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玉虚法旨
前脚才把方叔彦、青佘子派下山,后脚石矶为首的截教弟子就到大殿,齐齐一礼,道:“申公!”
申公豹以为他们来兴师问罪,要问他为何染指人间战事,略有些心虚道:“诸位道友有事?”
石矶拱手笑道:“我等收到消息,阐截论道定在明岁二月十五。如今渐入秋冬,留给我等准备的时间不多。因此我等想先行前往蓬莱,等论道事完,再回离朱山。特来向申公辞行。”
申公豹疑惑道:“我修行日浅,不知阐截论道事。诸位道友为何如此看重?”
菡芝仙笑了声,解释道:“明岁论道不比往年,乃千年一期的大论。届时教祖亲临,论道辩经、演武论法,临机传门下神通法术、法宝兵器,以为臂助。”
“如此说来,倒是一桩机缘。”
申公豹起身拱拱手,说道:“既然如此,我预祝诸位道友旗开得胜。”
石矶还礼,辞别,九龙岛四圣、马元紧随其后,菡芝仙一步三回头,亦是跟着走了。
修行无岁月,一别两三年不过眨眼功夫,短短半年之期,申公豹不以为然。
龙吉望着诸位道友远去身影,眼波流转,问道:“申公不打算去参加阐截论道吗?”
“去不去的,又岂是我能做决定的。”
申公豹似有所感,望着东面天空怔怔出神。
未过多久,东面七道流光飞来,却是袁洪为首的梅山七圣,落在虎儿涯上,异口同声道:“大哥!”
除袁洪以外,其余六圣都有些不情不愿。
又听一声剑鸣响起,震耳发聩。
剑光闪烁,麻衣草履,形似游者的广成子忽的出现,伸手握住明黄卷轴,冷声道:“申公豹,接玉虚法旨!”
申公豹冲着玉虚宫方向行完礼,朝广成子拱手下拜。
广成子面无表情,将卷轴翻开。道:
“太上无极混元教主元始天尊敕曰:开天辟地以来,人世征伐不断,神仙魔鬼恶战。天地反覆,龙蛇起陆。幸有女娲补天,拯救黎庶亿万。吾观苍生离乱,皆因不识道理之故。遂创大教,旨在阐道明理,立规矩,讲德行,教世间一切有情无情之物各司其职有序运转,只愿浩劫再不复重演。
有通天教主与吾理念不一,创一截教。他那截教无有方圆,言说善者将来未必就不从恶,恶者亦有洗心革面之时。众生永劫轮回,性命实在无辜,当有一线生机才是。神人混居无恙,非是苦因。圣人可斩恶仙,高真能承业力。天生万物竞自由,一言概之有失偏颇。是以有教无类,广开修行之门。
通天教主初心虽好,然神人混居、妖魔乱世,三界至今未得安宁,于心何忍?错谬铸成,道中有数。天命轮转,岂由人定。
虽那通天教主一意孤行,与我终究一家,不可坏了兄弟和气。故于立教之初定下论道事宜,千年百年一论。阐教顺天应命,道德甚深。截教人定胜天,法力高强。成百上千次论道互有胜负,未曾决出高低对错。
明岁二月十五,又逢比试。
尔等玉虚门下,阐道明理,尽识天数。当往蓬莱岛一行,尽心尽力,讲道论法,折服截教众仙为善。故兹尔敕,尔其钦哉!”
“弟子领法旨!”
申公豹略有些迷糊,听这法旨,没有一字半句提起过他。
想来其他阐教弟子接到的法旨也是一样内容。
所以离朱山接到法旨,是元始命令,还是广成子自作主张?亦或者到了一定修行境界,就必须参加阐截论道。
他却不知,月前玉虚宫中金钟声响,广成子回返昆仑,与元始、燃灯、南极、云中子行完礼,立在宫里等其他上仙。不想黄龙真人、灵宝大法师、惧留孙、赤精子、玉鼎真人缺席不到。
众仙商量完有关于阐截论道的事宜后,元始天尊说新进弟子申公豹已成太乙天仙,当得一份法旨。
广成子才想起当年那只小豹子,出列领下玉虚法旨。
众仙见元始天尊没有旁的吩咐了,各自散去。
一出玉虚宫,广成子便问其他上仙缺席缘由,听白鹤童子说黄龙子、灵宝子、惧留孙故事,再听云中子说赤精子、玉鼎子故事。才知过去十五年,小师弟申公豹做下的“丰功伟绩”。
此时广成子宣完法旨,暗暗想到申公豹应会请他驻足几日,答应下来,晚些时候寻机会再找申公豹说话。
等了许久不见申公豹开口,广成子抬头看去,却见申公豹眉头微皱,好似在怪他还不辞别。顿时来了火气,直说道:“申师弟,赤精子与你有何冤仇,你要坏他法宝?”
申公豹脸不红心不跳,淡淡笑道:“师兄这是何说,我与赤师兄对面不识,哪里去坏他法宝?”
广成子呵呵冷笑一声,道:“师弟,我与你有话好讲,问个道理罢了,你不要不识好歹。旁的人顾念同门手足之情,对你诸多容忍。我可不念。若再言语无状,便用手中长剑与你说话。”
“师兄宣完法旨就请回山,不要没事找事。”
申公豹手抬起朝后挥了挥,示意袁洪等人退下,慢悠悠的拔出离朱剑,边说道:“师兄是剑仙不假,难道我就只会打坐炼丹?”
广成子见状,不可思议道:“申公豹,你要跟我动手?”
申公豹道:“师兄,我与你素无交集,就不留你了。”
几句话下来,广成子心里的怪异感觉越来越强烈,见到虹桥那边一干神仙站在宫门向这边眺望,脸上神情好似看戏。暗暗想到若就这么走了,会不会误传成他被申公豹吓退?
申公豹看广成子面露沉思神情,心下很不耐烦,刚要出口赶人,骤然见到一道剑光。
剑光无形无影,真真切切出现眼前,时空仿佛凝滞一瞬,为这一剑让路。
气剑、意剑、心剑,而后成自身剑道。
申公豹才是意剑层次,心念一动,离朱剑便到身前,抵住广成子发出剑光。
恍惚间听着离朱剑一声哀鸣。
“广成子,休得放肆!”
申公豹伸手握住离朱剑,将足一顿上了天空。
身后巨石暴露,炸成一地齑粉。
空中。
申公豹定定看着面前广成子,道:“师兄无故出手,是何道理?”
“师弟方才先将宝剑拔出,却又收起,未免虎头蛇尾。”
广成子面露鄙夷神色,问道:“我教师弟运用飞剑,有何不可?”
话声方落,腰间雌雄剑自行飞出,轰然炸响虚空,予人刺痛灼烧感觉。
“欺我太甚!岂能与你干休?”
申公豹将手张开,心念转动,于身边唤出一十八道浮光掠影。
道道剑光样式不同,长短利刃一般锋芒。
旧愁未去又添新愁,与广成子正面交锋,实无多大把握。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他却有些恍神,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第87章 执念入魔
无穷欲念归于一心,可成大罗。
有符文经书参考的申公豹自然知道大罗的奥妙就在这十来字里。
可他踏入太乙天仙境后,三花五气俱全,修道路上反而愈加迷惘,“错”的预感愈发强烈。
前路在《黄庭经》里,在《玉虚道法》里,在风吹雨打鸟兽虫鸣声中。
释迦摩尼拈花一笑立地成佛,王阳明未见花开亦能成其圣道。
道是什么?不可言说,不可名状。强名曰道?
申公豹不去思考终点在哪,试探着走上一条道路。
这道路在阐截论道上,不惜一切代价解决掉过往结下的恩怨,祛除红尘气。
像燃灯、南极、云中子、赵公明、三霄那样身似流水真轻,不染红尘,不犯因果。
听起来有些矛盾,但这条道路正确的可能性最大。
将“心”摘出世间,才能看到三界风光。
等到封神之战开启,世间遍布红尘杀气,众生入劫心蒙尘,大罗无望。
所以此时申公豹才感到悲哀,悲哀的同时胸中三昧火滚滚沸腾。
今天是广成子,明天就是太乙真人,后天是不是元始天尊也该来了!
说来话长,实则申公豹心念一转,眼底猩红若隐若现,道:“师兄,就此罢手如何?赤师兄那里,等到阐截论道时,我会给出满意交代的。”
广成子看着申公豹一脸认真的模样,面上鄙夷之色愈深,轻声道:“师弟这是什么话,长兄如父,我不能教导你吗?长幼尊卑有序,师弟是做小的,与我一般论交却是不该。”
“我念你是同门兄弟,再三忍让,你当我好欺不成!”
申公豹握住离朱剑的手骨节发白,用了十分大的力气,围绕身旁的十八道剑光好似流星火雨。
广成子冷哼一声,伸手扯住紫绶仙衣衣领,整个人消失不见。
落魂钟钟声响起,将十八道剑影震作飞灰。
这一场杀,势均力敌:紫绶仙衣隐仙踪,破妄金瞳有洪福。番天印袖里起手,美变化迎风演武。掌中宝剑分雌雄,三尺离朱走熔炉。落魂钟响震仙人,金珠玄奇保神魂。玉虚宫中太乙客,离朱山上莽妖雄。仗剑逞凶狭路途,相逢一处添新仇。
广成子轻视之意尽去,将雌雄剑擎在手中,大叫道:“好小子,敢与我斗剑否?”
“谅你有多大本事,敢在我面前称剑仙!”
申公豹抛起离朱剑,化作清风到广成子身后一抓,手握住离朱剑朝下猛刺。
广成子向前跃去,返身回刺一剑落空。
因申公豹又化清风消失,到广成子头顶,五指张开,握住离朱剑斜劈下去。
猝不及防间,广成子头顶道冠被这一剑挑飞,落得个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
只看得申公豹身形飘忽不定,随隐随现,手伸开握起,抓着隐遁虚空的离朱剑。
广成子将眼闭起,以不变应万变,时而抬手刺出一剑,恰好与离朱剑对上。
似这般宝剑对刺,伤不到正主。其实玩耍,总作无用之功。申公豹不运金珠之力,至多让广成子狼狈;广成子没有隔垣洞见神通,看不穿玄功变化,有力无处使。
过得一时三刻,才有一声微弱的“哒”响起。
广成子低头一看,雌雄剑锋刃处多出个黄豆大小的豁口,气急攻心,也不管斗剑之事是自己提出。先毁前言,把身上法宝尽数祭起,乱砸乱打一通,搅得云海成风。
离宫前。
龙吉皱起眉头,道:“再让他们打下去,离朱山都得没了。袁道友,你把申公劝住,我将广成子拦下。其余道友先将法宝祭起,若事不可为,将广成子拿下再说!”
话毕龙吉祭起四海瓶,欲要收取广成子番天印。
袁洪变化成应龙模样,两翅一掀,要将申公豹叼走。
空中形势又变,申公豹运起金珠之力,一边应付着广成子法宝,一边说道:“你仗剑术玄奇,我倚宝剑锋利,莫说后人不如前人,且试我这天遁剑法。”把离朱剑甩开,舞的火轮儿一般。
阴阳相求,或柔或刚,幽显即位,寒暑弛张,生生化化,品物咸章。
入目所见,大大小小,奇形怪状,尽是离朱剑光织成的阴阳鱼图。
被裹在垓心的广成子浑身生疼,将雌雄剑一分为二,用出引以为傲的弈剑诀。
方圆有阴阳,棋子成水火,不分彼此融在一处。
两柄神剑轰然撞上,发出气劲旋涡。林木拔地而起,山石崩碎成泥,顿生日月无光异象,现出一团白光炸开,波涛汹涌。
本该收取雌雄剑的四海瓶将广成子救下,打算叼走申公豹的“应龙”俯伏。
申公豹眼底猩红色彩恍若火焰一般飘摇不定,黑发无风自舞,犹如神魔降世。
下方龙吉见状惊骇莫名,情知申公豹坠入魔道,不敢让广成子留在此处,连忙跨上青鸾朝昆仑山方向飞去。
小半日后,到了燕山脚下。龙吉将广成子放出,拱手一礼道:“我代申公向道长赔不是。”
广成子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听这一句,四下里看了看,还礼道:“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
“敢问道长,申公如今入魔,如何解之?”龙吉问。
广成子闻言一脸的惊疑不定,暗暗想到方才输了半招,若无龙吉相救,此时怕已到了幽冥。救命之恩在前,不得不说。实言相告道:“修道者有九难十魔,九难者:衣食牵,尊长拦,恩爱缠,名利绊,灾病生,庸师传,旁门入,志向短,岁月少。十魔者:六贼魔,富魔,贵魔,情魔,恩爱魔,患难魔,圣贤魔,刀兵魔,乐魔,女色魔。此九难十魔,胜过三灾利害,坠入其一便昧良心,难得真道。”
龙吉听完广成子讲述,心里有了底,又问道:“敢问道长,如何才能查清入魔原因?”
“这我确实不知。”
广成子心下稍一转念,劝道:“龙吉公主,你乃昊天上帝亲女,理当深山清修,静候天命降下。怎与申公豹混在一处?实是不智之举。个中缘由我不便多说,如今申公豹既然入魔,日后定生不良。还请公主莫要再回离朱山,免得遭他毒手。”
龙吉面色一变,转过身子,冷声道:“请道长回山修炼去吧,再到离朱山撒野,可没有人救你了。”
广成子脸面铁青,奈何斗剑失败为真,论其他都是空言,只拱拱手,扭头飞走。
第88章 大罗气
虎儿涯上一片狼藉,几位神仙就地打坐运使元神疗伤,表情各不一样。其中尤以袁洪、敖丙脸色最差,需旁人襄助才能运转玄功。
龙吉隅中时候回来,一圈看下来,急问道:“申道友哪里去了?”
“公主,咳咳~”
袁洪抬手擦去嘴角血迹,说道:“你走后不知何故,申公竟朝我等施展道法。我与敖丙上去阻拦不成,众仙都来援手,齐声问询原因。申公只是不语,好似入魔。还是敖湘以身挡剑,才令申公神志清醒几分。”
一旁敖湘补充道:“申道长走前留下话语,让我等莫要寻他。下了东海,现今不知去向何处,我思来想去,孽龙渊底最有可能。请龙姐姐快去寻他,莫要让他迷了本心!”
事态紧急,龙吉吩咐众仙看守离宫,乘神鲸入海,急急赶往孽龙渊。
却说申公豹妄念蒙心,一时坠入魔道。缘由众多,最为紧要的是恨自己道行总是不高,才惹得四处来人欺凌,始终不自在。
好高骛远,为九难十魔中的“庸师传”,不得名师之故,根子在一开始就已注定。
入魔后本能的大开杀戒,要以他人鲜血证明自身道行。
正因如此,申公豹才在被敖湘唤醒心神的片刻做下远离虎儿涯的决定,在执念的驱使下往孽龙渊底行去。
曾有着万千龙尸的孽龙渊空空荡荡,再没有死怨之气存在,乱神谷失了诡异。锁龙柱上的裂纹,无声诉说着逝去的那段故事。
申公豹缓步慢行,走到锁龙柱前残破的石台时“扑通”跪倒在地,久久不曾言语。
“若无前辈指点,晚辈仙路断绝在明神丹诀,请受一拜!”
“五行奇术折磨,助晚辈成就不坏之身,请受一拜!”
“……传下真妙诀,指明晚辈前路,请受一拜!”
申公豹站起来,目中无神,再次跪倒。
“……五行符中藏灵气,助晚辈迈入天仙境,请受一拜!”
“……”
“老师于九泉之下,受吾一拜!”
如此一一道出敖先恩德,行完三跪九叩拜师大礼。
申公豹起身继续前行,脚踏在虚空却不下沉,走进锁龙柱裂缝,迷路阵法已经不存。行至原来村庄所在时,见着五太混沌。
体内金珠显露身外,发金光万道照耀锁龙渊,映出混沌降临以前故事。
青年燃尽所有,龙爪伸向霞光万丈处。
霞光中隐隐约约能见着一只白玉浇筑的手掌缓缓压下。
龙爪与玉掌碰上,将后者划出一道口子。
一滴金血落下来的同时,玉掌跟着压下,将此处小天地化作最原始的状态,地、火、水、风。
故事看完,虚无里升起金色血液,被金珠收取。
恍惚间听到敖先说道:“你还在害怕吗?”
一抬手,一万年。一滴泪,一座海。得道了道,一根草,能斩日月星辰!
申公豹眼底猩红逐渐褪去,豆大泪珠滑落脸颊,脑海“轰”的一声,无限道韵涌入。
左手得自赵公明的大罗气,挡了一次阴阳镜照射,接住一记斩仙飞刀,还能动用一次。
右手新多出个黑色符文,是敖先留下大罗气。
金珠色彩鲜艳似金似血,宛如活转过来,将通往大罗之境的道路说给申公豹听。
离朱剑出鞘,一剑光华,斩破混沌。
恰好龙吉赶到,身形猛地顿在半空,看着地火水风被一剑斩开,震撼莫名,不知申公豹得了多少奇遇,几样神通,才能有现下这般光景。
申公豹回头见着龙吉,心中情绪翻涌还未压下,也不说话。
俩人对视良久,才由龙吉打破沉默。
“申公,识得我吗?”
“公主多心了,我已经屏退魔障。”
申公豹看了眼逐渐合上的混沌,自嘲一笑道:“走吧,回离朱山。”
回虎儿涯,申公豹取出伤药宝丹治好一干好友,才回静室打坐,目光放在右手上。
黑色符文中,是敖先一生积蓄,除开仙丹妙药以外,还有一本册子,记载着“掌握五雷”的修炼方法和“补天浴日”的下落。法宝有一杆旗幡、一柄长刀。
旗幡名作“如意”,长刀名作“魔罗”,前者攻防一体,后者似宝似兵,记载着敖先魔功由来。
“得你宝物,承你血仇。”
申公豹将几样宝物放入腰间黄葫芦,心神沉入金珠,感受着金珠的变化。
天庭,凌霄宝殿。
玉皇凤目睁开,略有些好奇道:“谁与我扯上恶因?”
感应片刻,竟不能寻到源头所在,自然谈不上将其斩断。
良久。
玉皇命侍御官传来符元仙翁、月合老人,吩咐道:“尔等赶去蓬莱岛,代我天庭出席阐截论道。”
玉虚宫中一样光景,元始天尊亲下宝座,着白鹤童子架起九龙沉香辇,往东海飞去。
东海蓬莱,截教所在。
异景奇花,观之不尽。只见得海水波平,山崖锦砌,正所谓蓬莱景致,与天阙无差。怎见得?有赞为证:
势镇东南,源流四海;汪洋潮涌作波涛,滂渤山根成碧阙。蜃楼结彩,化为人世奇观;蛟孽兴风,又是沧溟幻化。丹山碧树,非比玉宇环宫;天外麟凤,优游自然仙境。灵胎鸾鹤翱翔,岂是人间俗骨?琪花四季吐精英,瑶草千年呈瑞气。且慢说青松翠柏常春,又道是仙桃仙果;时有修竹沸云留夜月,藤萝映日舞清风。一溪瀑布时风雪,四面丹崖若列星;正是,百川浍在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恨。
再说碧游宫,通天教主传道讲法之地。
烟霞凝瑞霭,日月吐祥光;老柏青青,与山风似秋水长天一色;野卉绯绯,回朝霞如碧桃丹杏齐芳。彩色盘旋。尽是道德光华飞紫雾;香烟缥缈,皆从先天无极吐清芬。仙桃仙果,颗颗恍若金丹;绿杨绿柳,条条浑如玉线。时闻黄鹤鸣臬,每见青鸾翔舞;红尘绝迹,无非是仙子仙童来往。玉户常关,不许凡夫凡客闲窥;正是:无上至尊行乐地,其中妙境少人知。
九龙沉香辇上,通天教主将眼睁开,连道了两声“奇怪”,心念跳出三界,掐算片刻,困惑之色一点未去,自言自语道:“天命早定,该元始师兄胜出。我一心逆运,当为天地厌弃,门下止八尊大罗仙便是明证,如今为何生出一点玄机。奇也怪哉!万仙来朝,会是谁结下大罗仙缘?”
第89章 凡间事
虎儿涯,好风光,妖雄欢聚在一堂。在一堂,无彼此,嬉笑怒骂,演练飞剑法。各抒己见,争道里长短。忙时吐火抱丹炉,合炼法宝。闲时蓑衣草履行,游戏人间。琼台楼阁成片起,仙花灵草道人栽。洞府清修本无事,只因二教有阐截。
这日申公豹打坐用功完毕,起身出静室,吩咐龙吉安排袁洪等人设下护山大阵,准备与他远行。随后跨虎而飞,来到陈塘关,变化成一个青年模样。
陈塘关上变换大王旗,旌旗大小不一,略显散乱,旗上依稀可见“孟方”二字。
关内百姓将粮食放在门口,有蛮将军上前收集,从北城门出,运往前线。
申公豹一路走一路望,望不见凡人疾苦,感受不到冤仇怨气,稍放下些心来。出北门,行到野马岭,隐隐约约听见喊杀之声,翻过一座山头,见着身穿玄甲的大商军士和凶神恶煞的夷狄撞在一处。
青佘子一马当先,将御神铃拿在手里一晃,商营兵将闻声落下马来,被青佘子左右门徒拿粗绳捆了。
过不多时,商营推出一面牛皮大鼓敲响,将御神铃诡异抵消。
两方人马厮杀一处,杀得血肉横飞狼烟四起,等太阳落山时鸣金收兵,各自丢下三四千条性命。
申公豹望着战场出神,摇摇头,静立原地,等黑夜降临后,化作清风去到帅营。
帅营里青佘子捏着眉心,听见脚步声先是不满的喊一声“出去”,抬头见到申公豹,连忙走出帅案,毕恭毕敬道:“弟子不知师尊降临,有失远迎,还请师尊恕罪。”
申公豹摆摆手,就在帅案上坐下,拿一颗果子丢嘴里咀嚼,问道:“眼看着要入冬了,再不让商王退走,夷狄就该回去放羊咯。我让你下山前也没给过你限制,缘何拖延至今啊?”
青佘子眉毛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心中急急转过几个念头,强笑道:“商王是师尊大哥,便是我的师伯。弟子怎敢与他动手?是以停步于此,不敢毁伤师尊与商王结下情谊。”
申公豹“哦”了一声,淡淡道:“李靖被你弄哪里去了?”
“李总兵不战而逃,躲去翠屏山了。”
青佘子打量一番申公豹脸色,接着说道:“师尊若要拿住他给个教训,弟子可派门徒前去搜山,定将他生擒活捉。”
“不必了。”
申公豹一抬手,从帅案上跳下来,背对着青佘子说道:“你师兄那里怎么样了?”
青佘子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似早知有此一问,不慌不忙道:“师兄门下有弟子建言,令夷狄假意投诚,里应外合取下游魂关,如今已经功成。杨戬不防有此一变,前去东伯侯那里求借军马夺关。等他们打起来,应该是明岁开春。”
以为青佘子奇谋妙计,能令帝乙知难而退。
觉得方叔彦迂腐,刚好和狡猾的杨戬在一起打仗玩,相互有个成长。
没想到青佘子缺少临机应变之能,得了李靖弃关而逃的便宜,居然还想着用一枝夷狄把帝乙打退。
先前不看好的方叔彦倒是看准杨戬初下山心高气傲的弱点用计夺关。
申公豹想到这里,无奈一笑道:“你让门徒把抓来的商营将士都给放了,听到飞剑声响时反戈一击,与商营共破夷狄。”
“弟子遵命。”
青佘子拱手下拜,再起身时,面前已没了申公豹的身影。
不提青佘子一头雾水,且说申公豹知道了些徒弟情况后,便打算亲身露面解决凡间战事,腾出空来去东海蓬莱参加阐截论道。
时间短促,离了青佘子帅营,土遁到商营王帐外。
看守王帐的居然是两个身子骨十分壮实的小孩子,一个蟒袍玉带,一个穿着小号玄甲。穿蟒袍这个小孩见申公豹是地上发光冒出来的,晓得是炼气士,略有些生疏的打稽首道:“老师仙乡何处,因何至此?”
“在下离朱山申公豹,特来面见你家大王,请进去通报。”
申公豹拱拱手,左看右看,好奇道:“你们是谁?”
穿蟒袍的乐呵呵道:“原来是三叔到了。我名作受,是父王幼子。”
“三叔,我是黄飞虎,闻太师是我师父。”穿玄甲的腼腆一笑,有些拘谨。
单论凡间,勇冠三军,能称盖世人杰者,只殷商帝辛子受一人。
他曾于午门外独斗天下八百诸侯,连战连捷诛杀不臣。还是哪吒、杨戬等神仙插手才致落败。
申公豹自打穿越过来,想过最多的事不是别的,是一个注定不可能发生的可能。
帝辛没有被迷惑心智失去英明神武的话,放眼三界,有能推翻殷商者吗?
千百年来人们同情殷商、同情截教。归根结底,是因为帝辛霸烈之余不失仁慈,对贵族奴隶一视同仁,并无多少过错,却在女娲宫被惑乱心智。一代人主,为天命操纵。
而截教弟子似人多过神仙,感情还在道理前,为兄弟义气,敢洒一腔热血。
若说截教尽是吃人恶魔,却不知恶魔都被西方封作佛。
马元那等吃人心肝的恶仙,竟被准提封为“马元尊王佛”。只此一例,可见西方教一斑。
申公豹心念电闪,刚要说话,便看帝乙撩开营帐走出。
两人见礼,携手进到营帐。
申公豹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截了当道:“陈塘关、游魂关两地故事,想必二哥已经跟大哥说了。大哥若是觉得该离朱山解决,只需一封书信,何必亲身至此?若殷都与离朱山往来无阻,教姜、崇两位侯爷如何想?”
帝乙笑道:“自融父山一别,数年来我到离朱山,贤弟总是避而不见,避无可避时,邀出一干神仙用席。贤弟不听我说,便打算拒绝吗?”
申公豹“唉”了一声,一脸苦涩。
帝乙接着说道:“贤弟若肯入朝为官,朝中一应官职,任贤弟选择。”
申公豹沉默许久,眼神逐渐坚定起来,沉声道:“大哥若要我入朝为官,需答应我三件事情。”
“莫说三件,便是三百件我也依你。”帝乙大喜。
申公豹笑一声,轻声道:“一则尊我为国师,二则赐我打王金鞭,三则……予我废立商王之权。”
此话一出,帝乙脸色明显阴沉下来。
“孤亲身至此,不该无功而返。”
申公豹对此早有预料,拱手下拜道:“请大王子时袭营,定破夷狄。”
第90章 登临蓬莱界
剑鸣声,厮杀声,遭遇背叛的怒吼,大破敌营的欢呼,随着距离的拉远渐渐消失。
申公豹将离朱剑抛起,足下霞光一闪,逃也似的离开。
一日夜后,离宫一干神仙都到虎儿涯上,要送申公豹、龙吉远行。
申公豹拉着敖湘手,笑道:“我这一去不知多少年月才能回来,你在山中好好修习玄功,莫要偷懒。”又向敖丙投去个鼓励的眼神。
因昨夜里他私底下与敖丙会面,令其将黄庭经传授给敖湘。
与敖湘告完别后,申公豹看向袁洪,目光着重在金大升等六怪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道:“大劫将至,尔等只在梅山清修,不涉红尘,有一叶障目之嫌。来日劫起遇到对头,你不知他,他却知你,岂能不受一刀之苦?若觉得我言过其实,等我自蓬莱归来,尔等任意去留。”
袁洪眉毛一挑,干笑道:“大哥这是何说,你我手足兄弟一场,难道我会有二心不成?大哥放心去蓬莱赴宴,小弟在山中静候大哥归来。”
申公豹哈哈笑一声,说声“走了”,跨虎而飞。
龙吉见状放出神鲸,与申公豹一前一后飞去万里碧波之上。
两人先到金鳌岛,见岛上阵法光辉流转,连喊了几声没人答应,才知金鳌岛上神仙都去蓬莱赴约。
龙吉挠挠头,问道:“申公,你知道蓬莱岛在哪吧?”
申公豹想了一想,就记得个“势镇东南”,有些迟疑道:“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往东南方向。”
两人吩咐了坐骑前行方向,瞑目打坐,不妨海中怪,不怕穷凶客,信马由缰。
日月轮转,光阴行过,一晃便是半月工夫。
却说阐截论道事,有时在昆仑山,有时在蓬莱岛,偶尔也去玄都举办。
这次蓬莱岛论道,负责迎来送往的不是旁个,正是闻仲的师兄,金灵圣母座下首徒。鱼尾冠,金嵌成,大红服,云暗生,人称一气仙,余元是也。
一气仙世间有二。岸上的只凭脑后神手逞凶,道行实在低下。水下的法宝众多,兼有金刚不坏之躯,又蒙良师教导,修为其实高深。
论道事也非头次举办,来的面生面熟,总是一家兄弟。
余元知这一点,只在海中遨游,遇见同道便说两句闲话,一人独处时邀月看酒,过得好不自在。
这一日晚间海上升起明月,白光洒落水面,随着浪潮碎裂凝聚,泛起宝蓝色彩。
余元受美景感染,跃下五云驼在海中嬉戏,玩到兴起时将金光锉祭起,演练平生所学。
离余元百里开外神鲸分水,白虎御风,两头神兽背上忽的立起一道人影。
“谁在用法术?”
申公豹晃了晃脑袋赶走困意,和龙吉对视一眼,收取坐骑用出水遁,赶到余元面前。
一声雷响,离朱剑将金光锉击飞。
余元正自高兴,不防有此异变,翻筋斗接住倒飞回来的金光锉,下落在五云驼上。责怪道:“我在此演练武功,与二位有什么干系?缘何毁我顿悟。”
申公豹看了眼余元身下骆驼,解释道:“为免误伤水族,道兄莫要随意演练法术的好。若是实在无聊,我陪道兄打一场可好?”
余元咧嘴笑一声,毫无征兆的喊声“着”,手中金光锉电射而出。
申公豹伸手引回停留空中的离朱剑,朝身旁挥去一剑。
“好贼子,敢尔!”
余元接住二次败退的金光锉,低头看见法宝无恙,面色稍缓和一些,欺身而上,同申公豹短兵相接。
申公豹单手拿剑,挑撩劈刺随心所欲,浑无一点章法,防的风刮不进。
余元见状害怕金光锉有失,连忙飞退出一段距离,把如意乾坤袋放出。
此时申公豹已能确定面前道人身份,收起玩心,把如意幡祭起,喊道:“道兄法宝再输,可莫要比了!”
乾坤袋涨的遮天蔽月般大,要将申公豹和龙吉连人带坐骑一起装拿。
如意幡亦是迎风见涨。袋涨一尺,幡高一丈。两样法宝抵在半空,一时僵持下来。
“停手,停手。如意幡怎么在你手上?”
余元连忙喊停,心中震撼莫名。当年海底遨游曾进秘洞,得一黑龙传下“大小如意”神通。黑龙性情甚傲,曾说这神通世上并无第二人学得,应当不是谎言。不出所料,面前道人应是黑龙传人。
申公豹把如意幡收了,好奇道:“道兄认识这幡?”
余元不答反问道:“敢问道友这幡何处得来,能否实言相告?”
“此幡得自孽龙渊底。”申公豹笑了笑,打稽首。
“截教金灵圣母座下,一气仙余元。”余元起手。
申公豹回礼道:“玉虚门下,申公豹。”
一旁龙吉附和道:“离朱山,龙吉。”
三人通名报姓,心情各不一样。
申公豹暗暗思忖:“昔年孽龙渊中万龙阵、乱神谷玄妙尚在时,东海龙君都不敢孤身犯险。这余元同我一样是太乙天仙,如何能到锁龙柱前?”思罢将困惑暂且放下,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小弟失礼,请兄长见谅。”
“申道友认识我?”
“我与当朝太师是异姓兄弟。兄长的名讳,便是从他那听来的。”
一番交谈下来,因为有闻仲这层关系在。
余元稍微试探几句,信了申公豹所言。失笑道:“贤弟若来游玩,我告诉你蓬莱所在无妨。若为论道而来,现今莫去蓬莱虚度,先到‘陷空岛’获得登上紫芝崖的名额才是第一紧要事。”
“小弟来时曾得玉虚法旨,只说二月十五到蓬莱论道,名额之事从未听人提起过,敢请兄长说明。”申公豹深深一礼,满面困惑。
余元哈哈笑了两声,解释道:“昔年昆仑山论道时节,玉虚掌教说我截教万仙来朝,当抬贵手,只许十三名得道仙家上麒麟崖。自那以后,我教教祖也定下规矩,只许十二名阐教有道高真在碧游宫前论道。二教以外炼气士,皆可去紫芝崖旁听。”
申公豹心念转动,拱手笑道:“烦请兄长指明去往陷空岛的道路。”
余元伸手指向北面,说道:“往此处行去三百里,有一海水填不满的深坑,到那以后下行三千里见着八卦阵图时停步。自坎位入,在离位出。穿过四十九里水底隧道,即见一世外桃源,便是陷空岛所在。”
“小弟先去,失礼之处,将来再向兄长赔罪。”
“哈哈哈,那我就预祝贤弟抢得论道名额,碧游宫前扬名!”
申公豹点点头,带着龙吉向北飞去,见着深坑时依余元所言行动,果然来到世外桃源。
才入陷空岛便听雷响,一道白色剑光掠来。
申公豹祭起飞剑应对,朝剑光来处望去,脸色顿时难看下来。
第91章 进陷空岛
万树桃花开,一抹明前绿。草木结新衣,碧空如水洗。阐截是一道,原本不分家。神仙客居处,东海陷空岛。
陷空岛形似葫芦倒立,头大尾小,一眼望去好似桃花林托着小岛。进入岛内又如雾里看花,只看得清身前一小块区域,异香连连,隐约听到龙吟。
申公豹挡住袭击来的剑光,向上一瞧,便见玉鼎子、赤精子立在树梢,树下倒吊着马元。
玉鼎拈着胡须说道:“融父山事过后,听人传闻申师弟只在离朱山中苦修,轻易不履红尘。思来师弟道行大进,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就不知师弟为何来这陷空岛,肯与你赤师兄当面了?”
“师兄就别取笑我了,玉虚法旨,不敢不来。这位便是赤师兄吧,久仰大名,小弟申公豹!二位师兄,有礼了。”
申公豹尴尬一笑,知道玉鼎是在讥讽他,理亏,不好反驳,连忙打了个稽首。
龙吉跟着起手,眼底划过一抹恍然,面无表情道:“二位道友,见礼。”
“不敢当二位的礼。”
赤精子多看龙吉两眼,哂笑道:“师弟是阐教,公主来自上界,都请进岛歇息吧。”
申公豹将探究目光放去马元身上,拱手道:“马元是我离朱山护法,这且不提。他昔年也在蓬莱岛听道,是截教门徒无疑。二位师兄将他吊在树下,实是不该。”
这话正中赤精子下怀,闻言心中好不畅快,冷声道:“申师弟怎的是非不分,陷空岛洞府是通天师叔亲手开辟,早有前言,不许截教弟子踏足。马元至此居心实在不良,为刺探我等虚实而来,只教他吃些苦头,已是留了情面的缘故。”
玉鼎低头看一眼紧闭双目的马元,继续说道:“师弟不说我还想不起来,你离朱山可有一位名作‘白龙子’的高真。若有的话,请把他带来,赤师兄与我有话跟他说。”
说什么?无非是八九玄功哪里来的,导出元阳又是跟谁学的……
申公豹用锁龙渊下奇遇遮掩,也就骗骗惧留孙,真攀扯起来,肯定暴露金珠玄妙。
思罢申公豹有了计较,表现的十分困惑,略有些生气道:“纵使理不在他,师兄也不该将人折辱,有失名门风范。教小弟不耻。”
赤精子把水火锋擎在手上,愤愤叫道:“申公豹,休得放肆!上下尊卑有分,你何德何能胆敢教训于我?不日师尊来到,你也这般言语无状?”
申公豹拿眼一看,当初被他斩断的水火锋完好如初,对云中子本事暗暗咋舌。想到自个初次参加阐截论道,一应规矩不知,拿不住赤精子话语真假,只好装没听到,略一拱手,道:“师兄教训的是。”正要走,猛地看到马元投来一道恳求目光。
龙吉拉了拉申公豹衣袖,轻声道:“此处既然有人把守,想必进岛需要凭证。”
“二位师兄,何必呢。”
申公豹摇头失笑,冲玉鼎说道:“我与商王的关系,玉鼎师兄是知道的,杨戬下凡历炼,若无名份,想必寸步难行。难道师兄要让他助夷狄进犯殷商不成?”
玉鼎面色一变,叫道:“申公豹,你威胁我?”
申公豹摆摆手,道:“师兄听我慢慢道来,我来前曾去凡间游历,命座下二徒前往游魂关会合杨戬,齐心协力扶保殷商。等论道事后,师兄一问便知。”
“这……”
玉鼎想了又想,觉得申公豹不至于拿这等小事骗他,拱手道:“承情了。”
恍惚间,身躯魂灵轻了一分。
申公豹知道,这是因为他与玉鼎那本就不多的因果消散的缘故。
赤精子见状重重哼一声,面色十分不好看。
申公豹取下腰间黄葫芦,倒出一块鸡子大小宝气氤氲的黑色石头。
“白龙子回山时曾与我说过太华山事,特请我将这二十万年黑龙胆石转交给赤师兄,弥补赤师兄阴阳镜法宝缺失。”
“当真?”
赤精子脱口而出,脸面赫赫长红,羞低了头。
“若师兄愿给小弟面子,与白龙子道友冰释前嫌,自然当真。”申公豹深深一礼,一脸的诚恳。
龙吉说和道:“赤大仙,看在申公面子上,白龙子冒犯你的事情,就此揭过吧。”
“师兄是道德名士,得饶人处且饶人。”玉鼎亦在一旁劝解。
赤精子面色缓和下来,手一招,把黑龙胆石拿在手里,感受着里头澎湃汹涌的阳气,冷冰冰的脸上浮现笑容。
两桩因果解决,看似轻而易举,其实申公豹付出不小。教方叔彦从旁协助杨戬历炼,说白了是在为将来培养对头。黑龙胆石来自敖先遗产,里头阳气往少了说也能供十名太乙仙复生,更是不可多得的奇珍。
不过能跟玉鼎真人、赤精子了断因果,也算值得。
申公豹抛开脑海念头,笑道:“师兄要是信得过我,可将马元交付。他再敢擅闯陷空岛,师弟亲下手将他诛除!”
俗话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玉鼎和赤精子不比西方教,闻言拿手一点把马元松开,由赤精子说道:“马元,申师弟的话你也听了,往后好自为之。”
马元打了个罗圈揖,走到申公豹面前,悄声道:“申公,送我去八卦图处。”
申公豹刚想拒绝,对上马元惊恐眼神,转了念。跟龙吉说道:“你在此等我。”拉上马元一个闪身,到八卦图外,才道:“说吧。”
马元深鞠一躬,颤声道:“申公,我确实是为刺探阐教虚实而来,无话可说。你可知我探听到了什么?玉虚门下要在论道上追踪觅影,以备来日炼制克我截教万仙之物。”
“此事你不可对第二人言,我自有应对法子。你先回离朱山去吧,切莫再落进旁人手中,届时我也不方便再救你了。”
申公豹挥手赶走马元,返身又去陷空岛,途中心情也不平静。
将来阐截大战,阐教处处克制截教,实在奇怪,难道缘由就在此次论道事上?
看不透的封神之战,以为尚未开始,前因埋下;明明后果未定,过程逐渐清晰。
再回陷空岛外,申公豹神色不变,与玉鼎、赤精子谈笑几句,得了证明身份的令牌。进岛,和龙吉寻了个依山傍水背风处开辟洞府,如此过了三五日,才有人来拜访。
龙吉掐指一算,娥眉轻皱,叹道:“申公,我出去一趟。”才在蒲团起身,便被申公豹拉住胳膊。
“这一路行来你都心不在焉的。我又不是瞎子,哪看不出你有心事。若是你不愿意,昊天亲至,也别想从我身边带走你。”
第92章 暗流涌动
申公豹取出离朱剑来,和腰间葫芦挂在一起,咧嘴笑道:“公主不必烦恼,若来人言语相逼,你便拿回天说事。”
“若他们准我回天呢?”
龙吉巧笑嫣然,定定望着申公豹。
申公豹笑了笑,率先走出洞府。
这临时洞府位于陷空岛东南处,隐在桃花林里,门前能见海浪拍岸,屋后神仙坐骑嘶鸣啼叫。少有人来叨扰。不知怎的走漏消息,惹来仙官求见龙吉。
申公豹领着龙吉出门一看,心道不是冤家不聚头,来得还真是黄袍的符元仙翁,红袍的月合老人。
因果结下,心中即生感应。
申公豹不知道他当年抢走月合老人蟠桃,事后被南极仙翁拿仙丹解决了。一直好奇与月合之间不结因果的原因,只当战败灵宝时便将恩怨了结。此时见了人,不像前几日与师兄碰面,更不怕符元这位大罗仙在岛上动手。
申公豹嬉皮笑脸,问道:“两位仙官有事说事,无事请走。”
符元呵呵一笑,不理,看向龙吉,略躬身道:“公主是天庭中人,不该与玉虚门下混在一处,教旁人看见,还以为大天尊偏向阐教。请公主随我二人去仙官居处,静候阐截论道。”
龙吉淡淡道:“仙翁,若我与你走,等阐截论道结束,可能回返天庭?”
“这……”
符元有些迟疑,怎敢帮玉皇拿主意,苦笑道:“公主理当清修于世,等时机来到,自然回返天庭,永坐金殿。”
申公豹见龙吉眼神黯淡下来,心中又欢喜又愤怒,既不想龙吉回天,也恨玉皇等人太过无情,教龙吉凡间受苦。不给符元多说,厉声喝道:“当年公主蟠桃宴上失态,事出有因。仙翁却因一时颜面,强令公主下凡历劫,那时可有半分不忍?如今公主想要回天,仙翁怎么又做不得主了?公主在人间,为山中客,非天上仙。时至今日,仙翁以什么身份管公主闲事?”
符元不吭声,看了眼月合。
月合晓得符元自持身份,迈步上前,冲申公豹说道:“申道长,你现下又以什么身份与仙翁说话,是玉虚门下,还是元贞君?”
申公豹猛地一愣,当初他接下玉皇法旨时未想太多旁的,单纯避免和大天尊结仇罢了,后头惹得陆压袭杀也在情理当中,未曾料到会有仙官当真。这时听月合提起,才知空名牵累不是虚言。道:“你我四位昨日今朝,归根结底都算仙官,何必分阐教截教?总之二位要带公主离去,需问过我掌中离朱。”
符元很是突兀的大笑起来,半晌才止住笑声,拿手指了指申公豹,若有深意道:“元贞君,希望你能记得今日所言,莫要后悔。”
说罢符元冲龙吉略一拱手,转身离去。
月合先将一截红绳挂在身旁桃树上,才赶上符元脚步。
他二人行为太过古怪,惹得申公豹习惯性的捏住下巴,冥思苦想半晌想不明白,问道:“公主,他们什么意思?”
龙吉望着桃树上红绳怔怔出神,呐呐道:“我一世姻缘,落在元贞君上。”
申公豹回过头,同龙吉四目相对,半晌才道:“四处走走?”
正是:红绳留下是非,今日方知果因。南离火海不灭,世间恩怨难清。三界天地时穷,不改当年容颜。桃花林中失算,碧游宫前结缘。
却说陷空岛东边桃花林,一边珍禽异兽所居,一边十二上仙聚首。另有燃灯道人、南极仙翁、云中子坐在上首蒲团。
奇形怪状,不同异象,头顶道气氤氲,共计十五位神仙。
燃灯道人将眼睁开,看向玉鼎,问:“玉鼎子,各方道友都来齐了?”
玉鼎回答:“启禀老师,太乙天仙以下都在蓬莱岛。由通天师叔座下首徒多宝道人招待,安置在蓬莱岛南面擒玄屿。陷空岛中除在座诸位道友,还来了小师弟申公豹。申师弟与龙吉公主结伴,现今在北边岸上开辟洞府居住。”
燃灯点点头,好奇道:“这位申师弟既然来到陷空岛,想必存了上紫芝崖论道的心思。他是何等修为,又有何样功绩?”
玉鼎面露尴尬,想捡些能说的,愣是找不出来,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原来申公豹并非摇摆不定,手中长剑明摆着都往自家人头上砍。
灵宝接过话头,把知道的事情事无巨细说出来,末了看向赤精子,说道:“前不久赤师兄被白龙子毁去阴阳镜一事,若我所料不差,当是申公豹所为。”
沉默片刻。
燃灯有了计较,失笑道:“老师事前有过交代,让尔等出面论道,莫要计较颜面得失,尽最大努力摸清截教门人根底。尔等推来推去,不敢上碧游宫。教老师晓得,岂能不发雷霆之怒?依我看来,可将黄龙子名额让给申道友。”
黄龙真人大喜,想要出声应下,又怕中途生起变故。
果不其然,燃灯这话一出,灵宝第一个坐不住,离了蒲团,叫道:“申公豹有多大能耐,敢去碧游宫前论道?若在会上出言不逊,我等都要被他害死!”
“灵宝道友莫急。”
燃灯不以为忤,道:“申道友在陷空岛落脚,定为论道事而来。若按以往规矩,对名额有异议者可当面提出,用掌中剑夺下名额。依你刚才所言,申道友的能耐难道不足以办成此事?届时动起刀兵,我等脸上都不好看,倒是能让截教看个笑话。”
灵宝无言以对,拱拱手,退回蒲团坐下。
黄龙这才上前朝燃灯行礼,道:“弟子修为低下,让老师费心了。”
燃灯微微颔首,继续说道:“需有一人去申道友处交代论道事宜,哪位道友愿意前往?”
十二上仙交头接耳,商量出来人选。
惧留孙挺着个大肚子走到燃灯面前,打稽首道:“启禀老师,弟子愿往。”
等惧留孙一走,燃灯笑了起来,看向玉鼎,吩咐道:“你将灵宝子易容成申道友的模样,我自有妙用。”
……
惧留孙离了桃林,在北边细细寻找,见着岸上洞府,信步走去。连喊三四声不见有人答应。刚想去别处寻找,忽听破风声响,忙将头一低。
事起突然,惧留孙来不及祭起捆仙索,只躲过脑袋,后背挨着沛然巨力,横飞出去砸塌半边山崖。
闲逛完的申公豹、龙吉二人回转洞府,发现山崖都被毁去,地上残留一滩金血,一脸的困惑不解。
忽听南面响起一声大喊:“申公豹,敢尔!”
第93章 一战毁去陷空岛
陷空岛以南桃林一片狼藉,地上还零星燃烧着几团大小不一的火焰。
申公豹到了地方止住遁光,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不远处吕岳落下云头把脸面惨白的王变扶起,拿葫芦倒取金丹。
吕岳为九龙岛声名山炼气士,眉心生有天眼,会三头六臂神通,法宝众多,自号截教门下第一人。
王变不用多说,为金鳌岛十天君之一,素来机敏过人,虽排末位,向来是出谋划策那位。
联想到刚才那声大喊,申公豹心里直突突,慌忙赶上前去,作揖道:“王道兄!”
王变眉头一皱,叫道:“申公豹,你还敢来?”
吕岳闻言三只眼一齐流露愤怒色彩,取出指瘟剑。
“道兄要打要杀,先把事情说清楚。”
申公豹连忙抬手,继续说道:“我方才在岛上游历,绝没跟人动手,龙吉公主可以为我作证。”
王变目露沉思,好半晌才道:“龙吉公主,你与申道兄方才在哪?”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才把大概事实搞清。
却说吕岳和王变坐镇陷空岛南面出口,是奉了通天教主法旨,等到二月十五岛上阐教弟子讨论出论道人选来,他们便负责将人引去碧游宫前。十分清闲的差事。
这日吕岳出去采药,“申公豹”来访,王变将人引进桃园,人才转过身,全无防备挨了一记剑光,元神差点被打出来。
申公豹心中警铃大作,暗暗想到自个在陷空岛开辟洞府被人毁去,与这事情有无干系?遗留原处的一滩金血在脑海浮现。
左思右想,申公豹和龙吉对视一眼,赌咒发誓道:“道兄切勿中了小人挑拨离间的诡计,若是小弟所为,愿受魂飞魄散之刑,永不超生之苦!”
王变听申公豹发下这等毒誓,怀疑尽去,艰难站起身来,为吕岳引见申公豹二人。末了说道:“来人定是打着嫁祸道友的心思,若依了他,谁会得到好处?”
若是申公豹无故打伤王变,势必恶了截教诸多好友,论道事上被针对是肯定的。难以施展开手脚,验证马元话语真假的打算更是无从提起。
因此申公豹才第一时间赌咒发誓,不能让王变记恨上他。
阐教懂得八九变化的,明面上就杨戬一人,杨戬的师父玉鼎肯定知道修炼之法,但有没有学就是两说了。
与十二上仙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还有其他上仙会胎化易形,申公豹一点儿都不奇怪,可要猜出来具体是谁,就两眼一抹黑了。
申公豹想了想,说道:“道兄,实不相瞒,我在北边开辟的洞府被人无故毁去,原处只有一滩金血。不知是何缘由,适才被道兄喊声吸引,未来得及查看。我先回洞府一趟,晚些时候再来寻道兄。”
“申道兄先去,我与吕兄随后赶来。”
王变目送申公豹远去,松一口气,哭笑不得道:“吕兄,申道友的洞府是你毁去的吧?”
吕岳一脸古怪道:“看来玉虚门下跟你想一块去了,怕申道友立场不稳,出此下策。要我说,不过是个太乙天仙,至于吗?”
“他跟阐教貌合神离,迟早成水火之势。与我金鳌岛却牵扯甚深,既是朋友,不能任由他在昆仑虚度年华。”
王变笑了笑,心里却是在想,妹子菡芝仙一心一意要将申公豹拐入截教,敢不尽心。
再说申公豹和龙吉回转洞府,走到半路,申公豹忽的喊声“不好”,返身便走,头也不回道:“快跟我来。”
未曾料到还未走上两步,便看灵宝大法师携手度厄真人迎面冲来,异口同声道:“申公豹哪里走!”
事发突然,申公豹和龙吉忙将法宝祭起,抵住来犯敌人攻势。
“灵宝师兄慢来,容我一言!”
“我与你无话可说,快快跪地束手,去燃灯师傅跟前认罪。”
两句话下来,申公豹面如锅底,只将玄功运起,一柄飞剑压得灵宝二人抬不起头。
灵宝羞怒交加,双剑一同出鞘,大喊道:“李道友,去东边通知诸位道兄。”
“道兄小心!”李辉见龙吉把四海瓶砸来,忙架遁光走了。
不多时,李辉带着惧留孙、黄龙子回来。
申公豹和龙吉联手,法宝兵器层出不穷,神通法术用之不尽,闲庭信步,浑无一点压力。
灵宝妒火中烧,照前施为,让李辉再去请帮手,又来了赤精子、玉鼎真人。
“教你们晓得,深山苦修无用,玄奇皆是铁血!”
申公豹左手魔罗刀、右手离朱剑,头顶如意幡、脚踩白额虎,把赤精子、玉鼎让给龙吉,迎上其他几位太乙仙。
“好贼子,还不肯认错!”
灵宝气急反笑道,将银恍剑抛上天中。
一声雷响,十二上仙齐聚。
恰在此时,吕岳、王变闻声赶来,见状也不二话,放出法宝援手申公豹。
十几位神仙混战一处,闹出好大动静。
惹得符元仙翁派出月合老人查看,得知龙吉被玉鼎用斩仙剑伤了,勃然大怒。
陆压也被惊动,看在龙吉面子上,与符元二人一齐赶来帮着应付十二上仙。
要说十二上仙合力,其实也敌不过符元、陆压这等大罗仙。
亏得符元等人不知就里,只为龙吉讨回颜面之故出手,并非真要帮申公豹退敌。
因此才成僵持之势,即便如此,也将陷空岛打得摇摇欲坠。
过了一会儿,南极仙翁、云中子也赶来加入战团。
符元对南极;月合对黄龙;陆压对云中子;吕岳对广成子;王变对李辉;龙吉对玉鼎、赤精子。
这时才显申公豹能耐,剑光迅疾如电,魔刀诡异莫名,如意幡挡住杀机,白额虎横冲直撞。一人独斗九位太乙仙不落下风,将平生所学发挥的淋漓尽致。
偌大一座陷空岛终于支撑不住,四分五裂,海水从天落下。
燃灯道人姗姗来迟,连声叫道:“诸位道友,停手,快快停手。”
眼见众仙面红如血,快要打出真火。
燃灯忙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磬用手敲打,话语声里带上几分怒气,大叫道:“还不住手!”
金钟进,玉磬退。
千万年来,玉虚弟子征战四方妖魔,都依此例。
场中玉虚门下除却申公豹以外,闻听玉磬声响,下意识的收起法宝后撤。
申公豹见状松一口气,冷着脸不说话,情知燃灯有处置之法,且先听完再说。
燃灯见门人撤下,将眼一瞪,大叫道:“申公豹,你冒犯师兄在先,擅动刀兵在后,还不跪下认罪!”
申公豹气笑了,挥了挥离朱剑,“呸”一声,朝上方飞去。
王变哈哈笑两声,上前一步,作罗圈揖,说道:“择日不如撞日,陷空岛既然毁去,现下便上蓬莱。敢问燃灯老师,贵教论道人选可曾定下?”
燃灯眼帘一低,似笑非笑道:“自然是玉虚十二仙,其中黄龙真人,由申公豹替代。”
第94章 通天点起大罗仙
水填不满的深坑闭合,附近海面升起几块大小不一的陆地,随波逐流,不知去向何方。
遁光一闪,申公豹显露身形,往余元所在飞去。
蓬莱岛虽名岛屿,其实并不浮于海面,与水相隔三十三里,晴朗时隐在光中,阴雨时遁进虚空,起风时四方飘荡。
等到月圆之夜,丑时蓬莱现出真迹,会持续三炷香时间。
届时到紫芝崖下道三声“志心朝礼”,便有金桥从天降下接引来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法子,得截教守岛弟子接送,能上蓬莱。
此时才是二月初,未到论道时,余元听申公豹说后头有人追赶,忙用令牌开岛门将其送进蓬莱。
后头燃灯等人来迟一步,不管如何分说,余元只用时候未到搪塞,不肯放人进去。
燃灯一行虽可自己去到蓬莱,奈何现下时间敏感,不敢造次,就近寻了岛屿落脚,等二月十五。
却说申公豹进到蓬莱,第一时间寻人问清金鳌岛众仙居所,前去拜会,落下脚来。等了半天不见燃灯等人到来,稍放下些担忧。出门与石矶、九龙岛四圣会合,期间还远远看见过金灵圣母、无当圣母等前世耳熟能详的截教高真。
万仙来朝绝非虚言,地仙天仙不计其数,太乙仙、大罗仙时常得见。
申公豹与金鳌岛众人交好,又是闻仲义弟,在这蓬莱可谓如鱼得水,每日访友论道,印证平生所学,收获甚多。论剑比试,偶尔能得岛上大罗仙指点,道行一日胜过一日。过得好不自在,几乎忘了前不久把阐教弟子得罪了个遍的事情。
离着论道举行只剩一日工夫,碧游宫中钟声忽然响起。
群仙闻声齐齐登上紫芝崖,去到碧游宫前广场。
申公豹跟在众仙后头,到了广场才发现修为最差的都是天仙。
一旁菡芝仙看申公豹要走,低声叫道:“道兄不要乱走动。”
“道友,这是……”申公豹话说一半,忽听宫门开启声音,抬起头来向上望去。
碧游宫门洞开,以乌云仙为首的随侍七仙走出来在左边一字排开,以多宝道人为首的大罗仙齐齐整整站去右边。
众天仙、太乙仙不分左右尊卑,齐齐立在玉阶下,垂首不语。
只有申公豹不老实,头低一半,偷摸拿眼去望。
玉虚宫中元始天尊坐八宝云光座,隐在万丈霞光内。
在申公豹的印象里,也就被元始捡上山时见过一面,依稀记得是个白胡子老头模样。
这时见了通天教主,他心底竟生出几分艳羡。
无他,通天教主是个青年模样,准确来说,更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形面貌无法用言语形容,硬要讲的话,只能说每一根头发丝都恰到好处。
身穿大红白鹤绛绡衣,一头青丝用红布束起,目若朗星,嘴边挂着一抹笑意。
通天教主负手而立,看着眼前得意门生,心中生出几分自得。转念想到二十五年后封神之战,眼底流露出不为旁人察觉的哀愁。暗暗思忖:“是哪位门人有大罗仙缘?能助我成道中之极?会是谁呢?”一眼望到申公豹,疑心顿起。
“这人是谁?”
通天教主暗暗想道,掐指一算,便算出申公豹是玉虚门下,更疑惑了。
因他算出来申公豹是元始亲自前往东大荒收下的弟子。
在那之前,申公豹孤独一人游荡了几千年。
通天教主压下心中好奇,轻声道:“往年论道,只教尔等自行决定人选。今次却不一样,需我亲点。”顿了顿,开始点门徒名字。
多宝道人第一,金灵圣母第二……
分别是:多宝道人、金灵圣母、无当圣母、赵公明大仙、云霄娘娘、乌云仙、痴仙马遂、瘟仙吕岳。
通天教主目中浮现一抹期待,笑道:“尔等入我门下多年,听道讲法,有所得易,有所成大不易。今日观之,才知当年我之做法对错。此次论道,教中止出你八位,虽有必胜之理,莫生骄傲自满之心。谨之,慎之。”
八位大罗仙一齐打稽首,恭敬道:“谨遵老师教诲,不敢或忘。”
通天教主轻笑了笑,返身便走。
等碧游宫门关闭,广场上一众神仙各自散去,途中低声议论通天安排。
申公豹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听了个大概,才知被点到名的无一例外都是大罗神仙,不由得啧啧称奇。
离紫芝崖远了,菡芝仙“哼”一声,不满道:“早知道今次论道人选由老师亲点,我都不打算来,平白浪费光阴。”
申公豹闻言吓一大跳,转念想到面前这位仙子将来可是敢朝元始天尊出手的狠角色,也就见怪不怪,对这埋怨话不以为奇了。
回了住处,菡芝仙嘴里还在碎碎念,忽的听一声“妹子休得无礼”,抬头看到秦完当面,才住了口。
申公豹笑着拱手,道:“秦道兄,论道人选已经定下,你们有什么打算?”
“论道对菡芝仙妹子这等快要破境的神仙大有作用,对我却是可有可无。论道事后阐教弟子会在岛上停留月余时间,那时候演武见法,才见真章。”
秦完把话说完,看向菡芝仙,苦笑道:“妹子,你这急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呀?”
“回屋打坐去。”
菡芝仙挥了挥手,走进庭院。
申公豹摇头笑笑,忽的听到动静,与秦完一起偏头看去。
紫芝崖下打起浪潮,现出五颜六色十来道遁光,分别是燃灯道人为首的阐教弟子,符元为首的天庭仙官,陆压为首的西昆仑散仙。
其中龙吉凤目一瞪,狠狠剜了申公豹一眼。
入夜。
申公豹和龙吉一齐坐在屋檐谈心说事,望着云海里若隐若现的月亮出神,无声坐到天明。
紫气东来、万里霞光、瑞气千条,龙鸣、牛哞。
玄都大法师牵着板角青牛落在紫芝崖上。太上老君下了青牛,走进碧游宫里。
九龙沉香辇紧随其后,白鹤童子落在地上,冲崖下叫道:“掌教老爷驾临,玉虚弟子速来迎接!”
时隔十五年,申公豹再次见到当年的白胡子老爷爷,屈膝跪在地上时,心头前所未有的泛起一抹不情愿。
元始天尊将他领上修行路,恩德若海之深,却赐旁门左道明神丹诀,欲要毁他道途。
如何算得明师?
申公豹念头百转,随旁人一齐大礼参拜元始天尊。
众阐教弟子齐声高呼道:“弟子拜见老师!”
元始天尊大手一挥,在紫芝崖正对面云海上变出十七座宫殿、一座广场。
宫殿广场之间以云桥联结。
听元始天尊说道:“尔等各寻宫殿入驻,静候法旨。”
第95章 论道开始
除开阐教弟子在云顶天宫以外,截教弟子、天庭仙官、西昆仑散仙都在紫芝崖落脚。
众仙就位,惹得万里无云,现出界外星空。
元始天尊下辇,信步走入碧游宫。
申公豹与其他门人一同目送元始离去后,自觉走进第十七座宫殿,在正中蒲团坐下的一瞬间。
耳边响起元始声音:“财、侣、法、地,一论七日。”
“不愧是千年一次的大论,谈的是这等修道根本。”
申公豹赞叹一声,开始思考起这四样该如何论。
财放在这里通的是“材”,也就是根骨、悟性,修道的前提。没有根骨悟性,仙缘到了手边也抓不住。
“侣”是传道之人,一般指师尊,也可以是身边会法术的亲朋好友,修道的可能。不认识炼气士,遇不见神仙客,谈何拜师,说甚求道?
“法”决定了修行路的长度,只会个吐纳灵气,炼到死也成不了仙。
“地”最好理解,代表着高度,像昆仑、蓬莱等当世第一等福地,理所当然的都被第一等神仙占据。
后世修道,讲的是顺天应命,道法自然。
那些我命由我不由天,人定胜天等振奋人心的词汇,其实只在小说话本里出现。
真抱着这种心态修道,就是犯嗔妄了。
求道往最简单了说,是尽全力做好自己,成仙这事求是求不来的。
忽的申公豹猛地晃了晃脑袋,把脑海里的想法都抛开。后世学说,如何能用来应付今日之事?摇头苦笑,心神沉入符文经书。
另一头燃灯道人将南极仙翁、云中子喊到一处,问道:“论题已出,二位可有属意的道友派去论这第一场?”
南极子说:“衲子举荐灵宝大法师,他为父神盘古元阳所化,根骨世间无二。”
云中子道:“贫道举荐道行天尊,此仙悟性后天第一。”
燃灯略想一想,说道:“再加上广成子,教他三人论第一场。”
“老师,第二场人选可否再听我一言?”
南极子微微躬身,见燃灯点头,继续说道:“第二场论‘侣’,依弟子看来,非文殊、普贤、慈航三仙不可。”
“正合我意!”
燃灯哈哈笑一声,挥挥手,道:“第三场论‘法’,重中之重,我等不可擅做决定。且将众仙召集,先论两场再提。”
三人出了宫殿去到广场,由南极子摇金钟,云中子敲玉磬,将众仙唤齐。
十二上仙,黄龙真人名额由申公豹顶替。
申公豹以为黄龙排末位,走在最后,不想玉鼎真人示意他站到旁边。
这才晓得黄龙居然还能排第十位……
赤精子对广成子,太乙真人对灵宝大法师,清虚道德真君对惧留孙,文殊广法天尊对普贤真人,慈航道人对申公豹,玉鼎真人对道行天尊。
十二位神仙齐齐整整排成两列,垂手而立,将目光放到燃灯身上。
燃灯先冲着碧游宫打了个稽首,才把安排说出,负手立在一旁。
碧游宫中,通天教主请太上老君坐在沉香辇,将上首让给元始天尊,自己坐在下手。
三位教祖追忆往昔,说那时学道故事,讲当年游历三界,谈到最近千年,不约而同的收敛了笑容。
太上看一眼门外,笑道:“论道事该开始了吧?”
通天教主将手一挥,变出个能容千人站立的八卦石台,反手再用掌心轻轻一推,八卦石台稳稳当当落在紫芝崖前。
听通天教主说道:“多宝、金灵,去会会阐教道友。”
门外多宝道人、金灵圣母打稽首道:“遵命!”
申公豹眉毛微不可查一皱,暗暗想到通天教主未免也太自信,论道不是斗法,怎能随意派人?又见广成子三人飞上石台,多看了道行天尊两眼。
五人在八卦台上相互致礼,沉默下来。
未几。
多宝身前地面涌出青、白、金三朵莲花,莲花升在半空,聚成一座三层宝塔。
金灵圣母现出金身法相——三目、四首、八臂,九星环绕。
广成子将雌雄剑捧在手上,凌厉之气冲天而起,纳世间一切青锋。
灵宝头顶现出一团元阳之气,玉晖焕耀,金映流真。
道行天尊盘腿坐下,胸口变得透明,现出一颗九窍金丹。
多宝率先发难,道:“众生诸根钝,著乐痴所盲,如斯之等类,云何而可度?”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灵宝长笑一声,继续道:“坎男为月,离女为日,日以施德,月以舒光,月受日化,体不污伤。道兄以为然否?”
不等多宝回答,道行天尊接过话头,大笑道:“阳里阴外质不刚,独修一物转羸尪。劳形按引皆非道,服气餐霞总是狂。举世谩求铅汞伏,何时得见龙虎降?劝君穷取生身处,返本还元是药王。”
金灵圣母俏脸含煞,声调不由得高上几分,道:“内景无漏于六根,外景不沦于万有,湛然清静,道在目前,顶礼真形。”
广成子出言,多宝接话……
你一句,我一句,论起“财”来。
远近高真个个目眩神迷,生怕漏听一字半句,有所得者目露沉思,无所得者将对话牢牢记住。
申公豹却听着好笑,暗暗思量多宝率先发难,没抢到头彩,反而把主动权让出,真蠢。
灵宝说阴阳互补,实际上是取巧了,更偏向于阐述“侣”的作用。
幸亏道行天尊察觉出不妥,以太乙天仙的身份,教起多宝、金灵修行来了。
果然惹得金灵圣母来火,说出“道就在你面前,还不顶礼膜拜?”的狂言。
如此论道,时而激烈争吵,时而春风化雨。一会儿多宝说起根骨无差,都靠自身修炼的豪言。一下子灵宝又讲悟性第一,俗子难得真道的实话。
双方立场随意转换,述说对于“财”的见解。
一晃五日过去,八卦台上众仙还在论道,说出话语越来越高深。
这时已经有神仙许是听不明白,或是从多宝他们的话语里肯定了自己的“财”,零零散散的离开。
申公豹见状悄悄从一旁走了,去到金鳌岛众仙居处,才进门,看到菡芝仙一人坐在松树下泡茶喝。
菡芝仙闻声偏过头,好奇道:“你不在紫芝崖前论道,跑我这来干嘛?”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来问问你。”
申公豹取出定风珠,笑道:“道友,这珠子能破你风袋否?”
第96章 论道之外(上)
菡芝仙看了眼定风珠,笑道:“道兄可知魔家四兄弟?听过蓬莱宝库否?这珠子我若想要,多了不敢说,弄两三颗还是不难的。”
申公豹闻言暗暗担忧,开口劝道:“话虽如此,万物相生相克,道友专一于‘风’难免有些不美,失了手段变化。”
“所以呢?你总不能将三界定风珠收齐,即便能,会炼这珠子的神仙却也不少。凡水灭不了天火,生克之理并非绝对。”
菡芝仙笑一声,看向别处,呐呐道:“无缘无故的,申道友为何关心起这个来?”
被菡芝仙一提醒,申公豹意识到定风珠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魔礼红的混元珍珠伞往少了说也挂了十来颗。一时陷入沉思,没注意到菡芝仙的小女儿姿态。
菡芝仙抬手在申公豹眼前挥了挥,不满道:“发什么呆呢?”
“啊!没什么,在想论道的事情。”
申公豹举起茶杯示意,抿一口,接着说道:“我那离朱山勉强能算一方福地,放眼三界其实寻常。若是猜的不错,我应当会被安排去论‘法’。”
菡芝仙点了点头,有些不想聊这个,淡淡道:“等论道事完,我们就回离朱山吧。”
申公豹略有些吃惊,与菡芝仙眼神一对上,明白了佳人心意,笑着道声“好”。
没有人说出来,却都心知肚明。
这次论道过后,下次神仙入世,就是二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门外忽的响起一阵脚步声,十天君回来了五位。还有龙吉、石矶、九龙岛四圣等人,许久未见的闻仲也在其中,以及瘟仙吕岳。
走在前头的王变看见了申公豹,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想提醒后头的人。
两三步路的工夫,还在与人交谈的吕岳哈哈笑道:“如此说来,申道友像截教多过阐教?”
“道友不知,申道友他……”
闻仲正说着话,猛地看见不远处低头喝茶的申公豹,脸上笑容化作尴尬,挥手招呼道:“贤弟近来可好?”
“二哥,好久不见啦。”
申公豹装没听到他们刚说的话,起身拱手,道:“诸位道友,有礼了,请入座。”
喝茶的撩起袖子拣拾茶叶,喝酒的珍而重之取出葫芦,就着头顶星空攀谈起来,恍惚间有若置身于无尽混沌。
还在陷空岛时,燃灯令灵宝扮作申公豹打伤王变,王变让吕岳用五行法暗算惧留孙,存的都是嫁祸申公豹,让申公豹和阐(截)教生出龌龊反目成仇的心思。
不想后来动静闹得太大险些收不了场,又因为余元心向申公豹,死守着蓬莱门户不让燃灯等人进岛,硬是拖到二月十五才开。
这才使得燃灯、王变谋划落空。
申公豹对陷空岛事也有几分猜测,故作不知罢了,道:“小弟初来乍到,对论道事知之甚少,敢问诸位道友,输赢如何?”
背后说人闲话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事主听到。
正尴尬着的吕岳闻言连忙接过话头,道:“按照我家老爷事前所言,是要我等必胜。似这般话语,若我等败了,少不得要吃苦头。”
“胜了又当如何?”
申公豹淡淡一笑,有些不以为然。
阐截论道,说白了是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因为理念不同而衍生出来的文斗。
只有他知道,阐截之争注定要以一场全武行分出高低。
败者,道统断绝!
吕岳不知申公豹所思所想,高深莫测一笑,道:“若是胜了,无论阐截,都能向三位教祖提一个修道路上的难题,不只是言语解答。”
“我只疑惑如何成就大罗,难道教祖也能助我不成?”
申公豹放下茶杯,才察觉他跟吕岳都是论道人选,不太适合深入谈这个话题。转而说道:“都说医毒不分家,吕道友行瘟之术三界第一,可能提点我等一二炼药事宜?”
一旁闻仲帮腔道:“吕道兄,现下左右无事,你便说说制药炼丹的法门吧。”
吕岳哈哈一笑,讲起内丹外丹。
众仙喝酒闲谈,不觉过去一日,夕阳西下时才晓得错了时间,正要赶去紫芝崖上看第一场论道结果。金光圣母回来,一脸喜色道:“多宝师兄和金灵师姐赢了!”
申公豹对这结果有几分意外,一问才知,多宝识得人心诡变,金灵生得九星皇体,下场辩论前,便有了不败之理。
第二场论“侣”,阐教文殊、普贤、慈航下场,截教派出乌云仙,痴仙马遂,定在明日举行。
前往紫芝崖的路上,闻仲冲申公豹低声道:“贤弟与大哥是否闹了矛盾?”
申公豹目光一凝,问道:“可是大哥说了什么?”
“贤弟多心了。”
闻仲摇了摇头,笑道:“大哥还朝后再练精兵,又派使者去拜访攸国王侯,要联合攸侯内外夹击,发誓平定两淮夷狄。曾说过一句气话,没有贤弟,他照样能平定四方。”
“等此间事了,我再去寻大哥说道。”
申公豹苦笑一声,望向紫芝崖,阐是阐,截是截,仙官不与散仙共坐。
申公豹一眼望到李辉,走上前去起手,不说旁的,取出定风珠。
“李真人,定风珠还你。”
“小仙拜见元贞君。”
李辉拱手下拜,一脸的惊疑不定,发现左右仙友都看过来,硬着头皮接过定风珠,干笑道:“元贞君若有用定风珠时,小仙双手奉上。”
申公豹注意力却已不在他的身上,望着几步外的陆压,眼底流露出一抹杀机。
修道多年,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杀他的,止陆压一个。
陆压似有所感,偏头看到申公豹,嘴角浮现一抹冷笑,看回碧游宫前。
申公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与赵公明兄妹相视一笑,将心思放回论道事上。
入夜。
紫芝崖上众仙都寻好地方打坐,静等第二场论道开始。
陆压的注意力在赵公明身上,云中子饶有兴趣的打量闻仲,燃灯看着秦完天君等人出神……
昨日和菡芝仙几句话说下来,申公豹就明白了阐截两教弟子的差别。
截教没输在神通法术,也不是兵器法宝差了,只有一个弱点:重然诺,轻生死。
神通不敌天数,便要跪地乞降吗?一死又有何惧?
申公豹寻到李辉,不容置疑道:“李真人,我现下去找灵宝师兄说话,你陪我走一趟?”
第97章 论道之外(下)
去往云顶天宫的路上,申公豹若有深意道:“听说真人门下弟子入商为官了?”
李辉心里一个“咯噔”,不敢隐瞒,实说道:“确有其事,其中一个徒儿官拜陈塘关总兵。小仙一直想向道君禀告来着,总也找不到机会,还请见谅。”
“李靖得喊我一声师叔,他在陈塘关当总兵是好事。”
申公豹哈哈一笑,摆摆手,道:“来日里我得了空闲,会去拜访李师侄的。等会儿见了灵宝师兄,还得真人帮我说几句好话呢。”
崆峒殿。
申公豹大笑道:“灵宝师兄!”
灵宝睁开眼,脸阴沉下来,冷笑道:“师弟是来看我笑话的?”
“不敢。”
申公豹自顾自的寻了蒲团坐下,等李辉和灵宝打完招呼,继续道:“这次来找师兄,是为了解释过往冤愆。”
“我与你有什么冤愆,莫不是惧留孙那事?”灵宝似笑非笑。
申公豹拱了拱手,赔笑道:“我与师兄过节,实是误会。真人便在此处,师兄一问便知,至于惧留孙师兄被人暗算。世间会五行法术的不知凡几,若要怪罪到我身上,小弟无话可说。只请师兄看在同门一场的情分上,明鉴。”
“李道友,你与申师弟和解了?”灵宝不置可否的笑笑。
李辉苦笑道:“都怪衲子对外界事没有关注,差点害得道友兄弟不和。如今大家都在,不妨把话说开,我与元贞君是友非敌。若因为我的缘故,使得道友同门反目,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师兄有所不知,李真人弟子官拜陈塘关总兵,若他与我有仇,岂会将门徒安排到东海之滨?”
申公豹一脸诚恳,起身朝着灵宝打稽首,道:“小弟诚心。”
灵宝眼神复杂,半晌,哼道:“惧留孙那里,你自己去解释吧。”
感受到与灵宝之间的因果消散,申公豹嘻嘻一笑,作揖,转身离开。
还与谁有因果?
漫步云顶天宫,申公豹心里想着这个问题,感应着冥冥中的因果牵绊。
说因果其实不太妥当,该说亏欠、怨念才是。
亏欠自然是亏欠了菡芝仙、姜子牙等施恩不图报的朋友。怨念便是方才,若不和灵宝把话说开,总被一缕恶意盯上。
事到如今,申公豹也明悟了斩断因果的根本为何。
过往作下一切“恶”,都会在他迈进大罗境的瞬间降临,化作魔鬼阻扰飞升之路。
初登金鳌岛,破张绍红沙阵时用来祭阵的龟令高,融父山一战中四十万犬戎冤魂,朔方城前近万门徒枉死……
走错了路可以换一条接着走,散去玄功重修一遍也不打紧。
最难的是截然相反的两个选择都有道理,偏偏前后矛盾,要去深究,只看得到如果当初。
但申公豹一点儿也不后悔,深山潜修固然不染因果,按部就班,等封神之战时也能成就天仙,可也止步于此了。
绝无可能像如今这般为大罗境烦恼。
走着走着,申公豹抬头一看,“太华殿”三个字映入眼帘,到了赤精子居处。
正巧这时黄龙真人也到殿前,看见申公豹时明显一愣,勉强笑道:“申师弟。”
“黄龙师兄。”申公豹拱拱手。
黄龙眼里划过一抹疑惑,走进宫殿,听到后头脚步声,又好气又好笑。
太华殿中除开主人家赤精子以外,还有惧留孙、玉鼎真人。
申公豹走进大殿,拱拱手,恭恭敬敬的喊起“师兄”。
“不敢当你一声师兄。”惧留孙摆手。
申公豹唯有苦笑,把前不久才和灵宝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惧留孙明显不信,有些不耐烦道:“申师弟此时当在宫殿为下场论道做准备,不要到处走动。论道时见不到你人,老师也得发怒。”
申公豹笑容里多出几分苦涩,取出自行炼制的黄绳、闪光剑。道:“师兄捆仙索虽然神妙,不能正面运用,我这根黄绳送予师兄炼魔。还有黄龙师兄,听闻你喜爱飞剑,我这柄剑虽差了些,也能伤到太乙天仙。”
惧留孙、黄龙接过法宝,一脸古怪。
阐教迈入大罗境是走斩三尸的路子,十二上仙难以知晓申公豹卖好的用意,只当小师弟改过自新。
若知道他在为成就大罗做准备,不知是会看在同门情谊配合一番,还是心生嫉妒,不肯善罢甘休。
总之申公豹身心轻松的出了太华殿,回离朱殿打坐运功。
且说文殊三人一齐拜入玉虚门下,入仙道、结元神,步步不落,三人好似一人。
乌云仙和金箍仙位列通天教主座下随侍七仙,也是发小无疑。
五人上到八卦台,不比先前多宝他们那样现出本相,各自放出法力联结一片,形成“一加一大于二”的力场。
气机碰撞,雷鸣声似有还无,大音希声,关于“侣”的体悟在众仙心头炸响。
申公豹不去近处观看,便知这第二场论道阐教赢定了,若随侍七仙齐出,亦或者换来赵公明兄妹,截教或许还有机会。
静坐宫殿默念符文经书,参悟金珠玄妙,一晃六天过去。
第七天正午时分,阐教胜了第二场论道。
第三场论“法”,截教派出的是赵公明、云霄娘娘。
阐教这边有申公豹、太乙真人、清虚道德真君。
申公豹略一转念,便知晓第四场论道截教只有瘟仙吕岳一人,暗暗思索输赢。
如今一胜一负,吕岳那场胜率太小。
这第三场阐教败了会闹出个平局,若胜了,那便是阐教胜了。
五位神仙上到八卦台,起手施礼,互通名姓。
赵公明爽朗一笑道:“申道友,我对你有半师之谊,你怎敢来与我论道?”
旁边阐教仙的目光有如钢刀一般刺来,申公豹恍若未觉,拱拱手,说道:“达者为先。”
赵公明收敛笑容,一脸严肃道:“阐截两道,优劣如何?”
“阐道者囿于天命,截道者失却天数,故天道有缺,五十少一。学四九者,虽得万世之机,永劫天命轮回,非大逍遥。截取一者,逍遥百世逢一杀劫,道在独桥,非大自在。”
“何为大逍遥?何为大自在?”
第98章 谁是世间第一等
自认为负责阐教此次论法的太乙真人恼怒申公豹擅自接话,上前一步高声道:“寂寂至无踪,虚峙劫仞阿。豁落洞玄文,谁测此幽遐。一入大乘路,孰计年劫多。不生亦不灭,欲生因莲花。超凌三界途,慈心解世罗。真人无上德,世世为仙家。是大逍遥!”
太乙真人阐述完大逍遥,清虚道德真君紧接着阐述起大自在。
“人生十岁,五脏始定,血气已通,其气在下,故好走;二十岁,血气始盛肌肉方长,故好趋;三十岁,五脏大定,肌肉坚固,血脉盛满,故好步……百岁五脏皆虚,神气皆去,形骸独居而终矣。若能超凡入圣得享仙道,永结泥丸宫中元神,祛百病,延年岁。无寿终之苦,少病灾害生,长生久视。可谓大自在!”
云霄娘娘哈哈笑一声,十分不以为然,道:“未有蚩尤之时,人实揭材木以斗矣。黄帝用水火矣,共工称乱矣,五帝相与争矣,一兴一废,胜者用事。夫有以咽药而死者,欲禁天下之医非也;有以乘舟而死者,欲禁天下之舩非也;有以用兵丧其国者,欲禁天下之兵非也。似这般红尘纷扰不断,出家人何谈自在,哪来的逍遥?修道修心,不能把慈悲修没了。”
神仙一开口,申公豹就坐蜡了,只因为他们无一不是引经据典。他听到耳朵里还得想一阵才知意思,遑论反唇相讥。静静聆听,这一旁听便到天黑。
看太乙子、清虚子面色,知道云霄他们占据了上风。
申公豹失笑摇头,抢白道:“赵道兄不涉红尘多年,自然明了逍遥自在本义。可晓得道法无穷,敌不过玄中更妙?有无缘相见之大仙,含笑晴空万里,怒时雷电交加,眨眼间纪元兴衰。似这般道法,何处习得?”
“道友所说,非父神盘古不能为之。”
赵公明冷哼一声,暗暗气恼申公豹胡吹大话,却要他来解答。想了想,才道:“隳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同于大通,是谓坐忘。夫坐忘者,何所不忘哉!内不觉其一身,外不知乎宇宙,与道冥一,万虑皆遗。言浅而意深,惑者闻而不信,怀宝求宝,其如之何?”
申公豹苦笑一声,道:“道兄,你欺我未读过道经?”顿了顿,朗声道:“得道失道,道在人中。以身求道,离道甚远。道长道短,全在一心。心无长定,如何降之?”
赵公明冥思苦想半天,目露恍然,气笑了,叫道:“好你个申公豹,竟敢胡诌真经。心既无定,怎言降服?”
“道兄这是何说,教小弟为难。”
申公豹忽的眼睛一亮,想起来一段经文,笑道:“降伏其心不难。须知理性如调琴,弦紧便有断,慢则不应,紧慢得中,琴可调矣。则又如铸剑,钢多则折,锡多则卷,钢锡得中,则剑可矣。调炼性者,体此二法,则自妙也。”
赵公明想了半晌,竟忘了这是在论道,拍手大笑起来,赞道:“道友好悟性,教愚兄自愧不如。”
一旁云霄看着好笑,转念一想,不能再讲虚无缥缈的大道,教赵公明跑偏。接过话头说道:“凡人说神仙,只道点石成金,无中生有,有种种不可述说之玄妙故事。你我却知,信手阴阳,掌天地变化,天仙亦不可为。有炼气士学旁门左道,借障眼法,作玄妙术。似这般法术,当存当灭?”
清虚道德真君回答:“道所以能得者,其在自心。自心得道,道不使得。得是自得之道,不名为得。故言实无所得。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道友若要论道法好坏,实是投机取巧!”
“你何德何能,敢教训我家妹子!”
赵公明须发皆张,取出镇海鞭一鞭打去。
云霄拦之不及,心头浮现一抹生死危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赵公明金鞭还未挥下,如遭重击口吐鲜血,倒飞出一段距离,险些跌下八卦台。
有这一场变故,几人都从论道中把注意力脱离出来,惊讶的发现三教教祖站在碧游宫前观礼。
包括赵公明在内的五位神仙一齐朝着碧游宫打稽首,异口同声道:“弟子拜见三位老爷!”
元始天尊呵呵笑道:“通天师弟,论道之事,你我亲自定下章程。你这门徒急了眼就要动手?实是不该,若师弟无法管教。吾可代劳。”
通天教主面带微笑,看不出心中喜怒,淡淡道:“论‘法’无可论,师兄应当知晓才是。”
元始“哦”了一声,目光掠过八卦台上五位神仙,在申公豹身上停住,面无表情道:“豹儿,你与赵朗打一场,不得留手,教你师叔看了笑话。”
“师兄才是在说笑话!”
通天再无法保持平常心,冷笑一声道:“我徒儿乃是大罗神仙,会输给你的弟子?”
元始呵呵笑一声,道:“豹儿,许胜不许败。”
八卦台上,申公豹强忍怒气,打稽首,几乎从牙缝里蹦出字来。
“弟子申公豹,谨遵师命!”
另一边赵公明听了通天话语,暗暗叫苦的同时,行礼。
“弟子赵公明,谨遵师命!”
混元天尊一怒,众仙噤若寒蝉,心思各不一样,能够肯定的是阐截二教教祖的理念之争已经到了顶点,奇怪的是太上老君居然没有出面讲和。
或许是今天,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混元厮杀亦非没有可能,届时在场谁能逃脱杀劫?
此时此刻,没有一个炼气士的目光不落去八卦台上,要看谁胜谁负,谁是世间第一等。
申公豹心念电闪,若有可能,绝不愿与赵公明反目,奈何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急急思忖:“我一身所学,能有几样见得光明?南明离火诀,乙木长生诀,加一柄离朱剑?”
赵公明看出申公豹的心不在焉,笑道:“申道友,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闻数穷,不若守于中。前怕狼后怕虎,大罗道果在前,也是抓之不住。”
恍如一道亮光闪过脑海。
申公豹咬住牙,眼里有笑有泪,再无半点负担。
未成大罗前畏首畏尾,成了大罗就会拥有勇气吗?
勇之一字,当从一而终!
申公豹并指为剑,将鞘里离朱召出,道:“三尺青锋今犹在,不见当年开天神!道中玄妙无穷多,世上全真有几人?”
第99章 论道之后
此时此刻,赵公明已经可以断定申公豹心在不在截另说,但肯定不在阐。若在阐教,怎会迟疑?换了其他玉虚门下,怕不得拼死效力。
申公豹想到赵公明大罗神仙境界,不动用金珠之力的情况下,他全力出手应该无妨。用出天遁剑法同时,索性也把无形剑诀使来,身随飞剑一齐遁入虚空。
阴阳鱼图有若天倾,赵公明掌中金鞭大放光明。
鞭剑相交发一声响,翻江倒海展伟力,降龙伏虎有玄功!
星海翻涌成空,太乙境以下神仙东摇西晃站不住脚,个个惊得面无人色。
元始天尊眼底杀意悄然消逝,被一抹恍然替代,暗暗想到申公豹对剑道有这等领悟,战力非凡也是应当。此前叛教传闻,应是门下误传。笑着问道:“谁赢了?”
众仙目光落去台上,就看申公豹左肩骨连着皮、皮连着骨,一条手臂将断不断。
反观赵公明,肋下被离朱剑刺中,腰后探出一截剑尖,看似皮肉外伤,再偏一寸丹田不存。
两败俱伤的表象下,是申公豹更胜一筹。
毕竟他比赵公明低了一个境界。
申公豹眼神里的意外还未完全浮现便自消失,晓得赵公明留情,愧疚不已。
他若要胜,非借金珠之力不可,届时再无一点秘密可言。
金珠瞒得过远处三位大罗金仙最好,瞒不过,扯出是非还在其次。怕只怕元始轻轻一招手,把金珠收走。
通天教主将手一挥,疗好赵公明伤势,顺带着也把申公豹左边臂膀接续。冷声道:“师兄这问题我无法解答,请大师兄定夺。”
师兄弟都看向太上老君。
太上老君笑不出来,方才赵公明悍然杀向阐教门人,是他出手制止,现下对截教弟子观感极差。然而他是阐教掌教大老爷,并非中立,怎好偏帮?只能违心道:“申公豹剑术通神,赵郎道法更奇。这一战,当是赵郎得胜无疑。”
“大师兄,此次论道我看不必再论。”
元始天尊看向通天教主,眼神凌厉几分,不屑道:“师弟,你我教门下弟子代劳,也来比比。”
“恭敬不如从命。”
通天十分敷衍的拱拱手,将一柄通体青色的长剑交付多宝道人,吩咐道:“徒儿,你去会会阐教高真。”
多宝接过青苹剑,去到八卦石台,看了眼赵公明。“师弟,退下歇息吧。”
“是。”赵公明鞠躬,手背在身后挥了挥,示意申公豹也走。
申公豹还未动作,手中多了颗红珠子,抬头看。
元始天尊不容置疑道:“豹儿,莫再令我失望。”
红珠子方一入手,申公豹心头自有明悟,这是灵珠子,也叫“苍胡颉”。
相传盘古便从苍胡颉中生出,换言之,灵珠子是孕育盘古的胚胎所化。
将来白鹤童子将其交付太乙真人,说的是“送这一位老爷下山”,太乙真人将其送入殷素知肚子里,是“将一物往夫人怀里一送”。
灵珠子是人是物说不明白,按着申公豹的理解,当是世间已知的唯独一样生出器灵的法宝。
念头转过,感受到了来自于灵珠子的不满。
申公豹无声发笑,暗地里用力握了握灵珠子,朝多宝道人一拱手。“请师兄指教。”
多宝把青苹剑横在身前,一寸一寸拔出,青色宝光晃人眼目,锋锐之气遍布蓬莱,剑鸣声直透九霄,卷起方圆百里肃杀之气。
申公豹法力成剑灌入宝珠。
灵珠子被剑气一搅来了脾气,红光大作,模模糊糊组成一个呲牙咧嘴的孩童模样。
青苹剑落,孩童跃起,二者碰在一处,发无量光,不分胜负。
申公豹再与多宝短兵相接,腾挪闪躲,虽难建功,有灵珠子挡住青苹剑,自保无虞。
远处通天教主见状,伸手拽下胸前长命锁。
元始不甘示弱,将一面黄旗丢出。
多宝接住穿心锁朝下一砸,正好砸在杏黄旗发出金光之上。
通天教主脸上只有冷笑,又取法宝。
琳琅满目,宝光四射。
多宝祭起诛仙剑,申公拿住盘古幡。玄拂尘当头砸来,玉如意向上翻起。神针铁乱挥狂舞,开天斧巧闪速落……
二教教祖比拼法宝,持宝人只管输送法力,一斗便是七天七夜。
阐截宝物不胜数,大罗伟力有时穷。
申公豹也非实心实意为元始征伐,又不敢动用金珠之力,战到此时法力不济,心神失守瞬间,被多宝用诛仙剑打落灵珠子。
太上老君见状抖开太极图,化出一道金桥横在多宝、申公豹二人中间。
“两位师弟,可否听师兄一言?”
“师兄请讲。”
“此次论道算作平局吧。”
通天教主道声“善”,看着元始天尊黑如锅底的脸,好不痛快,手一招,把法宝尽数收取。
元始天尊亦是收回法宝,发觉灵珠子浮现裂纹,若非没有把握,怕不得当场发作,将衣袖一甩,上了九龙沉香辇。
白鹤童子连忙飞到辇前牵龙,服侍着元始起驾。
“玉虚门下,在此寻截教道友演武一年,尔后到麒麟崖听讲。”
太上老君叹了声,朝着通天教主起手,道:“师弟,吾也去了。”
“恭送师兄。”通天教主打稽首。
申公豹目光依次扫过离朱山上神仙,天庭仙官,截教好友,面无表情,暗道:“有我一日,不教阐教逞凶。”
入夜,蓬莱岛上铺满鲜花,瓜果美酒取之不尽,一干截教门徒放肆高歌。
碧游宫门紧闭,通天教主对外头吵闹听之任之,嘴边笑意浓烈。
留在此处的玉虚门人以燃灯为首,与截教门徒说笑谈心,表现得十分热络。
蓬莱岛无人处,申公豹换了身黑色短打,将紫金面具戴在脸上。
一旁龙吉略有些担忧道:“申公,马元一面之词,不可轻信。”
“打人不过先下手,即便玉虚没有杀人心,我已有伤虎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只在紫芝崖前多出云顶天宫,其它一切不变。
众仙有的回转洞府,有的借此机会四处访道寻友,问修道路上难题。
这一日吕岳打算回转洞府,有文殊追上前去请吕岳指教。
在海底打坐的申公豹睁开眼睛,知道阐教开始谋划。
文殊此时,还没炼遁龙桩吧。
第100章 白龙镜中隐
风平浪静的一个寻常日子。
金眼驼踏水分波,载着吕岳往九龙岛行去,忽的后头鹿鸣声响。
吕岳偏头看去,笑道:“文殊道友,你怎么来了?”
文殊下了梅花鹿,打稽首道:“听闻道兄今日离开,特意赶来。道法尚有许多不解之处,恳请道兄不吝赐教。”
因为论道只进行三场,导致论“地”的吕岳一番准备白费。
此时看到文殊送上门来挨打,吕岳兴致勃勃,翻身跳下金眼驼,笑道:“好说,只是刀兵无眼,道友切莫勉强,力有不逮时尽早叫停。”
文殊哪有不允之理,毕恭毕敬道:“先行谢过道兄提点之恩。”
就在这时,旁边海域一道人影掠出,一身黑色短打,紫金面具遮住眼鼻,正是申公豹扮作的“白龙子”无疑。
申公豹现出身形后左右一看,大笑道:“错过阐截论道,正愁寻玉虚不到,你来得正好。”
话毕申公豹脚在海面重重一踩,涟漪还未扩散,人先掠到文殊面前一拳打出。
“敢尔!”文殊慌乱中不失章法,朝后退去的同时,左右手各擎一把宝剑齐齐劈下。
申公豹迎风变化躲过宝剑,拳头放起五色光,视剑气如无物,击中文殊胸口,闭了其胸中五气。
文殊一口金血涌上喉咙,下意识调动紫绶仙衣、唤使庆云,哪料得到“白龙子”乘胜追击,并指为剑,以更快的速度朝他眉心刺下。急忙高呼道:“吕道兄救我!”
申公豹嘴角泛起一抹残忍笑意,运动金珠,赶在吕岳插手之前点去文殊一朵人花。
指瘟剑电射而出,斩了个空落进海里,溅起好大一团水花。
水落下,白龙子身形随之消失不见,无处追寻。
吕岳把文殊扶住,一脸古怪道:“道友,那白龙子是你的对头?”
“白龙子?”
文殊后知后觉,想到“白龙子”用出迎风变化神通,才知是赤精子惹下对头。
且说申公豹回到海底,见龙吉也在水府,赶上去问询缘由,得知陆压正与赵公明切磋道法,她来通报。自忖足下霞光与陆压化虹之术不相上下,怕去阻拦不成,反把自个陷进去,不打算掺合。
龙吉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情,燃灯道人今日去访金鳌岛众仙,说明日寻众仙用酒。应是存了探究之意,道兄打算如何处置?”
“燃灯道人。”
申公豹摘下面具,抬手揉着眉心,半晌才道:“山中无年月,细细算来,一年之期只剩几日。不多时在外开辟有洞府的截教门徒都会离开蓬莱,想不到玉虚门下如此沉稳,能等到这时。燃灯这事我不方便出面,请公主代劳。”
“怎么个代劳法子?”龙吉轻笑一声。
申公豹凑过去与她耳语,说道:“燃灯是大罗神仙,不会倚强。你届时这般与他说……”
龙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依你这法子,十天君与燃灯都要被我得罪死了。”
云顶天宫。
文殊带伤回来,普贤、慈航迎上去,义愤填膺,问清是白龙子所为,脸上愤怒变作困惑。
三人结伴来到燃灯面前说明情况。
恰好赤精子等人也在,赤精子一听白龙子名讳,惊疑不定,暗暗想到文殊寻吕岳问法有什么讲究不成?惹得申公豹偷袭?
燃灯眉头轻皱,吩咐道:“白龙子道行再是高深,分身乏术。明日太乙子去找石矶交手,清虚子访魔家兄弟,我去寻十天君,势必逼出他们全力。”
太乙真人、清虚道德真君出列称是。
夜深。
依稀听见海底水府中申公豹喃喃自语,说“神火罩”、“攒心钉”……
此时阻止玉虚众仙探究截教底子,其实起不了多大作用。可放任不管,到时就得手忙脚乱。尽心尽力,磨灭一点阐教优势,便为将来增加一分胜算。
太乙真人与清虚道德真君战力不必多说,因此申公豹骗了龙吉一次,并未去管其他玉虚门人。也到天君洞府,暗中观察。
金鳌岛众仙居处。
菡芝仙被十天君、彩云仙子轮番指点,一年下来堪堪摸到太乙境的门槛,该回山苦修。
这一桩事了,众仙作打算回转金鳌岛,因与燃灯有约,尚未动身。
天刚蒙蒙亮,众仙整治素宴,来了龙吉帮手。菡芝仙上前问询,得知申公豹论道过后就回了离朱山,好不痛快,道:“他与我说一同归家,怎的先走一步?”
“妹子正在修炼的关头,申公怎好冒昧打扰?”
龙吉解释完,笑道:“燃灯与你等素无交集,屈尊前来拜访,定有深意。诸位道友不可等闲视之。谨记‘置身事外’,让我来应付他。”
王变出声道:“公主有何见教?”
龙吉正要说话,忽见半空现出一朵庆云,话到了嘴边没说出口,与身旁一干好友齐齐拱手下拜,道:“燃灯道兄,有礼了。”
“众位道友,有礼了。”
燃灯作罗圈揖,又朝龙吉单独拜了拜,道声“公主”,在王变等人招呼下入席,说起闲话。
小半日光阴消磨。
燃灯忽的说道:“听闻诸位道友炼有‘十绝阵’,单一摆出,太乙境有死无生。十阵齐降,大罗也得饮恨。”
龙吉接过话头,笑道:“道兄应该晓得名广而人多闻,多闻而事不真。十阵是天君闲暇时摆下玩耍,哪当得了‘绝’字?”
燃灯见十位天君神色平和,心里十分古怪。
他哪里晓得龙吉有言在先,十天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乐得有人帮忙,都默认龙吉当“主人家”。
燃灯半信半疑道:“公主为何如此肯定?”
龙吉摆摆手,道:“昔年我到金鳌岛上访友,天君邀我进阵一观,我依次走过,丝毫损伤未受。”
燃灯神色一僵,不知该如何接话,总不能让天君把阵法摆出给他试试吧。
这时龙吉又道:“燃灯道兄乃是大罗神仙,得道还在阐截立教之前。要说三界谁能成道,位列混元大罗金仙,道兄最有希望。道兄可能说一二大罗玄妙?让我等开开眼界。”
“公主莫要取笑衲子。”
燃灯苦笑摇头,起身拱手作揖,道:“贫道修为浅薄,哪里教得了人。”
龙吉伸手拦住燃灯,略有些不满道:“道兄乃是阐教,阐明大道之教。如今神仙寻道兄解惑,道兄视而不见,岂是正理?莫非你阐教宗旨,只是说给世人听听的。”
燃灯没办法,只得重新坐下,说道:“大罗之道,说难不难,说容易,毫厘之差永世囹圄。”
暗处申公豹竖起耳朵,要听燃灯对大罗境的见解。
有符文经书对照,不怕燃灯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