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相离
“喏,它最初不肯吃东西。只吃那种空运的三文鱼,挪威的那种。这才慢慢活过来,不然那种瘦骨嶙峋,又不足月生下来的猫,哪里会活过来。”许二说得漫不经心的。坐在沙发上,十分闲情地逗了逗那只猫。
那猫一被放出笼子,也不认生,往沙发上一跳,往靠垫旁一侧躺,睡了,完全不理会许二的呼喊。董小葵一看,倒是乐了,掩面笑。
许二有些不甘心,又逗弄那只猫。那只猫动也没动,只是微微睁开眼斜睨了许二一眼,不耐烦地“喵呜”一声。将身子蜷缩一下,继续睡觉。
“这家伙脾气大了不少。”许二拍了拍它,有些无奈地说。
“宠都像主人。”董小葵呵呵一笑。
许二斜睨董小葵一眼,说:“你造反了。”
“看看,这眼神都跟猴子像。”董小葵啧啧地说。
许二脸黑了一阵,然后语气淡然地说:“得了,以后有空慢慢收拾你。”
他说到以后,董小葵心里倒是“咯噔”一下。也许明天未必就有以后。她不是死脑筋的人,也不会觉得爱情高于一切。对于自己想要的,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得到。但是,如果前提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尤其是涉及到亲人朋友的前途命运,她则会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一晚,许二到底是回来,坐在她床边,那样怜惜地拥抱她,亲吻她。她清楚地感受到他对她的疼惜,心里暖意横生。所以,她借着醉意与梦境对许二作了另一种形式的感情坦白。
这是一种坦白,更是一种策略。她要让他知道她的爱,更要让他知道她心内最想要的,以及所受的折磨。唯有如此,他若是疼惜才会更加疼惜。
然而,他带着她回市区。她看着清冷的月光下,那些无声无息的原野,那些偶然有灯火的村落。她想:那些村落里住的都是平常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会有大风大浪,每天生活都不会太累。
于是,她看着窗外朦胧的村落,想起认识许二的前前后后,以及受到那些威胁。她不能将自己的爱情与所谓的幸福建立在毁坏小槐的前途上。她这一辈子,有幸福的童年,从少年时代,就丧了父亲。而父亲给她唯一的遗命就是好好照顾妈妈和弟弟。
或许,有人会说这是牵绊,她其实没有责任和义务。可是,血浓于水,这无关责任和义务。亲情就是一种对彼此的牺牲。
那么,这一次就说清楚。这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远离。让彼此都看清楚,是不是一定要走下去。走得这样的疲累。
如果她想幸福,她一定希望得到双方亲人的祝福。可是,如今自己的妈妈虽然不反对她和许二一起,可是从内心来说,妈妈不希望她与这豪门扯上什么关系。至于许家的人,看那态度巴不得她跟许二从来没认识过。
她不想去太累,不想让弟弟或者妈妈,抑或朋友受到任何的连累,更不想许二众叛亲离、赔上前途。所以,她想:我放手,去过我的生活,一定会海阔天空的。
如同李敛枫与自己。李敛枫对她说永不会见她,但是希望她写出打动人心的作品,那么他就如同看到她。而他也跟她说他会常常接受媒体采访,她如果想他,就可以看看报纸,看看电视、网络什么的。
其实,那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怀念。董小葵知道。那么,就这样吧。她这样怀念着他就好。与其厌倦到终老,不如怀念到哭泣。
打定主意之后,她的心到底疼痛。却又渐渐清明,于是看他,都不觉凝了泪。如今,许二说到以后,她的心疼痛,想到接下来的话,到底是难过。
“怎么了?”许二十分警觉。
“没啥。只是想你这猫这样挑剔,不适合我来养。你还是拿回去,找个适合养的。我可没有挪威的三文鱼,也没有专门的日本厨子,还得是那个神马贵族出来的厨师做片出的鱼片。”董小葵慢腾腾地说。
许二却像是听不懂她的话,闲话家常地说:“那时是猴子不肯吃东西,我才这么喂它的。后来身子骨好了,就没那样吃了。尤其是后来,我忙碌起来,猴子又需要人打理,我就给我妹养着。反正她自己也有一只猫,照顾一只也是照顾,照顾两只也是照顾。”
“那你可以让你妹妹继续养,我看照顾得挺好的,毛也修理的漂亮,看这肥硕的身躯,吃食更不错。”董小葵拍了拍猴子。那猫喵呜一声,倒是转过来枕着她的手。
“色猫。太势利了。”许二一下子拍过去,将猴子扔到沙发另一角。
猴子不悦地“喵喵”两声,继续在那边睡觉。董小葵说:“你跟猫发什么脾气的。”
“谁叫它那么势利,好**。”许二靠在沙发上,说得一本正经。
“都说了猫随主人的。”董小葵一边说,一边倒了开水给许二,然后去厨房熬粥。她想:这一顿,无论如何是要做给他吃的。
“董小葵,你真是造反了。我还有点时间,可以坐下一班飞机回去的。”许二朗声说。
董小葵没理会他这句话,洗了米放到锅里,看了看水,又看了看时间,正来得及。从厨房出来,一边穿大衣,一边说:“这外面有一家小笼包不错,我去买点,你将就一下了。”
她知道他向来吃得挑剔,非得是什么的不吃。至于包子类更是挑剔得紧。那时,他生病在宁园,非得是他的厨师做的,或者董小葵亲自做的,抑或者是某大饭店打包送来的。那种什么知名汤包之类的,绝对是嗤之以鼻的。
但是,她要让他看看她的市井生活。所以,在他没说话之前。她拿钱包时,说:“我平常上班,就去那一家买早餐的。这是我的生活。”
她站在门口,看了许二一眼,也并没有需要他同意。许二大约是考虑了一会儿,说:“好,我等你。”
她买了两笼小笼包,女老板是个实诚人,呵呵一笑,说:“有朋友来了?”
“嗯。”她一笑。
女老板给她装好,也是呵呵一笑,十分善意与祝福的表情。
董小葵没有说话,只是友好地笑。等提了小笼包回来,锅里的粥已经差不多了,她看火候与时间,还得一会儿,索性就将包子放在微波炉里惹了一下。
许二却是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困倦睡着了,猴子在他腿上安然入睡。她轻轻第走过去。
他却忽然睁开眼睛,说:“你回来了。”睡眼惺忪的,带着一丝丝的笑,语气有些慵懒,像个大孩子。
她点点头,想要说的话,终究没有说。
“外面挺冷的吧?锦城就是这点不好,房间里不供暖。”许二撇撇嘴,很自然地伸手将她的手握住,包裹在他手中。
她的手原本就是夏天也是冰凉的,身体原本有些气血不足。这样的冷天早晨出去逛了一圈,完全就是冷得怕人。他抓在手里,不觉蹙眉,说:“你这家伙,也不知自己补补,找个老中医调理一下。”
“你都说了那群庸医。现在的好中医哪里那么好找啊。”董小葵回答。她确实是忙。
“那倒是。我过几天,让人带你去瞧瞧。你这样瘦,身子总这样冰凉。”他语气里有着担忧。
她一听,倒是连忙摇头,说:“不用,你好好工作。我这是小事。有几个朋友说了有不错的医生,让我过几天去看。若不是去山里采访。我早就去了。”
“真的?”许二十分不悦的口气。
“自然是真的。”董小葵回答,到底是说谎,有些不自在,于是转身往厨房走,借口去看粥。
“你不要骗我才好。”许二竟然说这句话。董小葵一转身就流泪了,这公子哥般的人,在京城蹙一蹙眉,周遭的人大多都噤若寒蝉。如今却对她说的是这样的话,而且婆婆妈**样子。这男人是真的疼惜她。
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疼惜。她是何其幸运的。可是,对于他们又何其不幸。因为这身份,隔着世俗与门第隔出来的沟壑。如同传说章节里的牛郎织女,那浅浅的天河,哪里是天河,那是世俗与门第。
可人生不单单只有爱情,人不能太过自私。董小葵终究在厨房里落了泪,擦干泪盛了粥走出来。两人一并吃早饭时,董小葵还是接了之前的话题,说:“你还是让你妹妹帮你养猴子吧。那样高规格的,我实在养不了。”
“她要出国去一段时间。何况,她那只猫已经病逝了。她十分伤心,说不忍睹猴子思念她的猫。所以,将猫丢给我。你知道,我之后一直都会很忙,无暇照顾。”许二说得天经地义。
“不是。你可以找个合适照顾的。我连你的葛巾紫都会照顾死掉。”董小葵说,绕来绕去,总不知如何说出那些让他难过让自己心痛的话来。
“猴子太胖,该减肥了。就丢在你这里,让它过过苦日子。”许二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一旁的猴子。
“仲霖。”董小葵喊了一声。她觉得这样说下去,真是没完没了的。心里一阵阵的发慌。
“嗯?”他嘴里还在吃包子,有点含混不清地回答。
“古琴当是朋友送我的礼物,我收了,不会还给你的。猴子或者龙飞虎翼什么的,你找一个适合的人照顾吧。”董小葵语速很慢。
许二大约是听出端倪来,他脸色一沉,问:“董小葵,你想要干什么?”
她抿了抿唇,垂了眼眸,略略一笑,似乎是自言自语,说:“我想要过平淡而简单的生活。”
第063章 诀
许二死死盯着董小葵,看了很久。暴怒的神色才慢慢退却,转而变得平静清冷。他慢慢将董小葵放在沙发上,十分绅士地替她整理好衣服。这才淡然地吐出一个字:“好。”
那语气平静到极致,董小葵的心却是一颤,感觉有什么正在流走。她这时刻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静默。
锦城冬天的早晨很冷,董小葵租住的是没有暖气的老房子。她觉得浑身都没有什么热量,似乎有凛冽的风从墙壁缝隙里刮进来。
她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也坐在一旁,慢慢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烟来,摸了一盒火柴,划了一根,点燃烟夹在指间。然后,他等火柴熄灭将火柴梗放到垃圾框里。然后就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慢慢地抽烟。
一向闻不得烟味的董小葵只看着那烟雾缭绕,一言不发。他抽完一支,然后又点了一支。董小葵看那烟盒,是他惯常抽的那种,属于外面买不到的类型。他这一次抽的很狠,抽完这支,又点了一支。
董小葵看得惊心。许二抽烟一向厉害。以前在宁园,她总是反对他抽烟。他只是笑,然后摁灭了烟,到底是收敛了。她就举例说你看你那帮发小,欧阳、陈少、林少据说以前也抽烟的,现在都戒烟了。还有戴元庆、叶三这几个也是会抽烟的,都戒烟了。就你还不爱惜自己,就你,就你,身体不好,还抽烟。
她说到后来,都开始动手收烟与火柴。他却是任由她动手,随意地靠在沙发上,说:“石头,你收不走的,我还有的,你知道。”
“我统统收走,立马就去侦查,彻底剿灭。”她撇撇嘴,将那烟与火柴放到口袋里,立马去侦查宁园里可能放烟的地方,果然又搜出几条烟,几盒火柴。他都抽同一种牌子的烟,用同一种牌子的火柴。那火柴盒是蓝色的,十分淡雅素净,没有纷繁的图案。
她看这火柴盒,想起许多次看到他抽烟的情景,那淡淡缭绕的烟雾里全是落寞与孤寂。即便他喜欢的火柴盒也是这样忧郁的蓝色。她轻轻抚那火柴盒面,细腻的触感。
“你要如何处理这些烟?要学林则徐?”许二靠在门口,忽然说话吓了她一跳。她猛然抬头,看到他懒懒的笑,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头发剪得很短。
董小葵立马警觉地将那烟和火柴往身后一藏,说:“不准。”
他慢腾腾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说:“石头,我要拿过来,你护得住么?”
董小葵一想:这男人说的是实情,他的身手。她是断然抢不过这烟与火柴来的。她撇撇嘴,说:“吸烟有害健康的。你抽得那么凶。你自己都是个明理的。”
“有时候就是心烦罢了。”他懒懒地往沙发上一靠。
她心里明白他是不喜欢对人倾诉的男人,所以的喜怒哀乐都深藏心中。如同一幅古典的画卷,时间里泛黄,却也静默无声;抑或者如同巨大的深渊,丢了巨大的石头下去,也发不出声音。这个男人肩负太多,将太多的东西深藏。
忽然,他将头枕在她肩膀上,随即而来似乎将他全身重量都压过来。她就知道他不怀好意,一下子摆脱他,将烟和火柴收走,站在一旁,一本正经地说:“吸烟有害健康的,你得戒烟。”
“石头,有很多事,明明知道不能去做。可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他靠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她,看得她心里发怵。
“不管,不管。你看世界无烟日之后就是儿童节,这意味着什么?许二公子可曾想过?”董小葵有些撒娇。
许二一听,脸上却是捉弄的表情,低声说:“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戒烟,为了我们的下一代?”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往她走过来。她是慌了,连连往门外走,说:“我是说,你要为小朋友们着想。”
“我就是在为小朋友着想的。你说是,我立刻就开始少抽烟。”许二朗声说。
董小葵不上这个当,抱着一堆的烟和火柴闪身出门,在门外朗声说:“吸烟有害健康,你自己看着办。”
那之后,许二倒真是极少抽烟,至少在她面前极少抽烟。当然,他真是在戒烟的,他从不多说,对她邀功。可是她就是知道,因为对于不抽烟的人,鼻子比烟雾探测器还灵敏,烟味的浓淡,她只要从他身边经过就知道了。
可是现在,他又抽得这样让她惊心,几乎是一支接着一支的。她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又闭上嘴。她祈祷他这支抽完就不要抽了。但他似乎就是知道她的心思,偏偏不让她如愿,又掏出一支烟。
她终于看不下去,“嗖”地站起来。他扫她一眼,她想到今天是要诀别的。又强行按住自己的情绪,看了看墙上的壁钟,说:“再迟你就赶不上飞机了。”
“飞机赶不上,还有下一班。”他回答,慢慢拿出一支火柴,轻轻一划。
“你这是回去工作。也是做领导的,怎么可能不守时?也许他们在等你。”她说。语气尽量的平静。
“无须你操心。”他淡然地说,依旧点燃了烟。清晨清冷的空气里,烟雾与呼出的热气一并看得清楚。
董小葵站在那里看着他指尖的烟,心里像是燎原后的荒野,寸草不生的枯焦。她抿了抿唇,很想过去拿掉那支烟,可是她就站在原地,心里对自己说:“那与你无关,与你无关。”
但最后终于是按捺不住,说“少抽些吧,到底对身体不好。吸烟有害健康的。”
她说这句,又想起以前说这句话的语气,那时,语气里有着撒娇。而今,却是一种沧桑与无奈。
他没说话,抽完了手中那一支,连同烟盒一并扔进垃圾筐,平静地说:“有些事,明知不可,却身不由己。如果可以,谁宁愿那样被动,被那种践踏得没有尊严。”
他语气平静,眼神却是锐利地扫过董小葵。然后,看了看桌上那架古琴,也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搬那架琴。
董小葵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以为他要毁了那把琴,急忙喊:“你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琴。”
许二手一凝,抬头扫她一眼,然后搬了凳子坐着,漫不经心地说:“我只借来弹一曲而已。”
董小葵也觉得自己太过于紧张,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许二却先试了试音,那弦响,那样清雅,却让董小葵觉得每一下都拨在心上。一寸寸的惊心,一寸寸的难过。
接着,他开始弹琴,十分淡雅,如同松涛涌动,如同山泉流淌,如同风过荷香,如同原野上风声无边…..
她听着,想了很多。然而,眼前却只剩这个男子专注地弹奏。到后来,他按下琴音,悠远戛然而止。他的食指却渗出一点的血,他瞧了瞧,云淡风轻一笑,说:“好多年没弹过,到底生疏了。”
董小葵沉浸在琴音里,愣了愣,这才搬出药箱,要为他消毒。他摆摆手,说:“不碍事。以前执行任务,鬼门关上晃荡的时候很多。有一次,我似乎还经历了死亡的幻觉,是中毒,后来自己吃了点草,算是解药,到底是熬过来。”
他说得平静,然后还抬起指头,瞧了瞧,说:“这点也算不得什么。”
他一说这个,几乎就让她兵败如山,心里全面崩溃。好在她尚存一丝的理智,让自己除了夺眶而出的泪,再也没有别的举动。她低头在那里,替他消毒。眼泪滴落在地板上,自然,许二也假装没有看到。
原本就不是什么伤口,只是因为他没有采取保护指头的措施,方才弹琴,一系列快速的音符让他的指尖渗出点血而已。可是,她脸上全是泪,不敢抬头,所以就低着头,一直为他擦酒精,直到她感觉自己平静,这才低头收起药箱,快速转身往屋里去。
一进房间,她就紧紧抿唇,眼泪哗啦啦地流。哭了好一会儿,她听到一声清脆的猫叫,像是如梦初醒,擦干眼泪,一脸平静地走出去。十分平静地问:“那曲叫什么名字?挺好听的。”
“是古曲罢了,也不是我所作,只是我自己做了一些修改而已。”他回答,并没有说名字。
“对于音律,我一窍不通的。”董小葵笑了笑。
“宫商角徵羽,我记得你弟弟说董家是要识得的。”许二淡然地说,也不看时间其实已经过了那班飞机起飞了。
“只是看得懂一点。并没有学过,对于古琴谱,也没研究过。”她说。
“也是。毕竟你从小不在董家长大的,有些东西自然不会学。”许二靠着沙发,猴子在他脚边来来回回地走,像是十分的烦躁不安。
董小葵“嗯”了一声,算作回答。许二没有理会猴子,它终于不耐烦,跳上他的膝盖,喵喵地叫了两声。
“它是饿了。”许二说。
“可是,我这里没有猫粮。”董小葵回答。
“我是将它送给你了。你用你的方式去养就是了。”他说得很平静,将猴子抱起来放在一旁。猴子似乎像是知道他不要它,十分不安地叫,又扑过去抓着他的裤子。
他低喝一声:“猴子。”然后将它往笼子里关进去,猴子凌厉地抓着笼子。他站起身,看了看董小葵,理了理衣衫,说:“谢谢你的早餐。”
她看着他的笑,像是冬天薄雾里绽放的晨花,清冷得让人心颤。面对他的话语,只是说:“到底太过仓促,有点怠慢。”
他一笑,往门外走。她自然跟着送出去。他走在前面,她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阵难过,或许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即便她会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来。
走到门口,他忽然转过身来,郑重其事地说:“董小葵,从今以后,你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一怔,然后点点头,说:“好。”
“如果出现在我面前,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他警告她,站在门口,身后是旧楼梯斑驳的墙面,岁月的痕迹点点滴滴,全是沧桑。
“好。”她回答,却觉得整个人摇摇晃晃,她扶着门框,努力微笑,看他。
他伸手理了理她的衣领,说:“以后——”
他说了这句,又停住了。似乎像是在考虑该不该说。
“什么?”董小葵脱口而出问道。
他微微蹙眉,说:“以后,别那么傻,也看看自己要什么。”
“嗯。”她点点头。
“好了,我回京城了。”他转身往楼下走。她站在门口看他的身影,原本以为会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可他在那里一停,然后说:“如果——,你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你给陈俊打电话。”
董小葵回答“好”,但她很清楚,既然真正决定楚河汉界,就要将他从她生命里剔除,她即便走投无路也不会去考虑找陈俊的。
他大约也知道她的脾气,于是又补充说:“你放心,我不想看到你的。还有,陈俊不会不帮你的。”
陈俊帮不帮她,自然是取决于他的。董小葵只是笑,说:“我没事的。”
“没事最好,我也不想看到你的。”他又强调一遍,这然转身消逝在楼梯口。
董小葵将门一关,快步走到卧室内,她站在窗边,透过窗帘缝隙,看到他慢慢走出小区,那辆显得有些破旧的路虎转了弯,消逝在街口。
这便是他留给她最后的印象了吧?她站在窗前,将窗帘哗啦啦拉开,由于用力过猛,有一边被生生扯下来。
她笑着对自己说:“董小葵,太好了,太好了。你以后可以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了。”她笑着笑着,笑出泪光。笑声也变成呜咽。
哭了一会儿,她觉得值得庆贺,应该喝一杯。冰箱里有一瓶董家的米酒,是上一次回家时,她带来的。她想:如果他来了,就请他喝。
可是,他来了,但太仓促,她没来得及请他。所以,她打开这米酒,喝了一小口,却觉得并不如原来那般好喝。
她将酒放回冰箱,在日历上写:今天,天晴,我们诀别。然后,她将那一页撕下来扔进垃圾筐。在007年的日历就要翻过去的时候,这一年终于残缺了一天。
她撕下了这一页,就将整个日历都收起来扔进那个锁着很多小字条的盒子里,换上了新日历。日历崭新,没有泛黄,没有翻开的,统统预示着未知。
接着,她喂猴子面包与鱼,猴子吃了一点鱼,表示不肯吃。这是一只倔强的猫,宁愿饿着也不吃东西。她无奈,只得披了大衣出去买猫罐头,顺带买了几条鱼,准备尝试炸鱼。因为她想起她家的那只灰猫,似乎特别喜欢吃油炸的鱼,金黄酥脆的。
灰蒙蒙的天,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她买了鱼步行回来,走了半个多小时。在喂猴子猫粮之前,她先尝试油炸烹饪,为它炸了一条小鱼,按照饲养灰猫的手法,丢给猴子。
猴子只是闻了闻,似乎鄙夷,不吃。她自行做午饭,也不理会。等到她吃完饭回来,看到猴子在那里烦躁地抓笼子。
她将那条鱼放过去,猴子这下子吃了。她微微笑,对它说:“以后,我们要相依为命了,我不可能有挪威空运的三文鱼给你吃,我也不可能请到日本皇族的厨子给你片鱼片。以后,你就是一只普通的猫。你要坚强,跟我过苦日子,但愿不要郁郁寡欢就好。”
猴子不理会,只是吃鱼。她瞧了瞧它,顺了顺它的毛,去抚弄那琴,琴弦发出很美的声音。她上锦城网查找教古琴的培训班,选了几家,要了电话,询问了学费与时间。选了一家合适的,呼啦啦就打车去报名。
这就是董小葵所认为的平淡生活的开端,从为猴子炸一条鱼开始,从学习古琴开始。她再也不敢去想他的样子,即便她时时会想到他。她将手机的桌面换成了黄叶漫天,将电脑桌面换成她与秋水长歌站在小屋前的截图。
这一天,她洗了衣服、被子,将屋子打扫得很干净,给猴子买了靠枕与篮子,又去游戏晃荡几圈,将所有的副本都刷了一遍,能单刷的单刷,不能单刷的,就在东方频道喊人。
就这样累得不行,洗了澡,睡去。
这就是董小葵所认为的平淡生活的开端,从为猴子炸一条鱼开始,从学习古琴开始。她再也不敢去想他的样子,即便她时时会想到他。她将手机的桌面换成了黄叶漫天,将电脑桌面换成她与秋水长歌站在小屋前的截图。
这一天,她洗了衣服、被子,将屋子打扫得很干净,给猴子买了靠枕与篮子,又去游戏晃荡几圈,将所有的副本都刷了一遍,能单刷的单刷,不能单刷的,就在东方频道喊人。
就这样累得不行,洗了澡,睡去。
这一天,她洗了衣服、被子,将屋子打扫得很干净,给猴子买了靠枕与篮子,又去游戏晃荡几圈,将所有的副本都刷了一遍,能单刷的单刷,不能单刷的,就在东方频道喊人。
就这样累得不行,洗了澡,睡去。
第064章 新的开端
日光和暖,暖得不像是冬天,似乎也在预示着新的开始。这是007年公历年的最后几天。
圣诞节刚过,元旦节又要来临,到处都洋溢着新年即将到来的喜悦。董小葵躺在床上,想起云帆实业这两天似乎有个新年会,她会作为优秀员工上台领奖,听秦敏说,林云帆会亲自上台颁奖,她到底是要给这位未曾谋面的老板面子,亲自出席新年晚会。
所以,即便是想过完年,领了年终奖就辞职,也不得不去公司混两天。她赖床一会儿,觉得实在是要迟到了,这才起床快速洗漱。
微波炉里热牛奶时,她看到养在水缸里的鱼,这才想起许二将他的猫给了她。那家伙又不是泥塑木雕,是需要吃东西的,并且跟它的主人一样,是个挑剔的家伙。
董小葵这下才慌忙系了围裙,为猴子炸了一条小鱼,然后开了一瓶猫罐头,给了一些食物在盘子里,又盛了一碗清水。一并端到客厅里,放在猴子的篮子旁。她蹲身在一旁瞧看到猴子还在篮子里抱着靠垫睡得很香。一团白,毛茸茸的,呼噜声很大,却很均匀。
“猴子。”她拍拍它。
这猫到底不同于普通的猫,闻着喷香的鱼也懒得起来,只是哼哼地喵呜一声,继续睡觉。董小葵想起自己养过的那只灰猫,似乎过一段时间就要到地里去吃草,隔壁婶婶说那是猫在补充营养。
猴子是关在家里的,不能去找草吃。不过,现在社会样样周全的,应该有猫咪专门吃的草卖。
董小葵收拾妥帖,又走过来拍拍猴子,说:“别矜持了,以后就这个规格了。我下班给你带猫草回来。”
明知猴子听不懂,她却还是说了。刚站起身,猴子翻了个身,扫她一眼,喵呜一声,继续睡觉了。
她脚步一凝,不觉就笑了,生活其实很美好。他留给她的,不仅仅有美得不真实的记忆,还有这样一只酷酷的猫。
董小葵奢侈一把,因为怕迟到,所以打车去公司。不曾想锦城交通也开始向首都靠拢,在下穿隧道堵车二十多分钟,匆忙下车,跑到公司楼下,略一看表,只剩四分钟。董小葵朝着即将关上的电梯门飞奔而去,终于沮丧地看着那电梯门缓缓关上。
她倒不是怕迟到,只是不喜欢以这样一种方式****在众人面前。何况,她还是公司评出的优秀员工。这样一来,到底是不太好。
谁知电梯门在只剩一点缝隙时,缓缓打开。因为已经过了高峰期,电梯里没有几个人。她一闪身进去,对那个摁电梯的人说“谢谢,八楼”。
“不客气。”那人回答,声音里有着愉悦,如同黑暗的甬道里忽然涌入大片的日光。
她不由得抬眉看那人一眼,却看到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正是当初在小店捡到她记事本的那个人。
他抬了抬黑框的眼镜,说:“好久不见。”
“是你。”她笑了。觉得这对白太过剧情化,像是最烂俗电视剧里惯有的桥段。
大约是两人都想到一处,不由得相视而笑。
“没想到竟是同一栋楼上班了。”他说。
“是啊。上一次在咖啡厅,我还暗想你大约在这附近。却不曾想在同一层。”董小葵也说,看着电梯数字跳升。
“这倒是我运气不济,这么久,竟是没有遇见佳人一次。”他说,语气淡雅,略略的开玩笑。
董小葵指了指楼层,说:“我到了。”
“好。我在十二楼。”他一笑,董小葵“嗯”了一声,已经攥着工作卡冲出电梯。
她在公司门口停下,看时间还有一分多钟,她略略理了理衣衫,从容地走进去,打卡,穿过销售部办公区,进入企划部,与人打招呼,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小美凑过来,十分关切地问:“你身体好些了么?听秦敏说你病得挺重的,本来想来看你。结果你的电话总不在服务区。”
“我就是身体弱,前段时间工作强度太强了。我出院后,妈妈让我回家养几天而已,现在都好了。”她对小美笑,打开电脑,琢磨着在辞职前该写一份什么报告送给林云帆的。
“嗯,那就好,林总回来,都问你好几次了。”小美低声说。
“真的?”她佯装不知。心想大约是许二问她的去处,林云帆不知,便是来询问了。想到许二,她又有些发呆。
“当然是真的。林总那天一回来就问你到哪里去了。”小美一边敲键盘,一边说。
董小葵还没回答,秦敏走进来,扫了董小葵一眼,说:“林总让你过去。在他办公室。”
董小葵一边说谢谢,一边往林云帆的办公室去。推开门,便看到西装革履的林云帆正在看手中的文件。
她敲了敲门,他抬起头来。这是董小葵第一次真正看到林云帆。他果然如同许二说的那般,始终都是一副表情,喜怒哀乐都没有。
“坐。”他指了指客座。
董小葵说“谢谢”,落座之后。他说:“凭你的聪明才智,前几天找你,你应该知道所为何事吧?”
人家说得这么直接,她也不便掩饰,很平静地回答:“我知道。”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慌乱,即便当年陈子秀过世,他也只是面无表情。”林云帆说,语气也平静,像在叙述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董小葵心略一波动,但经过昨天的痛彻心扉,以及那种极度的忍耐,她很快就平静下来,语气极为平淡地说:“不甚清楚。”
林云帆停了片刻,扫了她一眼,转了话题,说:“你在公司表现很好,好到让人怀疑你并不是快要毕业的大学生,我倒是真想看看你。是谁让他都乱了方寸。”
林云帆说话很直接,董小葵只略微一笑,客套地说:“那要谢谢云帆实业给我锻炼的机会。学了很多。”
其实,她琢磨不透林云帆为何在这个时刻还要见她。
“你要谢的人,原本不是我。”林云帆端坐在椅子上,语气平静。
董小葵知道当初来这里是有人举荐的,而她恰好是投了简历在这家,说来也是巧合。她在林云帆面前也没有必要装糊涂,所以,她点点头,说:“我知道。但毕竟你录用了我,给了我这个锻炼的舞台。”
“你知道?”林云帆反问,脸上终于有一丝的惊讶。
“嗯。”董小葵点点头,从他惊讶的神色,董小葵更笃定她的判断,推荐她来云帆实业的并不是许二,那时的许二在京城忙得不可开交。何况,他向来看重她,不担心她的事业。再者,她是他看中的女子,他更不屑去做这些。
“没想到你竟是知道。”他轻轻一叹。
“公司跟云裳有业务往来,而云裳是宜华集团所属。林总跟李总想必关系不错的。”董小葵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这样委婉地说出举荐她来这里的人是李敛枫。
林云帆一听,神色一凝,继而轻轻一笑,说:“果然是足够分量让那两位都乱了方寸。”
“林总又说笑了。”董小葵不卑不亢,然后转移话题,说:“林总对春季企划的部分,可还满意?不知还有什么建议给我了?”
她话锋一转,林云帆也不好继续谈这私人的事,于是话题转到工作上。林云帆对她的才气加以赞赏,略略指出她某些时候缺了一些市场气息。她虚心点头接受。因为即便她有对市场的独特见解,她都不能那样直陈。
她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丫头,眼界不够宽,目光不一定敏锐,她怎么可以直陈,即便她的说法是正确的。她是那个魏征,这世上不一定遇见的是李世民。
所以,尽管对于金融市场的泡沫数据担忧,对于云帆实业扩张太快有隐忧,她还是三缄其口,并不曾给林云帆意见,只是虚心地听着,适时在某些问题上装不懂,询问林云帆。她只能做到这步,林云帆是聪明人,在为她解答时,自然会去思索。
两人不知不觉谈了一个上午,从各大时装周一直说到了裁缝家族。董小葵言语一直不多,十分低调。后来,林云帆的秘书来提醒午饭时间到了,今天有约。
林云帆这才站起身,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问:“董小姐是否一并去吃午饭?我想李国宁不介意的。”
董小葵一愣,这才明白他约的是李国宁。她淡然一笑,说:“谢谢林总,我想不太合适,何况还有明年刊物的走向计划还要研究,祝林总用餐愉快。”
她略一躬身,算作礼貌。林云帆一听,点了点头,说:“也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底线,我不强人所难。只是——,我想,我恐怕是留不住你吧?”
董小葵原本走到门口,听到林云帆这样说,脚步一顿,心想这男人也是十分厉害,将事情原委看得如此透彻,对于揣度人心也绝对不比叶三、许二差。
她略转过身来,对林云帆一笑,说:“我一直为此感到十分遗憾,并且惴惴不安。然而,有些路,必须要走的。”
“是我说遗憾才对。今天,谢谢,关于云帆发展,我会再召开董事会,慎重考虑。”林云帆有着商人极少有的坦诚。
董小葵也不多说,只是抿唇笑笑,说:“那我先去做事了。”
就这样算作与林云帆第一会面。她回到企划部,略略整理一下资料,就已经到午饭时间,因为没有做盒饭,所以去附近的西餐厅吃饭,不料竟然又遇见早上那男子。
她坐在他的邻座,对他笑,问:“十二楼是什么公司?”
“你终于记得问我十二楼是什么公司了。”他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第065章 有意思的邂逅
董小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前几次都是来去匆匆,是我不礼貌了。”
“何止是不礼貌,简直是不友善。”男子说话很直接,董小葵一时语塞。他却是呵呵一笑,说:“我就长得那么像坏人?”
“不是。”董小葵想要解释,却发现有些词穷。好在他并不是咄咄逼人之辈,依旧是笑着说:“开玩笑了,当今社会,防人之心不可无。很多人就是因为轻信别人,不知防备而悲剧的。”
他说话的语气有微微的感叹,董小葵不由得微眯双目,说:“你倒看得很透彻。”
“工作性质决定的,没办法了。”他略略摇头,服务生端了他要的中餐过来。
董小葵看了看他的餐盘,不由得一笑,倒是跟自己一样,在西餐厅要中餐了。
他十分文雅地摆弄餐具,对服务生说谢谢,西装革履的男子,身上有着一种知性的儒雅。
“冒昧问一句,不知先生所从事的职业是?”董小葵问,又觉得不礼貌。其实,她向来不喜欢打探别人什么,即便是问对方的工作与出生地,也怕让人觉得自己有别的企图。
男子那纸巾擦手,呵呵一笑,说:“看来你真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了,在同一栋大楼,竟不知十二楼是什么公司。”
董小葵本想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你隶属哪一家”,立马转念一想:他这样说,大约十二楼只有一家。于是,她只是尴尬地笑,说:“公司事情很多,每天累得跟狗似的,上班都不知几点下班的。”
“那到底有没有给足加班费。根据劳动法,是可以索要的。”他喝了一口汤,戏谑的口吻。
“哈,我又不是那么天真的。华夏啊,民族性决定一切,国是国法,家是家规,自古皆是。”董小葵也是说笑,然后铺开餐布,让服务生送上自己的饭菜。
“呵呵,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有一双看透的玲珑眼,未必是福气了。”他说,吃相也十分优雅,只因为要跟她说话,坐姿才略略偏向于她。
董小葵听他的说法,暗想自己的判断没错,这男人也是睿智的。他在这尘世中的历练让他与她初相逢就体现出一种大气与包容。在那寒冷的天气里,在那热火朝天,人声鼎沸的小吃店中,她对他其实是不友善的,他却是以一种包容的微笑面对她。
对于她的记事本,他到底有没有看,董小葵不知。不过,那本乱七八糟的记事本,能让人看懂,或者看出感慨,看出对她的怜惜,那也得需要一定的功力与修养。
所以,他留下的那张纸条,她也留着,当作是人生中一次美丽事件。只是没有想到会与他再见面。
第二次遇见,经他提醒,她才想起他来,只不过是在心里略略感慨一下这世界真是小,心里也是淡淡的疏离。虽然人脉是最好的资源,但她并不是那种见到谁都想要结交的人,她并没有现代社会所谓的社交症候。于是,也只是那样淡然而客气,何曾想过人海相遇?
只是,人生,相逢的会再相逢,相遇的会再相遇。这似乎是某本书里的句子,董小葵是读过的,只是那时不明白,觉得这句子有些无端的莫名其妙。
如今遇见这样的场景,却还真是有所领悟。她略略一笑,想:人生中总是会有各种邂逅,自己与他也算是一种美丽。
“你说得那样沧桑,好像看透了命运的玄妙。”她平淡的口吻,略带友善的笑,端坐着轻轻喝了一小口排骨汤。
“终其一生,大约也只能窥伺,何以能看透?我可没那么狂妄。”他说,然后又认识地吃饭。
“这样谦虚的人,都市里到底不多了。”董小葵漫不经心地话语,却是夸了对方。
“能将夸人都夸得让人感觉真诚,一点都打不做作的人也很少了。”那人随即说。
董小葵一听,瞧他一眼,两人相似而笑。他却是话锋一转,说:“这一餐到底没赶上请你,那就吃完饭,可否赏脸喝杯咖啡?”
“那恭敬不如从命。”董小葵回答,调皮一笑。于是,两人坐在邻座,各自对付掉自己午餐,招了服务员收走餐盘。
董小葵伸手结账,那男子也招了服务员过去结账。两人非常有默契,并没有为对方付账的尴尬局面。这让董小葵松了口气,她最怕的就是那种推来推去的局面。而他们正式成为彼此生命中的人,而非舞台背景匆匆过客,应该在这餐之后,由一杯咖啡开始。
两人结账,不约而同站起身。他笑了笑,指了指远端的那个空位,说:“喝咖啡,那是个好位置。”
“我也这样觉得。”董小葵看了看那位置,靠窗靠墙,能看到远端的楼梯口。能将整个西餐厅的情况尽收眼中。这人,也是喜欢掌控大局的。
两人点了咖啡,聊了好一会儿。董小葵这才知道原来大楼的十二楼是律师事务所,这男人叫周晨,二十九岁,在锦城有名的律师楼挂牌。
“原来是大律师。”董小葵调皮眨眨眼。
“哎,混口饭吃罢了。每个人都要有份事业做。不然,这日子难过得很。”他说,语气十分诚恳。
“周先生谦虚了。”董小葵喝了一口咖啡,苦涩满嘴,回味醇香。
不知怎的,董小葵就想起许二。他总喜欢喝现磨的。举手投足,施施然,竭尽优雅,磨出香浓的咖啡。她记得因为他的伤,她去宁园,他实在是想喝咖啡,便是磨了一小杯,喝了一口,因为医生吩咐不能喝咖啡。董小葵就板着脸生气。
他只喝了一小口,于是递给她,赔笑,说:“我是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她接过来,还没入口。他就说:“喝喝,以后就要你来磨给我喝。”
“凭什么?我又不是你的丫鬟。”董小葵朗声说,故意牛饮式地将那咖啡一口喝尽。
“牛嚼牡丹的家伙。你还是喝茶比较适合。”他一边说,一边夺过她手中的咖啡杯放在桌上,说:“将咖啡机洗了。”
她嘴上死活不肯,最终还是去将这些乱七八糟收拾干净。
“叫什么周先生的。听着别扭。”周晨懒懒的靠在沙发上,手在桌上敲击,日光有点倾斜,从玻璃窗里投进来,照得木桌的纹理清晰,也照着他的手,宽大厚实,指甲修剪得很短,很整齐。
“那叫周大律师好了。”她逗他。心里明知他的性格脾气断然不允许的。
“得了。你是这样脾性的人么?”周晨一下子坐正身子,偏着脑袋,耸耸肩。她想这人一定是搞怪类型的律师。
“我们第三次见面,你倒是看出我脾性来了?”董小葵全是愉悦的笑,觉得窗外那不多的银杏叶金黄可爱得紧。似乎昨天的肃杀全然没有了。
“错了,是第四次。”周晨立马指出,然后提醒:“今天早上在电梯里。”
董小葵恍然大悟,呵呵一笑,说:“不愧是大律师,记性这么好。”
“饭不是好混的。记性好点,免得被阴,这个必须的。”周晨说。他的语气抑扬顿挫,十分健谈。
两人谈话也十分随性。从社会现状到英超意甲,忽而又说到nba,继而说到几次金融危机,为如今看似繁花似锦的金融市场担心。到后来,却是谈到彼此的家乡。
周晨是北方人,只是年少时就移居锦城,整个人浸润着锦城的气质。
“难怪你嗓音到底是清澈。”董小葵恍然大悟,继而问:“可有见过天苍苍野茫茫的大草原,或者策马奔腾?”
草原与大海,是她儿时的向往。那时,爸爸总让她读很多的书,文学境界总是最诱人。在她的想象里,大海就是曹操《观沧海》里吞吐日月、波澜起伏的壮阔。而草原在她的想象里,则是策马奔腾,一回头,浑圆的落日血红,从容下坠,那一刻饮风沉醉。
对于大海的向往,因为在京城求学,她在大学第一学期就跟陈佳川跑去附近看了,不能不说失望。她到底是安慰自己:这里不是真正的大海。
而因为董小槐的事情,后来的她,没有任何的精力与钱去草原。认识的人也没有在那地方长大的,如今听到周晨居然是北地草原的,不由得来了精神,这么随口一问。
“儿时记忆中的,有些模模糊糊了。”他叙述,又讲起记忆中的大草原,说唯一记得的大约是那天空的蓝,在锦城不多见。
“呵呵,古有蜀犬吠日,你要在锦城看到太阳都是一种幸福,还想看到那样的蓝天?”董小葵慢慢地搅拌咖啡。
“有所得,必有所失。虽是少见日光,但却知道了日光的珍贵。再说了锦城云乐。古人说‘乐不思蜀’,其实这词不是赞美那地,而是在赞美蜀了。在蜀州,不思北地。无论古今。”他一说完,倒是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又是哈哈一笑,十分调皮做个鬼脸,说:“我向来这样天马行空,东拉西扯的。极少有人愿意跟我聊天,他们觉得费脑子,无趣,不如去打三圈麻将。今天到底是用一杯咖啡来拉你听我荼毒。”
“哪里。我是赚了。有香浓咖啡喝,又受益匪浅,还谈得十分愉悦。”董小葵说,看了看腕表,上班时间快到了。
这不经意的动作,却是被周晨看出来。他也不拐弯抹角,先是说:“我没让小葵心烦就好。今天到底是中午,都匆忙。等改天空了,希望你还能听我荼毒。”
他一边说,一边招服务生买单。董小葵也决计不抢,只是说好啊。然后一起走出咖啡厅。后来在等电梯时,董小葵忽然说:“我以为你介绍自己的职业后,会说竭诚为你服务,给你优惠价什么的。亏得你没说。”
周晨西装革履,站在电梯门口,一听董小葵这么低声说,想要大笑。又要顾及自己的身份,于是憋着笑,问:“我看起来是这样的人?”
“这世界人不可貌相的。”董小葵往人群外退,周晨也跟着退出来,站在一旁,跟她聊天。
“看来你受到过伤害,一朝蛇咬,十年井绳啊。可怜的娃。”周晨一脸同情。
董小葵笑而不语,想起前几次相亲遇见的那些人,到底都像是一出出荒诞剧。周晨忽然正色说:“我从来不会对人说那种话。我宁愿我身边的人一辈子都不要找我帮忙才是。找我帮忙,意味着他们遇到了麻烦。”
“对不起,我的话倒是俗了。”她道歉,觉得方才的玩笑话有些过了。
“哪里是你俗了。是社会太浮躁了。企鹅最开始都不怕人的,如今见人就躲得远远的。那是人对企鹅做了坏事。你大约是见过类似的人了。”他说,然后指了指电梯,说:“走吧,挤一挤,不然真迟到了。”
电梯拥挤,他始终站在她的旁边,给她一个空间,十分的细心。
在八楼即将到达时,她说:“其实,我可能以后会经常麻烦你,因为我的工作。”
是的,她还挂着夏可可在电台的那档法制节目,虽然她在努力转型,但目前还没有完全转过来。因为不是科班出身,每一次做节目,都要查阅很多资料,还要跟夏可可讨论,有时候夏可可没空,就直接将她丢给她的哥哥们。她的哥哥们都是大忙人,不一定有时间。因此,十分的不方便,如今,她都快成法律系的了。
“你的工作?”他十分疑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只希望你不要嫌我烦就好。”她一笑,对周围的人说“麻烦让一下,我八楼。”
“好。你需要帮忙,随时给我打电话。”他在电梯里对她说。
她在电梯门口转身,对他点头,看着电梯门徐徐关上,觉得今天遇见他,倒是一桩幸运的事,至少她一个人去吃饭,没有太落寞,反而因为他的幽默与风趣,让中午显得很愉悦。
也许,没有许二强大的身影与影响笼罩,会看到更多的风景吧。这也是一种得到吧?有失必有得,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她看着窗外明亮的日光,这样安慰自己。
第066章 最后一天
说是要跟周晨咨询法制节目,董小葵到底觉得太唐突,再说没有到非得到找人咨询的地步。所以,那张名片放在抽屉里,并没有使用。
007年元旦节前后几天的锦城,忽然变得无比和暖,每一天都是晴天,将前几日的寒冷一扫而空。让人错觉春天已经到来,树木马上就要抽新绿。
她在云帆实业基本上已经没有事情做。因为上一次谈话,林云帆已经知道她离开公司是势在必行。这件事关系着云帆的企划部运行,所以,林云帆自然告诉了秦敏,而秦敏已经开始筹划新文案的招聘。有些十分重要的任务已经不交给董小葵了。
她乐得清闲,将这几个月来的工作整理一下,又为云帆实业夏季的刊物做了大概的版规划。最后,整理了一份儿计划书递给秦敏。然后,又根据她对金融市场的观察,以及跟导师在qq上的谈话所得整理为一篇论文,请林云帆帮她修改。
林云帆有些意外,很认真地看完,向来严肃的他居然一笑,说:“恕我直言,董小姐要用这篇去提交毕业论文么?”
“有何不可?”董小葵问。其实她清楚得很,这篇根本就不可能作为毕业论文。
“现在经济形势大好,金融市场一片繁荣,你这篇——”林云帆说到这里顿住。
董小葵装着恍然大悟的神情,说:“多谢林总提点。”她这其实是为云帆实业做最后的事,毕竟林云帆的扩张太厉害。上一次在陈伯那边,与许二一起喝茶,也略有所谈金她的专业,他寥寥数语,虽没有讲得太明。但她其实已经嗅到不寻常的意味,按照她的观察,她到底有隐隐不安。
虽然有班门弄斧的嫌疑,但她到底还是决定这样做了。毕竟,林云帆是他的朋友。
林云帆只是笑,并不多言。董小葵借口要重新立意,告别林云帆。
这是007年的最后一天,晚上就是云帆实业的跨年晚宴。往年,都只是林云帆的夫人主持,他并不曾出席,而今年,他在五星大饭店订的酒席,请了各地的负责人,以及各地优秀员工,本部的所有人员工,董事会成员一并前来跨年晚宴。
出席宴会是最无趣的事,与一帮脾气不相投的人同桌吃吃喝喝,还要觥筹交错。更无趣的事是每个部门还要表演节目。好在董小葵因为请病假,并没有被秦敏捉住,小美就没有那么幸运,居然演了白蛇传里的小青,披了个蛇皮,怪吓人的。
这是这一场宴会里,董小葵唯一觉得有意思的地方。林云帆的颁奖一点都不搞怪,十分的严肃。于是获奖感言也十分拘谨。
就这样吃吃喝喝到九点过,散去时,她才不经意发现董事会的那一桌居然有“李敛枫”三个字。只不过是缺了席的。
她不由得在原地站住。他一定是知道她会来,所以,才会缺席的。因为他答应过她,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想到这些,她到底有些伤感,大约也因为有喝两杯酒,有些发晕。她走出电梯,站在饭店门口,出租车来来往往,灯红酒绿里,男男女女都结伴而行,等着迎接新年的到来。
00年就要到来,锦城可以燃放烟花的地方,已经开始燃放烟花,一簇簇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火树银花,瞬间又归于平静,那边却又绽开……
此起彼伏的喜庆。可是,她一点都不快乐。她在街边站了一会儿,秦敏走出来,问:“我送你回家吧?你似乎喝得有点多。”
“哪里,就一杯,没事,我一会儿打车回家。”董小葵笑了笑。她想一个人走走,越是这样的热闹,她越觉得荒芜。
“那——,你到家,给我发个短信吧。”秦敏说。
“呵呵,雷厉风行的秦经理也变得啰嗦了。”董小葵调皮一笑。
秦敏叹息一声,说:“你怎么就要走呢?合作得挺好的。”
“我也舍不得你啊,秦经理。”董小葵哈哈一笑,作势要去抓他。
秦敏一跳,说:“别,我怕了你了。好了,你没走之前,还是我企划部的人,自然要安全回家。我今晚没喝酒,就是为了看看,我企划部有多少是单独回去的。哼哼,你和小美,落落,在这里等着,我去开车过来。”
秦敏不由分说,往停车场走了。不一会儿,落落、小美也从里面出来,在一旁拆信封。想看看老板装了多少奖金。
自然,信封里不会有钱,只是写着奖金数目的纸条而已。落落和小美在一旁比,正询问董小葵多少钱。
她转过身来,秦敏已经开车过来,让她们上车。大约因为喝了点酒,落落和小美唧唧喳喳的。因为她们住得比较近,秦敏先送了她们回家,然后送董小葵。
路过市中心时,她看到广场上有许多人在倒计时,还有很多冷烟花。她说:“我想在这里下车。”
“你要干嘛?”秦敏问。
正在等红灯。董小葵迅速推开车门,迅速往广场上去了。
“你回去吧,我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董小葵大声说,三两步跳到广场上。
广场上,人们摩肩接踵,许多人在狂欢,手中拿着冷烟花,看着广场上的时钟,等待着008的到来。
她在花圃旁边,找了一处坐下来,裹紧衣服,也看着那时钟,周遭繁华,唯独她觉得落寞。
她在那里坐了很久,大多数时候什么都没想,只是看着人群发呆,有时也傻笑。比如,发现一只很世故的狗,主人喂它面包,它不喜欢吃,可是还是装着很喜欢吃的模样含到了嘴里,然后趁主人不注意,立马吐出来。董小葵将整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的,不由得哈哈一笑,笑得旁边一个男孩子以看神经病的眼光看她,然后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姐,你没事吧?”
她不怀好意地斜睨他一眼,并没有理会。卖冷烟花的小贩走过来兜售,她买了一支。想起当年的往事。她从小就怕打雷,放鞭炮。曾经因为怕放鞭炮,小小的她还独自决定不要结婚。因为婚礼要放鞭炮。所以,一到过年过节,婚丧嫁娶的宴会,她必定会纠结万分。后来,即便是这冷烟花流行起来,她也离得远远的。第一次放冷烟花,还是在大一那一年的圣诞节,陈佳川买了冷烟花,交她放。她一直避开,连连后退。
陈佳川大笑,将烟花递给她,说:“没事的。来,这个小孩子都会玩呢。”
她才勉强接过来,看着灿烂的烟花在手中绽放,开心得像是个孩子。
那时候多么单纯。董小葵看着手中的烟花燃尽,只剩下梗,慢慢闭上眼。
她坐得累了,就靠着花圃的栏杆。天气骤然冷起来,她穿得单薄,却并不想回家。后来,倒计时开始,她站在人群里跟着一起大喊。数着数字,流下眼泪。
她想过很多方式来迎接008年,没有想过是这样一种孤灯残影独自怜的境地。008年,终于到来。
她想起000年7月,炎热的夏季,当奥委会宣布奥运会花落中国时,她还年少,即便生活赋予很多不幸。她依旧有着清澈的眼,对未来充满好奇。
那时,她想008年盛夏,正是她最美好的年华,她一定有遇见那一个人。届时,一定要跟他手牵手,一起去迎接这一难得的盛会。
那时,她站在人生最初的路口向将来眺望,觉得一切都十分美好,将来的每分每一秒都会比现在更舒心。
只是,将来往往是看不到的,因此,人生才玄妙。
倒计时完,她并没有觉得这一刻与上一刻有什么不同。打不到车回家,只得走回去。走了半个小时,回到家,这才想起猴子没有吃饭。她慌忙要去炸鱼,却发现猴子已经躺在篮子里安然入睡,而鱼缸里的鱼还是好好活着。猴子果然是大气的,即便饿死,也不偷吃生鱼。
她抓了它一把,说:“对不起。你真可爱。”
猴子不耐烦,抱住她的手,却并不曾伸出爪子,只是将她的手推到一边。她忽然就哭了。许二也是这样的,他即便不耐烦,即便是她惹他难过,他气得要命,也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
他的猫也是这般可爱,即便是不耐烦也不轻易出爪。董小葵为猴子炸鱼,上游戏跟人说新年快乐,晚安。
然后,下线。抱着琴谱看了很久。她抽空去了两次培训班,写了个大概,询问那老师,那是
猴子不耐烦,抱住她的手,却并不曾伸出爪子,只是将她的手推到一边。她忽然就哭了。许二也是这样的,他即便不耐烦,即便是她惹他难过,他气得要命,也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
他的猫也是这般可爱,即便是不耐烦也不轻易出爪。董小葵为猴子炸鱼,上游戏跟人说新年快乐,晚安。
然后,下线。抱着琴谱看了很久。她抽空去了两次培训班,写了个大概,询问那老师,那是
第067章 沪上(一)
人生中,所有的遇见,在这一刻没有用,但在将来的某一时刻都是有用的,所以,一定要珍惜每一刻遇见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
——题记
年终就是在各种吃饭,各种总结中度过的。天气一直很和暖,董小葵终于在拿到年终奖后,正式向秦敏提出辞职。秦敏手下辞职信,很平静地对董小葵说:“林总说要见你。”
董小葵捉摸不透林云帆为何要见她。只是问:“林总还在锦城?”
“是的,林总说你递辞职信时,给他打个电话,这是他电话。”秦敏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锦城本地的电话号码。这显然是林云帆的私人电话号码,并不是公司公布的那一个。
她收拾了东西,走出大楼,回过头去看,有些不舍。回家给猴子炸了一条鱼,开了猫罐头。然后给林云帆打电话。
“你出来一下吧。后天我就回渝州,家里过年要有大祭祀。我琢磨着,你不找我,我也得找你。”林云帆说。
“不知林总找我有什么事吗?”董小葵问,心里隐约猜测他大约是要提许二的事。
“你现在不是我的员工,只算是朋友之间互相的问候。出来吃个午饭吧。”林云帆说。
董小葵也不忸怩做作,直接回答好。然后两人约在附近一家还不错的西餐厅。饭菜随意,咖啡香浓。
林云帆开门见山,直接问:“你放弃他了?”
“谁?”董小葵反射性地问。
“还能有谁。当然是他了。”林云帆有些不乐意。
“如果世家若有双全法,不负家族又能让他幸福。那我选择放弃。”董小葵回答。心里想:若是可以,谁舍得放弃他?若不是形势所逼,她一步都不想退。
“你觉得自己给不了他幸福?”林云帆很平静地问。
董小葵不言语,林云帆却是十分奇怪地说:“照理说,你如此年轻,身上有许多同龄人都不具备的优势,你怎么遇见一件事会这样犹豫不决,考虑如此之多。”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所处的环境而已。”董小葵一笑,尔后又说:“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林云帆兀自搅着咖啡,思索一番,才问:“你对许家了解多少?”
董小葵不知他为何这样问,摇摇头,说:“只言片语,接触个别人,并不了解。不过这样大的家族,传承这么多代,必然有自己的处世之道。运转法则。这些林总身在其中,必然是清楚的。”
“这当然。如果,处世之道皆如平常,便不可能这样辉煌。”林云帆说到这里,忽然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我怎么觉得跟你说话这样费劲呢?”
“嗯?”董小葵十分疑惑。
林云帆笑着摇头,说:“没事。其实还是我自己不善言辞,有些东西不知该如何组织一下了。只是前几天,我回了京城一趟。见到了他——”
董小葵一听,虽然不动声色,但心还是一紧,她迟疑了一下,有些自言自语地说:“年终了,应该挺忙的了。”
“其实,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忙。那个部门,又不是消防队,成天琐事啊?”林云帆说。
“也是。”董小葵自己也觉得好笑。那样的部门至少是一比二十的后勤配备,猜想有些特殊的人员还不止这个比例数。又怎么可能成天都忙杂事呢。好刀不轻易出鞘的。
“不过,毕竟008了,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有些东西也只有他们懂,倒是比以前要忙得多了。”林云帆又话锋一转。
董小葵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还好吧?”
“他——,你又不是不知。反正不是在忙,就是在休息。休息时,不是看书写字,就是抽烟编程。大约也就剩那么点兴趣。子秀姐死后,他除了工作时,基本上不说话。现在言语更少。”林云帆语气平静,眼神却锐利如刀,看得董小葵心里发颤,她忙低头喝咖啡。
两人静默一阵,林云帆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是谈合作的事。他指示了几句,说有重要的事要忙,让秘书将日程延期,语气十分强硬。
她觉得不好意思,便对他说:“林总去忙吧,有些事,我知晓的。”
林云帆敲了敲桌面,很直接地说:“我跟你没啥交情,是有人看不下去,让我一定跟你说的。”
“啊?”董小葵觉得这事情有些复杂。原本,她以为只是林云帆自作主张的。这会儿想起许二曾经说过林云帆是个性子比较冷的人,对别人的事向来不太热心。她跟他真的没什么交情。但看不下去的人是谁?
董小葵略一想就明白,定然是李敛枫,鼻子一酸。想起他和她说永不相见。
“你应该知道是谁。”林云帆说。董小葵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好了。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遇见一个对的人不容易。如果,他遇见的那个对的人,哪怕只是有一点点喜欢他,他也会奋不顾身。他希望你想想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林云帆继续说,然后看了看窗外,说:“这天气似乎要变了。”
董小葵也看看窗外,说:“昨晚天气预报,说要冷空气要过境了,全国大幅度降温。”
“你自己注意些。锦城不供暖。”林云帆说,然后招手让服务员买单。这时正是下午,天气阴沉沉的。
林云帆站起来哪一刻,终于按捺不住,低声问:“董小葵,我听闻你也曾是一族之长,处理事情杀伐决断的。恕我直言,在这件事上,看不到你的魄力。”
她与林云帆隔桌子对视,终究是在他的注视下,先垂了眼眸,平静一笑,说:“林总,此一时,彼一时。再说,这不是时候。”
确实,这不是时候。她没有一点可以让她光华灿烂资本,若是风头太盛,锋芒太露,欧阳薇的光芒就可以完全掩盖住她。她有什么可耀眼的?即便没有了欧阳薇,还有上官薇,这个薇,那个薇的。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林云帆问了这一句,他也觉得很拗口,面上略微不悦。
董小葵一笑,说:“林总这句,倒让我怀疑是不是为谁来探我虚实了。”
“我就不是那种人。”林云帆脸色一沉,
“是我小人之心了。林总不必生气。还烦请转达一句话:我一定会好好思考,我要的是什么,不让自己的人生留下任何的遗憾。”董小葵说,指的自然是李敛枫。她这辈子注定要辜负的人,必定是他。有时,她也想:倘若没有遇见许二,那也许她会爱上他吧。可是,人生是单程车票,从来没有假设。而她,就是遇见了许仲霖。
“这话我会转达。只是,我最后对你说一句:仲霖哥是我们这帮子都信服的人,也是我们这帮子人都爱护的。若有人要他不痛快,我们定然不允许。”林云帆语气强硬。
董小葵一展眉,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他也知道。所以,林总不必费心。”
林云帆率先垂了视线,严肃的脸上露出难得的一笑,说:“希望以后还有机会相见。”
“我也很希望有这个缘分,将来能成为朋友。”董小葵回答,脸上全是笑意。然后,从容拿了包,与他一前一后走出西餐厅。
天气阴沉沉的,冬天再度降临。董小葵沿着林荫大道步行,去附近为猴子买了猫草,猫沙,猫咪洗毛液。又买了比较贵的猫粮,算作对猴子最近很乖的奖励。路过书城,去选了几本书,买了宣纸和墨汁,因为家里的宣纸与墨汁都已经用完。
做好这一切,打车去古琴培训班,很认真地学习。每一次,那琴音响起,她总想起许二指尖的那一滴血。
然而,有些事,靠的是努力,也靠的是运气。比如,她如今,什么都不做。在外人看来,她在放弃。其实,这只是属于她的方式。有些事,要找准发力点。有些事,必须在携手之前解决。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管他悠悠众口如何?但,她清楚,婚姻是爱情的必须形式。而婚姻幸福与否,必须要得到双方在乎的人的祝福。
如果,得不到祝福,双方就要足够强大。然而,她舍不得他去为这强大付出巨大的代价。她始终是心疼他的。
她报名的是初学班。对于音律,她始终没有大的天赋,学的很吃力,好在人不笨,有一点点的底子,又能有所悟。所以,到底还算能弹那么几句,还受到老师的夸奖。
黄昏时,回到家中,十分清冷,做饭时,接到妈**电话,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问了她身体如何。又说董小槐打过电话来,说是已经放寒假,但因为导师有交任务,他忙于学业,所以计划不回家过年说暑假再回来。
妈妈大约是习惯了这种事,并没有太过难过。当年,董小葵为了挣钱,寒暑假、周末基本上都不会空闲。因此也是好几年不回家的。
“妈,我大概也得二十五六才能回来。你别做那么多东西了。就我们两人在。外婆那边,舅舅舅妈自然会准备的。”她带了耳机,一边炒菜,一边跟妈妈说话。
“哪里能呢。那几样东西,你爸爱的,去上坟,总是要带去的。”妈妈语气淡然,却到底有了一丝的悲伤。
董小葵默然,想起每一年过年之前,妈妈总是很郑重其事,做年糕、叶儿耙、粽子,米酒,宰猪做腊肉。到除夕那天,还要煮猪头,凉拌猪耳朵与猪舌头,煮红萝卜与白萝卜、长叶子青菜。
那些都是爸爸喜欢的。尽管在物资不丰的年月,家里依然过很丰盛的年,妈妈将这些菜一一放进菜篮子里,带着董小葵姐弟俩,走很远的路,去荷香渡董家坟地给爸爸上坟。
外婆说过她过这个年浪费了,人都越走越远了。妈总是不做声,第二年依旧如此。久而久之,大家也不说她了。
“嗯。妈,你做几件羽绒服吧。四凤姐姐那边的羽绒质地不错。据说今年是冷冬,冷空气就要来了。”董小葵赶快转移话题。她知道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一提起爸爸,妈妈依旧含着悲伤。
“嗯,你前几天说,我就去订做了两件了,已经开始穿了。倒是你,在外面,可不要只图漂亮,要穿暖。”妈妈又絮叨了一阵。
董小葵一一应承,在妈妈挂电话的时,又叮嘱她快过年了防盗什么的,除尘的事,要不等她回来再做,或者让表弟来帮忙。
吃了晚饭,照例喂养猴子,做电台的年终策划,又练毛笔字,看了一会儿典籍。整理屋子时,将跟许二有关的东西都收在他送给她的那个藤萝的手提箱里。
008年过去十几天,天气就这样陡然转凉,进入大幅度的降温。天气预报的主持人成天在说大风降温,骤然下雪什么的。锦城的天气也骤然转冷,但锦城每年都难得见到什么大雪,她也没有在意。
至于猴子,它是越发慵懒,也越发孤独,常常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那一点点枯焦的绿叶。董小葵唤它,它也不理。倘若是它看够了,便又跳****来,在枕头边躺下。
她拍拍它,十分怜惜,说:“真是越发像你主人了。也没见谁家猫是躺着睡觉。你倒是独特了。”
猴子依旧不耐烦,翻个身,依旧躺着,呼吸声渐渐起。她看着它,却总是想起许二决然地说“董小葵,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的语气永远那样淡然。
她只是在这样的时刻才会想他。如果要一直光明,就得经过长长的一段黑暗。她与他必须如此。至少,如果不能保证一直幸福,她宁愿舍弃。
这是属于董小葵的平淡生活。在新历年来临之后,迎接旧历年的时间里,格外忙碌。就在这忙碌中,整个中国都笼罩在冰天雪地里。即便是极少下雪的南方,都暴雪成灾。暴雪造成交通的混乱,归家过年旅客大批量滞留。交通一混乱,感觉似乎世界都在忙忙碌碌的变化。
媒体几乎都被冰雪灾害的新闻所覆盖,就连交通台的几大记者都争相出去挖掘新闻,准备冲击新闻大奖,为评优晋级做准备。于是,董小葵也格外忙碌,有时候还临时客串一把整点城市新闻播报。
就在这全国性冰雪灾害造成的混乱状况下,董小葵被电台派往上海。说有个什么科技宴会。老领导也说不清具体的,只说新闻发布会,有交通台一个位置,台里的记者手中都要新闻要跟,抽不出空。她的法制节目在过年期间要跳过几期,所以暂时没有什么事。让她去上海瞧一瞧,算是跑了这个新闻。
在即将过年时,在冰雪连天的日子派她去沪上,她心里有些不乐意。但不得不去。看了看邀请函,一排排的英文,似乎是说在说什么航空科技什么的。通用届时也会参加。本来是名不见经传的会议,大约是因为通用公司有人也要来,所以有了点新闻价值。但大家都觉得是鸡肋。所以,不愿意去吧。
董小葵想去看看也好。人生中,所有的遇见,在这一刻没有用,但在将来的某一时刻都是有用的,所以,一定要珍惜每一刻遇见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
第068章 沪上(二)
007的旧历年就要过完时,中国遭遇了冰雪灾害,从没有应对过严寒与冰雪的南方各大城市手忙脚乱。归家的人滞留,带出许多有大价值的新闻。年终也意味着下一年的开始,很多记者会在这个时候挖掘新闻,为下一年拿奖做准备。所以,对于没有价值的科技类的发布会就让董小葵这新进人员去跟踪报道,能挖掘出重大意义,那算她的本事了。
对于这些门道,董小葵很清楚。但因为是新人,还想在这行发展一下,再说了如今是积累经验时,不宜多计较。
不过,她唯一遗憾的是不能提早些回家帮妈妈准备很多过年的事项,如果到时候那边发布会之外还有别的事,估计除夕也要在沪上渡过。
虽然距离发布会还有三天,但拿到那邀请函,看了注意事项,里面说得十分严谨。要做很多的检查,还要严格控制才能进入发布会以及之后的酒会。所以,需要提前去。
老领导也催促她赶快成行。她回家收拾了一些衣物,必要物品,以及一些消遣的碟片和书籍。这是她的习惯,无论何处都喜欢带着一本书,用于阅读,会让她觉得安静。当然,她带的碟片大多都是资料片,这些碟片更多的是在许二住处搜刮来的,她十分感兴趣,闲暇时,总会看一两段,称之为增长知识。
收拾好一切,头疼的是猴子。她要离开,谁来照顾它?这猫的性格不同于普通的猫,对环境和吃的其实是挑剔的。对人也不怎么亲近,大部分时间在睡觉,或者是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发呆。叫它名字,它也不答应。有时候会回头,那眼神十分鄙视人的。总体来说,它是一只安静到让人感觉不到它存在的猫。如果不是跟所有猫一样怕水,在替它洗澡时,总要摁住,一边打一边洗,你会疑心这可能是个聊斋故事。
董小葵想到默言,她家也养猫狗的,照顾得十分好。她给默言打电话,默言一听,十分高兴,说:“早就想看看猴子。我家的公主可闹腾了。安静的猫极少见啊。”
董小葵将猴子抱住往笼子里关,它忽然烦躁起来,死死地抓住她的大衣不放开,绝对不进笼子去。
董小葵有些无奈,将它搂在怀里,顺了顺毛,说:“猴子,我要出门几天,你暂时去别人家做做客。我一回来,就来接你。”
猴子在她的顺毛之下,渐渐平息,可爪子还是牢牢抓着她的大衣。最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猴子弄进笼子。它关在笼子里,用爪子抓了抓笼子,然后安静地靠在垫子上,对着董小葵叫了一声,只叫了一声,将蜷缩着,闭上眼。
“许仲霖,你养只猫都跟你一样。你就是个让人心里疼的主。”她自言自语,将笼子盖起来,打车去默言家。
猴子十分酷,绝对安静,面对默言家的狗和猫,神色十分不屑一顾。默言甚是喜欢,弄琴在默言家玩,去捏猴子。猴子不耐烦,却也只是用力要将她的手拍开,绝对不出爪子。
弄琴最终将猴子放在沙发上,啧啧地说:“这猫的品种不是最好的,可是家教真好。别的猫,早就出爪了。小葵,要不,把它借给我养一段时间。”
“呵呵,它是别人托给我的。如果你喜欢,就养几天。”董小葵说,心里到底有些不乐意。
谁知才说到这里,猴子一下子跳过来,跳在董小葵的膝盖上,肥肥的身子蜷缩着,“喵呜”了一声,十分可怜。
“呀,不养你,谁养你。叫得那么可怜。”弄琴啧啧地说,扯扯它的耳朵。
董小葵只是笑,顺手为它顺毛,说:“猴子乖乖的,我过几天来接你。”
那猫就不再叫,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是在闹脾气。
董小葵拖着行李出发,行李箱依旧是许二送的那一只,小小的箱子,十分精致。她在大风的街边等车,冬季的天黑得早,才下午四点过,天就已经十分暗沉。天空飘着似有若无的小雪,天气格外冷。
机票是单位订的,傍晚起飞。她到达机场,过了安检。素衣淡然,塞着耳塞,抬头看了看电子牌,锦城飞往沪上的航班还在延误状态。
她也不着急,安然地看着周围人来人往,胡乱地想着在此地此时不知道会否有多少有****分手,有多少有****重逢。
正想得入神,电话响了。掏出电话,一接起来,就听见妈妈焦急地问:“还在机场吗?晚上飞不安全吧?”
“妈,别担心。很安全。”董小葵安慰她,语气尽量轻松,目光越过候机大厅厚厚的玻璃,看着墨黑一片的窗外,心里也不免发怵,这样恶劣的天气,飞机出事的概率大大增加,万一自己真挂了,那还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都没功成名就,就挂了。
“要不,不要做那工作了。你暑假才毕业。现在还算没毕业的。”妈妈声音里含着担忧。
“妈,哪里能这样呢?大学来说,大四就算是工作了。再说了,这是一次好机会,你知道能进电台其实很不容易的。你就别担心,飞机很安全,再说了,上海这几天并没有暴雪。”董小葵笑嘻嘻地安慰。
“嗯。”妈妈有些不甘愿地回答,最后有叮嘱:“一到了上海就给我打个电话。”
“好了好了,别担心了,机场信号不好,我到了上海给你打电话。”董小葵一边说,一边挂上电话,慢慢坐在椅子上,看到8号9号的航班区域已经有工作人员来通知航班取消,请旅客跟随工作人员去用晚饭,并且入住航空宾馆。而自己这一班还在延误状态。
她轻叹一声,旁边有人喊:“董小葵。”声音沉静,带着日光般的笑。她不由得抬头,竟然是周晨。
“呀,真巧。”董小葵笑了。
“呵呵,是啊。你去哪里?”周晨问,一袭黑色大衣,在她旁边坐下,坐姿典雅。
“去上海,有个什么科技类的发布会。”董小葵回答。
“你是科研人员?不对啊,科研人员又不是私造爆破性武器,找我帮什么忙呢。”周晨开玩笑。
董小葵也陪着笑,说:“跑新闻了,亏得不是娱乐新闻。如果是,得被你说成狗仔队了。”董小葵耸耸肩。看前面已经有耐不住的旅客去询问什么时候会起飞,工作人员十分耐心地说飞机目前还在空中,就快到达。
“原来是记者,真实之眼,失敬失敬。”周晨正襟危坐地开玩笑的场景真是很滑稽。董小葵一直看着对面屏幕上搞笑的广告,一边呵呵地笑,一边回答:“周大律师又埋汰我。我不过是临时客串一把。对了,你去何处?”
“深圳。这边有个客户牵扯到大案子,这阵子一直在跑,烦着呢。”周晨说。
董小葵好奇心出来,想着好几期的节目做得不够出色,于是随口问了一句:“嘿嘿,什么大案子了?”
周晨立马很专业地说:“这不能说,关乎客户**。职业操守,嘿嘿,何况你现在是记者哦。”、
“倒是我没想这么一层。不过,等时过境迁,以后可要讲些故事给我听,假托的故事也可以。”董小葵呵呵一笑,又跟周晨聊了一会儿。周晨亲自将电话输入她的手机,在临上飞机时,哈哈一笑,说:“可别让人望眼欲穿的等电话的。上次,我可是好等了一阵。”
“得了。你忙得昏天黑地的,到了深圳发个短息给我吧。”董小葵向他挥挥手,抬眉看窗外,夜航的飞机起飞降落,点点灯火。
终于,在晚上九点半,飞机起飞。一直往上奋力飞起,飞机的翅膀与凝冰的云摩擦出吓人的“滋滋”声。董小葵坐在窗边,听得那种声音,听得心惊。这一刻,她想起许仲霖的脸,想起妈**声音。第一次,她开始惧怕意外与死亡。
好在飞机安全降落。她松了一口气,打开手机,向妈妈和默言报平安。然后,看到有周晨在一小时前发来的信息,说是安全到达。她也回了一条,说刚刚平安着落。
周晨大约是在忙,所以并没有回信息。她提取行李,刚出机场大门,站在门口排队等出租车时,电话忽然响了。
她以为是周晨,拿起电话立马摁了接听,“喂”了一声,那边却没有说话。她这才拿电话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为上海。
“你好,哪位?”董小葵问。周围十分的喧闹,后面的女子又在催:“你到底坐车不?”
董小葵怕是发布会工作人员来核对名单的,因为这次发布会要提供住处,交通台报了人员给对方,全是她的资料。所以,她让后面的女子先上车,自己闪身在一旁,继续问:“你好,请问你找哪位?”
对方没有说话,然后电话挂上了。她心里却是咯噔一下,这种作风,到底是像他。她抬头张望,于是看到隔着路的对面,那人正是他。
他站在车边,收起电话。董小葵想走过去,云淡风轻地说:“原来你也在上海。”可是,她更记得他说过“绝对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所以,她假装没有看到他,不管他是有心出现,还是不期而遇。毕竟,现在不是时候。
第069章 沪上(三)(祝小蜜疯生日快乐)
她拖着行李,从容上了出租车,报给司机酒店名称。直到车开出一段距离,她才略略转头朝他的方向看去。只是看到他的车,没看到人,想必是进了车里。她靠着椅背,颓然闭上眼,感觉十分疲累。
到达酒店,出示记者证,对方接待人员为她安排房间。没想到这次为记者准备的也是单人的房间,这倒是极其出人意料的。
她放好行李,洗澡完毕,喝了一杯热开水,站在窗边,这才发现上海开始下雪了。窗外的灯火辉煌,大朵大朵的雪花下坠。
董小葵又想起他的身影,总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孤寂。她多想站在他身边,看到他如同日光下的山野那般明净的笑,以及那种如同月下山泉的气息。只是如今两人之间隔着茫茫的河岸,不是轻易可以泅渡。
权力场上的事,从来就不是谁想得那么简单。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同红楼梦里四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凡权力家族,必定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维护自己的权势体系。许家这么多年,必定是走得小心翼翼。要让许家铤而走险去接受她,那绝对是十分困难的事。
而她若是不放弃他,要做的努力太多。她要跟他并肩站在一起,也要经过太多黑暗的泅渡,最后也许也未必能到达。
她只是一个小女子,想过放弃。也积极去努力爱上别人,难过的是当她遇上别的男子,总在他们的身上搜寻他的影子。
董小葵裹了裹睡衣,无可奈何一笑,转身进屋。虽然已经是午夜,但她并没有睡意,于是打开电脑,看了看这次科技发布会的资料,全英文的看的有些吃力,又查了一些特定的名词含义,这才基本弄懂,这次科技会主要是在说私人飞机问题。国外几家大型的飞机公司也有出席,最著名的应该就是通用旗下的湾流。
看来中国已经是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了。而中国潜藏的富人极多,对于高端奢侈品的消费已经不仅仅是名贵得令人发指的各类车名车。拥有最先进的顶级豪华私人飞机,也更是身份的一种象征。
这世间还真是一重一境界的。她董小葵不是最底层,但所处层数也绝对不高。她叹息一声,又找了几家公司的简介以及近期新闻与动向看了看。又象征性地拟定了几个问题,准备后天发布会时使用。
准备好这一切,她想到曾经看到过的一张碟片,是从许二那里拿来的,似乎是跟小型飞机科技变革有关的。反正没有睡意,多学一点知识也好,万一明天的发布会正好有用也说不定。
于是,她从一包碟片里翻检出那张碟,看了一个多小时,这才睡去。迷迷糊糊里,电话忽然响了,她接起来,含糊不清地“喂”一声。对方也没有说话,她全然醒来,一翻身坐起来,好在酒店的床够宽大,她并没有摔下床去。
电话那端的人却是急切地一句:“你慢点,别一惊一乍的,小心又摔了。”
她鼻子忽然一酸,那分明是他。她也不问他为何打电话来,也不问他你说你不想再见到我,不想跟我有任何关系的,干嘛又打电话来。她只是含糊不清地问:“几点了?”
“五点。”他说。
“你是不是有通宵了?”她问,语气不觉有些责备。
“嗯,任务。”他言简意赅。
她“哦”了一声,不知怎么跟他说话。他却忽然说:“我要忙了。”他回答,然后挂了电话。
董小葵愣愣地拿着电话,觉得这有些莫名其妙,却又十分心疼他。如果可以,她真是想奋不顾身地去找他,紧紧抱着他,再也不放开。
不过,她这下子是完全醒着的,不可能去做那样奋不顾身的事,尤其是现在,一切都不明朗。她也不能不提防没有浮出水面的人,比如那个vivian,她相信那封电子邮件,那一句话不可能是随口说说的。那个写电子邮件的vivian,一向都是惜言如金,每一句都有所指的。
她其实一直等着她出招的。只是这过去一段时间了,她反而没有一点的动静。这让董小葵隐隐不安。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就起床穿戴梳洗完毕,到餐厅里用早餐。准备在上海逛一逛。毕竟后天才是发布会和宴会,今天算作空闲的私人时光。对于沪上风情,她也向往已久。
约莫因为太早的缘故,餐厅里只有几个人,都是单独行动的主,各自为政,占据一张桌子。她也端了盘子,拣自己爱吃的几样菜,端到靠窗的桌边,刚吃了两口,听见有人喊:“小葵?”
董小葵一听,这声音虽然很低,但因为餐厅里十分安静,她却听得清楚。这样熟悉的声音,她也不可能判断错误。来人必定是陈佳川,也只他喊她的名字才会这样绵软婉转的。
他怎么也在上海?董小葵眉头一蹙,有些不悦,一下子停止所有动作,身子凝在那里,但并没有回头去看陈佳川。
因为她不知如何去面对这人。在他选择富家女,将她剔除出他的未来时,她就不想再见到这个人。即便是原谅他,即便她知道像爸爸妈妈那样相爱的夫妻是可遇不可求,她也不想见到他。
因为陈佳川以爱情的名义让孤独的她跟他走,骗取了她的梦想,却又以现实的名义将爱情践踏。她原谅他的处境,却在那一刻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己与这男人到底不是一路人,那么就永世不要遇见。
她是真的没有想过再度与陈佳川遇见时,该如何去面对的。如今,却在这样一个早上猝不及防地遇见。
停顿了大约几秒钟,董小葵还是优雅地转身,微微一笑。身后的人果然是陈佳川,只是比以前更瘦更黑,但穿着却更考究了。根据董小葵这半年在云帆实业连锁工作的经验来看,身上所穿都是价值不菲,看起来混得不错。
“你好啊,真巧。”董小葵十分客套,就像是遇见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那般打招呼。
“是啊。我刚看了好久,一直不敢确定是你。直到你拿筷子夹菜。呵呵,还是跟以前那样,十分快乐的动作。”陈佳川说,也端了盘子要了几样菜,倒是自然而然与董小葵同桌。董小葵瞧了一眼,还是他从前喜欢吃的那些菜。
“我能跟你坐一起吧?”他问,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酒店的桌子,请便。”董小葵语气平静。其实她不喜欢跟他坐在一起吃早饭,只是不好开口说不,那样显得太小气。搞不好陈佳川还以为她对他余情未了,暗自得意呢。于是,董小葵越发云淡风轻,自顾自地吃。
“你在上海实习?”陈佳川问。
“没。来出差。”她言简意赅,连自己的工作都不想向他透露。只自顾自努力吃喝,不曾抬眉看他一眼。
“哦。我听人说你回锦城了。那时,还以为你要呆在京城的。”陈佳川继续说,语气平静。
董小葵心里却不悦,她知道陈佳川指的是什么。毕竟当初在京城,许二好几次开车去畅园找她,整个q大基本上都知道金融系董小葵有个敢在畅园跑车无人阻拦的男朋友。
而她是他女人这件事,在京城的上流圈子里,大凡知道许二的,基本上也知道她。吴淑丽家虽然算不得上流圈子,但大凡能在京城立足做事的,都跟上流圈子有点交集。
后来陈佳川出事,吴淑丽来找过她,求她放过陈佳川。而吴淑丽当时直截了当地说怀疑是许二做的。那么,陈佳川就一定知道她跟许二的关系。
“京城又不是我家乡,我是个恋家的人。狐死首丘的。”她对付完一小块豆腐,才缓缓地说。
“呵呵,你还是喜欢这么用成语。”陈佳川笑,有些不自在。
“呵。”董小葵短促一声笑,这才抬眉,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发现他额边有一块伤疤,不是很明显,不过看起来范围颇大。
这伤是他们在一起时没有的。那么,必定是当初李敛枫下的狠手。吴淑丽当时过来求她,絮絮叨叨地说过陈佳川的伤势,倒是说过额上的伤以及手上的伤。
“在上海停留几天?”陈佳川问。
董小葵想要走,他却还在问,她便不好起身,于是回答:“明天忙完就回去。”
陈佳川一听,问说:“不能多停几天么?”
“这是工作,单位出钱订票的。我不是没责任感的人,何况过年了,我要回去陪我妈。”她说,到底有暗指对方不负责的成分存在。陈佳川自从考上q大离开云来镇,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自然没有回去看过他的妈妈。对于这一点,董小葵还是他的女朋友时,提过很多次。陈佳川不是不说话,就是只说一句:“我家的事,你不懂。我妈她有病。”
因为陈妈**事,两人也有好几次争吵。但是,陈佳川只是说:“你不知我家里情况。”
董小葵如今说这一句,陈佳川也是聪明人,听她这么说,也黯然了一小会儿。最后,停了筷子,低声说:“小葵,对不起。”
“什么事对不起了?”她气定神闲地喝热水,看玻璃窗外天渐渐亮起来,雪花还在不断下坠。
这一句极其平常的回答噎得陈佳川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看着她,片刻后才说:“我知道你,你还怪我。当初,是我混蛋。”
董小葵一听这话,感觉接下来有狗血的台词,于是立马打断说:“当初不可追,来路已不同。不要说以前了。好了,我还有些事。”
她站起身,陈佳川也站起身,拦住她的去路,说:“小葵,你听我说几句。”
“你的生活与我没啥关系,道不同不相为谋。”董小葵很直截了当地说,然后想到陈妈妈老是去那桥头烧纸钱,心里更加烦躁,补充了一句:“你对不起的人是你妈,你已经很多年没回去看过了。嫌弃自己父母的人是最可耻的,埋怨自己父母的人是最混蛋的。”
她这会儿毫不留情地指出来。陈佳川一愣。
董小葵冷然一笑,并没有说话。她知道陈佳川在惊讶什么,因为在过去,她从不会对他说这样的重话,她一直在小心翼翼守护他那敏感的心。因为陈妈妈说过,陈爸爸死时,她还怀着陈佳川。而她跟陈爸爸也不是合法夫妻,陈家并不认他。
“好了。你继续吃饭。”董小葵转身,往电梯走,准备回屋休息。
刚打开电梯,在开门。却不料,陈佳川坐另一部电梯也上来,说:“小葵,我真有几句话跟你说。”
董小葵并没有告诉他自己住在哪一层楼,电梯里也不止她一个人。再说了,酒店的服务人员也不会透露客人的住所。而陈佳川却准确无误地找到这里来。这不得不让人心生疑窦,或许这是一张密布的网,而自己已然在网中央。只是自己
清晨的楼道里只有他们两人。但这里是记者住所区域,如果有所争吵,或者有什么事。势力会有些麻烦。董小葵原本想质问他到底要如何,但终究是收敛了情绪,只淡淡地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我的脾气,你懂的。”
“那天,在西餐厅里说出那句话,我就后悔了。小葵——”陈佳川表情急切,语气十分的不安。
董小葵一抬手,示意他打住。颇为讽刺地问:“陈先生,夕阳西下几时回?”
“当初是我的错,你就不能原谅我么?像我们以前说的那样,我们共同努力去过平淡生活。”陈佳川说得十分动情。
董小葵觉得很搞笑,冷笑一声,说:“你越来越浮躁了,谋取人的手段也越来越差了。好了,不要让我做出激烈的举动。”
是的,陈佳川原本也是古典气质的男子。当年云来镇那位写“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的白衣少年,如今却只有一张****的脸,一副急功近利的性格。在城市的繁华里迷失,在****的都市中丢了自己。这便是现在的陈佳川,不知是过去伪装得太好,还是后来变化太多。董小葵对现在的他全然陌生,仿若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人。
“小葵,我是真心诚意。之前一直以为你很幸福,所以没有打扰你生活。”陈佳川说。
“哦?如今陈先生从哪里看出我不幸福?”董小葵反问。语气讽刺,觉得陈佳川的谎言太蹩脚,段位也越发低了。她可没告诉陈佳川一星半点的别的讯息。
“你回锦城了。”陈佳川说。
“那又代表什么?”董小葵反问。虽然声音尽量小,但还是有早起去吃饭的人往这边瞧。
“凭许仲霖的性格,如果要你,会准许你回锦城?”陈佳川理所当然的语气。
董小葵一时没有说话,他却得寸进尺,说:“小葵,我承认我跟吴淑丽的事是我猪油蒙心,一时看透,可是你一走,我就醒了,那时,怕你生气,不敢来找你。后来,你跟许仲霖在一起,我也不能阻止你的前途。如今,我们都是过来人,经过了这些事后,就更懂的什么捷径都是枉然,还是踏实奋斗才说最好的。你说是不是?”
董小葵依靠着门框,脸上是淡淡的讽刺笑容,等陈佳川说完。她才点点头,平静地说:“你这句话说得很好。做人就要踏实奋斗。走捷径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勇气与能力去走。陈佳川,相识一场,我奉劝你一句:踏踏实实地生活,不要掺和进一些事情里去。”
陈佳川一顿,神色一凝,虽然很快就转了神情。董小葵却是看得清楚,方才她只是猜测,现在却有七八分的笃定。陈佳川的出现果然不是偶然,也许她能被调来参加这个发布会也不是因为台里人手不够。
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么?她垂了眸,想起在京城那几年,一边到处赚钱,还要时时提防孙冠华可能出阴招。好在李敛枫给了她喘息的机会,否则她也不知能否招架。
后来,李敛枫回国,开始收网。那时,虽然借用了许二的威名去对付孙冠华,但也是铤而走险、有些力不从心。好在许二不是纨绔子弟、大奸大恶的家伙。否则,董小葵势必就悲剧了。
唉。又不能逍遥快活了。她在心中暗叹。
“小葵,我现在在上海一家游戏公司做技术。很单纯的,经过那些事,我已经看得很淡了。我真的很想你。”陈佳川语气低下来,说得十分动情。
董小葵暗自为吴淑丽不值当,好好一个女孩子,虽然飞扬跋扈了一点,但只因为家境好就被陈佳川这等人谋取。又因陈佳川的缘故,吴家被李敛枫打压得一败涂地。而看眼前的形势,陈佳川也是跟吴淑丽分手了。
“你要真能看淡才好。陈佳川,到底相识一场,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所以,别的话就不要说了。今天,就当是我们不期而遇了,他乡遇故人,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董小葵缓缓地说。毕竟相识一场,再说就算看在陈妈**面上,她也不希望陈佳川卷入太多是非,搞不好就粉身碎骨的。
陈佳川一时静默,站在董小葵面前,似乎又在思考拿捏。终究,他还是执迷不悟,说:“小葵,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将那过去都忘记。我也不介意你跟许仲霖之间的事。在我心中,你一直就是纯洁的。”
董小葵听这话,陡然炸毛,说:“你什么意思?”
陈佳川默不作声,只是站在那里,良久才回答一句:“我不介意的,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的。这个时代虽然很开放,但男人对于这种事也很介意的。男人都是喜欢看女人放荡,却绝对不找放荡的女人做老婆,所以——”
董小葵听到此,觉得陈佳川的格调又降低了不少,完全不配与她对话,连作为一颗棋子都不会。她听不下去,一抬手,示意他闭嘴,说:“你可以走了,以后不要出现在我视线所及的地方,也不要出现在我生命里。”
她一说完,一闪身绕过他就跨进门口。陈佳川却是撑住她要关上的门,急切地说:“董小葵,就算你替许仲霖生了孩子,许家都不可能要你做他的妻子。既然如此,何不跟我一起过?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陈佳川,我忒看不起你。真的。”董小葵摇摇头,缓缓地说:“前几天,我看到你同学,一起吃了顿饭,我还想知道你的消息。他说你在京城混得不错。在一家游戏公司不仅仅做技术,还做创意了。正在为你的梦想努力。当时,我一颗心也算是放了下来,还给你妈妈打电话。”
陈佳川脸色极其难看,整个人拄在那里。董小葵其实早就明了,李敛枫打压人十分狠戾。当初对付陈佳川,是以毁以梦想为出发点的。他的名声在整个行业乃至整个京城毁于一旦。再说,李敛枫打过招呼的,基本上没人敢用他。即便是后来她向李敛枫求情,李敛枫不再打压。可依照他的性格,他并不会撤销他之前放出的话。而陈佳川要在京城能这样体面地立足,当然是得到了很厉害的人的照拂。
这是其一。其二,他居然对她说他在上海。这样对她掩饰,太过形迹可疑。只能说明这不是偶遇,而是蓄谋。
董小葵看他有些松动,试着推门,发现他终于松了力道。从容关上门,反锁。
走进屋内,这才吐出一口气,然而又觉得极其疲累。因为有人终于出招了,不知是许家,还是别家。居然用了陈佳川这么蹩脚的棋子。
不过,陈佳川也真奇怪。依照他的演戏能力,花言巧语也不是这个段位。怎么今天就漏洞百出了?
她想了一阵,只觉得累,头晕。于是再度躺着休息。这样一睡就到了下午两点,饥肠辘辘才翻身爬起,梳洗穿戴,准备继续上午计划的行程,去领略一下沪上风情。
沪上的雪已经停了,不过到底是大雪逼沪,弄得城市有略微的混乱。天气也格外寒冷,尤其是沪上不如锦城那般,鲜少有风。冬天的冷风刮面如刀。
董小葵围了厚厚的围巾,站在冬天的街头,四处张望。她想:真好,仲霖也在这座城市。
她抬头看天,微微笑。电话响起,《十面埋伏》的陌生人来电吓了她一跳,她接起来,那边传来周晨愉悦的声音,略带笑说:“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第070章沪上(四)
董小葵微微蹙眉,闭目,抬头看天。天空呈现一种看不透的密云,整个城市灰灰的。她并不讨厌周晨,甚至算是欣赏他。年轻有为,身上有种知性的气质,温文典雅,具有幽默感。
只是在如此敏感的时刻,他竟然在上海。董小葵心里有些不乐意,她其实更愿意周晨是一个路人甲乙丙丁的邂逅,而不是有人处心积虑的棋子。
“怎么不说话了?”周晨继续问,周围有汽车的喧闹,隐约还有机场工作人员在广播通知。
“呵呵,在思索。”董小葵回答。
“董小姐这么聪明,还还需思索么?”周晨哈哈一笑,旁边有人在低声问:“周律师,车来了。”
他拿远了电话,回答了那人“就来”,然后又对董小葵说:“不好意思,来接我的人。”
“没事。不过你都那么说了,我能说不知你在上海么?”董小葵说。心里希望真的是自己草木皆兵。
“哈哈哈。我就知道那么一说,你必定就知晓了。深圳那边刚处理好,涉及这边一些事情,要过来停留一天。”他说,似乎是进了车里,周围的喧闹都煞是褪去,转而是音乐声,似乎又被人调小了。
“嗯,一切都还顺利吧。”董小葵也不知问什么,塞了耳塞,站在路边等车。
“嗯,还好。如果顺利的话,可能傍晚有一点点的空闲,想着你也是一个人在上海。就想找你一并吃晚饭了。”他说。
董小葵也不好拒绝,只是笑了笑,说:“我四处转转,你不必刻意,要一起吃饭,都在锦城,来日方长的。”
“嗯,那是。好了,我去忙了。你注意安全,现在冰天雪地,交通事故也多。”他叮嘱。
董小葵一一应答,到后来终于挂上电话。她这一刻,恨不得关机,却又怕工作上有急事,只得小心应付。
在街边吹了一会儿冷风,才拦到车,去四处转转。风景不如文学里好,这是硬道理。即便是东方明珠不夜城的上海。
转了几处名胜,到底是觉得没有劲儿。于是,就打车回酒店,在酒店门口,却不料又遇见陈佳川。
董小葵拉了拉大衣领子,只停了一小步,当作没看到他,继续往酒店里走。
陈佳川搓搓手,走过来,喊:“小葵,跟我一起吃个饭。”
董小葵默不作声,继续往大楼里走,然后摁了电梯上楼,快速开门。陈佳川到底快了一步,从另一部电梯上来,一下子搂了她一并推入房间里,力道十分大。推得她脚步踉跄。
董小葵心里一惊,本能想要挣扎叫喊。但转念一想:如果一叫喊,必定有人过来,这事就闹大了。即便不是她的错,在许家人看来,都是她不够检点。那么,她要走的每一步都比以前更艰难。
所以,她闭了嘴,沉声喝道:“陈佳川,你要如何?”
陈佳川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说:“我只想重新开始。”
董小葵也不挣扎,反而是拉着陈佳川一并倒在床上,姿势自然****,但如今顾不得那么多。董小葵趁着陈佳川一愣神,手已摸到枕头下的录音器,按下录音。
“你这是同意了?”陈佳川低声问。
“陈佳川,我跟你永远都不可能。而今,你又来骗我到底为什么?你之前明明在京城谋职,你看到我,却说你在上海。这样蹩脚的谎言。”董小葵说得痛心疾首。
“无所谓什么谎言。我是真的像照顾你一辈子,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保证,我们会生活得很好。我也不介意你的过去。”陈佳川说。
董小葵越发觉得这男人无耻。她冷笑一声,说:“我做人做事光明磊落,我又什么过去让你介意的?”
她一边说,一边摸电话,胡乱拨出去一个,她也不清楚是拨的是谁的号码,能否接通。这是一次赌博,完全听天由命了。她必须要让人来救她。如今,她处于劣势。背后那人也不知承诺了陈佳川什么,他似乎志在必得。丧心病狂的人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
“好了,小葵,乖乖的跟我在一起过日子。许家是什么家庭,你自己很清楚。你成不了许家二少夫人的。即便你跟他****睡觉,生了孩子,你还是成不了。”陈佳川将她死死压住,不让她再挣扎。
“就算我终生不嫁,就算天下只剩你一个男人。我也不会跟你过日子。你死了这条心。看在你**面子上,你现在放开,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你要执迷不悟,也别怪我不客气。”董小葵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这句话似乎让陈佳川生气,他眉头一蹙,像是要发火,可终究压住火,叹息一声,说:“小葵,我们不要任性了。好好在一起。什么李家、许家,都不关我们的事。如果你喜欢锦城,我就回锦城去。如果你喜欢跟妈妈一起住,我就把妈接过来。好不好?”
陈佳川的语气软软的。董小葵冷笑一声,问:“陈佳川,你为何要回过头来找我?你别以为我不知。”
陈佳川眉头一蹙,说:“我还是念着你,我即便跟吴淑丽在一起,我还是念着你的。”他说话的语气越发的动情,如果不是见识过他的决然,见识过他对待他****冷漠。董小葵也几乎被这神情所欺骗。
“你念着我?你念着我能带给你巨大的财富,或者还有地位吧?帮你翻身的那人给了你什么承诺了,能惹得你如此。”董小葵毫不留情地戳穿。
陈佳川脸色一沉,继而狠狠地说:“董小葵,你自己很清楚,你成不了许家二少夫人。即便你床上功夫了得,让许二少对你念念不忘。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董家祖训是量体裁衣吗?人要识时务,我珍惜你,念着你,这才提醒你的。”
“无耻。不是谁都像你那么龌龊。我与他月白风清的。”董小葵又气又窘,恨不得将陈佳川狂揍一番,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无耻?他还是她曾认识的那个白衣少年么?
她一半儿心酸,一半儿心凉。不过,她的双手也被陈佳川死死地摁住。她只得怒目圆瞪瞧着他。
“是吗?月白风清。你说出去,谁信?”陈佳川神色十分讽刺。
董小葵神色终于转为平静,语气淡然地说:“我跟他的事,原本没必要向你解释。只是不容许你诬蔑他。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尊重我,为我着想。”
“是吗?你就傻吧。不知多少人把自家姑娘打扮好送上他的床。他玩过的女人不知多少。作为男人,我比你更清楚男人。你长得不是特别好看,不过看起来还不错,很具有山野味,对男人****力也很大。在宁园住那么久,孤男寡女,你骗谁呢。”
太龌龊了。这人是自己曾经一心一意要跟着的那个人么。她看着他,眼里全是厌恶。
“别瞪我。许家不会让你进门的,怪就怪你没生在富贵之家。”陈佳川坐在她身上,看她。
“我的事不用你管。上午,我劝过你。不要太急功近利,否则害的只有自己。我再说一遍,现在,你从这屋里出去,我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董小葵一字一句都似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陈佳川冷笑一声,说:“董小葵,你真是太天真了。你根本进不了许家。你何不跟着我?我发达了,我也不会亏待你。”
他果真是丧心病狂了。董小葵颓然闭上眼,叹息一声,说:“陈佳川,不要怪我没拉着你。”
“董小葵,你说反了吧?现在是我在拯救你。免得你赔上前途,落得凄惨。”陈佳川一副救世主的语气,居高临下地说。
董小葵只是瞧着他,一句话都没说,一脸的痛心。
“你也觉得我说的是对的吧?好了。乖了,不要闹。我们从这一刻起,将过去都忘掉。重新开始。”他说。然后,伸手过来要轻抚她的脸,董小葵一下子别开脸,说:“不许碰我,拿开你的脏手。”
陈佳川的手一凝,随即冷哼一声,说:“脏手?你别跟我装圣女了。跟我在一起那几年,总不让我碰你。即便是过马路牵你的手,还得要小心翼翼。我那时还真天真,还真当你是圣女,洁身自好,风霜高洁。谁知你一遇见有钱有权的许二公子还不就滚****去承欢去了?傻的只有我自己。”
董小葵听见他说这样侮辱的话,心里火冒,愤愤地看着他,说:“我没必要想你解释什么。”
“我也没要你解释。我也犯了错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陈佳川语气软下来。
“即便不跟他,也不跟你。陈佳川,覆水难收的。你懂。”董小葵回答。
“我不懂。”陈佳川陡然提高了声调。
董小葵陡然感觉背脊发凉,陈佳川脸上有一种让人觉得危险的神色。
她之前就预计到可能的危险,所以才在慌乱中胡乱拨通了电话。一直盼着有人来救她,却久久不见有人来到。
唯今之计就是要拖延时间。所以,她赶忙放低语气,说:“陈佳川,你放开我吧。你原本不是做这种事的人。”
他眸光一敛,瘦削的脸上一抹诡异的笑,他俯下来,低声问:“你怕了么?”
“你是才华横溢的陈佳川。你说过要你要设计出最具东方气息的游戏,震撼全球的。你完全忘了么?”董小葵尽量拖延时间,陈谷子烂米的事都淘了出来。
陈佳川一听,哈哈一笑,说:“董小葵,亏得你有脸说我的梦想。分手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你却对我下狠手,断我前途,差点废了我这只手。”
董小葵垂了眸,轻叹一声,说:“我怎么可能那样对你?我到底是想你好的。这件事确实与我无关。仲霖也从不做那样龌龊的事。”
“是吗?”陈佳川反问一声。
“嗯。是的。”董小葵回答,恨不得将陈佳川扔出去。他的气息是她不喜欢的,尤其是现在的他,让她觉得格外讨厌。
“别以为我是三岁的孩童。能将吴家弄得短短几天就破产,连吴家的后台都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无能为力。这样的能力在京城没几个。你以为我不知?”陈佳川一脸的狰狞。
“仲霖不会做这种事。”董小葵辩解,她自然不可能说是李敛枫下的手。李敛枫这样做,到底是为她出气。
“闭嘴,一口一个仲霖。他是不是让你很满意,很舒服,你才这样恋恋不舍的?”陈佳川有些咬牙切齿,他说着,扬起一只手像是要打她。
董小葵听着那龌龊的话,看着那高高扬起的手,心瞬间荒芜一片。这个人就是曾经以为可以一起吃苦,一起奋斗,一起牵手到白头的那个人么?为何这样陌生?
即便他变心,跟了吴淑丽。在董小葵的心中,只觉得梦想崩塌,也没有觉得陈佳川有多么坏。他只是更为现实地选择更适合他的而已。她那样想。
是她把人想得太好了么?可是熟读史书、从小长在世家大族的她,分明又是能看到平常人所不能看到的阴暗和人性丑恶。当初的陈佳川即便冷漠一些,急功近利一些,但身上也有一种典雅,也有一种叫梦想的东西,还有几分儒生气质。可是眼前的男人几乎****到底了。这人是他么?
“别用这种审判的眼神看我。”他恨恨地说,手落下来,终究没有打在她脸上,而是捶在她旁边的枕头上。
董小葵心一颤,暗想陈佳川不算不聪明。如果他要施展计谋,可以演绎得声情并茂,天衣无缝。可为何是这样蹩脚,漏洞百出?而且上演的不是失去才知后悔的忏悔男人,而是龌龊到底的****。
“佳川。”董小葵忽然低喊了一声。陈佳川一愣神,几乎是反射性地问:“怎了?”
那语气沉静,这才是属于董小葵认识的陈佳川。她略一挪身子,问:“你不是这样的。我董小葵曾看中的人,不是这样的。”
陈佳川看着他,唇角抽动一下,脸上全是悲切的神情。他眼神十分迷离,像是在看她,却又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神色迷茫,像是个受伤的孩子。
董小葵关切地问:“佳川。是不是有人逼你?”
这一句话让陈佳川身子一怔,然后冷笑:“你太天真了。没人逼我。我就是这样的人。”
“那你说,你到底要如何?”董小葵也有些不耐烦,她总觉得这样的陈佳川让人太难以捉摸。一会儿是瘪三****,一会儿又像是个受伤的孩子。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想你往悬崖下跳。那些权贵之家,自古以来,全他**的龌龊,你知道么,知道么?”陈佳川说得十分激动。
董小葵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却继续说:“董小葵,你将来别像我妈一样疯。你没看到她疯疯癫癫的么?穿那些旧旗袍,全是我那死去的老爸喜欢的。我老爸给我妈一个虚幻的承诺,说生了儿子,就可能让她进门。可是,他却车祸死了。陈家不认我,我不想这个姓,可是,我妈非得坚持说我是我爸的儿子,必须姓陈。以前,我不跟你说,因为觉得这是我的耻辱,没必要。如今,你瞧瞧你,不就在那悬崖边么?”
陈佳川一点一点地抖露出来他的身世,说得咬牙切齿的。其实,他不知,董小葵每次回云来镇必定给陈妈妈带礼物,还去看她。陈妈妈早跟她说过这些,陈妈妈一年四季都穿旗袍,很神经质的表现。基本上没有人跟她说话,她靠着手里一些存款,陈爸爸留给她的一些房子收租过日。她很沉默,所以见到董小葵总是絮叨,谈很多的往事。有时说的是一两个小细节,说初次与陈爸爸相逢,说他们一起去漓江泛舟,还说了一起去冲绳度假;有时说的是陈佳川,语气全是内疚与自责。因为陈佳川从出生到搬到云来镇之前,都是在陈家人的歧视之中。陈妈妈一直坚持要他认祖归宗,跟陈家人据理力争,甚至要做亲子鉴定。可是,陈爸爸的妻儿自然不允许。所以,小小的陈佳川心上一直有着很深浓的阴影,基本上不跟任何人说话。
有关身世,爸爸,家庭,全是陈佳川讳莫如深的话题。他从不向人提起,即便是作为女朋友的董小葵。董小葵也不问,因为一直怜惜她。
可是,她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将他埋藏得最深的伤疤撕开给她看。
“小葵,你现在就在悬崖边。不要执迷不悟。你看看我妈,你希望像她那样么?也许你觉得自己坚强、聪明。我妈当年也不差劲的。”陈佳川循循善诱。
董小葵心酸,可是不能让他掌控局面,否则一切将计就计的布局都是空。她冷冷一笑,反问了一句:“是谁将我推到悬崖边的?”
陈佳川脸色一凝,抿着唇,继而说:“过去的都让它过去。不要再提,如今,把你的手交给我。如果你想回锦城,我就跟你回去。”
“陈佳川,你听清楚了。我再说一遍,覆水难收。我不愿意跟你再有牵扯。所以,请你速速离开。”她说。心里也有些发怵,陈佳川的极端与偏执丝毫不亚于李敛枫。
陈佳川一听,眉头一蹙,说:“董小葵,是你逼我的。”
“你要如何?”董小葵防备反问。
“既然你不肯跟我走。那我只有出此下策了。”陈家川回答,脸上全是阴鸷。
“你敢。如果你敢动我,你就不是额头开口子,手臂受伤那么简单了。”董小葵厉声喝道。
“小葵,为了你。我豁出去了。我睡了你。你就不会不顾一切奔向许仲霖,许仲霖也不会你。这是拯救你。”陈佳川说得冠冕堂皇,死死捉住董小葵的双手。
董小葵使劲挣扎,厉声说:“我终于知道,这世上最无耻的人就是你。”
第071章 阳谋
“董小葵,彼此彼此。你就是比我会装而已。你对许二少不放手,还不是看许家的钱与权?”陈佳川手一顿,脸上全是讽刺。
董小葵看着他那张脸,恨不得上去撕烂。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无耻?她一边挣扎,一边愤愤地说:“不要以为人人都像你那样,为了钱与权可以干出最龌龊的勾当,将爱情践踏,将亲情肆意抛弃。我爱他,便就是他这个人,即便他凡夫俗子,身无分文,我也是爱的。我爱他就希望他过得好。”
“得了,等我睡了你,看他还让不让你去疼惜。你就是个不上道的傻女人,还自以为聪明。什么爱情至上的。全他**是男人的谎言,有钱男人矫情的淡淡忧伤罢了。你以为许仲霖真多看中你么?我睡了你,你看看。”陈佳川十分激动。
董小葵恨不得给他一刀,然后拿扫把扫走。可是没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能轻举妄动。就只能任由他猖獗,一直扮演处于弱势,不停挣扎惊恐愤恨的女子。
“别挣扎了。没用的。那几年,我对你嘘寒问暖,我拉你的手,你还意见大。今天我不计你残花败柳之身,这样委屈自己来拯救你,算是对得起你了。”陈佳川咬牙切齿,使劲扯她的外套。
她的外套是厚厚的中长的大衣,扣得很严实。陈佳川一边要扣住她,不让她挣扎出去,另一方面又要扯大衣,难度着实很大。
“陈佳川,你说,那人到底给你什么好处?惹得你这样丧心病狂。”董小葵不想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主题。
陈佳川不言语,就一直扯她的衣服,力道很大,终于将她的外套扯下来扔到地板上。继续扯她的毛衣。董小葵向来惧怕寒冷,穿得比较多。而这高领的毛衣弹性不是一般的好。陈佳川死活脱不下来,就放弃毛衣,转而去扯她的裙子。
董小葵终于一只手从他的禁锢中得以逃脱,在他的手背上抓出深深的血痕。
他咬牙切齿地说:“董小葵,好哇。”,他说着,伸手就来打她。董小葵早有防备,一偏头,那一巴掌打空,却还是擦着脸过去,有种火辣辣的痛。
谁加诸于她的痛苦与耻辱,必定十倍奉还。这是她的原则。
她咬着牙愤愤地看着他。陈佳川又扬手,她也不躲闪,忽然平静地说:“佳川,你要如何都依你,我们也算相识一场,没必要弄得这么兵戎相见。”
陈佳川手一凝,停住所有动作,十分狐疑地看着她,沉声说:“你又耍什么诡计?”
“没什么诡计。只是做一个交换罢了,对彼此都好。”董小葵不卑不亢。忽然就从一个惊恐的人完全转变,这让陈佳川也一脸的迷惑不解。或许,从头到尾,即便是相识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有看清过董小葵,从来不能掌控她的动向。
“你觉得现在的你有资格跟我谈交换吗?”陈佳川问,语气有些不自信。显然有所顾忌。
董小葵淡然地扫他一眼,说:“我当然有。当初,仲霖为了帮我,借了他女人的身份给我。他那个圈子基本都知。而今,你若要对我如何,他可以不要我。但他的女人被欺负这种事,他决不罢休。许二公子的手段与作风,想必你有所耳闻。也许不久,这世上再没有陈佳川,你就像是一阵风,倏然路过这世间而已。你说,有可能吗?”
董小葵说这句话十分缓慢,一字一句都说得很平淡。可她知道暗中的分量。果然,陈佳川听到这话,倒是一蹙,没有说话,像是陷入思考中。
董小葵神色淡然。暗道:许仲霖的身份就是一道保命的金牌。当初,她敢对付在京城有权有势有背景靠山的孙冠华,如今自然敢拿来压陈佳川。
“你吓唬我?权贵之家,这种事最做不得。尤其是现在,不知多少人盯着他许家。”陈佳川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终于是反戈一击,说出这等还算有点建设性的话来。
“要不,你赌一把?我不拦你的。”董小葵语气还是淡淡的,神情却十分悠闲。她料想,如果不是有人逼迫陈佳川,那么他就不敢赌。因为一个人除非是被逼上绝路,否则绝对不会成为亡命徒,不顾自己的性命。当然,如果有人逼迫他,让他生不如死。那么,他便可能赌这一把。
“你以为我不敢?”陈佳川愤愤地说,手还拉着董小葵的裙子。
董小葵斜睨那只手一眼,露出一种蔑视的笑,说:“你不用做动作威胁我。你如果要赌,我拿清白陪你赌。不过——”
她说到此,瞧了瞧他的神色。她必须要观察他的神色,以便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因为她根本不清楚她胡乱拨出去的那个电话会否有人接听,会是谁?接到电话的人会以何种方式来处理这件事。她必须保证自己有扭转局面的能力。
陈佳川的神色到底有了犹豫。她则趁胜追击,说:“你在京城的遭遇,吴淑丽曾跟我说过,也来找过我。你其实很清楚我的脾气,报仇那种事,我都是亲自动手,从不会假手他人。不过,即便不是我做的,我却知道是谁。他的实力,即便他只挥手那么一下把你打落水里,然后停下来,也没几个人敢伸竹竿来拯救你。因为你不值得他们得罪那一人。而今,你在京城再度翻身,前些日子遇见你同学,还说你混得风生水起。别告诉有人慧眼识英才,敢冒着得罪那一人的危险雇佣你。陈佳川,你别侮辱我的智慧。所以,有人给你好处,或者威逼你。对付我,对吧?”
“董小葵,你——”陈佳川到底说不出话来,抓着她裙子的手松了一些。
“如今,你要如何,赌与不赌,全在于你。我不过一介弱质女孩,哪里是你的对手。只不过,我想即便是死,也要死得瞑目。我只想知道那人是谁,到底为何这样恨我。”董小葵说,不由得叹息一声。
“哼,你别想套我的话。也别想把谁拉下水,根本就没有那么一个人。就是我见不得你执迷不悟,到头来连累小槐和你家人。才委曲求全来拯救你的。不要废话了。”陈佳川说,不再扯裙子,反而是使劲扯她的围巾,勒得她呼吸困难。
董小葵想要出招,却还是撑着,说:“你不要执迷不悟——,你——,若是说了,那——,他的怒火在那一人,你——,大可说——你是被逼的,我,我也——不会,不会怪你;你若不说,我就——我就只说_是你,即便你弄死我,他——查到的——也是你,你就是罪魁祸首。后果——,我,我不说,你——,你清楚。他的雷霆之怒,你若要见识。尽管——咳,咳——”
她大口呼吸,觉得脑部都有些缺氧。好在之前,她就做好准备,那只空闲的手一抓,将被子下那一柄裁纸刀倏然握住。是的,她在拖着陈佳川倒在床上时,就计算了录音笔的位置,以及早上裁纸的裁纸刀似乎还放在床上。
她抓着刀狠狠划过去,丝巾断裂。陈佳川一愣,董小葵却是抓着他的肩膀,大口喘息,将刀抵在他胸口,说:“别动。”
陈佳川停止所有动作,低声说:“你敢。”
“你试试。这是我的住所。”她回答。
“你不敢赔上你的名声。届时,许家更不可能要你进门。”他说。
“我并不在乎。倘若没有一点的魄力来护住自己的清白,任人摆布。我怎么能在更狠戾的权力场上去护住我爱的人?”董小葵回答,伸手将那电话关机。陈佳川顿时讶然,慢慢要往后退。
董小葵却是抓住他,不让他远离。刀依旧抵在他的胸口,陈佳川不敢轻举妄动,连呼吸都似乎屏住了。董小葵又往里抵了抵,她甚至能感觉到刀尖划破皮肤那种痉挛的疼,手也有些发软,但她竭力稳住。平静地说:“说,谁告诉你,我在此地,让你来对付我?”
陈佳川只是瞧着她,那神色十分茫然,十分为难。
“说。不说,我就是正当防卫。”董小葵沉声道。
“董小葵,你真是强盗、土匪、****。”陈佳川愤愤地说。
“多谢夸奖。不要让我为难。”董小葵眸光一凌厉。她何曾想这样对待陈佳川,即便他为了自己的前途不要她,践踏了她的梦想。她还是能理解的他。只是,她不能任由别人将她掌控在掌心里耍得团团转。她必须揪出那人来。
“你真下得了手。我真是看错你了。”陈佳川说,似乎想要摆脱,董小葵哪里容许他逃脱。他的惯有动作她都清楚,所以轻而易举,她的刀依旧在他的左胸。
“说了。我就当是老朋友来聊聊天。什么事都没有,如果对方威胁你。是我自己识破的,他也不会对你如何。如果你为了财富,当真是为了前途,命都不要么?”董小葵循循善诱。
陈佳川默不作声,似乎在做衡量,或许在找逃脱的机会。笑话,她能任由他逃脱么?许仲霖受伤那段日子,她在宁园照顾,他和她没少玩这些游戏。他的职业在那边,她难得看到一个活的武林高手,她能放过啊。
董小葵其实很好动,很好学。说什么防身之术得要学一些,以前学得都太杂。许仲霖被她扔的高帽一顶顶砸过去,早就高兴得很,自然该教的,不该教的都一并教了。包括什么杀人的n种方式也讲解演示了一下。
“你别想着逃脱,没用的。这会儿,来的,也不会是救你的。唯一的路,我看在你**面子上。已经给你了。”董小葵看着陈佳川微笑。
“你知道我要来,所以耍阴谋——”陈佳川一脸的愤然,还有因刀入皮肤的疼痛,那一张脸极其扭曲。
“呵呵,你错了,我的是阳谋,我谋的就是你。”董小葵呵呵一笑。此刻,只等待胜利果实,或许还有来人。果然,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轻微的声音,像是钥匙转动门的声音。
第072章 来人
在这个紧张的时刻,像是钥匙转动门的声响,但如今的酒店都是用房卡,哪里还需要钥匙?房卡开门的声音虽然轻微,但绝对不是这种。
所以,董葵肯定这是某种工具轻轻开门的声音。这种诡异的声响,让董葵和陈佳川都屏住呼吸。
她一颗心其实也悬着,因为这种做法,说明来人并不想让人知道房间内的情况。那么,如果来人是救自己的,这人倒是考虑周全,懂得为她的名声着想。如果来人是陈佳川的同伙,到底是龌龊,在这个时刻来到这里,显然是为了拿上一些龌龊的资料,添油加醋一点,威胁她一番而已。
唯今之计,就是不能让陈佳川从她的制约中摆脱。所以,她将刀抵在陈佳川胸前,又进入一点点,低声说:“到那边角落去。”
陈佳川没动。董葵继续说:“你也清楚。我爸去世后,镇里有人欺负我家人,都是我去处理的。包括敢动槐的那些人。所以,不要太逼我。我很有亡命徒气质的。”
陈佳川愤愤地看着她,说:“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
“就算是流氓也是被你逼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然,你最好祈祷来的是你的人。否则,不用我动手。”董葵低声说,对着他嫣然一笑。
陈佳川愤愤地看着她,慢慢移动到床边的角落,更靠近那枕头下的录音器具。
“别动。”董葵拖着陈佳川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低声命令。陈佳川一点都不敢动,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两人就这样等待着来人。终于,听得有人开了门。因为床与门之间有一个镂空的屏风,上面摆了不少的花瓶,瓷器等装饰物件,再加上房间里也没有开大灯,光线不明。而董葵选了一个角落,他们看不到来人,而来人也看不到他们。
来人脚步很轻,踩在地毯上几乎悄无声息。等那人转过来,董葵率先看见了那人,居然是穿着酒店制服的服务生,手上托着食物和酒。
董葵一愣,因为她没想到来人竟然穿着服务生的衣服。不过只是一瞬间,她就佩服起来人,不管是敌是友,这种装束都是十分明智的。
那人在屏风前站定,确信那个位置是可以看到全局的,这才四处张望,借着壁灯微弱的光,董葵看到来人,是一个二十来岁的伙子,长得眉清目秀,身材瘦削,倒与这酒店的服务生一般无二。就连托着托盘的姿势也像是经过训练的。他看到董葵与陈佳川站在床边靠墙的角落里,两人靠得很近,姿势十分暧昧。他脸上的神色波澜不惊,十分平静地说:“董姐,这是您要的酒,拉图堡干红。”
董葵一听,这不是许二喜欢喝的那种红酒么?她又定睛一看,那托盘上的那一支红酒确实跟许二珍藏的那一支是同一种。
上次在宁园,许二还拿了一瓶,说是他珍藏的,还说这种红酒这种版本的在国内几乎绝迹了。他非得要将那瓶酒开了,请她喝。因为医生叮嘱的缘故,董葵板着脸不许,然后将那酒收走。
许二也没坚持,只是批评她牛嚼牡丹,暴敛天物。还说拉图堡是什么十六世纪的酒庄,那些酒做得很不错的。
“过些时日,你好起来再说。”董葵安抚他。
“你不知道,叶三那家伙打这瓶酒的主意好久了。我都告诉他喝掉了。”许二像是向伙伴透露秘密的孩子,那神情让董葵心里软软的。
她也压低声音说:“我保证不告诉他。不过,等我们喝掉时,一定要让他看见瓶子。”
“你比我坏多了。”许二呵呵一笑,伸手揉她的发,继而说:“不过,我喜欢。”
她觉得不自在,呵呵一笑,不露痕迹地从他身边走开,说去给他泡茶。许二却是来了兴致,说不喝茶,给她讲一讲这拉图堡的红酒,他为何喜欢。
她只好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认真听他说。许二说话十分有逻辑性,即便是讲得很平静,也让人听出抑扬顿挫来。他讲话总是抓住重点,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这一次谈话,董葵记忆犹新,出发点是拉图堡红酒,后来就讲到酒文化,再到后来居然在讲古代酒器,再后来两人开始讨论曲水流觞和魏晋文人的装逼风气……
话题不知转换了多少次,到后来又绕回来。许二忽然举手,像是学生在课堂上举手提问,十分可爱。
“怎了?”董葵呵呵一笑。
“石头,我饿了,我要求一盘蛋炒饭当宵夜。”董葵扑哧一笑,说:“好好好,立刻就来。”
其实,经他这么一说,她也觉得饿。于是下楼去厨房炒饭。却不料他也下楼来,倚在厨房门口看她做饭。
“怎么下来了?”董葵问,动作有些不自然。
“喜欢看你做饭。”他说。语气漫不经心,却有一种别样的柔和。一如窗外悬挂在深蓝夜空中的明月,金黄的色调让人觉得宁静柔和,十分温暖。
她听得不好意思,只是埋头炒饭,不发一言。等到蛋炒饭出锅,放在大朵牡丹的大瓷盘里,她这才敢回头去看,许二却还靠在那里。
董葵只觉得心跳乱了节奏,连呼吸都不自在。低头说:“好了,去洗手吃饭。”
许二“嗯”一声,全然是孩子气的乖巧。董葵总觉得这样的许二真是让人十分心疼。后来,两人在落地窗边的桌子上吃饭,饭桌是玻璃的,铺着半透明的桌布,印着一些不太明显的图案。窗外一轮金黄的圆月,落了一地的明净。
也不知怎的,他就走过来亲吻了她。她刚刚端了水果放在桌上,整个人就呆在原地,任由他搂在怀里。她只觉得窗外那月亮真是圆。
他辗转缠绵,亲吻一阵,这才不好意思地放开她,说:“我去看看文件,有些事。”
回答。
等到她替龙飞虎翼洗完澡,收拾完毕上楼,看到许二在床边坐着,手中点着烟。董葵立马快步上前将他的烟抢过来,灭了,丢在垃圾桶里,批评:“医生说了不让你抽烟的,你就是不听。”
他却转头瞧她一眼,说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等过一阵,我拿那瓶拉图堡干红请你。”
她愣了愣,喝道:“休想转移话题,你自己说,刚才是不是蓄意的?然后好上来抽烟,你说,抽几支了?”
他看着她,终于忍不住笑,怜惜地摸她的头,说了一句:“傻。我是说真的,以后请你喝那酒,如果能对酒秉烛,则为人生快事。”
如今,酒店里不太可能提供的拉图堡红酒居然由这个眉清目秀的服务生送来。拉图堡红酒的价格不菲,酒店即便送红酒也不可能送这种。
“你走错房间了吧?我并没有点过红酒。甚至没有叫餐。不要告诉我是什么酒店幸运抽奖什么的。即便是幸运抽奖,你们酒店也太大手笔了,拉图堡红酒,何况是这种版本这一支。”董葵语气平静,缓缓地说,将红酒的牌子又强调了一番。
那服务生听见她的回答,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十分平静地说:“董姐,您真有见识。这一瓶红酒在国内也不多见。这是您的故人相赠,说雪舞天寒,喝酒取暖。知己对酒,则为人生快事。另外,您的故人还要我告诉你:这是履行承诺。”
董葵鼻子一酸,眼泪竟是要流出来。但她却没忘记眼前的处境,依旧掣肘陈佳川,轻轻一笑,说:“原来如此。请放在桌上,不过,下次有什么服务,请按铃先问过我。不要让我觉得这酒店的档次比不得路边的鸡毛店。”
那服务生神色依旧,略点头,回答:“是我们服务不周,实在是因为您的朋友交代:刻不容缓,迟了的话,这酒的味道可能就不好了。心急之下的举动,还请董姐原谅。”
“原来如此,这倒不怪你。你放着吧。”董葵说。
那服务生看了陈佳川一眼,说:“董姐,还是趁酒味醇厚,先尝为快。外面还准备了一些下酒菜。”
董葵心一凝,方才服务生说的话,让她确信这人应该是许二的人无疑,可是后面这几句又让她心生疑窦,不禁怀疑此人来历。
“作为服务生不该干涉客人的喜好,你将酒菜都送上来放到桌上,暂且退下。”董葵说。
那人看了看,应了一声,对外面的人说:“将酒菜送进来。”
来人是另一个服务生,与这位一般无二的装束,推着送饭菜的车走进来,将饭菜一一摆放好。董葵看了看那服务生的车,红酒自然可以放在上面,根本不用多此一举。那这第一个人是来探虚实的。
这第二个人又是如何的?董葵百思不得解。那两名服务生摆放好食物与红酒,还是先前的服务生说:“董姐,请慢用。”
自始至终,他们两人都似乎当陈佳川不存在。只有在临走时,其中一名服务生扫了陈佳川一眼。又看了看董葵,轻轻一点头,似乎在让她不要担心。董葵表情无变化,只是唇角略上扬。
那两名服务生又齐齐略低头行礼,这才双双退出门外。这门一关上,董葵对着陈佳川呵呵一笑,说:“不好意思,来的不是你的人。”
陈佳川大约因为疼痛,眉头紧蹙,整个人贴着墙壁,低声说:“董葵,我只是想拯救你,你想太多了。没有什么阴谋的。”
“有没有阴谋,我比谁都清楚。刚刚来的人,我想现在就在门外等待。我可以将你交给他们,当然,也可以想送老朋友一样送你出门。你自己选吧。”董葵笑语盈盈,这一刻,她也觉得自己像是个女匪。
陈佳川瞪着她。董葵垂了眼眸,将那裁纸刀轻轻抽出来,周围顿时弥漫着一丝丝的血腥味,混着冷空气直往肺里钻。
她略略与陈佳川拉开距离,但那刀却还握在手里。陈佳川却是一下捂住胸口,咬牙切齿地说:“你好狠啊。”
董葵叹息一声,走到床边,这才拿起手机一看,自己方才果然按到的是许二电话储存的快捷键。拨出去通话的也是这个电话,如今还在通话中。她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下来,整个人都踏实了。
之前,陈佳川突然出现,她就觉得疑窦丛生,直觉他不会善罢甘休,又联系前后的事情想了想,原本被李敛枫打压得在京城彻底翻不了身,怎么突然就混得不错了?而今又骗她说在上海发展。
她判断这一次相遇绝对不是偶遇,或者有某种阴谋。她在酒店里呆了一个上午,躺在床上,算来算去。铤而走险,如此这般请君入瓮。
虽然,她是在讹陈佳川,引他落入陷阱。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女子,没有任何的背景,也不知陈佳川身后的人是谁。所以,即便是她在谋人,可是下棋这种事,不知对手来路,不知对手棋风与段位,稍有不慎,败局的就是自己。
所以,尽管是她谋别人,开局就占了先机,但她还是十分紧张,整个人都觉得悬在空中,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而今,看到那瓶红酒以及电话的通话显示以及刚刚来的两位服务生的话语,都表明许二站在她身后。她忽然就觉得轻松踏实。
她甚至悠闲地坐在桌边,气定神闲地说:“佳川,好歹我们认识一场。虽然前不久我回去一趟才知道:当初你追我,不过是跟你的同学打赌在一周内让我做你的女朋友。这些,我都不怪你,也不记恨你的。”
“你会不记恨?不记恨,吴家会败得那么惨?不记恨,我在京城会有什么仇家?会将我毁得那么彻底?不记恨,你会下得了手刺入我胸口?”陈佳川捂着胸口,咬牙切齿地说。
董葵没回答,倏然站起身,将所有的灯都打开,照得屋内明晃晃的亮。她眸光陡然一凌,厉声说:“陈佳川,我从来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那件事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之前,我已经明确告诉过你,我没做过。至于如今拿刀这件事,是你逼我的。我董葵从来不是任人欺负宰割的。现在我的好酒等着我品,我没那么多时间给你废话,让你考虑。说让你来的人,或者我打开门,让人带走你。”
她说完,眸光却又如秋水长天的淡然,与陈佳川对视。陈佳川看了看她,说:“董葵,我似乎从来不认识你。”
“因为你从来没用真心对待过我。”董葵平静地说,笑吟吟回答他。
陈佳川苦笑,说:“原来你都知道。”
“以前怀疑,不想去证实。你确实是个演戏的高手,即便是不真心都能演出真心来。我就期望是我自己看错了。我一直告诉我自己:是你草木皆兵,是你草木皆兵。他对你那样好的。”董葵笑着说,像是在说一件隔世的事。
佳川喊了一声,仿若是有了一点愧疚。
“不用转移话题。我希望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的糊涂账都一笔勾销。你说吧,让你来的人谁?我保证不会说出去,你尽管可以回去复命,说一切顺利。无论是威胁,还是利诱的。”董葵不给他多的话语。
她想外面等的人或许不仅仅是那两个服务生,还有别人。如果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烦,给予陈佳川的将是他无法想象的。说到底,看在陈妈**面上,她还是不希望陈佳川有什么太大的损伤。
陈佳川看了许久,慢慢在床边坐着,说:“许家的人。”
“是吗?”董葵问,语气十分平静。
佳川回答,语气却并不那么笃定。
董葵却是漫不经心地笑,问:“那是许家的谁?”
“许家如今当家的谁,就是谁了。”陈佳川回答。
“你不是出身大家族的,又不喜欢研习历史,难怪你不清楚。要对付我这么一个人物,本来很简单得。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但因为涉及仲霖,他们就必须慎重。可是,大家族自有大家族的气度与手段。有些手段是不屑于用,也不需要用。他们要对付我,只需要向仲霖施压。或者,只需要轻轻一句话就可以,不需要这样卑鄙而龌龊的手段。陈佳川你这谎话说的。好吧,我耐性好,再给你一次机会。”董葵说话的语气十分笃定。
其实,她心里没有底,只是捕捉了陈佳川神色语气之间的细枝末节,在讹他而已。
陈佳川坐在那里,没有回答。董葵也不说话,房间里十分安静,空气也骤然紧张。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十分的轻微。接着就有人说:“董姐,您好,询问服务。”
接着,先前的服务生打开门,站在门口,十分礼貌地说:“您好,董姐,请问用餐是否满意,还需要添置别的菜肴吗?”
大约是门外的人听闻门内没动静。所以,用这种方式来确认她的安全。
董葵对着他一笑,说:“饭菜十分满意,五分钟后,你们为我送一套青瓷的茶具,不必配茶叶。”
“好,愉快用餐,五分钟后为您送到。”那服务生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陈佳川,欠身行礼,退了出去,轻轻关了门。
董葵斜睨陈佳川一眼,不耐烦地说:“赶紧的。看到没有,只有五分钟。你要跳楼,这里的楼层,足够你脑浆迸溅的。你要出去,外面等着你。你要挟持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基本是不可能的。出路只有一条,时间不多。”
陈佳川只是恨恨地看着董葵,不言语。董葵又加了一把,说:“许二公子的能力你清楚。你说的是真是假,他自然会查出来。所以,说假话也是没出路的。我实话跟你说了,上一次动你的不是他。如果他动你,你没有机会翻身的。”
或许这些利弊陈述得很清楚。陈佳川这下开口问:“你真能不说出去?”
“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没有做到?包括去我并不喜欢的Q大金融系。你知道我更喜欢历史系或者中文系。”董葵这算是威与情并用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
陈佳川一听,眉头一蹙,说:“能讨厌你的,要对付你的,也不过那几个人。你自己还猜不到么?”
“我要你说。”董葵十分固执地看着他。
陈佳川捂着胸口,抿了抿唇,说:“能让我重新在京城立足,势力肯定不弱。让你跟我一起,许仲霖就不会再跟你,得利的就是她。也不过几个人而已。而因为你的关系受到伤害最深的,拉不下面子的。你自己清楚。”
董葵想:果然是欧阳薇。那封信到底不是随便写写的。然而,她还是不甘心。因为许二对欧阳薇的评价还不错,欧阳家也算是大家,这女人也自然有大家气质。再说,她刚刚回国不久。所以,董葵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问:“她找你的?”
“嗯。不然你以为我会见得到这类人?”陈佳川回答,这下终于是放下所有的顾忌。
“哦。你可看到他长相?到底美丽么?”董葵问。
陈佳川有些讽刺,说:“你倒怕比你美了么?很遗憾。我没看清楚。跟我谈的人是她的手下。她在帘子的另一边,不过看身段十分妖娆。你这副瘦骨嶙峋在她面前绝对没有竞争力。”
董葵听到陈佳川的回答,暗想这事到底没有确定就是欧阳薇,更是扑朔迷离了。不过,总算知道有对手存在,自己就不会昏昏欲睡,也是好的吧。
她到没将这些担忧露在外,只是轻轻一笑,说:“好了,佳川,好好为你的梦想努力。如果可以,回锦城去吧。高新区那边也是一片,游戏设计的公司我看也不少,也许那里是你梦想腾飞的地方。毕竟,你妈妈一个人在云来镇。上个月,我回去一趟,带她去做了几件大衣,都是复古的那种,不然她不愿意穿。她的身子骨也不如从前了。”
陈佳川只是听着,不发一言。董葵站起身,对外面的人说:“服务生将我的茶具送进来。”
外面的人有礼貌地应声,果然捧着一套青瓷的茶具进来。董葵看了看那人,说:“我在沪上偶遇多年未见的友人,他有些不舒服。我对沪上不太了解,手中琐事繁多,还劳烦你帮他处理一下。”
那服务生回答:“十分乐意为您服务。”然后对陈佳川做了“请”的手势。
陈佳川看看董葵,没发一言。董葵抿唇一笑,说:“谢谢你。”神色语气十分诚恳。
陈佳川眸光一凝,说:“你居然谢我?”
“我认识的陈佳川若要达到什么目的,怎么会漏洞百出?所以——,谢谢”董葵一笑。
“你——”陈佳川语气一滞,随即说:“你好自为之。”
“行了,抽空回家看看你妈妈。”董葵对他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我知道,走了。”陈佳川回答,倏然转身,背影竟然那样瘦削。
董葵也一并像是送友人一样送出去,门口除了先前的另一名服务生,在隔壁的房门口还站着一个人,靠着门框,戴着礼帽,穿着大衣,只能看到一点点的侧脸。董葵却是一眼认出那人是陈俊。
陈俊也转过来看董葵一眼,眸光十分平静。他脱下礼帽,略一行礼,也没说话,转身进了隔壁房间。
董葵也转身进房间反锁门时,这才发现门却是坏了,应该是某种开锁工具造成的,虽然坏得很自然,果然是开锁工具。
董葵撇撇嘴,觉得过一会儿,得让酒店来修门锁了。
刚才一直处于紧张中,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裁纸刀往垃圾筐里一扔,坐在床边好一会儿才算平静。然后,她将录音听了一遍,有用的没用的都还在。将来或许会用得着,于是,她将录音放进包中。
最后,才敢轻轻将电话拿起来,还显示在通话中。她将电话贴近耳朵,听得那边安静极了,一点声音都捕捉不到。
他难道没有听电话么?没有听,陈俊又怎么来了?董葵有些疑惑,她想要轻轻地“喂”一声,不料电话却挂断了。
董葵就那样拿着电话,愣了几秒。暗想:他之前说过不想见到她。而今,她已然脱险,陈俊也在她隔壁入住,算是保护着她。他当然没有必要再跟她通电话,或者来找她。
之前,董葵还有些期待来人是他,可是,看这情况又是落空了。她看了看那瓶红酒,满桌的冷盘,心倒是凉了。暗自腹诽:不知是真在生气,还是有所顾忌。
她想了想,又不敢往下想。终于按铃让服务生来,说回来之后发现门锁坏了,让酒店开着办。来的服务生是最开始入住时为她开门的服务生,看了看那门锁,大约心里狐疑,不过还是十分有素养,说立马处理,让她耐心等待。说着,立刻就在与相关部门通电话。
服务生一走,董葵看着满桌的冷盘没有一点的胃口,准备喝点热水,起身倒水。听得有脚步身,以为是修门锁的来了。一转身,又听得那脚步声很轻很急,紧接着,门口一人,陡然站住,就站在那里,隔着镂空的屏风与她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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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 他的秘密
“您好,董小姐,打扰一下。先前您反应的门锁问题,我们立刻修复,希望没有打扰你。”那服务生大约是看门开着,屋内没人应答,又详细地说了一遍。
董小葵不知如何回答,许二也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门外也没有了说话声,大约那位服务生在静静等待客人的反应。
这样不回答也不是个事,如果拖的时间太长,服务生难免会有别的判断,届时有了别的情况就不太好了。
所以,董小葵轻轻推了推许二。许二一脸不悦,却还是替她整理好衣衫,拢好凌乱的头发。翻身躺在一旁,有些挫败。
董小葵一方面略略感觉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暗自庆幸这及时来的提醒。因为对于即将发生的事,她是不知对错,茫然的。
虽然她爱这个男人,将自己彻底交给他,这是无可厚非。可是纵观世事,许多不幸的婚姻就是由这种事的不慎重而引起的。再说了,董家的家教也容不下这一条,虽然如今董家没落了,但她是受董家的一套教育长大的。
她坐起身来,捡起一旁的外套穿好,这才走到屏风边,倚着屏风看了看外面,是她入住时,为她开门的那位服务员,刚才按铃说门锁的事,也是他来的。这种大饭店,一般来说,特定的房间都是特定的服务员。
“您好,董小姐,我已经向服务部反应,他们立刻就来维修。我先确认您能允许这种行为。”他站得很端正,彬彬有礼。
“好,不过速度快些。我有客人在。”董小葵有些不悦。
那服务员行礼,满口应承,说:“维修人员检查过后,如果不能百分百修复,给董小姐带来不便,可否为董小姐换房间?”
“你倒是会打伏笔了。这是你们酒店的事。再说,这房间也是航空科技交流发布会组委会安排的。你不需问我。只需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即可。”董小葵笑了笑,随即又说:“你们维修归维修,不要打扰到我和我的客人。”
“这是我们的基本要求。请董小姐放心。”服务生略略鞠躬,后退而出。
董小葵这才快步走进屋来,许二还躺在床上。她在离床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住了,想要走过,又有些害怕,于是就站在那里裹足不前。
许二是侧身躺着的,整个身子略微蜷缩。董小姐却只看得到他的后背,根本看不到他的神情。
她站了一会儿,屋外有轻微的响动,她转过墙,往外一看,是先前的服务生带着两名维修人员在看门锁。她通过观察再三确认那两人确实是维修员后,才放心地转进屋来。许二却还安静地侧身躺在床上。
她低声喊:“仲霖。”
许二没有应声。她又略微提高声音,喊:“仲霖。”他还是没有应声。这家伙到底在做啥?董小葵十分狐疑,轻轻走到床边。却看到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居然是睡着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冷汗,先前原来这样紧张。这一刻看到许二睡着了,她才松了一口气。又怕他冷着,就去一旁的柜子拿出一床被子轻轻替他盖上。
他的脸部轮廓很好看,有一种正气。神情放松有种孩子气,睫毛覆下来,轻轻颤动。董小葵看了看,却不料他一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问:“看够了么?”
陡然跌入他的怀里,周围都是他的气息。她心里慌乱,要挣扎开来。许二却是不耐烦地摁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你是不是想要外面的人进来看?”
董小葵陡然停止挣扎,却听得许二气定神闲地说:“这样才乖。”他一边说,一边扯她的外套,说;“在房间里还穿这破外套。”
“天气冷。”董小葵立马说了苍白的谎言。
“暖气不足,让他们换房间。”许二说,将她搂在怀里,拉了被子盖住两人。这一刻,她的毛衣早就被脱掉,现在就穿了所谓保暖**衣。董小葵心里发怵。虽然,以前,他还彻底扯掉过她的衣服,看到过她的身体。但不知为何这一次,董小葵就觉得发怵,总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不太一样。
她大气都不敢出,许二却是将她搂着,低声说:“石头,你说你到底有哪一点好?”
“嗯?”董小葵从喉间滚出带着疑问的字。不明白在这样的时刻,他怎么忽然发出这一问。
“各种姿色,我皆见过。说不客气点,也有很多人将各色女子送上我的床。环肥燕瘦,风姿绰约。”许二感叹。
“你真是艳福不浅。”董小葵一听,心里一酸,语气也不免酸了。
许二敲了敲她的头,说:“我没什么兴趣。”
“啊?你病了?”董小葵顺势讲下去,这才发觉这不是在“最神话”游戏里逗家族里的几个男士,而是面对许二,这话似乎说过了。这家伙其实很小心眼,有仇必报的。
果然许二一听,陡然翻身压着董小葵,双手支撑在她两旁,很恶毒地问:“要不,你现在验收一下?看看是不是健康?”
董小葵篓子捅大了,想要装糊涂蒙混过关,说:“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能判断呢。心理疾病这回事是很高深的。我看很多杂志说,男人对女子没兴趣,转而对男人感兴趣,这跟他的生活经历,甚至是自身基因都有关的。嗯,科学家都说对同性感兴趣基本上属于天生的。”
董小葵越扯越远,许二就像是守在洞口看着耗子散步的老猫,脸上露出捉摸不透、似乎有胜券在握的表情,略带着笑,就那么看着她。
董小葵一直觉得周围有很强的气场压迫,最后终于受不了,讪讪地笑了笑,说:“这是专家说的。你认识的医生很多,肯定有很权威,不信,你去问问。”
“不需要。”许二说。
“那你去检查一下也好,至少确认健康的。”董小葵的话语越来越小声,最后,她顺势要推开他,说:“我去瞧瞧外面的门锁修得如何了。那可关系到我的人生安全。”
他倒是顺势躺倒在一旁,却也将她拉到怀里,让她整个人伏在他身上。
“放开。”她低声说,感到他身体的温度,心里乱得不行,声音也有些变了。
“这酒店在上海也是数一数二的,服务不会差,安保系统也不会差的。”许二慢腾腾地说,脸上是促狭的笑。他是用这句话表明:你走不脱的,乖乖在这里。
董小葵不甘心,说:“你的人还不是来了你还不是来了。”
“因为陈俊有这酒店的股份。股东来一下,有错吗?”许二气定神闲地说。
董小葵一惊,陈俊有股份,其实就等于他有股份了。以前在宁园,听闻锦程的大股东之一就有陈俊。其实,董小葵很明白,那些股份哪里是陈俊的,不过是许二的。
是的,就是许二的,而不是许家的。许家的产业是不会登记在一个外姓人手里的。所以,陈俊名下很多东西,其实就是许二的。
以前,董小葵就觉得许二很奇怪,他明明很忙,为着家国奋斗,为着家族荣誉努力。他这样的身份,在军队里,又有军功在身。前途是一片光明,拿古代的话来说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可另一方面,似乎又有着另外的打算。
“你的股份。”董小葵想到以前,几乎自言自语。
“陈俊的,你不要乱说。”许二强调,呵呵一笑,略一翻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十分怜惜。
第074章 心底
董小葵垂了眸,心里的高兴就从唇边荡出来,抿着唇,又不敢太过放肆,像是偷着乐的小姑娘。许二却是伏在她身上,又怕让她难受,于是单手手肘支撑在床上,瞧她。
两人姿势****,却互相都没有动。直到听到服务生说门锁已经修好,许二才侧身躺在床上,说:“去瞧瞧吧。即便修好,这换房间也是肯定的。”
这句话正是董小葵所想,她“嗯”了一声,穿了外套,绕过屏风。那服务生已经十分端正站在门口,让董小葵开门关门试试,又拿房卡试试。
“董小姐,不知您是否满意?”那服务生看一切都差不多,于是询问。
董小葵扫他一眼,浅浅一笑,说:“这是你们的工作,做得很好。不过,这门锁坏的这个发现让我大吃一惊,随即整理物品。虽然暂时没有发现少了什么。不过,有些东西是不好说的,比如重要的资料之类的,有没有被盗,我就不清楚了。所以,我这心里,还是惶惶的。”
她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看了那服务生一眼。这酒店果然是大家,服务生素质也不一样,脸上丝毫没有慌乱,还是十分谦逊温和的微笑,说:“这是酒店的疏忽,给您造成的不便。请您放心,我们保证此类事件绝不会再发生。”
“保证?拿什么保证?有些资料一旦流出,又不是一分一毫的损失。反正我住在这个房间不是很踏实。”董小葵又四处看看。她其实很清楚,酒店的监控是不可能随便给人外人看的。何况这个小小的服务生也不敢说调监控给她核实是否有人潜入房间。即便是他调了,也不可能看到有没有人。这一点上,算计她的人会做,陈俊也会做。比如,许二来到这酒店。来到她的房间,都会被抹去踪迹。
那服务生被董小葵咄咄逼人抢白,略一停顿,立马又微笑着说:“董小姐,您放心。本酒店的安保系统是全国比较尖端的。而且,门锁属于自然损坏,并不是人为破坏。”
“是吗?这句话你可是要负责的。是不是认为破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即便我不是专业人员,那小小的豁口,我也看得清楚。行了,我不跟你说,你告诉你们负责的。我要求换房。”董小葵也不想过多在那里装,为难这小小的服务生,这年头在外生活都不容易。
那服务生一听,立刻行礼,说:“请董小姐稍等片刻。”
“好。速度快一些。我一会儿要用饭,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董小葵语气见显出不耐烦。
那服务声应声到走廊尽头,董小葵转身回屋,许二在床边穿戴整齐。她一看,连忙问:“你要走?这——,还没吃饭呢。”
董小葵一想到这才见面,猝不及防地就要离别,心里不免有些难过,连语气都急切。许二扫她一眼,说:“有事。外面去吃。你自己吃吧。”
“可是——,那瓶酒。”董小葵看了看桌上那瓶酒。心想自己说这句话,真是将心里那一点的留恋都表露无遗了。她不由得低下头。
许二站起身,走过来,说:“那酒你尝尝,回头有空,我们一起喝宁园那瓶。”
“你知道,我不怎么能喝的,一喝就醉。”董小葵低声说。
“没事,有陈俊在。没人敢造次。”许二安慰她。
董小葵暗想这家伙估计就是故意的,明知道她是舍不得跟他分别,却还在这里纠结酒的问题。真是可恶的家伙。她嘟着嘴,只是站在原地,逆着光,尽量不让他看到她的神色。心里却有无限的惆怅,不知这一别,又是何年何月才能再次见面。他们都有着很多的顾忌。并且奥运会来临了,这不仅仅是体育界的事,更是政治与外交上的事。他的身份在那里,有很多事要做,并且要细致,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偏差。
或许,这一别,又是韶光残,一年匆匆过,寸寸光阴却又被慢慢碾遍。有一种分别的惆怅倏然涌上心头。董小葵咬着唇站在那里竭力让自己镇定,用一种平常的声音说:“嗯。我知道了。如果不忙,你就找个地方先吃饭。注意身体,少抽烟,注意安全。”
董小葵都觉得自己太唐僧了,她说完,倒是呵呵一笑,说:“我又说这些没用的。你那么大的人了,自己知道的。不然一会儿又嫌我啰嗦了。”
许二在屏风边站着,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董小葵也不敢抬头看他,因为她的眼睛湿润了,虽然语气还算平静。
董小葵一没有说话,这中间就是一段长长的空白,安静得可怕,让她心慌,她到底按捺不住,又开口说:“好了,你去忙吧。今天——,谢谢你——帮我。”
她其实想说“谢谢你能来”,又说不出口,总觉得那样一说,似乎多么期待他来似的。
“嗯,那我走了。”许二回答,语气十分平淡,似乎毫无留恋。
“嗯,再见。”董小葵终于鼓足勇气,抬眉对他嫣然一笑。看到他的脸上还是那种惯有的清冷,眉头微蹙,眸光幽深,靠着墙壁,似乎一直在看她。
他看到她抬头,略微一笑,说:“那我走了。”
“嗯。”董小葵还是笑着点头,看他转身拉开门走出去,然后将门轻轻关上。
她站了片刻,这才颓然坐下来,眼泪流下来,自语:“许仲霖,你就是个坏人。不折不扣的坏人。”
她说得愤愤,终究是咬着唇,捂着脸,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忽然,有人从背后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问:“你说谁是坏人?”
董小葵一愣,他的声音,他的气息。这人怎么悄无声息又回来了。她一动不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低声问:“你怎么又回来了。还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晚上其实没什么别的事。还有,如果让你都听出我来去的声音,我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许二将她抱起来坐到沙发上,将她放在他腿上,像是抱着小小的女孩一般怜惜。
她脸上泪痕来不及擦,自然低着头。他却偏偏抬起她的头,说:“让我瞧瞧这傻傻的石头。”
“不要。”她回答,竭力低头,最后拧不过他,就索性将脸埋在他的怀里,死活不抬头。
许二呵呵一笑,有些无奈地说:“别把眼泪鼻涕往我衣服上擦了,我这次来,可没带几件衣服。”
“你想要衣服,还会没有?”董小葵闷声闷气地回答。
“很多衣服,我不穿的。”他说。
也是,这个家伙脾气很怪,又挑剔。对于穿着这一块也是挑剔得要命。好吧,这也是他们巨大的差异。
“你就挑吧。看世界有多少人挣扎在温饱线上。”董小葵还是埋在他怀里,批评他。
“我又不奢侈,就那么几件而已。穿嘛,总得要穿好的。”他理所当然。
董小葵心里却是一声轻叹,两人之间不仅仅是门第的差异,更有生活观念、消费观念的差异。或许,即便让双方家人都同意了,在以后的生活中,双方都需要有更多的磨合。这男人又骄傲,典型的王者气质的男人,他说好的,你一定要说好。他说不好的,你一定要赞同,不然这家伙就不高兴。而她向来不是铺张浪费的主。
“怎么了?”许二拍拍她的后背,低声问。
“没什么的。”她回答。在这样美好的时刻,她只想抱着他,不想去想那些太过现实的东西。这一刻,她终于知道鸵鸟将头埋进沙里的心态。
“你肯定在想许仲霖这家伙这样浪费,以后怎么养得起他啊。”许二一边说,一边将她从怀里拉起来,依旧坐在他腿上。
董小葵抬头看到他一脸放松,微笑着瞧她。她略做思考状,点点头,说:“是啊。我在想许仲霖这样的家伙,什么都要最好的。若是女人,到底谁能养得起呢。姿色嘛——啧啧,”
董小葵说到此,抬眉作仔细端详状,在许二一脸似笑非笑的威胁表情中,顶住压力,清了清嗓子,说:“这个姿色也甚是普通。”
“是吗?”许二凑近来问。
“你长成女的确实不好看嘛。”她回答,有些慌乱地拉开距离。
他却紧紧箍着她的双肩,不让她远离,说:“可是我现在是男人。”
“嗯。长成男人,越看越耐看。许二公子,你很好看。”董小葵连忙说。
“虚伪。”许二放开她,表示十分鄙视。
“真的。”董小葵强调。
“好了。不争论了。其实吧,我这个人也很好养的。衣服我也没什么追求。”许二靠着沙发,气定神闲地说。
这人还好意思说出口。董小葵在一旁摇头,十分的开心。似乎方才的难过与惆怅都犹如潮水退却,仿若是上辈子的事了。
“真的,有几套穿就不错了。石头,你很有挣钱的潜质,给我买几套不成问题的。”许二拍拍她的肩膀。
“许二爷您别拍。我肩头嫩,担不起你的担子。”董小葵回答,立马将他的爪拍开。
“石头,我眼光不错的,能从石头堆里挑出翡翠来的。”他说,这句话是开玩笑的语气,眼神却是专注的。这眼神与这一句话配合着让董小葵心里竟然一阵狂跳。因为想起当年醉酒,在他怀里那一句问话。
她低了头,却听见他说:“石头,我很看好你哟。”
“我不?***易约骸!彼卮穑醯谜庋淇斓亩纷欤坪趺挥腥魏我庖澹从志醯煤芴鹈邸?br/>
“呵呵。我知道你的。不用装了。”许二说话声不是那种清冷的,而是懒懒的。
董小葵表示不理,他却自顾自地说:“真的。我现在不仅对衣服没啥兴趣,就是对车子,我也不太喜欢了。”
“你一直以来就没太喜欢吧?”董小葵问,有些不太确定。不过,与欧阳、李敛枫、陈少相比,这家伙真是鲜少去摆弄车子。但是,那家伙的三辆车已经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了。平素低调开许老大的路虎揽胜,他自己不还有宾利和劳斯拉斯幻影定制么。
“呔,男人谁不爱车的。只不是,我现在不是鲜衣怒马的十六七岁了。我十六七岁那些年,在国外,常常去飙车什么的。全是好车,好配置。比你看到的李国宁还疯。有时候半夜飙车。国外那种野外的公路,做得很好。跑起来很有感觉,尤其旷野,有时候,你会看到月亮一直在你的前方,四周都是旷野,荒无人烟,似乎一直跑,一直跑,就可以到世界的尽头。不过,那种感觉,有时候也有一些荒凉。”许二缓缓叙述,董小葵认真听着,不禁展开想象,想他年少时的飞扬与张狂,跋扈与忧郁,自然还有现在不曾有的那种举手投足间随意的潇洒。
忽然,许二话锋一转,问:“你没看到过我飙车吧?”
董小葵摇摇头,说“开略微快一点都没见着。从一开始认识你,你开车就很稳,很专注认真。”
“嗯,那是因为后来的事。我回国后,有一段时间,也跟欧阳他们飙车的。后来,我一个堂兄出车祸了。是被一个酒后驾车的人撞的。当场死亡。”许二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又说:“本来车祸死亡很平静,可不平常的是另一件事,从那之后,我便再也不去飙车。”
董小葵心里一紧,能让他从此之后不再飙车,一定是一件很震惊的事,或许还是他心里的伤口。他没有再说话,董小葵也不想问。但她知道他想倾诉,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是什么事?”
他轻叹一声,说:“这世上真有生死相随的爱情。堂哥意外死亡,家里人都很伤心。可是,最伤心的莫过于我堂嫂。她抱着他血肉模糊的尸体哭,然后再也没有哭过。下葬前一天,一向不喜欢开车的她,开了车在堂哥出事的那个地点猛然地撞向一辆大货车,之后有撞向护栏,最终飞出高架桥,整个人支离破碎。她留遗书说:听说,只有同一种死法的亡魂才可以一并走。石头,那一刻,我想起很多诗句,我以前以为只是文人吃饱饭没事干的写出来点缀的风花雪月的那些句子全都涌上来。”
董小葵听着,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诉的忧伤。她只是想一想会永远失去许仲霖,整个人都失魂落魄,整颗心都像被掏空一样。但是这种生离,到底还有相见的可能。可是死别,却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那样的情景就是假设一下,都让她觉得胆寒。
她抿了抿唇,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话来。许二却是继续说:“我堂嫂是戴元庆的堂姐。当时戴元庆发现她开车出去,觉得不对。开车跟着出去的。他目睹了整个过程。当场,他在高架桥上抱头痛哭,因为他小时候一直是那位堂姐带着的。从此之后,很厌恶开车,尤其厌恶开快车。为此,他还很唐僧地教育过李国宁很多次。”
董小葵恍然大悟,低语:原来如此。
这一刻,她觉得说什么话都是多余,都是苍白,每个人心里都有很多悲伤。言语的安慰大多数时候是最没用的东西。所以,她伸手紧紧抱住他。
“石头,我堂嫂给了我最大的震撼。她是那种温文尔雅的女子,眉目之间都沉静温柔的。极少言语,有时候,家里聚会,她总是躲在我堂哥身后,两人手拉着手,形影不离的。却没想到做那样的事。”许二也将她搂住。
“她一定是极爱你堂哥的。”董小葵紧紧抱着他。想到他工作的危险性,似乎下一刻就会失去他。
“以前我一直不相信爱情。医学的,科学的,历史的,现实的,给我太多的讯息。什么冬雷震震、夏雨雪,都是得不到的虚幻,所以才写出来的。那一刻,我也想将来我会不会遇见我的爱情,遇见这么一个生死相随的人。”许二的声音到后来极其的轻柔,有些飘忽不定。
董小葵紧紧靠着他,也缓缓叙述起父母的爱情,叙述起那些点点滴滴,末了,她说:“我羡慕妈妈,虽然爸爸走了。但是,她有最美的回忆支撑她活着。我也想能遇见这么一个人,得到这样的对待。一生一世一双人,生儿育女,过平淡生活,静看这人间的潮起潮落。”
许二低头吻她的额头,说:“你妈妈是另一种坚强,因为有你和你弟弟。”
她点点头,却听的许二轻叹一声说:“因为堂嫂的事给我很大震撼。我总在想我的工作那样危险,如果遇见那么一个人。难道要让她承受失去我的痛苦么?所以,我总在不断变强。也总在寻找周全的办法。”
她心里一咯噔,难不成这家伙有别的打算。她想要问,还没问出来,却听得这家伙声音都变了,刚才叙述是忧郁而难过的,声音很轻。这回是懒懒的,有些打趣地说:“所以说,石头,你要养我。我要求很简单。已经对车没有要求了。你就给我弄架飞机啥的。”
第075章 不得不
“啥?”董小葵斜睨他一眼。
“嗯——,不是飞机也行。你就送本公子一架布加迪威龙的新款。嗯,最近出的,挺不错的。据说就三四千万的人民币。”许二气定神闲地说。
“你不是有一辆么?”董小葵立刻反问。
“那个旧款了。我要现在新款的。”许二说得理所当然。
董小葵将脸别向一边,不说话,表示不屑。他捏捏她的脸,逗趣说:“真的,其实那个,石头。”
董小葵还是不看他,不做声,以示抗议。
许二将她的脸强行捧着掰过来,逼她看他,像是教育小孩子一样郑重其事地说:“石头,其实你要知道。本公子的回礼是很丰厚的。”
“呔,别忽悠我了。莫说我没有钱送你,即便有钱送你这些,我可没听说回礼会比正份儿多的。”董小葵拍开许二的手。
“要不,你试试?”许二轻笑。
“没钱,你许二公子要买,自然买得起。”董小葵说。
许二摇着头,说:“我将来如果不是许家继承人,可就买不起飞机了。石头,那时候就要靠你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许二公子,您就别开玩笑。”董小葵一脸虚假的笑,然后趁他不注意,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坐在一旁,假装弯腰理裤脚。
“树倒猢孙散,你没听过么?”许二反驳。
“京城一笔也写不出几个许字。你当我是傻子么?”董小葵立马回答。
“你呀,就是一个吝啬的家伙。”许二有些无可奈何地伸手拍拍她的脸。
“我是实话实说,你要吃个馒头,包子的,我还能给你做来。你要什么名车、飞机的。无能为力的。养不起你啊。”董小葵感叹,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作仔细端详状,像是恶少端详少女姿色。
许二双眸微眯,露出一抹笑,说:“石头,你永远都不要低估你自己。我很看好你的。”
董小葵一听,立马鸡皮疙瘩。说:“得了,得了。大凡有人说这句话,都是将你往火坑你推的。许二公子,您可别忽悠我。”
“谁忽悠你了。唉,我是真想买一架飞机。”他低声说,似乎是自言自语。倒不想跟董小葵开玩笑。
“买飞机做啥?想开,你部队里多得很的先进飞机。”董小葵站起身,将行李收拾一下,以便等那服务生来通知换房时能利索一些。
“那只是部队的,又不是我的。”许二低声说。
董小葵听得不太分明,直起身问:“啥?”
许二站起身,说:“我想我该走了。”
这话转变太快,让董小葵一怔,整个人都一凉,随即平静地说:“嗯,别误了正事。”
“嗯。”许二站起来,快速一转身,就走到屏风边。董小葵心里一紧,抿了抿唇。许二一下子停下来,轻笑一声,说:“傻瓜。”
董小葵不说话,他靠着屏风一笑,说:“我去隔壁找陈俊,一会儿来找你。”
“你不是有事?”董小葵看着他,有些傻乎乎地问。
“你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又笨了。这一会儿换房的,我在你这里不方便。我刚才说走,不过也是去找陈俊。你这丫头,却是哭了。”许二说,语气里有略微的笑。
“谁哭了。你幻觉了。”董小葵吸吸鼻子,暗想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好了。我去隔壁找陈俊。一会儿,等你换好房间,我再来找你一起吃晚餐。”许二走过来,拍拍她脸,然后拉开门出去了。
真好。他还要停留在这里,这一刻不是分别。董小葵安宁下来,唇边荡漾出一抹笑。收拾东西的动作也变得轻快。
不一会儿,酒店的经理亲自来为董小葵换房。换到陈俊房间的另一边去。董小葵暗想大约这也是陈俊授意的。不过也没多问,几名服务生将她的物品一并搬过来安顿好。
待众人都离去,董小葵这才掩上门,在柔和的灯光下看晚餐送餐配置,那瓶拉图堡的红酒还放在餐桌上,散发出一种浪漫而诡异的气氛。
看着那些精美的食物图谱,她总是不知不觉在想:他是不是喜欢吃这种菜?选来选去,选不出所以然。因为她总有些心不在焉,总在竖着耳朵倾听,想听到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或者响起门铃声。
她等待他的到来,有一种忐忑不安,心怦怦直跳。好在过了片刻,门铃响起,随即是极其轻微的敲门声,是他惯有的敲门方式。
董小葵陡然站起身,有些激动,左小腿竟然撞在沙发,虽然穿着两层裤袜。她还是觉得腿有些麻木。她一路跳着去开门,果然是许二站在门外,衣冠楚楚,十分端庄。
“你激动了。”他似乎是随口说的,立刻走进来。
“没有了。”董小葵低声回答,尽量不让他看出她其实撞了脚。
许二也没太在意这事,径直走到屋内,拿了酒店的晚餐图谱翻来翻去,最后勉强点了几个菜,按铃让服务生送来。
两人这下却平静了不少,也没有逗趣,也没有太过****,反而像是老夫老妻在周日早上起床,很安静用饭。
许二从容开了那瓶红酒,倒了一杯,说:“石头,来,陪我喝一杯。”
“就一杯。你知道我不胜酒力。”董小葵端起杯子。
许二只是笑,然后说:“外面下雪了。”
“嗯。下雪了。”董小葵也看了看,灯光映衬下,雪花正在急速飘落。她不知不觉又端着喝了一杯。这一刻,她清楚,即便是喝了酒,他们之间这一次也不会再有什么。
“你说你只喝一杯的。你这家伙一喝酒就贪杯。以后不能跟任何男人喝酒,一滴也不行,一杯更不可以。”许二靠着窗,端着酒杯,一字一顿地说。
董小葵点点头,他却是将她搂在怀里,低声说:“石头,我有时想你什么都明白。我不用说,你也明白,可是,有时候,我又很焦躁,你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嗯?”董小葵没有听懂许二在说什么,不由得发出这声疑问。
“没事。你只需记得你必须是我的女人就可以了。”他一字一顿地说。
“谁理你的。自以为是。我可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董小葵撇撇嘴,心里却是怦怦乱跳。
许二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说:“其实,我们都对自己无能为力。你跟我都清楚。”
董小葵只觉得被这句话击中,心里柔软疼痛,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垂了眸。心里却是不断重复:是的,不得不爱,无能为力。
第076章 他的过去
我想离开你,忘记你,放弃你,皆无能为力。这就是爱。
——题记
这一餐吃得到底有些波光倩影的文艺。朦胧的灯光,醉人的好酒,窗外大雪纷飞,两个以为不会这样快相见的人,面对一桌的美味佳肴。反而没有激动,而是吃得越发宁静淡然。
在这晚餐里,唯一的波澜,便是两人端杯在窗边开暗夜里的雪花绽放时,许二那一句“无能为力”。是的,想离开他,摆脱他,忘记他,放弃他,却都无能为力。不由自主地向往他,心疼他,这无能为力就是爱。
他在曲折地告诉她,他爱她。他说得那样自然,就像这爱是日月星辰是自然的存在一样。董小葵心中不是不激动,只是她从不以得到他的爱而觉得多么荣耀,或将这爱当作炫耀的资本。她爱他,就像山风吹过朗月,也是十分的自然。
所以,她也十分自然,只是他说了那句话后,她垂了眸,然后靠着他,一并看着窗外的****的雪花,慢慢喝光手中的酒。他也轻轻搂着她,并排在窗口,慢慢喝光手中的酒。
尔后,两人看了看空杯子,相视一笑,然后回到座位上继续用餐,依旧是慢腾腾地喝酒,慢慢品味食物。虽然这酒店的食物不太能对他的胃口,但他却是比平常都吃得多。
晚饭完毕,服务生收走食物。许二让人送了茶具过来,自己坐在沙发上看一些宣传资料。那些资料是组委会丢给董小葵的,基本上没什么意思,全都是介绍来宾。在董小葵看来,这所谓的航空发布会更像是这些做高端产品企业的中国区广告前站。
“那些没啥看头。除了通用名气大一些,别的就没啥吸引力了。我看别的媒体送来的记者名单,都不是名家,大约就是应付了事。”董小葵摆弄青瓷的茶具泡茶,与许二闲聊。
“嗯,是没什么实质内容。如果不是有通用也一并来,很多媒体可能会当作不知道。毕竟通用的名气大。”许二将资料合上,接过她端过来的茶轻抿一口。
“也就冲着通用来的。不过,这样的会,通用会派人来参加,还真是让人意外。我看了简介,通用过来的几个人,身份都不低的。”董小葵也自己喝了一口,上好的红茶,温暖清香,最适合这雪舞的天气。
“居然想到这步。你那几年书没白读。”许二又自己斟了一杯,喝一口,啧啧地赞这茶果然不错。
董小葵却是脸一沉,半撒娇地说:“拜托。我好歹明天可能要提问的。你说吧,这发布会就通用是亮点,现在湾流不都是他们的么?”
许二呵呵一笑,说:“湾流啊。现在的那几款,我看还行,虽然离我的要求还差那么点。不过,如果石头要送我,我也勉为其难地接受。”
这男人又来了,董小葵撇撇嘴没说话,继续冲茶,倒了一小杯,自顾自地喝,这才说:“许二公子这湾流一事,若是那么热衷于让女子送你,你另觅高人,我无能为力。我想你许二公子光照四方的,仰慕者一定很多,只要你放出风去。大约你就要在宁园外修大型停机坪,乃至机场了。要不,我帮你一把?给你放出风去?”
许二听闻,斜睨她一眼,说:“我是随便就能收人礼的人?石头,我是看的起你,给你机会。”
“得了,我主动让贤。让贤人来为许二公子分忧解难的。”董小葵说,喝完手中那杯茶。正在收捡沙发上的资料。许二忽然坐过来将她搂在怀里,低声说:“你想把我让给谁?”
董小葵抬头斜睨他,蹙了蹙眉,说:“不是让不让的问题。主要是湾流飞机这个事就不是我能办到的。我是很量体裁衣的,也很识时务的。所以,你必须另请高明了。”
这本来是玩笑话,谁知许二一下就脸色一沉,将董小葵搂紧,说:“你招惹了我,就要负责。所以,你不能轻易放弃,哪怕是办不到的事,你都应该努力去办到。”
董小葵只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很认真,认真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不由得一笑,说:“是不是要天上的月亮,我就得搭个超级无敌的梯子?”
“嗯。”许二很郑重其事地回答。
“呔。强人所难。”董小葵顺势将他一推,要坐得离他远一些。他却不让她逃,一下子抓过来,说:“一点点的阻挡,你就要放弃我?”
大约是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他似乎变得不像是他了。这样孩子气的执着。
董小葵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不由得伸手搂了搂他,说:“好了。我们已经走过了春季,渡过了夏季,经过里秋天,这是隆冬,第二年都快来了。这快一年的时间,足够让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是不是?”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有时,看不明白你。有时,很担心你。可偏偏有些事,我必不能插手。”
董小葵垂了眸,无声笑了,笑着流泪,低声说:“仲霖,我知道,不要太担心。”
“石头。”许二喊她,语气柔柔软软的,在周遭的空气中弥散,氤氲成一种****的气息。
“嗯。”她回答。
许二将她抱起来,往卧室里走。她的心终于彻底乱了。今天晚餐,她一直很安静,只是因为她一直在想之后会如何。
这一次的重逢似乎跟以往都不同。两人之间似乎不用多说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也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她本能挣扎,他就搂得更紧一些。她继续挣扎,他就搂得更紧。慌得她喊:“仲霖,不要这样。”
这话才出口,她自己也害怕,那嗓音怎么就哑而低沉,都不像是自己。
“不要那样?”他也不是开玩笑的语气,声音十分低,如同微风拂过原野拂过她的耳边,撩拨得苏苏麻麻的轻痒。她本能一缩身子,不言语。
“石头。”许二继续轻喊。
“嗯。”她低声回答。
“好想要你。”他说。说得如此坦然而直白,这句话直直刺入她心里,带来痉挛的颤抖。她只觉得四野都是风声盛大,整个人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呆呆在他怀里,慌乱得只看着墙壁上的灯,黄晕的,看不分明。
许二将她抱进卧室,放到柔软的大床上。她不由得闭上眼,像是等待着无可逆转的命运到来。无法抵挡,无能为力。董家所有的祖训与修养都如同轻烟飘走,全然不存在。曾经,她的坚持在他面前竟然是土崩瓦解。
她从不知道他会这样强大,强大到让她毫无招架之力,甘心做扑火的飞蛾。
静静等待命运的降临,可是等来的只是他轻轻的吻,如同秋天鸟羽末端扫过她的唇与额头,那样轻柔,悄无声息。
董小葵只觉得四周都是他的馨香,是植物的气息,是晴空里的丝线。他俯身过来轻轻亲吻她的脸庞,在她耳边低喊:“石头。”
“嗯。”她回答,略略睁开眼,看到尽在咫尺的他,一张脸全是疼惜,那眸很明亮。
“我有些话跟你说。”他说,神色却有些不自在。
董小葵屏住呼吸,不敢呼吸过重,怕一个不小心打破这平衡,之后就是难以承受的狂风暴雨。
她等着许二说话,可是他却一直没有说,只是看着她,似乎在深思熟虑。
“怎么了?”她低声,发现自己在他身体与床形成的小小空间里。
他这才将目光移向她,慢慢直起身,坐在床上,让她枕在他的腿上,轻轻摩挲她的脸。她喜欢他掌心的茧轻轻刷过皮肤带来的酥麻感。她不由得侧身,枕在他腿上,抓着他的手。这时,她终于是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心里不由得感动,这个男人从开始到现在都是这样珍惜她。她自然不相信那些不该有的鬼话,说男人不要你,是因为对你没感觉之类的。
“有什么话就说。你瞧你那么顾左顾右的样子。真不是许二公子的作风。”董小葵呵呵地笑,把玩他的手,十指相扣,谁知再要拿开就没办法。他紧紧抓着。
“放开。”她喊。许二自然不放,反而是将她的手包在手掌中,说:“石头,每个人都有过去。我以前没有想过将来,所以过去的岁月到底是有些荒唐的。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介意。”
董小葵不由得看着他,十分认真的表情,说:“多荒唐?”
“唔….,那个就是以前也有经常换女朋友,那时年少的——”许二终于是支支吾吾地说了。
说不介意是假的。她心里就是介意的,暗想怎么不是那个年月遇见他,那他就不要那么多莺莺燕燕了。不过,她又转念一想:当年他还年少,没有遇见过那么多风雨,没有看过那么多的风景,就他那种心高气傲,定然不知珍惜。即便是遇见了,也是不对的时间不对的地点,而她顶多就是他众多女朋友中的一员,一个符号而已。
好吧,其实,和他遇见的时机正好,不迟不早。以前的种种,她怎么可能起计较,那些都是逝去的岁月,有着年少轻狂,有着各种环境使之然。重要的是彼此遇见之后的岁月。
董小葵这样想,心中那一点点的介意都化为乌有。转而觉得许二这种有些紧张不安的神色与语气十分可爱,忍不住想要捉弄他。于是,她整个人听他那么说,就装着一副失落的平静样,人还枕在他腿上,却似乎已经在深刻思考这男人该不该要。
“那个——,我的环境,你也知道,我也年少,总是——”许二还真是有些慌了。
这人也有这样可爱的时刻。他便是真的珍惜她,所以才对她说的吧?董小葵心里柔软心疼,这个骄傲的男人也会有这样局促不安的时刻。
“嗯,你的环境,我懂。你是男人,那个医学生理的,我也懂的。”董小葵很平静地说。继续逗他。
果然,许二眉头一蹙,到底是急了,说:“那你要如何?那都是我年少时的事,大家都有女伴,我也就——,再说,我那时又没遇见你。说来说去,还是怪你。”
这家伙还真是可爱得紧,董小葵暗笑,面上却是眉头一展,说:“哟,你这是倒打一耙了。还怪我了?我又什么可怪的。”
“你出现晚了。不怪你怪谁。”许二说。
这家伙果然混起来了。董小葵抿抿唇,说:“那既然我都没出现,你又告诉我做啥?这不是给我添堵么。”
她要知道他为何这样说的原因,平素里问,这家伙必然不肯说的。
许二一愣,将她搂了搂,理着她的短发,叹息一声,说:“你这家伙喜欢多想。又爱自作主张。我的过去好的、坏的,荒唐的、伤感的,必然要由我自己告诉你。我怕我没告诉你,如果有一天添油加醋地告诉你。你又会不淡定了。”
“我才不会呢。”董小葵立马反驳,用手拍开他的手,立马将脸侧向一边。刚一侧脸过去,眼泪就流出来,她借着要挣脱出去,伸手去擦了眼泪,鼻子却还是酸酸的。她一向自信自己的爱情配得起任何人,可是此刻,她不由得暗叹:董小葵,你何德何能能得到这样的男人如此的对待。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聪明得很,有些事却想不通。”他说,狠狠揉了揉她的发。
“说人家想自己。”董小葵嘟囔一句。
他却说:“每个人都会当局者迷。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完人。我也会犯错,犯傻。石头,你必须当我是平凡人。”
他的这些话都是为了他们以后过得更好才会说的吧。这男人考虑事情总是如此的周到。
“放心,没觉得你多辉煌。”董小葵说。
他却又绕回去,很郑重地说:“董小葵,那些荒唐都是我年少时的事。之后的岁月再也没有过。遇见你之后,一些必须带女伴的场合,我都没带过。”
“哦,不用带女伴的场合,你带了吧?”董小葵立马说。还是在逗他。
许二眉头一蹙,将她抱在怀里,掐着她的脸,有些生气地说:“董小葵,你在想什么?”
她耸耸肩,懒洋洋地说:“我什么都没想。我就在想医学上说的,再想想你这句话的可信度。”
这句话刚说完,他忽然就低头亲吻她,有些惩罚性地咬她的唇,咬得她疼。他才放开,说:“死女人。我这些年一直都在忙,等到稍微可以松口气,就累得只想睡觉了。可是睡又睡得不安稳。我还有什么想法?”
董小葵“哦”了一声,小声嘟囔:“刚才不是才说想。自相矛盾。”
“你说啥?”许二大约是听见了,立刻追问。
“我什么都没说啊。你大约是太久没休息,累了。”董小葵一脸无辜。
他翻身压住她,伏在她身上,低声说:“你以为我没听见?石头,你放心,我虽然忙,腾出一些时间来收拾你也是足够的。”
他把“收拾”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董小葵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干笑两声,说:“你当然有时间,连丢手绢都能玩的人。”
这“丢手绢”一事,是她在那次海钓时听欧阳他们说的。她自然不可能问李国宁、叶三,或者戴元庆,也没有合适的机会问他。其实,她对这件事一直充满好奇。
许二眉头一蹙,说:“你这个家伙一肚子的不纯洁,那件事,纯洁得很,哼。”
“那你给我讲讲,我给鉴定一下纯洁程度。”董小葵说,顺势将他推在一边。许二躺在床上,她倒是支着下巴看着他,像是要听家长讲故事的小女孩。
“好吧。省得你不纯洁。”许二说。
董小葵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成功地转移话题。许二却是讲起那件事,果然是“丢手绢”啊。她笑得扑倒在床上。原来是有人求他办事,在著名的高档娱乐场所“豪门”包场,给叫了几个小妹子。许二不喜欢这种,便说几个不够,得要二十个。
对方脸都绿了,还是勉强赔笑,任随他挑选了二十个。人来了,他也不看,只问那些女子谁会唱《丢手绢》。二十个女子面面相觑,其中有个女子举手说会。
许二“嗯”了一声,说:“那你组织一下,大家玩玩丢手绢吧。”
那请客的人和那帮女子都以为是新式玩法。谁知道后来,还真就是幼儿园的《丢手绢》。这件事恰好被欧阳知晓,之后广为流传,一时佳话。
董小葵笑得捶打床板,说:“许二公子,你也太整人了。‘豪门’那种地方,消费肯定不便宜吧?妹子更贵吧?哈哈,二十个,丢手绢。”
“难不成,你还期望我玩‘老鹰捉小鸡’?”许二斜睨着她,懒洋洋地说。
“什么是‘老鹰捉小鸡’?”董小葵问。其实,她之前有听李敛枫讲欧阳喝醉了,在酒吧里带着一群妹子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至于游戏的后来,董小葵没问,李敛枫也没讲。但从李敛枫戛然而止,立马把话题扯到董小槐的性格问题上来看,游戏的最后到底是什么状况,不言而喻了。再后来,在陈少的别墅打牌,那几个女人在牌桌上也说过老鹰捉小鸡的事。
“得了,你懂的,我知道。”许二捏捏她的鼻子。
“我不知。”董小葵回答。
许二站起身,也拉她站起来,扶着她的双肩,说:“好了,石头,不要纠结这些无意义的事。我只希望以后关于我的任何事,你都要听我说,而不是听别人说。因为我想你不仅成为我命运的一部分,也要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