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8 虚空的记忆【其二】(六)
时光流逝,1978年悄然过去,时间进入了1979年。老姨的求学生活在记忆之中依然是一片黑白,那些足以在留学史上大书特书一笔的强悍成绩、无敌碾压,在老姨看来似乎就是波澜不惊的日常,都不需要怎么格外关注。至于那个看着她的目光越发险恶,小动作越发多起来的室友,似乎也是不值一提。
但记忆世界的色彩的确是多了起来,其一便是那瓶被精心照料的鲜花,少女慕琼每天都会定期给鲜花擦拭叶片、喷涂调配的营养液。理智来说,这些举动占用大量时间而且与学习毫无关联,但那鲜艳的红、青翠的绿,在记忆世界中越发耀眼。
其二就是每一个与亚当扎德互动的瞬间,身为扎德家族的贵公子,他在其他方面的事情同样课业繁忙,但他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千方百计的挤出一段时间来和少女慕琼相会。
1979年,亚当扎德不再局限于伦敦,而是带她走向全世界。
山岚雾霭如云缥缈,德国巴伐利亚西南的山区美丽的像一幅画。新天鹅堡上的露台处,少女噗的捧住了亚当的脸,认真求问:“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不再用“肌肉牵拉”这个词了。
“这个叫‘遐想’。”亚当看着远远近近起伏连绵的清脆绿色,不无向往的说道:“看,这个地方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也在这样的一片大山上建一座城堡,然后永远住在那里,再也不理会那些烦人的俗事。”
这一刻,他的遐想,看起来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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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起伏,阳光明媚,湿润的海风抚慰着爱琴海沿岸,这个传奇的地方时时刻刻都美的像一首诗。海边的金色沙滩上,亚当在太阳伞下伸着懒腰。少女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嘟的一下捧住了他的脸,不耻下问:“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不知不觉之间,她说话时已经带上了淡淡的语气。
“这个叫‘惬意’。”亚当抓住少女的手,忽然间翻身就起:“别先管那些了,碧海蓝天、良辰美景,我们来跳一支舞吧!你会跳舞吗?”
少女微微困窘:“我没有学过……”
“没关系,我教你!来,就这样,一二三、二二三、转一圈、走起~~”也不用招来乐队伴奏,亚当兴致高昂的从嘴里唱着杜鹃圆舞曲的曲调,然后带着少女在沙滩上歪歪斜斜的跳起舞来。“啦啦啦、啦啦啦,再转个圈~好,你跳舞真的很有天赋啊!”
阳光明媚,男子的笑容似比阳光更明媚。脚下的晒过的沙滩颗颗粒粒都如此灼热,但男子手心的温度似比沙滩更灼热。
少女忽然挣脱亚当的牵拉,噗的一下摁住了那张笑脸:“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这是‘快乐’,毫无疑问的‘快乐’。”亚当看着少女的双眸,慢慢抬起手抓住少女的手背,再次把少女的双手牵起,表情嬉笑中带着轻快:“你还真是会不失时机的破坏气氛啊,来吧来吧,继续跳舞~”
这一刻,他的快乐,看起来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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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大地上浓厚的热气火辣辣的蒸腾着,正如同那炽燃不息的心中怒火。印度新德里,破败的贫民窟,街头,亚当扎德气喘如牛、眸光狠辣凌厉,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肿和微微渗出的鲜血。
“你……你怎么了?”少女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不知所措,她抬起手,但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拍上去,而是轻轻的碰触着他脸上的伤口,好似在碰触珍贵的精密仪器:“你……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愤怒!”亚当侧身护住少女,死死盯着对面的几个印度阿三,眼中的阴狠暴戾犹如实质。那几个阿三痞-子中有两个人已经口喷鲜血倒了下去,剩下的却没有退却,大呼小叫说着印地语,目光不善的围了上来。
“愤、愤怒?”少女似乎依然没有弄明白状况,某种特殊的情绪困扰着她:“为什么……要愤怒?”
“因为我听得懂印地语,他们刚刚策划着想——算了,不说了,总之这些家伙嘴里嘟嘟囔囔的没有一句好话,他们统统都该死!”以寡敌众,亚当扎德却毫无惧色。他呲啦一下脱掉了被扯的破烂的衬衣,露出了精壮强悍的身躯,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一样一声怒吼须发皆张,决绝的冲了上去:“来啊!残渣、贱民、垃圾们,来受死!!”
这一刻,他的愤怒,看起来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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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凉风带来丝丝海咸味,哗啦啦的海浪轻轻拍打着,但却只让这满天的繁星笼罩下的夜,显得更加温柔。维多利亚港港湾中,一艘排水量巨大且豪华的游轮不远不近的缓缓游弋着,富丽堂皇的奢华装饰和远处的英租香港交相呼应,成为了这个时代亚洲最纸醉金迷的符号。
游轮的高级餐厅中,少女静静的坐在靠窗的位置。
这一艘从西方世界开过来的游轮中满坑满谷的都是西方人,在这个年代,西方人的反红意识非常强烈。他们互相交谈着,肆无忌惮的评价着时下发生在中越边境的战争,并将不友好的目光投向在场唯一的东方面孔。但少女不为所动,一切射来的目光都是虚无。她只是凝望着远处的香港城,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当然,西方面孔的人中,至少还有一个人拥有温暖的视线。少女看着窗外,亚当则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女,目光温柔。半晌后,亚当也看扭头向夜下的香港城:“看来你很喜欢这里。”
“喜欢?”少女眉毛一簇,这个词汇对她来说好像太过艰深。但她没有反驳,她只是静静思考着什么,并下意识的牵拉了一下面部肌肉。正这时,啪,一双手闪电般从对面伸过来,稳稳的将少女的脸蛋控制住,赫然是亚当。亚当好像彩票中大奖一样兴高采烈,兴奋地眉飞色舞、恨不得手舞足蹈:“不得了啊不得了!你竟然也有表情了!你总算像个活人了!”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懵了好久终于把梦实现!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总算翻身做主人,终于等到你这张三无脸上露表情,今天轮到我体验一下啪叽控脸的感觉了!
呃——等会儿……我好像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短暂的兴奋之后,下一个瞬间,亚当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那指掌间的细腻柔滑、微凉的触感。再抬眼,看着在双手中变成鱼泡泡嘴的少女。平日里冰冷空洞的少女,此时此刻两只眼睛里冒出罕见的困扰神色。她微微歪头,撅起的小嘴巴在这一刻是如此的可爱,如此的……诱人。
这巨大的反差萌,瞬间击中了对面男子的心脏。他好像过电一样浑身僵硬,脑子里不可遏制的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双手捧着那小脸蛋,亚当慢慢伸长了脖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什么表情?”良辰美景佳人,天时地利人和,气氛完美无瑕,少女声音平淡的问出了大煞风景的问题:“提问,我脸上的是什么表情?”
“嘶——”正凑着脑袋的亚当一脸牙疼的长长吸了口气,然后又认命一般的长长吐了出来。片刻后,他似乎又忽然想通了什么,表情释然放松下来。微笑着,双手加力揉了揉那小脸蛋,亚当正经的回答道:“是困惑,是困惑的表情。”
“困惑?”少女的脸上再一次的露出了那个表情,产生了连环困惑:“为什么会困惑?”
“你自己的心情还问别人?”亚当放下手,好笑的摇摇头后又沉吟了一下:“不过,我倒可以推测到你为什么困惑。从我遇到你开始,你一直是这样一个古怪的家伙。但再怎么古怪都不可能凭空冒出来,你自然也有自己的父母亲人,有自己的兄弟姐妹。实话说我一直在帮你找,但线索实在太少,收效甚微。刚刚遇到你时你穿的那一身特别的衣服是唯一的线索,我猜测你应该出身自这个东方国度,所以才带你来到这里。现在这里局势紧张,国情特殊,所以我只能把你带到这个地方远远看上一眼。看那些和你一样黄皮肤、黑头发的人,你是不是感到亲切?或许你想起了什么,或许又模模糊糊,所以你才会感到困惑。”
“嗯……”少女仔细琢磨着自己的心情,半晌后用力点点头:“我想,你说的是对的,我确是在困惑。”
“那看来你的确喜欢这里。”
“暂不了解‘喜欢’的具体标准,判定存疑。”少女认真的记下了关于“困惑”的信息,然后立刻直挺挺的问了回去:“那么,你又在困惑什么?”
909 虚空的记忆【其二】(七)
“什么?我?”亚当真没想到少女能举一反三、现学现卖到这个地步,竟然一把火烧了回来。他连忙矢口否认:“我哪里困惑了?我什么时候困惑了?”
话一出口,亚当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大嘴巴子。这样的反问只能得到一个结果,就是让对面的少女在短暂——真的是极其、极其的短暂!——的回忆和整理之后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嘴脸,然后一个不落的把你所有露出过“困惑”这一表情的时间地点等信息全都清晰准确的报出来!
——对对对,就是对面现在那个样子,那种扑克脸已经摆出来了!
“公元1978年10月24日早八点二十五分,意大利台伯河……”少女的小嘴好似一个水龙头一样,用好听的声音和毫无起伏的语调,清晰冷淡又准确的喷发着检索结果。
“停停停!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承认是困惑行了吧!”话说这妞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构?想我亚当公子平时也是聪明绝顶智慧不凡,怎么在这姑娘面前完全跟傻子似的?还好还好,按照过往经验,只要投降承认的话对面的姑娘也就不会再喋喋不休下去。
但万万没想到,今天风向不对。
少女虽然立刻住了嘴,但不知为何在片刻的思索之后,忽然间好似融会贯通了什么似得,整个人猛然一精神、双眼嗖嗖发亮:“撤销上案,自我更正,你的表情不是‘困惑’,根据情报推测应该叫‘忧郁’。”
虽然知道再问下去肯定会出幺蛾子,但是亚当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在情感认知方面自我订正,忍了三忍还是没能忍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为什么?”
“因为在所有出现暂命名‘未知三型’表情的时候,周遭均有育龄女性出现被吸引系列特征反应。”少女认真无比的陈述着自己的道理:“据文献考证,‘忧郁’是最能够引起类似反应的表情,因此将‘未知三型’表情推定为‘忧郁’。”
“啊————?!!”亚当深深的吸着气,再一次的没有忍住,一字一顿艰涩困难的吐着字:“文、献、考、证???什么文献,哪个文献?”
“《把妹大作战1979年3月第三期》。”少女嗖的一下掏出一本亚当看着非常非常眼熟的小本子,眼神虔诚的好似信徒在看圣经:“据我观测,你很重视这个文献,时常挤时间翻阅。所以我阅览了一下,发现在表情理解、情绪判定方面确实有很大的帮助。看这里,第四页第一段第一行,‘忧郁是最吸引女性的表情’——铁证。”
铁证……这两个字宛如从天而降的两座大山,咣的一下把亚当砸了个头晕眼花。惊愕、不可思议、以及被当场抓包的羞惭等等复杂情绪混合在一起卷动成一个大漩涡,让亚当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
“对方,是否提出反论?”
反论?贵公子亚当已经以葛优瘫的形态倒在了椅子里,如同一条干涸的鱼,嘴巴开合马上要死,哪里还有反论?
“我……我还有一个问题……”仿佛身残志坚的残运会运动员决死一搏,好似已经中弹的革命勇士必死冲锋,犹如死活学不会的学渣依然举手提问,亚当颤颤巍巍地举起了一支手,嗓音虚衰干涩、表情死不瞑目:“‘未知三型’是什么鬼?还有‘未知二型’和‘未知一型’?”
“当然有。未知二型就是——”少女抬起手,毫不客气的一指对面的男人:“你现在的这个表情。因出现频率高于‘忧郁’,所以排位高出一名。”
“表情……”亚当瞪着一双死鱼眼,嘴角半死不活的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极其“和善”的笑容:“我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感谢你把我这当成一个表情,而不是当成心脏猝死或者癫痫病发!能判断出我这只是一个表情,索菲亚同学,你的进步真的是极其巨大了!”
“赞同。”索菲亚嗯嗯嗯的点着头:“自我判断,我在感情认知方面也拥有巨大进步,不会再把表情和病征混为一谈。”
“可我倒觉得我真的快心脏猝死了,帮我叫急救……”
少女闻言豁然一瞪眼,盯着对面的瘫子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审视了好几圈,最后又安然捧起了眼前的果汁抿了一口:“判断结果:没有猝死症状,你在通过比喻型说明方式表达情绪。通俗说法:瞎扯淡。”
“呵呵……”亚当一脸生无可恋,不管经历多少次,他总会被这姑娘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放眼全世界,这姑娘的本事真的是天底下独一份的。
“那么,回到刚才的问题。”少女把果汁杯子往桌子上一放,面容整肃:“你到底,为什么‘忧郁’?”
“我……”亚当忽然无言以对,他坐直了身子,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沉默片刻,忽然滋味莫名的一笑:“我记得,你还从来没有问过这种类型的问题。怎么,你也对这种问题感兴趣了?”
“我问,因为我想知道。”少女回答的语调理所当然到毋庸置疑:“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听闻此言,亚当神色动容。
这一片澄净的少女,这个除了科学毫无兴趣的少女,已经开始在意我的想法了吗?亚当忽然感动的无以复加。因为他知道,这一份关心,决然与他的金钱、家族、地位、名望、权力,全然无关。这一份关心,比之情感过剩的怀春少女那种烂大街的柔情来说,是多麽的哪能可贵、举世独一。
“推测可能,论点:亚当忧郁,因为把妹失败。”
听闻此言,亚当神色再动……
“论据:亚当多次摆出忧郁表情,但最终却并未成功与育龄女性发生**。反复多次失败的尝试让亚当产生了对自己雄性特征和吸引力的质疑,陷入了自我否定,最终进入抑郁状态。”
听闻此言,亚当神色继续动——好吧,已经不是动不动的问题了,“未知二型”表情包再度上脸!刚刚的感动都拿走,拿去喂狗!
“推测错误?”
亚当继续“和善”的笑着,颤颤巍巍的举手竖起大拇指:“你察言观色的能力……怎么说呢……质变!零的突破!”
“那么真实缘由呢?”少女忽然做了一个亚当想不到的举动,她一伸玉臂,两手包住了亚当那只手。柔软、细腻、温暖,少女的目光晶莹剔透,把天上的星空瞬间比了下去:“我想知道,你的困惑。我想知道,你的忧郁。我想知道,你的纠结。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不开心。”
这熟悉的过山车,感动和抓狂之间的转瞬切换,真让人无可奈何……不过——亚当长长出了口气,未知二型表情消退,转而变得温情而柔软。他注视着对面的少女,终于吐露了自己的心声:“真是拿你没办法,不过,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
“嗯嗯嗯!”少女像一个好学生一样端正的坐好。
“说忧郁可能也不太准确吧,不过这一段时间以来,确实有一件事特别困扰我。”自他懂事起,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毫无心机的去倾吐心声,哪怕只言片语。但今时今日,即便说得不多,可亚当字字肺腑:“困扰我的事说穿了是一个矛盾。”
“矛盾?”
“是的,矛盾。”亚当深呼吸着,目光复杂到难以辨明其中到底包含了多少种深刻的情感:“一方面是一个我从小到大养成的、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和生存生态,另一方面则是一个让我措手不及的、从天而降的、打破我从前习以为常的一切的……‘奇迹’。我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取舍。我不知道,我应该抛弃哪一边,抓住哪一边。我只知道,我为之痛苦,难以自拔。我只知道我已经和从前再不相同,我必须,放弃其中一样。”
若是普通人,早就听懂了。但少女完全没明白,她就像一个彻头彻尾中立理智的场外亲友一样,准备帮亚当开解心怀:“解决判断类的矛盾,必须要有一个思想倾向。不论对错,有了倾向之后才能够估测、调整、最终定论。你现在有思想倾向么?”
“之前没有。”他深深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好似一刻也不想挪开眼睛:“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我真正想要的了。”亚当摇了摇头,将满腹心怀甩开,重新温情脉脉的看着少女:“算了,等我想好的时候再告诉你。对了,你的‘未知一型’表情是什么样的?”
“未知一型……”少女罕见的犹豫了起来,老半天才抬起了手,指着亚当的脸:“就是你现在的样子。我不明白,你这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会明白的。”亚当的声音飘忽的如同梦中的叹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这一刻,他的所有暴走、所有叹息、所有纠结、所有忧郁、所有深刻、所有温情、所有痴迷,看起来都是真实的。
910 虚空的记忆【其二】(八)
记忆在进行,无关紧要的一闪而过,只有那些心绪的涟漪能够在黑白的世界中留下色彩。
环游世界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亚当忽然间不来了。他消失了,没有露面,没有一个招呼,也没有一丝音讯。少女慕琼又回到了平淡如水的求学生活中,重新开始了每天两点一线的单纯日子。没有人来打扰她,没有人来浪费她的时间,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只是那束花她还在养着。
某一日,那个恶毒的室友忽然间疯狂的笑了起来,一脸崩坏的黑化表情:“我说他怎么不再来了,果然、果然如此!你这迟钝的白痴,还在这里自我陶醉?你这可悲的猴子,你被甩了啊贱-货!他不要你了!!”
这一刻,少女慕琼的手豁然微微一抖,记忆世界中的室友也忽然有了一点颜色。这个黑白人物终于有了色彩,但却并非艳丽明亮的色调,而是淡淡的腥红。
这一刻,少女学会了“愤怒”。
不过少女慕琼并没有反驳,甚至没有浪费一秒钟去瞪她一眼。她只是收拾了书本,重新走向校园。她来到平时常待的小河边,却破天荒的没有立刻开始学习与阅读。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潺湲的流水,花了整整十分钟的时间一动不动的思考着。
这个时间,够她思解一道难住所有剑桥天才的难题,但此刻,在相对于她来说非常漫长而周密的思索推敲之后,她却突然做出了平时绝对不会做的行动——她拿起了一块小石头,忽然在一棵小树上刻字。背后灵一般的苏慕华此刻忍不住泪水夺眶,因为那是她们两姐妹小时候最喜欢干的事。
一笔一划,少女慕琼刻下的是中文。
【矛盾】
端详片刻,少女慕琼又刻了另一个词。
【取舍】
手中石头凝固在【舍】字的最后一划上,少女慕琼忽然叹了一口气。她好像总算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明白。但不管她想了什么,那瘦削的身影上,忽然涌现出一种活生生的情绪。
这一刻,少女学会了“失落”。
理性的想想,这很好。没有人再来浪费她的时间,她可以重新开始已经被拖慢了很久的学习,可以追赶被毫无意义的游玩落下的进度。妥妥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但不管理性的判断结果如何,少女慕琼再也无法太上忘情,也再也无法完全澄澈无感。反映到生活中,就是她在学习进度上忽然附加了名为“急躁”的情绪。她的前进势头忽然多出来咄咄逼人的锐利锋芒,即便引而不发,也足以给身边朝夕相处的人带来巨大的压力。
谁和她朝夕相处?自然就是她的垃圾室友,以及她的授业恩师。毫无疑问,压力最大的正是老头肯辛顿。
“好吧好吧!我投降,不要那么看着我,我承认我已经教不了你了!”奥兰多不停的用毛巾擦着汗,眼前的这个学生最近让他压力山大啊。
教不了?何止是教不了,简直连提鞋的资格都快没有了!最近总觉得这姑娘时常用一种关爱智障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让我连说句话都必须小心翼翼的。不行,再这样下去头发掉的根本挽留不住,发际线更是全线溃败,不论如何不能让自己身为老师的最后一点威严扫地!
奥兰多脑子一转想到了办法:“不过老师教的终究有限,科学永远都是一门用事实说话的行当,而不是只会清谈的花架子。”
少女慕琼没说话,只是挑挑眉。眉宇间一丝不耐,一丝“开始你的表演”的无谓,还有一丝丝微不可查的睥睨之色。看到这表情,背后灵亓梦瞬间觉得怎么看怎么眼熟。那些鲜明的性格就仿佛深刻在灵魂中的印记,即便一时间被掩盖,时间久了终究会泛起浪花。
“我这里有一个实验助手名额,跟我去做实验吧。”奥兰多尽量表现的平淡一些,就像一个世外高人打算无形装逼一样,硬生生挤出一身宗师气派:“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再得个诺贝尔奖。”
【不出意外】、【再得个】、【诺贝尔奖】,这些字眼串在一起,奥兰多觉得自己可以说已经装了个科学界最大最响的响逼,已经是个人装逼史上的巅峰之作。
谁曾想,少女慕琼完全不吃这套,根本不觉得诺贝尔是多大的事。她豁然转身,衣袂飘飘之间有淡淡霸气外露。
“两天收拾,然后出发。”
奥兰多不停搓脸,满面内伤,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装逼成功了还是失败了。说成功吧,这宝贝徒弟完全没当回事。但要说失败了的话,能引起她的兴趣本身就是一种成功了。
转念想了想却又有点兴奋起来,因为他忽然发现,带着这姑娘去做课题的话,老子我这次诺贝尔绝对是板上钉钉、妥妥的!写论文的时候,我还是要摆起老师的威严,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第一作者的位置上的,嘿嘿嘿……
对了,两天收拾!
奥兰多从想入非非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忽然间仓皇窜起,野狗撵兔子一样的奔了出去。这姑娘说两天那就绝对是两天,老衲我的小玩意儿不少,两天都不一定够!至于那个小妮子嘛,她根本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以老师我对她的了解,她的个人物品恐怕只有一个,就是那瓶花。
当日傍晚。
这瓶花,这瓶被精心照料的花,这瓶度过了一整个冬天都没有枯萎、在第二年的春天绽放色彩欣欣向荣的花,被一双手粗暴的从原位置举了起来。这双手的主人疯狂的咆哮着,崩坏一般的大吼大叫。
“你这怪胎!!”那个室友发了疯一般的大喊大叫这,她脸上的表情痛苦扭曲:“我诅咒你,我永远诅咒你!!为了那个课题,为了参与那个实验项目,我努力了整整四年、整整四年!!这是我近距离触摸诺贝尔的唯一机会,这是我在科学界声名鹊起的唯一捷径,而你,你这个贱-人、婊-子、骚-货,你去了一趟奥兰多的办公室就夺走了属于我的机会!!!”
少女慕琼无助的站在寝室的门口,她不明白这个路人甲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发疯,就像飞过天空的凤凰不理解树梢的乌鸦为何会因为一块腐肉而对自己呱呱乱叫。
“又是这个表情,又是这个该死的表情!你装什么高高在上!你把自己当神了吗?不屑于去理解我们卑微渺小的凡人?我倒要试试,你这无思无感的石头,是否真的能够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双手高高举起,瓶中水四下飞溅。少女慕琼忽然间惊慌起来,忍不住上前。可惜,虽然她看了这么多的书,但却没有一本书告诉她如何在这个时候保护自己心爱的花朵。
“我倒要看看,你这非人的怪物,到底能不能感受到珍惜之物被毁的痛苦!!”
双臂用力,肌肉的线条狰狞的隆起。在疯狂的咆哮声中,花瓶加速再加速,最后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啪啦,瓶子碎了。
翠绿的叶和鲜红的瓣零落一地,然后被不依不饶的补上几脚,狠狠地践踏着。舍友的脸上展露出恶毒的快意:“来啊,继续保持你那高高在上的淡然啊!”
少女慕琼呆住了,她愣愣的看着地板上的花朵,整个人如同中了定身咒一样。好似有一颗巨石从天而降,把死寂的心湖砸出了道道狂澜。少女慕琼失神了,心中刹那间转出了千千万万的念头,好似击碎了什么坚固的心智壁垒,少女在这一刻豁然领悟了什么。这些不可言说的东西是如此的复杂,最后化作下意识的一句话从嘴里喃喃而出:“失去的时候,会比失去典籍藏书更痛苦……”
我好像,明白了这种感觉。
“哦,这不是那个男人说过的话嘛,看来即便是你这样的怪胎,也会被那样的优秀男人所吸引。”这室友竟然把亚当说过的话记得很清晰,就像追星的迷妹记得偶像的一言一行。她嘴角抽动,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但,你这样的家伙,死心吧。他将是一位国王,而你,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妖言惑众的女巫。你,只会被他绑在木锯上,从下-阴锯开到头颅!”
唰,少女慕琼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柔弱的她,终究没有动手撕打。
室友神经质的狂笑起来,冲着少女的尖锐的嘶鸣:“哀嚎吧、痛苦吧、后悔吧、你永远触摸不到他,你只配被烧死————!!!”
当夜。
咚咚咚,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响起。忙的一头汗的奥兰多原本没打算理会,但那敲门声不依不饶而且永远恒速,这特别的节奏让他忽然察觉到什么。一个激灵中,奥兰多呼哧呼哧的跑去开了门。门外,暮色沉沉,天上星光映照,照出了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
“索菲亚?你怎么会来这里?”
“借书。”
“借书?这大半夜的,你来借什么书呢?”
“图书馆关门了。”少女慕琼的脸上挂着寂寥的痕迹:“我想借,历史书。关于猎杀女巫的历史书。”
911 虚空的记忆【其二】(九)
炉火燃烧着,温暖着这个早春的寒夜。橘色的火光跳动着,少女慕琼坐在壁炉边,蜷缩在厚实的沙发里。她忽然感到浑身发冷,不仅仅是因为温度,更是因为手中捧着的那几本厚厚的史学专著。
奥兰多是个生物学家,他的历史藏书并不丰富。但猎杀女巫这种在整个欧洲历史,甚至整个人类文明历史上都要大书特书一笔的历史现象,或多或少的也有一些记载。而就这些不太专业精准的记载,已经让少女慕琼下意识的抱紧了臂膀。
她首次感到阅读是如此的艰难,因为眼前的文字里,记录的是人类活生生的残忍、阴暗、疯狂、暴虐、愚昧、无知、欺骗、贪婪、和血腥的聚合体。那段数百年的时光,充斥着最变-态的****、最无耻的构陷、最愚昧的盲从、最高压的迫害、还有最花样百出最恐怖的处刑方法。这些切实发生过的历史事件,比任何一个恐怖电影更让人毛骨悚然,比任何一本残虐更让人不敢碰触。
因为电影是假的,而这些是真的。
看到这些,你才能够深切的感受到,人类竟然真的可以恶毒到如此地步。
“索菲亚,到底怎么了,是什么困扰着你吗?”奥兰多直觉有情况,他放下一切手中的活计,烧了开水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他端着茶点搬了板凳,坐到了少女慕琼的身前递上了茶杯:“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忽然看这种类型的书?”
“我……”少女慕琼心绪万千,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些类似的信息。领袖、语录、革命小将、牛棚、批斗、牛鬼蛇神、铁高帽、游街、殴打、砸抢烧、迫害,数量庞大而又零散的信息如同老电影中插入的坏帧一样在脑海中闪过,转瞬即逝不可捉摸,但却真切的存在着。
少女慕琼忽然发现自己不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疯狂的人类之恶,她隐有所感,知道自己已经经历过类似的残酷年代,自己也曾经如同历史书中的女巫一般被全集体针对。
但不管那个年代再怎么残酷,身边也总有温暖有力的支撑者与保护者。脑海中闪过村口一把高高扬起的血刀,那握刀的强健手臂和撑起一片天的伟岸身影,让人觉得再残酷的年代也不过是同舟共济、共渡难关罢了。
可现在,反观现在,少女慕琼却越发感觉到寂寞。她迷茫了,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她失落了,不知道如何找回那些生命的秘宝。她默默许久,终于在手中的茶杯和眼前温和的看着自己的老教授眼中,找到了一丝丝的温暖。
这一刻,这个老教授才总算有了一点颜色,不再是个单纯的路人甲。
“教授。”少女慕琼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了一个疑问:“为什么,要猎杀女巫?”
“这个……这是个复杂的问题。”奥兰多知道这学生的脑回路奇怪,他不去试图理解她的言外之意,只能揉了揉太阳穴之后就事论事的回答道:“索菲亚,你还是个孩子,你可能不能理解。实话说我也说不好,因为我对人文科学并不擅长。猎杀女巫背后的原因太多、太微妙。但我认为,这种行动能够疯狂到那种地步,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一个词。”
“什么词?”
“恐惧。”
“恐惧?”少女慕琼不明白了:“恐惧什么?因为什么而恐惧?”
“是的孩子,恐惧,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情绪,能够导致很多耸人听闻的恶果。”奥兰多尽量把声音放的平缓,努力冲淡那段历史的血腥味:“那是一个蒙昧的时代,在生产力的限制和当权者的刻意之下,民众对世界的认知很不完全。那时不像现在,即不客观、也不清醒、更不全面。遇到很多超理解的问题之后,就把一切都嫁祸到幻想出来的女巫身上,并恐惧着这些万恶之源。同时,那也是一个高压的时代,疾病、战乱、宗教迫害、生存危机,这导致民众的精神压力都很大。高压导致了集体的神经质,未知导致了集体的恐惧,混合成了集体的歇斯底里,暴虐的因子被最大程度的释放。毕竟,人类对于不可理解的事情、不同于自己的个体,总是倾向于惊恐和毁灭。”
“人类,对不可理解的事情,倾向于惊恐和毁灭……”少女慕琼呢喃的重复着,奥兰多却忽然间忽然有点明白了。相对于整个剑桥的人群来说,眼前这个少女不就是那个格格不入的特异个体么。
看来这个姑娘是遇到了什么人际关系上面的危机了。
“索菲亚,在现代社会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人类对于世界的认知宽度已经大为扩展,对特殊人才的包容性也空前加强。你看看我,我这个搞生物工程学的,放在中世纪早就因为巫医罪被活刮了,但现在我却能够光芒万丈的去领奖,享受我的高光时刻。”奥兰多摊了摊手,轻松道:“你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天分而苦恼,因为现代社会的科学观念已经截然不同。因为对于现代人来说,暂时未知那就去弄懂。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人类绝对无法理解的。”
可以理解,就不会被恐惧。
这话很有道理,但少女慕琼的神色却并没有轻松很多。她沉思片刻,追问道:“如果,真的存在,凭借人类智力水平无法解读、无法理解的事物呢?”
“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事物的话……”奥兰多不明白少女为什么会这么问,但他仔细思索之后,表情凝重的给出了答案:“那么就必须把这个消息封锁在小范围内,只有最理智、最睿智、最克制的那群人才能掌握这个消息。因为如果被大范围周知,那么现代科学史建立起来的全民自信就会瞬间垮塌,人类会爆发出比从前任何一个历史时期都更强、更疯狂的集体恐惧,招致自灭一般的恐怖后果。”
话题变得沉重。
短暂的沉默。
“如果……”少女抬起头,双眼闪着光:“如果真正的女巫,那种拥有不可理解的特殊力量的女巫,想要和普通人做朋友呢?”
“两条路。要么,女巫将自己完美的伪装起来,永远也不要被发现有别常人之处。不过这样会一辈子提心吊胆,而且交到的朋友也未必是真朋友。这样的友情或许在身份拆穿的那一刻就分崩离析,脆弱的根本无法挽留。”
“第二条路呢?”
“一开始就不隐藏自己的女巫身份,怀抱希望但坚强自立,大胆出击又不自怨自艾。对方如果不能接受那就散伙,爱去哪去哪,敢告发我我就弄死你。而对方如果在明知道是女巫的情况下依然能够接受最大的未知、克服最大的恐惧、包容最大的异端,这样的朋友才是真朋友。”奥兰多觉得自己这一刻说话简直帅呆了:“如果有这样一个朋友的话,那就是女巫一生的至宝。”
少女慕琼的眼睛猛然变亮,如同醍醐灌顶,好似拨云见日。
奥兰多嘴角上翘,刚刚老师我嘚吧半天,言下之意就是说:气氛这么好,少女你已经可以开始吐露你的心里话了。老师我就是那个能够接受未知、客服恐惧、包容异端的大暖男,来吧小宝贝,快被老师感动,然后投入老师的怀抱说出你的小秘密吧!
话说回来了,一个小女孩能有什么秘密?切,小孩子的心理波动而已。来来来,叔叔我正好利用这一点诓骗……咳咳,引导她走上亲近叔叔我的人间正道!
但少女慕琼的表情眨眼间恢复平淡,重新变得三无,一点想要倾诉的苗头都没有。
“我已经明白了。”少女慕琼点点头:“我回去了,明天出发。”
“好吧……”意淫的,终究是意淫的……
行至门口,少女慕琼迟疑了一下,回头道:“感谢,你的解惑。”
“啊?”奥兰多一下子懵了,这个姑娘竟然冲我说谢谢?!老师我怎么瞬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啊、啊没事、互相商讨一下很正常,有空常来啊!”
送走了索菲亚,奥兰多满头怔忪,忽然觉得这姑娘好像真的与从前不一样了。具体哪里说不上来,但老头心里总有种美滋滋的感觉。看来不论如何,老师我的师道尊严多少还是能够挽救一下的,话说我忽然间对这一次远赴他乡的实验之旅有了很多期待!
好,撸起袖子加油干,今夜就把东西都收拾好,明天出发冲向诺贝尔!
但——是——想的虽然很好,可第二天并没有按照他的计划出发。准确的说他连行李箱都带好了,少女慕琼也迥然一身的和他会面了,马上马就要出发走人的时候,少女忽然间变卦了。
因为,亚当出现了。
“哟,好久不见。”亚当好似恍如隔世一般满怀感慨:“之前家族里突然间出了点事,弄得有点狼狈,刚刚才脱身。可以算是……死里逃生吧。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少女慕琼死死盯着亚当看了半天,忽然间转身就走,口中淡淡道:“跟我来。”
“啊?”亚当很是意外:“去哪?”
“出去。”
少女慕琼连一点犹豫都没有,把奥兰多扔在原地,带着亚当离校而去。
912 虚空的记忆【其二】(十)
优美的钢琴声如同水流,缓缓浸润着微凉的夜。这家驰名已久的古老咖啡厅是整个英伦最好的休闲去处之一,但今天,少女和亚当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坐在豪华的房间中,而是就那么站在一条潺湲溪流的河边。在寂静的、无人的小河边,听着不远处咖啡厅里的演奏和喧哗。
两人没去那种消费场所,一方面,少女根本没有进去的意思。另一方面,从来不为钱发愁的贵公子亚当现在当真是囊中羞涩。他的财产、家族地位,已经不同以往,再也没有那种挥金如土的经济实力。
少女慕琼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河面,似乎在认真的思考着什么。亚当则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身旁的路灯昏黄,只能照出一个柔和的脸庞线条。既然这姑娘不开口,那就由他来开口吧。
“索菲亚,今天,我想对你好好说说我自己。”亚当也看向那河流,语调舒缓:“从哪里说起呢……先说说我的家族吧,我出身的那个家族,不简单。”
“从大殖民时代,我的家族就是最早那一批来到美洲新大陆上扎根开拓的人。我的家族,贩过黑奴、杀过土著、压榨过淘金工,从秉性深处继承着大殖民时代的因子。”亚当目光深沉,毫不留情的剖析自我:“你可以去看看大殖民时代的历史,就能够想象到我们家族内部的风气。巧取豪夺、疯狂聚敛、残酷淘汰,这些野蛮暴力的因子让我们家族并不擅长合作,只擅长掠夺。”
亚当轻轻摇着头:“我认为这种愚昧短视的行为即便能够带来一时利益,可却也是造成家族长期不上不下的根本原因。不懂得尊重,不懂得共处,那么谁又会来支持你呢?但不管再怎么反感这种方式,长期以来接受的教育、身处的环境,让我习惯了这片衣冠楚楚的原始丛林。虽然在你面前很多时候显得像个白痴一样,但是索菲亚,客观的说,比之其他蠢猪一般的扎德,我才是这片原始丛林里的掠食者。从小到大,我都一直深谙这片丛林的生存之道。”
“不管是当面的一套还是背后的一套,不管是明面上的衣冠楚楚还是背地里的刀光剑影,没有哪个同代年轻人是我的对手。只有那些从厮杀中优胜、存活、积攒了足够多经验的老家伙,才需要我加紧提防。我就像一个肉食动物,行走在幽暗的丛林里,每每都能从别的动物身上撕下一块血肉。金钱、权力、情色、交易、鲜血、暴虐,很多很多阴暗的东西充斥了我的生活。哪怕再反感,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有些时候,我都以为,我的一生就是这样的,就应该是这样的。我甚至觉得我生来就是一个黑暗帝王的料子,此生与光明绝缘。”
“直到有一天,一个‘奇迹’从天而降。”亚当扭头,深深的看着面前的少女,看着那比水波更清澈的眼睛:“我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忽然间,不知道该如何取舍了。我忽然间,矛盾了。我不明白,到底是过往所有的生活轨迹都是错误的,还是说……”
亚当没有把话说完,他只是忽然摇摇头,然后又笑了起来:“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也许是命运吧,我已经不需要矛盾。我明白了,我……”
亚当刚刚要一鼓作气的说完,一直沉默不言的少女却忽然间抬起头来:“好奇怪。”
“好奇怪?”亚当立刻就不懂了:“什么好奇怪?”
“心脏的跳动,好奇怪。”少女素白的小手摁着自己的心口,满脸困惑:“为什么,这么快?”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脸颊的温度,好奇怪。为什么,在发烫?”再抬手,摸着自己的额头:“额头的潮湿,好奇怪。为什么,在流汗?我是感冒了?但为何没有虚弱的感觉?一切都好奇怪。”
亚当瞳孔一缩,微微窒息:“索菲亚,你……”
“但这不重要,我想明白了,奥兰多教授是对的。”少女慕琼忽然扭过头来,直挺挺的瞪视着亚当,用不容置疑的语调宣称道:“亚当,告诉我,你怎么看待女巫?”
“女巫?”这神奇的跳跃是怎么回事?
“国王猎杀女巫,这件事,你怎么看?”
“啊?”哥这最后一句话都到嘴边了,让我说完行不?不过少女的神色是如此的郑重、如此的认真,让人打心底里觉得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比天还大。亚当懵了懵,终究还是揉着太阳穴勉强答道:“国王猎杀女巫这件事……嗯……归根到底是因为利益。”
少女没有接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亚当脑子卡壳,只能顺着本能随口说道:“国王需要维护自己的统治,就必须清除异见者。为了发泄社会的矛盾,就必须创造一个窗口。牺牲一些弱女子,无法动摇统治根基又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而宗教为了保持权威,就必须打压异端。出于多种政治考量,所以才共同造成了——”
“亚当。”少女今夜罕见的连番打断亚当的话:“这些不是我想知道的。”
亚当真的是搞不懂了:“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国王和女巫,能够成为朋友吗?”少女好似已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伸出手来点了点亚当又点了点自己:“你,是国王。我,是女巫。我们,能做朋友吗?”
亚当心念百转,忽然间领悟了什么:“你这小脑袋里到底都在转些什么古怪的念头啊。”
少女不依不饶:“告诉我,能做朋友吗?”
亚当扎德一下笑了出来,一如从前,脸上仿佛有阳光在闪耀:“索菲亚,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困扰着你,但如果仅仅是因为你有别常人的话,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当然知道你和普通人不一样,你那清奇的大脑回路、你那古怪的说话方式、你那时常让人抓狂的特质、你那碾压一切的超级智商,相信我索菲亚,我真的深深的、深深的知道你的不同寻常。否则我也不会常常摆出‘未知二型’表情。如果在中世纪,一千万女人里面抓一个女巫的话,你铁定是被抓走的那个。”
“呜……”少女慕琼如同一只气馁的猫,脑袋都垂了下去。
“但是,不论你再怎么奇怪、再怎么不同寻常、再怎么让我抓狂到恨不得撕头皮,也不能改变一件事——你,是独一无二的。那些怪怪的口癖、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那些超级智商,这些都无所谓。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话,我的答案是:当然可以。”亚当回答的斩钉截铁,毫无犹豫:“别说我不是国王,即便我真的是个国王,我依然是同一个答案:我们当然能够做朋友,索菲亚,我很荣幸和你做朋友。”
少女慕琼垂着脑袋,没有反应,好像僵住了,看不清她的表情。
“再说了,你这小脑袋不要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猎杀女巫,那都是过去的老黄历了。毕竟不论如何,神和巫术都是不存在的,是编造出来的。正是因为神不存在,所以为了维护这个气球一样脆弱的谎言,教会才千方百计的……算了算了,咱们不聊这个了。对了索菲亚,你刚刚这么说,是想说想和我交朋友吗?”
少女慕琼依然垂着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幅度小的几乎察觉不到。
“那太好了!”亚当极其兴奋的一拍手,将手伸入口袋,语气很温柔:“为了庆祝我们成为朋友,我送你一件礼物。收下这个礼物的话,我们就是朋友了。这个礼物,怎么说呢,得来的很不容易啊。”这一次九死一生,有一半的原因就在这个礼物上。
“不,还不行。”少女的声音微弱,却坚定:“神,存在。”
“又在自说自话了。”亚当自顾自的拿出一个小盒子:“你看……”
少女豁然抬头,破天荒的抬声强调:“神,存在!”
亚当彻彻底底被弄懵了:“索菲亚,你到底……”
“如果你仅仅是因为不相信超凡事物的存在而接纳我,那么这种不完全的接纳又有什么意义?如果你仅仅因为不了解我而信任我,那么这种信任又有什么意义?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就不应该有任何退缩和迟疑,应该像老师说的一样,把一切都展现在你的面前。”少女慕琼破天荒的说了这么多,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绝对认真,是不容任何犹疑的坚持:“亚当,神,真的,存在。”
直视着那一双眼睛,那种执着、纯粹,让亚当扎德有种灵魂被烈日灼痛的感觉。这一刻,坚定的无神论者亚当,竟然有点想相信了。
他喃喃问道:“存在?那么,又在哪?”
“无处不在。”
“有证据吗?”
“有。”
“什么证据?”
“我直接带你去,”少女抬起了手:“神的世界。”
【嗯?!】背后灵杨绮和亓梦豁然变色,她们隐约感知到一种莫可名状但又宏达浩瀚的存在,在少女慕琼素手一挥间,改变了整个世界。
“什……”一个单词未曾说完,亚当的身边已经发生了惊变。
亚当彻底呆滞了,他长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扭动了眉毛、伸长了舌头,英俊帅气的五官被挤压成了暴走漫画一般扭曲又滑稽的形态,心脏的跳动则瞬间凝固。
就在两人身前、河流上方虚空处,出现了一个圆。一个带着莫名气息的完美无瑕的正圆,就那么从一片虚无中浮现出来,凝定在两人眼前一米的地方。这圆形没有颜色、没有线条、看不到边界,也根本没有造成任何光线扭曲,原理上来说是无法被查知的。但当这一个圆出现时,亚当敢把自己所有的灵魂、性命都拿来赌咒发誓,那里绝绝对对有一个圆!
直径三米左右的圆!
这一刻,时光好似凝固了。嘴巴蠕动,亚当一个大写的“FU——”还没有说出口,下一刻,那圆中忽然射出了白光。这白光耀眼却不刺眼,就像洞彻一切的神之光辉,将那圆从新月的形态开始快速填充,好似一扇纯白的天之门扉缓缓洞开。
【这!!】背后灵的三人同样震惊的看着这一幕,门扉后面那充满崇高神性的白色光辉从虚空的记忆深处不断涌来,让三个观看者同样震撼的头脑空白。
旁观如此,更不要说直面者了。此时此刻,亚当扎德的下巴都快砸到河堤上了,后半个“CK!!”也像被摁下了慢放按钮一样,迟迟没有说出口。
“这就是证据,这就是,真正的我。”少女慕琼眸光闪闪,看向男子:“你害怕吗?”
头脑空白的亚当嘴巴都没合拢,看着那片白色呆成了一个傻子:“我……我不知道怎么描述现在的心情……你等我缓缓……”
少女却不想等:“你的礼物,还想送给我吗?”
被那白光笼罩着,一种巍峨崇高的气息如同波涛一般侵袭着身心,亚当只能下意识的答话:“送……”
下一刻,手中一空,亚当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只见少女慕琼已经拿过了那个礼物盒,正手脚麻利的拆开包装。哗啦啦,如同九天星辰遗留的碎屑,一根项链出现在少女的手中。项链的最主角,是一块巨大的心形蓝色钻石。这心形蓝钻直接覆盖了少女的大半个手掌,绝绝对对的无价之宝。但对少女慕琼来说,这根项链的意义并不在此。
“无用的碳元素集合,但拥有超乎实际意义之上的价值,我已经懂了。”少女看着那根项链:“它有名字吗?”
神辉笼罩,亚当只觉得身旁的少女不是什么女巫,而是正儿八经的天使。他呆呆回答道:“这根项链,叫【泰伯利亚之心】……”
“泰伯利亚之心?我收下了,我很喜欢。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少女忽然拉起了亚当的手,奔向了那片白光:“跟我来,我带你进去!”
这一刻,少女笑了,超乎想象的纯粹,超乎想象的灿烂,超乎想象的美丽,超乎想象的快乐。
纯白的圆在记忆中逐渐占领所有视界,最终遮挡天地间的一切。
两人一起融化在虚空的白光里。
记忆,戛然而止。
913 离开伦敦
尖锐的警铃声此起彼伏,仿佛这个城市到处都是危机、到处都是险情。坐在咖啡厅里,看着玻璃外阴冷冬日下的伦敦市,短短时间内已经有三辆警车飞驰而过。耳朵微动,能够听到隐约的枪声不时传来。这个繁华的老牌帝国的首都,如今仿佛陷入了战争一般。
事实上来说,虽然不是战争但也已经差不多了。英首相已经签署了全国戒严令,并进行了战争动员,宣布进入红色反恐状态。关于英皇伊丽莎白遇刺的事件,整个英国所有媒体都已经疯了。一天二十四小时,每时每刻每个电视台,调到哪个台说的都是这件事。
当然伊丽莎白怎样了跟平民没毛关系,平民们讨论的更多的是关于有人在伦敦街道上开大枪放大炮射大导弹这件事,整个伦敦所有有脑子的人都癫狂了。男人女人人妖人,每分每秒每个带嘴巴的伦敦人,走到哪聊的也都是这件事。那烧透半边天的剧烈火光就像是有火山直接在市区里喷发,军情五处也好六处也好什么处都好,根本不可能掩盖这件事。
人心慌了,人心真的慌了。
有两个最鲜明的表现。
第一个,这家以历史极久、门槛极高、规矩极多、预约极难著称的咖啡馆,如今再也没有那么多矫情规矩。杨绮和亓梦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进来,从服务员到店老板全都面色忧愁,自点完单以后就再也没问过第二句。这世道,谁还在意那些花花架子?
第二个表现,就是整个伦敦似乎陷入了一种难以收拾的混乱中。元凶早就消停了,但紧随其后搞事情的人却如同青春痘一样四处窜起。发了狠的英国政要发动所有力量掘地三尺一般的在伦敦清扫,被扫到的大多都是殃及池鱼的倒霉鬼,但这个时候谁还管那个?即便只为了一个国际观瞻,也决然不能停手。
官方的、黑暗面的、趁乱瞎搅合的、莫名其妙发疯的,让此时的伦敦如同战区。
“都该死,你们这些有钱人都该死!”凌乱的脚步声中,一个男子眼神狂乱的撞入了这家咖啡馆。他一撩大风衣,竟然从衣服里面掏出一把冲锋步枪来。“世界末日已经到了,迎接审判日吧罪人们,我这就送你们去见上帝!”
哒哒哒,密集的射击声、惊恐的尖叫声、咻咻的子弹破空声、噼里啪啦的玻璃碎裂声,场面一片混乱。
杨绮手托左腮,一脸茫然的坐在座位中。危险的枪击就发生在身边,她却完全没有扭头看一眼的意思。坐在对面的女神也是同样的表现,头枕双臂靠在沙发靠背上,一脸沉思的表情。相比于屁滚尿流躲闪逃窜的其他人,这两个家伙的画风显得相当诡异。
既然诡异自然醒目,枪手立刻舍了他人直冲这边开火。啪啦啦,准头奇差的子弹就像人体描边师一样在两人中间划了个大写的“H”,一根毛都没碰到的同时成功的把旁边的落地窗打成一片飞溅的玻璃渣。杨绮这才一手遮住咖啡杯口防止碎玻璃溅入,另一只手像赶蚊子一样抬起,屈指,弹了一下。
嘣,波纹震动空气,指劲穿梭空间,枪击者应声倒地,眼珠暴突,全身僵硬,再起不能。顾客等人自觉捡了一条命,又觉这是非之地果然不能待,连收拾都不带收拾立刻连滚带爬的跑路了。百年老店的老板还舍不得这份家传基业,但店内员工在惊恐的看了一眼神游天外的杨绮之后,连拉带拽的硬生生弄走了老板。
整个百年老店,立刻变成了四面漏风的危房。
“这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性事件,最大的损害往往发生在灾难之后。”亓梦瞅着杨绮,不无嗤笑:“看看,一个古老平静、和平安详的城市被你搅合成什么样了?看看那个伤心欲绝的老板,你还喝得下咖啡?”
“其一,搞事情的不是我,谁搞事情你找谁。其二,古老平静、和平安详之说是无稽之谈。如果真的那么安详、那么平和,现在只会万众一心抢险救灾,而不是趁火打劫拿枪乱扫。要知道,地震突如其来,但力量已经蓄积万年。”杨绮不再愣神,端起杯子呲溜着喝了一口:“嗯,英伦黑暗料理,果然名不虚传。”
亓梦皱眉:“但你拥有在事前就阻止事态扩大化的能力。”
杨绮耸耸肩:“炸药桶不是我放的,导火索不是我点的,现在炸了你怪我咯?”
“你别忘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亓梦的表情看起来相当认真:“如果你明知道那有一个炸药桶,但就是什么都不做放任它爆炸,那么你就不是没有一点责任。好比刚刚的枪击,如果你坐视无辜者被枪杀而无动于衷,那你一身绝世武功学来又有何用?”
“哟哟哟,你把我当蜘蛛侠吗?用不着你来说教我,超级英雄谁不想当,可要当英雄,必须看两点。”杨绮一抬手,竖起一根手指:“第一,要看眼前这个炸药桶后面藏没藏着别的陷阱。如果傻呵呵的冲上去把看到的这一个踹飞了,但却中了套路、引爆了别的危机,你说这算不算只会逞能的蠢货?”
“后面的套路浅也就算了,比方说刚刚那个枪击案,虽然是军情五处的特工安排的戏——对,我就喜欢看你这一脸吃瘪的表情。没错,枪手不是假的,老板、员工、顾客都不是假的,但那个枪手会在这个时候到这儿来,就不是偶然了。但军情五处又算个吊,水浅王八多,我想管就管。可是,如果套路很深、内幕很厚、威力很大、后果很严重呢?”
这根手指一弯,点了点窗户。窗户外面有一条小河,记忆世界中,正是杨绮所指的那个位置洞开了一扇虚空的门扉。杨绮目光深湛:“你觉得,那门后的内幕是深是浅?关于神,我觉得你肯定比我知道得多。”
亓梦立刻摇头:“关于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哈!”杨绮虚着眼咧着嘴:“又来这套,说教闲扯头头是道,摊上正事无可奉告,你干脆去宣传部委求职得了!这件事你帮不了我?我就呵呵一声,问问你到底哪件事上能帮忙!”
亓梦咬了咬牙,胸膛起伏呼吸急促,片刻后猛一提气:“好吧,关于神——”
“算了算了,别说了。神棍开口,影响太久,天机不可泄露,我懂我懂。”杨绮似乎一下子学到了老姨的大拐弯技能,刚刚还一脸不耐烦,这会儿又瞬间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伸手抓向亓梦的脸:“我刺激你,只是想知道,你的困惑。我想知道,你的纠结。我想知道,你的矛盾。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你——噗噗,不行了不行了,忍不了了,老姨那种呆萌型的我真学不来!”
“你给我滚!”亓梦抓狂的打掉了摸过来的手,然后又正色看着杨绮:“虽然不能说太多,但我想有一些事情说给你听也没有关系。关于神,我所知的确实不多。别看我拿到了非限定一级神的执照,但那种真正超乎凡尘之上的神灵,我接触的还没有你多。至少太平洋上那位,我连见都没有亲眼见过。但我能说的是,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随着阿姨通灵到的记忆越多,双子感应越来越强,就越能准确定位到‘泰伯利亚之心’的虚空坐标。”
“这个我倒是心里有数,我现在懵的是另外一件事。”杨绮苦恼的抓了抓头:“那个亚当,你怎么看?”
“没看法。”亓梦耸耸肩:“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从那个时代到这个时代,跨度太大时间太长事情太复杂,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不过我倒觉得,当我们真的弄清楚事情的始末之后,便是真相大白之日,同时也是我们彻底定位到泰伯利亚之心之时。”
“说的没错!”杨绮喝酒一般将咖啡一口吞了,站起身来:“走吧,老妈应该也休息够了。再不走,不开眼的小怪们就真咬上来了,老衲也不想多造杀孽啊!”
“行。”亓梦端起杯子吹了吹,随口问道:“对了,第二点呢?”
“什么第二点?”
“第二点逞英雄的前提条件。”
“还用说么,当然是心情。我心情平静了,自然思虑周密头头是道。我要心潮澎湃了,呵呵~”杨绮一把抓过亓梦的杯子,抬头再干一杯黑暗料理:“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事到临头谁还考虑那么多,走了!”
“看来你心灵宁静的时候真的很稀罕。对了,下面我们去哪?”
“先离开伦敦,老家的小伙子们还在筛选定位。三十年过去了,需要一点时间来寻找好目标。”正说着,手腕上的便携电脑微微一震,一条最新的讯息传了过来。杨绮低头一看,立刻乐了:“又是个好地方啊!”
亓梦搭眼一看,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另一个赫赫有名的地方。
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迪拜。
914 干私活
“根据资料的解读,我们现在已经很清楚,泰伯利亚之心是一处高纬度空间。准确来讲,至少四个维度,至多则不清楚到底有几维。现在先来保守估计,按照理解难度从低到高的排序,暂时把泰伯利亚之心假定为四维空间。根据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第四维并非广为流传的‘时间’。那么我们不妨来想象一下,四维空间到底是什么样的。”
“要我说,作为一个生存在三维世界中的生物,我们先天上就无法理解第四维。我们只能根据更好理解的方式去反推,得出一些高纬度的特征。因此,我向你推荐这个——二维世界穿越器。”
“没错,就是这个,就是我手上的这个高大上的玩意儿,我费尽心力才发明出来的跨维度探索神器!只要装备上这个神器,你就能瞬间化身二维生物,体验在二维世界中生存的感受。普天之下,别无分号,这样神奇的东西一个算你三个亿我想绝对是个良心价了!”
某个房间中,帕伽门侬无语的看着眼前的家伙。这个戴着一只眼罩侃侃而谈、整个人散发着如同蛇一般让人恶心气息的家伙让他打从心底里厌恶,但他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还真是不得不求到他头上。
哗啦,秘密房间的门开了,侍者一脸漠然的走进了屋。看到眼前的场景,侍者和帕伽门侬都各自心中一突,因为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屋子里竟然会有第三个人。
侍者一皱眉:“老板,你这……”
“哦,这个嘛——看不出来吗?这个就是传说中的维度打击模拟器!”眼镜蛇将手中事物高高擎起,如神灵托起神国,顺便给手中神器换了个名字:“我告诉你,为了搞这个东西我真的是绞尽脑汁、耗尽智商,简单的一戴,就能让你如同中了一发安全版二向箔一样,安全无痛可逆转的实现降维!想去二次元就去二次元,想回来就回来,是不是很碉堡?在这划时代的终极发明面前,跪倒吧凡人!五亿美元就出手,还在等什么,马上拿起电话订购吧!”
帕伽门侬只觉一股胸中气在酝酿,好似喝多了酒在胃里翻江倒海,一种不吐不快的强烈情绪在反应生发。
帕伽门侬还在酝酿,侍者则立刻两眼一虚愤然吐槽:“忽悠,接着忽悠!明明就是个VR眼镜,而且还特么必须配手机才能用,淘宝上丫都用不到一百块!”
吐槽完毕,侍者又看向了帕伽门侬,表情变得真正的凝重起来:“我想问的是,你这是,在干什么?”
“哦,这个啊——看不出来吗?这就是传说中的上着水班干私活啊!”眼镜蛇一身凛然大义:“我这种妥妥的国家保护人才,每每都冲在时代最前沿、引领世界新潮流,现在也算是位高权重名利双收、身涉绝密价值极高,这种时候不弄个十亿的大单子换你你能忍?再不赚点小钱钱,我就真被逼着去卖机密了!”
帕伽门侬立刻脸色一红、嘴巴一动,如同喝醉酒行将呕吐的醉汉。眼前这家伙的德行,让他这个旁观者都有满腹MMP正在贲门横冲直撞。
“老板你——”
“哦哦哦,对了对了,两位还没见过面吧,正好我来介绍一下。”眼镜蛇不由分说,首先指着侍者对帕伽门侬道:“这位,我的助手。虽然能力相当低下,而且每次都是我带他上分,但说起来也算是随我出生入死过。托我的福青云直上,现在领了个副厅级的职务。主要职责是负责伺候好我,兼职是受某几位大领导的指派对我进行监视。看到他的裤裆没?一旦发现问题,可以直接掏出裆内大枪对我先射后奏,这么强权的家伙就问你怕不怕,赶紧好好巴结一下!”
“这!”侍者惊了,这一刻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瞪圆了眼睛,然后发现身边的眼镜蛇若有若无的看了过来,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在这短短的一瞬,他仿佛在那缝隙后面的极深邃处发现了什么莫可名状的恐怖事物,即便浑身激素疯狂分泌,却好像连动都动不了,连话都说不出。
一旁的帕伽门侬也暂且压下了翻腾的脏话,一挑眉毛一脸戏谑,难道今儿我能看到一出清理门户的好戏?
“玩笑,玩笑,我开个玩笑嘛~~没有被指派,也不负责射我好不好?我就是觉得你们俩脸生,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嘛!”那一瞬间的寒意仿佛幻觉一般消逝,眼镜蛇的独眼重新眯成了一道弧线,一脸的人畜无害:“哎呀呀,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认真了。”
话已经这么说了,但侍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玩笑?哪儿他娘的有这样的玩笑!认真的?卧槽就算真的是想杀我你就赶紧的弄死我得了,你这家伙一惊一乍一放一收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再介绍一下这个人。”眼镜蛇如同银行大堂经理一般专业的一伸手,比向帕伽门侬:“眼前这个等着看好戏的,叫做帕伽门侬-扎德,我干的私活就是他的。如果以后组织上想办了我的话,立刻去找这个家伙取证,绝对一取一个准。”
一句去年买了个表瞬间顶到喉咙眼,没见过这么轻易的就把秘密交易人的名字透露给身边奸细的家伙!自己的行动事关重大、生死攸关,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这样莫名其妙的掉链子!帕伽门侬忍不住就要呵斥一句:“喂……”
“这位扎德家的少爷是第……不记得第几顺位的继承人,总之不是第一,所以老扎德只要一死,这庞大的扎德家族理论上就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所以这家伙最近正在搞事情,简单来说,就是谋反。不过谋反这么有技术含量的活,他却请了一群非常没有技术的菜逼到身边帮忙,简直是亲手挂了百八十个死兆星在头顶一样。可以说,是无脑废物到极致了。”
“眼镜蛇!”一句马勒戈壁从嗓子眼冲入口腔,帕伽门侬已经做好开喷的准备了。
“玩笑,玩笑,我开个玩笑嘛~~没有谋反,也没有请菜逼好不好?”言下之意,死兆星和无脑废物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了,眼镜蛇的暖场技术真是鬼斧神工:“我是看你们俩见面的时候互相都太防备、老是互相瞎猜,这样多不好啊?所以干脆我直接说真相……不是,我就开几个玩笑暖暖场,现在的年轻人一点玩笑都开不起吗?需知想当内奸得稳得住、想当反贼得放宽心,你们俩小同志,缺乏锻炼啊。”
“够了!!”同样都是千万草泥马奔过心头,长期锻炼的侍者还能兜得住,帕伽门侬却忍不了了,厉声呵斥道:“眼镜蛇,你最好弄明白你到底是在跟谁合作!如果你再这样出言不逊,我会向‘D先生’投诉你!”
“我在和谁合作?我清楚得很——我在和一个孤注一掷没有退路的赌徒合作。”眼镜蛇还是那样笑眯眯的,但那微微睁开的独眼中全是森冷的寒光:“第一,如果不是你身边的菜逼拿那些绝密文件没办法,你也求不到我身上。第二,既然求到我身上了,我的二次元降临器说十亿就肯定是十五亿。第三,最最关键的一点,我可不是D先生的下属——我已经入党了,我的心永远和马列在一起!”
“你——!!”
“不服气啊,不服气顺着网线爬过来咬我啊混蛋!好吧好吧,看在你快炸了的份上,那三十亿可以少给点。但是,有一件事没得商量,”眼镜蛇竖起一根手指:“泰伯利亚之心的全面资料,必须交给我。否则,我可不保证能够帮你找到它。至于那高维空间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嘛,等你的敌人心情好的时候,或许会在世界观测局上发帖。彼时彼刻你如果还活着的话,倒是能从我这里再购买一套照妖镜,然后去暖个贴喊个666。”
帕伽门侬沉默许久,目光阴沉又狠辣。眼前这个家伙与平时见过的任何一个家伙都不同,即便是天榜第二的“神”也无法让他如此拿捏不稳,但眼前这个貌似神经病的王八蛋,真的让人很没办法。
算了,大事为重。
“三十亿,不算什么。全部资料,也可以给你。但是,必须得有相应的价值。”帕伽门侬一字一顿,就像从牙缝里往外挤一样:“你必须,先展现自己的价值。”
“价值就在这里。”眼镜蛇扬了扬手中的VR眼镜:“让我先告诉你,你的五十亿到底有什么用。”
眼镜蛇,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高维空间到底是什么样的?谁都不知道,即便现在白夜频发、即便你们扎德家老早就在研究不可知现象,你、以及你的团队,依然对高纬世界一无所知,所以根本不知该如何找到泰伯利亚之心。所以我们降下身段,去低纬度世界体验一番,才能找到灵感。”
“那么,所谓的二次元,到底萌不萌呢?”
“我觉得,二次元的线段们,看着还挺带感的。”
915 第四维猜想
“宅男宅女们虽然天天咋呼着二次元二次元,但真正的二次元世界自然与动漫中华丽美观的造型决然不同。真正的二次元生物,类似于把人都拍扁了,然后放在同一张大纸上。
“视觉,这种感知方法,永远是降维感知。什么叫降维感知?意思就是说,三维生物的我们,看到的永远是二维平面。只不过我们基于两只眼睛产生的不同画面、通过大脑自带的高端逻辑运算,产生了景物深度这一衍生概念,让我们‘仿佛’是看到了三维空间一样。瞅瞅我这眼罩,根本原理上来讲,我看到的永远是一个二维面。
“同理,二维生物如果存在视觉这一感知方法的话,看到的也同样降一维。你看萌神是萌神,萌神相见是线段。而且这个线段都是不带颜色的,因为这个线段理论上是无限细的概念线,没有任何粗度,根本不足以产生颜色这种东西。不过我的维度穿越神器里进行了一些降低难度的辅助特效,你在戴上的时候,还是能够看到有粗度的彩色线条,这已经相当新手友好了。
“四维空间中的生物如果有视觉会怎样呢?根据推测,应该是能够同时看到三个维度。也就是说,只要一眼就能把我们的里里外外从皮到骨看得个底掉。理论上来说,四维生物对三维世界的观测从一开始就没有见知障,可以轻轻松松直达真理。同理可知,四维生物如果也需要文字来记录,那么这个文字恐怕也是三维立体的文字,信息的压缩比和负载量应该超高,毕竟3D堆栈就是要比普通圆晶高大上。
“总体而言,维度更高的生物要比维度低的生物在先天上拥有广阔的多的视野,拥有一种超乎低纬度生物能够想象的超然视角。智力上来说,因为需要理解的世界在复杂程度上天差地别,高纬度智慧生物的智力应该远远高于低纬度。智商没有个三百六,3D文字谁能记得住?更不用说用来压缩记录海量信息了。
“那么,关键的地方来了,当低纬度的生物进入高纬度世界之后,会怎样?”
“照我说,应该是立刻陷入理解不能的状态。想象一下一个完全没有厚度、只能观察线段的制片人飘入了三维空间,它会看到什么?它看到的还是线段。只不过原本安稳的线段世界,会开始进行毫无规律的超速变化。想象一下,一阵风吹来,纸片人随风飘走,哪怕只是飘动了一毫米,理论上来讲掠过它‘眼前’的线段层数也是无限多的。作为一个根本不能感知、不能理解第三维度的纸片人来说,它根本不可能搞得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而三维空间的我们,在进入第四维之后,恐怕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安稳的四维空间中,我们所看到的和三维空间完全没有任何不同。而如果四维空间不安稳,我们则会毫无任何抵抗力的在第四个维度上从流飘荡、任意东西。无穷层级掠过眼前,超量信息过载神经,智商五百以下的话立刻就把脑子烧成一团浆糊。”
“某本著名科幻上写过一个情节,一个妓-女利用四维空间碎片夜入大牢、探颅取脑,6的不行不行的,其实这根本不可能。毕竟,三维生物就是三维生物,就算进入四维空间,也不可能拥有四维生物的能耐。你没有一双能够在第四维上移动的脚,也没有一对能够看到第四维的眼,更没有一个能够理解第四维的脑。
“跨维度生命其本质上的巨大差异宛若天渊,比你们俩和狗屎的差别更大得多。呃,不好意思说错话了,你们俩和狗屎之间差别貌似也不太大,只需要被狗吞了然后消化一下就能简单加工而成……好吧,比我和你们俩之间的差距还大得多,这样说严谨了吧!
“那么,关键的问题是,存不存在三维生物在四维空间被转化为四维生物的可能性呢?”
“实话说,我不知道。”
“原理上来将,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就好比把二次元的薄片吹成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一样,想想都觉得根本就是胡扯淡。但是这个世界的奇迹太多了,搞不明白、不可理解的现象,如同井喷一样的爆发。
“往前一年的时候,我也不信有人能够一拳砸烂金库大门,毕竟生物体蛋白的极限强度在那儿摆着。但现在不信也不行,已经有人在纸面数据上超过了索菲亚第四推定极限,撕合金跟撕面包似的。这样的好时代,还真是让人又毛骨悚然、又兴奋如狂啊。如果当初索菲亚生在这个年代的话……”
“算了,不说了。总之,这个世界到处都存在着奇迹,所以很难说有没有某种力量能够将三维生物改造为四维生物。通过绝密资料的破译、解读,你们扎德家的存世基石,那个绝代天骄索菲亚,就很有可能被转化成了四维生物。至少,她拥有某些四维生物独有的特性。具体情况不好说,但那种超乎时代的视野和突破天际的智商,确实脱离正常的科学发展规律,脱离对天才的定义。”
“有证据表明,索菲亚和泰伯利亚之心那片四维空间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特别的紧密联系。扎德家族之所以能够安安稳稳的在四维空间中组建泰伯利亚实验室,该实验室之所以能够稳稳当当的运转,索菲亚绝对起到了必不可少的重大作用。”
“这样的定海神针,你家老扎德竟然……呵呵,真是不得了的枭雄人物,黑活就是干得漂亮啊!”
“那么,话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如今雄霸整个世界的扎德家族,其根基就在于泰伯利亚之心。当初实验室封闭封的突然,很多极端珍贵的核心秘密都埋葬在四维空间里,几十年来不见天日。你小子想谋朝篡位,就必须从这个地方入手找机会。那么,到底怎么在一片不知道多少维度的混沌虚空中,定位到一个根本无法理解的四维空间呢?”
“凭借科学技术,那是想也别想,提也别提。地球人的科学水平,差的太远了。”
“所以我们只能通过一些不那么科学的办法。”
“路有两条——没错,让你身边的残渣蠢材们束手无策的难题,我一下子就能给出两个解题思路!”
“第一条路,寻找拥有相关能力的天选者。全球天选者数量保守估计已经超过了二十万,虽然绝大部分是废渣,但保不齐有什么特殊本领的逆天大能。仅据我所知,在空间方面研究深入、名头震天的,就是天榜前八中的自然教主。”
“天榜前八个个怪物,而自然教主绝对是其中最怪物的人之一,有时候就连我也不得不写一个赞字。但这个家伙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找他的难度不小。况且就算真通过他找到泰伯利亚之心,以你的小身板,也完全没有和他合作的资格。到时候人家把所有好东西打包卷走,你能拿他怎么样?小拳拳捶他胸口?”
“第二条路嘛,就比较有意思了,也是我比较推荐的一条路。难度小,操作性高,而且方便你吃独食。”
“你知道,为什么,你们扎德家的万神殿设置了十二个席位吗?”
“难道说仅仅是为了赶时髦,弄个黄道十二宫黄金圣斗士?要知道万神殿的这十二个席位,可比圣斗士漫画连载早的太多了。”
“看你一脸懵逼的样子就知道你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提示一句:除开老扎德和索菲亚,整个世界上对泰伯利亚之心保有精准记忆的,只有十二个人。”
“而在无限混沌虚空中,记忆,是极其珍贵的资源。”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的路子比你野的多。也别问我你家老头怎么做到的,你家老头的路子比我还野。总而言之,只听过名字的不算,似是而非的传说不算,拥有泰伯利亚之心准确记忆、并且和那片异空间保有一定程度因缘的人,只有十二个。”
“其中有几个挂了,有几个不知道挂没挂但估摸着也快了,剩下的掰着手指数都用不了一个手。更新迭代老退新上,万神殿成了一个家族内部地位的象征,连你这样的反贼也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和因果。”
“开门用的设备,我帮你搞定。你的二百亿,当然不能让你白花。”
“但是,我需要人。”
“虚空定位,至少三个坐标,至少三个人,越多越好。”
“既然想当反贼,想城头变幻大王旗,那就别再顾忌什么。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一朝天子一朝臣,老臣当然有老臣的命运。抄家灭族大礼包,就看你想发什么。你怎么做我不管,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我需要活着的大脑。”
“今儿就这样,忙您的去吧,皇上。”
唰,帕伽门侬消失了。
他原本就没有亲自前来,来的只是一个全息投影。
他消失的时候,脸上表情平淡,眼中火光熊熊。
眼镜蛇看着帕伽门侬消失的地方,嘴角勾起,忽然嘿嘿笑了起来。
“一代新神换旧神,宙斯来了诺斯滚。”
“宙斯儿子特别多,某个秃子尤其狠,尤~其~狠~。”
“对了,黑死帝现在什么状况?”
看样子您是不打算杀我了?侍者咂摸了一下嘴,低声道:“日夜东行中,预估将于六日后到达美国西海岸。”
“好日子!”眼镜蛇看向东方,那只独眼仿佛能够直视大洋彼岸,脸上满满的全是幸灾乐祸:“Merry~Christmas~”
“老板,还有一件事希望您知晓。”
“奏。”
“伦敦恐袭的直接关系人,恐怕已经来到了中东。”
“哦?咋知道的?”
“刚刚截获摩萨德秘密信息,他们发现了一个极端可疑的家伙入境阿联酋,以色列方面已经把这件事挂在了最高关注度的名单上。”
“极端可疑?多可疑?哪里可疑?脑袋上挂叹号了?”
“没有,但也差不多了,因为从名字开始就很可疑。”侍者一脸古怪:“截获代号——特工,杜蕾斯。”
916 特工杜蕾斯
“呼叫特工杜蕾斯,呼叫特工杜蕾斯,check、check,能听到声音吗?在这种国际化大城市中,竟然通讯不良?”
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迪拜,这是一个享誉全球的地方。不知是否巧合,与伦敦相同,这里也是君主制。但如果伦敦代表的是古典资本主义,那么迪拜代表的就是现代享乐主义。虽然拥有沙漠明珠、贸易之都的美誉,但这个城市、这个酋长国,从来都不是靠这个出名的。
它出名的原因非常单纯——壕!没有道理的壕!不讲情面的壕!几乎要突破天际的壕!
豪车豪宅豪华宾馆豪庭别墅,壕这个字简直是贯穿了整个迪拜的所有主干道。警察上街巡逻需要警车?没关系,宝马奔驰走起,国家统一分车子。市民结婚需要新房子?没关系,城郊豪宅走起,国家统一分房子。国际友人想来装逼?没关系,帆船酒店八心八箭走起,国家统一宰人。本国国王也想装逼?没关系,哈利法塔八百多米直插云霄,世界第一!
啥?美国人想造一个比哈利法塔更高的人工建筑?呵呵,美国佬啊美国佬,你们还是太天真。我们迪拜国王说了,塔尖上留着一个地方专门插棍子。这棍子想插多长插多长,你道高一尺大不了我重新插一根长的,照样魔高一丈!
其他的都不用说了,什么狮子鳄鱼当宠物,什么大马路上全是超跑,什么超级豪车仍在路边吃灰无人认领,什么棕榈树填海大豪庭,这些都是老生常谈。至于某某小伙去迪拜要饭捡垃圾,三个月后身家千万之类的新闻在UC上早就烂大街了。
不过,外界再怎么传言、再怎么起哄,也只能看到表现出来的光鲜亮丽的那一面。
迪拜的富足,永远都是当地人的私有品。事实上在迪拜这个地方,外来人口过的不说水深火热,也差不太多。当地人和外来人在薪资待遇、社会保障方面,实行了相当极端的双重标准。同样都是应聘当前台,当地姑娘的月薪,要比外来人的年薪还要多好几倍。
可口可乐曾经拍过一个广告:可口可乐公司在街边安置电话亭,所有拿着可口可乐瓶盖的人都能够用瓶盖代替钱币,一个瓶盖就能进行几分钟的跨国电话。蓬头垢面的外来务工者们手拿瓶盖,露出了感激又幸福的笑容,广告效果妥妥的。但这个广告的拍摄地,恰恰就在迪拜。
所以,这一座沙漠中的黄金城虽然人口构成复杂多样,但它的富足、充裕、土豪、刷卡施舍,其对象永远都是数量稀少的当地人。
这里是一座销金窟,而销金窟的服务对象永远是有钱人。带着钱来,你就是最尊贵的人上人。没钱?想通过捡垃圾发家致富,就像UC上说的那样?UC上还说上山捡木头、下海摸怪兽、进洞挖矿石、种地刨黄金呢,这小康之路为免也太多太宽阔了一些吧。兄弟你还是赶紧醒醒,工头喊你起来搬砖呢。
而不管迪拜这里多有钱,都不能更改它只是一个小国这一根本属性。
底蕴深厚的大国,尤其是实力强悍的军事大国,或许不会在自我炫耀方面花费这么多心思、搞这么多花花肠子,但事关国家安全的时候确实要比这些小国靠谱的多。比方说地区大国以色列,在某人刚刚进入阿联酋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他的代号。
但迪拜本身,倒是对这个家伙的行踪完全不明所以。整个酋长国从上到下,谁都不知道街边上这个身穿白色大罩袍、一脸精修大胡子、两腿宽松萝卜裤、脸带酷炫小墨镜,怎么看怎么标准的当地土豪,他的耳朵里到底响起了什么样的声音。
“喂喂?Hello?毛西毛西?咋没反应,信号不好还是咋滴,这设备也太烂了。特工杜蕾斯?娘的,看来必须得联系阿波,让技术部的那些孙子们都给老娘解释解释,特工杜蕾斯到底是怎么走丢的。”某个声音当机立断准备呼叫总部:“BIG-BOSS呼叫总部,阿波给我滚上线,阿波!为什么找不到杜——”
“在!在在!”当地土豪牵着一头威猛的草原雄狮,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如果被阿波等人知道我的代号,哥哥我以后就再也不用在永夜混下去了!所以当地土豪立刻忙不迭的打断了某个家伙的话:“我在呢!刚刚信号不大好,回应了几声,好像没发出去!”
回应?回个腿儿!我恨不得再也不搭理这个给人乱起外号的混球!
“哦,上线了啊。现在信号倒是挺清晰的,难道说刚刚风沙大,信号被大风刮走了?”某声音吐槽了一句,然后如同记者一般采访道:“小同志,问一问经验,从杰士邦换成了杜蕾斯,感觉怎么样啊?冰爽、热感、还是清凉?”
咯吱!左手握紧,差点把雄狮脑袋上的鬃毛直接薅下来一撮。雄狮疼的龇牙咧嘴的,但这个草原之王却万万不敢奋起反击。它已经被身边这个看似弱小的人类揍怕了,瞬间就忘记了它那被绑好塞在衣柜里的前任饲主,老老实实低眉顺眼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幸好幸好,还有人主持正义。
“你要是再说这样的垃圾话,我就把通讯装置给阿姨!”微麦中穿出了一个愠怒的声音。
“没想到你竟然叫家长,这就没意思了——不过等你叫的时候再说喽。”某人听来油盐不进,但为了防止被老妈当场抓包耍流-氓,某人还是话锋一转,变得干练而正派:“杜蕾斯特工,你现在肩负着重大责任。你需要做的,就是准确找到本次行动的目标,定位他的具体位置。对了,这次的目标叫什么来着?”
特工杜蕾斯恨不得一巴掌拍狮子脑袋上:“你都不看看阿波给你传的资料么?这么长时间你到底在忙什么?”
“忙工作。”
忙工作?我咋没只看到你除了吃就是睡,你还有没有更正经一点的工作?!
一天到晚,就知道压榨我。不过,不论如何还是正事最大。眼角看到了熟记的身影,强纳森立刻行动起来。
“我已经看到了目标,马上跟过去。”经过历练,特工杜蕾斯比伦敦时成熟的多,很快就盯死了今天的行动对象。领着狮子钻进了车中,强纳森一拨方向盘,若即若离的跟上了前面的几辆豪车。
罕见的是,万物不挂于心的亓梦,此时却非常一反常态的出声问道:“这一次要找的目标,这个叫桑迪-亚哥的人,是什么来头?”
“天使投资人。当然,这个天使之称完全是无稽之谈,事实上他完全是个金融吸血鬼。”正好顺便给自家老大姐普及普及,省的老大姐抓完人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岂不尴尬,所以强纳森说的很仔细:“桑迪-亚哥,美国人,七十七岁。没有主营业务,事实上他什么行业都涉足。投资眼光极佳、行事手段高明,每次都能赚个盆满钵满。”
亓梦微微皱眉:“这人牵涉很广?”
“有趣的是,这家伙的牵涉并不算特别广。虽然和多个强大的地下势力保持合作关系,但这老头一直是跑单帮的,没有并入任何家族势力。这让他现在的地位有些尴尬,算是散户中的大鳄,大鳄中的散户。”强纳森一打方向盘,开车跟入了一片高大的建筑群:“现在这个形势下,我们抓了他,不会有人给他出头。”
“嗯……”极遥远处,亓梦站在山岗上,遥望着远方的迪拜城。黄沙弥漫,风沙中的迪拜若隐若现、如披黄烟,亓梦的眉头并未纾解。精神修为极高的她,自然有常人无法体会的视野。
另一边,遥远的距离之外,猛烈的大风之中,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杨绮稳稳当当的站在海面,如履平地。
她确实在忙工作。
她左手托着小太阳一般的火焰潮汐,右手拿着一颗晶辉闪烁的肉芝。这肉芝中有一个大蜘蛛的虚影在奔走咆哮,狰狞凶恶,赫然是命运编织者炼化而成的那枚一星肉芝。
肉芝的晶辉莹莹闪烁,在夕阳照射之下依然明亮耀眼。这些裹夹着强大生命能源的光辉从肉芝之中被抽离,化作光带缠绕在杨绮右手上,顺着手腕一路蜿蜒向上,直接被力之脉络吸收。心脏处,一大一小两颗龙力种子在生命能源的浇灌下摇曳生长。
咔啪,一星肉芝被彻底吞噬,命运编织者最后残留的神髓也被杨绮本身的武道气魄所消化吸收,化作了杨绮气势的一部分。大的那一个龙力种子在胸膛中发出了无法耳闻的悠长龙吟,已经渐趋成熟。
而左手的火焰潮汐中,可以看到微缩的超凡龙翼、超凡铠甲、超凡之心,一共三样超凡要素在火焰潮汐的异空间中翻滚。在强悍的地狱之火中,三大超凡素材开始慢慢改变形态,向着杨绮心目中所构思的样态缓缓改变、拼接。
心中有种冥冥中的灵觉,杨绮知道,远方这座城市中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在堆积、弥漫。有一点压抑,有一点狂躁,有一点毁灭一切的疯狂。不知道这气息到底因何而来、对谁所发,她知道眼前一定有乱子在等着她。
天下大乱,这座沙漠销金窟中堆积了太多的扭曲,恐怕也到了爆发出来的时候。
不过,再大的乱子,也挡不住她今天的行动。
917 中东农业不发达,需要我来支援他
晦冥交替,夕阳西照,哈利法塔,第124层。
这里是哈利法塔著名的全景观光平台,能够俯瞰整个迪拜的景色。日光衰弱,华灯渐起,灯光从一个街道蔓延到另一个街道,组合成辉煌的洪流。从这个位置看下去,仿佛整个迪拜都被握在了掌心。平日里,这处观景平台上游人如织。而此时此刻,这里却被布置成一处富丽堂皇的会场。
满含着阿拉伯风格的毛毯上织着华丽的图案,喜爱排场、花哨的中东大佬们各自落座。这次集会的发起者显然非常懂得揣摩这些人的心态喜好,让来宾一个个都略感满意。
这一次集会的组织者,正站在会场最中间。
“各位尊贵的酋长,各位尊敬的殿下。”这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白人老头,此人发际线略微后退,宽阔的额头下方是一双看起来深邃透彻的眼睛,上唇满是修剪考究的胡须,好似一个充满智慧与个人魅力的老绅士。“各位尊贵的大人或许没有听过区区在下的名字,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桑迪亚哥,来自美国。”
说是这么说,但作为全球赫赫有名的金融吸血鬼,与会者在赴宴之前无论如何也得了解了解他的名头,要不然这些身家亿万的大佬根本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各位——强者,永远希望站在高处。攀登高峰,是身为强者的天性。虽然我来自美国,但我本人,深深倾慕着这一片热土。”桑迪亚哥展开双臂:“这片沙漠,从来都是一个诞生强者的地方。西元前两千六百年,胡夫大金字塔建成。从那时起,中东这片土地上,便保有了世界上最高的人工建筑。那座风化数千年依然屹立不倒的金字塔,代表了人类征服天空、征服死亡、征服永恒的莫大魄力。”
“公元1311年,林肯大教堂落成,这才将最高人工建筑的桂冠自中东摘走。而幸运的是,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陛下的大恒信、大魄力、大手腕中,我们脚下的这一座奇迹一般的建筑,最终拔地而起,将世界第一高楼的名号重新夺回到中东人的手中。我今日有幸,站在世界最高的观景台上,眺望着整个中东的美丽景色,这一点,我必须先感谢陛下。”
啪啪啪,不热情也不冷淡的掌声响起。眼前的老头说了一大堆,一句没在主题上。虽然把中东夸了个天花乱坠,但在座的没有一个吃这碗迷魂汤。不过,既然人家口口声声的夸赞这儿的地主,大伙也必须给面子,所以鼓了鼓掌意思了意思。
不过大伙都清楚,眼前这个老头,可从来不做什么小生意。他今天把一群土豪中的大土豪召集到一起,一定有自己的大计划,所以众人都在耐心等待。
“我提议,作为今日晚宴的开始,大家共同举杯,先感谢阿勒马克图姆陛下。”老头很会来事儿的举起了酒杯,在场的没有一个不给面子。
而就在一群地主老财觥筹交错的时候,观景台下方,位于哈利法塔76层的世界最高游泳池边,某个当地土豪正在池边做着人工日光浴。当地土豪露出了健壮的胸肌、麦色的肌肤、恰到好处的胸毛,惹的泳池中的比基尼美女频频暗送秋波。而当地土豪嘴角微翘,似乎在挑选着适合共度良宵的玩伴,其实却在隐晦的通过微麦传递信息。
“呼叫BIG-BOSS,我已经混了进来。”特工杜蕾斯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别人不知道,这看起来非常简单的墨镜,却是晓莹专门研发的狗仔系列墨镜试做型。在墨镜的视窗上,无数走来走去的人物被勾勒出虚拟的轮廓,就连隔着几层墙的人也纤毫毕现。
戴着墨镜抬头看向上方,画面放大,视线透过玻璃天顶延伸出去,特工已经大致确定了目标的位置:“目标在第124层,不过我需要再靠近一些才能准确定位。”
“那你最好动作快点。”微麦中传来了BIG-BOSS的指令:“再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如果还没准确定位到目标,我只能算你不及格了。”
“十分钟?”特工杜蕾斯起身离开,混入人流,表情冷峻自信:“绰绰有余。”
124层。
“各位,我们脚下的建筑是个不折不扣的奇迹,但是这样的奇迹,已经渐渐在整个世界扩散开。天选者,毫不客气的说,这群人的存在将会对固有的社会秩序产生巨大的冲击。很多曾经理所当然的事情,变得再也不同。比方说——人身安全。”
桑迪亚哥的表情带着戏谑与压迫:“一年前,谁能想到上海会变成死城?一年前,谁能想到伦敦会沦为战场?一年前,谁能想到美国太平洋海军会被区区一个人牵制的节节后退、亦步亦趋的跟在那人的屁股后面奔向自家的国土?所以各位,世界已经不安全了。身为人上人,我们生来就沐浴着别人的敬畏,同样也承受着别人的嫉恨。从前那些嫉恨不值一晒,但现在,却不好说了。贵为英国女王,也不得不惊慌失措的逃命。”
他指了指脚下:“不说别处,就说这里。徒手攀爬哈利法塔,这是碟中谍电影里才有的场景。但现在,谁说得清,是不是有心怀不轨的人,正顺着这栋大楼爬向我们这里呢?”
高楼外侧,正向上爬着的某特工忽然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各位觉得他瞄上的会是谁——阿嚏~~~!”桑迪亚哥鼻端猛然一痒,一个大喷嚏就打了出来。
一个土豪出声道:“亚哥先生,您今天找我们来,是来推销个人安全方案的吗?”
用纸巾擦了擦鼻涕水,桑迪亚哥收拾着自己的仪容:“抱歉抱歉,失态了。但我今天并不是来给大家介绍保镖的,大家也不需要我来介绍。虽然我没有看穿一切的慧眼,但我相信,各位身边带着的这些男士、女士们,必然各有绝活。我想说的,恰恰与各位预测的相反。我不是来劝大伙当缩头乌龟的,我今天反而来告诉大家,中东崛起的日子,就要到了!”
“哦?”这个论点倒是新鲜,各位中东土豪坐直了身子来了精神。
桑迪亚哥意气风发:“世界改变了?确实改变了。但方式改变了,规则却没有改变。中层的人改变了,顶层的人没有改变。我们不妨回头看看,这样的突变已经发生了许多次。骑士时代,骑士是国家的中流砥柱,国王由骑士守护。火枪时代,骑士一文不值,战场上只能被无情射杀。但国王还是国王,只不过护卫国王的变成了火枪手。”
桑迪亚哥眼角的余光敏锐的察觉到,他随行的保镖中,有几位忽然行动起来。他深知这些全新的保镖的能耐,有人擅长探查,有人擅长战斗,有人能够像X战警钢力士一样把身躯的部分化作钢铁、妥妥的肉盾MT,这是最强的保镖团队。他知道,自己一语成谶,保镖们确实发现了问题。
但他相信自己花大价钱雇佣的异人们能够处理各种问题,有了他们,自己比从前更有底了。
所以桑迪亚哥哈哈一笑,心情愉悦的很:“这个世界再怎么变,基本的规则也不会变。站在顶峰的依然站在顶峰,中层的风云变幻与我等又有什么关系呢?有刁民自认为学了一点本事想要图谋不轨又如何,我们身边的守卫者也同样天翻地覆、再不相同!”
此番论调,得到了在场大佬们的广泛支持。这些大佬们不由纷纷点头,然后大佬们身边各自的保卫者中也有人察觉的问题,纷纷有组织的展开行动。
这让大佬们更高兴了:“那么桑迪亚哥先生,您今天所说的崛起是指……”
“当然是全面性的、彻彻底底的、毫无掣肘的崛起!”桑迪亚哥来劲儿了,挥舞着手臂:“石油就是黄金,沙漠上的帝王们因石油而富足。但看看这黄沙漫卷的国度,这个国度的短板是如此的明显——农业!越高的高楼,就需要越深厚稳固的根基。农业作为第一产业,是所有产业的根本基石。世界大乱,一切洗牌,洗牌之后谁能以小搏大,就看谁的根基更厚。而我今天带来的,比任何的魔法更惊心动魄。这是划时代的发明创造,能够从根本上让中东的农业水平飞跃性的提高!”
“噢!!”这老头说的好有道理啊,如果真的能够从根本上提升中东的农业水平的话,确确实实能够让中东的整体实力往上猛提一个台阶。
“来自泰伯利亚实验室,顶级天才人物索菲亚参与创造,革命性的超级农业作弊器,就是这个——!”桑迪亚哥一挥手,大屏幕上金光闪闪,无穷金光里蹦出了一个印有桑迪亚哥照片的编织袋:“劲儿克拉!呃,说错了,是可劲儿拉!”
桑迪亚哥满面红光豪情万丈。
“中东农业不发达,需要我来支援他!”
“用了可劲儿拉,能够吸收两米下的氮、磷、钾!”
“用了可劲儿拉,肥料不流失、不挥发,一袋能顶两袋撒!”
“用了可劲儿拉,小麦亩产一千八,中东的粮食再也不用进口啦!”
“喔——!!”众土豪齐齐惊叹。
“老板。”正当桑迪亚哥乐哈哈的时候,他的保镖忽然走上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情况不对劲儿。”
918 千里穿云(上)
桑迪亚哥的表情不动声色,眼神却紧张了起来。扫了一眼满场的宾客,这些土豪似乎还没有发觉什么不妥,于是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风声不对。”他的保镖队长低声道:“老板,3号听到了一些声音,他发现这栋建筑上有一群人非常可疑。”
3号是保镖队中的侦察者,特殊能力是听觉异常发达。这种听觉很怪异,物理声音方面他只是个普通人,但奇特的是他能够听出声音中包含的特殊“因素”。比方说家长追查儿子上网吧时脚步中暴露无遗的杀气、老班猫在教室后门看自习时呼吸中引而不发的恶意、当然还有准备查水表送快递时行将暴走的终极恐惧。桑迪亚哥很清楚3号的能耐,所以立刻紧张起来:“4号去了吗?”
“已经派遣4号进行接近侦察。”保镖队长正说着,只见旁边的3号打了个手势,于是保镖队长神色立刻凝重了:“确认了,包含天选者。”
4号是保镖队中的探子,特殊能力是盗贼职业。不仅仅溜门撬锁很在行,而且拥有贼眉鼠眼、贼踩盘、贼胆包天、贼不走空、溜得贼快等特殊技能。他能够降低自己的显眼程度,近距离侦察探测敌情。一旦使用贼眉鼠眼技能便能具备一定程度的视破能力,缺点是容易被别人警觉发现、遭到痛扁。
“包含天选者?包含多少?”
“我去确认一下。”保镖队长稍微离开片刻,然后又走了回来:“天选者数量不多,大部分是普通人,但这些普通人不一般,明显受到过一定程度的军事训练。”
受训练的普通人,这一点桑迪亚哥并不担心。他瞥了一眼寸步不离的跟在身边的2号,也就是那个简配版的钢力士。有2号的护卫能力和1号也就是保镖队长的突围能力,来再多的普通人他也不放在眼中。他真正在意的还是天选者:“那群人中的天选者,天榜排名多少?”
“不会很高,至少不会高过我。”
“哦。”听闻此言,桑迪亚哥立刻就心下稍安。作为跑单帮的金融吸血鬼,桑迪亚哥最是惜命。白夜事件之后,他的反应反而要比各国政要、集团大佬、酋长国王之流要快得多。曾经当过军火商、涉足过毒-品交易的他很清楚,千好万好不如自己的命好,所以第一时间就去积极了解天选者群体,并花了大价钱雇佣了新的天选者保镖。
几经更换,优胜劣汰,现在身边的保镖团虽然只有区区几人,但要比从前三十多个壮汉组成的庞大队伍更让他安心。
趁着宾客纷纷讨论可劲儿拉的几分钟里,桑迪亚哥低声追问:“能不能确定是冲谁来的?”
“还不能确定,这些人似乎目标明确的直指哈利法塔的高处、上层,但不好说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保镖队长自信道:“放心吧老板,这里地势极高,方圆十公里内所有可能存在的狙击点都无法俯视此处,不可能使用狙击枪袭击。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能力,有我们在。”
“那就好。”桑迪亚哥心下再稍安,不过还是继续指示:“继续关注那群人。”
不一会儿,保镖队长又过来了:“3号确认了,那群人越过了这个楼层直接冲着顶楼去了,没有在这里停留,很大的可能性跟我们没关系。”
桑迪亚哥心中更稍安——但在小命方面他绝不轻忽:“让4号准备好。”
“4号已经准备完毕。”保镖队长对老板的套路简直门清,根本不用吩咐就提前准备好了一切:“有任何意外情况,4号都能发动‘溜得贼快’技能,带着老板快速撤离。”
桑迪亚哥心中非常稍安——他生性谨慎无比,一旦有风吹草动跑的绝对比老鼠还快。正是因为这样纸糊的胆儿,他才一路活到了现在。今天满堂宾客在此,可劲儿拉的超级大生意在此,关键是满坑满谷的中东土豪们身边个个都带着高手随行,这些高手也都齐聚于此。
看着陆续回返的各路高手,看着中东大佬们脸上放松的表情,这一切种种都让他心中极其安。
不过,他还是准备再上个保险。
“各位,我先去整理一下。”桑迪亚哥在保镖们的护卫中走入了洗手间,保镖队长在门口警戒四周,他知道自己的老板不希望贴身保镖一路贴到茅坑里。两分钟后,西装笔挺的老头再次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自信从容的微笑回到了会场,和各路来宾热切的介绍起可劲儿拉的巨大作用。
但同一间厕所,一分钟后,一个身穿哈利法塔员工服装的清洁工低着头提着工具走了出来。这个清洁工一路不紧不慢的穿过走廊,高高竖起的领子挡住了不停低语的嘴。片刻后,他来到了124层另一侧的观景室中,混在普通群众之中,这清洁工猛然松了一口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还用问么!
四大天王当然有五个。
1号到4号的前面当然还有一个零号。
这个零号就是桑迪亚哥花费天价请来的影子武者,拥有宝贵的拟态幻化能力。现在正作为他的替身,在他的操控中和中东大佬侃侃而谈。替他挡枪子、替他赚大钱,替身,就是这么用的!
透过宽敞的玻璃墙,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下面灯火通明的迪拜城,桑迪亚哥心下彻底安了,刹那间豪情顿生。我桑某人,走南闯北,靠的就是能文能武!既要吃喝玩乐,也要雪月风花。既要有堂正之师,又要有机谋诡变。关键的是,既要把这一次的大钱赚了,又要自己不掉一根毛!
现在管他娘的什么动静,难道还能有人对我不利不成?
啪,一个沉稳有力的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把桑迪亚哥吓得一个哆嗦。
一扭头,只见一个戴着墨镜的当地土豪正站在自己身边。此人微微有些气喘,脸上满满的全是和善的笑容,一张嘴一口闪亮的大白牙:“老兄,借问一句现在几点了?”
桑迪亚哥看着眼前这个人,心中忽然升起了不妥的感觉,眼珠一转想着脱身的办法,口中随便答道:“刚好七点。”
“七点了?时间够快的啊,本来以为绰绰有余的,没想到被乱七八糟的事情耽搁了几分钟。不过还好还好,总算是赶上了。”当地土豪定定的瞧着他,墨镜的视界中,老清洁工被画上了红色的轮廓。红色的线条闪了闪,滴的一下确定标记。
这当地土豪的话听起来怪怪的,桑迪亚哥心中警铃大作。他连忙推说:“先生,您在这儿慢慢观景,我先去打扫了。”同时忙不迭的转身就走。那个奇怪的当地土豪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老头快步走到走廊的拐角处偷眼一撇,那土豪还在定定的目送着他,脸上的笑容越发阳光和善。
不对劲的感觉空前强盛,桑迪亚哥再也顾不上别的拔腿就跑。
当地土豪没有跟过去,只要标记好目标,剩下的事他就不用管了。
“BIG-BOSS,我的活已经干完了。”特工杜蕾斯转过身看着外面的风景,放松的说道:“今天,你打算搞个什么样的大动作啊?”
“我没准备搞大动作。”
“不搞大动作?这可不像你啊。而且,你那边杂音怎么这么多?”
“别太浮夸。排场太大,惊动太多,这可不好。上次在伦敦弄得硝烟漫天、毁了大半个街道,我自己想想也有点怪不好意思的。所以,今儿就不再欺负中东大袍子了,姐打算来个短平快。”
“短……短什么?”特工杜蕾斯摸了摸耳朵里的微麦,一脸惊疑:“我们的信号被干扰了吗?你那边的杂音怎么越来越强烈了?”
“哈哈哈,你就等着看吧,姐把话放这儿,今儿我一个误伤的都没有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迪拜海岸远处,一艘豪华的私人游轮还在不知人间愁的缓缓游弋。船上的土豪和美女本应度过一个荒唐的夜晚,但突然间全都彻底呆了。他们看着眼前波涛汹涌的大海,惊慌的祷告真主之名。但还没等真主响应他们的祈祷,一道狂暴的流火已经如同怒龙一般从游轮一侧百米外飚冲而过。
轰隆隆!席卷的气流如同轰雷的爆鸣,夹带着狂风把他们震的七荤八素。紧跟而来的暴猛湍流把游艇如同小纸船一般摆弄抛跌,小船险险没翻。海风中夹带着火山灼烧一般的焦糊和硫磺味,土豪面色苍白如纸,他想看看远去的那道火流,但最终没敢去直视那狂悖的身姿。
呜呜呜呜呜,猛烈地狂风席卷,暗红的狱火蔓延。杨绮骑着地狱逆流,将油门一踩到底,在大海上疯狂的加速再加速。宽大沉重的地狱逆流如同梦魇传说一般在海面上通行无阻,夜风之下,一波波浪涛高高卷起,又被蛮横的轰散、碾平。
海水如同高压水柱一般向两侧激撒,又被地狱的火焰灼烧沾染,还未洒落已经变成红炽。红炽的火雨带着暗红的光辉从天而降,在大海上炽燃不息,留下了一个笔直的海中火路。
速度——0.99马赫!
海岸线近在眼前,吱——超频的加压声猛然响起,杨绮的双腿上,力之脉络的光辉透过紧身裤清晰可见。两条龙力如同被压紧的弹簧一般缠绕在双腿上,这一瞬间,杨绮在高速的行进中收起了地狱逆流,同时双腿在大海上猛然一踏。
二十米半径的大圆内,海面猛然凹陷。
下一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巨浪环溅,杨绮的身影已经高速蹿上天空。
919 千里穿云(下)
空气推挤着水蒸气,圆锥形的激波乍现,仿佛一道浩大罡猛的气功波斜斜打向天空,然后又在内功作用中瞬间消失。脊柱如弓双腿如崩,脚踏虚空好似登龙,砰砰如炮响。加速再加速,攀升再攀升,杨绮如同一枚射向天空的导弹,黑色的身影在夜空中踩踏出模糊的云汽,沉闷的鸣响声如同雷音。
高度——629米!
一展双臂,永夜研发的新型飞翼装开始发挥作用。科技搭神功,杨绮如同最灵巧的飞鸟一般凌空翻身,开始平平飞向前方。九十九年至尊功运转,摩擦系数不停降低,气流极速掠过完美的曲线,飞行中的风阻力大为衰减。超高的速度并没有卷起过于尖锐猛烈地噪音,漆黑的墨镜下是张狂的笑颜。
速度——1.28马赫!
每秒钟435米!
迪拜海岸?一闪而过。
棕榈树别墅群?一闪而过。
八星八箭帆船酒店?一闪而过。
天空中闪烁着导航灯,仍然在飞行的观光小飞机?更是一闪而过。
街道?一闪而过。
豪宅?一闪而过。
所有高楼大厦,全都在下面的遥远处,渺小的好似玩具,这些统统一闪而过。
强者都喜欢高处,这是强者的天性。
想当初,上一次用这样的视角在茫茫高空看着一座繁华大城的时候,还在钢睾。那时候,还在踌躇满志的等着去冒险、等着去征服。而现如今,我已经再也不需要降落伞了,也再不需要去故意征服了。
眼前这座城市,在寡人眼中,生杀予夺!
这极速的飞行,是至上的享受。
心旷、神怡、命自由,气势冲霄汉!
抬起头,看向了远处唯一高于此的建筑,那座通天彻地的巨塔。瞳孔涨缩,目光已经跨过了十余公里,准确的落在了第124层,一切都纤毫毕现。让强纳森去冲锋陷阵,不过是在锻炼他。事实上,我何须辅助定位?凭借这一双眼睛,目标便逃不了!
至于中间这十余公里的距离,瞬息即至。
“走,必须走,必须快走!”桑迪亚哥狂奔着,上气不接下气。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贪生怕死的天性带来了强大的求生本能,让他爆发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三十米,六秒钟,七十多岁的老头跑出了体能巅峰。他冲进了会场,推开了所有挡在前头的人,跌跌撞撞的抓住了4号的手。
顾不上现场大佬们那些因为这边的异动而警觉起来的保卫者们,也顾不上向1号吩咐那个奇怪当地土豪的事情,桑迪亚哥果断下令道:“快走,立刻带我走!”
“怎么了老板?”1号跑了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别特么废话了,赶紧带我走,立刻,马上!”桑迪亚哥咆哮着。
4号对1号耸耸肩,这老头真是已经贪生怕死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了。这么多人在这儿,还能有谁飞进来把你抓走不成?
正在4号耸肩的时候,闭着眼的3号猛然睁开了眼睛,满脸震惊的张嘴准备示警。肋间外肌收缩、吸气、肋间内肌用力、气流将发未发、声带尚未震动,观景台的玻璃却猛然碎了。
如同一支黑色的箭矢乍然刺穿了哈利法塔,观景台巨大的玻璃墙猛然爆裂。将这短短的一个弹指延展开来,万万千千玻璃碎片在半空中无规律的翻转滚动,反射着迪拜梦幻般的霓虹光辉。而这如同一帧一帧凝固播放的世界中,桑迪亚哥的脸尚未扭到玻璃墙的方向,一支白皙又恐怖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领子。
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爆发,护住了他的周身,防止他被短时间大负荷的超高加速度弄成一滩碎肉。
然后桑迪亚哥瞬间远去,被拖拽着从另一边飞出哈利法塔,飞入遥遥的夜空。
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留下,他已经消失在4号的身边。从零号到4号的五个保镖,从国王到酋长的各位大佬,从白人到黑人的各色护卫,在极端滞后的猛然戒备玻璃墙的方向、然后又再极端滞后的扫视四周后,最终才发现那个贪生怕死的老头在这短短的一个弹指中已经不见了。
“小心!!”3号的声音这才发出,满脸后知后觉的震恐之色。
在强者的时间轴面前,弱者的神经反射速度实在太慢。这天差地远的云泥沟壑,也是双方战斗力倾轧的重要表现形式。弱些的天选者已然如此,更不用说普通人。杨绮抓着桑迪亚哥的领子如同利箭一般穿透了整个哈利法塔,身形一旋已经抓着他拐了个弯高高的冲向了上空。
哈利法塔最高处的平台上,一群人已经在此就位。这些人衣着杂乱,好似杂牌军。但他们眼神冷肃,杀气腾腾,正是把桑迪亚哥吓得不轻的那群人。这些人和杨绮自然毫无关系,他们快速清空了整个高层平台。其中的天选者从随身空间中不停拿出造型粗犷的零件,普通人则争分夺秒的将这些零件拼装起来,显然正在准备着什么特别的行动。
正这时,呼的一声风向,一道黑影从下方猛冲而出,如同一发炮弹一般从旁边一闪而过、直蹿高空。
“什么东西!”
这群人瞬间惊恐,忍不住抬头看去,但普通人的眼睛却又哪里跟得上?只有其中的天选者头领瞳孔一缩,面色瞬间一片苍白。满月当空,清辉遍洒,他看到一个身影瞬间飞上了上千米的高处,模糊之中能够看到那似乎是一个人抓着另外一个……等等,那个人被扔出去了!
呼啦啦啦,大风从耳边掠过,猛烈地空气将老头松弛的面皮吹的不停扭曲。眼皮噗啦噗啦的飘飞着,老头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发现自己就像一个轻巧的沙包一样,被人一把扔上了天空!
眼前的整个世界在高速旋转,失重的感觉狠狠的抓住了他的心脏。年轻时也浪过的桑迪亚哥不是没玩过跳伞,也不是不知道在半空维持平衡的窍门,但现在真的不是享受刺激的时候!
身躯划着大大的抛物线攀升再攀升,高空的冷风也无法冷却他疯狂跳动的心脏。在最高峰的短暂停留之后,便是坠落、坠落、永无止境的加速坠落。张大嘴,狂风从口中灌入,别说放声大喊,连呼吸都无法进行。老头目眦欲裂、双目暴突,心脏仿佛要爆炸。
完了、完了、我要完了啊啊啊!!!
咻……并不算太尖锐的空鸣声中,一道黑影如同游蛇一般自远处极速飞来,在半空中飞出神龙摆尾一般的惊人轨迹。好似天空中的顶级掠食者霸主,在纵情的享受、挥洒着上苍赋予的权柄。老头在这一刻只能看到一双红炽的眼睛,放射着兴奋的光彩、以及比坠落而死更让人恐惧的气息。
黑影自身边一闪而过,还是那只手,准确的抓住了老头的脚踝,好似夜下魔头一样把老头如同倒提鸡仔一般抓在手里。两个身影快速远去,没几秒钟便已经飞出了视野。半空中只留下老头终于喷发出来的惨叫声,如同涟漪一般在空气中扩散。
“头儿,这是……”楼顶的人面色苍白如纸,刚刚的这一幕,把他们如同钢铁一般的坚固意志砸了个稀烂。虽然只是在身边一闪而过,也并没有近距离接触,但已经快把这些普通战士吓傻了。
“不用管。”领头的天选者从脸色惨白变成黑如锅底,但感受了一下那如同盖世魔王一般行于天上的肆无忌惮、张狂恐怖的意志,他便瞬间认清了形势:“和我们没关系,否则我们早就死了。赶紧行动起来,趁着这件事还没有造成其他影响,快速完成我们的目标。”
另外一栋大高楼上,楼顶,寂静无声中,一双眼睛豁然从虚无之中睁开,仿佛两个恐怖的豁口扯裂了空气。
这双眼睛中看不到眼白和眼瞳,满满的放射着幽幽的橙色光辉,好似能够看遍天上地下的神眼、慧眼、魔眼,一瞬间便死死盯在了高空中的身影上。这身影千里穿云、一击远遁的策略让眼睛中生出了一丝愤怒与措手不及,他做好的准备一下子便被全部废掉。
那眼睛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月明星稀缓风徐来,天气好得很,让眼睛似在可惜。
一分忌惮。
两分不甘。
三分跃跃欲试。
四分疯狂执拗。
眼睛忽然凌空飞起,跃入半空。双眼眯起,收敛了过多的存在感、隐去了过强的逼人视线。风的律动开始变得狂躁,一个虚虚淡淡的身影在半空中闪过,好似乘风而去的仙人一般飞入半空,向着远天的黑影追踪而去。
哈利法塔上,破碎的玻璃墙边,特工杜蕾斯看了一眼BIG-BOSS远去的方向:“原来如此,难怪有这么大的杂音。对了,你们那边准备好了么,确定绝对安全吗?”
“当然是绝对安全。”微麦中传来了亓梦的声音:“阿姨的人身安全,你们可以放心的交给我。但我需要再重申一次,别的我什么都不管。”
“已经帮大忙了。”
三分钟后,一块巨石从哈利法塔塔顶投射而出,将千米之外的一辆豪华轿车轰然碾成碎渣。枪声大起,如同野火一般四处窜起,瞬间撕裂了沙漠销金窟那和平安宁的表象。
沙漠明珠迪拜,化作战场。
920 天下第二的袭来
一个枭雄人物,必然郎心似铁、冷酷无情。在茫茫世界上,或许只有使用铁腕手段为自己不停攫取,才能填补心中日益膨胀的欲-望空洞。
黑夜之下,一人排空驭气、凌空虚渡,眸光刺冷如刀剑寒芒。
他出身卑微,所以野心便更加巨大、更加直白、更加直接。所有花里胡哨的说辞都抛在一边,他想要的,就是从比谁都低,变得比谁都高。他成长在一个被信仰、教派支配的世界里,所以他仰望天空时的目光便越发热切,所以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种明确的愿望,支撑者他踏破了那个神秘的关隘,于是他就越发的肯定自己的所思所想。他的眼前仿佛铺展着一条金光大道,这条从人而神的道路是如此的明晰,只需要一步一步走下去就可以登上苍穹。比之那些茫然的在尘世之中挣扎的芸芸众生来说,他相信,已经看到了灿烂天光的自己,才是最接近至高宝座的那一个。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便彻底舍弃了自己从前的名字。从他登上天榜前八的那一刻起,他便只允许别人用一个词汇来称呼、指代自己——神。
飞临高高的天空,无穷狂风响应着他的意志,成为了他的助力。起伏的沙丘本让会沙漠旅人感到惊悸,远方山峦的黑影更让会人感受到生命的短暂和渺小,但此刻这些原本伟大的全都仿佛匍匐在他的脚下,此时此刻,他确实好似带掌了神的权柄。
但他心中很清楚,这一条登天之路,比想象中的要艰难。
因为这一个“比任何人都高”的单行道,这个支撑着他全部灵魂和力量的信条,本身就是一条血火之路。真主从不允许有别的存在与其并肩,“神”也同样如此。连并肩者都不允许存在,更不要说挑战者和僭越者。所以有意无意之间,他总会拿黑死帝和自己比较。
他知道,黑死帝是自己必须干掉的目标。他的前路,必须一览无余、四大皆空,这样他才能够成神,这样才能够真的填充他的心。
可现在,他的前路上除了黑死帝以外,还出现了别的身影。
狂风吹动着披散的乱发,感受着远方那肆意彰显招摇无忌的强悍气息,“神”眯起了眼睛。好多天过去了,每次闭上眼睛,他仍然会看到那一日遭遇战的浮光掠影。仅仅一击之间,那个女人就将他打伤。
虽然他当机立断的保存战果快速撤离,看起来似乎是处理得当、思维冷静。然而对他自己来说,只不过是被人撵着屁股揍跑了……
重复一遍,一个以天上神座为自我标榜、一个堂而皇之以“神”为名号的超级装逼犯,被一个不知道哪蹦出来的女人撵着屁股揍跑了!还打伤了!还不得不躲在一边偷偷养伤,完全不敢让自己看不起的那个二世祖看出端倪来!
还有比这更窝囊的事儿么?
这已经不是什么并肩者、挑战者、僭越者之类的关系了,这完全就是死仇!在他踏步登天、一路成神的时候,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就好似抬起大脚丫子一脚跺在了他的脚背上又使劲碾了碾一样!
如此死敌,吾必杀之。
此人不杀,吾心不通。
心若不通,神路断绝。
成神之路,一人独尊。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生在巴格达,大本营在阿拉伯世界,阿联酋就是他的主场,找到这些人的蛛丝马迹并不困难。但再高涨的愤怒火焰,也不可能燃尽他的理智。他很清楚,这个段位的高手交战不亚于大国之争,谁也不知对方藏了什么底牌,很难一蹴而就。谁能够更快的摸透对方的底牌、更好的保留自己的实力,谁能够更迅猛的突破原有的水平,谁才能够在这生死竞逐上取得优势,最后锁定胜局一击必杀。
而现在让他心中充满自信的是,随着与那个二世祖的合作日渐加深,他囤积的底牌、扩展的能力日渐立体化、多元化。那些拥有彩虹色泽的溶液,每一瓶都能够极大的丰富他的底蕴,搭配在一起更是能够产生奇妙的反应,仿佛从残缺的碎片逐渐补齐。而他也明确的感觉到,随着一次次的补齐,他本身也越发完整。
上一次,他被一拳击伤。而在得到了黄色的试管之后,一切再也不同。一旦全力催发黄色试管带来的力量,浑身上下坚固更胜钢铁。所有小口径手枪、步枪,射击在身上如同挠痒痒。大口径重机枪打在身上只有刺痛的感觉,反器材狙击枪才能让他费心躲一躲,他的防御力已经不亚于主战坦克装甲。
而他很清楚,他并没有将这些能力发挥到极致。虽然他获取的试管已经不少,但他最多只能同时使用两种能力,而且每一种能力都尚未见底。可以说,他还有很多潜力可以挖掘,现在还远未到他最强的时刻。
但他相信,今天的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去复仇。
况且,从某个特殊的渠道那里他已经得知,这个女人绝不是天榜前八的任何一人。
不是前八,那就必然有不是前八的理由,就说明她的综合实力必然达不到前八的层次。虽然那一拳的攻击能力相当强悍,但他相信这个女人一定有自己的短板。
或许她速度不快、反应迟缓。
或许她耐力不行、连打无力。
或许她那天只是使用了什么爆发性的秘技,在最短的时间内爆发出最极限的杀伤,天选者之中各种各样的特殊力量实在是太复杂、太多样了。但不论再怎么千变万化,有一点是绝对不会变的——我“神”,暂且屈居为天下第二强者。
在我面前,敌皆授首。
让我看看,你的短板,到底在哪。
让我看看,你的死路,从何起始。
拖拽着一个大活人,而且毕竟没有真正的飞行能力,杨绮的高速滑翔不可能持续太久。“神”是狂风的主宰、飞行的行家,他很轻松就能判断出杨绮落地的时间。虽然短时间内被远远甩开,但“神”一丁点都不心急,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橙色的魔眼牢牢的锁定杨绮的身影,不让她的行踪有须臾片刻离开自己的视线。
十五分钟后,在连绵的大沙漠深处,杨绮降落了。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有一栋小木屋,看起来荒废已久。杨绮抓着桑迪亚哥就走入了木屋中,消失在掩映的门扉后面。
而“神”与风相伴,悬浮在三百米之上的空中。
魔眼全开,“神”的眸光愈发冷冽。
先看天,天清气朗,风云中堆积的能量很少,很难获得源源不断的能量供应。他的悬浮飞行,本身也需要抽取风中的能量,能量不足的话根本飞不起来,如今他的飞行高度也在不断下降,这一点是劣势。
再看地,四野无声,广袤的沙漠中没有什么可以遮挡视线的物体。魔眼观瞧大地,没有在沙中发现掩埋的大批量炸药、汇聚的高强度能量,说明附近布陷阱的可能性很低。那个女人想逃遁的话,几乎可以算是一览无余,这一点是优势。
伸手招来一缕微风,夹带着小屋中的声音轻轻吹来。耳朵冒起微微的橙光,能清晰地听到屋内的所有动静。
“有钱!有钱有钱有钱!不管你要多少钱,只要我有你就都拿走、全都拿走,只要你饶命啊!”这是桑迪亚哥,刚刚上天入地走了一遭,让他现在跪的一点矜持都没有。
“钱?爷爷我会缺你兜里那俩钢镚?告诉你老小子,老老实实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才考虑饶你一命。如果不说,呵呵,我就再让你体验一把飞一般的感觉。不过下一次,我可不好说手滑不手滑,抓不抓的稳了。”这是那个女人,显然正在逼供。
“说!说说说,肯定说!不管爷爷您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不是,别,您先告诉我,您到底想知道什么啊?”
“神”的双眼眯起,他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据这个女人所需的情报,他能够判断出对方的意图和当前的进度。
“关于老扎德,你知道什么我就想听什么。对,就是你想的那个老扎德,怎么,看你那不情不愿的样子,需要我给你提提神吗?从1979年开始,从实招来!”
“1979年……好,好吧,我说,我全说。”生死临头,桑迪亚哥却依然有些顾虑,显然老扎德在他心中的影响太大。不过单单只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的话,想来也算不上什么出卖,桑迪亚哥觉得应该先说些垃圾消息拖延拖延时间,于是唏嘘道:“老扎德,他曾经落魄过,家庭地位一落千丈,几乎掉到了毁灭的边缘。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扎德家的年轻人不行了,但我却反而觉得他很有潜力,便成了他的资助人。”
——不能让他再说了。
情报获取完毕,状况基本了解,判断优劣条件,没有特殊问题。
那么下面,是杀人的时候。
“神”眼中橙光消退,冷光暴涨。右手伸出,掌心向下,身形不断下降,大气中的狂风能量也被不断牵引、抽取、汇聚、挤压,瞄准了下面的小屋。
爆压穿空炮——
轰!
921 隐形?嗯……
风暴的力量,在凝聚压缩。掌心间有一个似有还无的球体出现,大如保龄。风的力量被抽取、灌注,透明的球体也渐渐亮起了刺白的光,仿佛有一团暴躁的风暴在其中高速旋转。那力量就像被强行囚禁的恶魔,继续着一重一重更强的能量,不停爆发着无声的咆哮,时刻准备撕碎眼前的一切。
狂风的力量快速变得稀薄,“神”的高度下降到一百米。
一百米,三十层楼高。
高高在上的“神”凌空俯视,伸手对准下面的小屋,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先打个招呼吧,surprise。”
爆压穿空炮!
咚,如同一声炮击,刺白的球体自“神”的掌心瞬间发射出去,眨眼间便轰在了下面小屋的房顶上直贯而入。超过三倍音速的一击抽去了大量的风之力,让“神”的高度又下降了四十余米,但效果堪称出类拔萃。
爆鸣声中,小木屋瞬间被炸成漫天粉尘。飞沙走石,震音轰鸣,刺白的光芒如同蘑菇一般喷发膨胀,又眨眼间将方圆四十米之类的一切笼罩在强大的负压气场之内。负压气场内无中生有的生出一团极端暴躁的气旋,就像一个形态奇异的龙卷风一样将炸射出去的一切又吸纳回去,仿佛绞肉机一样疯狂的绞杀切割。
仅此一击,便不亚于主战火炮的炮击。不论那个女人如何,她审问的那个男人定然尸骨无存。不论她想获知什么,那个男人也……男人?
不对!
“神”的眉头猛然一皱,为什么没有看到风暴团中的血液和碎肉?
那个男人去哪了?
更关键的是——那个女人去哪了?
“哈~~~喽~~~~”语调夸张的声音传入耳中,“神”猛然回头,瞳孔一缩,一个女人出现在了不远处一片小山坡上。白金发色的女人咧开嘴,一口白牙亮白如光,对着这边挥着手:“那边隐身的朋友,你好吗?”
隐身?
寡人可不是第一次碰到有隐身类能力的家伙了,对付的办法堪称手拿把掐。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沟通大木头支援一个半个的精神之轮过来,眉心天眼一开,九成九的隐身能力都得跪。眼前这家伙的隐身能力非比寻常、潜力超凡,但暂时也还没有超出眉心轮探知的界限。
不过,杨绮却并不是很想用这个办法。一来,大木头跨界支援的难度不小,负担极高,不能随便动用。二来……一个劲儿的呼叫场外观众支援,岂不是显得寡人我太无能?以寡人我的暴脾气,这能忍吗?
所以,对付隐身,不如用我喜欢的方式来。
右手一抹,金光闪烁,四台巨大狰狞的战争设备出现在杨绮身周形成一个四方阵列。天空之上的“神”心头警铃大作,他虽然不知道那些巨型枪械的名字叫做亚特拉斯擎天巨炮,但看这阵势,他立刻就明白了如今的状况——自己被伏击了。
眼中橙色的光辉疯狂暴涨,所有拿到的七色能力中,橙色和透明色对神经反射的加成是最强的。风暴的力量喷发,虚无的身影飞身欲走。不论如何,先避其锋芒再说。
不过,杨绮却不给他这个时间。转瞬之间调整好射击程序,杨绮对着那片看起来空空如也的空域,并起两指比划了个军礼:“上次一别,想‘死’你了。”
啪,一个响指,这就是我的方式——干!
通通通通!!
猛烈地弹轨撕裂空气,反作用力将下面的岩石地面震起一环环浮沉。更胜机炮的超大口径炮口在黑夜下喷发出超过一米五的剧烈火光,眼花缭乱的枪口错落升降,如同犁庭扫穴一般自动将那一片空域梨了一整遍。四台擎天巨炮打出了完美的配合,弹链将那片空域彻底封锁。短短几秒钟内,数百上千发子弹带着夸张的动能穿透了那片空域的每一分每一寸。
不过,擎天巨炮并不以射速见长。在极度减速的世界中,“神”的眼眶四周青筋暴突,无声的低吼中全力躲闪着骇人的弹幕。
“左侧的弹幕好像还是有点薄啊,看人家这隐身哥躲的那叫个顺滑,连滴血都没流。”杨绮啧啧两声,然后手一翻,瞬间拿出来了一把不太一样的枪出来。
这枪,怎么描述呢。首先,找一根长达一米五的枪管,将它六连装变成一个超长的转轮机炮。然后再将这机炮再度六连装,拼出一个直径一米多、拥有三十六根枪管、各种沉重复杂仪器的超级怪物。
看到这玩意儿的一瞬间,“神”骂娘的心空前高涨。
将这怪物往肩膀上一扛,杨绮咚咚的敲了敲枪身:“顺便一提,这玩意儿准头虽然不咋地,但射速绝对嗷嗷叫。暂命名:孔雀翎。射速,每分钟五万六千到六万六千发。所以……surprise~~~!”
扳机,扣下。
嗡嗡嗡,并没有震耳欲聋的射击声,反而好似无可计量的野蜂群落在凌空飞舞。一米多的转盘旋转出眼花缭乱的图形,枪口焰光只有短短的三十公分,但这三十公分的焰光如同孔雀的翎羽一般美轮美奂、变幻莫测。而在这美丽之后,暴雨一般的弹幕逆空而上,好像一片瑰丽的云团一般向着半空兜头罩去。
让你隐身,让你再他-妈隐身,老子打的就是隐身的瘪犊子!
“妈-的!!”“神”再也忍不住一声怒吼,眼中喷出三尺赤光,眼周的大筋如同活物般弹动盘绕。内压疯狂增高,能量负载瞬间拉到顶满,他的眼角几乎要崩裂出鲜血来。
自从突破界限之后,他就再也不曾将凡间武器放入过眼中。但谁曾想,今天竟然要面对这样的困局?躲不过,不管再怎么敏捷,凭借现在虚衰的狂风能量,这样密集的弹幕根本躲不过!
是开动黄色能力硬抗?问题是扛不扛得过?那么……“神”双手一错,拿出了一个苹果大小的透明晶石。咔嚓一下捏爆晶石,“神”心痛不已,他实在没有想到,一上来就用掉这样一张底牌。
身形从虚空中闪现,眼中颜色也瞬间从橙色变成青色。
“嗷——!!”如同风暴卷动云层时发出的浩大声响,一声巨吼中,刺眼的白光澎湃激发。噼噼啪啪,远远近近无数沙尘在静电电场的作用下紊乱的跳动着,杨绮发现自己的头发也根根飘起,枪击设备的电动单元上更是接连闪过电弧和火花,如同有一发EMP在近处爆炸。
这说明附近有极其强大的电磁场。
咔嚓,一道青色的粗大霹雳从虚无中生发出来,猛然劈向杨绮的方向,快的在视网膜中只能留下青色的残影。
同时,杨绮一摘墨镜,眼中辉火一闪、脚下猛然一蹬,爆炸一般的烟尘中猛然冲向了磁场的中心。
轰隆————!!
巨大的爆鸣声响彻四方,比炮火的爆炸声更悠远持久、震撼人心。远方的迪拜城虽然已经枪声大作,但这滚滚雷霆眨眼间便覆盖了所有单薄无力的枪声,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煊赫自身的存在。
沙漠住民面色苍白,震惊莫名,不知这沙漠深处为何传来雷音。
良久,雷声滚落。
沙漠小盆地中,那小木屋已经彻底化为平地。小山坡上,大片土地冒着青烟,从红炽渐渐冷却,变成了半晶体化的奇特物质。
“神”的赤脚站在沙漠中,神色冷酷严峻。他原本打算利用隐身能力远远吊杀对方,但现在看来,已经做不到了——因为他的左手手臂上出现了一个炽红的拳印。只要这炽红的拳印中残留的异种能量没有彻底驱逐,他便无所遁形。
而刚刚那道青色雷霆?想到这,“神”不由眼神一冷,看向前方。
“哟,总算不再藏头露尾了。”沙沙,杨绮从徐徐降落的烟尘中走出,站在他的正对面百米处:“之前算是打个招呼,大家认识一下,毕竟,这是第一次见‘面’。”
“你知道我要来?”“神”的声音沙哑粗犷,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傲慢和心狠手辣的果决。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觉得你会出现。我的直觉向来很准,你有办法么?”杨绮盯着对面的“神”,笑的很邪性:“看你这一身昭然若揭的杀心,单刀赴会的架势,二话不说的狠辣,想来你也不需要说点什么暖暖场了吧。”
“神”一眯眼,冷然不语。刚刚开局不利的遭遇,以及那邪性的笑容,让他对今日的行动忽然感觉不对。噼啪,静电的立场升起,刺白的光泽包绕全身。黄色的光辉如同坚固的金属从皮下缓缓渗出,红色的力量在肉身中奔流,“神”的身高快速攀升到两米左右。
呲啦,御神袍被鼓胀的肌肉高高撑起,好似下一刻就要撕裂。
“看来不需要了。”活动了活动手腕脚腕,杨绮扳了扳脖子:“正好,我也不喜欢废话。那么,还在等什么?Let’s party!”
下一刻,“神”与杨绮都自原地消失,两道拖着残影的身影在沙漠之中轰然交击。
922 力量大?防御强?嗯……
打架是一门学问,不是随随便便的莽就能打得好的。对于真正的行家里手而言,身躯的每一个部分在战斗中都有各自不同的职能。哪里负责攻击、哪里负责防御、甚至哪里负责感知,都分工明确而且功能强大。
举个最浅显的例子,在拳击的过程中,非惯用手和惯用手的功能就很不同。非惯用手往往在前,方便采取高频率、高速度、低力度的出拳。不是为了杀伤对方,而是为了在试探和创造机会的同时,测量双方的空间位置。距离、角度、拳路、对方的反应速度和可能的闪躲路径,这些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快拳中进行准确测定。
而惯用手则一般收在后面,拉开发力距离能够更好地爆发力量、蓄积杀伤。一旦非惯用手测定完成、时机出现,就可以张目瞪眼、垫步上前、扭腰抖胯、重拳出击——耗油跟!嘭,一击必杀。
一旦能够做到这一点,在武术的世界中,就是一个基本合格的入门者。至少也脱离了普通泼皮斗殴的阶段,有那么点正规科班的意思了。当然,入门仅仅是入门,再往上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不过对于现实地球的武术水平来说,更多的是肉身强度的磨练和对敌经验的累积。技法层次,大抵如此。
“神”对于近身肉搏战的理解,仅止于此。
毕竟他所经历过的世界中,并没有超出这一范畴的武学大拿。
不过“神”是个谨慎的人,为了对付那个白发女人,在这些基本技巧之上,“神”组织智囊团进行过一些合理推测。结合身边众多天选者的见识经验,智囊团进行了演化分析,推演出了一种理论上的武学极限境界,虚拟出了一个理论上的“武神”。
在这个理论极限境界中,一个武神的任何一个身体部位都能够完成上面的所有功能。能探测、能感应、能防御、能攻击、能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通过经验判断出最优的反应方式。而且肉身坚固、斗志无穷、攻守兼备、走打随心,十八般武艺样样神级。
在看过这个研究报告之后,“神”对此不置可否,他不认为这世界上有什么人能够做到上面的这些。不过他对这个研究的前景很感兴趣,因为,神,不应该有短板。
况且在获得了彩虹试管能力之后,他发现自己不应该浪费自身强大的躯体。尤其是在被一拳打伤之后,他对近身格斗产生了极大地兴趣。在严酷的训练之后,他认为自己已经基本弥补了技巧方面的短板。剩下的,就是躯体的纸面数据的高下了。
红色的力量在身躯内奔流,仿佛那澎湃的生命源能在碰撞激荡。黄色的光彩仿佛琉璃宝光,如同最坚固的金属一般不动恒常。刺白的光辉如同狂舞的电蛇一样刺穿周身一米内的空间,从极静到极速只需要不到一秒钟。
红色能力,力量数值,一万五。
黄色能力,防御基数,三千六。
身为狂风的主宰,“神”根本不会感受到风的阻挠。正相反,那狂暴的风之力量更催发了他前进的脚步,让他这一拳更加凶猛、更加暴虐。
索菲亚第四推定极限?
我已经狠狠地将它抛在身后!
今天,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战斗技巧,我都用这钢铁之躯碾压你。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我就是要正面战你,重新走出一条直达苍穹的云霄大道!!
——轰爆!!——
沙漠中,两团虚影狠狠的撞到了一起。刹那间,三十米内的沙尘扩散飞溅、仿佛被重炮轰击。刺目的光辉呲啦啦的爆发,好像十几颗闪光弹同时触发。碰撞的爆音不似刚刚那雷音一般轰传天宇波及极远,但却深深的震撼四面八方,带着深邃的波纹猛烈地扩散着。
就在这波纹之中,一个身影如同炮弹一般嗖的一下横飞出去。这身影如同打水漂的石块,在沙地上溅起了三片巨大的烟尘,然后翻滚着猛然砸在了数百米外的沙丘上。
哗啦啦,黄沙飞溅冲上高天,然后又沙沙寥落。
沙坑之中,“神”的一身御神袍已经烂成了乞丐装。尤其是胸口,直接被轰出西瓜大小的破洞,露出了泛着黄光的胸肌。
沙坑中的“神”,直接懵逼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揍飞这么远的。
他呆呆看着对面,白金发色的女人从烟尘中走出,一步就是数十米。身上的刺白光辉如同张牙舞爪的毒蛇一般在她身上盘绕,噼噼啪啪的声响中,把她脚边的砂砾都电成一缕缕微尘。她那一身黑色的衣装冒出了条条电弧的焦痕,但这女人本身好似毫发无损。
“这招确实很带劲儿啊。”啪的浑身一震,周身电芒化作点点飞星散入夜空,杨绮对着沙坑招了招手:“来来来,站起来别趴着,继续打。”
不可能,这不可能!
“神”愣愣然,然后双眼赤红狂怒大吼。他能够接受被击倒,但绝不接受像刚刚那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稀里糊涂的揍飞数百米。
暴躁的风瞬间平息下来,刺白的电芒也有一部分被吸入体内,“神”的躯体进一步涨大至三米,黄色的光辉更加坚固,同时他的眼中也冒出了橙色的光。
他第一次在实战环境下同时施展三种能力。
红色能力,力量数值推高,两万点!
黄色能力,防御基数推高,五千点!
橙色能力,超强视力、超强听力、超快反应,全部加载!
轰隆,沙坑爆炸,闪烁着三种光辉的“神”如同一只电蛇,划着疯狂的弧线与折线冲向了杨绮。狂飙的身影在沙地上一闪而过,沙墙紧随其后冲天而起。呲啦啦,仿佛一道道闪电劈过眼前,刺白的光辉在杨绮身周远近折射游走,橙色的魔眼隐藏在电光之中时时刻刻死死盯着她的空隙。
在下一个刹那,“神”如同雷霆一般轰然劈杀向了杨绮的侧后方。
“哼哼。”杨绮嘴角微微勾起,也不去看那眼花缭乱的电光,只是猛然转身、扭腰,蓄力,右臂龙力升腾,一拳捣向了身侧的虚空。而那闪电,恰恰就在这时,迎着拳头劈斩而来。
咣——!!
绵绵震音中,暗金色的拳头狠狠轰在了一只黄色的手掌上,如同巨锤撞钟。
挡住了!“神”心中升起狂喜,真的挡住了!刺白的电光升起,“神”面色狰狞,大手一抓便要抓住那只拳头硬上硬打。
但在下一刻,那拳头瞬间化而为掌。在“神”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弹、压、扫、抚,一条胳膊如龙摆头,瞬间将刺白的胳膊扫了出去。这一瞬间,那一只手所展现的格斗技巧让“神”为之震撼失神。中门大开,垫步上前,啪的一声打爆空气,杨绮的一拳带着激波狠狠砸向“神”的颈侧。
当——!!
乍合乍分,“神”好似被一辆火车撞出去一般。但这一次并没有抛跌而出,而是双脚死死的踏在地上。沙海被刮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神却勉强保持着平衡,最后稳稳站住,没有倒下。
咔啪一声,转了转挡在脖颈前面的左手手腕,“神”如同野兽一般扭过头,疯狂又冰寒的看着前面的杨绮:“你,就这些能耐?”
刚刚那电光火石的一刻,神借力后退躲过了追击,显露的战斗技巧确实登堂入室。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短短的三招两式的交手,已经看出了很多问题,“神”的信心顿时高涨起来。哪怕同时加载三样能力让他负担极重,也压不下他膨胀的信心。
不过对面的杨绮却忽然愣住了,似乎被触发了什么特别的思绪。那双眼睛之中,好似一瞬间转过了千千万万的念头,如同星河一般盘旋运转。但又在片刻之间,忽然化作清明。
这一刻,杨绮忽然间与平时很不一样,跃跃欲试的杀伐斗气一下子收敛了下去,活跃的生命力场在这一刻猛然沉寂。
沉寂之中,杨绮忽然开口,说的是中文,双眼看着“神”,又好似完全没有看他:“看着你,就好像看着从前的我。”
嗯?“神”一皱眉头,不明白这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个女人到底想说什么,脚下电光一闪,神这次决定正面进攻。双拳如同暴雨,又像连环打出的炮击,兜头砸向了杨绮。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想我自己。战斗技巧拳法拳路,基本是承自某人。强悍的精神力带来的超快反应速度和超强感知,也基本是承自某人。除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小能力之外,我就像你一样。力量大、防御强,我确实,就只有这点能耐。”
疯狂的战斗中,杨绮说话说的好整以暇,她根本不在意听众到底听不听。但“神”却惊疑不定起来,因为这女人完全没有还击。她只是看着眼前疯狂的巨人,眼神深邃,脚下飘逸。暴雨一般的拳击,没有一拳能够砸在她身上。
“我时常在想,我们两个,我有的他基本也有,他有的一样东西我却完全没有,就是唐大先生的内家拳。内家拳,是独属于他的拳法,我完全施展不出来。那么,我呢?除了力量大、防御强以外,我还有什么能耐能拿得出手?”
“从很久以前我就在想,我自己的拳呢?我的外家拳,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一直在琢磨、一直在思考、一直在探索,也一直没有弄清楚。好像什么都有一点,又好像还差那么一点。”此刻,杨绮已经连看都不再看“神”了。她抬起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拳。“很高兴,就在刚刚,真的就在刚刚,在那苍天之下、大地之上,我有了点想法。我忽然有点明白,我的拳,应该是什么样的了。”
一种特别的气魄,在她身上升起。从前,这武道气魄如同顶级掠食者,混杂着所有被杨绮吞噬过的凶兽煞气,混混一片难以分辨。但在这一瞬间,那些混乱驳杂的煞气忽然间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极速凝聚塌缩,混溶成一个微小难见的点。
但这一个点中,却渗透出让“神”忽然透发冷汗的特别感觉。
啪,一只手,抓住了“神”轰击而来的拳头。这只手,有力、稳定、坚固,而除了这些之外,在更高的层面上,还蕴含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惊人魄力。被这惊人魄力一冲,“神”竟然有些精神恍惚,手中连打竟难以为继、被迫停了下来。
“你自称天下第二,我便姑且当你是天下第二,而且刚刚引我触动,勉强也算是有资格与我品鉴——我的外家拳。草创未就,不成体系。三招两式,还请笑纳。名字起的俗气,但干货还是有一些。”杨绮抬起头,目光灼灼,那微渺难见的一点刹那间爆炸而开,似有一声龙吟冲天而起。
“八劲拳,震劲——大天灾。”