎么就能神奇地回锦城去？何况他说过要将她安全地送到京城的，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地走掉？
“嗯，准确地说是凌晨…过。”周韵回答，已经打开书房门，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说：“你的电脑和行李在那里。”
董小葵拿了行李和电脑，还是不甘心，问了一句：“他不是说休息么？怎么走得这样匆忙？是不是有什么事？”
周韵眉头一蹙，有些不耐烦地说：“没什么事的，只是董事会有几个人过来了。他连夜去看看。”
董小葵“哦”了一声，认为周韵没有说实话。现在锦城是人人避讳之地，余震不断，很多人都想离开，宜华集团的董事会人员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到锦城，何况锦城有李敛枫亲自督阵，要自己换做他们，在这个时候就算不放心，也说是放心的。
再说了，依照李敛枫的性格，他什么时候将董事会的人放在眼里？莫说是凌晨赶过去，他能日上三竿赶过去，已经算给那帮老家伙天大的面子了。
可是，周韵明显不想对自己说实话，那还是另辟蹊径看看李敛枫到底怎么了。所以，董小葵告别周韵，将车开到学校操场外停好。吃了早饭，先打电话给陈俊，直截了当地问：“陈俊，李敛枫的伤势如何？”
陈俊愣了一下，回答：“四少并没有让我瞧他的伤，只说无碍，他要休息。”
“真的？那你知道他去市区有什么事吗？”董小葵询问，暗中祈祷千万别是伤势有什么的。
“对不起，董小姐，我没有权力去过问四少的事。”陈俊回答，语气有些不好。
董小葵眉头一蹙，正在疑惑，陈俊又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去忙了。许少交代，要彻底检查你家的房子，整修安好，保证安全。”
他说，语气不是很好，将许少两个字咬得很重。董小葵这才察觉陈俊大约是不乐意她太紧张李敛枫，所以不高兴。所以，董小葵追了几步，喊了一声“陈俊”。
陈俊脚步一顿。董小葵继续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过了片刻，陈俊才缓缓转过身来，瞧了瞧董小葵，说：“若许少不是身不由己，来找你的就是他。你懂么？”
这一刻，董小葵觉得陈俊其实很可爱。她并没有立马解释，而是眯起眼瞧她，反问：“所以呢？”
陈俊对董小葵这种反应很不满，有些着急地说：“许少极少打开心扉。我与他幼年相识，如果说真正被接纳的，大约就只有子秀姐，那也是因为子秀姐一直对他好。也许子秀姐也未曾走进他心灵。董小姐，许少对你，算是让我们所有人震惊的了。已经不是他的性格所能做出的事了。你如今——”
“我如今却过度关心李敛枫，不太应该，是不是？”董小葵反问。
陈俊眉头紧锁，神色有些尴尬，大约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太过小气，过了好一阵子，才点点头。
董小葵轻轻一笑，说：“我承认，在地震的那一刻，我很想仲霖在我身边，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扑在他怀里，将惊恐都丢掉。但是，我清楚他的身份与职责。我也知道他不可能来，我甚至希望他根本不知有地震这回事，也不知我被困。因为不想他分心，不想他有任何一丁点的闪失。”
“对不起，董小姐。”陈俊打断她的话道歉。
董小葵摇摇头，说：“李敛枫是我的朋友，这一次的艰难与险阻，想必你也清楚，他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作为朋友，我自然该感激他，尤其他受伤，我总是该关心一下。其次，他是仲霖的兄弟，我更不能让他有事，否则，我和仲霖之间就会一直隔着一个人。”
“董小姐，是我小人了。”陈俊语气懊悔，脸色尴尬。
董小葵微微一笑，说：“没事。若我是你，也必定是这般情况。只是如今，我看李敛枫回市区如此匆忙，不免有些担心。加上他又受伤，所以——”
“你放心，这事我立刻着手去办，午后给你答复。”陈俊回答，立刻转身，大步往镇上走。
陈俊的办事效率，董小葵很清楚，应该一会儿就有明确的答案。不过，她还是觉得自己给李敛枫打个电话探听一下，比较放心。
于是，她给李敛枫打电话。三响，那边接起来，李敛枫低声说：“小葵，我在开会。”
董小葵竖起耳朵听，那边十分的安静，连窃窃私语都没有。董小葵“哦”一声，问：“你都没休息。你身体怎么样了？伤势如何？”
李敛枫一声轻笑，缓缓地说：“没事。你上药看过的，还不相信么？”
“我不是医生。”董小葵回答，她确实不是医生，她的眼里只看到伤口的部分，以及青紫的部分。至于隐藏的部分，谁知道会是如何的。
“我没事的。好了，是董事会在这边有事，我去忙了。”李敛枫回答，急急地就要挂电话。
董小葵却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与李敛枫有好几次通话，也有一次是董事会开会，他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口气跟她说话，很有耐心地听她说。何曾会如此？
“李敛枫。”董小葵在他挂电话前喊了一声。
“怎么了？小葵。”他回答，语气轻柔得像一片云。
“你说你要护送我回京城的。怎么就独自跑掉了？”董小葵反问。
“你刚刚回来，将身边的事处理一下。再说，刚刚见到妈妈，你舍得马上就分别么？还有，他现在在锦城。你也不用那么着急去京城吧？”李敛枫缓缓地说，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
董小葵哑口无言，他说得在理，自己也不好反驳。只得静默，李敛枫却是似乎换了个姿势，轻轻吐出一口气，说：“好了，我开完会就回来，等你将这边的收拾一下，就护送你回京城，可好？”
“嗯。”董小葵回答，却还是不甘心地说：“你好歹也问我一声回不回市区啊。”
“好了，是我错了。乖一点，我去开会。”李敛枫的语气里有几丝的宠溺，然后挂了电话。
通过这一次电话，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董小葵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只等着陈俊去打探。放下电话，回家里瞧瞧情况，陈俊已经命人将家里收拾得很好，已经可以入住。但是，许仲霖并不同意马上入住，让陈俊将她们在学校的帐篷弄好一些，让她们住得舒服。
董小葵抿唇没说话，这男人居然细心到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好说的？所以，自然没有反对，只是在家收拾了一些衣物去帐篷，邻里知道董小葵回来，都问这问那，董小葵一一具体回答。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吃了午饭，躺在床上，将短信一一回复，又写了日记，收发电子邮件。其中有杂志临时撤换了稿件，希望她写与地震有关的。
董小葵拒绝，说这段时间感慨很多，遇见的感动也很多，但是似乎是惊吓过度，对于文字的组织能力急速下降，无法正确表达。是的，当她提笔时，已经发现无法去正确表达了。最开始是恐慌，可是后来听媒体的几个人也那么说，似乎是蜀中遭受这场灾难的文人集体失去表达的能力。或许，真正的感动，本身就是难以言诉的。
她觉得十分疲累，躺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陈俊果然带来李敛枫的消息，他果然不是去开董事会，而是去医院。
董小葵站在原地，心里一紧，连忙问：“他怎么了？”
陈俊摇摇头，说：“我只知道他在医院，具体的还没有查。”
董小葵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如今各大医院爆满，伤病员无数，如果不是大病，李敛枫根本不可能去医院。他一定病得不轻。自己一定要亲眼去看，去弄个明白。
（有米有人有止咳简单方子啊？咳嗽得难受。）
第062章 仲霖的倔强
“那你帮我尽快查到。你懂的。”董小葵对陈俊说，手中拿着韭菜在拣择。
陈俊面目一向严肃，这一次更严肃，几乎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你放心，我懂。”
看来经过上午的谈话，他也终于明白董小葵为何如此紧张李敛枫。不仅仅因为李敛枫为她付出太多，不仅仅是李敛枫是她的朋友，更是为了自己与许仲霖之间不隔着别人。如果李敛枫为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之间就会永远隔着这么一个人。许仲霖那种重视朋友和兄弟的家伙，即便不说出来，心里也会一直有一个结，他会独自难过，不发出一点的声音。而那时，董小葵的存在，就是他这一道伤口的提醒。
如果陈俊出面，这事很快就水落石出了。董小葵暗想，心里又想着去见一见周韵。因为周韵的出现太寻常，似乎又太不寻常。
说太寻常，因为周韵对李敛枫的喜欢，圈子里的人都清楚。虽然，许仲霖、叶三等人说不喜欢周韵，说她不纯粹。但是，都不否认她很爱李敛枫。所以，如果在大地震时，会追随李敛枫不管哪里都去的人，董小葵直觉是周韵。因为见过这个女子，她直觉这个女子不过只是爱他罢了，所有的手段都不过是爱他罢了。只是她的方式不是李敛枫喜欢的那个范儿而已。
说太不寻常，是因为周韵应该在京城。李敛枫在从最初对她避而不见，楚河汉界，到后来将她放在身边，不管是不是周韵所自嘲的那种说法“一切只是为了你少一个敌人罢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李敛枫让她在宜华独当一面。李敛枫也说过这一次大地震，他来蜀中，将公司交给周韵。
那么，她却忽然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李敛枫自身有问题，就是公司出了大问题。当然，董小葵更希望什么都没有，只是地震让周韵不淡定，什么都不管不顾来找他而已。
董小葵自顾自地分析，手中还拣择韭菜，却听得簌簌的声音，像是鞋子踩在落叶上，董小葵抬头瞧见是陈俊，似乎没走多远，又折返回来，董小葵暗想这么快就有答案了，于是连忙问：“怎么了？”
“董小姐，你是个很好的人，考虑周详。可是，我忽然想对你说一句话。”陈俊说到这里，又蹙了蹙眉头，大约他向来是沉默寡言，只知道执行命令的家伙，极少去说什么。
他酝酿了一会儿，有些窘迫，清了清嗓子，说：“我想对你说：你不必承担太多的东西，别人对你好那是别人的事，那也是因为你够好。你不必因此有太多的负担。”
董小葵似懂非懂地“啊？”了一声，陈俊更加局促，然后说：“你准备准备，我派人送你回京城等许少。许少之前也交代过。并且你也快要毕业了，正好回学校准备一下。”
“这个，我自有分寸。这边有些事得处理一下。好了，你先去帮我查查李敛枫伤势到底如何。”董小葵将韭菜放到篮子里，将残败的叶子放到垃圾桶里，这才想明白陈俊是在怕李敛枫真的有什么事，她会因为李敛枫的情分而太纠结，从而影响许仲霖，她这才转身对刚走出几步的陈俊说：“陈俊，谢谢。我自有分寸的，你不必担心。”
陈俊“嗯”一声，大步往桥那边走。董小葵将韭菜洗好，换了一身休闲的衣衫就往镇子里去。大多数人在根据自家的灾情整修房子。大多数还住在学校操场或者路边的帐篷里，有老太太老头已经镇定自若，开始打麻将。
镇子里的青石板街面，有蛛网一般的裂纹，虽然不宽，也不深，但总有一种可怖。青石板是十分坚硬的，已经这样脆弱。那一天，这样坚硬的路面是怎样如波浪般起伏，董小葵也不敢去想。
因为大家都住在镇子外，所以，镇上除了整修的人，便极少人。一向热闹的镇子如今十分安静。尤其是走在老街上，皮鞋的鞋跟扣着青石板，有一种空寂的声响。
董小葵与几个人打招呼，首先去家里瞧。房子还是在原来的地点，大多数保留了原貌，但董小葵却细心地发现二楼原本破败的阳台已经换了新的木板。虽然那木板竭力做旧，但还是与以前的不一样。屋檐与椽子似乎也换过。总体看起来很结实。董小葵从侧门进去，屋里损坏的家具都换了，包括客厅用旧的沙发，楼梯的扶手，诸如此类，只不过，一切都尽量保持着原貌。
董小葵走到房间，床还是那张床，梳妆台的镜子大约是碎了，换了光洁的镜面。董小葵抿抿唇，鼻子有些酸酸的。他总是知道她是个念旧的人，特意吩咐陈俊这么办的吧。
“傻瓜，那么忙，还这样。”她垂眸，忽然有一种感觉，像是独自一人经过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到达休憩的港湾，身心都放松。
她站在阳台上，那盆三角梅还在，只是换了新的瓦盆。她理了理茂盛的花叶。看整个镇子，青黑色的瓦此起彼伏，镇子之外是隐隐青山，因为是下午，日光已不太强盛，有些薄薄的轻雾映着日光，呈出一种淡淡的红。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她轻轻呼吸，不由得想起一向说话极其懂礼貌的李敛枫骂她的情景。那一刻，山上全是石头滚滚落下，他护着她。
他受伤应该不重吧？她自问，自己也不相信。于是，决定立马去找周韵。
快步下楼，黄桷兰依旧在怒放，风中带着甜香。她顺手摘几朵放在衣兜里，然后给周韵打电话，电话三响，周韵接起来，声音十分警觉地问：“什么事？”
董小葵立马说明要去拜访她。她立刻说：“董事会这边有事，我现在不在云来镇，你等我回来。”
“哦，原来如此，那你忙。”董小葵立马说。心里更加疑惑。
那边没说话已经挂了电话。看来，只能等陈俊的消息了。于是，董小葵回家帮妈妈做饭，想方设法替猴子洗了澡。这回，猴子倒是十分乖巧，低调配合，一点都不烦躁，从洗澡到吹干、梳毛，全程配合。
晚上吃了晚饭，接到了几个电话，一个是赵敏，自然是询问她情况，说与戴余庆过得还好，孩子也长得很好，只是戴余庆的妈妈始终不喜欢她。
董小葵无言，豪门大宅的事，总不是那么好说的。她不由得想到许仲霖的妈妈，那一次来到云来镇，倒不是声色俱厉之人。
“你倒是厉害了。我听戴余庆说，有一次到许家去，不小心看到有你文章的杂志，你文章的那一页，只是不知道是谁在阅读。”赵敏说，轻轻地笑，似乎婚姻和孩子将她改变很多，她的声音也不像当初那种京城女子特有大气，现在平和多了。
董小葵听她这么一说，只是问了一句：“是吗？”
其实，她并不惊讶。许家人大约将她祖宗八代都调查清楚了。许仲霖一天不放弃她，那么，许家对她的考量与压迫都不会停止。她当初做地理杂志的专栏，以及许多学术性的研究等，都做了这方面的考量的。
其实，自己也算是卑鄙的吧？
当初，爱上许仲霖，为了他更爱自己，她做一系列的考量，将自己的痕迹一点一点地留在他生命里，不动声色地远离，在时间的刀尖上静默对峙，她知道也许会输，也许会赢，为了更长久地在一起，必须有赌徒的勇气。她就那样，一面忐忑，一面残酷。
索性，上天眷顾，让她赢了。后来，为了能和许仲霖在一起，她每一步都考量计算，为了两人长久的幸福，她十分冷静，一步步走得沉稳。
幸福，是要靠经营的。她使用了全部的智慧，来呵护这段爱情，希望这段爱情开花有结果。
这也算耍了手段吧？只不过，自己到底比周韵幸运了。
“是真的了。这样的话，我倒觉得有点希望了。不过，权贵之家的事说不清。”赵敏说到后来，忍不住轻叹。又说：“其实，我一直你觉得你会比我幸福的。看如今的形势，也必定是的。许少那样在乎你的。你可是不知道吧？年初时，许家又给许少订婚，说是徐家老爷子好朋友的后人。我听戴余庆讲的，许少平素里极少跟家人顶嘴的，那一次，直接就一个‘不’字，斩钉截铁的，将许家妈妈都吓了一跳。许家老爷子态度坚决，说不许他跟你在一起。他居然说‘爷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梦想，她就是我梦想最重要的部分，你们不要逼我，其实这些年，我累了，你们懂的’。当时，老爷子气得不行，让他滚。说只能娶他朋友的后人，其余的免谈。他回答‘只有她，你知道我有的是办法’。”
董小葵听得十分震惊，当初就觉得不对劲，但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事。所以，不由得问：“他竟然是这样说？”
（谢谢大家，最近停电，早上八点开始，来电时间，在晚上，一般是九点，十点以后，我写完书，1点过了，第二天上班早起，这段时间这样，昨晚熬不住，所以，昨晚没写。请大家见谅。我这几天尽量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